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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师尊奶我

  作者:细火

  文案:

  *今天徒弟惹祸了吗?

  *今天师尊又想把我扔了。

  高亮避雷:所有角色均不是奉行真善美的高大全人设。

  文案:

  蜀山万年的老铁树开花啦!

  蜀山上下拍手叫好!

  如果可以,张延卿当初一定不会捡回这只粘人精的。

  最后:真香!(:3_ヽ)_

  摇尾巴:卿卿……

  张延卿:唤师尊。

  疯狂摇尾巴:师尊……我想……

  张延卿:说。

  突然兴奋:和你交/配!

  张延卿:……

  打不过人就喊师尊黏黏怪扮猪吃老虎奶龙攻x外表老正经内心闷骚宠徒弟到令人发指忠犬受。受宠攻,心尖宠。

  1v1,白切黑攻,真·养成文。

  ==================

第1章

  遇龙河,盘旋千里,九曲蜿蜒,一路绕过蜀山,经过金陵,终点银雀桥。包揽三个重要的地点,也成了三城必经的水路。

  一叶轻舟,一壶茶酒,一本书。

  年轻俊雅的公子坐在轻舟顶端,姿态端正,模样温和,微微转动着清冷的眼眸,在翻折的书籍上浏览。

  河面泛起浓雾,围绕着这条轻盈的小舟。烟雾缭绕里小舟若隐若现,远远看上去,就像要行驶进一个未知的仙境。

  不过多久,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

  细雨滴滴答答打湿了泛黄的书页。

  张延卿微微一怔,抬头看向被乌云遮起来的骄阳,有些纳闷:怎会有雨?

  “公子,下雨了。”船尾划桨的老伯喊了他一声:“船头应有雨伞才是,公子撑开用。这雨一下呀……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的。”

  张延卿闻言看向脚下,堆着渔网的地方果然有一把油纸伞,他也不拒绝,撑了开顶在了头顶上方。

  “老伯,近日金陵经常下雨么?”他问。

  老伯带上了蓑笠,笑了笑:“公子如何得知?”

  “我看河岸积水颇深,泥土惺忪,河水上涨,应是下了半月有余。”

  老伯一惊:“公子可真猜得没错。”

  “这半月来,金陵天气古古怪怪的,大雨和小雨断断续续,就没好过。弄得家中发霉,我这老寒腿也酸疼酸疼的。唉……难受哇……”

  “如此古怪?”

  “可不……这雨啊只在金陵下。我划船下金雀桥,刚过鹊桥关,那雨就停下来。再折回鹊桥关另一端,那雨就下得可大,形成了一堵雨墙,你说古怪不?”

  “是很古怪。”

  “这是有来由的。”老伯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似乎在担忧什么。张延卿心奇,便问道:“什么来由?”

  老伯叹了一口气,道:“我听闻金陵太叔将军府抓捕一条龙,这雨就是因为那龙弄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龙?”张延卿眼眸一睁,似忽然想到了什么。

  老伯道:“是啊……整个金陵都传得沸沸扬扬的。不过我是不信的……”

  “老伯为何不信?”

  “这还用问么?龙啊……谁见过?你见过么?”张延卿摇摇头,老伯又道:“那都是传说里的神物。再说了,要真有龙我等凡人又怎能轻易见到?”

  张延卿附和的点点头:“所言极是。”

  谈话期间,雨渐渐停了,小舟划入了金陵河岸。

  金陵靠南,烟雨之地,经过一场雨的洗礼,白墙老瓦,雾气蒙蒙,美得宛若山水泼墨,天上人间。

  “哎呀!”老伯戳了戳杆子,说道:“这金陵河岸马上要到了……公子是要去金陵哪啊?”

  张延卿收起了雨伞,将它归置好原位,笑着答:“太叔将军府。”

  古街上,四处竖着雨棚。

  经过大雨的洗洁,整个金陵都是潮湿的,大小水坑存在于各个角落,坑坑洼洼的石板生了青苔,滑溜得很。

  一抹白影在人群里穿梭。张延卿负手经过,白靴不经意踏过水坑,染湿了他纯白的衣角。

  虽然天气不好,但是古街上的人倒是一点都不少。

  微风吹过,将他雪白的发带吹得轻扬,远远看上去,清尘脱俗,宛如一个落入凡尘的神邸。

  也许是没见过这般俊雅的公子,街边来往的行人回首看来,纷纷投着好奇的目光盯着他直瞧。

  此时,不远处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小孩跑路的姿势古怪,并不是用双脚,而是像只牲畜一样,用四蹄奔跑。

  以身形来看,年纪应在五六岁,浑身上下包裹得严实,看不清面目。

  他看起来很焦急,四处乱撞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逐他一般。

  街上的人被他撞得抱怨连连。

  过后,他如一头受惊的小鹿,径直撞了张延卿一个满怀。

  张延卿立稳如松,他受重不稳,一个趔趄,屁股着地,仰倒在了地上。

  “唔……”软糯的奶音里充满了委屈。

  张延卿怔了怔,向他伸出手,语气放温和了些,道:“可有摔伤?”

  “啪!”他的手被无情的打了开。

  小孩一屁股爬了起来,哼哼了两声,绕过了他,看都没看他一眼,便继续往街头逃窜着。

  个子不小,脾气倒大。

  张延卿无奈地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一股香甜又猩涩的诡异气味忽然钻进了他鼻腔里,使得他愣了愣,细嗅了起来。

  那气味很古怪,甜腻又腥臭,两个气味敏感的极端混合在一起,要形容的话,就像腐烂的尸体上长了一朵香泽扑鼻的玉荣花一样。

  张延卿好奇的回首看了一眼那小孩逃窜的方向,这一回头,才发现那小孩居然消失不见了。

  他若有所思的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前走去,不远处应该就是他的目的地了——太叔将军府。

  太叔将军府偌大,占地百里,仅次于皇城。

  “来者何人!”

  “蜀山,张延卿。”

  “快快有请!!”

  太叔将军府里今天格外热闹,一场龙宴邀请了不少各门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连蜀山这等修仙仙门也到了。

  太叔宇亲自出门迎接。

  见到张延卿,如此年轻的俊秀男子,太叔宇不由得眼眸一亮,笑着向他走来:“果然是修仙之人,道长看上去可真是年轻俊雅,器宇不凡呐。”

  “年轻?”张延卿面色温和,微微欠身,道:“延卿年岁过百,愧不敢当。”

  “过百!?”这话一出不止太叔宇镇静了,陪着他过来的老臣也惊讶得合不拢嘴。毕竟他们三个加起来可是快两百多岁的人了,见到比他们还年轻的外貌,难不免惊奇。

  张延卿站直身子,道:“几位不必惊讶,修仙之人,大多都老得慢。”

  太叔宇望了望他身后,问道:“此番前来只有道长一人?”

  张延卿点头:“师尊不便,让我来了。”

  “那道长是圆融道长的?”

  “我是他的大弟子。”

  “奥……那道长快快跟我来……我有等麻烦事,等不及了。你既然是圆融道长的弟子,本事一定不小的吧?”

  这话说出来就容不得拒绝。“本事不小”四个字,就把蜀山的面子端上了,他要说不行,那便是打蜀山的脸面。

  张延卿无奈。

  太叔宇这时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将军府后山领。

  被人接触,他下意识是反感的,便立即收回了手,皱皱眉,问:“何事如此匆忙?”

  太叔宇浑浊的双眸亮起兴奋的光:“道长可知我为何要办这龙宴?”

  虽然心里清楚,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不知。”

  “我啊……”他顿住了脚步,兴奋的搓了搓胡子,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在遇龙河抓捕到了一条龙……”

  “奥?有此等事?”

  “想必道长也没见过吧。”

  张延卿摇头:“的确没见过。”

  他越说越激动,巴不得立刻带着他下去看:“是真龙啊!还是个幼崽!鳞片都在发光的勒!现在啊,就关在我这后山密室里呢。”

  “是么?太叔将军抓龙何用?”

  “你不知道吧。这龙肉吃了是可以和你们一样容颜常驻的……”顿了顿,走到了一处,拧开了密室开关,激动地笑道:“说不定还长生不老呢……”

  “你从哪里听说的?”

  “道长就别管了。”太叔宇将他带到了一处隐蔽的暗室里,暗室里腥甜味扑鼻,这味道闻起来熟悉极了。

  张延卿一惊:这不是那小孩身上的气味么?

  正想着,太叔宇打开了半掩铁门,说道:“那龙崽子就在里边。它可太能闹腾了……我们就是放了他一点血,还没割肉呢,一尾巴砸死了我三四个侍卫。”

  “……”张延卿沉默着。

  他继续道:“我放了他半个月的血,但是它根本没有虚弱的迹象。整天在里面哭得震天动地的,没有人敢接近它。”

  “你想让我?”

  “我想麻烦道长……把它给杀了,这样它就闹不出什么事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了关着龙幼崽的囚笼里,偌大笼子里如张延卿所料,已经没有了龙的影子,只有满地未干涸的血迹,和尖牙被撕得稀碎的尸体。

  “龙呢?!”太叔宇撩起黑袍就走了进去,在里面转了一圈后,发现什么都没有,一张老脸急得快哭出来了:“我的宝贝呢!?”

  张延卿蹲下了身子,用指尖沾起地上一抹未干涸的血液,放在挺翘的鼻尖下闻了闻。

  血味腥甜。

  是那孩子的。

  “道长……道长啊……你快帮帮我……我的长生药不见了!”太叔宇红着一双眼睛走了出来,激动的抓着他的胳膊:“一定可以帮我找到的对不对?啊?一定可以的!”

  “……”张延卿没有答话。

  就算太叔宇不求他,他也得去看看。

  从暗室里的碎尸的数量来看,这条妖龙似乎是杀了不少人。

  “道长?”太叔宇又唤他。

  张延卿这才应了:“我去看看。”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们仙人厉害!”太叔宇一激动,就抓抱了他的胳膊。

  “离我远些。”张延卿不喜欢生人触碰,脸色阴郁得厉害,不需要他动手,太叔宇便自动松开了他。

  张延卿从怀中里掏出了一张白色的小纸人,沾起了地上的血,在纸人身上画了一个简陋的符文,口中念念有词一阵,一口气把掌心的纸人吹了起来。

  “去!”

  染血的纸人离手,竟自己飞了起来,像只蝴蝶一样普拉普拉扇动着两翼,闻着龙幼崽的血迹往窗外飞去。

  “承光。”张延卿低喊了一声。

  他腰上的灵剑突然震了震,晕染起一抹莹润光华,“铮”的一声,自动开鞘,载着他修长的身子御剑而飞。

  小纸人沿着遇龙河而飞,看它飞去的方向似乎是金陵城外。

  他则不急不缓的跟在它后头,跟着它一路来到了金陵城外,一处长满芦苇的泥潭湖旁。

  处于上空,他可以清清楚楚观察到整座泥潭湖的范围,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把纸人一团火烧了。

  湖底里有个庞大的巨物在游动,黑影隐隐约约潜伏在水底,体型足够有百年巨蟒那般巨大,看起来危险极了。

  张延卿在怀里摸索着,一边死死的盯着它,一边想着办法如何将它从水底捞起来,在将它制服。

  正这么想着,那条黑龙突然从水底冒了出来,露出两个扩张的鼻孔浮在水面,咕咚咕咚冒着泡泡,呼吸着新鲜空气。

  没过一会,它又在张延卿的注视下,滚进了湖畔里的泥潭里,来回翻滚着身子在泥潭里打着滚。

  那撒泼的样子,让张延卿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这畜生,不像是条龙,倒像一条泥鳅。

  张延卿收起了承光,从半空中稳稳落在了地上,持着剑一步一步朝着泥潭方向逼近。

  似乎也注意到他了,泥潭里滚动的声音一顿,两个如烙铁一般红的大眼睛警惕的看了过来,透着芦苇从观察着接近的张延卿。

  见被发现了,张延卿也不靠近了,手一挥,用剑指着它,冷冷道:“出来。”

  芦苇从动了动。

  一个光着膀子的小男童从泥泞里滚了出来,滚了几圈后,停在了与他几米远的地方,和他大眼瞪小眼。

  他修为不高,头上还长着两根发育未全的幼角,脊梁下方还有不知道缩回去的尾巴。

  漆黑的鳞片叠叠层层覆盖在胸口和小腹以下,似着了一身盔甲,阳光一折射,闪烁着莹润的彩光。

  他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张延卿,似乎在他观察着他,又似乎在观察着他手里的剑。

  张延卿被它打量得皱了皱眉。

  幼龙沉默一阵,突然张开双臂,朝他爬来,爆发出一声:“爹爹!”

  “……”拿剑的手微微一抖。

  “爹爹!”它又喊了一声。

第2章

  张延卿眸色深了几分,捏诀的一瞬,那只幼龙已经爬到了他跟前,伸出沾满黑泥的小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低眸看向那只幼龙,恰决的手逐渐放了下来。这幼龙修为低等,根本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

  空手都能制服他了。

  想着,他把它拎了起来,观察着它。

  生得倒是颇好,五官粉雕玉琢的,鼻根点缀着两点黑砂,极为对称,笑起来时璀璨夺目,讨人欢喜。

  “爹……爹爹……”幼龙在半空中扑腾着四蹄,努力的朝他张开双臂,笑声如悦耳的山泉,天真无邪。

  对此,张延卿没什么反应。

  作为道士,他很明白,妖类的举动。

  妖类化成人形时,会模仿孩提的哭声,也会亲昵的唤人做爹娘,从而来蛊惑人们的意识。

  被蛊惑的人,大多没什么好下场,不是成为幼妖的食物,就是被吸干精魂。不过,也有少数有妖类怀着赤子之心。

  总之,难以鉴定。

  正思虑着,忽的,那支原本在空中扑腾的小手突然贴向了他的心口,扼住了他的心脏。

  张延卿瞳孔蓦然放大。

  幼龙嘻嘻笑着,笑得人畜无害。

  他越看那张脸,竟觉得那小脸上纯真笑容变得越来越诡异。

  慢慢的他的视线里一阵万叶飞花,扭曲了眼前的画面,幼龙的脸逐渐变成一张模模糊糊的惊世之容。

  见到那张脸,张延卿心口浊气狂涌,喉咙里卡着一口腥甜,几番欲喷出来,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不消片刻,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在他心底深处响起:“老道士……我的龙珠,你用得可好啊?”

  那声音极其阴邪,荡漾着回音,悠长深远,似一头困在阴暗里很久的凶兽。

  “喝——”张延卿如触到火一般,突然松开了手,把幼龙扔在了地上,薄唇微张,惊恐盯着地上天真无邪的幼龙。

  是他!

  幼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摔得四脚朝天,红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似乎很不明白为什么张延卿要摔他。

  张延卿立在原地,缓缓喘息着。

  百年来经历过无数次梦魇折磨,他反复锻炼着自己的意志,现如今,幻觉出现在眼前,竟还是令他惊魂不定。

  那东西……

  非得逼死他不可么?

  许久,他才定了定神,喘息声逐渐平息了下来,盯着地上的幼龙若有所思一阵,打开了腰间的乾坤袋,把它收了进去。

  “罢了,听天由命。”

  太叔将军府:

  张延卿带着幼龙回来了。

  太叔宇老泪纵横的感谢着张延卿,激动差点就给他当场下跪了:“哎呀呀……这真是多谢道长了!蜀山仙人果真了不得!”

  一口一个蜀山。

  这狗腿的模样着实让人反感。

  嘴上笑着巴结,实则心里不知道有多厌恶。但碍于杀孽太重,万鬼缠身,需要蜀山保护,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忍着。

  太叔宇将他领往地下牢笼,一边走,一边道:“道长你可不知道,适方才皇城来人,问我这龙在哪里?我可急坏了,若是道长寻不回这条龙,我这太叔将军府的面子可就丢大了。”

  张延卿沉默着。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阴暗发臭的地下暗室。

  他面无表情的打开了乾坤袋,将里面的幼龙释放了出来,关在了冰冷的牢笼里。

  幼龙在地上打了个滚,晃了晃脑袋,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哪,反应过来后,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害怕。

  它挪动着四蹄,快速爬到了栏杆前,抓住了太叔宇的衣角,着急地唤他:“爹爹!爹爹!”

  太叔宇邪笑了两声,蹲了下来,故作一副慈爱的模样,摸着它的头,道:“乖孩子……乖乖在里面待着……”

  张延卿眉头一皱。

  太叔宇就道:“这小畜生脑子不好使。见谁都喊爹,见谁都喊娘。我抓住它的时候就用了一个烧饼……”

  “……”张延卿眸色深了几分:“是么?”

  “道长不信么?”太叔宇重重扇了幼龙一耳光,又扯着它的角晃了晃,期间幼龙只是愣了两下,似乎以为太叔宇跟他在玩,很快又开心的晃起了尾巴。

  太叔宇一边拽着他的龙角,一边着看张延卿,嘲笑道:“你看它多蠢,怎么打它都不生气的。这东西它只怕刀子,根本不怕人。”

  话音刚落,承光剑斜着挡在了他跟前。

  “道长这是?”太叔宇不解的抬眼。

  张延卿低眸对上了他的视线,道:“畜生无害,太叔将军又何必折磨。”

  太叔宇笑了,笑得很是不悦,不悦区区一个道士,蔑视威严,敢用剑挡在他太叔宇跟前?

  蜀山说得好听一点,是修仙名士,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一群穷酸的流氓道士。现在天下太平,无妖无祸,谁会需要这些老道?

  窝在山里头还想着给灾民散播药材,如果不是他太叔宇大发慈悲,把他们的药材引进皇宫里,指不定这群老道士就饿死在山上了。

  真是不知感恩的东西。

  想着,他阴阳怪气道:“蜀山不是正门正派,与妖魔势不两立的么?怎的,道长倒是对一个妖物心软了?”

  回应他的只有冷冷一句:“将军多心。”

  太叔宇不屑:“我差点还以为蜀山和妖类勾搭了呢?”

  “……”张延卿收回了横在他跟前的剑,抱在了臂弯里,云淡风轻地道:“那将军可知……凡人堕魔,也成妖。”

  太叔宇瞧不起蜀山,众人皆知。

  张延卿性子燥,忍不得,对于不讨喜的人和事他向来直话直说,不像他师尊圆融一样滑舌,导致这话一出,太叔宇脸色都变了。

  “你!”他一张脸气得通红:“你这厮……意思说我是妖咯?”

  “延卿并无他意。”张延卿收回了目光,懒于他纠缠,就道:“蜀山事务繁忙,将军若无事,延卿便就此告辞了。”

  太叔宇气得吹胡子瞪眼:“什么玩意,区区一个道人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他嘀嘀咕咕的声音落入张延卿耳朵里。

  张延卿脚步一顿,侧目看来,目光如鹰如刀,带着一丝令人畏惧的寒意,犀利的贯穿他的瞳孔。

  太叔宇被那目光吓得声音顿时一收,没有了后话,也不敢有后话。

  张延卿这才抱剑准备启步离去。

  这时,一只脏兮兮的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张延卿低眸,对上了一双委屈巴巴的眼睛,似乎是知道他要走了,幼龙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角,软糯地唤他:“爹爹……”

  “我的龙珠,你用得可好啊?”

  男人沉闷的声音在他心底久久消散不去。

  他的瞳孔在闪烁,原本波澜不惊的神情出现了少有的几丝慌乱,整个人甚至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你爹爹在这。”太叔宇抓回了他的手,笑得邪恶:“来……来爹爹这,爹爹抱抱……“顿了顿,语气一狠:“爹爹等会就让你解脱。”

  那刺眼慈父画面让张延卿眸色幽深了几分。他脚步犹犹豫豫的,似乎在思量着什么,思量过后,还是走了。

  他走后,太叔宇板下了那张慈爱的假脸,站在笼子外,嫌弃的踢了踢笼子里幼龙的头,拿着它撒气:“什么玩意啊……当自己什么东西了?还敢给老子板脸色?”

  太叔宇越踢越狠,踹得幼龙抱着头躲躲闪闪的,浑身都是伤口,即使这样,它还不忘呼唤他:“爹爹……”

  太叔宇碎了一口:“别喊我爹,省得脏了我的名讳,我太叔宇纵横一世,可没有你这么一个妖怪儿子。”

  幼龙自然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知道眼前这个人踢得他很疼,疼得他脑子里都在抽抽。

  太叔宇还在碎碎骂着,殊不知,手下幼龙正在颤抖,浑身鳞片竖起,尖锐的獠牙几度露了出来,却又被它隐忍着,强行收了回去。

  忍着忍着,小幼龙似乎是快要忍不住了,鼻尖一酸,眼眶红润润的,蒙着一层雾水,欲落不落。

  “呜哇——”一声尖锐的啼哭声响彻云霄。

  张延卿刚走出暗室,天空忽然惊响一声闷雷,接着瓢泼大雨如一颗颗小石子一般噼里啪啦的砸落在庭院里每个角落。

  才一眨眼的功夫,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忽然乌云密布,层层压下,闷雷滚滚,仿佛随时能坍塌下来。

  接踵而至的还有一声狂躁后咆哮的龙吟,那声音浑厚响亮,震得太叔府上下所有人皆是一颤。

  一股强大的力量如水波荡开,震慑方圆百里。一瞬,狂风在呼啸,天空雷鸣滚滚,水底和陆地的畜生们躁动不堪。

  就连剑鞘里的承光都在激烈的震动。

  “救命……救命!!”

  太叔宇惊恐的声音在暗室下方传来,因为暗室悠长宽阔,很快声音就传播到了张延卿耳朵里。

  张延卿眸光一寒,听到呼救声,火速抽出承光,反应极快的折回了地下暗室。

  地下暗室里一片狼藉。

  一条黑龙狂躁的在牢笼里翻滚着。

  它睁着一双如烙铁一般火红的大眼睛,用角狠狠的撞着囚禁它的牢笼,由于撞得太过用力,导致角都有些撞歪了。

  太叔宇吓瘫在牢笼外,一张老脸惊恐无比,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牢笼里狂躁的黑龙,腿抖成了筛糠,模样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咣当!”铁门被撞破,倒在地上,激起一层尘灰。

  黑龙摇了摇撞得晕乎乎的脑袋,脚步趔趄的走了出来,狠狠一爪子摁在了太叔宇的胸口上,其爪子如千金之重,将他摁得当场吐出一口鲜血。

  张延卿赶了下来,正准备放出承光刺向那条黑龙,谁知那条黑龙忽然呼哧一声,低下了龙头。

  在张延卿不解的视线下,它晃了晃垂在地上的尾巴,伸出了自己鲜红的长舌像只狗一样舔了舔太叔宇的脸。

  太叔宇和张延卿皆是一愣。

  那幼龙又沉重的呼哧了两声,眯起了一双眼睛,用龙角轻轻蹭了蹭太叔宇的头,似在讨好他,尾巴不停左右摇摆,拍打着地面。

  太叔宇怔了怔,许久才反应过来。

  也许是知道这畜生无害了,他试着伸出手摸向它的头,幼龙也不反抗,还主动用角顶了顶他的手。

  “畜生……你别动啊……”太叔宇扯开一个死里逃生后兴奋的笑,用手抚摸着它头顶上一团柔软的毛发。

  “呼哧呼哧……”幼龙开心的眯眼。

  “……”见此,张延卿持剑的手缓缓垂了下来。

  “乖……乖……”太叔宇一边嘘声安抚着幼龙,一边将手慢慢移向它右边那只撞得歪斜的幼角。

  上一秒还是一副慈爱的模样,下一秒他脸色一沉,拽住了幼龙的右角,大喝一声:“区区畜生也敢害我!”

  张延卿再发现他的小动作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太叔宇握紧了那支脆弱的龙角,大力一掰,将它当场折断。

第3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作者:针对于某些纠缠不休的杠精和圣母。声明一下,本文没有彻底的好人,也没有彻底的坏人,也包括你们所可怜的那条人畜无害的龙,谁都不是无辜的。

  表面上的都是假象,请不要看了两三章就自以为是了解我全部剧情和人设谢谢。

  不喜欢,现在点×,来得及。

  龙角断裂,一抹斑驳的星碎扬起。

  幼龙身躯一震,愣怔征睁着眼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角被折断了。待它再反应过来时,整副长段如蛇的躯体,疼得如泥鳅一般在地上翻滚,打结。

  龙断角。

  其疼痛程度如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疯子。”张延卿看向太叔宇。

  太叔宇丝毫不慌,面对幼龙的狂躁他视若无睹,也许是知道这幼龙不会对他做什么,得意忘形了。

  他看了一眼幼龙,表情很是狰狞,眸光闪烁着贪欲之色,死死的盯着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半支幼角。

  那支幼角失去滋养,从漆黑一段枯色,蜕化成玲珑剔透的石玉色,表层还闪烁着莹润的碎光,如一块至宝佳玉,极美极幻。

  蓦地,他转头看来,脸上兴奋不已,对张延卿大喊道:“道长!我控制住这畜生了!你快些杀了他!”

  话音落断,一阵震耳欲聋的龙吟声响起。

  张延卿一惊,想出手时已经来不及了,目光凝聚之处,一抹血色溅起,接着一支断臂毫无生气的落了下来。

  太叔宇双眼睁到极致,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断臂,又看了一眼肩膀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方才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反应过来后,竟是双眼一瞪,疼晕了过去。

  幼龙的獠牙还未收回,暴露在外,弯得似镰刀,顶端的牙尖闪烁着一点寒光,还在低落着浓稠的血液。

  它似乎不想放过太叔宇,探着龙头凑到了他跟前,浑身的鳞片怒得竖起,叠叠层层,似镶着一片一片锋利的刀刃。

  张延卿定了定神,沉下眉宇,单手掐诀,放出了剑鞘里的承光,大喝一声:“休得伤人!”

  只闻得一声清脆的剑鸣。

  承光如离弦之箭,化作一道清冷的长光,速度极快,快到如一阵狂风掠过,朝着幼龙径直刺去。

  那幼龙倒也算反应快,旋即翻滚了一下身子,往上窜去,一头撞破了苍穹顶,冲出了天际。

  张延卿放下掐诀的手,望着上方破开的洞口,若有所思,喃喃道:“竟然逃了。”

  金陵城大雨不止。

  天空也是雷鸣滚滚,阴沉得吓人。

  张延卿撑着一把油纸伞,在雨中行走。

  风悄然一吹,吹起他的束带,雪白的大袖,以及挂在剑柄上的剑穗。

  伞沿微微被抬起,伞下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脸,不苟言笑时,清冷得如冰山,无人敢轻易靠近。

  在他前头飞着一个小纸人。

  他则不急不缓的跟在纸人后头。

  小纸人嗅着龙血的味道,像只白色的小蝴蝶一样,转角就飞进了一个阴暗的巷子里。

  张延卿还未踏步走进巷子,一阵阵令人心碎的啼哭声从里边远远传来。

  躲在里边的幼龙哭得很伤心,断断续续,抽抽噎噎,像个小孩儿一样,还在打着哭嗝。

  张延卿脚步迟凝一下,踏步走进了巷子里。

  巷子里脏乱恶臭,堆积着周围人们放置的赃物,赃物堆里到处都是老鼠,惊扰一下,成群爬出,吱吱逃窜。

  那幼龙就缩在一个狭小的角落里,化作人形盘坐在地上,对着一滩积水照镜子。

  它泪眼汪汪的捧着自己断掉的角,动作愚笨,试图把角接回去,但刚一按上很快又落了下来,如此反复几下,见没有用,哭得更伤心了。

  那哭红鼻子的模样,可怜兮兮又委屈巴巴,好像全世界都欺负了它,全世界都是坏人。

  一瞬,让张延卿竟觉得有些无奈。

  他撑着伞走进。

  幼龙听到脚步声,一惊,瞪着警惕的眼眸抬头看来。

  张延卿往前走一步,它挪动四蹄往后腿一截。

  往后是死胡同,幼龙被他逼得退无可退,警惕的神情逐渐被慌张替代。

  它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四处观望,又四处乱撞,似乎在寻着出口,见退无可退,只能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想吓退他。

  但是眼前这人,根本不怕他。

  甚至眉宇间还有几分锐利。

  张延卿就这么负手走到了它跟前,淡淡垂眸,对上了它慌张的目光,不言不语,静静的与它对视着。

  “哈——”幼龙张大了血盆大口,表情狰狞,两颗龙牙半尺长,似乎下一刻就能把他撕个粉碎一样。

  伞在往下倾斜,雨珠滴滴答答淋在它的头顶。张延卿弯下了腰,朝他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支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掌心有常年握剑留下的剑茧,线条优柔却又带着一丝绝情。

  “哈——”此刻幼龙像极了一只炸了毛的猫,但下一秒,它威慑人的哈气声忽然收住了。

  张延卿忽然捏住了它的下巴,在它抗拒的动作下,用大拇指大力压着它的下牙,撬开了它的牙关,冷眼注视着它的眼睛。

  幼龙受惊,太阳穴青筋暴起,正准备一口咬下去,就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你若咬我,我便杀了你。”

  他这句话说出来,语气虽风轻云淡,话里却带着一丝震慑人心的威胁。也许是因为他经常这般,所以说出这话时才没有半分虚意。

  他杀它,异如踩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幼龙一怔,停止了咬合的动作。

  张延卿浅色的眼眸没有光泽,冷锐得如千年冰渊。那样的目光简直能把人的心贯穿,仿佛什么想法都逃不开那双眼睛带来的压力。

  双方僵持着。

  幼龙开始颤抖了起来,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被这双眼睛注视得害怕了。

  它小小的身体抖得很厉害。

  张延卿眼里却惊不起丝毫波澜,似乎在等它做一个决定。

  须臾,那尖锐的龙牙收了起来。

  幼龙讨好的晃了晃尾巴,伸出了鲜红的舌尖舔着他的手指,行为举止跟一只狗讨好主人没什么两样。

  张延卿波澜不惊的脸终于起了反应。

  他的一对剑眉深深皱起,目光也沉了几分,有些复杂的盯着幼龙讨好他的模样。

  片刻,收回了手,削薄的指尖上还是湿润的,如三月的霉雨渗入心底,蔓延开来,处处结霉。

  乾坤袋被他打了开。

  幼龙突然发觉哪里不对劲,挪动着四蹄想逃,却在转身的一瞬被乾坤袋强大的灵力给吸了进去。

  天上的雨停了。

  张延卿挂好乾坤袋后,转身回了蜀山。

  蜀山坐落在层层山峦之中,隐藏在云雾之巅,被遇龙河围绕,规模宏大,大大小小宫宇共几百座,弟子上下几千人。

  轻舟还飘在河岸上,远远的就能看到蜀山三十灵峰,如三十把利剑悬浮在空中,流淌着源源不断的灵气。

  那些灵气形成了烟雾袅袅的瀑布,千里直下,滋养着下方万物生灵。

  天门关:

  数十名蜀山弟子持剑守在关门口,关门口后便是通往蜀山的天梯,经天梯必须得过这天门关。

  弟子们穿着一身精致贴身的弟子服,懒洋洋的各自趴在一处地方晒太阳。

  十几个人虽然看上去零零散散的,各趴各的地方,实则他们站的位置,对应五行八卦盘,是个肉眼无法见到的阵法。

  “那是……太师叔吗?”

  一人伸直了脖子眺望遇龙河岸,雾气蒙蒙的河岸上飘着一叶轻舟,轻舟上似乎走下来一个高挑的身影。

  又一人惊呼:“是啊!是太师叔!”

  “靠!走过来了!真的是啊!你们快快……快站好!太师叔回来了!”

  “我去……这老古董怎的归来得这么早?不是说三月尾么?”

  “你快闭嘴吧。”

  “……”

  原本还懒散成一滩的弟子们,纷纷站了起来,一个个挺拔着腰身,如雕像一般站在关门口,一动不敢动。

  张延卿负手,远远走来。

  他越走近,弟子们就越紧张,有的甚至额头上还冒着虚汗了,却是无一人敢偷偷瞧他,可见这老古董平时是有多可怕。

  张延卿来了。

  弟子们纷纷抱剑,弯腰,齐声行礼:“鹤来峰弟子,恭迎太师叔回归。”

  张延卿没应话,缓步从他们让开的过道里走过,见他走了,所有人在心里整齐的舒了一口气。

  然而,气还未松完,那抹白影又倒退着回来了,负手而立,停步于一人跟前。

  那人打了个激灵,浑身冷汗直冒,非常不淡定的跟他打了个招呼:“太太太……太师叔好……”

  张延卿微微侧身,低下头,正眼看着比自己矮半截的少年,突然发问:“你方才唤我什么?”

  少年怔了怔,扯开一个牵强的笑,弱弱答:“太师叔……”

  张延卿不语,冷眼注视着他。

  少年咽了咽口水。

  “……”继续盯。

  少年心虚得发颤。

  “……”还在盯。

  某少年被那锐利的眼睛盯得终于绷不住了,单膝跪下,抱剑道:“对,对……对不起太师叔……”

  张延卿还是那句:“你方才唤我什么?”

  小少年绷直了身子,气沉丹田,大喊而出:“老古董!”

  “……”

  “噗嗤——”周围起了一阵哄笑。

  张延卿视线冷冷一扫,所有笑声戛然而止。

  他面无表情从怀里掏出了两张黄符,甩出,黄符就跟长了眼睛一样,飞了下去,贴在了小少年两边的大腿上。

  他站着的土地里,瞬间凹下去两个深坑。“卧槽!千斤坠!”

  张延卿伸出手,指着天梯:“看到了什么?”

  “天梯和三十峰。”

  “继续。”

  “太师叔是想让我回山?”

  张延卿摇头。

  少年拍手,恍然大悟:“太师叔……是想告诉弟子好好修炼,才能把三十峰赐予的灵气运用得最佳?”

  张延卿继续摇头。

  少年问:“那是什么?”

  他道:“天梯来回十趟,回去后在抄十份组训和道德经交予我。”

  “……”差点就哭了出来:“太师叔!!”

  “哈哈哈……”其他弟子们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还未笑个够,张延卿极具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传令下去,鹤来峰上下所有弟子,罚抄组训道德经二十遍。”

第4章

  太虚殿内:

  圆融坐下弟子们闲坐在一起唠嗑。

  一对道侣,一尊玉人。

  家长里短,无话不说。

  花四喜捧着一碟被剥好的瓜子,一颗颗扔在嘴里,唾沫横飞着。她的丈夫翁枫鸣则乖巧老实的蹲在她腿旁,替她剥着瓜子。

  嗡枫鸣刚毅的脸上虽然挂着微笑,实则心里苦不言衷。

  往上抬眼一看,是自家媳妇厚实的三下巴,变形的惨不忍睹,惨连脖子都没有了。还有那浑圆的腰身。

  用一句话来讲,大黑天的谁能遇到他家媳妇,指不定就给当成猪妖砍了。

  回味以前。

  花四喜也算是美人,但那是嫁予他之前。生得可谓是貌美如花,我见犹怜,那纤纤柳腰在他们这一届女弟子里最为雅观,苗条。

  如今……

  “哎……”不可说不可说。他收回了目光,深深低下了头,不忍再去看花四喜,专心的剥着大盘里的小瓜子。

  “二哥,你叹气做什么?”秦长苏撑开一把流金扇,缓缓轻摇,半掩面,笑着问。

  嗡枫鸣一怔,看向秦长苏。

  长苏比他小一辈,是圆融第三坐下弟子。

  他性格温润,谦卑懂礼,但却不怎么喜欢言语,话多也是在和延卿交谈的时候。其他人说什么他也只是静静听着,笑着。

  嗡枫鸣方才还纳闷,他这三师弟听着花四喜巴拉这久,耳朵竟不会起茧子?现在这一开口,居然直接把话题抛他这了。

  这笑面狐狸俨然听得不耐烦,想开溜了。

  花四喜这人本就心多,自尊心还要强,听到这话,立刻瞪了过来:“你跟我叹气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嫌弃我了?”

  “……”嗡枫鸣咽了咽口水,紧张得答不上话,偏偏这时候秦长苏又来了一句:“近日柰儿告诉我,三哥特欢喜爱吃她做的桃花酥了,日日去我闲云峰。”

  “柰儿?”花四喜眉头一皱。

  秦长苏:“是我长徒,名唤山柰,常伴于我左右,师妹应当见过的。”

  “嗡枫鸣你胆子大了?小姑娘你都敢惦记?”花四喜揪住了嗡枫鸣的耳朵,揪得嗡枫鸣哎哟哎哟直叫。

  趁这时,秦长苏流金扇一收,偷笑一声,推动轮椅就准备离开这里。

  忽然,一双手悄然无息的搭在了他的轮椅的把手上,紧接着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落在他耳边:“看来师尊做的轮椅三弟用得不错。”

  秦长苏一怔,细媚的丹凤眼睁到极致,闪烁着暗光,虽是极力隐忍了,但那苍白的嘴角还是止不住的上扬起一抹兴奋的笑。

  张延卿道:“要去哪?”

  秦长苏缓缓回过神,压下躁动的情绪,持着玉扇侧脸看来,嫣然一笑:“师兄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延卿:“方才。”

  鹤来峰二位停止了家斗。

  花四喜看了过来,见到来人,先是一笑,而后一脚踹开了嗡枫鸣,说:“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我青面大师兄。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不是说月尾才能回来么?”

  说着,吐了一口瓜子壳。

  张延卿将目光往下移了几寸,落在了她不雅的坐姿上,几乎不用他说话,花四喜都能猜到他要说什么。

  无形无相,威仪不肃,枉为人师。

  她被那锐利的视线盯得有些发毛,不甘的翻着白眼将腿放了下来,摆了个端端正正的姿势坐着,嘀嘀咕咕道:“就你破事多……”

  张延卿淡淡将视线收了回,问:“师尊呢?”

  秦长苏道:“师尊近日犯了老毛病,躺在圣清池修养。”

  “嗯,我去看看。”张延卿刚想走,秦长苏连忙打开流金扇,拦在了他腰身前:“师兄……我对这轮椅还不太熟悉,你能先推我回去吗?”

  流金扇金色的纹路在阳光下流淌,印在秦长苏消瘦俊俏的脸上,他纤长的睫毛在微颤,眼底里似乎有些紧张。

  “嗯。”张延卿应了。

  听到他应了,秦长苏这才放松了些,笑道:“如此,便麻烦师兄了。”

  “无碍。”顿了顿,看向鹤来峰二位,又道:“鹤来峰看山弟子偷懒怠工,你们也有责。今日起,罚你们吃素两月。”

  “什么?吃……吃素两月!!”花四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刷的一下白了。要她一个日日食肉的人吃素?这不等于要她的命么!

  殿里花四喜吵吵闹闹。

  张延卿直接无视了她,面无表情的推着秦长苏走了。

  秦长苏持扇偷笑,道:“师兄这般,可是罚得重了些?花师妹最嗜食肉……让她吃素,我怕她会闹翻你的元阳殿。”

  张延卿淡淡道:“她该是瘦了,肥胖多病。”

  秦长苏微微低下头,眼眸含光,流淌着一抹异样的悸动之色:“师兄面冷心热……师妹他们不知,也就我清楚了。”

  张延卿沉默不语。

  秦长苏也没在说什么,同为圆融弟子,他最是清楚张延卿的性子。

  他不说话时,只有两种可能性,他在听着,或者,他不想听了。

  张延卿推着他,一路来到了闲云殿。

  还未进去,一股浓郁的药香味就从里边传来,幽幽的钻进了鼻腔里,闻起来还有些提神醒脑。

  闲云峰大弟子山柰正好从殿内走了出来,见到秦长苏,少女脸上所有的担忧全部消失殆尽。

  “师尊你去哪了?”顿了顿,发现张延卿在,连忙抱剑给张延卿行礼:“太师叔。”

  张延卿点点头,松开了轮椅,道:“你送长苏进去吧。”说着,看向秦长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看看师尊,师弟好好休养。”

  秦长苏向他浮起一丝微笑,狭长的丹凤眼眯起,眼尾透着神光,笑起来时竟有几分像狐狸,一眼看过去,俊美得分不清性别。

  “那……师兄走好。明日我在去找你。”

  他的眼神有些不舍,张延卿却从未正眼瞧过他,更是难发现他脸上的小情绪,就算是发现了,以他的性子也只是淡淡扫过。

  他只能远远的看着他挥袖离开。

  山柰乖巧的接手了轮椅,推着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的秦长苏走了进去。

  闲云殿里布局简陋,大院摆的全是药架子,架子上晒着各种奇异的药草,方才张延卿闻到的药香,也是出自于此。

  山柰将他推倒了后院药池附近,停下,蹲在了他跟前,低着头,道:“师尊,该洗药浴了。”

  秦长苏未应,只是张开了双臂,一动不动,低眼注视着她那张含羞带怯的俏脸。

  山柰伸出纤纤玉手,熟练的替他解着胸口的衣扣和腰上的腰带。

  衣服滑落,秦长苏雪白的肩膀露了出来,看得山柰一张俏脸更红了。

  他躯体白皙得如瓷器一样光洁,甚至白得有些过了,成了透明色,细细看去,皮肤下的血管能看得清清楚楚。

  如此一尊玉人,俊美得不可方物,本是风华正茂少年郎,却在最美好的年纪瘫在了轮椅上,令人惋惜。

  山柰小心翼翼扶着他入了热气腾腾的药浴池,又拿起了毛巾为他洗擦着背。每擦一下,她都不敢用力,生怕把这美丽的肌肤给擦烂了。

  “阿柰。”秦长苏突然开口唤她。

  “嗯,弟子在。”

  他捻起了水中漂浮的酒盏,温声道:“近日九峰桃花开得可好?”

  九峰是三十峰其中一座,每年三月,桃花开得极为旺盛,红的似海,风一吹,能带着一片花瓣雨吹向蜀山正殿。

  山柰浮起一丝浅笑:“极好。”

  秦长苏斜眸看她:“可采了?”

  “……”“采了。”

  秦长苏轻笑一声,不做答。

  山柰有些急了,放下手中的毛巾,道:“我是想采一些给师尊泡茶的。师尊若是不喜欢阿柰去采,阿柰就……啊!!”

  她话还未说完,秦长苏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狠狠拽入了水里。山柰落水,浑身湿了个透,衣服紧贴着酮/体,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秦长苏一把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咧嘴笑了,语气阴沉,道:“阿柰桃花酥做得不错呢……”

  “师尊……唔……是师兄弟们要尝的……阿柰不是故意的……”山柰被掐得俏脸涨红,无助的锤着他的手臂:“我不能呼吸了……师尊……”

  “这样子啊……”

  秦长苏手指一松,放开了她,懒散的靠在了池壁上,笑了,笑得邪魅:“过来替我引毒。我开心了,就不罚你了。”

  “是……”

  山柰乖乖的游到了他跟前,凝眸望着清澈的池底一处,脸颊一阵绯红。虽说不是第一次秦长苏引药了,可是每一次都让她格外羞怯。

  见她犹犹豫豫的,秦长苏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伸出了大手一把摁住了她的头顶,将她狠狠的摁入了水中。

  山柰久久未浮起来。

  秦长苏白皙的脸浮起一阵潮红,他微微仰头看向即将昏暗的天空,似在想着什么,眼眸迷离,喘息出声:“师兄……”

  圣清池:

  地如其名,昆仑山洗浴的地方。

  这里都是纯天然形成的温泉,冬暖夏凉,池子呈梯形,一共十二层,一层叠着一层,池水碧绿,煞是好看。

  张延卿缓步踏在红木回廊上,四周烟雾缭绕,将他走在回廊上雪白的身影融得若隐若现。

  圆融只要老寒腿和老寒腰发作了,就喜欢泡在温泉里缓解。一泡能泡上十天半个月,久久不起。

  还得张延卿去打捞。

  果不其然,在某个池子角落里,张延卿发现了正泡在里头的小老头。

  他看起来非常惬意,头上裹着毛巾,捧着一杯竹筒酒细细品着,惬意得一把老胡子都要爽得翘起来了。

  “师尊。”张延卿走来,恭恭敬敬抱拳行礼。

  圆融眼睛都懒于睁开,只是动了动耳朵,道出一句:“是延卿来了?”

  “是弟子。”

  “要来一起泡个澡么?”

  “不用。”

  圆融饮了一口酒,长舒一口气,感叹道:“也是……你年轻腰好,何须跟我一个老头子挤温泉。”说着,话峰一转,问:“可去了太叔府?”

  “去了。”

  “那老东西喊蜀山去做什么?”

  张延卿沉吟一阵,道:“降服一条幼龙。”

  “如何?”

  “呜呜呜——”腰上乾坤袋在激烈的抖动。见它欲破开法器,张延卿索性拨开了乾坤袋,把它放了出来。

  乾坤袋金光一闪。

  一只长了角的奶团子就这样从里边滚了出来,像个小球一样,滚了两圈滚落到了水里。

  “噗噗……”它在水里扑腾着,扑腾了几下没扑腾起来,还是被圆融拎着脖子揪起来的。

  “爹爹……”小奶龙挂在他手里摇晃,一边咳嗽,一边不停的朝张延卿挥臂呼唤:“爹爹!爹爹!”

  “嗬……”圆融终于舍得睁开眼,大笑两声,一脸戏谑的看向张延卿,道:“延卿……看不出来啊……你这铁树万年不开花,这一开花……孩子都给为师带回来了?”

  张延卿摇头:“此乃太叔府抓捕的一条幼龙。”

  “太叔府?”圆融奇怪道:“那老东西抓龙作甚?”

  张延卿:“吃。”

  圆融表情有些复杂:“那它怎么在这里?”

  “我带回来的。”

  “你不杀它交予那老东西,反倒带回来?作甚?”

  张延卿看向幼龙,面无波澜,淡淡道:“养着玩。”

  “……”

第5章

  圆融“啧”了一声,满脸无奈:“那老东西的东西你也敢抢,他可是出了名的记仇之人。”

  “师尊不必担忧。”张延卿缓缓蹲了下来,朝幼龙伸出了自己的手,示意让它过来:“他无空寻来。”

  幼龙咿咿呀呀挣脱了圆融的手。

  圆融有些不解,思虑一阵后,听张延卿这话,心觉不对劲,忙问:“什么意思?”

  幼龙湿漉漉爬上了岸,脚步蹒跚的爬到了张延卿跟前,乖巧的探着头,用鲜红的舌尖舔着他的手指。

  张延卿任由它舔着,也没收回手,眼底情绪有些复杂,低声道:“他断了一条手臂。”

  圆融指着幼龙:“它干的?”

  张延卿:“嗯。”

  “嗯……”老头子没心思泡澡了:“那金贵的老东西断了一条胳膊,金陵就得坍塌半边天。”

  张延卿拎起幼龙,无所谓道:“由他。”

  “你说得倒是轻松……”圆融叹了一口气,从浴池里爬了出来,披上了单薄的亵衣,语重心长地道:

  “蜀山靠山吃山,虽不与凡界往来,但是药草得过太叔宇的手才能散播给其它商铺,救济世人。他若翻脸了,药材就得烂在山上,无处散播。”

  “……”张延卿不答。

  “罢了,倒也不是什么挠心事……等些过日子我带些丹药在亲自下山去看看他。那老东西就想着成仙。”

  说着,他摆摆手,看了一眼张延卿手中拎着的幼龙,话峰一转,问:“你要留着它?”

  “嗯。”

  圆融有些好笑,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己一本正经的徒弟,调侃道:“难得见你善心一回。”顿了顿,语气一沉:“要养就养着。但记得调/教好,不得伤了其它弟子。”

  张延卿点头:“嗯。”

  圆融摆摆手,道:“行了,你先回元阳殿,你不在的这半个月那些个兔子崽子简直快翻天了。”

  张延卿闻言,将幼龙收回了乾坤袋,拱手行礼:“弟子告辞。”

  元阳殿离得三十峰最近,坐落在一片绿茵蓬勃的竹林里。

  竹林内清风徐徐,清幽雅致。

  在竹林中央,一座精雕细刻的古院安静矗立着,不算奢华,倒也布局大方,精致典雅。

  除了元阳殿,在竹林外最靠近悬崖的危险地带,有好几座弟子们自己用竹子建起来的三层高脚楼。

  高脚楼空中有竹桥,悬在空中,重横交错,使得整片竹林看起来别具风格,少了几分古板,多了几分趣味。

  “哈哈哈哈……”张延卿还未走入竹林内,一阵少年们顽皮的笑声就从竹林里远远传来,传入他的耳朵里。

  “落霜在飞快些!再快些!”

  “银雪!快点飞!不能输给前面那个臭小子!”

  十几个少年手指做出捏决状,在竹林小道里快速的穿梭。

  在他们前方的半空中飞行着一排灵剑。

  灵剑各有其主,听着主人的指令而飞,全都飞得极快,一把追着一把,谁也不退让,目的地则是竹林深处一颗老树。

  谁的剑先钉在老树上,那么这场灵剑追逐的小游戏就结束了。

  “我说……你们别玩了!快回来!到了自修的时间了……”在他们身后追着另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年。

  少年眉目端正,气质温雅,右眼挂着一片石英磨制的镜片,在其它活泼的同龄男孩里,显得要稳重得多。

  他此时焦急得很,想呼唤他们回来。

  但几个少年似脱了缰的野马,正在兴头上,自然也是没一个人听他说话。

  忽的,地上的竹影一动。

  竹林外,一点灵光乍现,只闻得“咻”的一声,一把光华流转的灵剑贴着缚小司的耳边飞过,笔直的朝着少年们追去。

  其速度如闪电劈过,快到肉眼无法捕捉,只能看到空中存留的一抹淡蓝色的剑气。

  缚小司背后寒意渐浓。

  他打了个激灵,似乎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浑身汗毛直竖,颤颤巍巍着身子回头看去。

  这一回头,一抹清冷的白影就印入了他闪烁的眼瞳里。

  见到来人,缚小司惊得语无伦次:“师师师……”话未说完,两条轻盈的发带在缚小司的眼前飘过。

  张延卿从远处目不斜视的走来,与他擦肩而过,去的方向正是弟子们游戏的方向。

  那锋利的嘴角正在逐渐下压,张延卿半张脸此刻阴沉得如一尊青面神荼像,让人望而生畏。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缚小司在心里绝望的笑了三声,祈佑道:你们自求多福吧。

  灵剑追逐赛到了尾终。

  落霜剑从刚开始的末尾快速的逆袭到了前端,在其它灵剑里脱颖而出,一骑当先,直奔终点而去。

  沈冬蓝露出一个兴奋的笑,朝着其他弟子们挑衅:“哈哈!看样子我落霜先到了!师兄们!师弟就先对不住了!”

  他话音刚落,从后方突然杀出一匹黑马。

  那灵剑如流星,如光影,迅速超越其它灵剑,擦着落霜的剑刃掠过,与落霜相磨,并射出激烈的火星。

  只闻得“铮”的一声,承光打落了落霜,以胜利者的姿态,重重的钉在了树干上,拿到了这场赛剑游戏的胜利。

  沈冬蓝飞奔途中忽然一个急顿,脚板磨地,后跟擦火,瞪着双眼死死的盯着那把剑,看出来是什么后,惊呼出声:“娘耶!是承光!”

  “喝——!”闻言,所有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一阵急顿,纷纷停止了相互追逐的脚步,回头看去。

  他们身后,张延卿负手而来。

  活跃的气氛一下降到冰点。

  弟子们收敛起泼性,满头大汗都来不及擦,各自持剑转身,默契的握剑跪地,异口同声,道:“师尊。”

  张延卿冷着脸从他们跟前走过,拔下了钉在树干上的承光,归入剑鞘,冷静发问:“现在什么时辰?”

  一人答:“日夕。”

  张延卿继续问:“该做什么?”

  “自……自修……”

  “然后呢?”

  “……”众少年谁都不敢答话,面面相觑,互看了几眼,最后目光齐刷刷落在了最顽皮的沈冬蓝身上。

  沈冬蓝此刻也是慌得发抖,见此,心虚的晃着眼珠子,撇嘴道:“你们看我做什么?我又没强迫你们玩……是,是你们自愿的……”

  “你这厮……”

  “明明是你拉着我们玩的。”

  师兄们不满的抱怨。

  “冬蓝……”张延卿淡淡地唤了一声,听到他一唤,沈冬蓝顿时打了个激灵,握剑低头:“弟子在。”

  “自去跟太上尊领罚。”

  听到太上尊这个名字,所有少年皆是浑身一僵,就连沈冬蓝这顽泼的性子都差点崩溃在原地。

  太上尊常年居住于燕尾塔,不问世事,鲜少露面,但是他的九尺戒鞭可是令蜀山上下闻风丧胆的存在。

  九尺戒抽一板,虽不会伤及皮肉,却能让手板心疼个四五天不止,严重时连碗都端不起。

  总而言之,小孩都怕。

  沈冬蓝不甘心的红了一双眼。

  明明大家都参与了赛剑游戏,师尊却只罚他一个人。但在张延卿跟前,纵使他在不服气,也得服气。

  “是……徒儿领命。”

  言罢,沈冬蓝委屈的走了。

  张延卿淡淡的扫了一眼其他人,挥袖离去:“所有人,元阳殿罚跪,口述道德经一百遍。”

  “唔……”哀嚎连连:“师尊……”

  元阳殿: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受罚的少年们双手拖着各自的剑,举过头顶,跪成一排,面对着墙壁朗朗口述道德经。

  张延卿则端正的坐在书案前,持着一支毛笔,认真的书写着什么。

  当他聚精会神时,冷峻肃穆的脸要比往常柔和上许多。从侧脸看去,眉宇温润,清朗俊雅,愧得上蜀山第一俊。

  “呜呜——”乾坤袋在抖动。

  张延卿大手一挥打开了乾坤袋,小幼龙就这么从袋子里滚了出来,滚了好几圈停在了弟子们的跟前。

  朗读声戛然而止。

  十几双新奇目光的盯着转得晕乎乎的小幼龙。

  张延卿抬眼,目光犀利的扫过众人。几乎不用他言语,一股无形寒气悄然四起,震慑整座元阳殿。

  弟子们一惊,咽了咽口水,扳直了身子继续朗读,一双双好奇的视线却还紧紧的黏在小幼龙的身上:“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这时,从外头走进来一人。

  是个文雅的少年。

  缚小司端着一杯泡好的新茶来到了桌案旁。身为长徒,他懂事乖巧,循规蹈矩,从不参加任何不规不矩的游戏,幸免于责罚。

  “师尊,喝茶。”

  张延卿眼未抬,应了:“嗯。”

  缚小司乖巧将茶放在了桌案上,看了一眼面壁受罚的师弟们,准备退下。

  这时,一只长了角的小团子不知道从哪里滚了出来,一边舔着爪子上未愈合的刀伤,一边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观望着四周。

  “爹爹!爹爹!”幼龙清脆的叫喊声,喊得弟子们皆是一震,个个竖起了八卦的耳朵偷听着。

  缚小司双眼蓦然瞪大,就见那小团子一点一点爬到了自己脚下,像只黑白的食铁兽一样抱住了他的大腿。

  年纪轻轻当了爹,他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那个……”缚小司定了定神,蹲了下来,将小幼龙拨了开,尴尬地笑了:“我尚未及第,不是你爹……”

  小幼龙晃了晃脑袋,显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探着鼻子嗅了嗅他的味道,又伸出布满伤痕的小手去摸他的口袋。

  缚小司一怔,从怀里掏出了从山柰那里讨来的一包桃花酥,自己还未舍得吃,没想到就被这小家伙闻到了。

  “你要吃么?”他道。

  小幼龙开心的摇着尾巴,双目灼灼的盯着他手里的桃花酥。不用它说话,缚小司自然也是懂了。

  他撵着一块桃花酥递到它嘴边,笑吟吟的看着它。

  原本以为它会用手接,结果迎面而来的是一张血盆大口,“啊呜”一声,差点把他的手都吃掉了。

  还好他手收的快。

  那小幼龙吞下一块桃花酥后,又恢复成一脸人畜无害的幼童模样了,摇晃着尾巴,继续跟他讨食。

  缚小司惊魂未定。

  方才那画面吓到他心里发慌,无论幼龙如何撒娇摇尾,他怎么也不敢喂食第二块了。

  “不要给它喂过多甜食。”张延卿突然开了口,手却还在书写着,也没看过来:“甜食易胖。”

  缚小司定定神,问:“师尊……这是?”

  “妖。”

  “是师尊养的么?”

  “嗯。”

  听到是张延卿养的妖怪,缚小司微微松了一口气,那自然是不会伤人了,因为能伤人的妖怪基本都死在承光剑下了。

  他伸手摸了摸幼龙的头,抬起稚嫩的小脸,看向张延卿,好奇地问道:“那师尊,它唤什么?”

  书写的毛笔一顿,张延卿抬眸看来,盯着幼龙沉思一阵后,低下头继续书写,淡淡吐出二字:“龙儿……”

第6章

  “龙儿?”缚小司干笑两声:这个名字好随便啊……

  他伸出了手,去逗弄那在舔伤口的小团子,试着唤它:“龙龙?”

  幼龙眨了眨眼,下意识伸出了舌头想去舔缚小司的指尖,就那么一瞬,一道冰冷的视线落了过来。

  “你敢舔试试。”张延卿冷冷的声音响起。

  缚小司打了个激灵。

  眼前的龙龙也愣住了。

  张延卿说完这句话,又低下了头。

  幼龙听不懂人话,只能听语气判断对方心情,听到张延卿这阴沉的语气,它便知道这件事不该做,立刻收回了鲜红的小舌头,乖乖的朝他爬去。

  一旁,缚小司艰难的吞咽了一下,虽然方才张延卿那句话不是说于他听的,却让他一颗心莫名的颤了一下。

  他乖乖退下:“要天黑了,弟子去掌灯。”

  张延卿微微扬手:“嗯。”

  这时,幼龙挪动着四肢爬到了张延卿的案桌旁,伸手去拿案桌上废弃的小纸团,也不知道是什么,拿起来就往嘴巴里塞了。

  它吃纸吃得很开心。

  期间,张延卿看了一眼,未理,任着它吃了。任着任着,很快,桌案上的小纸团被吃得一干二净。

  幼龙打了个嗝,辗转爪子袭向了张延卿滚落在地的纸卷。

  那绽开的卷册上,都是他方才书写的草药分类集。卷册表面的墨汁还未干涸,字迹工整蜿蜒,井然有序,每一类草药都归类得有条有理。

  他写一段,后者吃一段。

  写出来的部分滚落在地面上等墨干,张延卿写一段推开一段,并未察觉到纸卷出事了。

  待察觉到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才攥了几个时辰的百草册,全都进了它的肚。

  笔被搁置。

  张延卿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无心思再去写,斜着眼眸去看那吃纸吃得开心的罪魁祸首。

  一人一龙四目相对。

  幼龙见他看着,以为他也要吃,愣了愣,摇晃起了大尾巴,非常热情的伸出手给他分了一半,递给他。

  张延卿:“……”

  卯时,缚小司在元阳殿里里里外外掌起了灯。昏黄的灯光照到了墙角,把弟子们东倒西歪的身影照了出来。

  他们困意渐浓,一个接一个哈欠滚滚,眼皮子上下打架,却又不敢真正的闭上眼睛。

  张延卿看了他们一眼,二字道:“散了。”

  听到他的声音弟子们瞌睡立即清醒了,一下没听清楚他方才说了什么,一个个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缚小司站在门口朝他们招了招手,小声地提醒道:“你们还不快出来……师尊说散了。”

  “啊?散了?”经缚小司一提醒,弟子们才后知后觉回过神,纷纷转了个身跟张延卿行礼:“多谢师尊。”

  言罢,他们低着头退下了。

  缚小司跟着也想回去,这时,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只小团子,被张延卿扔球一样扔了过来,扔到了他的怀里。

  张延卿揉着眉心,一脸头疼:“把它也带走,找个地方关起来。”

  缚小司持剑行礼:“是……”

  “等等。”张延卿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来,眸光犀利,沉声道:“看着它,不许它舔人。”

  难不成这妖怪唾液有毒?这是缚小司第一个想法,虽然疑惑,但他还是乖巧点头:“知道了,弟子告退。”

  殿外,缚小司抱着龙龙出来了。

  少年们众星捧月的围着它,好奇的看着,无数双手在它身上摸来摸去。龙龙乖得听话,不动也不咬人,摇晃着尾巴任由人摸着。

  “哇……这就是妖怪么?”

  “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我也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妖怪呢。”

  “你们看它的尾巴还会动呢……还有角……等等?右边的角怎么好像断了半截?”

  “好了你们别动它了。”缚小司转了转上半身,把他们的手甩了开,护着幼龙,说道:“这是师尊养的,你们别给玩坏了。”

  一行人推推搡搡的回了高脚楼。

  高脚楼是他们住宿的地方,地方不大,还算宽敞,是他们自己造的,各有各的小房子。

  缚小司抱着龙龙回了竹屋,还未撩起竹帘,里面就传来了沈冬蓝悠长的哀嚎声:“好疼啊……娘耶……”

  缚小司失笑一声,走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沈冬蓝趴在床上,晾着自己一双肿得厚实的手掌。

  沈冬蓝不满道:“师兄你笑什么?”

  缚小司摇摇头,蹲在了他跟前,温声道:“疼么?”

  “你说呢?”沈冬蓝几乎快要哭出来:“他娘的那个太上尊死老头子……”他话还未说完,嘴巴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住了。

  缚小司瞪了他一眼:“你吃过一次亏了还不长记性么?”

  沈冬蓝一脸疑惑。

  缚小司道:“你可知道师尊为何罚你?”

  沈冬蓝嘴巴闷在他手心里嘀咕:“因为我和师兄们一起玩赛剑游戏。”

  “不。”缚小司无奈道:“是你口无遮拦,满口脏话,师尊才罚你的。”

  沈冬蓝拿下了他的手,无语道:“不是,我说什么了?”

  “就是……”缚小司咽下了那句差点脱口而出脏话,脸忽的一红,有些羞怯的撇开了头,改口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见他脸红了,沈冬蓝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坏笑:“唔……想不起来……师兄你提醒一下我呗……”

  缚小司咬唇,语无伦次着:“就是……就是……”

  沈冬蓝笑得憋坏,不依不饶的追问:“是什么呀?师兄你倒是说呀……”

  “他……他娘的!”

  “噗——哈哈哈哈——”沈冬蓝笑到来回打滚。

  这句脏话从一个一本正经又听话懂事的孩子嘴里说出来,可真是喜感。不像是骂人,倒像是撒娇。

  缚小司不悦的抽回了手,一张脸红成了血玉色:“还笑,早知道不管你了。该让师尊多罚你两板子的。”

  “唉唉唉……师兄……”缚小司要走,沈冬蓝连忙把他拉了回来,讨好地笑道:“我错了还不行嘛……”

  在抓他的一瞬,一不小心触及戒尺留下的伤口,沈冬蓝伸着巴掌,一顿怪叫:“哎哟……娘耶……”

  话音刚落,房间内突然响起一个软糯的声音,学着他说话:“哎哟……娘耶……”

  那声音奶声奶气的,模仿着他的语气,尾音拖得像只小狼崽在嚎月一样,可爱至极。

  缚小司和沈冬蓝皆是一惊。

  沈冬蓝这才发现缚小司怀里抱着一个长了尾巴的小家伙。那小家伙还在开心的笑着,重复着他那句:“娘耶……”

  “靠……这这这……这什么玩意?”沈冬蓝惊得弹了起来。

  缚小司把龙龙放到了床上,龙龙摇晃着尾巴就往沈冬蓝身上凑,伸出舌头就想舔他的胳膊。

  “等等!冬蓝你快闪开!”缚小司擒住了龙龙的脖颈,把它摁在了床上不能动,着急道:“师尊说不能让龙龙舔人。”

  沈冬蓝一脸无辜:“跟我有什么关系,是它自己要舔我的。”

  “这是师尊特意交代的。”缚小司将龙龙抱了起来,用胳膊卡着它的脖子,防止它的头到处乱动:“方才在大殿它想舔我,师尊就生气了。”

  “师尊居然对你生气了?”沈冬蓝咽了咽口水,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心有余悸,道:“那好像是挺严重的……”

  缚小司探着脑袋在竹屋里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嘀咕道:“我得找个地方把它关起来。”

  “咕……”怀中的幼龙肚子响了。

  缚小司正准备起身,龙龙却不知道哪里来的怪力,一把挣脱了他禁锢着它的臂弯,跳了下来。

  “小司它跑了!”沈冬蓝叫道。

  龙龙从床上跳了下来,探着鼻子嗅到了缚小司的木柜前,在二人吃惊的视线下,它把木柜啃出了个大洞,用小手从里边摸出了几块桃花酥。

  缚小司绝望伸手:“我的桃花酥……”

  沈冬蓝把他拦了下来,无语道:“几块桃花酥而已,想吃就让它吃呗。”

  缚小司搭拢脑袋,沮丧至极:“那是山柰师姐送给我的……我都还没来得及尝一口……今日她说不会做了,以后都没有了。”

  “哼……”沈冬蓝不悦的哼哧:“山柰师姐几块桃花酥就把你收买了,你还是不是我元阳殿的大师兄了?”

  “别闹。”

  缚小司蹲在了龙龙跟前,沈冬蓝随后也跟了过来,一起观察着这长相奇怪的龙幼崽。

  为了避免它舔人,沈冬蓝捡起了角落一根竹棍,去戳它的头,谁知,那幼龙却突然一口咬住了竹棍,接着吧唧吧唧的吃了起来。

  “靠……这什么?”沈冬蓝和缚小司面面相觑,两人都是一脸震惊,沈冬蓝道:“它连竹子也吃啊?”

  缚小司不解的摇头:“师尊没提它的饮食习惯。我也不知道它吃什么……对了,它好像还吃纸,把师尊攥的纸卷都吃了。”

  沈冬蓝:“师尊没生气么?”

  “看不太出来,没责怪它就是。”顿了顿,站了起来,道:“我去外头拿个竹笼子,得把它关起来。”

  沈冬蓝:“拿竹笼子有什么用?这东西不是连竹子都吃么?”

  “……”“那怎么办?师尊让我关起来。”

  “把它喂饱不就行了?”

  “嗯?”

  沈冬蓝笑了笑,在外头搬来了一捆烧火用的竹子,扔到了龙龙身旁,对它道:“够你吃了吧。”顿了顿,伸手揽着缚小司的肩膀:“走,师兄睡觉去。”

  缚小司狐疑:“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沈冬蓝拍拍胸脯:“没问题的,相信我。这么多竹子,它能吃一晚上。”

  “好吧。”缚小司半信半疑的跟着他去睡了,剩下龙龙一个缩在竹堆里津津有味的啃着竹子。

  翌日。

  天蒙蒙亮,缚小司被冻醒了,一睁开,整个人瞬间僵住。

  视线里,是破晓鱼肚白的天,以及竹屋顶上大大小小的洞,还有正在趴在洞口啃天花板的幼龙。

  安详闭眼:嗯,是梦。

  他淡定翻了个身,再睁眼,依旧是鱼肚白的天,残破的竹屋,以及……正在啃屋子的龙。

  “咯吱咯吱……”高脚楼被啃得摇摇晃晃。

  “啊啊啊!”少年的尖叫声响彻竹林:“冬蓝!咱们屋子被吃了!”

  元阳殿外,张延卿坐在雨亭里,抚着一把线条优美的古琴。远远看过去,衣冠楚楚,仪态端正,俊得如天上嫡仙一般,夺人心魄。

  如此意境,当真美好。

  当然,这是在他没弹琴之前。

  当他弹琴之后,别说意境了,整座竹林就会陷入生灵涂炭,万物逃窜的景象。就连天上鸟儿都不愿意顿步。

  不是别的。

  只是他握剑的手真的不适合用来抚琴。

  当然,他本人不自知。

  甚至还有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

  修长的指尖在撩拨琴弦,张延卿侧耳倾听,沉迷在琴人合一的境界里,深深陷入,无法自拔。

  此刻,竹林内,缚小司急匆匆的在路上寻着消失不见的龙龙,龙龙没找到,倒是迎面碰上了摇着轮椅而来的秦长苏。

  缚小司连忙行礼:“师叔。”

  秦长苏点点头,撑开流金扇摇了摇,疑惑地问:“小司,你可听到竹林里锯木头的声音?”

  缚小司一愣,竖着耳朵很认真的听了听,端正身子,淡定答:“回师叔,是师尊在弹琴。”

  秦长苏:“……”

  “嗯……”他嘴角微微上扬,上下打量了缚小司一眼,问:“小司……我听闻其他弟子说……你师尊他对你格外欢喜?”

  “并非。”缚小司一怔,连忙摇头:“师尊对我们都是一视同仁的,并没有对小司格外照顾。师伯莫要听外人闲话。”

  “照顾是好事,怎倒成闲话了。”

  “……”缚小司没答话,只是腼腆的低下了头。不过,在一众弟子里,张延卿的确很看重他,虽然他嘴上说着反话,其实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毕竟,张延卿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榜样,他向往成为他这样的人,这也是他为什么放弃好好的皇子不当,一意孤绝来蜀山拜师的原因。

  “有空么?”秦长苏笑了笑,揉着自己的胳膊,温声道:“我一路摇着轮椅过来,手臂有些酸了,你能推我去找师兄么。”

  缚小司自然是不敢拒绝,应了:“好的师伯。”

  路上,秦长苏笑得温和,问他:“你来元阳殿多久了?”

  “嗯?”缚小司老实答:“五年。”

  “五年啊……”秦长苏收起了扇子,若有所思的凝望着天空,喃喃道:“师伯真羡慕你……能在师兄身边这般久。”

  “师叔为何羡慕?师叔和师尊都是掌门坐下弟子,一起出师,在一起的时间肯定比小司待的长。”

  “不……”秦长苏垂下眼帘,有些落寞:“师兄他……罢了,不说了,他不爱听我跟你交谈这些。”

  “……”缚小司听不懂,没有答话了。

  两人来到了一座翠绿小湖旁,小湖中央便是张延卿所待的雨亭。

  缚小司推着轮椅上了竹桥。

  竹桥上承重,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要掉下去一样。

  “师叔不用怕,竹桥虽有些摇晃,但是结实。”

  秦长苏持扇轻笑:“你倒是心善。我看起来很脆弱么?是个连竹桥都怕的人?”

  “嗯……”缚小司认真的点点头:“师伯没有双腿,身躯又瘦弱……如此这般,小司自然是要担心的……”

  他越说,秦长苏嘴角的笑越是僵硬,以至于最后笑意全收了,直接阴沉下来半张脸,如欲降雨的乌云,森然得可怕。

  没有听到秦长苏的声音,缚小司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忙问:“师叔……小司是不是说错话了?”

  秦长苏缓缓扬起嘴角,笑得邪气:“没有。”

  “唔……那就好。”缚小司缓缓松了一口气,然而,气还未松完,自己脚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导致身体失重,直接把轮椅往桥下推了。

  一道白影火速闪来,千钧一发之际,托住了欲落下水的轮椅。缚小司则被绊倒在了竹桥上。

  一根金色的丝线缓缓收回了白袖之中,秦长苏笑得温润,看向眼前俊雅之人,道:“多谢师兄。”

  张延卿有些不悦,低眸审视着缚小司,问他:“怎么回事?”

  缚小司连忙爬了起来,半跪在地:“抱歉师尊……是小司不注意摔倒了,差点把师叔推进了水里。”

  张延卿微微皱眉,语气里有些责备:“下次注意,不要冒冒失失的。”

  缚小司委屈的垂下眼眸:“嗯……知道了。”

  “得罚。”秦长苏敞开扇子摇了摇,笑得像只狐狸:“师叔身子骨弱受不得这样的惊吓,小司该懂才是。”

  “对……对不起师伯。”

  张延卿目光复杂。

  秦长苏轻蔑地挑了挑眉,用扇子抬起了他眉目清秀的小脸,缓缓道:“自去太上尊跟前领罚,好好记着今日的失误。”

  “……”缚小司红了眼,委屈至极:“弟子知错,弟子这就去领罚。”

  言罢,他低着头走了。

  期间,张延卿一字未言,只是深沉的看了一眼秦长苏,转身回了雨亭。

  秦长苏盯着那抹清冷的背影,嫣然一笑:“师兄为何不推我过去?”

  张延卿淡淡道:“小小竹桥,奈何不了你。”

  张延卿走了。秦长苏收起了笑容,双臂一挥,十根金线忽的从他两边的袖口里钻出,缠住了雨亭的柱子。

  他用内力微微一震,借着柱子里的力将金线缩回,轮椅顿时飞起,飞向雨亭,稳稳的落在张延卿前方。

  秦长苏撵着肩上一缕发丝,丹凤眼细媚如丝,含着一汪春水,侧目看向张延卿,笑道:“师兄这是生气了么?”

  张延卿未言,低眸抚着琴。

  “小司害我,应当责罚的。”

  秦长苏将流金扇轻轻摁在了无心琴的琴弦上,阻止了他弹琴,故意压低了声音,语气极昧:“师兄……看琴作甚?你为何……不看看我呢?”

  “过来。”张延卿松开了琴弦,终于开了口,却是简短二字,眼也未抬,不知道对谁说的。

  不过,这雨亭除了他,还会有谁?

  “师兄……”秦长苏眼眸闪烁起兴奋的暗光,正准备摇着轮椅过去,一只长了角的幼龙就从他身后绕了出来。

  张延卿伸出手,龙龙摇晃着尾巴凑了上去,伸出舌尖开心的舔着他的指尖,像只小狗一样,惹人欢喜。

  它在打嗝,一阵阵的。

  张延卿摁住了它的下牙,撬开了它的牙关,皱眉道:“竹子?”

  一旁的秦长苏黑了一张脸,方才多心之举弄得他有些尴尬,缓了一阵后,才看向那幼龙,问道:“师兄……这是?”

  张延卿抱起了地上的龙龙,轻轻拍着它的背,替它顺着还未咽下去的一口竹子,淡淡道:“养着玩的。”

第7章

  秦长苏眯了眯眼,有些不悦,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对这种妖物有兴趣了?”

  张延卿未语,只是低眸看着怀里的龙龙,龙龙还在打着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打,一顿一顿,煞是可爱。

  张延卿似笑了,笑容很淡,淡到可有可无。

  秦长苏一对眼眸放光,震惊无比,若不是他了解他的性子,这样浅的微笑,旁人一定是看不出来的。

  秦长苏有些激动地唤他,一改刚才对龙龙的轻蔑话,摇着轮椅就靠了过来,夸赞道:“师兄……这妖物的确讨喜,长得粉雕玉琢的,难怪师兄这般喜欢。”

  “嗯。”张延卿眼未抬,应了。

  “来,师兄给我抱抱。我想好生瞧瞧它……”秦长苏伸出手,拽住了龙龙的双臂,把它从他怀里夺了走。

  一瞬,张延卿沉下了脸。

  “呜……”

  龙龙在他手中挣扎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常小孩们抱它,它都格外乖巧。现落到了秦长苏手里,却挣扎得厉害,似乎很是不喜欢秦长苏。

  “师……尊尊……”它开口唤了他了,弟子们都这样喊他,久而久之,它听着也学会了这个称呼。

  “……”张延卿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盯着空中挣扎的幼龙。

  龙龙朝着他挥手,急切地呼唤他:“师尊……师尊尊……”

  “师尊?”秦长苏眉头一皱,问道:“师兄你……你收了这只妖怪为徒?”

  张延卿沉默一阵,“嗯。”了一声。

  “可是……”秦长苏面露难色,不解道:“蜀山以前从未出现过妖类弟子。师尊他知道么?”

  “不知。”

  “那师兄还……”

  张延卿伸手抚上无心琴,淡淡道:“我捡回来的,它便是我元阳殿的人。”

  “是么?”秦长苏心中渐起怨念,幽怨道:“当初……我只想在元阳殿要个位置,陪着师兄,师兄都不肯。如今……一个妖物也能在元阳殿有位置了?”

  言下之意,他连个妖物都比不上。

  张延卿沉默着,许久,抬眼看向他,语气放轻和了些:“你我各有弟子要带,不必留在我身边。”

  “可是……”秦长苏将龙龙一手拎起,又一把抓住了张延卿的胳膊,语气激动,道:“我心甘情愿的……师兄难道不知……长苏……”心悦你。

  “够了。”张延卿打断了他的话,突然拍案立起,脸色极为不悦,眉宇间还有几分怒色。

  后面的话就算秦长苏不说,他也能猜出来了,除了为难之外,更多的怒意。

  这算什么?

  道德丧失,“成何体统。”

  “呵,好一个成何体统……”秦长苏失望的垂下眼眸,没有在说下去了,低下头,语气低落:“长苏知错,师兄莫要与我生气。”

  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他的手越抓越重,指甲几乎都镶嵌进了龙龙的肉里。

  龙龙挣脱得越厉害,他就抓得越紧,一副巴不得把他撕成两半的模样。

  见此,张延卿道:“松开它。”

  秦长苏扯开一个浅浅天真的微笑,把龙龙强硬的搂进了怀里,道:“我觉得它有趣,想和它玩玩,师兄不会这般小气吧?”

  “呜哇!”怀中的幼龙爆发出一阵啼哭,紧接着晴空万里的天诡异的沉了下来,降下倾盆大雨。

  秦长苏疑惑:“怎么下雨了?”

  话语刚落,怀中的幼龙忽然变沉。

  秦长苏几乎没有反应过来,那幼龙竟在他眼前化作了一条漆黑的长龙。

  他的腰被粗重的尾巴缠住了,锋利的鳞片轻易的划开了他的衣服,若是在紧一点,能刺破他的皮肉。

  “嗷呜——”幼龙张开血盆大口。

  秦长苏瞳孔急速收缩,正准备放出金线抵挡,一支胳膊突然伸了过来,为他挡下了龙龙咬他脖子的致命一击。

  尖锐的龙牙刺穿了张延卿的胳膊。

  他微微皱眉,内力一震,震开一道无形的气波,把幼龙震飞了十米开外,疼得它倒在地上来回打滚。

  胳膊在淌血,染红了他雪白的大袖,那一刻,如雪地里绽开了血色的腊梅一般。

  妖治,颓美。

  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师兄!”

  秦长苏见此,勃然大怒,抬起双手射出了藏在袖中的十根金丝线,缠绕住了幼龙的身子:“去死吧!!”

  金丝线在收紧,锋利的线丝轻易的割开了龙龙的皮肉,并且在逐渐勒紧。只要他在用一些力,它的身躯就会被这些线割成一块块工整的肉块。

  千钧一发,“铮”的一声,承光出鞘了,锋利的剑身削铁如泥。

  张延卿只是轻轻一挥,那缠绕在秦长苏十指上的金线全数皆断,金线一段犹如傀儡断命,毫无生气的散落在了地上。

  龙龙呜咽一声,往天边逃走了。

  秦长苏指尖泛白,颤抖得厉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张延卿:“师兄……你……做什么?”

  “它是我养的,要杀也是我杀。”张延卿把承光归了剑鞘,看了他一眼,眼底蕴着一丝复杂,低声道:“过几日我让嗡师弟重新练造一副金线给你。”

  “重新打造?那自然不一样的……”秦长苏委屈的垂下了手,捡起了地上的金线,缓缓缠绕在了手腕上。

  他脸色苍白,深情悲郁,好似刚刚张延卿一剑砍断的不是金线,而是他的身子:“这副金线……是师兄送我的……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张延卿说不出话。

  “罢了,断了就断了。”秦长苏叹了一口气,摇起了轮椅,转了一个弯,道:“师兄不必担心我,我没事……快去寻那只妖畜吧……免得它惹出什么乱子……”

  言罢,他牵强笑了笑,摇着轮椅上了竹桥。

  望着他孤单离去的背影,张延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说到底秦长苏也是为了他好。

  若不是他当初一念之私犯下的大错。导致秦长苏双腿里的骨头碎成了沫,再也无法复原,他也不至于过得如此悲郁。

  他亏欠于他。

  难还清。

  秦长苏摇着轮椅消失了。

  张延卿微微叹了一口气,收起了无心琴,沿着路上龙龙洒的血迹,跟着去寻它。

  殊不知,身后那玉面狐狸早已收起了脸上的悲容,似笑非笑着,手持一柄流金扇轻摇。

  那眼神,就好像看穿了一切,以至于看得太穿,有些轻蔑和自负了。

  对于张延卿,他胜券在握。

  “无心?”秦长苏摇扇一笑,笑得温雅,谦谦如玉:“那又如何呢?师兄啊……你总归……得用眼睛看着我的。”

  元阳殿内,张延卿的小纸人像只小蝴蝶一般飞在空中,一路穿过竹林,绕过小道,闻着龙龙的血腥味,来到了一处小山坡。

  山坡上破了个不大的洞口,那洞口就像个蛇洞,周边泥土惺忪,新土翻了出来,似乎是什么东西刚打的洞。

  张延卿站在洞口,听着洞里传来的打嗝声,有些无奈,唤了一声:“龙儿,出来。”

  “……”洞内悉悉索索起了反应,紧接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啵”的一声从洞里边钻了出来。

  龙龙打着嗝,快速的转了转龙头,抖掉了头上的泥土。

  它动了动身子,似乎是想爬出来,但是由于吃得太多,浑圆的身子卡在了半路,进退两难。

  “嗷呜……”龙龙看向了张延卿,那目光委屈至极,就好像是张延卿把他塞进去的一样。

  “……”两人定定相望。

  张延卿面无表情。

  某条龙却愈来愈委屈,血红色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莹润闪烁的泪光挂在眼角,欲落不落。

  它一旦有要哭的预征,天空就闷雷滚滚的。张延卿有点头痛,心想,日后若是教育它该怎么办?打它?它哭起来又会不会淹了蜀山?

  张延卿看了一眼天空,叹了一口气,一把抓住了它的角,用力往外一拉,跟拔萝卜似的把它从泥洞里整只拔了出来。

  龙龙化做人形,被张延卿拎在手里,摇头晃尾,还不忘讨好的呼唤一下他:“师尊尊……”

  “……”张延卿未应,把它拎了回去,就像拎着一个被捉住的顽皮小孩儿。

  他的右臂上伤口很深,指尖还在滴血,一路上,鲜血撒过之处,遍地生花,生机勃勃,一片奇像异景。

  因为身体的特殊体质,他受伤后,伤口总是能愈合得极快,根本不需要他用灵力去修复。

  对此,张延卿自己倒是不以为然,依旧那副淡漠的表情,好似对着一切已经习惯很久了。

  相反的,龙龙却严重多了。

  几天过去了,金线割开的伤口还是久久难以愈合,渗着甜腻的血液,就连之前手腕上被太叔宇割开的伤口依然还留存着。

  不但难以愈合,刀口的肉都烂了,红肿得胳膊和手掌都大了一圈,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上了几天草药,那於肿才消退。

  学房里:

  朗诵声声音嘹亮,波澜起伏。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弟子们端正而坐,整齐有序,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坐在前方讲道悟道的张延卿。

  学房走廊上:

  龙龙盘坐在地,一边舔着伤口,一边往学房里探望,张延卿给它上的草药,没一会功夫全被舔得没了。

  课上到一半,沈冬蓝思绪跳跃,支撑着脑袋,摇摇晃晃的,欲睡不睡,眼睛死睁着,时不时看向听课认真的缚小司。

  他实在有点搞不懂了,自家师尊讲课讲枯燥乏味,千篇一律,还死板,哪里有值得他听得那么认真。

  想着,他用笔杆戳了戳缚小司,趁着张延卿翻书之际,歪歪斜斜向他靠来,凑到他耳边,小声呼唤:“师兄……等会咱们吃什么?”

  脖子被热气喷得痒,缚小司缩了缩脖子,把他的脑袋推了开,嗔道:“赶紧坐好。”

  “奥……”沈冬蓝悻悻缩回手,板正了身子,还没安静一会,倦意又上头了,目光也飘向了走廊。

  走廊上,龙龙正兴奋的追着一只蝴蝶,一边来回奔跑着,一边咿咿呀呀地学张延卿说话:“道之道……非常道……”

  声音奶声奶气,还有些口胡。

  “我去……小司……”沈冬蓝又戳上了缚小司,瞪着吃惊的眼睛指了指走廊:“你看……那小妖怪在学师尊说话……”

  缚小司也好奇的看了过去,同样也是很惊讶:“咦?当真稀奇,原来妖怪也会学人说话的……”

  “你忘啦?”沈冬蓝嘿嘿一笑:“它还会学我骂人呢。”

  “你还说……”缚小司瞪了他一眼:“尽它教他这些,被师尊知道你就完了。”

  缚小司一直是乌鸦嘴。

  想什么来什么。

  “冬蓝。”话音才刚落,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上方响起。

  那声音就如一道猝不及防惊雷,吓得两个少年皆着身躯一震,差点把桌子都给掀翻了。

  沈冬蓝绷直了身子站了起来,紧张得满额大汗:“师……师尊!”

  张延卿低眼看他,道:“你来答,蜀山十二宝,皆为何?”

  “额……降魔杵……照妖镜……”沈冬蓝说了几种就记不得了,旋即扣了扣脑门,低下了头,把求救的目光扔给了缚小司。

  缚小司连忙躲开了他的视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样子是放弃他见死不救了。

  “还有……还有……”沈冬蓝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正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外头突然爆发出一声奶声奶气的:“哎哟……娘耶……”

  “……”课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龙龙从门口爬了起来,笑嘻嘻的看着沈冬蓝。

  沈冬蓝心觉不妙,一张脸涨得跟吃了辣椒一样难受,心道:我靠……别他娘的乱说话!赶紧出去啊祖宗!

  它爬了过来,攥住了张延卿的衣角,摇了摇:“吃饭饭!师尊尊!”

  张延卿微微一征,眉头深皱,看向咿呀学语的龙龙,低喝一声:“出去。”

  后者被喝得一愣一愣,沉默须臾,哼唧一声,小脚一跺,反喝了回去:“他娘的!”

  “……”

第8章

  张延卿脸色沉得可怕。

  所有弟子绷直了身子。

  沈冬蓝差点就跪下了。

  “谁教的?”冷冷三个字一出,学房里的气氛一下降到了冰点,冻得人心里直发颤。

  少年们寂静无声,无一人敢答话。

  沈冬蓝更是怕得双腿都在发抖。

  张延卿压低了声音:“再问一次,谁教的?”

  “他!”十几个声音同时响起,弟子们整齐划一的用手指向沈冬蓝。

  沈冬蓝心里“咯噔”一下,瞪着虎目,道:“我靠!你们……”说着看向缚小司,缚小司一愣,心虚的缩回了指着他的手指,抓耳挠腮的躲避着他的视线。

  沈冬蓝委屈至极:“师兄……就连你也……”

  “沈冬蓝。”张延卿一声历喝,沈冬蓝被喝得身躯一震,双腿随即一软,怂巴巴的跪了下来:“师……师尊……”

  “自去太上尊那领罚。”

  “不……不要啊师尊……”沈冬蓝可怜巴巴的摊开自己的手掌,上次打的还没消肿,睡觉都疼得要命,还要打板子,这不要了他的命么。

  张延卿眼眸沉了几分。

  见势,沈冬蓝立马缩回了手,不敢再说话,乖乖的低着头退下了:“弟子这就去……”

  沈冬蓝走了。

  张延卿把一脸无辜的龙龙拎了起来,扔到了走廊上,坐回到了学房,持着书本,继续讲课。

  卯时,散课。

  弟子们恭敬与张延卿拜辞。

  张延卿拂袖离去。

  缚小司收拾好书卷站了起来,其他少年们伸了个懒腰纷纷围着他。

  “大师兄,今天吃什么呀?”

  “有没有肉?”

  听到肉,某只在走廊上昏昏欲睡的小龙顿时打了个激灵,坐了起来,摇了摇脑袋就朝着缚小司爬了过去。

  “有的。鹤来峰戒荤两月,他们的肉材都发配到我们元阳殿了。咱们可以吃两个月的大鱼大肉。”

  “哇……”少年们欢呼雀跃。

  “瞧把你们馋的。”

  “师兄,那交给你啦。我们去玩了……饭熟了喊我们。”

  “嗯。切记不要离开元阳殿,不然我找不到你们。”

  “好勒!”

  缚小司正在和他人说话呢,裤角就被人拽住了,拽着他那人,此时正流着哈喇子朝他讨肉:“肉肉……”

  他蹲了下来,抱着龙龙,好笑道:“小家伙,你也要吃肉呀?你不是只爱吃竹子么?”

  说起竹子,缚小司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这小家伙胃口不是一般大。

  自从上一次吃了他的屋子,他现在都心有余悸,晚上睡觉时都不敢把它从铁笼子里放出来。

  如果他要吃肉,那后果更不堪设想了。但是又不能不给它吃,毕竟这是师尊养的。

  想着,缚小司抱着它走了,去了厨房准备今天弟子们的晚饭。

  龙龙被他扔在了院子里,他随手抱了一捆烧火的竹子给它吃,对它说:“龙龙乖乖的,师兄去做饭给你吃。”

  言罢,他叉着腰去了厨房,望着厨房里堆积如山的菜叶,叹了一口气,快速的忙活了起来。

  很快,厨房里飘来了浓郁的菜香味,飘到了小幼龙的鼻子里。

  在院子里啃竹子的龙龙先是愣了愣,而后,探着鼻子嗅着菜香味爬进了厨房。由于它个子太小,缚小司根本没有注意到它进来了。

  菜篮里的萝卜突然消失了。

  墙上角的南瓜也消失了。

  盆里跳动的鱼,杆子上熏制的腊肉,统统都没有了,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切都那么诡异。

  缚小司挠了挠后脑勺,翻炒着菜锅,炒着炒着,转头去拿辣椒的一瞬,锅里的菜又消失了。

  某少年终于反应过来,转过身再看厨房,厨房空了一半。他愣在原地一脸茫然:“怎么回事?我菜呢?”

  “呃……呃!”细小的打嗝声在火灶下响起。

  龙龙蹲在火灶口,一动不动的盯着火灶里跳动的火焰,双眸闪闪发光,似乎对红红的火焰起了兴趣。

  它伸出小手去触碰火,奇异的事忽然发生了。

  它的手放在火中摸索着,把玩着里面烧得通红的火棍,但是皮肤却没有出现丝毫灼烫的迹象,而它自己似乎还很享受这种过程。

  被烧过的伤口,正在逐渐的愈合,并且大火烫过的胳膊居然神奇的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纹路。

  那种纹路是像极了火,又像极了藤蔓,呈诡异的黑色,从胳膊蔓延至脖子以上,只要被火烧过,那种妖纹就会清晰的显露,甚是奇异。

  龙龙玩火玩上了瘾。

  把半个身子都探进了火坑里。

  缚小司听着打嗝声,终于是发现了它,见它往火坑里钻,他顿时吓坏了,连忙拽住了它的小腿,大力把它拉了出来。

  “龙龙!”

  白团子被烧成了黑团子。

  它柔软的头发烧成了一堆黑乎乎炸开卷毛,完全不知道刚刚自己有多危险,还傻愣愣朝着缚小司笑。

  缚小司着急着一张脸,将它翻了个面,查看着它有没有受伤,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了它身上黑色的妖纹。

  那些黑纹还在它身上滚动。

  如水一样,一碰就散开。

  它被烧得黑乎乎的,第一眼看上去很难发现,得靠近些,仔细看才能看得到。

  缚小司皱了皱眉,看着这些妖纹一瞬有些不舒服,觉得这些妖纹有些眼熟,但是又记不起来了。

  他应该在哪看到过的。

  想着,他想看仔细一些,就取了一瓢水给龙龙洗胳膊,但是水冲干净胳膊后,那些纹路又诡异的消失了。

  “大师兄……呜呜……”厨房外传来一个可怜巴巴的呼唤声,并且逐渐在靠近。

  是沈冬蓝。

  他红着一双眼睛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扑到了缚小司怀里,放声痛苦着:“娘耶……痛死我了……”

  缚小司拍了拍他的背,安抚着,问道:“怎么了?”

  沈冬蓝把红肿得跟猪蹄一样的手掌放在了他眼前,吸了吸鼻子,委屈至极:“老头子打了三板……我好痛啊……”

  “我看看。”缚小司托着他的手心,看着那红肿不堪的戒尺印,竟莫名有些心疼,便嘟起嘴,朝他掌心吹了一口温热的气。

  “你……”沈冬蓝一瞬愣住了,耳根子悄然红成了血玉色,像一个被调戏了的小娘子一般,羞嗔道:“师兄……你做什么……”

  缚小司疑惑的抬眼:“为你散痛啊……”

  沈冬蓝紧张得语无伦次:“有这样散……散散散痛的么?”

  “很奇怪么?”缚小司歪歪头:“是我额娘教给我的。她说受伤了吹一吹就不痛了……”

  沈冬蓝怔了怔,盯着缚小司天真的模样,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那……那你额娘教你方法肯定是错的。”他红着脸咳嗽了两声,心虚的晃着眼,一本正经道:“我娘说,要亲一亲,才不痛的。”

  缚小司疑惑:“有这种说法么?”

  “有……有有啊……”沈冬蓝把手递到了他的唇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心虚道:“不信……师兄你试试啊……你亲一下我的手心……我保不准就不痛了。”

  “嗯?”缚小司犹豫了两三,真的低下了头。

  期间,沈冬蓝小小的喉结滚动了三四下,眼里闪烁着兴奋又羞怯的暗光。心里七上八下,无比激动,那感觉就像饿得要死,坐在饭馆里等饭上桌一样。

  就在缚小司要亲上去时,一股浓郁的烧焦味充斥到了两人鼻子里。

  缚小司闻了闻,一惊:“遭了,锅里还烧着菜!”顿了顿,对深冬蓝说:“冬蓝你看着龙龙,别让他上桌。”

  “等等……师兄……”沈冬蓝不舍的伸出手。

  然而,缚小司完全没有在搭理他了。

  沈冬蓝悻悻的叹了一口气,幽怨的拎起了龙龙,嘀嘀咕咕道:“都怪你这家伙……害我挨了板子……痛死我了……”

  龙龙开心地摇了摇尾巴,一见到他就格外激动,奶凶奶凶的:“他娘的!你他娘的!死老头子哟!”

  “……”沈冬蓝连忙捂住了它的嘴,神色慌张,无语道:“娘耶,我的小祖宗哎,这话你可不能学了……”

  龙龙还处于兴奋的状态中,尾巴摇晃的频率在加快。

  对此,沈冬蓝只好另想对策。

  他把它放在了木桌上,搬来板凳,一上一下坐着,跟它大眼瞪小眼。

  沈冬蓝:“来,我说什么你跟我学。”

  “……”摇尾巴。

  “师尊……”

  “师尊……”继续摇尾巴。

  “是……”

  “是……”疯狂摇尾巴。

  “猪蹄子!”缚小司突然一声怪叫,提着菜刀风风火火的走了出来:“冬蓝!我篮子里的猪蹄子不见了!”

  “……”沈冬蓝脸一黑,就听耳边响起了一个兴奋的声音:“猪蹄子!”

第9章

  沈冬蓝身体僵得如一座雕塑,一动不动,浑身冷汗直冒。

  娘耶——

  这该怎么办?

  怎么好话几遍难,坏话一点通。

  “冬蓝?”缚小司站在门口,疑惑的看着沈冬蓝,见他发愣,便问:“你怎么了?怎么不理我?”

  “没……”沈冬蓝摇摇头,一把捂住了龙龙的嘴,慌慌张张站了起来:“抱歉师兄……我没看到你的猪蹄子……”

  “奥……那我在去里边找找……”缚小司困扰的挠了挠头,看了一眼摇尾巴的龙龙后,转身进了厨房。

  没过多久,传来他兴奋的声音:“找到啦!原来被我泡在水桶里了!”

  缚小司继续去做菜了。

  沈冬蓝微微松了一口气,把手从龙龙嘴上拿了开。

  这刚一拿开,龙龙就开心的爆发出一声:“猪蹄子!”声音还格外大,生怕人听不见似的。

  “妈耶……”沈冬蓝又捂了上:“祖宗,求求你别说话了好吗?”

  龙龙眨巴着好奇的眼睛,仰头观察着他的表情,似乎是在猜测他这话的意思。

  沈冬蓝抱着它坐了下来。

  马上就到用膳时间了,他得想个法子,不能让龙龙说话,免得在师尊跟前说错了什么话,他就又得挨罚了。

  想着,他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大手摸向了衣袖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黄符。

  沈冬蓝竖起双指,捏了个决,在符纸上渡上一层灵力,而后,把两张符交叉贴在了龙龙的嘴上,让它说不出话。

  龙龙摇头晃脑想把符撕下来,但是怎么也撕不下来,那轻薄的符纸就好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就甩不掉了。

  沈冬蓝连忙抓住了它的手,焦急道:“祖宗,你忍着点啊……等到用膳完了我就给你解开……”

  天昏昏暗。

  元阳殿里里外外掌起了灯。

  膳堂里,一桌子精美饭菜摆置整齐,色香味俱全,还未走近,闻到这味就令人垂涎三尺。

  “开饭啦!”缚小司一喊,在外头玩耍的少年们纷纷跑了进来,一个个嘻嘻哈哈的,你追我赶,没个正经。

  “哇——师兄好厉害呀!”

  “今天真丰盛。”

  少年们对着一桌子精美菜肴赞不绝口。

  缚小司微微红了脸,望着他们,腼腆的笑了:“你们去洗手……等会师尊就来了,可别顽皮了。”

  缚小司的乌鸦嘴出了名。

  这话一出,少年们笑脸一僵,接着一抹高挑的白影跟鬼魅一样忽然出现在了门口,像一尊铁面佛一般立在了他们跟前。

  铁面佛负手与他们擦肩而过,目光淡淡扫过一众人神色紧张的脸,开口道:“元阳殿严禁大肆喧哗,没有下次。”

  “知道了师尊。”

  少年们纷纷低下了头,一个个从刚刚欢脱顽皮变得斯斯文文极了,洗完手,乖巧的坐在了各自的椅子上。

  这时,沈冬蓝别别扭扭的贴着墙走进来了。

  见到张延卿,他先是吞了一下口水,喊了一声“师尊”,把藏在背后的龙龙收了收,坐了下来。

  张延卿抬眼,温声道:“用膳。”

  弟子们齐声回应:“是。”

  闻言,沈冬蓝想去拿筷子,谁知,一直被他扣在臂弯里的龙龙突然脱了手,掉了下去,掉在了地上。

  他再想去捡它的时候,发现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那小家伙居然在桌子底下乱爬,横冲直撞的爬到了张延卿脚下,哼哼唧唧的,不停的用角拱着他的小腿。

  “祖宗唉——”

  沈冬蓝惊恐的瞪着眼睛,跟着爬到了桌子底下,想把它拽回来,一双大手却猝不及防的出现在眼前,把地上龙龙抱了起来。

  沈冬蓝慌得不知所措,就听上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出来。”

  “……”他打了个激灵,乖乖的爬了出来,像根杆子似的杵在张延卿身旁一动不敢动,心虚道:“师……师尊……”

  张延卿把龙龙放在了桌上,伸手把它嘴上的符咒给撕掉了。

  刚一撕开,龙龙突然发出一阵兴奋的笑,揪住了张延卿的袖子,咿咿呀呀道:“师尊……是……”

  “……”沈冬蓝脸一沉,快速的抓起一双筷子,夹起一块猪蹄子往它嘴里一塞,塞住了它未说完的话。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众弟子都看呆了眼。

  张延卿:“……”

  “是……蜀山的榜样……”沈冬蓝接了它下一句话,狗腿一笑,道:“师尊……嘿嘿嘿……您吃您吃……甭管它……”

  张延卿未应,只是凝眸盯着桌上的龙龙。

  沈冬蓝也跟着看了过去,这不看还好,这一看他整个人身躯一震,差点惊得栽倒。

  方才那么大一块猪蹄,一眨眼就被龙龙吃没了,骨头都没有吐出一星半点。

  “是……”它又要开口。

  沈冬蓝再往它嘴里塞猪蹄,竖起大拇指,慌张开口:“是……蜀山第一豪杰!”

  吧唧吧唧嘴:“是……”

  再塞:“是……蜀山第一俊!”

  摇了摇尾巴:“猪……”

  沈冬蓝一紧张,下意识脱口而出:“是猪蹄子!”

  “……”膳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沈冬蓝愣了愣,干笑了两声:“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师尊是个好看的猪蹄子……”顿了顿,发现说错话了,语无伦次地改口:“啊啊啊不是不是……我是说猪蹄子是师尊……”

  “……”张延卿缓缓放下筷子,面无表情的看向沈冬蓝,低声道:“闹够了没?”

  深冬蓝连忙低头:“对……对对不起师尊……”

  张延卿将龙龙拎下了桌,正准备把它收进乾坤袋里,却被它一把拉住了袖子,拽了拽。

  “师尊尊……亲亲……”

  “……”

  龙龙学着沈冬蓝方才的动作,托起了自己的手掌,举到了张延卿跟前,眨巴着兴奋的眼睛,咿呀道:“亲亲……不疼……”

  “……”沈冬蓝脸蓦地一红,缚小司跟着喷出一口饭菜。

  张延卿似怔了怔,不语。

  沈冬蓝见状,连忙道:“师尊莫慌,弟子这就把它抓下去。”

  说着,他想去抓龙龙,龙龙却突然挣扎了起来,扑腾着双手想去抱张延卿:“亲亲!亲亲!”

  张延卿合拢了乾坤袋,将它随手扔到了地上,任着它抱着自己的小腿磨蹭,淡淡问:“谁教的?”

  沈冬蓝深深低下了头,正准备认罪,缚小司却站了起来,抢了他的罪:“回师尊……是弟子无意说的话……没想到……竟被龙龙学了去。”

  张延卿似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拎着龙龙站了起来,道:“妖类学悟快,日后不要再教它这些。”

  缚小司拱手低头:“是……弟子知错。”

  张延卿摆摆手:“继续用膳。”

  言罢,他站了起来,拎着摇尾讨好的龙龙离开了。

  膳堂里唏嘘不已。

  沈冬蓝有点不可置信,看着缚小司,嘀咕道:“我还以为师尊要罚你板子呢?怎的今日这般好了?往常我们做错一点什么他都要罚的。”

  缚小司摇头,也很惊讶:“我也不知,我都做好抄经和打手板的觉悟了。”

  一人道:“也许是师尊良心发现了呢?觉得罚我们过分了?”

  缚小司连忙用筷子敲了敲桌子,使了个眼色,小声道:“你们别说了,师尊本领强大听得到我们说话的。”

  “……”

  张延卿拎着龙龙回了寝殿。

  今早敷伤的草药还剩一些,他拿了来,想给它涂药,却意外发现它身上的伤口全都愈合了。

  张延卿放下药杵,心中生疑,便凝聚灵力想查探它的身体,手掌刚刚放于在它的头顶,他输渡的灵力在他体内忽然散成了一缕烟,消失了。

  “怪异。”

  按理说,妖是排斥灵力的,多多少少也会有些痛苦,但眼前的龙龙根本没有反应,灵力输进,犹如石子掉入大海,惊不起一点水花。

  在张延卿疑惑的视线下,它坐在他大腿上晃了晃腿,伸出小手抓住了桌面上搁置的一小袋酸梅子。

  这是方才嗡枫鸣为了鹤来峰戒荤一事,讨好他送来的。张延卿爱吃酸的,他们师兄弟之间,最为清楚。

  龙龙吃下了一颗酸梅子,酸得瞬间打了个哆嗦,鲜红的小舌头弹得跟皮筋一样,整个脑袋都在摇晃。

  张延卿微微皱眉,端起了桌上的茶,递到它嘴边,未想,手却被它推开了。

  那小家伙意外的爱吃酸梅子,一颗下肚,又抓起了第二颗,同样酸得打哆嗦,吐舌头,却是爱不释口,一颗接一颗停不下来。

  “够了。”他夺回了它手里的酸梅袋,将它放到了桌上。酸梅袋被夺走,小家伙不高兴了,咿咿呀呀的朝它伸手,还想抓回来。

  张延卿捉回了它的手,无奈道:“吃多了会牙疼。”

  龙龙眼见吃不到,急红了眼,奶凶奶凶:“他娘的!”

  “……”张延卿脸色一沉,一把捏住了它的下巴,将它的头板正,把它盯着酸梅子的视线强迫的转移。

  一人一龙两目相对。

  “你若再对我说这句话,明日我就把你扔了。”

  他的语气极为严厉,龙龙被凶得搭拢着脑袋,大大的眼睛红了个透,一副欲哭的样子。

  “爹爹……”

  “唤师尊。”

  “师尊……”

  闻言,张延卿锐利的眼眸软和了几分。

  他把它随手放到了地上,解下了自己雪白的发带,低声道:“出去,回竹屋。”

  龙龙听懂了话,乖乖的往外爬去。

  外头缚小司在等着它很久了,见它爬出来了,便把它抱了起来,关在了特意为它制作的铁笼子里。

  铁笼子挂在竹屋外。

  里头扑了一层暖和的棉被。

  小幼龙大字躺在铁笼子里,眨巴着大眼睛,盯着满天星空愣神,肚子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的“咕咕”声。

  它在回味酸梅子的味道,酸酸的,甜甜的,是个很熟悉的味道,熟悉到心窝里都是酸酸甜甜的。

  以前在哪吃过呢?

  竟然记不得了。

  想着,它忽然坐了起来,探着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好奇的看向鹤来峰的方向,奶里奶气的嘀咕:“亲亲,要吃饭饭……”

  笼子被一口啃了个大洞。

  大洞里掉出个奶团子,四脚朝天跌落在地上。竹屋里少年们睡得深沉,丝毫没发觉外边出事了。

  翌日:

  鹤来峰炸锅了。

  一夜之间,整座宫殿被啃成了废墟,墙体和屋顶斑驳不堪。

  两位师尊的房间更是惨不忍睹,一觉醒来,家徒四壁,床都没有了,只剩下两个人躺在草地里。

  元阳殿上空提刀飞来几十个人,个个来者不善,怒气冲冲。那架势,似乎是想把这元阳殿给抹平了。

  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元阳殿一众弟子缩在角落里。

  弱小可怜又无助。

  沈冬蓝抱着龙龙瑟瑟发抖,望着天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问:“祖宗唉……不会是你干的吧?”

  某个罪魁祸首摇了摇尾巴,仰头朝他嬉笑一声,打了个嗝回应:“呃!”

  沈冬蓝:“……”

第10章

  “张延卿!!”人还未到,震破天的声音就先到了。

  来的正是花四喜。

  整个蜀山上下也就她的嗓门最大了。

  张延卿坐于竹林内,一张桌案,一把琴,一盏茶,闲淡打发时间,多年来,都是于此。

  听到声音,他先是抬眼看了一眼天空,接着现纤长的指尖挑拨琴弦,一道混着强大灵力的音浪从他指尖弹出。

  音浪化作一道风刃,把上面御剑而飞的花四喜打落了下来。

  “师娘!”一众弟子见状,紧急降落。

  花四喜落地,径直摔在了张延卿跟前,浑圆的身躯硬生生把地面上砸了一个凹下去的坑。

  “哎哟……哎哟……”她表情痛苦的嗷了一嗓子,揉着屁股爬了起来,抱怨道:“师兄你干嘛?是不是想摔死我?”

  张延卿收住了琴音,低眼看向她,低声道:“目无尊长。”

  “哼……”花四喜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张延卿喝过的茶,摆手道:“算了,先不说这个,先把你殿里那只小妖怪捉出来……可气死了我了!”

  张延卿皱了皱眉:“如何?”

  花四喜拍桌站起,一脚踩上桌案,愤愤道:“什么如何?它把我的鹤来峰差点都吃光了!”

  张延卿目光一沉,冷冷盯着她踩在桌案上的腿,那眼神就好像想把她这条腿剁了似的。

  花四喜愣了愣,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在鹤来峰撒野惯了,一来元阳殿就忘了规矩。

  她敛起了豪放的动作,声音也降下了几度,浑身不舒服的缩了缩脖子,道:

  “干嘛那么凶看着我。你自己看看去呗……我鹤来峰都成废墟了,都是你养的那只小妖怪干的。”

  张延卿斜眸看向右侧的一座假山,历喝一声:“出来。”

  以缚小司为首,躲在假山后的小少年们一个个跳了出来,整齐的站在了张延卿身旁。

  缚小司抱着龙龙怯懦开口:“师……师尊……”

  怀里的龙龙还在打嗝,似乎是噎着了,小脸涨成了紫红色,在缚小司臂弯里浑身不舒服的乱动着。

  花四喜见到龙龙,气急败坏的,巴不得一剑砍了它:“师兄,你就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张延卿看向缚小司,伸出了手:“把龙儿给我。”

  缚小司是不舍的交出去的。

  但是龙龙闯了如此大祸,鹤来峰定然是不会放过它,保不准会受什么惩罚,最坏的,是把它扔了。

  与它同处这段时间,小少年们都跟它有感情了,谁都不舍得把它放走。

  “师尊……”缚小司圈紧了龙龙一些,怀中的龙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朝着他打嗝嬉笑,奶声奶气地唤他:“师兄……”

  缚小司抿抿唇,突然跪了下来:“师尊,龙龙它不是故意的。是弟子昨天没有关紧笼子……然后,龙龙它就跑了出去。师尊要罚的话……就罚小司好了……”

  “我也有错!”沈冬蓝站了出来,跪在了旁边,紧接着所有小少年一个个都跪了下来,朝张延卿讨罚:“请师尊责罚。”

  花四喜嗤笑了一声:“小兔崽子们,怎么着?怕我吃了它?”

  众少年摇摇头。

  张延卿有些无奈,语气放温和了一些,道:“先给我。它吃得太杂,得催吐,不然会伤及性命。”

  “……”缚小司一愣,低头去看龙龙,果真见它有些不对劲,小脸涨得紫红,眼瞳也有些涣散了。

  他依依不舍的把龙龙交了出去。

  张延卿抱过,拎起了它的小腿,将它倒挂在空中,接着重重一掌拍在了它鼓鼓的肚子上。

  只闻得一声:“唔……”

  从它嘴里跟泄洪一般,吐出来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桌椅板凳,门窗瓦墙,只有想不到的,就没有它吃不掉的,那胃就跟无底洞一般,塞都塞不满。

  “……”一众弟子惊呆了眼。

  等它吐完了,张延卿这才把它扔在了地上,对花四喜道:“鹤来峰的损失算一算,列一份清单给我。”

  “光赔怎么够。”花四喜一把揪起了地上的龙龙,重重打了它两下屁股,打得它一愣愣的:“今天它能吃了我鹤来峰,指不定什么时候吃人呢。”

  张延卿:“它算不上邪类。”

  花四喜皱了皱眉:“师兄……莫不是忘了,百年之前长苏断腿之痛?那不就是妖龙干的么?我真是想不通,你为何还要养这种妖性极强的怪物。”

  “够了。”一段尘封的记忆被揭开。

  张延卿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激动,双目赤红,呼吸也絮乱起来:“我说过,不准提再那件事情。”

  花四喜这张嘴停不住,什么都想反驳,越说越来劲:“怎么不能提了?我这是为你好!师兄的心还被那……”

  “住口!!”张延卿突然拍桌站起,胸腔内浑浊之气翻腾,冲上顶端,竟吐出了一口鲜血,喷洒在了无心琴上。

  “师……师兄……”“师尊!”

  花四喜和弟子们焦急的声音同时响起。

  张延卿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花四喜不自觉红了一双眼睛。

  也许是没料到张延卿反应如此激动,一颗心都吓得在发颤,刚刚说出的话,一瞬间就后悔了。

  张延卿瞪了她一眼,夺走了她拎在手里的龙龙,语气极冷,低声道:“没有下次。若是谁在讨论百年之事……”顿了顿,咬牙而出:“封山半年,驱逐蜀山。”

  言罢,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沉着一张脸走了。

  “驱……驱逐?”后辈弟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张延卿是真的发怒了,全都吓了个坏。

  花四喜惊魂未定的站了起来,眼眸里是又怕又委屈,怕方才自己差点被驱逐蜀山了,又委屈张延卿头一次凶她。

  作为圆融坐下弟子。

  十三个人里她是最受宠的。

  张延卿也从未大声凶斥过她。

  如今,被他凶了,心里委屈得发酸。

  想着,她擤了擤鼻子,脸色一变,指着元阳殿的弟子们,低喝道:“今日之事不准说出去知道吗?谁要说出去我剪了他的舌头!”

  少年们连忙低头:“是!”

  自此一事,元阳殿陷入几乎快一年的沉寂。这一年,张延卿一直在闭关修炼,没有再出来过。

  再出来时,是蜀山迎冬之时,祭祖之时。

  张延卿衣衫单薄的打开了封门石,立在洞口,外面已是一片白雪皑皑,

  在他闭关的洞前,堆积了许多果子和果核,还有动物的尸体和残骸,有些已经发烂发臭了,成了一堆臭臭的小山。

  似有人经常过来一般。

  “师尊。”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

  眉目清秀的少年手披一件狐裘从竹林内远远而来,来到了他跟前,递上狐裘,道:“近日快到祭祖之时,弟子猜到您要出来了。”

  张延卿接过,披在了肩膀上,用目光指着地上一堆小山,低声道:“你送过来的?”

  缚小司摇头:“不是。是龙龙……久久不见师尊出来,它怕您饿死在里面了。”

  张延卿:“……”

  想起,闭关的这些时日,的确听到洞外悉悉索索的,好似有一双眼睛躲在暗处一直盯着他。

  “他人呢?”

  缚小司指着少了半边的山头,道:“马上就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龙卷风从天边刮来,卷着一堆落叶,停在了山洞顶上。

  本来是个奇怪的异象。

  两人却淡定无比。

  缚小司是习惯了,张延卿是见得多了。

  日头的光辉下,一条幼龙出现在山洞顶,哼哧哼哧着,奋力的用两支爪子刨坑,刨得泥土翻飞。

  想来,自己修炼的山为什么凹了下去,也有个解释了。

  张延卿道:“他在挖山?”

  缚小司点头:“是的。”

  “多久了?”

  “半月前。”

  张延卿疑惑不解:“为何挖山?”

  缚小司转过头:“因为,它觉得您死在里边了。”

  张延卿:“……”

  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缚小司淡定的从背后抽出一把伞,撑开,举了起来,递给张延卿,:“师尊,下雨了。”

  张延卿微征,抬头看了一眼天,对着突如其来的雨似乎有些疑惑。

  缚小司看穿了他的疑惑,道:“师尊不必惊讶,今年蜀山日日有雨,时而大,时而小,时而闷雷滚滚。”

  张延卿:“嗯?”

  缚小司指着小山顶,刚准备说什么,张延卿却已了然,摆了摆手,走了:“去给师弟们准备晚膳,我去看看。”

  缚小司乖巧点头:“是。”

  缚小司走了。

  张延卿御剑飞到了小山顶,缓步靠近那条一边刨土,一边抽抽噎噎的黑龙。

  它哭得伤心至极,两支爪子都刨出了血,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也许是刨累了,它消停了一会,拿起了脖子上挂着的一个摇摇晃晃的大饼,啃了两口,又继续哭哭啼啼的刨着坑。

  “……”沉默一阵,张延卿温声唤他:“龙儿……”

  抽泣声一顿。

  黑龙扭头看了过来,惊讶目光碰撞上了张延卿温和的眼眸。

  起初,它先是愣了愣,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探着鼻子小心翼翼的嗅着空中的味道。

  直到张延卿对他伸出手,唤它:“过来。”

  幼龙的委屈一下爆发。

  它吸了吸湿润的鼻子,忍住了欲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跟一只狗儿一样,躺露肚皮,在上翻滚了两圈,朝着张延卿奔了过去。

  谁知,半途中把脖子上的大饼跑掉了。

  它半道又折了一个身,跑了回去,叼起了地上的半个大饼,兴奋的摇起了尾巴,化作人形扑倒了他脚下。

  张延卿弯下直挺的腰,将他抱在臂弯里,垫了垫它的身体,似笑了一声,道:“重了。”

第11章

  天空下着漫漫小雪。

  张延卿抱着龙龙来了圣清池。

  十二梯田温泉里流淌着热气沸腾的温水。清澈的池水表面雾气蒙蒙,烟雾缭绕,极美极幻。

  岸边积雪成山。

  面容粉雕玉琢的小幼龙扑倒在积雪里滚雪球,一边摇晃着尾巴,一边好奇的看着池水里那一抹清冷的白影。

  温池中,有一幕绝美的风光。

  张延卿解下了发带,一步一步,缓缓下了上阶天池。其背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好不撩人。

  他丝滑的衣袍在肩上滑落,沿着曲线优美的酮体落在了地上,露出一副傲人的冰肌雪骨。

  看到道服落地那一抹白,龙龙打了个激灵,尾巴莫名激动得竖起,脑子里瞬间浮现起一样东西:“大面饼子!”

  想着,他饿了。

  脖子上还挂着缚小司给它烙的一张大饼,拿起来啃了两口,还剩小半张,再一口就没了。

  “唔……”它吸了吸鼻子,有些舍不得吃了,最好吃的是要留在最后吃的。

  想着,就放下了,正准备继续推雪球,空气里却突然出现了一抹诡异药香味。

  它探着鼻子嗅了好一阵,终于找到了这香味的来源。

  在圣清池上方的回廊上,坐着一个摇轮椅的男人,那男人长相阴柔,凤眼如丝,眸光泛泛。

  一眼看过去,竟俊美得性别不分。

  他此刻正双目灼灼的盯着站在池子里的张延卿,愈看愈激动,索性褪下了半身衣物,似乎在做什么。

  没过一会,他面色有些潮红,双眼也有些迷离,望着张延卿,低低呢喃着:“师兄……师兄……呃……你看看我呀……”

  张延卿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似乎是僵住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走廊上那传来的靡靡之音。

  “荒唐。”

  “呵呵呵……”走廊上的人儿笑得花枝乱颤,眯着一双丹凤眼,邪魅的舔着指尖粘稠的水液,道:“如此,师兄……你倒是转过来看看我呀……”

  “……”张延卿身子气得在发颤。

  一旁的龙龙不懂人间情/事,自然也是听不懂秦长苏的喃喃之语,但是心里却莫名的不喜欢这个人。

  它竖直了脖子,鼻翼痒得在收缩扩张着,吸了两口气,张大嘴巴,似乎酝酿着什么大动作。

  酝酿完毕后,它转了个身,对准秦长苏的方向,爆发而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哈哈哈——哈啾!!”

  “哗啦啦!!”紧随而来的是一阵狂风,突袭圣清池。

  那诡异的狂风吹翻地上的积雪,吹散池面的浓雾,也将回廊上那虎狼之人震慑住了。

  他褪下的衣服差点被吹走了。

  秦长苏慌张的抓了回来。

  狂风还未止。

  他整理着凌乱的衣物,将自己赤条条的身体遮住,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下方搓鼻子的龙龙,一副巴不得把它吃了的模样。

  他本来是想走的的,但想着想着觉得有些不甘,目光依旧如火如炬,盯着那抹清冷的背影,咬牙道:

  “师兄……长苏念记你一年之久……师兄当真如此绝情?连个安慰都不愿给予长苏?竟任由一个畜生欺辱长苏?”

  张延卿侧目看来,不语,浅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寒光,又藏着一抹复杂的情绪,那情绪隐藏极深。

  秦长苏猜不透那是什么,只知道,那眼神一定是对他恶心至极的,让他一颗火热的心都凉了个透彻。

  这个节骨眼不能再去招惹张延卿了,把他逼急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结果。

  “算了。”秦长苏沉默一阵后,压了压唇角,狼狈的摇着轮椅折身离开了:“抱歉师兄,是长苏糊涂了,逾矩了,长苏自去领罚,师兄不要与我计较。”

  秦长苏快速的摇着轮椅走了。

  张延卿缓缓闭上了眼睛,靠坐在了池壁上,似松了一口气。表面看上去是放松了,但那一对狭长剑眉却是紧紧皱起的。

  这时,池水里悠悠飘来半张饼,被风吹来,停在了他的跟前。

  “大饼饼!”

  岸边的小幼龙一头栽进了水里,扑拉扑啦的朝他游来,一脸着急,好似这半张饼是个落水人一样,等着他来救。

  张延卿原本愁云凝结的眉头,在见到它时,缓缓绽了开,似笑非笑着,意外的愉悦。

  他把它从水中拎了起来。

  “唔……”龙龙甩着头上的水,转过头对上了张延卿好笑的眼眸,怔了怔,朝着水中半张饼焦急挥手:“大饼饼……”

  张延幽幽道:“为师倒不如这半张饼了。”说着,将饼从水中捞了起来,递给了它:“这些时日就吃这些?”

  “吃饭饭。”龙龙摇摇头,眨巴着大眼睛,指着元阳殿的方向:“师尊听,师兄在喊喊龙龙。”

  张延卿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这算是他第一次听到龙龙口齿清晰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他动了动耳尖,聆听着元阳殿的方向。

  沈冬蓝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传来,落入他耳里:“龙龙去哪了?平时一到饭点就迫不及待的家伙今天怎么消失了?”

  果真,在喊它吃饭。

  圣清池隔着元阳殿有百里远,张延卿境界高深,听得到不奇怪。但是龙龙这样弱小的妖怪,竟然也能听得清百里外的说话声。

  张延卿将它放置在了岸边,闭上了一双疲惫的眼睛,低声道:“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

  龙龙没了动静。

  他沉沉息在了温池里。

  不消片刻,身体突然变得沉重。

  张延卿蓦然睁眼,却发现身子忽然动不了,似千金重的东西压着,连手都难抬起来。

  池子里的温水一下变得阴冷,原本清浅的水色翻滚成了血红色,不止如此,他的视线里也被一片血色模糊。

  “嘻嘻嘻……”纯真的嬉笑声在池边响起。

  一双小脚丫在血池里来回扑腾着。

  原本人畜无害的幼龙如变了一个人一般,坐在血池旁戏水。

  它睁着猩红的眼眸,双手托着腮,歪头看着池子里的张延卿,嬉笑着问:“老道士,我的龙珠你用得可好啊?”

  张延卿试图想用灵力冲破束缚,但是自己体内却感受不到丝毫灵气波动,气急,咬牙而出:“孽畜!”

  幼龙好奇的眨了眨眼,朝着他爬了过去,从后抱住了他。接着那支小手沿着他的肩头缓缓滑落,突然形成闪着寒光利爪,狠狠的刺进了他的胸口。

  “呃!”张延卿吃痛的闷哼了一声。

  “咦?”耳边稚嫩的童声消失,响起的是一个男人磁性沙哑的低笑声。

  一支节骨分明的大手从后绕来,冰冷冷的,绝情无比,死死的掐住住了他的脖子,并且还在逐渐收紧。

  “呃……”张延卿呼吸被扼制,只能发出一阵浓重的喘息。

  男人低下头,绸缎般的长发滑落在他的肩头,过后,锋利的薄唇贴在他耳边,一张一合着。

  “真好听……”

  两耳并发出一阵强烈嗡鸣。

  “喝——”张延卿从梦魇之中挣脱而出,在醒来时,整个人竟沉入了池子底,差点被溺死在里面。

  一条漆黑的长龙此时正卷着他的腰身,将他直往岸上拖去。

  半张饼漂浮在水面,烂了。

  池水不深,张延卿直挺的站了起来,顺便把水底的那条龙那拽了起来,擒着它的龙头,双目赤红的看着它。

  幼龙眨了眨眼,宛如琉璃一般清澈的眼眸里,纯净无瑕,不染半点世俗烟雨,如当时那孩子一般。

  百年了,他清晰的记着,那孩子当时委屈至极祈求他不要离开的眼神。

  一旦想起,心口闷痛。

  可是,他的心,早就没了。

  被他亲手挖掉的。

  因该感觉不到痛才对。

  可每每想起,总是疼得让他浑身发抖,情绪难以控制。

  “你到底是谁?”他问。

  龙龙歪了歪头,一脸茫然。

  “我在问你!你到底是誰?!”

  这一声历喝,彻底吓住了天真无邪的幼龙。它怔了怔,委屈的搭拢下了脑袋,很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自己师尊这般生气。

  “唔……”

  它在他手里化作人形,被他凶得一愣一愣的,委屈巴巴的眨了眨眼,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欲落不落。

  张延卿与它对视着。

  对方眼睛里始终找不到方才那一丝半点的阴邪。

  难不成……又是幻觉么?

  许久,一口深沉的叹息消散。

  他才松开了它,任由它化作一条长龙逃走了。

  过后,他从池水里站了起来,挽了一下青丝,披上了雪白无暇的道袍,起步离开了,去的方向正是幼龙逃走的方向。

  依旧是那个小山坡,依旧是山坡上刚打出来的小洞,龙尾巴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垂在外边摇晃。

  洞里边传来悉悉索索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委屈至极。

  张延卿举着伞来了,立在小洞外,温声唤它:“龙儿……”

  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尾巴,没反应。

  他又唤:“出来。”

  “哼哧”了一声,还是没反应。

  张延卿伸手拿着一张大面饼:“饼子。”

  “……”某条龙扭了扭身子,艰难的从洞里面拔出了自己的头,红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委屈的看了过去。

  张延卿温声唤:“过来。”

  抵不住大面饼子的诱惑,幼龙愣了一阵,一下忘了之前的委屈至极,摇着尾巴凑了过去,叼住了大面饼子。

  张延卿微微弯身,摸了摸它的头,将它抱了起来:“回去吧。”

  吧唧吧唧嘴,应了:“好……”

  几日后:

  蜀山祭祖。

  在这个月里,蜀山上下所有弟子,不可开荤食,一律食用特质药膳,来祭奠蜀山飞升圆寂的开山老祖。

  为什么要食药膳?

  蜀山开辟之前,荒山绵延,野兽嘶鸣,没有一丝人烟气息。

  原本是个人人看到都会绕着走的危险领域,某天,一老道偶然路过,看上了这里,自此扎根。

  这里灵气丰盛,草药繁多,是一块时间罕见的宝田之地。

  蜀山因此被开辟。

  食药膳不光是为了祭先祖,还得感恩三十峰带给蜀山万物生灵的绵绵福泽,以及无尽的灵气。

  老辈弟子对此非常看重,几轮新辈弟子年轻无知,境界低等,心思完全没有在祭祖之上,一个个的苦不堪言。

  因为……

  药膳实在是太难吃啦!

  “完了完了完了……”

  沈冬蓝依依不舍的看着桌子上吃完的残羹剩饭,摇头长叹,道:“娘耶……我们的苦日子要来了。”

  缚小司失笑一声:“一个月而已,很快的。”

  “师兄你说得倒是轻松。”沈冬蓝抬起头来,似在回忆什么,一脸惊恐:“一个月代表什么?代表我们得吃一个月的草!”

  缚小司连忙捂住了他的嘴:“行了,声音小点。师尊格外看重祭祖,被他听到你就惨了。”

  沈冬蓝拿开他的手,道:“师尊不是在教龙龙走路么?”

  缚小司活动一下手臂,收拾起了大圆桌上的碗筷,道:“是啊,龙龙不能一直趴着走啊……祭祖的时候会被其它弟子们笑话的。日后被欺负就不好了。”

  “谁敢欺负它?”沈冬蓝不屑一笑:“有我在,没人可以欺负我师兄和我师弟。”

  “得了吧。就你那点修为。”缚小司失笑:“咱们是最晚一辈的弟子。修为都要落后其他峰不少。”

  “说起来……”缚小司垂下了有些暗淡的眼眸,收拾的动作也缓慢了下来,似乎在想什么。

  沈冬蓝眉头一皱,问:“师兄怎么了?”

  缚小司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祭祖那日,是凡间的除夕。每每这个时候,我会格外想我额娘……”

  沈冬蓝一怔,撇撇嘴:“你还有额娘呢,我额娘早就没了。就我一个人。”

  “嗯?”

  “我娘是个妓/女,不知道和哪个男人搞上了,怀上了我。然后她养不起我,就把我扔了。”

  缚小司有些惊讶:“那你……一个人?怎么长大的?”

  “能怎么?”沈冬蓝不以为然地望着他笑了:“捡垃圾吃呗。专门捡别人门口不要的馊饭馊菜。嘿嘿嘿……你是不知道,他们追着我打样子有多滑稽。”

  顿了顿,眼眸闪烁着感恩之光:“不过,后来我遇到师尊了,他看我可怜就把我带上来了。也承蒙他关照许多年,我如此调皮不讨喜,他也从未想过把我扔掉。”

  缚小司伸出手,覆盖住了他的手背,温声安慰:“冬蓝……不要想太多。我们既然来蜀山了,那就与凡界无关了。”

  缚小司的手温热温热的,暖到他心底都是温温的。沈冬蓝脸一瞬红了,干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问道:“对了,师兄……你是哪里人呀?”

  缚小司想了想:“金陵人。”

  “哇!巧了!”沈冬蓝兴奋地笑道:“我就是金陵的!我家在城郊外梨花村!你呢?你家在哪里?”

  “我……”缚小司沉吟了一阵,淡淡笑了:“我家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个小户人家,住在城里边。”

  “在哪?”

  “在……”顿了顿,云淡风轻道:“一个见不到光的地方。”

  沈冬蓝歪歪头:“见不到光?”

  缚小司点头:“我额娘是这么形容的。”

  沈冬蓝咧咧嘴,无语道:“好奇怪的地方。”

  “是很奇怪。”缚小司叠着碗筷,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笑道:“冬蓝你知不知道凡间除夕有个习俗。”

  “嗯?什么习俗?我都没过过年,我不知道。”

  “就是……长辈放八枚铜板在枕头下压胜,给孩子祈求平安。那个习俗,第二天早上很惊喜的。”

  沈冬蓝摇头,一脸茫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穷,铜板子都难见。哪里还会有人给我送钱。”

  缚小司怔了怔,无意戳到深冬蓝的痛处,他便不想在说下去了,继续收拾着碗筷了。

  沈冬蓝疑惑:“师兄你怎么不说话了?”

  “没……”缚小司端起摞成小山的碗,道:“只是突然想我额娘了。在我小时候,她就会这样给我惊喜。”

  沈冬蓝站了起来,帮他分担着杂物,说道:“你想有什么用?咱们又不能下山,也没办法啊。”

  缚小司微微一笑:“嗯,不想了。”

  次日:

  蜀山祭祖。

  镇阳宫前殿,上千名弟子们穿戴整齐,聚集于此,行着跪拜之礼。由圆融坐下弟子领头,一拜山,二拜天,三祭先祖,四拜地。

  流程繁琐,端庄肃穆。

  半日之久,祭祖才结束。

  上千弟子齐聚一堂,按分阶而坐,辈分最高的离得掌门和太上尊最近。

  像元阳殿这种晚辈,就和鹤来峰一群少年们坐在最后一桌,等待着人上药菜和热腾腾的米饭。

  张延卿牵着蹒跚学步的龙龙走了进来,小家伙似乎还不是很习惯穿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踩在水洼里一样,弹抖着脚丫,煞是可爱。

  跟在他后面的还有二十多个年岁不大的弟子。

  沈冬蓝和缚小司为首,两人吃力的抬进来一个巨大的木盆子搁置在了桌子上,着实吓了鹤来峰众弟子一跳。

  一人站起,指着大木盆,吃惊道:“咦……你们把大澡盆子端上来做什么?今日要洗药浴么?”

  “去去去……什么澡盆子!难听……”沈冬蓝不悦的甩手,持着一个饭勺就往木盆里头倒米饭:“这是我师弟的饭盆!”

  众弟子:“……”

第12章

  上座席上,圆融坐下弟子,十二个人去了七八个,后面几个也陆陆续续坐上了位置,差的只剩秦长苏和张延卿了。

  秦长苏还没来,张延卿在下席。

  “延卿……”圆融喊他了。

  张延卿看了一眼上座,眉宇正气凌然的白眉老头此时正面目慈和的看他。

  他向圆融点点头,而后,轻轻拍了拍缚小司的肩膀,温声道:“看好龙儿,别让他乱跑。”

  缚小司乖巧点头:“嗯。”

  张延卿挥袖准备离去,谁知,半空中的袖子被一只小手拽住了。

  龙龙攥着他的袖子摇了摇,眨巴着大眼睛,委屈巴巴地问:“师尊尊……要去哪里……”

  见到它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张延卿眼眸瞬间就软和了几分。

  他伸出大手,放在它的头上,道:“为师要上去与你师祖叔叙谈。你在这好好吃饭,听师兄的话,不要给为师添乱子。”

  他的声音意外的温柔。

  一众人睁着好奇的眼睛盯着张延卿,那眼神就好像不认识他了似的。

  也不难怪,因为不知何时起,张延卿这冷淡又急躁性子,单单在自家徒儿面前却出现了少有的耐心。

  龙龙乖乖松了手,任着张延卿走了。

  原本兴奋摇晃的尾巴在他离开的时候,一点一点停了下来,失落的下垂着。“师尊尊……”

  缚小司给它饭盆里夹肉,望了一眼张延卿去的方向,安慰道:“师尊只是去上边吃饭了,不是去闭关了。”

  “唔……”

  奶团子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搭拢着脑袋,有些食欲不振的晃了晃脑袋,含泪吃下了一大“澡盆子”米饭。

  “看那小怪物。”

  “嘶……听说是妖怪?”

  “是妖怪。还是太师叔带回来的妖怪,一直养在元阳殿很少出来。”

  鹤来峰的弟子们对着龙龙指指点点又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表情一个个跟见了鬼一样,又是忌惮,又是嫌弃。

  听到了小怪物三个字,沈冬蓝顿时双眼一瞪,指着一人,喝道:“闭嘴!不准说我师弟是小怪物!”

  说的那人被喝得一愣一愣的,面对沈冬蓝气势汹汹,他倒是有点绷不住了,没底气的反驳了一句:“妖……那不就是怪物么……”

  沈冬蓝不悦道:“当然不是。我师弟除了吃得多,没有别的坏毛病。它不害人,它就不是怪物。”

  “这是什么话。”又一人嗤一声:“妖就是妖,我们蜀山就是为了平衡人妖两届的存在。所以,我们和妖类水火不容,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沈冬蓝被他一段话呛得不知道怎么回,指着他卡顿:“你……!”

  缚小司拍了拍他的肩膀,接道:

  “妖非妖,能修善者,便是好妖。再说了,龙龙是我师尊养的,你们要骂他是小怪物,你得问问我师尊。”

  鹤来峰一众人无语:“这……”

  缚小司乘胜追击:“难不成,你们还想说我师尊是怪物不成?”

  “……”这下彻底没了声。

  除了圆融掌门之外,在这蜀山,谁敢说张延卿?

  那可是蜀山下一任掌门的存在,别说养妖怪了,他就算把蜀山挖了半边,也没人敢说二话,就连掌门都不会说什么。

  “说得好。”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音响起。说话那人如他声音一般,性格温润,是一尊人人欢喜的美玉人。

  秦长苏摇扇而来,跟在他后头推轮椅的是他的大弟子,名唤山柰。

  山柰原本也生得是娇美柔弱,我见犹怜,在蜀山一众女弟子里,是脱颖而出的存在,但和秦长苏比,举手投足间,竟还比不上他一个男人阴柔。

  山柰沉默着,全身衣服包裹得紧,就连脖子也给丝巾包住了,不苟言笑时,整个人看上去很阴郁,很奇怪。

  缚小司在看她,脸色微红,眼眸里含着一丝羞怯的光:“山柰师姐……”

  山柰闻声看了过去,径直碰撞上了他的目光。

  片刻后,她连忙用丝巾挡住了半张脸,外露的美眸有些慌张,但还是对着他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秦长苏似笑非笑着,那如狐狸一般细媚的凤眼微微转动着,落在缚小司身上,似乎在打量什么。

  这个眼神使得山柰浑身都紧绷住了。

  过后,他收扇,侧过脸,看向山柰,道:“推我去上席。”

  “好的,师尊。”山柰闪躲着缚小司灼灼的视线,乖乖低头,推着他走了。

  缚小司的目光还追着山柰依依不舍的粘着,看到痴迷时,却被一根突然出现的饭勺挡住了。

  沈冬蓝单手托腮,满脸不悦,撇嘴道:“师兄,我干脆把你眼珠子挖下来吧?替你黏在她身上好了。”

  缚小司:“不,不了……”

  上席:

  张延卿端坐在最里头,捏着一盏特别调制的药酒饮用着。药酒味道苦涩,散在舌尖还有几分猩辣,过后便是提神的清爽。

  还算是他喜欢的味道。

  这时,山柰推着秦长苏来了,秦长苏摆摆手,她便退下了。

  他摇着轮椅靠近了张延卿,挨着他坐下了,由于挨得太近,两人的手臂的长袖都贴在了一起。

  张延卿眉头一皱,持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顿,正准备放下,一把流金华彩的铁扇就轻轻挑起了他的手腕儿。

  秦长苏笑得温和:“师兄,继续喝。此乃冬酒,长苏所制,对身体极好。今日祭祖……得喝尽兴才是……”

  张延卿目光往下移去,凝眸盯着杯子里摇晃的药酒,沉默了一阵,在秦长苏躁动的目光下,仰头一饮而尽。

  他夸赞:“师兄当真好酒量。”

  药酒入肚,胃里一瞬犹如火烧,身体也滚烫得厉害。张延卿有些不适,皱眉道:“为什么酒劲这么大?”

  “师兄喝得太快了,这酒得一点一点饮不然很容易上头。”说着,掩扇轻笑,笑得以为深长:“冬酒乃是纯阳之酒——补身体的。”

  后面这句话他说得极为暧昧。

  张延卿身体一僵。

  桌下一支手悄然攀爬上了他的大腿,暧昧的游离着:“师兄闭关一年,应当补补的……嗡师哥最爱这种酒了。”

  说着,秦长苏看向嗡枫鸣:“是么?嗡师兄,花师妹上月前,日日上我殿前讨酒吃……”

  嗡枫鸣正在喝酒,听到这话顿时呛了一口,猛然咳嗽,脸都咳嗽得红了。再看花四喜,也跟着脸红了。

  秦长苏笑笑,不语。

  圆融看了一眼张延卿,调侃道:“你给你师兄补,他也没地方用啊……他万年的铁树,不懂儿女□□。”

  “有的。”秦长苏将纤细的手又往上游离了一寸,支撑着下巴,盈盈笑着:“只要师兄想……”

  张延卿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他,那目光极其阴沉,虽然没说话,但那脸上的表情已经在告诉秦长苏,他若在逾矩,后果将不堪设想。

  秦长苏是个聪明人,点到即止,旋即收回了手,用舌尖扫过下唇,其动作暧昧无比,意味深长。

  “师兄……不要这样看着我,不然师父还以为我们之间怎么了。”

  “……”张延卿冷脸躲开了他的视线。

  “你们师兄弟啊……”圆融摇摇头,无奈地笑了:“先用药膳吧……等会我还得延卿去跟太上尊请安。”

  秦长苏点头。

  上席用膳了,下席纷纷动筷。

  膳后,蜀山大小辈一众人散了。

  缚小司抱着龙龙跟着人流往外走去,怀中的龙龙似乎对药膳排斥得厉害。

  之前吃的时候没怎么发觉,吃完后就出现了呕吐现象,一张小脸也是煞白煞白的,瞪着眼睛,像个小木偶一样。

  “唔……”

  龙龙无力摇了摇尾巴,挂在他臂弯间吐了,吐出来的都是刚刚吃下去的药膳和米饭,呕吐之物里还能看到依依稀稀的几丝血迹。

  “这可怎么办?”缚小司急坏了。

  沈冬蓝也是一脸焦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龙龙再吐就吐坏了。师兄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师尊……”

  缚小司点点头:“好。那你御剑过去,现在师尊应该是和师祖去了太上尊那拜礼了。你快点的。”

  “嗯。”

  沈冬蓝急匆匆御剑离去了。

  缚小司盯着他飞在空中的背影,眉头拧成了川字。

  过后,他低下了头,用手拖着龙龙的下巴,试图止住它不停呕吐的动作,安慰道:“龙龙你再等等,师尊马上就来了。”

  听到是张延卿,它无力的摇了摇尾巴,仰起头,吃力的眯起笑眼,跟着他唤:“师尊尊……”

  它这幅样子,缚小司看得是又心疼又无奈,没有办法替它分担疼痛,只能安慰它:“嗯,龙龙乖。师尊马上就来了。”

  “小司。”身后响起一个清润的声音。

  听到那个声音缚小司先是身体一震,而后,有些神情害怕的转过了身,行礼:“师叔。”

  秦长苏摇着轮椅过来了,看了一眼龙龙,问:“它怎么了?”

  见到秦长苏,缚小司总是记起当时竹桥之上,因为说错了一句话,不经意伤害到了他。

  那一刻,秦长苏看他的眼神,怨毒得好像要把他剥皮吃了似的,让他噩梦连连几乎有半个月之久。

  虽然心有余悸,缚小司还是如实答了:“龙龙吃不惯药膳,现在吐得很厉害。”

  “是么?我看看。”

  秦长苏伸出流金扇,撬开了龙龙的牙关。

  龙龙顿时挣扎了起来,摇晃着脑袋躲着他的扇子,一见到他就呜呜噎噎的,浑身都在排斥,很是不喜欢秦长苏。

  “师……师叔……”缚小司微微转身,带着龙龙躲过了他的流金扇,低着头,道:“没事的,师尊等会就过来了。”

  秦长苏摇着轮椅,不依不饶的跟上,一脸急切与关心:“师兄赶过来还得要一些时间。师叔医术精湛,你还信不过么?”

  “不是的……我……”

  “你瞧它,都吐血了。不怕它死了么?”

  “……”

  “来,给我。”

  秦长苏笑得温和。

  缚小司看着他犹豫了好一会,确认他情绪正常后,才敢把龙龙递给他。

  谁知,龙龙刚递到他手中,天空突响一阵闷雷,接着就是稚嫩的奶音在哇哇啼哭。

  也不管它哭得多厉害,秦长苏伸手擒住了它脖子,没有了方才的温和,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瞪着它笑了,笑得阴戾,仔细看去,看能看到他太阳穴上凸起的青筋。

  笑里透着阴狠。

  深仇大恨不过如此了。

  缚小司咽了咽口水,伸出手想抱回龙龙,却被他一扇子打开了手:“师叔……要不还是算了吧,龙龙它闹腾得厉害,我怕它等会伤到师叔。”

  秦长苏突然来了一句,眼底蕴藏着一抹怨毒的寒光:“怎么?师叔的话不管用了?还是你觉得师叔是个残废?没有用处?”

  缚小司连忙下跪:“不是的不是的,我从没有这样想过。师叔你不要多想,师叔是小司敬重之人,小司又怎会这样恶毒想师叔。”

  流金扇横来,挑起他的下巴,上方那人笑得轻蔑:“我看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竹桥之上,你不是说我双腿无用么?”

  缚小司红了一双眼,委屈至极:“不是的,我没那个意思……”

  “奥?”流金扇往下移去,秦长苏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的下半身。

  过后,他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哑声道:“既然小司如此担心师叔。那不如……把你这双腿让给师叔如何?”

  他说的话像一句玩笑话,却又非常真实,真实到好像真的要把他双腿砍了似的。

  “呜呜——呜哇!!”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他们的对话,龙龙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踢腾着双腿在秦长苏的大手下挣扎。

  “吵死了。”

  秦长苏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烦,细媚的丹凤眼四处扫视了一阵后,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烤火的火盆上。

  “师叔!”

  缚小司瞪大了眼,想伸手阻拦已经来不及了。秦长苏几乎是毫不犹豫把它扔进了装满火炭的火盆里。

  那纤长的指尖还停留在半空中。

  他朝缚小司歪头一笑,脸上一脸无辜,讶异道:“呀……不小心,手滑了……小司,你没看到对吧?”

  “龙龙!!”缚小司连忙站了起来,跑到火盆跟前去捞龙龙,等他过去时,这才看清楚龙龙背上贴着一张火符。

  火符遇火会产生强烈的大火。

  甚至是爆/炸。

  果不其然,只闻得一声:“轰——”

  一股热浪扑面。那火来极猛,如一条窜着的火龙,几乎将他整个人吞噬,龙龙却在火坑里若无其事。

  缚小司这才想起龙龙是不怕火的。

  那么……

  那张火符……

  是……是给他准备的!

  缚小司何等聪明,却独独没想到会被自家师叔害一遭。

  “啊啊啊!!”大火灼烧着他的衣服,缚小司仰倒在了地上来回打滚,滚了好一阵,浑身被烧得生疼,这才彻底压灭了身上的火。

  但是他的脸却被烧烂了半边。

  秦长苏笑了,那双眼睛瞪得极大,却又故作一副关心急切的样子:“龙这种东西不怕水火的。小司,你这是做什么呀?”

  “呜呜呜……”缚小司疼得啜泣了起来,捂着自己半边烧红的脸,半趴在地上,不必想,自己脸上的皮都烧掉了一层。

  “怎的这么不小心……”秦长苏一边愉悦的微笑着,一边朝他伸手,温声道:“来……师叔给你看看……”

  “不……不要过来……”缚小司捂着脸,狼狈的往后爬。

  秦长苏打开锋利的流金铁扇,似乎想对他做什么,这时,耳边忽然落来一阵低低沉沉,森森桀桀的笑声。

  “呵呵呵……”是个男人的。

  秦长苏身体一僵,警惕的退后,转头看向声源处。

  在那火盆上燃烧着几丈熊熊大火,从大火里若隐若现着一个高大的影子。

  那影子长着两根枯枝一般分叉的长角,火中发影四散漂浮着,犹如一个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一般。

  无形的压迫感如潮水将他淹没。

  秦长苏摇着轮椅往后退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语无伦次地开口:“什么……什么东西!”

  火中伸出一只结实的手臂。

  手臂上覆满了一种黑色的妖纹,那妖纹似活了一般,如金鱼在皮肤上游动,甚是奇幻。

  一点一点,缓缓朝他接近。

  五根指甲漆黑又尖锐。

  秦长苏没有金线护持,自己这副身子又不能持剑,只能握紧了扇子,准备拼死一搏。

  “张……延卿……”

  火中的影子在说话,声音沙哑得如一个许久未饮水的人,似破了喉咙,生硬得干疼。

  虽是如此,却听起来却格外深情与委屈,如一只被主人抛弃的狗,拖着疲惫身子,奄奄一息,寻求着那一丝希望。

  但,那丝希望在下一刻就被彻底灭绝了。

  承光在远处如离弦之箭飞来,一剑刺穿火里男人影子,将他打散得灰飞烟灭。

  眨眼须臾,那男人随着火焰一起,化作满天燃烧的尘灰,飘飘洒洒,扬往天际,随风消散。

第13章

  承光飞回剑鞘。

  张延卿和花四喜一众人,在半空中降落,衣决翻飞的落在回廊上。

  张延卿快步走来,扶起了地上烧得面目全非的缚小司。他右半边脸,全是密密麻麻的水泡,惨不忍睹。

  幸好他右眼睛带了一枚石英眼镜。

  不然,他这只眼睛都有可能不保了。

  石英眼镜碎了落在地上。

  “小司?”张延卿唤他。

  缚小司先是一愣,过后张了张口,伸出颤抖的手指向火盆,哭泣道:“师……师尊……火盆……龙……龙龙在里边……”

  张延卿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就见龙龙卷缩在火盆里奄奄一息。火盆一瞬变成了血盆,胸口上承光的剑伤触目惊心。

  花四喜上前来,扶住了缚小司。

  “龙儿!”张延卿快速把龙龙从火盆里捞了起来。

  它还尚存一丝意识,见到是张延卿来了,无力的摇了摇尾巴,虚弱地唤了一声:“师尊尊……”

  张延卿迅速在它的穴位上点了两下,勉强止住了剑伤口不停涌出来的鲜血。

  这时,秦长苏摇着轮椅,赶了过来,指着龙龙,就道:“师兄!那是个怪物!你赶紧松开它!”

  张延卿低喝:“让开!”

  “师兄……”秦长苏被喝得一愣一愣的,表情甚至还有些委屈,很是不明白为什么张延卿要这么袒护一个怪物。

  “……”张延卿皱了皱眉,沉着一张脸,绕过了轮椅,来到了花四喜跟前,说道:“四喜,送小司去元阳殿疗伤。”

  花四喜毫不费力的抱起了缚小司,为了避免擦到他的脸,便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好。师兄不必担心,我这就带他过去。”

  张延卿点点头,抱着龙龙走了。

  龙龙胸口上有承光的剑伤,伤口颇深,几乎是贯穿了过去,若是常人当场就死了,幸亏它是妖,还能坚持到他赶过来。

  张延卿抬掌,将裹满灵力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它的身上。他丹田里运转的灵力源源不断输入它的体内,为它强行愈合着体内的重伤。

  好在龙龙不排斥他的灵力。

  输渡时,一切都很顺利。

  张延卿眉头深深的皱在一起,望着怀里紧紧拽着他的龙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抽疼得厉害。

  他低了低头,看向剑鞘里安静下来的承光,有些疑惑:好端端的,承光怎么就突然之间失控了呢?

  怕它硌着怀里的龙龙,张延卿便把它取了下来,挂在了一边。

  “唔……疼疼……”龙龙苏醒了过来,挥着四肢爪子,不安分的在他怀里扭动着,嘴巴里不停的喊着疼。

  张延卿灵力渡入过多,导致它终于忍不住了,被他阴凉的灵力冻得五脏六腑都在发颤,呜呜噎噎着,小声哭了起来。

  张延卿手一顿,温声道:“忍忍。

  “呜呜——”奶团子越哭越大声。

  “……”张延卿有些头疼,转着头看了一眼房间,目光最后落在了桌子上。那里有一袋未吃完的酸梅子。

  他伸出手用灵力把酸梅子吸了过来,而后,倒出两颗,递入了它哇哇不止的嘴里。

  没想到,这可比药管用多了。

  酸梅子一入嘴,奶团子神奇的收住了哭声,砸吧砸吧着嘴,细细的品味起了酸梅子的味道。

  张延卿趁着这时收回了输渡灵力的手,由于渡入过多灵力,他有些疲惫还有些头晕目眩,缓了好一阵,才逐渐定回了神。

  一颗哄小孩的酸梅子吃完了。

  奶团子吸了吸鼻子,慢慢的反应了过来。

  好痛呀——

  它张开嘴,“呜”了一声,哭的尾音还未出来,张延卿便眼疾手快的再次往它嘴里塞了一颗酸梅子。

  “……”奶团子又安静了,砸吧砸吧着嘴,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似乎在观察他现在的情绪。

  张延卿看了它一眼,放下药杵,拿起了纱布,替它裹着伤口,问:“可是你调皮跳进火盆里了?”

  “……”奶团子没说话。

  “罢了。”张延卿微微叹了一口气,龙龙幼小,话还说不完整,问他也没用。

  他替它盖上了被子,看了一眼竹屋的方向,站了起来,往外走去:“待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看看你师兄。”

  “……”砸吧砸吧。

  张延卿急匆匆走了。

  龙龙艰难的坐了起来,看向了床边挂着的一把灵剑,那便是方才伤了它的罪魁祸首。

  一个简单的词汇从它嘴里奶声奶气地吐了出来,语气里还夹杂着几丝耐人寻味的幽怨。

  “吃饭饭……”

  “……”某剑虎躯一震。

  竹屋里:

  缚小司在哭,哭得很委屈,指着为他疗伤的秦长苏向鹤来峰夫妇告状:“师叔母!是师叔!是师叔把我害成这个样子的!”

  这话一出,一屋子人安静了下来。

  秦长苏闻言,笑笑,不语。

  花四喜眉头一皱,有些不悦。

  她一向和秦长苏走得最近,也颇受秦长苏的照顾,这话一出她肯定是不信的,甚至还有不满。

  她喝道:“你这孩子……说什么鬼话。你师叔怎会害你。你师叔现在还在给你调制去伤疤的药呢!怎的这般不知感恩?”

  秦长苏摆手:“花师妹,话言重了。”顿了顿,看向缚小司,道:

  “方才有妖物在火中横生,小司是被那妖物吓着了。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出现幻想也说不定。不要指责他。”

  嗡枫鸣拍了拍自家妻子的肩膀,将她拉开,示意让她收敛性子,说道:“长苏说得对,咱们不能怪这孩子。”

  “不是的!不是的!”缚小司泣不成声了,指着秦长苏的手都颤抖了起来:“是师叔把火符贴在了龙龙背上!把龙龙扔进火盆里的!师叔母你信我!”

  “你这孩子!”花四喜本来平复的心,又被激怒了:“你师尊就教你这般为人处事不知感恩吗?!”

  秦长苏悄然伸出手,温柔的握住了缚小司指着他的手,微微一笑,温声道:“小司不必担心,师叔能替你医治好脸上的伤疤,不会留痕的。”

  “你……”缚小司想收回手,却被他微微用力攥住了,方才那温和的笑越来越狰狞,秦长苏微微歪头,道:“小司是乖孩子,会听话的对不对?”

  “唔……”

  他的眼神太过可怕,就如当初竹桥上一般怨毒,是他的噩梦之源。缚小司深深低下了头,不敢在做言语。

  这时,竹屋帘子被撩了开,一抹白影闪进,张延卿从门口迈步走了进来,停步于床边。

  见到张延卿,缚小司从刚开始的隐忍哭泣,憋着的情绪突然爆发,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涌出,唤他:“师尊!!”

  张延卿被他抱住了腰,稳稳站住,不动,任由他抱着。

  缚小司是弟子间最懂规矩的人,也是他最看重的弟子,以前从不会对他如此越矩,除非受了莫大的委屈。

  他眼眸里闪过一丝担忧,将大手覆盖在了他的头上,低声道:“怎么了?”

  缚小司半跪在地,抽噎道:嶼、汐、團、隊、獨、家。“师叔……师叔他……”

  “你给我闭嘴!”花四喜喝了一声,把他后半句话喝了回去。

  张延卿转过头,看向花四喜,问道:“发生了什么?”

  嗡枫鸣拦了拦花四喜,花四喜这才收敛了一下态度,说道:“这兔崽子血口喷人,满嘴胡话,脑子糊涂了。”

  张延卿语气低了几分:“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在问你,发生了什么。”

  花四喜抿了抿唇,正准备说什么,一旁秦长苏开了口:“没什么。是小司被那怪物吓着了,情绪才这般激动。”

  缚小司红肿眼睛抬头望向张延卿,哽咽着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师尊……呜呜……”

  “来,不哭了。”秦长苏摇着轮椅靠近他,手中还捧着刚捣好的药草:“师叔给你上药,你的脸很快就会好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缚小司转头看他,竟发现他眼里有几丝慌张,似乎在忌惮着什么,一个劲的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是个何等聪明的人。

  很快看出了秦长苏的不对劲。

  “师尊!”缚小司哭声一顿,抬起了头,看着张延卿,而后,手一指,指向秦长苏,大声道:“是师叔害我!他在龙龙身上贴火符故意害我的!”

  秦长苏双眸一睁,怒喝:“住口!”

  缚小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不但不住口,反而把事情的经过全部说了出来,一字不漏的全告诉了张延卿。

  张延卿脸色有些发黑。

  缚小司躲在他身后,闪躲着秦长苏那怨毒的目光。

  从方才秦长苏露出的一丝忌惮情绪来看,他是害怕张延卿知道的。

  缚小司也是猜到了这点,才敢大声说出来,只要是张延卿,一定有办法替他和龙龙报仇的。

  方才如果不是龙龙突生异象,救了他一命。他很有可能就会被秦长苏这疯子给推下回廊下的万丈悬崖了。

  这等委屈,如何忍?

  不能忍!

  张延卿斜眸审视着秦长苏,那眼神对他厌恶至极,藏都藏不住。

  秦长苏一颗心都凉了个透彻。

  他岂能看不穿张延卿眼底的厌恶。

  从百年起,就这般了,只不过对他有愧疚,张延卿才一直忍着他。他也靠着这丝愧疚,才能一直留在蜀山至今。

  张延卿低声道:“可真?”

  秦长苏在他面前始终不会撒谎,所以那双凤眸总是在心虚时,闪躲着他质问的目光:“师兄……”

  秦长苏说不出来,花四喜接话:“大师兄,怎么?咱们师兄弟这么多年,你还不信长苏的为人,去信一个兔崽子……”

  张延卿冷冷打断:“我在问他。”

  秦长苏似乎有些急了:“师……师兄……你不信我么?”

  张延卿不语,只是冷眼注视着他,似乎在等他给一个回答。

  看来他是不会放过这件事了。秦长苏咬了咬唇,扯开一个不淡定地微笑,将罪责都推在了龙龙身上:“师兄应该去问问那条龙,而不是责怪我。师兄也看到了不是吗?那妖怪浴火重生了。”

  张延卿收回了审视他的目光,将半跪在地上的缚小司扶到了床上,大袖一挥,低喝:“全都出去。”

  众人皆一愣。

  嗡枫鸣和花四喜对视一眼,拍了拍秦长苏的肩膀,推着不甘心的秦长苏出去了。秦长苏还想说什么,但是这个节骨眼,也只能忍了,以免越说越多事。

  他们走后,缚小司连忙拽住了张延卿的衣袖,委屈地道:“师尊……你信我的是不是?小司一直都很乖,我不会撒谎的。”

  张延卿拿起了桌上的药碗,坐在了他的床边,为他涂药,温声道:“先休息。为师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缚小司心里一阵感动:“师尊……”

  张延卿:“下次有什么急事,记着,先回元阳殿等我。”

  缚小司点点头:“弟子下次不会到处乱跑了。”

  脸上烧红的地方被敷上了冰冰凉凉的药汁,缓解了一半的疼痛,缚小司乖巧的躺下休息了。

  张延卿收拾着药碗,安慰道:“不用担心,蜀山灵草甚多。为师过几日去调配草药,为你去伤,祛疤。”

  “嗯,谢谢师尊。”

  没过一会,外头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人,面露急色,跑到了张延卿跟前,气喘吁吁道:“师尊!不好了!不好了!龙龙……它它它……”

  “说。”

  “它把承光剑吃了!”

  “……”

第14章

  寝殿内,一群少年急得团团转。

  一人拎着龙龙的小腿,将它倒挂了起来,催吐着:“我去!你倒是快吐出来啊!!”

  龙龙打着嗝,一脸茫然,浑然不知暴风雨即将来临。

  张延卿来了,冷着脸来的。

  龙龙见他,连忙挥起两支小手呼唤:“师尊尊!”

  张延卿大步走到了它跟前,撬开了它的牙关,寻找着自己爱剑的影子,奈何,被龙龙吃得连渣都不剩了,甚至连剑柄都没留下。

  “……”沉默两秒,张延卿拎起了龙龙,拎着它往外走。

  一弟子上前拦着,问:“师尊,这是要把龙龙带去哪?”

  张延卿冷冷二字回:“扔了。”

  “扔……扔了!”弟子们一下炸了锅。

  “师尊!您……您冷静一点啊!”

  当然,说什么也没用了,吃了张延卿的佩剑,不杀了它就不错了。

  毕竟承光是极其稀有的灵剑,陪在张延卿身边也有百多年了,算得上形影不离的挚友了。

  张延卿拎着龙龙走了,一路脸色阴沉的来到了蜀山脚下,找了一个还算暖和的地,把它扔到了地上。

  他转身就要走,龙龙却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角,软糯地唤他:“师尊尊……要去哪……”

  “松开。”张延卿侧目看去,眼尾闪着寒光,看得龙龙当即吓松了手,一脸无辜:“师尊尊?”

  张延卿挥袖离去:“好自为之。”

  “师尊尊……师尊尊……”龙龙软糯的声音在呼唤他,但眼前之人根本没有丝毫要停下脚步的意思。

  没过一会,一条漆黑的长龙哭哭唧唧而来。整条长长的身子就跟绳子一样缠住了张延卿的身子。

  它的头对着张延卿,大眼睛委屈巴巴的眨巴着。

  张延卿冷眼将它取下,利索的打了个蝴蝶结,扔在了地上,继续往山上走去,留下它一条龙在后面啼哭。

  “师尊尊……”

  张延卿用手指着他:“不许动。”

  “唔……”龙龙怔了怔,化作人形乖乖的坐下了,眼巴巴的目送着张延卿上山,没过多久,吸了吸鼻子,哭了。

  这一哭,蜀山下起了小雨。

  四处都是湿漉漉的一片。

  龙龙蹲在雨中等张延卿回来,大眼睛时不时眺望着山中央一座看不到尽头的阶梯。

  张延卿就是从那里消失的,但是久久没有再出现。

  绿草茵茵里,有蝴蝶飞过了,有小兔在蹦蹦跳跳。这些无不吸引它的注意力。

  可是师尊说过了,不许动。

  那它便乖乖的,等着师尊回来。

  等了两天,浑身都湿透了,耳朵和尾巴都垂下了。小幼龙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的咬着嘴唇。

  还以为是怎么了。

  “吃饭饭……”原来是饿了。

  “龙龙!”深冬蓝来了,还有小幼龙的其他师兄们。他们远远从石梯上跑了下来了,挥着手跑到了它跟前,笑着问:“饿了吗?”

  龙龙点头:“饿……”

  沈冬蓝把饭盒放在了它跟前,打开来,里面是缚小司做的精美菜肴。

  “龙龙啊……没有大碗饭了。谁叫你不听话惹师尊生气的,他可不让我们来看你。你快些吃吧,吃完了,我们就得回去了。不然被师尊发现就要挨罚了。”

  龙龙大口的扒着香喷喷的饭菜。饿了几天,一口热乎的饭菜让它心里顿时开心了起来,就连失落下垂的尾巴也开始摇晃了。

  沈冬蓝笑嘻嘻的望着它:“你大师兄生病了,现在不能来看你。你乖乖的,等师尊气消了,我们再去给你求情。”

  “唔……”它看了沈冬蓝一眼,低着头,继续大口扒饭。

  沈冬蓝也不知道它听没听懂,无奈地摇摇头,和身旁的人道:“我们回去吧,等会要晚修了。”

  “好。”

  一众人走了,小幼龙看着他们离开,也想跟着去,但是刚抬起腿就想起了张延卿对他说的话:“不许动。”

  “唔……”委屈的吸了吸鼻子,收回了小脚,安安分分的坐在原地,继续当着望爹石,盼着张延卿回来。

  几天后,蜀山下起了大雪。

  元阳殿外的竹林一片白雪皑皑。

  学房里,张延卿靠窗而坐,手里持着一本书籍翻阅着,虽然模样看上去正经极了,但一对耳朵却在悄然扑捉着山下的动静。

  窗外头如鬼魅一般飘过去一抹白影:“师尊……”

  “……”张延卿淡定翻书,未应。

  窗外头飘过去两抹白影:“师尊……”

  “……”张延卿皱了皱眉,还是未应。

  一排小脑袋在窗户上探了出来:“师尊尊……”

  张延卿翻书的手一顿,不悦地低喝:“做什么?”

  “咿——”少年们被喝得身躯一震,怂巴巴地缩回了脑袋:“没什么……打扰了……告辞……”

  张延卿又喝:“有什么,直接说。”

  沈冬蓝的脑袋被推搡了出来,挤在窗台上,一脸的不情愿:“卧槽你们把我推上来干嘛?!”

  张延卿侧眼看来,眼神就跟要吃小孩似的,沈冬蓝立刻收敛起了不规矩的站姿,乖乖跪在地上,说道:“师尊,龙龙在下面待了三天了。外边天冻,弟子们怕它冻出什么毛病。”

  张延卿收回目光,微微摆手:“散了。”

  “师尊……”

  “我说散了。”

  “奥……”众少年听话的散了。

  “阿秋——!!”山下的奶团子打了个喷嚏,山上卷起一阵狂风,吹得张延卿手里的书籍翻得哗哗作响。

  一声深沉的叹息消散,张延卿关上了书籍,无心再去看它。片刻后,站了起来,负手往山下走去。

  来到山脚下时,山脚一片雪白。

  龙龙的身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鼓起来的小雪包。也不知道它趴在这里一动不动有多久了,角上都结了一层冰。

  张延卿走了过去,低声道:“你可知错?”

  “唔……”听到他的声音,雪地里的小雪包动了动,发出一阵微弱的回应,没了反应。

  张延卿眉头一皱,蹲了下来,把覆盖在它身上厚厚的一层积雪推了开,这才发现,盘在雪地里的幼龙已经冻僵了。

  一想到承光被这小畜生吃了,心里就发闷,但养了一段时间,终究是忍不下心,他还是把它带上了山。

  奶团子卷缩在张延卿怀里,一个劲的往最温热的地方钻去,迷迷糊糊地唤他:“师尊尊……”

  张延卿凌厉的眸子软下了几分,伸手用大袖覆盖住了它的身子,低声道:“记着,你若再犯错,为师不会再把你捡回来了。”

  “唔……”

  竹屋里热气腾腾。

  缚小司烧了一盆子热水给龙龙解冻。

  他右边脸上水泡开始消下去了,伤疤虽然还有些狰狞,但是好了很多,在敷上两个月的草药,差不多就没疤了。

  沈冬蓝蹲在木盆子旁边给龙龙搓澡,看了他一眼,问道:“小司,你的脸真的是摔伤的么?”

  缚小司点点头:“嗯啊,不小心的。”

  他并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自从体会到了秦长苏那记仇记到骨子里的报复,他再也不敢说有关他的一切了。

  深冬疑惑道:“我看着怎么不像啊?倒像是……”

  “行了。”话被打断,缚小司站了起来,去里屋拿了一叠柔软的毛毯,道:“别问那么多。问得我心烦。”

  “唔……奥……”沈冬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拿起了热水桶里的木瓢,给龙龙洗澡盆里加热水。

  但是一个没注意加多了,烫得澡盆子里的龙龙来回跳着脚丫子,躲避着里头越来越热的热水。

  “哎——”沈冬蓝在发呆,完全没注意到,并且又给它加了一瓢滚烫的开水,烫得它呜呜哇哇。

  因为不会说话,龙龙只好学着沈冬蓝的话提醒他:“嚯嚯嚯嚯……娘耶——他娘的!他娘的!”

  “???”沈冬蓝有了点反应。

  “沈冬蓝!!”缚小司一吼,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打了个激灵,一脸茫然,抬头问:“怎么了?”

  “你看看你在干嘛!”缚小司低喝道。

  还好他发现得及时,不然本来一场普通的幼龙洗浴,就变成了水煮龙肉汤了。

  沈冬蓝低头一看,盆子里的热气翻腾,滚烫滚烫的,盆子里的龙龙一双小脚被烫成了血红色,撒点葱都能起锅了。

  “卧槽!!”他连忙把龙龙拎了起来,往隔壁冷水盆里焯了焯水,用毛毯子包裹了起来。

  沈冬蓝抱着龙龙,一脸歉意:“对不起啊龙龙……师兄不是故意的。差点就把你煮熟了。”

  小奶团子摇了摇尾巴,似乎完全忘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兴奋的伸出了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

  这一幕刚好被撩帘进来的张延卿撞了个正着,顿时,那张俊脸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沈冬蓝身体一僵,抽了抽嘴角,连忙解释:“不不不是的……师尊,你听我解释,是龙龙自己舔我手的……”

  张延卿伸手:“把它给我。”

  沈冬蓝乖乖的把龙龙递了过去。张延卿接过,把它抱在了怀里,撬开了它的牙关,输渡着灵气为它调理身体。

  那动作,就像奶孩子一样。

  “娘耶……”第一次见到张延卿这副“慈爱”的模样,沈冬蓝暗暗惊叹了一声,悄悄挪动着小碎步进了缚小司的房间。

  缚小司正捧着一个红纸包发愣,沈冬蓝就走了过来,凑上八卦的嘴,调侃道:“师兄你看外边,师尊像不像在奶孩子?”

  缚小司把他凑上来的脑袋推了开:“你别闹。”

  “咦?这是什么?”沈冬蓝的目光落在了缚小司手里的红纸包上,里边打开包裹的是八枚铜钱。

  缚小司:“压胜子。”

  沈冬蓝歪歪头:“嗯?”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凡界的习俗。这东西是用来给小孩压岁的。”说着,他扭头看向沈冬蓝:“是你放我枕头下的吗?”

  沈冬蓝一脸疑惑,耸耸肩:“不是我啊……我身上又没有钱。”

  缚小司掀开了沈冬蓝的枕头,拿出了另一个红纸包,递给他,欣喜地笑道:“冬蓝,你枕头下也有。”

  “哎?这……”沈冬蓝挠了挠头,跟着愉悦了起来:“这谁送的啊?”

  “不知道。”缚小司宝贝兮兮的收好了小红包,搁置在了枕头下,道:“是不是其他师弟?”

  沈冬蓝站了起来:“要不问问他们去?”

  缚小司点头:“好。”

  两小孩蹦蹦跳跳出去了。

  竹屋里铁面佛抱着一只小幼龙,替它穿着小棉衣,以免它受冻。脸上虽然冷如冰山,给小孩穿衣服的动作倒是熟练无比。

  “师尊尊……”怀里的奶团子从他怀里揪出了一个折得精致的红纸包,也不知道是什么,捏在手里就开心的摇晃。

  张延卿面无表情夺回了红包,把它翻了个面,替它提着裤子,低声道:“你犯了错,没有。”

第15章

  龙龙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的:“要要……”

  张延卿替它穿好衣服后,把它扔在了地上,沉着脸的把红纸包递给了它,道:“若是在犯错,什么都没有了。”

  说着,他耐下性子,蹲了下来,跟它四目相对:“我说什么,你跟我说。”

  “……”摇尾巴。

  “我自今日起……”

  “我……自己今日起……”

  “绝不会在惹师尊生气。”

  “绝……绝……”歪了歪头,口齿不清:“不惹师尊生气……”

  “否则……”

  “否则……”

  “就离开蜀山。”

  “就……就……”龙龙眨了眨眼,突然兴奋,睁大着眼睛,在地上转着圈圈,扯着嗓子大叫着:“不要!不要!”

  张延卿:“……”

  衣领被人突然拎起,龙龙一脸茫然,抬头看去,就见拎着自己那人阴沉了半张俊脸。

  外头的缚小司和沈冬蓝正好走进来,和准备拎着龙龙出门的张延卿撞了个正面。

  缚小司疑惑看了二人一眼,问:“师尊这是?”

  张延卿:“扔了。”

  “……“

  沈冬蓝连忙拦在了张延卿跟前:“师尊!万万使不得啊!您这……这又怎么了啊!”

  “没规没矩。”张延卿低眸对上了沈冬蓝的视线,那眼神闪着寒光,仿佛下一秒能把他冻成一块冰。

  沈冬蓝咽了咽口水,不敢在说什么,挪动着小碎步让开了。

  扔呢……肯定是没扔的,气急了也是嘴上说说,毕竟养了这么久,一条狗都该有感情了。

  对于龙龙,张延卿总是有一种极其特殊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看着它,他总能想起那孩子。

  也是对那孩子愧疚了。

  想把对那孩子亏欠的,现在弥补在龙龙身上,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至少让他能心安一些。

  张延卿牵着它去了蜀尖塔,也就是太上尊,白头翁居住的地方。那里位于蜀山之巅,立在云海之中,与世隔绝。

  除了不听话的弟子经常上去挨罚之外,空余时间基本是没有人去叨扰这千岁多的老人。

  今日他前去,为的不是别的,为的是跟秦长苏这百年之结,也是时候该有个了断了。

  蜀尖塔前院,一小稚童正在扫雪,拎着一把比自己人还高的扫帚,认真无比。

  张延卿抱着龙龙走了过去,问那稚童:“太上尊可在?”

  稚童点点头,指着塔里,奶声奶气道:“在里边下棋。”

  “嗯。”张延卿微微点头,走了进去。

  蜀尖塔内,两个白发苍苍的老翁正坐在棋桌上。两老人着着同一身白袍,长着同样一张面容,如镜像对立,分不清彼此。

  张延卿来了。

  其中一老人抬头,另一老头持黑子思索。抬头那老人笑道:“呀,是延卿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太上尊。”张延卿欠身行礼,身旁的龙龙却无动于衷,眨巴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观察着塔内。

  他道:“龙儿,跪下来给太上尊行礼。”

  “唔……”龙龙听懂了,乖乖跪在了地上,学着张延卿的模样拱手,脑子里转着弯,似乎在想什么词,想完之后,脱口而出:“死老头子!”

  “……”塔内突然沉默。

  竹林里,沈冬蓝打了个不详的喷嚏。

  张延卿冷着脸把它拎了起来,折身就准备往外走。白头翁连忙招手,拦住了他,问:“延卿要带它去哪啊?”

  张延卿:“扔了。”

  白头翁看了一眼师徒俩,失笑道:“无碍无碍……念他幼小,不知错,算了。”说着,招了招手:“这小妖怪,生得倒是讨喜。过来,让我看看。”

  张延卿把龙龙放了下来,轻轻推它的背,低声道:“过去,太上尊唤你。”

  龙龙听话的爬了过去,被白头翁抱了起来,在怀里垫着:“呀……这小兔崽子还挺沉啊……”

  鬓角边两缕白发被拽住,龙龙兴奋地喊了一声:“死老头子!”

  张延卿:“住口!”

  白头翁挥手:“唉——年轻人不要那么凶神恶煞的,所以后生们才怕你嘛……”

  张延卿:“……”

  小老头倒不是很生气,冲着张延卿笑了笑,看向龙龙,很有耐心的摸着它的头,和蔼地道:“孩子,这样称呼长辈是不礼貌的。跟我唤,太上尊。”

  摇尾巴:“死老头子。”

  无奈笑:“太上尊……”

  摇尾巴:“死老头子。”

  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突然举起,横在它的头顶上,白头翁笑里透着怒意,轻声问:“该唤什么呀?”

  尾巴一垂,打了个激灵,乖乖道:“太……太上尊……”

  白头翁:“乖孩子。”

  张延卿:“……”

  在大刀的威胁下,龙龙老实了许多。白头翁抱着它,看向张延卿,笑道:“说吧,你来找我做什么?”

  张延卿走了过来,打散了棋桌另一边白头翁的虚影,坐了下来,说道:“讨副金线,在讨一把佩剑。”

  “嗯?”白头翁目光往下移去,见张延卿的腰上空空荡荡的,没了承光的影子,就问:“承光呢?”

  张延卿捻起黑子:“弄丢了。”

  白头翁显然不信:“发生什么事了?”

  张延卿摇头,落下棋子,一下就解开了困扰白头翁半月的棋局:“无事。的确弄丢了,寻不回了。”

  “你这孩子……”白头翁无奈地摇了摇头,持起白子观察着棋局,道:“承光没了也是天意。太耀已经被你搁置百年了,你也该去看看它了。”

  “不了。”眸色深了几分:“你知道的,延卿说过,延卿只就算用一把废铁,也不会在用它了。”

  “犟。”

  “……”

  “罢了。”白头翁取下了腰上的佩剑,扔给他:“先用长白,等你什么时候愿意用太耀了在还给我。”

  “这……”张延卿有些惊讶。

  白头翁摆了摆手:“无碍。老头子不问世事,长白都跟着我生锈了,你拿去用就是。不过,可别把弄丢了。这也算是你的长辈了,跟我有感情的。”

  张延卿双手托剑:“谢太上尊。”

  从蜀尖塔出来的时候,龙龙已经睡着了。张延卿抱着它去了闲云峰,秦长苏所住的地方。

  此时,秦长苏正在水里泡药浴,水下山柰正在给他引毒,雾水朦朦里,两人的影子暧昧无比。

  “啊……啊……”秦长苏的喘息声悠长撩人。

  张延卿踏至门口,动了动耳尖,一怔,捂住了怀里龙龙的耳朵,沉着一张脸,转身就准备离去。

  这时,秦长苏轻轻笑了,笑声清脆诱人,懒散的趴在药池边上,对他道:“师兄,来都来了,为何要走啊?”

  张延卿怔住了身子,沉默了一阵,折身走进了闲云殿。

  秦长苏被山柰扶起,赤身裸/体坐的在药池边,白皙的身子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只要张延卿正眼去看,定能看到他有意敞露的地方。

  但那双眼睛从进来起,就从未正眼瞧过他,冷冰冰的,从来都是如此,不止对他,对任何人都是。

  秦长苏习惯了,并不是很在意,挽了挽青丝,笑道:“师兄此番前来……可是找我有事?”

  “嗯。”张延卿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副崭新打造的金线,也不过递给他,将盒子放在了地上,低声道:“用着不习惯告诉我。”

  言罢,他转身准备走了。

  “师兄……”秦长苏忙喊住他:“山柰做了酒菜,要喝一杯吗?”

  张延卿:“不用了。”

  “师兄……”秦长苏失落的眨了眨眼睛,不知何时起,那对凤眸里蒙上了一层水雾,我见犹怜:“你就……这般讨厌我么?”

  他的声音哽咽,听起来很悲伤。

  张延卿皱了皱眉,于心不忍,微微侧身看去,看到那赤/裸的身子,很快又闪躲开了视线,道:“我并非其他意思。”

  “师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长苏生得男儿身长苏也不想的……百年来,长苏有些行为也许是过激了些,但是那都是为了师兄啊……”

  张延卿不语。

  他继续道:“师兄对别人好,知不知道长苏很嫉妒。以前师兄也对我这般好……但是知道长苏的心意后,就再也没有这般对过我了。”

  张延卿沉默一阵,叹气道:“你知道就好。早日断了念想,你我还是当初亲近的师兄弟。”

  “好……我断我断……”秦长苏哭了出来,抽噎着:“只要师兄不讨厌我就行……”

  “长苏啊……”张延卿摇摇头:“你真是变了……”

  秦长苏哭着朝他爬过去,模样狼狈极了:“我没有变!我就是单纯的喜欢师兄而已!”

  “够了,别在说了。”

  秦长苏托着半截残废身躯爬到了他跟前,拽着他衣角,哭泣道:“师兄……长苏知错了。长苏再也不会害人了……只要师兄你别生我气……”

  张延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低声道:“果真是你做的。”

  “是……”秦长苏深深低头:“师兄那般喜欢小司,长苏嫉妒了。最主要……他说我是个废物……”

  张延卿低眼:“我的徒儿,不会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秦长苏抬起头,格外激动:“是真的师兄!他真的说我是废物!还说我没用!只能坐在轮椅上!”

  张延卿无奈合上眼,道:“罢了。日后,不许你在踏入元阳殿一步。”

  “师兄!你你……你怎么能怪我呢?”秦长苏哭得委屈:“是他说我的,我根本没有错。他还把师兄对我的好都夺走了!”

  说着指向张延卿怀里的龙龙:“还有它!它也是!明明只是一个妖怪……师兄却如此护着它!我气!”

  “唔……”龙龙被吵醒了。

  张延卿看了它一眼,也不想在多说什么了,抬腿迈步,起身离去,留下四字:“好自为之。”

  “师兄!师兄!!”秦长苏哭得撕心力竭。

  张延卿停在门口,脚步微顿,百年师兄情分,听到那哭声终是于心不忍,正准备回头去看看,怀里的奶团子突然哭了起来,哭得比秦长苏还大声:“呜哇哇——”

  两人就跟比赛似的。

  一个哭得撕心裂肺,一个哭得似打锣,吵得张延卿头疼。

  但龙龙这一哭,天上惊雷滚滚。

  怕它惹出什么事,张延卿只得放下秦长苏那边,抱着它走了。

  几月后。

  蜀山迎春,冬水化冻,万物复苏,一片生机勃勃,三十峰的桃花开得红似火,风一吹带着一片花瓣雨落在元阳殿屋顶上。

  张延卿侧卧在塌上,紧闭着眉目歇息,刚来一点困意,外头远远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啼哭声,并且还在朝他这里靠近。

  “呜呜呜……师尊……呜呜呜……”

  张延卿皱了皱眉,未理,翻了个身,继续歇息。

  “呜呜呜……”奶团子来了。

  “……”闭着眼睛,还是未理。

  衣角被拉住,拽了拽,奶团子哭得委屈至极:“呜呜……师尊尊……”

  张延卿叹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起了身,看了一眼那正在鼻涕横飞的奶团子。

  嘶,挠心。

  他揉了揉眉心,问:“怎么了?”

  龙龙吸了吸鼻子,哭得说不出话,只得在原地转了个身,把尾巴翘了起来露给他看。

  它的尾巴尖肿了一圈,上面还有很多脏兮兮的脚印。

  张延卿:“被打了?”

  嘴巴委屈的一瘪,它委屈巴巴的点头,一边指着外头,一边拽起了他的衣角就把他往外拉。

  张延卿没说话,任由它拉着往外走,跟着他出了元阳殿,七弯八拐,一路来到了镇阳前殿。

  前殿上有一群鹤来峰弟子在嬉戏,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龙龙在远处牵着张延卿走过来了。

  一人望了过去,立刻停止了嬉戏,转身提醒其他人:“喂喂喂,别玩了,太师叔来了。”

  又一人眯眼一看,指着龙龙道:“那小怪物也来了。”顿了顿,看向身材较为魁梧的大胖墩,说道:“师兄,小怪物该不会去告状了?带着太师叔来找你的吧?”

  大胖墩呼哧一声,脸上虽很是不屑,但是心里却万分忌惮张延卿,看着师徒俩走来,他本来想开溜的,但是有人拉住了他。

  是沈冬蓝。

  他笑得憋坏,招招手:“哟,这不死胖子,要去哪啊?”

  万烽浓眉一竖:“你喊谁死胖子呢!”

  沈冬蓝耸耸肩:“可这里除了你……”说着朝他一脸纯真的眨眨眼:“还有谁能担得起这称号?”

  万烽撸起袖子,指着他:“你是不是找事!”

  张延卿来了,众弟子恭恭敬敬行礼:“太师叔。”

  “唉唉唉……”沈冬蓝往后退一步,躲在了他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吐了吐舌头:“死胖子你注意点,我师尊可是在这的啊……”

  张延卿无奈扶额:“站好。”

  沈冬蓝扳直身子,笑着应:“好勒,师尊。”

  张延卿右手摸着龙龙的头,问他:“怎么回事?”

  沈冬蓝刚想说什么,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呢,龙龙就站了出来,拉着张延卿走到了鹤来峰众弟子跟前。

  它用小手指着万烽,鼻尖委屈得一酸,捂着眼睛,哭哭唧唧地转头看向张延卿:“疼疼……”

  言罢,摇了摇肿起的尾巴。

  “喂……你你你……你疼你指着我干嘛……”万烽有些心虚的晃了晃眼,不过很快又挺直了腰板,恢复成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反正这里都是自己人,打了就打了呗,反正又没人说,小怪物又口词不清的,咬死不承认就对了。

  龙龙的小尾巴摇得跟狗尾巴一样,因为不会说话,只能不停的把尾巴抬给张延卿看。

  张延卿看了一眼万烽,又看了一眼龙龙,心里似乎猜到了几分,就道:“可是他打你了?”

  龙龙揉了揉眼睛,点点头。

  张延卿看向万烽,问:“你可打它了?”

  万烽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张延卿眸色一沉,扫了一眼鹤来峰其他弟子,低声问:“你们可看到他们打架了?”

  众弟子低头,不敢吱声。

  他又历喝一声:“不说么?罢了,那就全部去领罚,一个别想逃。”

  “啊?”鹤来峰弟子们抬起头,怂巴巴的哭丧着脸:“太师叔不关我们的事呀……”说着,齐刷刷指着万烽:“是他打的龙龙。我们什么都没干。”

第16章

  “喂……你你……你们休得胡言!”

  万烽心虚的后退了一步。

  张延卿看向龙龙,指着万烽,低声道:“他怎么打你的,你现在怎么给我再打回去。”

  所有人皆是一愣。

  龙龙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似乎是不太清楚张延卿这话的意思。

  张延卿很有耐心的又说了一遍:“以后谁打你,你就以相同的方式打回去。不要受了委屈只知道哭。”

  “唔……”龙龙渐渐听懂了他的意思,攥着小拳头点了点头。

  张延卿道:“现在,打回去。”

  “好。”小幼龙攥紧了拳头,眉宇一横,站在了比自己高出半截身子的万烽面前,奶凶奶凶的看着他:“打回去!”

  “噗——”鹤来峰弟子发出一阵喷笑。

  就连沈冬蓝都忍不住笑了。

  龙龙那样子不像是要打人,倒像跟人撒娇一样,可爱至极,没有一点杀伤力。

  张延卿冷冷吐出一个字:“打。”

  龙龙憋回了眼泪:“好!”

  面对如此“强敌”,万烽真的很想笑,但是碍于张延卿在跟前,他不敢笑出声,只能强压着嘴角憋笑。

  他肩膀抽了抽,嘲讽道:“小师弟……打吧……捏紧你那小拳头,想打哪打哪,师兄绝对没有怨言。”

  “哼!”

  龙龙在怎么天真,也听懂了他话里嘲笑的意思,顿时尾巴气得翘起,狠狠一拳打在了万烽凸出的大肚子上。

  “啊——”只闻得万烽一声惨叫,鹤来峰弟子们笑脸一僵,一个浑圆的大胖墩就这么被一拳揍上了天,化作一点星芒,消失不见。

  “这……”沈冬蓝睁着吃惊的眼睛,转头看向张延卿,就见张延卿似乎也怔住了。

  在场所有人,包括张延卿自己都没料到龙龙能爆发出这般强的力量。仅仅是用拳头,就把比自己高半截的人从蜀山山上,打飞到了蜀山脚下。

  “师尊,要不要我去寻万烽?”他道。

  张延卿回过神来,摆了摆手:“去看看,别出了什么事。”

  “是。”沈冬蓝走了。

  “打回去!”凶巴巴的奶团子打上了瘾,一拳一个扎扎实实打在人身上,把刚刚欺负自己的鹤来峰弟子们全都锤上了天。

  张延卿喝止:“住手。”

  龙龙一愣,转头开来,裂开一个灿烂纯真的笑容,扑到了张延卿怀里。

  它的尾巴摇得很快,似乎在像他讨赏,“师尊尊……打回去了……”

  “……”张延卿捏住眉心,一瞬后悔了刚才过激教育龙龙。怎么之前就没发现它藏如此怪力。

  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索性拽住了它的森林木角,把它往回拖,无语道:“跟我回去。”

  龙龙一脸无辜,绷直了任他拖着走,仰起头,红着湿漉漉的眼睛,奶声奶气唤他:“师尊……疼疼……”

  原来是角被拽疼了。

  张延卿不语,继续拖着它走。

  “疼疼!疼疼!”龙龙再喊了第三声后,突然伸出小手反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拳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张延卿双眼一睁,就听耳边响起一个奶凶的声音:“打回去!”

  “……”手背骨头被一拳打得弯折,他缓缓转过身来,一脸震惊,和地上的奶团子大眼瞪小眼。

  “唔……”眼前奶团子浑然不知错,打了别人自己模样还委屈巴巴的,好像全世界都欺负了他。

  它摸着自己被拽疼的角,哼哧哼哧的。

  “孽障。”张延卿沉着脸转身,胸口闷着一口浊气,气急,指着它:“别的学不会,倒学会欺师灭祖了。如此,我蜀山只怕是留不下你了?”

  话音刚落,大腿上抱上来一团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错了。

  龙龙晃了晃脑袋,就像个挂件一般,挂在他的小腿上,用角蹭着他的小腿,笑嘻嘻地讨好他:“师尊尊……”

  张延卿甩袖,将它从自己腿上拨开,喝道:“……你走!”

  又抱了上来,反喝:“不走!”

  “走!”

  “不走!”

  ……

  僵持了一个时辰后。

  膳堂开饭了。

  张延卿沉着一张脸,拎着龙龙回来了。

  缚小司刚好煮好两大桶饭,正准备倒一桶在龙龙饭盆里,就见一支大手从天而降,突然拍下,把龙龙吃饭用的大盆子拍了个粉碎。

  缚小司:“……”

  张延卿收回手掌,心情愉悦的走了。

  留下龙龙一条龙在原地,委屈的缩成了一个球,挂着两行眼泪,用小手捡着自己饭盆的碎片。

  似乎是想将饭盆子重新搭好。

  但是没一半又散架了。

  “呜——”气得它小脚一跺,仰天一阵嚎哭,抱着饭盆的碎片,追着张延卿算账去了。

第17章

  “呃……”低沉又沙哑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房间里一阵一阵的响起。

  一双节骨分明的大手覆盖住了张延卿纤细修长的手,十指悄然插/进了他的指缝间,在他无比抗拒的时候,狠狠扣拢。

  “孽……障……”这是他现在唯一能说出来的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胸口憋着一口浊气,脸色涨红,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吐出一口血来。

  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却不以为然,继续着暧昧的动作。

  “我是孽障那你是什么?被孽障欺辱的……”他轻轻笑了:“坏人?”

  张延卿眼眸里闪着寒光,斜眸看向床脚搁置的长白,他脑子里念念有词,想控制长白,但是长白认主,对他的操控无动于衷。

  如今没了承光护主,心魔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其行为举止也越来越奇怪,他以前放任不管,以至于到了现在不可控制的地步。

  “师尊……”那心魔突然唤他了。

  “……”张延卿皱眉,转过头去看心魔,不可置信地问:“你唤我什么?”

  他趴在了他胸口上,用两支长角蹭着他的下巴,似撒娇般眯起了眼,跟方才那邪魅狂狷的男人完全搭不上边了。

  “师尊……”男人低沉的声音慢慢变小,最后撒娇的尾音拖成了一个稚嫩的少变音:“卿卿……”

  张延卿猛然睁眼,从梦魇里挣脱而出,这一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好奇探视的眼睛。

  龙龙抱着一盒酸梅子跨坐在他的腰上,一边摇晃着尾巴,一边砸吧着小嘴,品尝着酸梅子的味道。

  张延卿在喘气,衣裳敞露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密布着许多细小的汗珠,沿着光洁的躯体滑落,沾湿了床褥。

  他喘息好一阵,才逐渐缓过神来,腰上跨坐的龙龙一脸茫然,显然不知道他怎么了,就问了一句:“卿卿,你不舒服么?”

  张延卿吐出二字:“下去。”

  “奥……”小少年乖乖的抱着他的蜜饯罐子下了床,一动不动,站在床边等着他起来。

  张延卿扶额坐起,斜眸看向床边的小家伙,低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饿了。”龙龙微微侧身,指向一个小柜子,冲着张延卿咧嘴一笑,笑得开心:“卿卿里边藏了好多好吃的。”

  “……”张延卿摇了摇头,穿好了斜垮的衣服,无奈道:“你这鼻子倒是灵。我不是说过了么……没事不准来我房间。”

  “卿卿……”小少年摇头晃尾的趴在了床边上,双手托腮,歪着头看他:“卿卿几日不出现,龙龙想你了。”

  张延卿望着他:“有多想。”

  “唔……”小少年很认真的想了想:“想得不得了,胸口闷闷的,好难过。不过见到卿卿就好了。”

  顿了顿,不舍的把怀里的酸梅罐子推给了他,嬉笑道:“我拿这个换卿卿陪我玩,好不好呀?”

  张延卿沉默着,忽然伸出了大手捏住了他软乎乎的小脸,将他水润的红唇捏到嘟起。

  “小兔崽子,你唤我什么?”他哑声道。

  “啵啵……”龙龙蠕动着嘟起的上下唇瓣,眨巴着兴奋的眼睛看着他:“要亲亲……啵啵……”

  “……”张延卿身躯一僵:“哪学来的。”

  “冬冬说的。”龙龙一对大眼睛弯得似月牙。

  “沈冬蓝?他又教你什么了?”

  龙龙甩了甩头,把张延卿的手甩掉了,摇晃着尾巴扑到了他怀里,道:“师兄说,喜欢就要打啵啵。”

  “……”

  “啵啵……”

  张延卿抓住了他唯一的角,低声道:“你还和谁这样过?”

  “疼……”龙龙用小手护着自己的角,委屈巴巴的搭拢着脑袋:“只喜欢师尊,只想和师尊打啵啵。”

  “住口。”张延卿拎着他的衣领,把他从怀里拎了出来,扔在了地上,严肃地道:“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行为也不行。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别人。”

  “唔……”

  历喝一声:“知道了么?”

  委屈巴巴:“知道了。”

  张延卿掀开床褥下了床,朝他伸出了手:“罐子给我。”

  小少年紧紧护着:“不要。”

  张延卿用手指撬开他的牙关,检查着他的牙齿,几天前脱落的那颗乳牙慢慢在长了。

  “你吃多少了?牙都掉了一颗,心里没有数么?”他道。

  “没多少!”小少年心虚的晃着眼,伸出两个指头,奶声奶气道:“就,就两个。”

  张延卿一把夺走了他怀里的罐子,放在手里垫了垫:的确两个,一罐五十个,还给他剩两个。

  真是令人感动。

  “好了,你晚上不要吃饭了。”

  “呜——”小幼龙哼哧一声:“给我!”

  张延卿冷眼看来:“你在冲我试试?”

  蹬腿撒泼,仰脸大哭:“啊……卿卿……我要吃酸酸的梅子!”

  “该唤我什么?”

  “呜……”越想越气,大喊而出:“老古董!”

  “……”张延卿盯着他一阵沉默。

  龙龙委屈巴巴的瘪嘴:“哼……”

  大手钻进了罐子里,张延卿当着他的面儿把最后两颗酸梅子吃了。

  听着他越来越委屈的哭声,他又面瘫着脸把藏着小食的木柜子上了锁,生怕他不够伤心似的。

  “呜哇哇——”小幼龙鼻涕横飞。

  张延卿把他抱了起来,抱在了臂弯里,轻嗅空中弥漫的饭菜香,抱着他往膳堂的方向走去了。

  膳堂里,还未靠近,沈冬蓝破锣嗓子的笑声就从里边传了来,又在张延卿冷脸走进来的时候止住了。

  “沈冬蓝。”张延卿看了看缩在角落里抓耳挠腮的沈冬蓝,听到张延卿唤他,顿时打了个激灵,艺涵怂巴巴回应道:“师,师尊……”

  “今晚抄十遍道德经交予我再睡觉。”

  沈冬蓝无语的挠头:“不……不是,为什么啊?我这又做错了什么了。”顿了顿,语气幽怨地道:“师尊你怎么老喜欢罚我啊……”

  张延卿面无表情伸手,捏住了龙龙的小脸,将它的唇往中央挤了挤,挤到嘟起来。

  龙龙摇了摇尾巴,吐出二字:“啵啵……”

  “……”一旁的缚小司耳尖一红。

  沈冬蓝表情僵硬在了脸上,跟着红了脖子,抓耳挠腮的看了一眼缚小司后,乖乖坐下了:“徒儿知错了,吃完饭就去抄。”

  缚小司端着一盆米汤走了过来。

  龙龙见此,在张延卿不安分的躁动,开心的挥舞起了手臂,刚想跳出去,又被他捉着衣领领了回来。

  “盆盆奶!盆盆奶!”

  龙龙爱喝米汤,一次能喝两大盆。

  但是张延卿不让他喝。

  最近他长得很快,竖着横着都在长,吃得实在是太多了,为了避免他成了一个球,张延卿最近在强行控制他的食量。

  他把他禁锢在了桌子旁,给他碗里夹着蔬菜,低声道:“不许喝。把这些菜吃了。”

  “不要……”龙龙撇嘴,尾巴一拍,打翻了盛满蔬菜的饭碗:“不好吃!我不要吃!我要吃肉!”

  “咣当——”碗落在地上摔碎了。

  “……”膳堂里鸦雀无声,个个瞪大了眼睛去看张延卿。

  张延卿没什么太大表情,重新在桌上拿起了一个碗,云淡风轻道:“不吃可以,等你胖了,我就把你洗一洗端上桌吃了。”

  “……”怀里的小幼龙打了个激灵,似乎是想起什么了,把自己缩成了个球,害怕道:“龙龙不好吃。”

  张延卿面无表情给他碗里夹青菜,又把筷子递到他面前,道:“那就乖乖听话,把这些都吃了。”

  “奥……”龙龙接过筷子,乖乖的啃起了白菜叶,委屈巴巴的吸了吸鼻子,艰难的吞咽了下去。

  张延卿低眼,看着他不情愿啃青菜的模样,叹了一口气,眼眸也深邃了几分。未料到,自他懂事以来,忆起太叔将军府一遭,还是给它留下了心理阴影。

  看来,这种话,他得少吓唬他了。

  几日后,蜀山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张延卿并不想见,但是对方点名要见他,令他头疼得很,只好硬着头皮去见那令人反感的人物。

  “呀,张道长您可终于来了。”太叔宇捧着茶杯一笑:“我在山下等了你几年了。遭不住了,这才上来看看你。”

  张延卿立于门口,低声问:“找我什么事?”

  “你说做什么?”太叔宇晃了晃右边空荡荡的袖子,扬扬眉梢,道:“亏得您几年前发了一次善心,我这条胳膊可算是彻底没了。我在等你一个解释呢,可是你这迟迟不来,我只好自己来了。”

  圆融坐在一旁,摆手道:“唉,这是哪里话。将军断臂,跟我徒儿又有何关系?又不是他砍的。”

  太叔宇嗤笑一声:“老道你不在现场自然不知。我当初求助你蜀山下来降妖,你给我派来了这么一个废物。杀不了妖不说,连那条龙都抓不住。我这是越想越气啊……”

  “废物”二字一出,张延卿面无表情。

  圆融反倒黑了脸,张延卿何等人?是未来的蜀山掌门,他圆融最看重的弟子,岂能容他人言语侮辱。

  圆融常年眯起的笑眼睁了开,看向身旁一把年纪的太叔宇,道:“将军说话最好斟酌点。莫要为我等道人失了皇城涵养。”

  他这话是笑着说出来的,说得温和,语气里却夹杂着一丝寒意。

  太叔宇多精啊,自然是听出来了他语气里的不悦,收了几分嚣张,换上一副狗腿的笑脸,道:“怪我老头脾性不好,张道长尽力了就是。”

  他给了台阶,圆融也就顺着下了,抚了抚长胡子,笑道:“说吧,将军此番前来,为何?”

  太叔宇看了张延卿一眼,把嘴凑到了圆融跟前,悄悄道:“不为别的。为的是几年前,张道长带走的那条龙。”

第18章

  张延卿眸色一沉,看了他一眼,不作答。

  当时他的确把龙龙收走了。但是四周无人,没人看到才对。蜀山又离金陵许远,太叔宇这厮是怎么知道龙龙被他带走的?

  太叔宇笑得和气,又问:“张道长,你想起来了没?”

  圆融捧着茶杯不说话。张延卿压了压唇角,终于是应了,却是冷冷一句:“我并未带那条龙上山。”

  “怎么会呢?”太叔宇显然不信:“那小妖怪就在你们蜀山!”

  张延卿语气一沉:“你是如何得知?”

  “我怎么知道的道长就不用管了。把那小妖怪交出来便是。”说着,大袖一挥,喊道:“带上来!”

  外头走进来两个抬宝箱的人。宝箱沉甸甸的,两个人抬这个箱子还有些吃力,看来里面的金银珠宝是不少了。

  “打开。”太叔宇道。

  宝箱被打开,金灿灿的珠宝翡翠暴露了出来,看得两个小厮是两眼放光。但是张延卿和圆融却格外淡定。

  喝茶的继续喝茶,沉思的继续沉思。两个人表情淡然,谁都没有看那箱子珠宝一眼。

  世人谁不爱钱财?这些老道士就喜欢做,自诩清高。

  太叔宇对此,心里表示不屑,但脸上却还挂着一副谄笑,道:“我此番前来蜀山,当然不是两手空空而来。张道长抓妖有功,我太叔宇自然是不会亏待他。”

  他看向张延卿:“张道长……不知,这些珠宝换那只妖怪够不够?”

  张延卿未应。

  太叔宇一笑:“那就是不够了?”手一招,看向两小厮:“你们在去抬一箱进来。”

  “是老爷。”

  “等等。”圆融喊住了他们。

  太叔宇转头看向他,道:“掌门这是……”

  圆融有些无奈:“不必花钱财了。我蜀山不缺这些。既然我徒儿说了,没有抓回那条龙,那自然就是没有的。要让将军失望了。”

  “你们这些老道!”太叔宇耐不住性子了,指着那箱子珠宝,说道:“这么多钱够你们吃好几十年了!你们怎的给脸脸不要!老夫拉下面子主动来找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老夫的?”

  “将军言重。”圆融放下茶杯,不急不缓,道:“将军若不信,老道带着将军去蜀山走一圈,看看有没有这条龙的存在,将军便知道了。”

  太叔宇狐疑的眯起眼睛,观察着圆融脸上的表情。他说这话的时候很从容,并不像撒谎。

  难道,消息是假的?

  *

  “卿卿……卿卿……”回廊上,一条漆黑的长龙匍匐在地上,探着湿漉漉的鼻子,在走廊上晃来晃去,嗅着空气里那一缕残留的熏香。

  小黑龙的左角长长了一些,像跟树杈子一样扎根在头上。另一边则短了半截,虽然也在长,但是长得极慢。

  忽的,一股药香钻进了鼻子里。

  小黑龙从头至尾打了个激灵,像闻到了什么刺激性的气味,浑身难受,鼻子哼哧哼哧了好几下才把那气味给散掉了。

  它竖直了脖子看向前方。前方,云雾弥漫的走廊上,来了一个人,是个坐着轮椅的年轻男人。

  “龙龙,以后看到秦师叔转头就跑知道吗?不要跟他说话,也不要看他。”这是缚小司以前嘱咐他的话,它一直牢牢的记在心里。

  想着,它原地打了一个滚,化作了十多岁的孩童模样,转身就想跑,谁知,一根金丝的线突然从后绕来,缠绕住了它的脖子。

  秦长苏狠狠一拽,把袖中金线收回,龙龙随之呜咽一声,跟着被拽飞过去,重重摔趴在他脚下。

  “唔……”它晃了晃脑袋,难受的咳嗽着,刚刚那一下,让它喉咙一紧,差点呼吸不过来了。

  它的脖子上还留存着一圈触目惊心线痕,是方才金线勒的,深深的镶嵌进了肉里边,看起来就像套上了一个箍子似的。

  秦长苏缓缓将金线缠绕在纤细的手腕上,低眸看着它,表情清冷,道:“你跑什么?”

  “千万不要和他说话。”想起缚小司的告诫,龙龙抿紧了嘴巴,摇了摇头,一字不语。

  秦长苏突然笑了,笑得温和,伸出大手似乎是想摸它的头,却被受惊的龙龙后退一步躲开了。

  那纤细的手停顿在半空中,秦长苏怔了怔,道:“师叔有那么可怕么?”

  龙龙很老实的点了点头。

  “不要怕。”他将语气放低了些:“师叔不会打你的。”顿了顿,目光落在了它因紧张四处乱晃的眼睛上,道:“你是不是在找你的师尊?”

  听到“师尊”二字,龙龙这才正眼对上了他带着笑意的目光,乖巧的点点头:“嗯……龙龙在找师尊……”

  “好乖呀……”秦长苏捏了捏它挺翘的鼻尖,眯了眯狐狸眼,轻笑道:“师叔知道他在哪。”

  龙龙眨了眨眼:“在哪?”

  “他呀在镇阳前殿呢……和你师叔祖一起躲在里边吃好吃的。”

  “好吃的!”馋嘴龙眼睛一亮。

  “对……”秦长苏嘴角的笑意愈发愈邪魅:“就是好吃的,好多好吃的……他们故意躲在里边,不给龙龙吃……”

  “唔……”龙龙抖了抖身子,兴奋的摇晃着大尾巴:“龙龙也要吃好吃的。”

  秦长苏伸出手,笑道:“那师叔带你去好不好?”

  “好……”龙龙把小手给了他,任由他牵着走了。

  *

  “行吧。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与蜀山合作多年,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太叔宇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摆摆手,对小厮说:“把珠宝收起来。”

  小厮收起了珠宝。

  圆融道:“将军既然来了,那我们来商讨商讨下半年救济的草药吧。”

  太叔宇:“有多少?”

  圆融:“三批。晒晾好的和现采的,治疗内伤外伤缓解肺痨都是极好的。”

  太叔宇嘴角一勾,双眼闪烁起计算的暗光:“行,我带下去。”

  圆融看了他一眼,将他那抹狡猾的神色收入了眼底,顿时,感觉有些不舒服,皱了皱眉,问:“去年的药草可散播了出去?”

  “那是自然。”太叔宇扬扬眉梢:“按你圆掌门说的,播往七蜀各处灾区,那些人不知道有多感激你们呢。”

  圆融微微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请问圆掌门……”太叔宇嘿嘿一笑,笑得谄媚,额头上老化的褶子起了四五层,:“你们蜀山……可有返老还童之仙药啊?”

  圆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世上并无返老还童的仙药。多用些药膳,手上少沾点血腥,人呢,寿命自会延长。”

  “唉……这法子对老夫不管用。圆掌门又不是不知道,我前半生打拼下这金陵皇城的半座江山,手上早已沾了无数鲜血,洗不掉了。”

  圆融:“将军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就是不整你说的那些无用的,来直接点的法子,老夫就想活得久一点……就像你们蜀山道人一样,个个能活几百岁。”

  圆融笑了笑:“蜀山修仙之人,凡人不可拟比,自然活得久一些。”

  “这么说?修仙就能活得久了?”太叔宇一下变得激动,看了看张延卿,眼前那男人明明岁数比他大上好几轮,却拥有着如此俊朗的外貌,目光里不由得闪过一丝羡慕。

  “那老夫现在修仙还来得及么?”说着指向立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张延卿:“就修他一样的,不老又年轻的。”

  “……”“修仙得在纯阳之火最旺的时候打通仙脉,才能继续运气修炼。将军过了年纪,纯阳之火衰竭,晚了。”

  “是么?我……”太叔宇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说什么,注意力却被外头稚嫩的童声吸引了:“卿卿!卿卿!”

  张延卿身子一僵。

  门口就蹦蹦跳跳来了一个小少年,一把扑到了他怀里,摇晃着尾巴,撒娇道:“卿卿偷吃好吃的,一直不回来,龙龙好想你……”

  张延卿原本波澜不惊的脸出现一丝慌张,将它揽到了身前,用身子挡住了太叔宇灼热的视线。

  他语气严肃,质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为师不是跟你说了,没有命令不可以出元阳殿么?”

  龙龙伸出鲜红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讨好的晃了晃尾巴,软糯地哼唧:“想卿卿了……想到肚子咕咕的好难受。”

  张延卿:“……”

  “这……这是……”太叔宇激动的站了起来,用一双浑浊的双目观察着龙龙摇晃的尾巴,和一对长角,越看越激动。

  断角,粗尾……

  错不了错不了!

  张延卿对他投过来的视线不悦极了,将龙龙护在了怀里,捏起了拳头锤了一下它的头,低喝道:“回去。”

  被打痛了,龙龙用手捂着头,委屈地道:“好疼……”顿了顿,突然兴奋:“卿卿……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今天外面有好多蝴蝶!”

  张延卿又喝了一声:“我说回去。”

  “唔……”龙龙被凶得愣了愣,脖子一缩,鼻尖一酸,眼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欲落不落。

  它怂巴巴的伸出小手拽住了张延卿的衣角,摇了摇:“卿卿……山边边还有桃花花……”

  张延卿重重喘息着,一副无奈又拿它没法子的表情,望着它,低喝道:“你听不听话?”

  龙龙吸了吸鼻子,:“……听。”

  又喝:“回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

  龙龙小嘴一瘪,眼角酝酿着山洪,强忍着,忍了忍,又忍了忍,忍不住了:“呜哇——”

  “轰隆隆——”一声闷雷炸响。

  幼龙哭得很伤心。

  它很不明白为什么张延卿凶它。

  明明心情很好的。

  “呜呜呜……”越哭越委屈,越想越气,索性捏起了张延卿的袖子擤了一把鼻涕:“噗——”

  报复过后,小幼龙擦了擦眼泪,气鼓鼓的跑出去了,跑到半路,似乎觉得不甘心,又跑了回来,叉着腰站在门口,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瞪着他。

  “哼!!”

  哼完后,又跑了。

  张延卿:“……”

  “等等!!”太叔宇撩起前袍就想去追,谁知半道却被一把冰冷冷的宝剑挡住了前进的脚步。

  “你在往前走一步……我就把你另一支胳膊卸了。”

  张延卿手握太白,斜眸看着他,那眼眸似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渊,冷得可怕,闪烁着令人发颤的锐光。

第19章

  太叔宇老眼一瞪:“你这厮敢拿剑对着我!”

  张延卿冷眼将长白往上移了一段距离,横在了他的脖子上,低声道:“这是我蜀山地界,我想如何,就如何。”

  “你……”太叔宇胡子气得翘了起来,他堂堂护国将军,纵横一世,就连皇帝都得礼让他三分。如今被一个道人用剑架着脖子威胁,哪里是受过这等屈辱。

  面对他的怒意,张延卿面无表情。

  圆融连忙走了过来,笑吟吟的给两人和解。先是压住了太叔宇的肩膀,在把张延卿的剑压了下去,无奈道:“你这顽徒这么暴力做什么?等会吓坏了客人就不好了。”

  “……”张延卿冷眼收回了剑,目光看向了龙龙跑走的方向。

  *

  一条漆黑的长龙飞来,哭哭唧唧越过元阳殿,落在了一座凹下去的上峰上,那是张延卿修炼的地方。

  那儿有个小土坡。

  每次它受了委屈都会来这小土坡打洞,钻到洞里躲着哭,等着张延卿过来“拔萝卜”,把它拔/出/来。

  两支爪子刨着坑,它哭得脑袋一颤一颤,一双橙黄色的大眼睛里眼泪翻涌,委屈至极,就像个被夺走了糖的小孩一般。

  “师兄快看……”

  “看哪?”

  “就是那啊……元阳殿那只小怪物在那……”

  几个白衣少年抱着书卷从竹林内走来,本来是过来搬运要用的书卷,没想到遇到了这样一副好玩的场面。

  “好像还真是……”

  “它是不是在挖坑?”

  万烽盯着龙龙打洞的背影,皱了皱眉,突然记起了不久前这小怪物一拳把他打飞下蜀山的画面。

  看到龙龙,他心有余悸,但更多的是不服气,不服气自己当时会被一个脆弱的小妖怪打败。

  他生性多疑,想来,它力气来得古怪,也许是张延卿怕那小怪物是输了,丢了自己的面子,偷渡了灵力给它也有可能。

  得再试试。

  不然不解气。

  他给同伴使了一个眼色,:“我们过去!”

  “好。”

  少年们抱着几垒书籍靠近了龙龙,龙龙此时正哭得认真,根本没有发现身后有人接近,在反应过来时,被一个麻袋套住了头。

  “唔唔……”

  “抓住了!”

  万烽摁住了麻袋里它挣扎的小脑袋,嗤笑一声:“不过如此,这么轻易就被我抓住了。我就说当日你怎么会横生出蛮力,果然是太师叔在帮你。”

  他说着话的时候,目光扫了一圈周围的其他少年。现在龙龙被轻易制服,之前在自家师弟们面前丢的尊严现在也全都找回来了,下巴都不由得抬了高了一些。

  “唔……”

  一人问:“大师兄你要打它么?”

  万烽挑挑眉,用脚踢了踢麻袋里的龙龙,道:“有太师叔在,我怎么敢打它呢。万一它之后又去告状,咱们就又得受罚了,不值得。”

  “那怎么办?”

  万烽坏笑一声:“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

  他看向三十峰其中一座山峰上,指了指:“蜀尖塔。”

  “蜀尖塔?你要把小怪物送到太上尊那去?”

  “当然不。那老头子我看到他都讨厌死了,还会去找他么?我说的是塔。我要把小怪物扔塔里去吓唬吓唬它。”

  听到这话,弟子们一个个变了脸色。

  “大师兄蜀尖塔可是锁妖塔。你要把它扔进去?不会出事么?”

  “它不就是妖怪么?怕什么?”

  “可是……那里关的都是大妖怪。听师娘说里边还有妖怪会吃人的,可怕极了。”

  “不是有太耀剑镇着么?怕什么?再说了就关一会。其实我就是好奇,想瞧瞧里边有什么大妖怪,不要它的小命。”

  “这……”

  万烽扛起了麻袋,招了招手:“这什么这,走了。”言罢,他扛着龙龙走了,少年们犹豫了一会,一个接一个屁颠屁颠跟了上。

  一群人来到了蜀尖塔。

  白头翁这个时辰一般不在塔里,白日里也没有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跑进去,所以几个少年顺利的跑进了塔内。

  他们在楼梯上嬉笑追逐着,完全忘了这是一座锁妖塔,跑着跑着,一伙人栽进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是一个很贴满了血符的大门。

  阴沉沉的,像是封印着什么强大的怪物。

  还未打开们呢,一股阴凉的风就从裂开的门缝里吹了出来,冻得几人皮肤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一人顿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师兄……这里怎么这么冷啊?我怕……”

  “瞧你那点出息……”万烽透过门缝往里瞧了瞧,发现没异样,便伸手撕下了黄符,说道:“怕什么?你一个道人怕妖怪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是妖怪看到我们怕才对。”

  “可是……真的很可怕……”

  也不能强人所难,万烽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推开了门:“算了,你们在这等着吧。我进去瞅瞅。”

  他进去了,外头几个小的胆子小,不敢进去,只是探着几个小脑袋在门口观望着他。

  蜀尖塔里空空荡荡,杂物稀少,光线却比想象的要亮堂得多,这里边好像经常有人打扫一般,一尘不染的。

  除了悬在塔尖的太耀剑外,唯一奇怪又惹眼的东西,就只有一口井了,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说是井又不像井。

  里边漆黑一片,阴风阵阵,一颗石子扔进去没半点消息,像是一个深渊,看久了似要把人魂儿都给吸进去。

  万烽站在井边上,征征愣住,拎着麻袋里的龙龙犹豫不决。

  要不要把它扔下去?

  很认真的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里边太诡异了。

  作为最年长的弟子,虽然顽皮了些,但是对于危险还是有分寸的。

  逛了一圈,别说妖怪了,连个鬼的影子都没有。令人失望。

  万烽闲得无聊,趴在了井口边上,想故意吓龙龙,就把他悬在井口之上,摇摇晃晃的。

  龙龙似乎也被吓到了,整个人呆愣愣的,看到那口井它不挣扎也不哭闹了,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一眨不眨。

  万烽用手指戳了戳它柔软的小脸蛋,调侃道:“喂?小怪物你该不会是吓傻了吧?放心……我不会把你扔下去的。”说着,嘿嘿一笑:“让师兄看看你有没有尿裤子。”

  “……”不语。

  “这样,你喊我一声好师兄,我便放了你。”

  万烽调侃着,动手去扒它裤子,却意外发现它垂直的尾巴忽然摆动了起来。

  “饿了……”它竖直了耳尖,似乎在聆听着什么,表情逐渐兴奋了起来,眼睛都在放光:“吃饭饭……”

  万烽:“……”怎么有种不详的预感?

  正这么想着,手中的幼龙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他手中挣脱开来,纵身一跃跳进了那口阴森森的古井里。

第20章

  “小怪物!”

  万烽想伸手去捞龙龙,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在半空中与龙龙失之交臂,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龙龙跳了下去。

  “死,死了?”这是万烽第一个想法。

  他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井口里突然爆发出了一阵阵嘶鸣之声,似婴孩哭泣,又似女人在尖叫,而且不止一人。

  那些声音凄厉无比,从里头传来宛如地狱一般,听起来令人绝望。

  万烽吓坏了,回过神后,跌跌撞撞的逃出了蜀尖塔。

  蜀尖塔外,少年们探着脑袋往蜀尖里观望,全部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万烽似逃难一般冲了出来,朝着他们奔了过去。

  一人扶住万烽气喘吁吁的身子,问:“师兄,里面有什么?怎么好大的声音啊?像鬼叫一样……好可怕……”

  “没东西。”万烽喘气声一顿,心虚的晃了晃眼,摇头道:“你们听错了。”

  那人狐疑:“那小怪物呢?”

  “问那么多做什么?我怎么知道它在哪!”顿了顿,闪着寒光虎目看向一众人:“今天不准和任何人说我带着那小怪物来了这里知道吗?”

  少年们被吓得一愣一愣,怂巴巴缩着脖子:“奥……”

  *

  “呃!唔……呃!”

  森森的古井里,爬出来了一只摇头晃尾的小黑龙。

  小黑龙长得非常漂亮,犄角纤长,黑色的鳞片似盔甲一般,叠叠层层覆盖在身体上,在光的照射下,反射着一层莹润的彩光。

  它肚皮撑得鼓鼓的,因为吃得太多,小肚子上都凸了起来,坐在井边上摇尾巴,一阵阵打着饱嗝,煞是可爱。

  随着它的爬出来,古井里凄厉的地狱哭嚎声戛然而止,一切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苍穹顶上一点灵光乍现。

  嗯?似乎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它的眼睛。

  小幼龙抬起了头,眯着眼去看那闪光处,就见一把青蓝色的宝剑悬挂在井口上方,也就是它的头顶上方。

  那把宝剑看上去非凡物,剑身晶莹剔透,透着莹莹彩光,虽一块冰一样纯净,却是削铁如泥。

  “叮——”它发出了声音,声音清脆,好听极了,就好像在对它说:快过来呀,我陪你一起玩。

  龙龙本就对新鲜的事物好奇,被它这一勾引,没有防备的就飞了过去,盘旋在它周围。

  它用长长的身体把它围了起来,围在身体中央护着,眨巴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观察着它。

  太耀剑在剑鞘里震动了起来。

  龙龙化作人形,用手去触碰它,嘀咕道:“声音真好听,我以前好像在哪听过……但是记不起来了。你可以在让我听一听吗?”

  “嗡——”猎物上网了,潜伏已久的蜘蛛终于动了。太耀低震一下,“铮”的一声从剑鞘里脱出,化作一点星芒飞向它。

  龙龙瞳孔骤然扩大,盯着那杀气腾腾反应不过来,反应过来害怕了,想在逃走时,却已来不及。

  太耀无情刺来,一剑刺穿了它的心脏把它大字钉在了地板上。

  “唔……”好疼好疼。

  小幼龙在地板上挣扎着,太耀这一下疼得它浑身都在颤抖。

  它正准备握住太耀的剑身,把它拔起来,谁知,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场又一场很熟悉又很陌生的画面。

  “哈哈哈哈该死的!你们都该死的!”

  “我要让你们全都在这给他陪葬!!”

  “疯子!他是个疯子!”

  “快跑啊!!”

  有许多人在它脑子里说话,吵吵闹闹了好一阵,全部化作了一堆零碎的光,侵入了它的脑海里。

  “呃……”龙龙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对清澈的眼眸一点一点暗沉了下去,失去了光泽。

  这一剑心上伤,痛感可真熟悉。

  太耀被拔了出来,被紧紧握在一支小手中,剑身上还流淌着一种极为浓稠甜蜜的血液。

  龙龙握着太耀,双眼放空着,似乎在想什么,许久,才逐渐有了反应。

  它低下眉眼,眼眸暗淡,用小手摸了摸太耀剑之后,背着它走了蜀尖塔。

  *

  万烽再见到龙龙时,是在蜀尖塔外。

  它背着一把剑浑身是血的走了出来,受了如此重伤,那稚嫩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痛楚。

  万烽不可置信:“出,出来了?”

  他迎上前,想拎起龙龙仔细看一看,谁知,后者突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咬了他一口。

  那一口极重,几乎将他整条胳膊都要卸了。

  好在龙龙及时的松开了他。

  “啊啊啊!!好疼!!”

  “师兄!”

  师弟们围了上来,拔剑而出,警惕瞪着龙龙:“你这妖怪在做什么!”

  他们护着万烽。

  万烽疼得泪眼汪汪,低着头去看胳膊,就见自己浑圆的胳膊上出现的两个森森的血窟窿。

  “怪……怪物!”他气急败坏的看向龙龙。

  龙龙却不以为然,看了他一眼后,背着太耀离开了。那眼神感觉就像变了一个人,那个人看他就像在看个渣子,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弟子们想追上去,却被万烽拦住了。

  “算了。”

  这件事是他过错在先,那小怪物受了那么重的伤,走路都在滴血,活不活得下来还不一定呢。

  *

  镇阳殿内吵闹声极大。

  太叔宇嚣张跋扈的声音隔着十米开外都能听到了:“你们不是说没有么!方才那出去的是什么?”

  张延卿:“我的徒儿。”

  “放屁!那就是那条龙!从我那逃走那条龙!你个老道果然把它藏起来了!”

  长白欲出鞘,圆融眼疾手快的摁住了张延卿的手,无奈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伤了和气。”

  “说什么!”太叔宇手一甩,不悦的哼哧一声:“你以为我千里迢迢来蜀山做什么?就是为了那条龙!”

  圆融道:“你要龙作甚?”

  “吃啊!”两个字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好似他经常吃一样:“老夫年岁已高,再不过几年就要驾鹤西去。”

  大手一挥,目光深远:“老夫好不容易打下这金陵江山,还没好好享乐人世!怎么可能甘心!”

  “那妖龙的肉吃了就可以成仙,老夫也能跟你们一样长生不老了。”

  圆融好笑道:“龙肉长生不老?将军这是听谁说的?”

  “这你就别管了。把那只畜生还给我就是了。我也不亏了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

  圆融看了一眼张延卿,道:“蜀山脱离世俗,并不需要钱财。我徒儿收养这条龙几年了,生了感情,不舍得了。”

  “你们蜀山道人跟只妖怪生感情?”太叔宇指着张延卿,语气蛮横地道:“老夫可不管你跟那妖怪怎么样,这条龙是老夫先抓到的。它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你趁老夫不注意带走了就是小偷。”

  “我偷了又如何?”张延卿冷哼一声,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拂袖就准备离去,:“我既然带上来了,那它现在就是我的。”

  这句话也不知道戳中太叔宇哪根筋了,他突然气急败坏地道了一句:“不把龙还给我!我就下令禁止金陵所有人用你们的蜀山的药材!”

  “延卿。”圆融抓住了张延卿的胳膊,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冷静。

  金陵本就药材昂贵,平民生点大病,都是一药难求。

  如若太叔宇断掉运输药材的路,就代表蜀山的药材发散不出去,也代表许多人买不起药材,轮至病死。

  蜀山播散的是不要钱的,纯粹以救济世人为本。

  当初战乱,他们下山救人,医人,不求回报,长此以往,受到了不少的敬仰与感恩。

  然而却在战乱五年,人心回暖逐渐回暖的时候,太叔宇突然出现了,拦下了他们的草药。导致现在所有的草药必须经过他的手才能散播给普通百姓。

  这也是为什么原本性子暴躁的张延卿,也卖要给这太叔宇三分薄面的原因。换做是别人,如此蛮横的语气对他说话,指不定说不了三句,就会被他扔下蜀山了。

  圆融侧了侧身子,把张延卿轻轻揽在身后,语气温和地对太叔宇说:“将军……长生之事,不可逆天。这吃龙肉长生的事情,自然也是假的,万万不可信。”

  “骗子……你们都是一些骗子!你们就是巴不得我死!”太叔宇脖子都气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气糊涂了,瞪着师徒俩,脱口而出:“不是老夫,你们这些穷道士早就饿死在山上了!”

  圆融疑惑的眯了眯眼。

  太叔宇指着外边,森森一笑:“我送的那些食粮你们吃得可好啊?”

  圆融笑容逐渐收了起来:“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些食粮不是七蜀八荒百姓感恩蜀山的么?”

  “别自欺欺人了。呵……谁会感恩你们这群穷酸的东西。一个个跟傻子似的,那些药材多珍贵你们不知道么?居然就这么便宜了那些本来就该死的贫民。”

  “别说了……”圆融似乎是猜到了几分,紧紧皱起了眉头,表情狰狞,捂住了心口:“你……别再说了……”

  “是老夫。”太叔宇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望着圆融,道:“老夫替你们把它们卖了,高价卖出去了。

  说着,指向外边:“外面送上来的那些粮食禽荤都是老夫给的。是老夫可怜你们,怕你们饿死了,荒了这里大好的地段。现在知道了么?你们这些不知感恩的道人。”

  “噗……”一口淤血喷了出来,喷洒在了太叔宇半张脸上,他旋即用袖子擦了擦,看着圆融,一脸嫌弃:“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激动个什么?老夫又没亏了你们。”

第21章

  “我……”圆融捂着心口倒退了好几步,脚步趔趄,差点摔倒。张延卿见此,连忙上前扶住了他,担忧地唤道:“师尊……”

  “延卿!”圆融咽下一口血沫子,转头看向张延卿,脸上老泪纵横:“这厮竟然骗了为师……十二年!”

  “师尊!”张延卿也是愣了,因为他从未见过圆融被气成这副模样过,印象里圆融一直都是一个超然物外,性格温和的人。

  现在竟被气到倒下。

  还是在他眼前倒下。

  他伸出手快速的在他的胸口上点了两下,阻断了他胸腔里翻涌的浊气,又将他扶着坐到了椅子上。

  “圆……圆融?”

  圆融的模样也在太叔宇的预料之外,他有些慌了,他本以为告诉圆融,圆融会交出那条龙讨好他,说不定还能跟他合作向七蜀八荒贩卖药材。

  但……

  这事情怎会突然转变成这个样子!

  “圆掌门你没事吧?”太叔宇语气放低了些,凑了上去,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什么,自己的衣领突然被揪起。

  几乎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张延卿大力一掌将他击飞数十米远,一身老骨头撞在了墙上顿时散了架。

  那张俊脸此时阴沉得如天边欲降雨的乌云。张延卿握剑而来,浑身杀意腾腾,一步一步朝着他逼近。

  太叔宇拖着全身剧痛的身子,咳嗽了两声。他想爬起来,但是爬了几下,硬是没爬成功。

  见他逼近,他的一颗心吊在了嗓子眼,紧张道:“你是不是想杀我?我可是金陵皇城的护国大将军!我……我要是死在这里了你们整个蜀山都得陪葬!”

  “等等……延卿……”圆融唤他了。

  张延卿顿步转头,呢呢就见他仰倒在椅子上,沉重的喘息着,道:“由他去。”

  张延卿不甘心:“师尊。”

  圆融抬起头,艰难的瞪了他一眼:“我说由他去!”

  “……”愣了愣,服软:“是。”

  “念你曾经救过我徒一命……我不杀你……”圆融指着角落里“哎哟”直叫的太叔宇,气得声音都在颤抖:“今日,这条命我蜀山就算还给你了!自此以后……你和我蜀山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听到要放他走了。

  “快来人!”太叔宇大声喊着,两个小厮便急匆匆跑了过来,其中一个被他猛地扇了一巴掌:“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把老夫抬走!”

  两个小厮愣了愣:“可是老爷,我们是抬宝箱的。这要是把您抬走了,宝箱就带不上了。”

  太叔宇气急败坏:“抬老夫!抬老夫!”

  “是。”两小厮把他抬了起来,在张延卿冰冷的视线下,灰溜溜的走了。

  他这狼狈一遭下山,一路上遇到了两个人。先遇到的一个坐着轮椅的俊雅男人。

  那男人长相阴柔,面相和善,但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和他对视一阵后,他那漆黑眼珠子就开始滴溜溜的转动,

  见此算计打量的视线,太叔宇被看得不爽了,心生不悦,便喝了一声:“死残废看什么看!等我回去就带人把你们蜀山抹平了!”

  死残废三个字让秦长苏身体一僵。

  片刻过后,那袖中攥起的拳头缓缓松了开,面对太叔宇跋扈的语气,他笑得随和,似乎没有在意,反倒很有礼貌的欠身,道了一句:“将军走好。”

  第二个人,是在蜀山天梯上遇到的。

  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清瘦的少年此时正挑着两个摇摇晃晃的水桶,满头大汗,往蜀山上赶,和他碰了个照面。

  见到彼此,两人皆是一愣。

  缚小司低下了头,乖乖让在了一边,给他们让出一条过道,软糯地唤了他一声:“舅舅。”

  “……谁是你舅舅?”太叔宇不屑之。

  缚小司垂下眉眼,没有说话。

  太叔宇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复杂,一想到自己这狼狈的模样被熟人看到了,就觉得丢脸至极。

  他语气突然放温和了些,问道:“你的眼镜呢……”

  缚小司抿抿唇:“碎了。”

  太叔宇突然激动:“那可是个从西洋来的稀罕玩意!我都舍不得用的你居然把它弄坏了!”

  “对不起。”

  “呼——”他长舒了一口浊气:“罢了,都是一些该死的东西,只知道气我。”言罢,摆摆手,两个小厮继续抬着他下山了。

  缚小司转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红了眼睛,小脸上出现了少见的委屈,片刻过后,他又把这份委屈好好的收了起来,面带微笑,挑着水回山了。

  *

  “老夫此番回去!定不回绕过这些老道!”太叔宇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到了张延卿的耳朵里。

  张延卿动了动耳尖,看向圆融,问:“师尊,放虎归山……真的没问题么?”

  圆融坐在椅子上,大叹了一口气,渐渐缓了过来,摇头道:“无碍。那厮……回头在外头布上结界,他就惊不起什么大浪。”

  “嗷呜——”一阵龙吟声响彻天际,接着又一阵鬼哭狼嚎的叫声传入了师徒俩的耳朵里。

  张延卿看向蜀尖塔的方向,眉头深皱:“师尊蜀尖塔出事了。”

  “快去看看。”

  “嗯。”

  张延卿去了蜀尖塔,锁龙井里所有的妖怪全部消失了,就连挂在上方镇妖的太耀剑也不见了。

  鹤来峰一群少年一个个跑过来恶人先告状,把大个子万烽推到了他跟前。

  万烽撸起袖子,露出了里面被龙龙咬的伤口,两个森森的血洞几乎将他整条手臂都贯穿了。

  万烽委屈至极:“太师叔……”

  张延卿看向地上蜿蜒的血迹,血迹去的方向是元阳殿。他低头看向万烽,道:“先去找你们师尊治疗。若是在耽搁你这条手臂就保不住了。”

  原本他露着伤口不去治疗,就是在这等张延卿的。两人打架,一般先伤人的罪过大,自己先主动告一把状,等到惩罚下来,再怎么也不会对他这个受害人怎么样。

  但一听张延卿“保不住了”四个字,万烽这才急了,连忙招呼着师弟们把他架走了。

  张延卿放出了一张沾血的小纸人,吹往天空:“去。”

  小纸人跟蝴蝶一样飞了起来,嗅着龙龙的血迹一路飞到了元阳殿外,里里外外飞了好几圈,终于在屋顶上找到了浑身是血的龙龙。

  它此刻正抱着一罐酸梅子,坐在屋顶上,悠闲的摇晃着双腿。从刚才张延卿进来开始,那双眼睛紧紧的跟随着张延卿,直到他发现了自己。

  张延卿命令道:“下来。”

  晃了晃腿,没动。

  张延卿沉着气,又唤:“下来。”

  眨了眨眼,还是没动。

  张延卿有些不悦了,低声道:“你不听话了?”

  见他生气了,屋顶上的小幼龙这才有了反应,纵身一跃,跳了下来,被张延卿稳稳的接在了怀里。

  张延卿抱着它急匆匆进了寝殿,把它放置在了床上,伸手就要去解它的衣服,查看伤口。

  谁知,他的手腕被擒住了。

  龙龙眨巴着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失去光芒的眼睛里情绪藏得很深,似乎在探视着什么,又在忌惮着什么。

  张延卿皱了皱眉,被它这样看着,心里忽然有些不适,似乎觉得它这样的举动有些反常了。

  从刚才见到它起,它就没说过什么话,不摇尾巴了,也不喊他了,与平时粘着自己的性子截然相反。

  莫不成,在蜀尖塔里被吓到了?

  张延卿担忧的眯起眼,试探性地开口他:“龙儿,你可还认得我是谁?”

  龙龙点头,但不说话。

  继续问:“那你可还记得在蜀尖塔发生了什么?”

  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张延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他攥着自己手腕的小手上,二字道:“松开。”

  龙龙乖乖的松了开,任由着张延卿解开了它的衣物。

  心口上,太耀刺出的剑伤触目惊心,虽然没流血了,但是烂肉翻起,周围红肿了一圈。

  太耀的剑伤?怎么会有太耀的剑伤?张延卿奇怪的看了它一眼,问:“你怎么受伤的?”

  “那把剑,它不喜欢我。”它终于开口了。

  张延卿怔了怔,眸色深沉,说道:“你待在这里别动,为师去药阁给你取药。”

  龙龙摇摇头,系起了敞露开的衣服,终于开了口:“我没事。”顿了顿,指了指心口,对上张延卿深沉的视线,说了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这里空空的,没有东西。”

  “那里是心,怎么会没有东西。”张延卿将它怀里的酸梅罐子夺了走:“少吃点,在换牙。”

  “……”龙龙张了张口,欲说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酸涩涩的,又咽了下去。

  张延卿转身想走,却被它拽住了衣角,它软糯糯的声音响起:“给我。”

  张延卿回眸。

  龙龙指着他手里的酸梅罐子,:“我要那个。”

  “不能吃多了。”

  “……要。”

  “……”拗不过它,给了。

  房间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龙龙抱着那罐酸梅罐子不撒手,一双眼睛却紧紧黏在张延卿身上,眸光阴暗,幽幽怨怨的,直到张延卿出去了为止。

  小幼龙低下眼眸,摸了摸自己心上的伤口,陷入了沉默。

  许久,张延卿拿着药瓶回来了,把它抱在了膝盖上,替它上药,问他:“你把蜀尖塔的妖怪都吃了?”

  摇头:“没有……呃!”

  “那你打嗝做什么?”

  “饿嗝。”

  “……”

  冰凉的草药敷在伤口上,混着张延卿调入的灵力,冰冰凉凉的,很不舒服。往常龙龙一定会在他怀里挣扎扭动,但现在却乖巧得像个娃娃一样,任由他折腾。

  张延卿有些意外,就道:“是不是在里边见到什么了?”

  龙龙点头:“见到了好多人。”

  “人?”

  “还有大火。把那些人全烧死了。”

  张延卿疑惑的眯眼,锁妖塔都是关的妖怪,哪里来的人?

  怀里的幼龙仰起小脑袋看了他一眼,突然咧嘴笑了:“好多人呢……大家全死了……一个都没跑掉……是卿卿杀的奥……”

  张延卿低眸对上了它略带兴奋的视线,不悦道:“你在说什么?”

  龙龙摇摇头,抱着酸梅罐子蹭了蹭:“……嗯。不告诉你。”

  “……”张延卿说不出话,觉得它应该在蜀尖塔里被吓到了,吓得脑子哪里出了问题,嘴里全是胡言乱语的。

  上药过后,他把龙龙背后的太耀剑取了下来,跟扔垃圾一样扔在了地上,:“你背它回来做什么?”

  太耀落地,难过得震了震,紧紧合上了剑鞘。

  “背回来给卿卿看……”

第22章

  “可恶!你算什么东西!竟然说我是残废!你个废物算个什么!”

  “师尊!啊啊师尊……求求你不要在打了!我好疼!!呜呜——”

  带着勾刺的鞭子一鞭一鞭打在少女嫩白的肌肤上,抽出一道又一道的血印子,往下看去,旧伤未愈新伤又起,触目惊心,令人发指。

  秦长苏一双丹凤眼睁到极致,不知是不是怒极了,眼白里都积起了淤血,表情也是狰狞可怕,像极了一只吃人的恶鬼。

  他大力揪起少女的头发,过程中丝毫没有手软。少女在他手下疼得呜咽,嗓子都喊破了音:“师尊!好痛好痛!”

  秦长苏扯着她的秀发将她拉起,低声问:“我是个废物吗?山柰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废物?”

  “呜呜——不是的……”少女身体在发颤,眼泪水簌簌而下:“师尊不是废物……师尊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那他为什么说我是残废?啊?他有什么资格?”

  太叔宇那句死残废现在还清楚的回响在脑海里,现在想起,五脏六腑都气得在发颤。

  区区一个凡人!他有什么资格嘲笑他!

  他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山柰被扯得头皮渗血,疼得直呜咽:“呜呜……师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山柰啊……”秦长苏松开了她,纤长的手指沿着她的脸颊滑落,最后停在了她的下巴处,将她的尖翘的下巴捏起。

  他微微笑了,温柔的模样与方才戾气极重的表情截然相反,语气也放轻和了许多:“为师有多久没带你下山玩了?”

  山柰老实答:“回……回师尊……五年了……”

  他道:“你想不想下山玩?”

  山柰犹豫了,愣在他跟前不敢答话,生怕选择了一个错误的答案,会让秦长苏更加疯狂。

  秦长苏眯了眯眼:“山柰……你说话呀……”

  “我……我……”山柰吸了吸鼻子,哽咽出声:“师尊若想去,山柰就陪着……师尊若不想,山柰就一直在山上陪着师尊。”

  “你喜欢师尊么?”

  愣了愣,低下了头:“喜……喜欢……”

  秦长苏眼眸闪了闪,有些激动:“你真的喜欢师尊么?哪怕……”看着自己的腿:“哪怕师尊是个病弱的身子?”

  山柰点点头:“喜欢。师尊从青楼里救出山柰的一刻起,山柰这条命就是师尊你的了。”

  尘封的记忆被惊醒,山柰通红的眼眸里闪着一丝后怕。曾几何时,她身体被一群恶魔们摧残得支离破碎。

  在绝望之际,她用尽最后一丝求生欲望爬了起来,用那双柔弱的手,亲手杀了折辱自己的恶魔们,一个不剩,全部送下了地狱。

  而指示她站起来反抗的,就是眼前这个人,这个笑得温柔的男人。

  她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膝盖上,眸光深情,讪讪道:“师尊……我爱你……永远……只要师尊想,山柰的贱命随时都是你的。”

  “……真乖。”秦长苏笑了,摸着她的头,笑得愉悦,温柔地道:“奈儿,起来,让师尊抱……”

  “嗯……”山柰乖乖的站了起来,勾住了他的脖子,如一只小鸟一般,依偎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上。

  秦长苏用手环着她的腰,探着鼻尖轻嗅着她发间醉人的香味:“都怪师尊今天发疯了,打了山柰。如今师尊身边只有山柰一人……山柰是绝对不会抛弃师尊的对不对?”

  山柰点点头,把脸埋在了他怀里,纤长的睫毛颤抖着,道:“没关系,山柰不怪师尊……山柰知道师尊是个好人……”

  秦长苏轻轻拍着她的背,将唇贴到了她的耳边,哑声道:“那……山柰不要去和元阳殿那小废物幽会了好吗?”

  “……”山柰身体一僵。

  秦长苏继续道:“山柰说好要永远陪着师尊的……怎的,对一个毛头小子动了心?难不成你也是骗我的?觉得我是个残废……你瞧不起了?”

  山柰一下慌了:“没有!没有!师尊你误会了……小司他只是找我聊天而已!我们没有别的!”

  “是么?”秦长苏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脸,睁着一双血眸,笑得诡异,哑声道:“那便最好……山柰可别忘了,那杂碎可是嫌弃过师尊的……”

  山柰咽下口水:“嗯……我没有骗师尊。”

  “果然呢……”秦长苏紧紧的抱住了她,将脸埋在了她的胸口,低低道:“山柰最听话了。我相信你……只有你不会骗我,不会嫌弃我。”

  *

  元阳殿,缚小司和沈冬蓝在竹林里掰竹笋,龙龙则兴奋的坐在背篓里吃竹笋。

  他们掰一个,它吃一个,直到转了竹林一圈,两人才反应过来有个小家伙在捣乱。

  “龙龙,你怎么在这?”缚小司把它从背篓里拎了出来,无奈道:“师尊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么?”

  小幼龙摇晃着尾巴,一脸兴奋的拍手手:“不要……要和师兄玩。”

  沈冬蓝挖出一个鲜嫩竹笋,放进了背篓里,望着它,好笑道:“呀,我们龙龙的哑巴症好了?前几日不是还对我们不理不睬么?”

  “唔……”龙龙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缚小司道:“你不知道么?龙龙前几日吓坏了,不说话也正常啊。”

  沈冬蓝问:“怎么回事?”

  “他去了蜀尖塔,顽皮跑进了锁妖的锁龙井里。那里面全是蜀山几百年前降服的老妖怪。也不知道龙龙被哪只妖怪吓到了,回来之后就那样了。”

  “井……”龙龙亮起一双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软糯道:“里面有好吃的。”

  “好吃的?”沈冬蓝疑惑道:“你在里面吃什么了?”

  龙龙想了想,突然张开了嘴巴,从里面硬生生抽出了一副完整的骨架子。那骨架子的体型比它自己还大,似乎是一只什么猛兽。

  沈冬蓝:“卧槽!?”

  跟着学:“卧槽!”

  “卧……”缚小司脸一红:“呸呸呸,不能说脏话。”

  “这是消化不了吐出来的么?”沈冬蓝用脚踢了踢地上的野兽骨架子,看向龙龙:“你还吃了什么?”

  龙龙张开嘴,“唔唔”了两声,正准备做什么,沈冬蓝突然揪住了它的尾巴,将它倒吊在空中摇晃:“麻烦,直接倒过来催吐不就行了。”

  “唔……”胃里翻江倒海,龙龙捂住了嘴巴,又夹紧了尾巴,小脸涨得通红,似乎不想让东西吐出来。

  “快吐出来!”沈冬蓝又晃了晃。

  “唔……呜哇……”忍不住了,泄洪而出:“哗啦啦……”

  野兽的骨架子堆了一地,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刀枪棍棒,锅碗瓢盆,金银珠宝,甚至还有张延卿的无心琴。

  缚小司一惊,捡起了小山里边的锅铲子,道:“我说我的锅铲去哪了呢……原来被你这小家伙吃了。”

  “啊啊……不要摇我……”龙龙挣扎了起来:“头晕晕……”

  “别摇了。”缚小司出手制止。

  沈冬蓝听话的没有在摇它了,把它倒了过来放进了背篓里,又捡起了地上的无心琴,感叹道:“好家伙,师尊的琴你都敢吃……等山;与。彡;夕着挨罚吧。”

  龙龙软趴趴一团窝在背篓里,不屑的哼唧一声,似在生闷气,撅嘴道:“师尊尊和我吵架了。他不理龙龙了,还说要把龙龙扔了。”

  沈冬蓝:“你又做了什么?”

  摇摇尾巴:“打啵啵……”

  “……”沈冬蓝一大吃惊:“卧槽?你啵啵了师尊?”

  龙龙点点头,又摇摇头,委屈至极:“没啵啵到,师尊生气,就把我扔下床了。”

  “……”缚小司小脸通红:“你们不要啵啵来啵啵去了好吗?不害臊吗?”顿了顿,指着沈冬蓝:“还有你……你瞧瞧你教的什么……”

  “怪我咯。”沈冬蓝耸肩:“它自己好的不学,坏事一点通啊……”

  “唔!”龙龙突然竖直了脖子,扭头看向了元阳殿的方向:“师尊尊在喊我。”

  沈冬蓝脱口而出:“喊你打啵啵?”

  缚小司一脚踹了过去:“滚。”

  “师兄你说脏话了!”

  “……”“你听错了。”

  一旁,龙龙摇了摇头,指了指胸口:“不是打啵啵。师尊喊龙龙去换药。”言罢,它从竹篓里跳了出来,往元阳殿的方向跑去了。

  元阳殿百年古槐树下,张延卿席地而坐,持着一本书籍,一边翻阅着,一边捣鼓着新鲜的草药。

  远处,龙龙屁颠屁颠跑来了:“师尊尊!”

  张延卿抬眸,一看到它就头疼得厉害。

  龙龙扑进了他的怀里,叼着刚挖出来嫩竹笋,笑嘻嘻地讨好他:“师兄方才在带龙龙挖笋子。我便挖了一个带给卿卿吃。”

  “嗯……”张延卿接过竹笋放在了一旁,而后,把它抱了起来,说道:“可还疼?”

  摇头:“不疼。”

  张延卿若有所思:“近日的伤愈合得倒是快。”甚至快到有些奇怪了。

  龙龙把挖了土的手递给张延卿:“卿卿,手手疼。”

  张延卿一看,原来是泥土塞进指甲缝里了,该修剪修剪了。想着,拔出了腰间的长白,一脸认真的给它削指甲。

  完事后,他道:“去洗洗手。”

  “好。”龙龙摇晃着尾巴走了。

  张延卿盯着它跑去小池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望着它送来的竹笋陷入沉思。那竹笋表面看上去没什么,拨开嫩叶一看,全是密密麻麻的虫子。

  肉眼难见,是有毒的,剧毒。

  龙龙回来了,捧着一杯热茶,递给张延卿,奶声奶气道:“师尊尊……喝茶……是刚刚倒的。”

  张延卿顿了顿,沉思一阵后,伸手接了过,正准备仰头饮尽,一支小手突然袭来,把茶杯打翻在地。

  龙龙双手托腮靠在他的膝盖上,歪着头,嘻嘻一笑:“里面落了尘土,不想给卿卿喝了。”

第23章

  “卿卿……手手……”龙龙晾出了一双白净的小手,因为刚洗完手背上还沾着一些水珠:“洗干净了你看……”

  张延卿沉默着,许久,才捉住它的腰,把它抱了起来,放在大腿上坐着。

  “好得挺快的。”他盯着它的伤口说。

  龙龙摇了摇尾巴,仰头看着他的下巴:“好了才不用吃药了。卿卿熬得药好难喝……”

  张延卿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应了:“嗯……”

  怀里的龙龙一下没了话,安静了下来,垂直着尾巴发呆。任由着张延卿替它拆纱布,抹药。

  “过几日……”张延卿温润的声音响起,龙龙抬起头,就见他压了压唇角,道:“去蜀尖塔受罚。”

  龙龙眨了眨眼:“……为什么?”

  张延卿将药杵放在了一边,低眸看着它,也没说话,就这么一直看着它,眼神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两人对视了好一阵。

  龙龙自觉的从他怀里跳了出来,一脸不高兴的瘪嘴,闷闷道:“我知道了。”

  张延卿拿起了桌上的书籍,看了他闷闷不乐的小背影一眼:“带上被褥,去住几日。过一个月再出来。”

  “不要。”龙龙转了个身,抓住了张延卿的衣袖:“一个月不见卿卿,龙龙会死的……”

  张延卿翻了一页书,:“你留在这,也会被你师叔们打死。我让你住进去,你住进去就是了。”

  “……奥。”不开心的应了。

  它垂直尾巴走了。

  张延卿放下原本也没怎么看的书籍,揉捏着眉心,叹了一口气:“尽会给我惹事生非。”

  竹屋里,缚小司正在给龙龙打包行礼,龙龙则闷闷不乐的坐在床边,摇晃着双腿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缚小司轻轻笑了:“别那么不开心,师尊让你去蜀尖塔受罚,只是让你去躲一阵而已。你这次犯了大错,鹤来峰那二位师尊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没错!”龙龙嗷了一嗓子,哼唧一声大字倒在了床上,望着天花板发愣,嘀咕道:“错的是你们……”

  缚小司疑惑:“我们怎么了?”

  翻了个身,:“哼……”

  “好啦好啦龙龙最乖了……”缚小司拍了拍它的背,笑道:“来,师兄抱抱。”

  龙龙乖乖伸出双手,任由他抱了起来,软趴趴的趴在他怀里,闷闷道:“师兄我饿了……”

  “嗯,师兄去做饭。做你最喜欢吃的……”

  双眼一亮:“有盆盆奶吗?有大饼饼吗?”

  缚小司垫了垫它的身子,好笑道:“当然有。只不过……不能给师尊看见了,他不让你吃那么多。”

  “唔……”

  “好啦。走,我给烙大饼去,这样你进小黑屋就不用挨饿了。”

  “好……谢谢师兄。”

  饭后,龙龙背着一个比自己还大的包袱上路了,缚小司和沈冬蓝跟在它身后,一人一边替它扶着歪歪斜斜身子。

  “我说师兄……龙龙又不是下山,你给他打包那么多东西干嘛。看给它累的……”沈冬蓝道。

  缚小司捏了捏下巴,很认真的想了想:“有吗?不是很多啊……换洗的衣服,洗澡盆子,大面饼子,还有肉干……这都是要用的啊……”

  “……”沈冬蓝:“嫁给我吧师兄……”

  “嗯?”缚小司一惊:“你在说什么胡话。”

  沈冬蓝嘿嘿一笑:“你嫁给我,我就不用娶媳妇了。一个全能师兄顶十个漂亮媳妇,什么都能给我整理好了。”

  “……”“一边去。”

  龙龙抬起纯真的小脸,问:“师兄……什么是娶媳妇?”

  缚小司脑子里突然想到了山柰,脸一红,就道:“就是和一个人在一起,一生一世,开开心心,白头到老。”顿了顿,讪讪道:“百年之后,合于一坟。”

  “……”沈冬蓝眼眸闪了闪。

  龙龙摇摇头:“听不懂。”

  “不懂没关系。”缚小司摸了摸它的头:“龙龙长大了就知道了。不过,龙龙还真是生得好看呀,长大了不知道会有多少姑娘亲睐呢……”

  “呼呼……”累得喘了一口气:“合于一坟?是埋了的意思吗?”

  缚小司:“是两个人一起埋。”

  “嚯!”龙龙一激灵,双眼一亮:“我要和大面饼子埋在一起。”

  缚小司:“……”

  “你猪精转世吗?”沈冬蓝好笑道:“怎么什么时候都想着吃。”顿了顿,坏坏一笑,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本书,递给它:“拿着,师兄送给你小人书。在塔里面无聊的时候看。”

  龙龙伸手去接,缚小司却伸来了手:“什么书我看看。”

  沈冬蓝连忙躲开:“啧,没什么。就一本小人画而已……师兄真是,这也要看……”

  “我才不信你是什么小人书呢。指不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想带坏龙龙。”

  “唉唉唉……这话就过了啊,我的书师兄你又没看过,你怎么知道见不得人的。”顿了顿,坏笑一声:“难不成,师兄你偷偷看过。”

  “没有!”缚小司把他凑过来的脑袋推了开,耳尖发红:“谁偷看你的破书了。我就随便猜的……”

  “那不就得了。”沈冬蓝把书塞到了龙龙怀里,笑道:“现在别打开,去没人的地方在看……嘿嘿嘿,小矮子,别弄丢了,师兄好不容易买来的。”

  龙龙乖乖应:“好……”

  三人来到了蜀尖塔。

  白头翁正坐在塔里边用膳,看到三个人,咧嘴笑了:“两个大的领着小的来排队打手板了?”

  “什么呀……”沈冬蓝翻了个白眼:“我们又没有犯错,打我们作甚。”

  “你挨得打还少么?一个月来看我老头子两三回。”说着,看向龙龙,沉沉道:“你个小家伙该胃口不小,竟然把我锁龙井里的妖怪全吃了。”

  “唔……”龙龙歪歪头,一脸无辜。

  白头翁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反正是害人的东西,吃了就吃了罢。正好,我嫌它们鬼哭狼嚎的,吵得慌。”

  “里面还有。”龙龙很认真的看着他:“还有很大的……”

  “还想吃它们?”白头翁哈哈大笑:“幸得你这小家伙没有吵醒它们,不然啊……被吃的就是你了。”

  龙龙撇嘴,一脸不屑:“哼……它们打不过我。”

  白头翁无奈地摇摇头,没说话。

  缚小司指着楼梯,道:“龙龙,往上边走,最顶层里边有个小黑屋,进去就是了。师兄明日再来看你。”

  “好。”龙龙乖乖背着大包袱上去了。

  小黑屋里是真黑,若不是它眼睛与凡人不一样,定要磕磕绊绊一身伤,在载个跟头,爬不起来。

  收拾好床铺,它坐了下来,冷静的取下了背上粘着的纸人,上边还沾着它的血。

  小纸人在它手心里煽动着双翅,飞了起来,浑身发着微弱的白光,在它眼前晃来晃去,似乎想逗它玩,却被它突然捉住了。

  五根手指无情的合拢,小纸人被捏成了一抹黑灰,扬了。

  元阳殿内,张延卿缓缓睁眼,将神识收了回来,看向了蜀尖塔的方向,怔了一阵,垂下了眼眸。

  “那兔崽子呢?”人还未到,大嗓门就先到了。

  张延卿皱起了眉,头疼。

  花四喜领着万烽寻了来,怒气冲冲的走到了他跟前,万烽看上去很不好,半边身体都缠上了纱布。

  张延卿合上了眼,道:“声音小一点。”

  花四喜本来就火大,一看张延卿这态度,火更大了:“什么叫声音小一点。大师兄你看你元阳殿那小兔崽子干的好事,差点把我弟子一条手臂废了。”

  “嗯。我让它去受罚了。”

  “只是受罚?”花四喜不满,万烽也不满。花四喜道:“你能不能把那小妖怪扔了?它在这蜀山兴风作浪的。吃你的剑不说,还天天欺负我鹤来峰的弟子。”

  张延卿睁开了眼,望着她,目光冰冷冷的,问:“你鹤来峰弟子多少?”

  花四喜:“两百余人。”

  “那就是了。”张延卿目光移向了万烽,淡淡道:“我元阳殿一人打你们两百余人,为首的大弟子被打成重伤。在蜀山这些年,体术白练了吗?”

  “不是的……”万烽一下急了:“那是个妖怪,我是人。它很可怕的。”

  张延卿语气一沉:“蜀山宗旨……不惧妖,妖惧我。你学了什么?在我跟前说出这等没骨气的话,是不想在蜀山待了么?”

  “太……太师叔……我知错了……”万烽连忙下跪,低着头不敢在说话。就连花四喜也噎住了声音。

  两人明明是怒气冲冲来找他讨公道的,现在怎反倒被说了一通,还很有道理,简直无法反驳。

  “该罚的都罚了,谁要是在多言,跟着一起去受罚。”他重新合上了眼睛,沉沉吐出二字:“回去。”

  花四喜师徒俩是不甘心,但是又无可奈何,眼下她只得拉起万烽,安慰道:“……走吧。我们先回去。”

  “好……”万烽委屈巴巴的站了起来。

  两人一同离去了。

  回去后,这事估计也就这么过去了。万烽是越想越不甘心,第二天就去了蜀尖塔为自己的胳膊报仇。

  “大面饼饼香脆脆,圆圆一个真美味……”

  龙龙正趴在冰冷冷的铁床上咿呀哼歌,房间突然来了一个气势汹汹的人。

  那人举着灯笼,冲它凶道:“你个怪物!还我胳膊!”

  “……咦?”哼歌声被打断。

  龙龙翻了个身去看万烽,似乎见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眼睛顿时一亮,问道“你要来找龙龙报仇么?”

  “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万烽左手揪住了他的衣领,恶狠狠道:“太师叔那,我拿你没法子,这里,可就没人来帮你了。别以为他护着你,你就能在这里躲过去了。”

  “是么?”龙龙伸出小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而后,五根手指头微微用力,嬉笑道:“那你倒是动手呀?”

  “嘶……”手腕犹如被千金之力压迫,疼得骨头好像随时都能碎了似的。

  万烽怒喝:“你松手!”

  “唔……”龙龙乖乖松手了,只不过力气大了点,带着他的胳膊拧了一圈,直接拧了下来。

  只闻得一声清脆的断骨声,接着一抹血色扬起,万烽还没反应过来,左臂就脱落了。

  眼前的罪魁祸首一脸无辜,拿着他的手臂瞧了瞧,奇怪地嘀咕:“咦?师兄兄……你的胳膊,怎么断了?”

第24章

  “手……”不可置信过后,声音愈来愈大,就连眼睛都瞪浑圆,:“哈啊啊!我的手!”

  龙龙一下兴奋了起来,把手递给他:“手手!”

  这下两支胳膊都没了,万烽这厮才知道眼前这人畜无害的怪物可怕,顿时,拖着流血的身子就想逃跑。

  龙龙伸出腿,把他绊倒在了地上,笑吟吟的:“师兄兄……跑什么吖,既然来了就跟龙龙一起玩啊……龙龙正好被关在这里无聊呢。”

  万烽忍着剧痛,艰难扭动着身子往门口爬去:“怪……怪物啊!!”

  “怪物?你在说我么?”它从铁床上跳了下来,就在万烽快爬出门口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把他重新拖了回来。

  铁门关上了,地上残留着蜿蜒的血迹,万烽就这样被它拽着脚拖进了漆黑的房间,无比绝望。

  龙龙在房间里搜索到了一条铁链子,把万烽的脖子圈了起来,像牵一只大狗一样,把锁在了自己床边上。

  “……嗯?”它自己坐在床边摇晃着腿,捧着一本书认真翻阅着,那本书正是沈冬蓝给它的。

  它不识字,只能看画,但是画里头的两个小人又怪得很,一会儿压在另一个身上,一会把另一个抱在身上,又压在床上,完全不知道在干什么,文字剖析也看不懂。

  “老……车车?嗯?什么意思?”中央几个字它不会读,晃了晃脑袋,一脸疑惑翻了一页,出现了另外两个打架的小人。

  万烽在哭,哭得很伤心。

  它举着灯笼晃到了万烽身边,在它身边盘膝而坐,指着春/宫图上一行字,问道:“师兄兄,这个怎么读?”

  万烽看了一眼,哭声一顿,耳尖一红,冲它吼道:“要杀杀!羞辱人算什么!”

  “奥。”龙龙掐住了他的脖子,!那万烽突然叫了起来:“一抹酥胸!不觉金莲举!就是说……说他们在干那事!”

  龙龙松开了他,奇怪道:“干什么事?”

  “就是……”万烽一下不知道怎么形容,就用嘴指了指他手里的书,说道:“就是上面画的那事。”

  “他们在打架么?”龙龙把书举了起来,举到了他眼前,万烽更无语了:“对!就是打架!你爹跟你娘打了架就有了你!”

  “龙龙没有爹娘。”很认真地说:“龙龙是从蛋里边孵出来的。”

  “谁管你从哪出来的。”万烽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悲痛欲绝:“快放我出去!我师尊如果知道我不见了!你这怪物就等着死吧!”

  它凝眸看了他一会,歪歪头:“……好麻烦,得把你藏起来。”说完,扔掉了乏味的书籍,站了起来,拽住了锁住他的链子把他往外拖。

  万烽震惊:“你要带我去哪!”

  “带你去见我的唧唧。”它天真无邪的笑着:“我饿了。”

  “唧唧?什么唧唧?”万烽咽了咽口水,紧张道:“它……它在哪?”

  摇了摇尾巴,嘻嘻笑:“锁龙井。”

  “锁……锁龙井!?”万烽反应过来后,惊恐的叫着:“我不要!我不要去锁龙井!救命啊!!”

  幽暗的井口,锁链在拉长,龙龙纵身一跃跳了进去,万烽被缠着脖子一同被它拉了下去。

  落入锁龙井时,他身体一下变得轻飘飘的,就如落进了无尽的深渊,许久,才终于落地。

  视线范围里一片漆黑,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亮起的森森鬼火在空中飘荡着,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些尸骨残骸。

  那个小怪物的喘息声在空旷的井内清晰无比,听上去似乎很愉悦,还在悠悠的哼着小曲:“大面饼子香脆脆……哼哼……真美味……”

  “哼哧——”一阵热浪忽然扑面,似什么兽类在沉重的呼吸,带着一股腥臭的气味。

  “大唧唧!”龙龙举着小灯笼晃了过去,拖着哗啦啦的铁链子,扑到了那只巨兽的怀里,哼唧哼唧着:“我来看你啦!”

  借着灯笼昏黄的光,万烽这才看清楚,龙龙抱着的那个野兽。

  那是一只三丈高的巨鸟,长相格外丑陋,瞎了一只眼,浑身毛发脏兮兮的,像极了一只大型乌鸡。

  它之前似乎在睡觉没有睁开眼睛,直到龙龙刚刚把它吵醒了,它才不耐烦的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红得发亮,如两块烙铁一般,镶嵌在眼窝里,此时目光怨毒的注视着吵醒它的那人,仿佛随时能把它一口吃了,不带吐骨头。

  后者不知情,还傻乎乎的往它毛发上蹭:“大唧唧!”

  怪鸟张开了两瓣尖锐的瓜子嘴,想要对准龙龙的天灵盖啄下去,谁知,刚刚还温顺的龙龙突然抬起了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它。

  两怪物四目相对。

  怪鸟突然打了个激灵,就见那长着尾巴的小怪物露出了两颗尖锐的龙牙,在它眼前化作了一条长龙,将它卷进了身体里。

  幼龙进入狩猎状态,怪鸟被它的身子勒得脖子都直了,其怪力竟然让它一只百年老妖没有办法反抗。

  龙龙不客气的张开了嘴巴,正准备去撕咬它的翅膀,外头突然响起了说话声,夺走了它的注意力。

  龙龙竖直了脖子,侧耳倾听。

  “师兄你说你做那么多饭菜干嘛,我拎着可快累死了。”是沈冬蓝的声音。

  缚小司:“龙龙在里头待一天了,我怕它饿着。再说了这些份量平时都不够它吃的好吧。”

  “也是……龙龙是个猪精转世,这份量的确不够它吃的。”

  龙龙松开了唧唧,化作十二三岁的少年人形落在了地上。它看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万烽,软糯道:“师兄兄,唧唧被关在这里很久没有吃饭了。”

  万烽咽了咽口水,:“什,什么意思?”

  龙龙:“反正师兄兄没有胳膊了,不如腿也不要了吧,全都喂给唧唧吃。它一定喜欢。”

  言罢,它拍拍小手,抬腿准备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龙龙的话了,黑暗里的那只巨鸟蠢蠢欲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盯得他身体发寒。

  万烽用尽全力在地上挪动了三四下,用嘴叼住了龙龙的衣袖:“师弟!别……别走!”

  龙龙微微摇尾巴,望着他,笑得天真。

  他连哭带喊:“你救救师兄好不好?师兄再也不找你麻烦了。胳膊没了就没了,师兄再也不记仇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求求你……师兄还不想死……”

  龙龙伸出小手学着张延卿揉它头的样子,也揉了揉万烽的脑袋,软糯道:“真的么?师兄会乖乖的么?”

  “乖!绝对乖!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在师尊面前说什么!只要你放过我……我就也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好。”龙龙开心的笑了,重新拽住锁链,拉着他爬上去了。

  “哗啦啦……”清脆的锁链声在靠近。

  缚小司和沈冬蓝正找不着龙龙,它自己就出现了,笑嘻嘻站在他们面前:“师兄兄!”

  “呀龙龙。”缚小司将它抱了起来,放在臂弯里垫了垫:“去哪了你?怎么没在房间里待着?要是被人发现了去师尊面前告你状就不好了。”

  龙龙摸了摸肚子,软糯道:“刚刚饿了,去找吃的了。”

  缚小司:“大面饼子吃完了吗?”

  点点头:“嗯……吃完了。”

  沈冬蓝惊掉下巴:“五十多张面饼子呢!祖宗你一天吃完了啊?”

  龙龙委屈巴巴:“……香脆脆。”

  “等等,这是什么?”缚小司抓住了龙龙拽在手里的铁链子,疑惑道:“哪里来的铁链子?”

  目光往漆黑的锁龙井方向望去,铁链延伸的地方深不见底。

  龙龙摇摇头:“是师兄兄。”

  缚小司:“师兄?哪个师兄?”

  龙龙把黑暗深处的万烽拽了出来,非常淡定的把他拽到了缚小司跟前,此时的万烽表情狰狞,翻着白眼,张大着嘴,连舌头都收不回去。

  因为脖子被勒得太紧,已经晕死了。

  龙龙把他拖过来时,就好像拖着一具死尸一样,一动不动的。

  “万……万烽!”两人惊呆了眼。

  沈冬蓝问:“这是怎么回事?”

  龙龙一脸无辜,指着锁龙井的方向:“师兄兄不乖。”

  缚小司一下读懂了龙龙的意思,就道:“他是不是跑锁龙井里去了?”

  龙龙点头。

  缚小司连忙走了过去把万烽扶起来:“伤得好严重啊!胳膊都被妖怪吃了!冬蓝你快过来搭把手!”

  “好!”沈冬蓝放下了餐盒赶了过去,和缚小司一起架起了万烽,缚小司道:“龙龙我带师兄先下去。等会要是谁来问话,你就老老实实告诉她,是她自己掉进锁龙井的知道吗?”

  “好。”龙龙乖乖答,目送着他们离开,沉默了一阵后,抱起了地上的餐盒走进了漆黑的小房间。

  这时,一只发着光的小纸人趁隙分了进来,停落在了它的头顶上,观察着它的一举一动。

  张延卿的神识与纸人融为一体,现在纸人所看到的画面,都能传入他的脑海里,清清楚楚。

  画面里,龙龙在看书,举着小灯笼坐在床边,读得很认真。

  张延卿有些欣慰,平日里这小家伙最不爱的就是识字,现在把它关起来也倒是好事,无聊了也知道自己看书了。

  他微微张了张口,透过纸人唤他:“龙儿……”

  “……唔。”翻了一页,未应。

  张延卿皱皱眉,又唤了一声:“龙儿?”

  “……”还是未应。

  小纸人飞下去了一点,停在书籍上方。这一停,导致一副活香活色的男女欢/爱春/宫图清清楚楚的暴露在了他眼前。

  “……”张延卿身子一僵。

  小纸人害羞的捂上了眼睛。

  龙龙终于有了反应,抬眼看了过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小纸人,那清澈的眼眸竟起了几丝戏谑之意。

第25章

  龙龙用手抓住了小纸人,星眸闪烁着暗光,做了个让张延卿怔愣的动作,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轻轻的,仿佛手里捧着珍宝,生怕用力就会碎了。

  张延卿眸色深了几分,大手一挥,把神识抽了回来。神识一抽回小纸人很快就没了反应,薄薄一片躺在它手心里,冰凉凉的。

  龙龙低下眼睛,纤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颤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盯着地板发愣,许久都没有了反应。

  小纸人落在了地上,把思绪牵远。

  张延卿的身影孤零零的立在房间里,指尖捻着一颗酸梅子,怔愣愣了好一阵,迟迟没有下嘴。

  外头忽然下起了细雨。

  墙瓦上滴滴答答。

  湿绵绵的渗入他的心底。

  墙角的油纸伞被拿了起来,伞面上开着一树斑驳点点的红梅,被血染过似的,冷傲孤弃。

  持伞的人也是如一。

  冷傲孤弃。

  血都是凉的。

  张延卿来到了蜀尖塔内,悄然站在小黑屋外,听着小黑屋传来的啜泣声,抽抽噎噎的,伤心极了。

  门被打了开。

  惊扰了里边正难过得要命的龙龙。

  身体盘成三圈的幼龙竖直了脖子看了过来,眨巴着一对雾水朦朦的大眼睛去看张延卿。

  张延卿向它伸出了手,绽开锋利的眉宇,温声道:“走吧,回家。”

  幼龙眨巴着大眼睛,视线里,那抹清冷的白影和一位少年的影子重叠,都用着同样的话,呼唤他:“小龙!我们回家!”

  “龙儿,就在这里等哥哥。没有哥哥命令不许动知道吗?哥哥……哥哥等几日就过来带你走……听话……”

  那个人是这样说的。

  它乖乖的叼着包袱坐在石头上,眼巴巴的盼着少年回来接它。可是那辆牛板车却在视线里越走越远,在黄泥马路上,磕磕盼盼的,消失不见了。

  这一等,就是百年。

  它化成了一座雕像和石头融为了一体。

  春夏秋冬里,送走了无数在它头顶上做窝的小燕子,数着一晚又一晚的繁星,看着为它清理身体的小女孩成家,生子,最后变成一个老人,在满天黄纸中,化作一捧黄土。

  它这才逐渐明白。

  他不会回来了。

  永远都不会了。

  他跟她一样,变老了,也死了。

  “龙儿?”张延卿又呼唤了一声。

  龙龙缓缓眨眼,回过了神,赌气的“哼哧”了一声,深深低下了龙头,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没有应他。

  张延卿站了片刻,叹了一口气,动了动身子,折身走了。

  幼龙把头从身体里拔了出来,竖直脖子听着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没有再停下来一刻。

  张延卿捏着那颗酸梅子,正准备吃掉,后面突然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声音很急促,朝着他冲来的。

  “啪嗒——”途中还笨笨的摔了一跤。

  张延卿回眸,就见一条漆黑的的长龙从蜀尖塔的方向朝他跑来,一头撞入了他的怀里,用身体把他紧紧的圈了起来,像条蛇一样挂在了他身上。

  “哼哧哼哧……”它舔了舔他的脸。

  张延卿也没把它弄下来,只是把它的身体往腰上拨了拨,任它缠着自己,带着它走了出去。

  龙龙湿漉漉的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往下移去,吻了吻他的攥着拳头的手心。

  它用鼻子拱了拱他的手。

  张延卿怔了怔,摊开了掌心,将那颗紧紧攥着的酸梅子露了出来,刚一露出来,就被它用鲜红的舌头,卷走了。

  张延卿伸手轻轻的拍着它的龙头,低声道:“知道错了吗?”

  点点头,蹭了蹭他的手心。

  “今后,可还顽皮?”

  摇摇头,趴在了他的肩膀上,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如此便好。”张延卿嘴角微微上扬。

  见他笑了,大尾巴龙也开心的笑了,蹭着他的脸,黏腻得就像一只小狗儿。

  天空的雨停了。

  缚小司重新晒出了衣服。

  远处,张延卿裹着“围巾”回来了。

  “师尊!”缚小司露出孩子习性,蹦蹦跳跳的跑了上去:“您把龙龙接回来了?”

  张延卿看了他一眼,把脖子上沉重的“围巾”强行取了下来,谁知,刚取下来它又黏了上来:“不要!要和卿卿一起!”

  张延卿压了压唇角,再次把它扯了下来,在缚小司震惊的视线下,熟练的把它身子打了个蝴蝶结。

  龙龙自己解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进了元阳殿,关上了元阳殿的大门。

  “卿卿!卿卿!!”外头龙龙杀猪一般的叫喊声吵得他头疼。

  张延卿坐在案桌前,持起了笔案上的毛笔,书写着库存里未记完的草药记载。这些都是要运下去的。

  “龙龙你别动……我给你解开……”缚小司蹲在地上给它解着缠成一团的身子。

  有些难解。

  因为龙龙的身子太长了,就像一条百年黑蟒一样,摸起来软塌塌的,鳞片太过锋利,还扎手。

  它把头靠在了地上,等着缚小司给它解开蝴蝶结封印,未想,身子越来越紧,直到耳边炸响缚小司惊慌失措的声音:“完,完了……师……师尊!”

  它这才发现身子变成了一个死结。

  元阳殿里没有回应。

  缚小司只好托着被死结封印龙龙去找沈冬蓝,其实不找还好,这一找,好了,一拍手,两个死结。

  “嘿嘿嘿……别说还挺好玩的……”

  龙龙:“……”

  “你快别闹了。”缚小司拍开了沈冬蓝的手,急道:“龙龙都要哭了。”

  沈冬蓝挠了挠头:“那怎么办?”

  “我想想……”缚小司捏着下巴,很认真地想了想,:“我记得书上有记载的……有个什么现象,受热可以膨胀,受冷可以收缩。”

  沈冬蓝:“嗯?”

第26章

  缚小司去抬龙龙,沈冬蓝杵着不动,他连忙招手:“哎呀,你别愣着,帮我一把。龙龙好沉……真不知道师尊是怎么把它毫不吃力的挂在身上的。”

  “唔……”龙龙被晃得头晕乎乎的,趴在缚小司肩头,直吐舌头。

  沈冬蓝问:“师兄我们要带他去哪里?”

  缚小司用目光指了指圣清池的方向:“把龙龙泡在热水里解开试试。”

  沈冬蓝点头:“好。”

  两人扛着龙龙软塌塌的身子去了圣清池,找了一处水温温和的池水放下。

  缚小司托着龙龙的头,免得它沉进了水里,沈冬蓝则去水里边解他缠成一团的身子。

  “师兄兄……”龙龙委屈巴巴的。

  缚小司摸了摸它的头:“别担心啊,有师兄们在,龙龙没事的。”

  小幼龙乖乖垂下眼睛,等待着解救:嗯?嗯……怎么好像……身子又紧了些……

  沈冬蓝湿漉漉的从水里爬了上来:“卧槽!不行的!龙龙身子都泡发了!缠得更紧了!”

  “那怎么办?”缚小司捏着下巴想了想,:“难道是水温不够?”

  沈冬蓝:“?”

  缚小司招招手:“来,冬蓝搭把手。我们把龙龙移到上边的水池子里去。”

  “上边不是高温么?”沈冬蓝好笑道:“师兄你想把龙龙煮了煲汤就直说。搞这么多干嘛?”

  两人又拖着龙龙去了上边温池,把龙龙放了进去。龙龙很配合,乖乖泡在开水里,烫得泪眼汪汪。

  “师兄兄……烫烫烫!”

  缚小司在水里拨弄着它打成死结的身体:“再忍忍,有点效果了。”

  这时,一股香味突然钻进了沈冬蓝鼻子里,沈冬蓝嗅了嗅,问道:“师兄……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肉香味?”

  “嗯……”

  两人沉默片刻,齐刷刷看向龙龙。

  此时的龙龙正吐着舌头散热。

  沈冬蓝咽了咽口水:“师兄,你有没有发现龙龙越煮越香了?”

  缚小司跟着咽口水:“好像……有点……”

  两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它,龙龙打了个激灵,头往水里边一栽,躲在了水底。

  沈冬蓝捧腹大笑:“哈哈哈瞧它吓的。”

  缚小司拍了拍龙龙软绵绵的身体,放弃了去解的动作,说道:“算了,没用,我们试试另一个办法。”

  沈冬蓝拎起龙龙:“什么办法?”

  “去冰窖。”缚小司拍拍手:“试试那个收缩法。”

  沈冬蓝:“……”

  冰窖里,龙龙终于被解开了封印,但是身子却被冻成了一根冰棍,僵直僵直的,吓坏了两个少年。

  缚小司带着它去温泉里跑了还一会,它才算缓过来,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朝他们不客气的打了个喷嚏:“阿啾!”

  一阵诡异的狂风吹面。

  缚小司差点站不稳被吹走,还好沈冬蓝扶了他一把,这才稳住了他的身子。

  谁知,龙龙又打了第二个喷嚏。

  “阿啾!!”

  又是一阵狂风。

  缚小司身子轻,又遭了殃,整个人被吹到了树杈上挂着,难上难下。

  “师兄!”沈冬蓝急得不知所措。

  龙龙摇摇晃晃的从温池里爬了出来,眯着一双眼睛,化作人形一头撞到了沈冬蓝的怀里,哼唧道:“师兄兄,头晕晕。”

  它的小脸红通通的,眼神涣散,身子烫得厉害,沈冬蓝一摸它额头,这才知道出事了。

  龙龙好像被他们折腾得生病了。

  “在做什么?”张延卿的声音突然响起。

  沈冬蓝打了个激灵,连忙把龙龙藏到了背后,慌慌张张的跪了下来。

  要是被张延卿知道龙龙生病了,他和缚小司肯定要受罚了。

  缚小司连忙摇头:“没……没什么……”

  张延卿皱皱眉:“龙儿呢?”

  “唔唔……”沈冬蓝放在背后的手捂着龙龙的嘴巴,让它发不出声音,自己在干巴巴地笑着:“不……不知道哇……它没跟我们在一起……”

  “……”张延卿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沈冬蓝被看得越来越心虚。

  背后的龙龙不知道是不是被捂急了,喘不过气来,突然咬了了他一口,这一口咬得不重,连獠牙都没露出来。

  但还是很疼。

  沈冬蓝当即松了手,龙龙从他手里挣脱,迈动着四蹄往张延卿跑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撒娇道:“卿卿……”

  张延卿弯下腰,把它抱了起来,低声道:“怎么发烧了?”

  龙龙摇摇头,把脸埋在了他怀里,闷闷哼唧:“头晕晕……卿卿……好难受……”

  “……”张延卿目光落到了沈冬蓝身上,沈冬蓝此时正踮着脚准备逃走,却被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震住了:“去太上尊那,领罚。”

  “不,不是……”沈冬蓝转过身,一脸委屈:“师尊……为什么要罚我啊……又不是我让它感冒的。”

  说着,他看向躲在树上的缚小司,缚小司连忙缩回了脑袋,朝着他抱歉一笑,似乎在说:冬蓝,师兄不想挨板子,拜托拜托啦。

  自家师兄身娇体弱的,扛不起几板子,上一次打了几板子半个月才好,他有什么办法,只得替他背锅。

  “哼!”他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摆手道:“我去就是了!”

  沈冬蓝走了。

  张延卿斜眸看了一眼缚小司躲藏的树杈,叹了一口气,抱着昏昏沉沉的龙龙也离开了。

  发烧中的龙龙一直蹭着他的胸口,紧紧的揪着他的衣领,生怕他跑了似的,:“卿卿……卿卿……”

  张延卿抱着它坐在床边,眸光不自觉柔和了许多,无奈地摸着它的额头,喃喃道:“最近怎的这般粘人了。”

  “呼呼……”吹起一个鼻涕泡。

  张延卿伸出手掐掉了它的鼻涕泡,深深皱眉,语气有些责怪之意,低声道:“你怎么这般不让人省心?”

  “唔……”

  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被端了起来,递到它的唇边,张延卿声音温润有耐性:“……把药喝了。”

  龙龙嗅了嗅那碗里的苦味,撇开了头,把脸埋在了他的怀里:“不要。”

  张延卿:“听话。”

  它闷闷道:“不要喝。”

  “……”张延卿从枕头下拿出了一盒未开封的蜜罐子,说道:“喝了,就给你吃。”

  看到酸梅子,某条龙眼睛一亮,挥着小手去拿:“要……”

  张延卿把碗递到它跟前:“喝了。”

  “……”“奥……”

  龙龙尾巴一垂,接过了药碗,屏住呼吸,乖乖的喝下去了。

  张延卿把蜜罐子递给了它,道:“回去,明日再过来喝药。”

  “不要。”龙龙从他怀里跳了出来,直往他的被窝里钻,闷闷道:“龙龙要和卿卿睡。”

  “……”叹一口气:“随你。”

  张延卿看了一眼外头昏昏暗暗的天,捏了一道火符,点燃了蜡烛,替它掖好被子后,去了桌案边,记录着这月未记录完的药草簿。

  床上的“被球”拱了拱,龙龙从被子里露出一个脑袋,看向桌案边的张延卿,软糯地唤他:“卿卿?”

  张延卿持笔的手微顿,斜眸看向床上的奶包子,温声道:“睡吧。”

  它伸出一支小手:“一起睡。”

  张延卿收回了目光,继续书写着:“为师有事情。”

  失望的垂下小手:“奥……”

  跳动的烛火把张延卿的影子拉得许长,温馨的火光中,他的侧脸柔和了许多,没有了平时的锋锐。

  深夜。

  龙龙迷迷糊糊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抱着酸梅子,摇晃着双腿坐在床上,揉着眼睛观察着张延卿。

  张延卿还是那个端正的姿势坐着,持着毛笔,书写着什么。

  “卿卿……”

  “……”未应。

  “卿卿!”

  “……”还是未应。

  它不悦的挎着脸,看向床边的小桌,小桌上还放着喝完了的药碗,一些茶杯和茶壶。

  “啪!”小手一打,直接把药碗摔了下去,“咣当一声”,药碗摔得四分五裂。

  张延卿这才有了反应,看了过来,有些疲惫看着它:“你在做什么?”

  “啪!”又是一下,把茶杯子也茶壶打翻在地。

  “……”张延卿沉下了脸。

  做错了事的反倒一脸委屈,它搭拢着脑袋,吸了吸鼻涕,软糯道:“要卿卿一起睡……”

  张延卿不悦道:“出去。”

  “不出去。”它躺到在了床上,卷着被子滚了好几圈,大声嚷嚷着:“我要和卿卿一起睡!!”

  “……”张延卿站了起来,沉着脸走到了床边,正准备拎着它的领子把它扔出去,却被它突然抓住了胳膊。

  一股怪力猝不及防的把他拉倒在床上,紧接着,它跨坐上了他的腰,抓着被子一杨,盖住了他们的身体。

  它满意的趴在他身上,把耳朵贴在他心口处,听着他心口龙珠发出的声音,摇晃着尾巴回应。

  张延卿:“下去。”

  “嗯……”龙龙用小手抓住了他欲起的胳膊,大力摁下,期间,张延卿居然拼不过它的力气。

  它语气极其甜腻:“卿卿不要动,龙龙想跟你在床上打一架。”

  张延卿疑惑:“你在说什么?”

  “书上说……”龙龙用尾巴卷起了他的大腿,眯着一双戏谑眼睛,哼哼笑着:“那些招式,要和喜欢的人打才行。”

  “……书?”眸光一沉:“你要欺师灭祖?”

  “唔……”龙龙摸向胸口,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春/宫集,递给他。

  张延卿接过,身体一僵。

  龙龙唇线划开一丝笑意,它躺在他身上,双手托腮,摇晃着双腿,笑道:“卿卿,欺师灭祖是什么意思?”

第27章

  张延卿眸光深邃。

  龙龙的下半身化成了尾巴,紧紧的缠着他的腿磨动着,有意无意的擦火,划过的地方,暧昧不清。

  张延卿的眉头是越皱越紧,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奶团子似在戏他。

  但是抬眼一看那奶团子,稚嫩的小脸上,笑嘻嘻的,眼眸里清澈得如一汪泉水,不像是在故作纯真。

  “卿卿?”它凑近了些,:“你回答我呀?欺师灭祖是什么意思?”

  张延卿终于开口了,却是沉沉两个字:“下去。”

  它不依不饶:“你回答我,我在下去。”

  “……”张延卿抓住了它的角,力道不重,但还是把它抓疼了,低声道:“还想不想要?”

  龙龙瞪着大眼睛,哼哧哼哧:“你欺负我!”

  张延卿:“下去。”

  “卿卿……”方才还怒气满满,一下变得软绵绵的,

  软包子知道对他来硬的不行,便趴在他胸口上蹭了蹭,探着挺翘的鼻尖嗅着他身上好闻的熏香:“头晕晕……不舒服。”

  “嗯?”果然奏效了。

  张延卿伸出手摸了摸它的额头,的确还很烫,一时无奈,拍了怕它下半身缠人的龙尾巴,道:“把尾巴收起来。”

  “唔……”乖乖收尾了。

  张延卿起了身,它也没再压着。

  他抱着它,把它放到了床上。它的身体似乎又重了些,不过短短几年,身量和体重比常人要快速得许多,真是令人惊叹。

  龙龙在被子里伸出手,语气黏腻,撒娇道:“卿卿……一起睡……”

  “……”拗不过他,张延卿只好先放下了繁琐的事物,宽衣上了床。

  他用被子盖住了两人的身体,给它掖好被角后躺下了,睡姿端正,合手而卧,温声道:“睡吧。”

  龙龙开心的抱住了他羽曦读佳的腰,把一条右腿不安分的搭在了他的大腿上,哼哼道:“师尊尊……我以后一直跟你睡好不好?”

  “随你。”张延卿闭上了眼睛。

  它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嘴角浮起一个浅笑,笑得甜腻,仿佛融开了蜜,只觉什么都没有此刻更开心。

  夜深,龙龙细小的呼噜声像小猫一样一阵阵。张延卿睁开了眼,浅色的眼眸微微往右侧转动,看向了呼噜声的源头。

  龙龙睡得憨甜,睡姿也是横竖躺卧,四仰八叉的。他几次给它摆好睡姿,没一会又会恢复原状了。

  张延卿叹了一口气,盯着它断掉的半截犄角。半截犄角长出来了一点,但是生长速度缓慢,日后也是有复原的机会的。

  那支断角……

  张延卿看向柜子,日后兴许还用得着。

  微风入梦。

  身体燥热得厉害。

  张延卿紧紧皱着眉,眉间的神识被强行打开,强迫着他看着眼前的画面。

  有个黑影压在他身上。

  他在笑,声音笑起来低低沉沉的。

  “卿卿……”男人将锋利的薄唇贴近他的耳边,微微张唇,轻轻的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哑声道:“这般,可是欺师灭祖?”

  龙儿?

  “呃……”张延卿喘息了一声。

  男人漆黑的长指甲点在他的心口上,带着一粒发光的龙珠,缓缓往上移去,从他口中引入了出来。

  张延卿唇瓣衔着一半灵力沸腾的龙珠。

  男人俯身而下,与他十指扣拢,以一个极其暧昧的距离咬住了另一半圆润的龙珠。

  龙珠润泽的灵力修补着他的一剑心上伤,很快,对穿的红肿伤口一点一点愈合了起来。

  对方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暧昧不清,张延卿睫毛在轻颤,他的眼睛睁不开,只用神识窥察,但是神识现在却不能看清楚眼前男人的模样。

  许久,在男人迷迷之音中,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如做了一场梦魇,第二天醒来,奶包子还是那个奶包子,哭哭唧唧又粘着人,没有半分妖异之气。

  张延卿心里却久久不能平息。

  几日后,元阳殿的弟子们在药阁打包着干草药。因为太叔宇切断了金陵和蜀山的来往线路,他们只能自己下山去七蜀腹地救治一些病入膏肓的灾民了。

  “冬蓝快过来搭把手!”缚小司喊着。

  沈冬蓝瘫在一处,懒洋洋的晒太阳,晾晒着自己被抽肿的手心,悠悠道:“师兄……我这,没办法啊……你看我手都这样了。”

  缚小司抱着药材看了他一眼,噗嗤一笑:“瞧这双手,肿得像个猪蹄子。”

  “你还笑呢……”沈冬蓝哼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也不看看我是为了谁挨板子的。”

  “我我我……为了我。”缚小司笑了笑,继续忙活着,:“我这不是在尽力弥补你了么?这么小气做什么……”

  “弥补你还让我做重活。你现在就得宠着我知道吗?宠着为你挨板子大英雄。”

  缚小司无奈摇头:“宠宠宠……”

  “嘿嘿……”沈冬蓝笑声一顿,似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一眼四周,道:“哎?龙龙那小矮子呢?”

  缚小司:“在仓库帮我搬重一点的麻袋子。”

  沈冬蓝狐疑道:“重的?小矮子行么?”

  正说着呢,药阁里就走出来了一“庞然大物”。龙龙背着四包重物从药阁里脚步沉重的走了出来。

  “哇……”沈冬蓝惊掉下巴:“可以啊!小矮子!力气好大呀!”

  “嘿咻嘿咻……”龙龙走过来了,把重物放在了板车上,擦了擦汗,道:“师兄兄……下边没有了。”

  “好。”缚小司揉了揉它的脑袋:“龙龙真棒。”

  “等等……你们看,那不是山柰和万烽么?”沈冬蓝指着一处。

  一听到“山柰”这个名字,缚小司就竖直了脖子,立刻看了过去。

  不远处的花园里,山柰扶着万烽在石子路上走着,万烽失去了一只胳膊,还剩下一只缠着绷带也好不到哪去。

  他看起来状况不是很好,走起路来都是一瘸一拐的。但脸上却笑得羞怯,赤/裸裸欢喜的目光时不时往山柰身上瞥。

  缚小司有些失落。

  沈冬蓝看了他一眼,沉下了脸,片刻过后,站了起来,说道:“师兄别担心……我过去看看情况。”

  缚小司拦住了他:“别。没必要。”

  深冬蓝有点担忧:“师兄,你确定不去问清楚?我看那万烽表情就觉得他对山柰师姐有什么不安的好心。”

  “师姐她……”缚小司失望的垂下了眼睛,眼底蕴着委屈,:“师姐她不想再看见我了……”

  沈冬蓝疑惑问:“嗯?为什么啊?”

  “不知道。”缚小司看着山柰和万烽亲密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几月前,师姐突然就那样了。什么都没说,把我赠予她的东西全还回来了。还要我不要再去找她了,她不想再见到我了。”

  “总得有个原因吧?”沈冬蓝凑了上去,表情闷闷,问:“话说,师兄……你之前是不是和师姐有什么啊?”

  “也没什么。我喜欢她做的画,颇为欣赏罢了。之前她还答应教我作画的,我教她下厨,可是……没有后来了。”

  沈冬蓝一副懂了的样子,靠坐在了椅子上,道:“你是不是喜欢师姐?”

  缚小司一惊,慢慢红了耳尖:“一点点吧。”

  沈冬蓝眯了眯眼:“是么?喜欢她什么?”

  缚小司道:“说不上来,就觉得她这个人不一般。”

  语气又沉了些:“怎么不一般了?”

  缚小司蹲了下来,双手托腮,似乎在想什么,:“就是……不沾尘烟的女子,很善良。跟我母亲一般,看上去很温柔……”

  “……”沈冬蓝没说话了,似乎不知道说什么,跟着一起蹲下了,有点难过又有点替他不甘。

  过会,沈冬蓝把龙龙举了起来,举到半空中对它说:“小矮子,你帮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龙龙点点头,乖乖的竖直了耳朵,去聆听远处山柰和万烽的对话。

  花园里。

  一追一逐,一盼一笑。

  万烽探着鼻子嗅着山柰走过时空气里那一抹异香,那香味可真好闻,闻了一下就在也忘不了了。

  山柰似乎也注意到了万烽痴迷嗅香的动作,先是一愣,而后红了脸,低下了头,一副女儿家的羞情全都暴露在他眼前。

  “师……师姐……”万烽有些激动贴了上去,完全没有方才还需要她扶着的虚弱模样,:“你当真欢喜我?”

  山柰低下羞红的脸:“那是自然。”

  “师兄兄……欢喜是什么意思?”龙龙低头看向沈冬蓝,问他。

  沈冬蓝道:“就是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意思。”顿了顿,表情有些急切,问:“他们说什么了?”

  它奶声奶气道:“姐姐喜欢师兄兄。”

  “哪个师兄兄?”

  龙龙手一指,指向万烽:“他。是姐姐说的。”

  沈冬蓝看向缚小司,缚小司更失落了,低垂着眼眸往前方扔着石子,:“果然……原来是师姐有欢喜的人了……如此,才不理我的。”

  沈冬蓝:“……”

  “师尊尊……”龙龙突然嗅了嗅半空,竖直了脖子去看山柰扶着万烽远去的方向。

  沈冬蓝注意到了它不正常的反应,就问:“龙龙?你怎么了?”

  龙龙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迈开腿往闲云峰的方向屁颠屁颠跑了。

  缚小司站了起来,忙喊道:“龙龙你要去哪!”

  它远远回头,招了招手:“去找师尊尊!晚饭回来!”

  出了花园,龙龙沉下了稚嫩的脸,细嗅着空中那稀薄的熏香味寻去。它有些不悦,因为香薰里面还夹杂一丝让它讨厌的药香。

  闻到就火大。

  “嗷——”它化作了一条长龙,落在了闲云殿屋顶上,用爪子撬开了一片瓦,观察着里边的动静。

  大殿里,秦长苏和张延卿席地而坐。

  两人似在交谈着什么。

  秦长苏眉目含情,张延卿则一脸淡漠,淡漠到好像跟秦长苏不认识似的。

  也是,他对谁都是这张脸。

  不过,对它就不一样。

  跟它在一起,张延卿每次情绪都格外激动。

  当然,那都是被气出来的。

  拍拍胸脯,某条龙有点自豪。

第28章

  张延卿捧着茶盏,抬眼看了一眼屋顶上正在嘿嘿傻笑的某条幼龙,而后,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师兄,那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呢?”秦长苏问,他的一双眼睛自方才张延卿进来起,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

  张延卿淡然:“下月底。”

  他道:“那还需要长苏备一些什么吗?”

  张延卿:“不必,带你需要的就行了。”

  “师兄……”秦长苏摇着轮椅靠近他。张延卿眼眸一斜,他便停了下来,停在了他半米范围外,不敢在靠近。

  他抿抿唇:“谢谢……”

  张延卿:“不必。你医术高超,尽一番力,自然是好的。”

  “我不是说这个。”秦长苏袖中的手因紧张在紧紧的攥着,:“我是说……师兄能与我冰释前嫌,长苏很感激。”

  张延卿没说话。

  秦长苏继续道:“师兄,不如今晚在我闲云峰用膳?我让山柰现在就去做饭。”

  回应他的是张延卿冷冰冰的两个字:“不必。”

  “师兄!”秦长苏抓住了他的胳膊,一张柔美到极致的脸,此刻正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就这一次不行吗?上一次都是几年前了……长苏连你的影子都见不到。”

  秦长苏那张脸,露出那副表情,谁看了都不忍心。但唯独他是对着张延卿露出的,看到张延卿那冷淡的眼睛,他这才恍惚记起,这人的血都是凉的。

  屋顶上的龙炸毛。

  靠得那么近做什么?

  一片瓦片被扔了下去,朝着秦长苏扔去的,还没砸到他头上,就被张延卿半路劫下,一滴水珠打成了粉末。

  “嗯?!”龙龙瞪大了眼睛,趴在屋顶快速摇尾巴,焦躁的转来转去,扩张的鼻孔里,哼哧哼哧的,连胡须都气得吹起。

  张延卿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个很是愉悦的弧度。

  笑了?他师兄居然笑了?秦长苏双眼一亮,跟着也笑了:“师兄这是同意了?”

  “……”没应话。

  “师兄?师兄?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张延卿微微一怔,似乎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话。

  他动了动唇,刚想拒绝,秦长苏那边似猜到他了他的意思,不等他拒绝,便快速的摇着轮椅走了,道:“我这就去备酒菜!”

  张延卿:“……”

  屋顶的黑龙彻底炸了毛,一尾巴下去,连着一排瓦片落下,急如雨,朝着张延卿砸去。

  张延卿不动,就坐在那,淡定喝茶,等着瓦片砸在自己头上。

  “轰隆隆!”屋顶塌了个洞。

  预料中,一条黑龙气势汹汹的飞下来了,替他用身子挡住了落下的瓦片。

  “……”继续淡定的喝茶。

  龙龙化作人形,气呼呼的走到了他跟前,用小手摁住了他的拿茶杯的手,睁着一双大眼睛,瞪着他。

  张延卿二字道:“手拿开。”

  不动,:“不拿开!”

  张延卿目光落了过去,对上了它不满的眼睛,语气放低,又重复了一句:“拿开。”

  “……”见他语气不对,它这才不甘心的松开,“拿开就拿开……”

  张延卿揪着它的龙角把它拽到了身边,把大手覆盖在了它的额头上:烧是退了,只是还有些发汗。

  龙龙扑到了他怀里,仰起一张小脸,摇着尾巴,望着他,:“卿卿,我饿了……师兄兄做好饭了,我们回去吃好不好?”

  “嗯。”张延卿饮尽了杯子里最后了一点茶。

  它拉起了他的手,往外走。

  他也不拒绝,任由它拉着手往外走。

  一大一小离开了闲云殿。

  秦长苏摆好一桌丰盛的菜,在出来的时候,张延卿已经不在了,桌子上只有他喝完的一盏空茶杯。

  他先是愣了愣,过后,沉着脸拿起了桌上的茶杯,如珍宝的捧在手心里,轻轻的烙下一个吻在张延卿碰过的杯缘。

  “没关系的……师兄,我不生气。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你就算对我在冷淡,我也不会放弃的。”

  “师尊。”山柰回来了,带着万烽一起,她回眸看了一眼张延卿离去的方向,就道:“柰儿方才看到太叔伯,和那条龙一起走了。”

  秦长苏攥着杯子的手一紧,“龙?”

  山柰:“是师伯的小弟子。”

  秦长苏沉下脸:“又是它。”

  “怎么?师叔也不喜欢它?”万烽突然说话了,小心翼翼的问。

  听到声音,秦长苏注意力这才落到了他身上,刚才还阴沉的脸一下变得笑盈盈的,:“万烽,怎有空来看师叔了?”

  “师叔。”万烽合拳行礼。

  秦长苏摆摆手:“好了。不用那么多规矩。”顿了顿,朝他招手:“过来……让师叔好生瞧瞧。”

  “好。”万烽听话的过了去。

  秦长苏拉起他的手,轻拍他的手背,:“长得壮实了。师叔都没有好好注意过。”

  万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哪里有,练剑练得多了,便是这副庞壮的身子了。”

  “你跟山柰关系很好?”秦长苏笑着问。

  万烽看了一眼山柰,就见山柰含羞带怯的低下了头,他也跟着红了脸:“嗯……我与山柰情投意合,在一起了。”

  秦长苏也转头看向山柰:“是么?”

  山柰似乎有些演不下去了,身子一颤,差点就下意识给他跪下了,:“嗯……是的……师尊……”

  他道:“今日……你是来跟师叔要人的?”

  万烽连忙摇头:“不是。万烽就觉得这事该跟师叔说一下。明日我在跟我家师尊师娘说说,这样那些个爱慕师姐的也可以了断了心思了。”

  “好……师叔当然乐意。”秦长苏拉着他的手,往饭桌边上走去,笑道:“不如留下来吃顿晚膳吧。等会我与你一同去鹤来峰,正好好久未与你师娘叙叙旧了。”

  万烽憨笑了两声:“谢谢师叔。”

  三人坐在有些昏暗的膳堂里。万烽有点不习惯这样暗,这样安静。因为鹤来峰这个点都是吵吵闹闹又明亮的。

  在这里总感觉到很压抑,还能闻到一丝诡异的,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腐臭味和霉臭味。

  桌子上的菜很清淡。

  清淡的只有竹笋,菜叶,药膳……没有一点荤食,看着都没食欲,更别说吃了。但是他又不敢不吃。

  秦长苏给他碗里夹菜,温声道:“方才听你说那龙……怎?你可也厌恶那妖怪?”

  万烽不撒谎,直接点头:“是啊师叔……您看弟子这胳膊。”他晃了晃空荡荡的右臂:“这就是它干的?”

  秦长苏:“由此等事?”

  万烽一下变得委屈:“它还威胁我,不让我说出去,不然就把我的腿也给废了,当真可恶至极。”

  “你敌不过它?”

  “它就是只妖怪!软弱都是装的!”万烽想着就红了眼,还有些心有余悸,:“它打败我毫不费力。之前还把我带进了锁龙井,想把我喂给那只大妖怪吃。”

  秦长苏故作震惊:“当真?”

  “当真!”万烽也不隐藏了,直接说了:“我怕它伤害我,我就一直憋着没告诉师尊他们。它当时的确是想杀了我。你信我么师叔?”

  “当然信。”秦长苏异常激动,睁大着一双美眸,一把抓住了万烽另一支缠着绷带的手:“那畜生……就该死的。师叔也是好厌恶它!要不是它师叔也不至于和你大师伯的关系闹得如此之僵了!”

  “师……师叔……”万烽被他这副样子有些吓到,缩了缩脖子,就道:“您抓疼我了……”

  “……”秦长苏怔了怔,逐渐收起狰狞的表情,扳直了身子,一脸温和的笑着,:“抱歉……师叔过激了。”

  “没有……”万烽摇摇头。

  “对了。”秦长苏递给他一杯酒,说道:“你怎么不早来找师叔?师叔可以给你治好那条断臂的呀。”

  万烽一愣,接过酒,激动得语无伦次:“真的么?师叔……你你…IX,UY…你真的可以治好我那条断臂吗?”

  秦长苏笑了笑:“那是自然。师叔医术在七蜀八荒数一数二,你还信不过么?”

  “信!当然信!”

  秦长苏指着菜桌:“喝了这杯酒,吃了这些菜……吃饱了,喝足了。我再给你治疗。免得你师尊说我招待不周……”

  万烽连忙点头:“好!我全吃光!”

  他像饿虎扑食一般,吃光了桌上所有的素菜和药酒,很快,如一头死猪一般倒在了桌上,没了反应。

  秦长苏逐渐收起了嘴角的笑容,用扇子把他的身体从桌上推到在了地上,一脸嫌弃的看着。

  “废物东西……为何不照照镜子?我的柰儿,可是你能带走的?”

  山柰乖乖的跪下,垂着美眸,怯懦道:“师尊……弟子知错……”

  秦长苏摇着轮椅来到了她跟前,伸出双手将她托了起来,:“为师怎会怪你。是为师要你做的……你不是自愿的。”

  山柰缓缓抬眸:“师尊……”

  “好了。”秦长苏松开了她,抓起了万烽的脚踝,摇着轮椅往一处暗室走去,见山柰跟着,就道:“你若看不下去,就先回避。”

  山柰摇摇头,乖巧的扶住了他的轮椅:“我陪着师尊。”

  秦长苏也没在说什么,任由她跟着了。

  没一会,山柰还是出来了。

  是捂住出来的。

  她浑身是冷汗,美眸在闪烁着,似乎是见到了什么令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惊恐画面,趴在树下就开始呕吐。

  许久,秦长苏也出来了。

  他脸上带着愉悦的笑,用一块帕子擦着刚洗好的手,道:“让你回避,你倒不听……瞧瞧你吐的,脸色都苍白了。”

  山柰擦了擦嘴:“对不起……”

  秦长苏对她招手:“过来,师尊抱。”

  “嗯……”山柰乖巧的走了过去,将头匍匐在他的膝盖上,秦长苏则轻轻摸着她的头,动作温柔无比。

  山柰微微笑了,沉溺在秦长苏给予的温柔里,无法自拔。她睁开眼睛,正准说什么,余光却不经意的一瞥,瞥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

  那是……

  一颗充血的眼球!

  上面连着黏软的血肉。

  “唔……”山柰扑倒在地,又是一阵干呕,但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吐出来的全是酸水,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吐。

第29章

  清早,竹屋的门被敲响了。

  缚小司被吵醒,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前去开门,刚一打开,就见七小就一脸慌张的走了进来。

  七小乃是鹤来峰小弟子,因为长得小,年龄小,家中排行老七,便唤七小。

  “缚师兄?你可有见到我们家大师兄?”

  “嗯?”缚小司摇摇头:“是万烽么?他不在我们这儿啊……”

  七小环视了竹屋一圈,着急道:“那去哪了呢?消失了好几天了,师娘让我来寻他,可是我找了大半个蜀山都没找到他。”

  缚小司想了想,想到了山柰,便道:“你去闲云峰找找吧……我记得我前几日看他去了闲云峰那边。不知道是不是在那。”

  “闲云峰?去那做什么?”七小脸色有些难看,不难看出,脸上起了妒色之意:“莫不是去找山柰师姐了?”

  言罢,他急匆匆撩袍离去。

  一瞬,在他身上竟闻到了一丝熟悉的香气。那是山柰身上独有的,所以他一下就认出来了。

  缚小司站在门口,发了发怔,而后,抬头看着天空阴沉沉的乌云,不知怎么,心里突然有点发慌。

  闲云峰:

  七小来到的时候,秦长苏拎着一个形状奇怪的水壶,给院里的草木浇水,水壶有两个把头,除了形状有点奇怪外,做得到是精致。

  看到七小,他笑着打招呼:“最近几日……你们师兄弟最近怎么一个个的都爱来我闲云峰跑?”

  七小快步走闲云殿,行礼道:“师叔,您最近可看到了万烽师兄?”

  “万烽?”秦长苏浇花的手一顿,望向他,有些奇怪,道:“他前几日不是回了闲云峰么?”

  “回了?”七小挠了挠后脑勺:“没有啊,他这几日没有回闲云峰……这不,师尊让我来寻他。”

  “这样啊……师叔没看到。”想着,秦长苏转头看向内殿,喊道:“柰儿……你出来一下。”

  一名身段柔媚的少女走了出来,她似乎是刚起,正在梳头被打断了,乌黑的墨发随意披散着,手中还持着一把桃木梳。

  七小一看,整个人血液翻腾,脖子到脸都红成了血玉色。

  山柰柔柔应:“师尊。”

  秦长苏招招手:“过来。”

  她走了过去,站在他身旁。秦长苏问:“昨日可有见过闲云峰的万烽?”

  她垂下眉眼,摇摇头,轻声答:“没有。”

  秦长苏看向七小,就见他双目灼灼的正盯着山柰,一时不悦,就敞开了手中的流金扇挡住了他的视线,道:“七小,柰儿也没看到……应不在我闲云峰。”

  七小愣了愣,被唤回了神,看到山柰微红的俏脸,以及秦长苏不悦的神情,他这才发现到了自己的无礼。

  连忙行礼:“既然师尊没见过,那……那弟子就先告辞了,去别处寻寻。”

  秦长苏:“去吧。”

  七小微微欠身,走了。

  秦长苏拿起了水壶继续给花浇水,只不过这次浇出来的水变成了血红色,黏黏滴滴落在开得颜色明艳的药花上。

  他柔美的唇角微微上翘。

  笑意不明。

  只觉……

  今年的花儿开得更旺盛了。

  *

  “好生看着它,不要让它到处给我惹祸。”冒着鼻涕泡的奶团子被拎着丢进了师兄堆里,被师兄们当狗一样在摸头。

  张延卿挥袖离去。

  奶团子被沈冬蓝扣在怀里四肢乱颤,盯着张延卿离去的背影,发出杀猪般的呼唤:“师尊尊!!”

  缚小司好笑道:“龙龙你安分点。师尊最近要准备下山的事……很忙的。”

  “唔……”龙龙失落的垂下尾巴。

  “走,我们玩去。”沈冬蓝取下了墙上的佩剑,扫了一眼其他师兄弟,道:“咱们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赛剑。”

  异口同声:“好!”

  “我就不去了,不过多久我就要下山去拨药,我得把库存在清点一下。还得准备你们的东西。”

  “师兄你不去?做啥子嘛……”沈冬蓝抓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哼哼道:“那得多没意思啊……一起去玩撒……什么东西不能等到明天再做。”

  “你别闹了。”缚小司把他的手推了开,无奈道:“是真的忙。我清点了之后还要拿给师尊去,对一下库存簿子。”

  沈冬蓝摊手:“那我也不去了。”

  “别啊……”其他人拦住了他,:“一起去啊……师弟不去不好玩。”

  “……”沈冬蓝好动的性子耐不住。

  缚小司看穿了他的心思,就道:“玩儿去吧。吃早午膳的时候要回来……下午还要去学房。”

  “好!”沈冬蓝站了起来,与其他师兄弟勾肩搭背,笑嘻嘻的:“师兄,那我们去玩儿了。”

  缚小司:“嗯,早些回来。龙龙我看着吧。”

  “好。”

  几人勾肩搭背的走了。

  缚小司和龙龙互相对望了一眼,缚小司笑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走,跟我去清点一下库存。”

  龙龙乖乖点头:“好……”

  缚小司拿着簿子就去清点了,也没有看着龙龙。原本还在药阁里四处玩耍的龙龙,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没了踪影。

  “龙龙?”缚小司在药阁里轻轻唤。

  这时,上面的小阁楼传来了谁在说话的声音,似有两个,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还有一个软软的少年音。

  两人在对话,走近一些,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听清楚后,才知道是龙龙。另一个……不知。

  “疼疼……”

  “他也应该尝尝的。”

  “对啊,应该尝尝的,我受过的痛……”

  “龙龙你在跟谁说话?”缚小司走了上来,就见一背影端正男子坐在镜子前自言自语。

  听到声音,那男人先是一愣,而后从镜子看了过来,看向了站在小仓库门口的缚小司。

  “你……你是谁!?”缚小司喝道。

  男人金灿灿的瞳孔微微转动,如猫受惊一般,逐渐扩张,直到金色的眼仁全部扩开为止。

  缚小司脑子里嗡的一下炸开。

  接着双耳并发出整耳欲聋的嗡鸣之声。

  他难受的捂住了耳朵,蹲在了地上。这时,眼前扭曲的画面里,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俊逸男人走了过来,停在了他跟前。

  “你不会说出去的对吧?”男人伸出手指凝聚一点光芒点在他的眉心,轻笑道:“师兄兄最乖了……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你见到的不是龙龙……”

  他的嗓音很独特,声音似一把玄音低沉的古琴,绵延富有磁性。迷迷喃喃,说起话来,声音在耳朵里回转,催眠得很,不经意攻破他的意识,使他昏昏沉沉的倒下了。

  醒来后,缚小司记不得别的了,只记得在梦里见过一张惊艳绝伦的脸,那张脸他看了一次过后,便是永远都忘不掉了。

  不是别的。

  除了张延卿外,他的确从未见过这般俊容了,俊秀到让人过目难忘,所以他记得很深。

  “师兄兄……”龙龙摇着尾巴坐在他身旁,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了,眼巴巴的看着他:“饿了。龙龙饿了。”

  缚小司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坐了起来,奇怪的嘀咕了一句:“我怎么睡着了?”

  龙龙递给他落下的库存簿子,道:“师兄刚刚过来的时候,突然就睡着了。我见师兄睡得香沉,并没有惊扰师兄。”

  缚小司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熟练了?一整句下来不带想词了?”

  “……”尾巴一顿:“没有……龙龙是妖怪,学东西很快。”

  “这样子啊……”缚小司接过簿子站了起来,揉了揉它的头,嘀咕道:“我方才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龙龙眯了眯眼:“师兄做了什么梦?”

  “梦到了一个男人……”缚小司拧了拧眉,“嘶”了一声,不知怎么回事,对着龙龙的眼睛,突然就有些头痛得很。

  他把目光转移开,揉着太阳穴,道:“没什么,就是一个奇奇怪怪的男人……”

  藏在背后的尖锐指甲悄然的缩了起来,龙龙笑得纯真:“必然是梦到沈师兄了,师兄兄我们去找他吧。我很无聊,想找师兄去玩。”

  缚小司将它抱起:“好吧。我们一同过去。”

  *

  又过了几日,贺来峰彻底炸锅了。

  不是别的。

  是鹤来峰二位尊长连着几日收到了血肉模糊的尸块。

  第一天,是一只肿烂的手。

  第二天,是一条被剁成三截的腿。

  第四天,是一颗眼球。

  直到今天在收到一枚玉冠时,花四喜才恍然大悟,眼前这堆碎肉不是别人,就是她寻了半月都未寻到的弟子——万烽!

  这件事轰动蜀山上下。

  所有山峰的师尊们纷纷放下了手头的事物,紧急聚在了一起,查看这被分尸了的万烽。

  其现场更是惨不忍睹。

  就连张延卿万年一张冰山脸都微微变了脸色。

  万烽分成了四五块摆在食盒里,也不知是含有什么讽刺的意味,放在食盒里,难不成想让人吃了么?

  这行凶的行为,真是太令人发指了!

  花四喜差点哭昏了过去,万烽是她一手带大的,心里地位以如同自己儿子一般重要,现如今看到如此场面,真真接受不能。

  “我花四喜不把那混账东西在蜀山揪出来!绝不善罢甘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给我烽儿报仇!”

  “师妹……冷静一些。”秦长苏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眼下先将万烽的尸首安顿好才是。”

  “呜呜……烽儿啊……”

  圆融沉默一阵,看向张延卿,:“延卿,你怎么看?”

  张延卿表情恢复了过来,沉着脸蹲下去,看了看食盒里的尸块,低声道:“先不下葬。”

  秦长苏暗暗皱眉:“师兄……不先送走万烽真的好么?”

  “送什么?”张延卿语气阴郁:“一丝魂气都没了?送去哪?”

  “……”秦长苏噎住了话。

  张延卿负手站了起来,锐利的眼睛扫视了众人一圈,道:“尸块封存于我元阳殿,在没揪出真凶时,任何人不得靠近。”

  秦长苏连忙:“师兄?这般可不太好?毕竟万烽是鹤来峰的弟子……”

  张延卿看了过来,与他四目相接,犀利的眼神仿佛贯彻了他的瞳孔,直视他的内心。

  秦长苏被看得一僵,抿了抿唇,摇着轮椅待在了一旁,没有在说什么。

  万烽的尸体被张延卿带走了。

  蜀山里谣言四起。

  “万烽被分尸了知道吗?”

  “知道啊……”

  “听人说……很有可能就是被元阳殿养的那怪物给撕了。”

  “不会吧?若是那怪物干的,太师伯又怎会把那些尸块带回去?而且……硬说万烽的魂都没有了。”

  “我也很奇怪啊,太师伯这是干嘛?不知道自己养了个怪物吧?主动把脏水往自己殿里引?”

  “你们给我闭嘴!”一声厉喝,如打雷一般响彻于耳。

  两个窃窃私语的弟子被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就见深冬蓝和缚小司站在他们身后,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们。

  “怪物怪物怪物……你们能不能换个词?听得老子耳朵都起茧子了!”沈冬蓝二话没说,就是一脚踹了下去,踹得一人撞墙:“再让老子听到……老子就把你们舌头剪了当皮筋弹!”

第30章

  “你打人!”那被踢的少年气呼呼的,脸都气红了,又不敢还手,只能委屈屈巴巴的瞪着他。

  沈冬蓝又补了他一脚,将他踹退了好几步:“怎么,老子打的就是你。有意见?有意见打回来啊!”

  那人似乎真想打回去,却被自己同伴拉着走了,同伴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过后,说道:“你们给我等着!”

  沈冬蓝嗤笑一声:“别介,您甭等着了,现在就来。不然我改儿个就忘了你两这杂碎了。”

  “你!”

  拦下:“算了,别跟他一般计较。他就是一条疯狗。”

  “说谁是疯狗呢!”沈冬蓝炸毛,也被缚小司烂了下来,毕竟现在风头大,打起来又得给人说闲话了。

  见沈冬蓝又要发火了,两个人便快速走了。

  沈冬蓝碎道:“那两怂龟。”

  缚小司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生气了。为这种人,不值得。”

  “师兄……”沈冬蓝很沉重的看着他。

  缚小司一瞬有些愣住了,因为沈冬蓝一直都是吊儿郎当的,什么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的样子。

  现在突然正常了,他倒有点怕了。

  “怎么了?”他问。

  沈冬蓝抓住了他的胳膊,道:“最近风头大,我们龙龙藏起来吧。不然那些人又得欺负它了。”

  “怎说?”

  “因为……”沈冬蓝叹了一口气:“龙龙它……是妖怪啊……”

  “?”缚小司甩开了他的手,有些生气:“他们说就算了,你怎也这样说?龙龙他可是你的师弟。”

  “我不是这个意思……师兄你别误会我了。”

  沈冬蓝有些着急,重新抓住他的手臂摇了摇:“你别生气啊师兄……我的意思是万烽这次死的太过蹊跷,所有的风头都在龙龙身上,我们不保护它……它就会被欺负的。”

  缚小司:“那你也不能说他是妖怪啊。”

  沈冬蓝无语道:“他本来就是妖怪啊?”

  “……”缚小司说不出话,索性推开他走了:“懒得跟你说了。”

  “师兄!”深冬追上去:“师兄!你别生气啊……你理理我啊……师兄!大师兄!缚小司!!”

  两人回到元阳殿的时候,元阳殿上空阴阴沉沉的嶼、汐、團、隊、獨、家。,乌云聚集在屋顶一处,仿佛能把元阳殿给压塌了。

  外头,百多名弟子持剑守在元阳殿外护/法,个个神情肃穆,立如雕塑,气氛一下压抑得很厉害。

  缚小司走了过去,看向一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脸色沉重,答:“师尊在里召魂,让我等持剑护拥。”

  “招魂?!”缚小司脸色都变了,有些不可置信凑上耳朵,又问了一次:“……你方才说师尊在招魂?”

  那人点头:“的确是。”顿了顿,又道:“是方才师尊领着五个食盒走了进去,下令于我们,招魂期间,任何人不可以踏进元阳殿半步。”

  “完了。”缚小司垂下了双手,表情呆愣愣的。沈冬蓝忙问:“师兄你怎么了?”

  缚小司摇摇头,找了个法阵守护中央的位置,拉着他持剑站了过去,“不要问那么多,我们守着师尊就行了。”

  沈冬蓝点头,:“嗯。”

  缚小司没有再说话了,只是抬起了头,深沉的望着天。仿佛忆起十年前一天,那恐怖的场面。

  十年前,张延卿也曾招过一次魂。

  那次过后,招魂就成了蜀山禁术。

  无人敢在用。

  元阳殿内。

  以血画阵,阵法上血淋淋一片,颜色刺目,跳动的烛火拉长施法者的身影,把气氛压抑到极致。

  张延卿站在阵法前,垂着一双还在一滴滴淌血的双手。

  大袖中,那被血染红的正指尖夹着一张画好的血符。

  他看着阵法,迟迟未动。

  阵法里放着万烽的碎肉。

  一共五块,摆放在五个不同的位置。

  一切准备就绪。

  时间拖着过长了,血都凝干了。

  张延卿没有催动法诀,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似乎在思量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很微妙,又似乎在惧怕着什么。

  许久,他终于动了,指尖一扬,把那张血符给扬了出去,朱唇轻启,喃喃道:“地下阴灵,听我号令,速速招来。”

  话音刚断,一阵诡异狂风猝袭元阳殿,把他漆黑的墨发吹得飞舞,雪白的道袍吹得猛烈翻飞。

  血阵燃起了绿幽幽的鬼火。

  无数鬼哭狼嚎的声音从阵法里传来,声音凄厉尖锐,混着男人痛苦的叫喊声、女人凄惨的哭泣声,以及孩童无助的啼哭声。

  “救命啊!!”

  “快来人呐!我的孩子还在里边!”

  “娘亲!救救我……房梁要被火烧断了!啊啊——”

  那双眼睛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睛泛起了丝丝涟漪,不是别的,是恐惧、是害怕,又夹杂着一丝疑惑。

  法阵鬼火里出现了上百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这些人行为怪异,表情痛苦,朝着他伸出了无数双手,哭嚎着,痛骂着,仿佛在像他索命。

  “哈啊……”

  他的胸口开始微微起伏,脚步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似乎是想逃,但是想了想,又努力压制住了自己心里的恐惧,镇住了发慌的身子。

  如若现在离开法阵的话,那么不过多时就会成为地狱的破口,到时候阴灵们逃散寻仇,人间又是一场祸害。

  他定了定神,眸光一沉,大声呼唤:“万烽!回来!”

  法阵里的鬼火越烧越大,里面的哭嚎声也愈来愈凄厉。周围狂风作作,吹得竹林里的竹子都弯了腰。

  弟子们稳住身体,缚小司大喊道:“法阵开启了!大家不要退缩!如看到恶鬼从殿里窜出!直接杀了!”

  异口同声:“是!师兄!”

  “……你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幽怨的鬼叫声在空荡的元阳殿里回响。张延卿沉沉的舒了一口气,大喝一声:“万烽回来!”

  万烽了无音讯。

  张延卿深深皱眉,阵法既然以出,万烽的魂魄无论在哪里都能招得回来才对。

  为何?

  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盯着那些括噪的恶鬼们,心里杀念四起,一瞬间只想握着长白,把这些向他索命的玩意儿全部都打散了。

  但是一旦打散,它们就连往生的机会都没了。

  他很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恶鬼要向他索命。他根本不认识他们,却要一直被他们缠着。

  张延卿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没有下去狠手,只是抬了抬手臂,把法阵上的蜡烛灭了。

  三十三根蜡烛灭了三十二根。

  所有鬼叫声戛然而止。

  他垂下双手,看向那支还在风中燃烧的蜡烛,眼眸一丝疑惑,过后,动了动僵硬身子,朝着血阵走了过去。

  脚步刚停于血阵中央,一个稚嫩的少年嬉笑声落入他的耳畔,:“咯咯咯……”

  张延卿闻声抬头,就见一只半人半妖的幼龙坐在房梁上,一边啃着一个苹果,一边摇晃着双腿朝他笑着。

  “龙儿?”张延卿有些怒了:“我不是说过招魂期间任何人不得入内么?”

  “你在说我么?”龙龙开口了,声音却变成了一个低沉的男声,颇无赖:“可我不是人啊……我是龙……”

  “……”张延卿沉下脸:“你是谁?”

  “我是谁?你心里不跟明镜似的?”龙龙扔掉了啃了半个的苹果,化作一条漆黑的长龙绕着房梁滑落了下来。

  在张延卿警惕的视线里,它又落地成人,化作了一个身段修长,容貌俊美非凡的男人。

  张延卿眯了眯眼,盯着他在阴暗里逐渐显露的容颜,忽然,双眼睁大,脑子里“轰”的一声,愣在了原地。

  “阿卿……”男人毫无顾忌的走到了他跟前,直接伸出双手搂住了他的腰,抱着他,低低道:“心情如何?再见到我?”

  张延卿体内灵力一震,似乎是想把他震开,但是忽然间,所有灵力都散了。他体内一瞬间成了一具空壳。

  无法,只得语气冷厉:“放开。”

  “你就这般不待见我?”男人不但不松开他,反倒将手在他腰部游离了起来,戏谑一笑:“你猜猜现在是在做梦呢?还是……我真的回来了呢?”

  顿了顿,贴近他的耳朵:“回来……将你带走……”

  “果然是你。”张延卿垂下眼眸,表情淡然了一些,:“在金陵城遇到的时候,我早该知道的。”

  “怎么?后悔救我了?”张延卿没反抗,男人更加肆无忌惮了,直接用唇吻上了他的脖子:“后悔没有再次一剑杀了我?”

  面对他暧昧的骚扰,张延卿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冷冷两个字:“滚开。”

  “师尊……”龙龙的手往上移去,停在了他的发冠之上,食指熟练的一挑,轻松的将他的发冠解了。

  千千发丝如绸缎一般落下,披散在肩头,张延卿一下呵斥:“孽障。你在动手动脚,休怪为师无情。”

  龙龙嘴角一勾,又轻松挑开了他的腰带,一副我就要动手动脚,你倒是还手啊的挑衅表情。

  “……”张延卿忍耐不住,手掌想聚气,但是体内空空荡荡,根本无法。他辗转又去拿长白,但身体却像点了穴一般,无法动弹一下。

  这是梦魇?

  他幡然醒悟。

  身体被推倒,他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顶着一张与那孩子一样脸的梦魇压了下来。

  清脆暧昧的吻在他脖子上流连,张延卿气得胸口浊气翻涌,咬牙道:“你这混账东西……滚开!”

  “混账东西?”龙龙咬了一口他的下巴,盯着他冷薄的红唇,笑了:“可是……这是你心里所想的啊……”

  “少胡言!”

  “咦……师尊,你好坏啊……”他的大拇指摁上了他的下唇瓣,轻轻揉碾,戏谑道:“日日做这般噩梦……就这么想与我共度春宵?还是……你贪恋上了?”

  张延卿耳根不自觉发红,表情却还是那般刻板执拗,只是目光涣散了几分。

  男人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他的耳根,笑意更深了,哑声道:“怪我……当年洞房花烛……没能让师尊满足了。”

第31章

  “阿卿……”龙龙埋下了头,轻轻沿着他的脖子朝下吻去,雪白的齿间咬开了他的衣带,一层层将他的防备卸落。

  “住手……”张延卿在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

  予溪団对 他刻薄消瘦的手无力放在血阵上,无处安放。男人的随之大手覆盖了上来,悄然扣进了他的十指间。

  “阿卿啊……”温热的吻流连在脸上。

  他的唇温柔地吻过他的眼睛、脸颊、鼻尖,最后却停在他的唇上欲落不落,仿佛在忌惮着什么。

  “你不念我么?”他道。

  张延卿垂下眼眸,虽然没有回答他,但是眼底的一丝寒意却仿佛将他整个人打入深渊。

  “你就……对我没有一丝……”

  “我是个正常的人,非有断袖之癖,从始至终。”

  言下之意,他不爱他。

  “可是……”男人目光有些委屈:“你是我的爱人……我们拜过堂……成过亲……甚至,入了洞房……”

  “住口!”张延卿对这个“爱人”词颇为敏感,被他一提醒,脑子里迅速回忆起了当时无能为力任他欺辱的一刻。

  他一下没控制住,竟气得吐出一口血来,“混账!”

  下一刻,愤怒的尾音被堵进了嘴里。湿软炽热的一条舌头滑入了进来,缠住了他往里缩躲的软舌。

  两人的喘息声此起彼伏,互相交织。

  令人脸红心跳的口水交融声在耳畔响起,张延卿盯着对方深情款款的眉目,一下乱了方寸。

  吻还在继续,并且不停的加深。

  那人仿佛想吞噬了他,恨意浓浓。

  张延卿在抗拒,他在进攻。

  导致两个人的嘴里都是浓郁的血腥味。

  谁都没有好过。

  “呜呜呜——”无数凄厉的鬼叫声再次响起。

  血阵里的三十三根蜡烛被重新引燃。

  无数双干枯的鬼手从血阵里伸出,抓挠着张延卿无法动弹的身子。

  它们锋利的指尖划破他的皮肤,似乎恨不得要将他一起拖入地狱才罢休。

  男人支撑在他上方,眯起一双痴迷的桃花眼,用目光一寸寸描绘着他俊秀的脸庞。

  看着看着,忍不住伸手了,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颊,低喃道:“阿卿……这些人你可还记得?”

  “……”张延卿双眸蓦然睁大,脑子里“轰”的一声,闪过一场场烈火焚烧的场面,大火里无数人在逃窜,喊着“救命”。

  头疼仿佛要炸裂。

  耳边这些来自地狱的哭喊声快把他逼疯了!

  张延卿闷哼了好几声。

  他不记得啊!

  他根本不认识这些人!

  它们凭什么要找他来索命!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逼急了,张延卿身子忽然一震,体内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灵力,把压在他身上的男人瞬间震了开。

  玄衣青年被震飞于半空,墨袍翻飞,俊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下一刻,一把闪着寒光的剑朝他挥了过来,一剑将他的身子如一块镜子一般,无情的打碎了。

  随着他的消失,周围的场景也碎裂了。

  所有的恶鬼消失殆尽。

  而他,还是站在血阵中,衣冠不整,满身爱痕,手里的长白还在剧烈的震动,仿佛在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一切根本不是梦魇。

  沉默了一阵,他捡起了上了地的外衣,随意的披在了身上,迈步往外走去了。

  招魂结束。

  听到鬼叫声停止后,元阳殿弟子早早守候在门外,跪倒一地,等待着张延卿出门。

  不消片刻,门被打开了。

  张延卿清瘦的身影站在门口。

  “师尊。”缚小司见到他,原本担忧紧皱的眉宇一下绽了开:“您出来了。”

  “嗯。”张延卿神情有些木讷,微微摆手,似乎还没有回过神,道:“看好万烽的尸体,任何不得接近元阳殿。”

  众弟子:“是。”

  张延卿走了,疲惫的回了寝殿。

  寝殿里,烛火摇晃,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他的房间里跑来跑去,追逐着一只被它惊扰得到处飞的大蛾子。

  “大蛾子!!”

  张延卿推门进来了,一个矮矮的团子径直撞到了他怀里,似乎还被撞痛了,揉着脑门哼哼了好一阵。

  张延卿的眸色深了几分。

  龙龙看清楚来人后,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兴奋笑道:“没有抓住大蛾子,抓住师尊尊了!”

  张延卿用灵力将它轻松震了开,用剑指着它。

  龙龙四仰八叉摔倒在地,翻腾了好一会儿才坐了起来。

  这一坐起来,目光凝聚之处闪过一点寒芒,细细一看,原来是一把锋锐的宝剑。

  他的剑指着它。

  他冷冷的声音响起:“事到如今……你还要装什么?”

  “……”龙龙盯着那把宝剑发愣,反应过来后,撒腿就想往窗户口爬走,似乎是怕了,想逃了。

  张延卿自然是不会放过它,几步跨前,跨到了他背后,揪住了它准备翻窗出去的身子。

  奶团子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无辜的在他手中剧烈挣扎,叫嚷着:“师尊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张延卿语塞。

  它叫嚷个不停:“师兄兄!救命啊!!”

  张延卿低喝:“闭嘴。”

  继续叫:“师尊尊要杀龙了!!”

  张延卿有些不耐烦了,横着手掌狠狠的打了一下它脖子后的昏睡穴,想把它打晕,但是意料之外,它还是生龙活虎的。

  龙龙扑腾的手一顿,委屈的转过头来,与他大眼瞪小眼,似乎在说:你真打啊……

  张延卿眉头一皱,又打了一下。

  还是没晕。

  奶团子吸了吸鼻子,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张延卿这才想起,它是条龙,穴位和人不同。

  “师尊你打我!呜哇——”

  “轰隆隆——”

  天空闷雷炸响,龙龙在他手中化作一条长龙逃了,逃去的方向是后山,它经常打洞的小山坡。

  张延卿在找到他的时候,它正缩在洞里边抽抽咽咽的,只露出半截尾巴垂在外边儿,时不时摇晃一下,生怕他找不到自己,从而吸引他的注意。

  “出来。”张延卿道。

  气呼呼的哼哧:“不要!”

  “我说出来。”

  “不要!我讨厌卿卿!”

  “……”

  张延卿站在原地,跟它僵持了好一阵,直到龙龙突然打了个喷嚏,他这才道:“你若不出来,以后都别出来了。”

  听到他语气不对劲,小幼龙才怂巴巴的把自己从洞里边拔了出来。

  它低着脑袋,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师尊……”

  张延卿动了动唇,语气放低了些,唤它:“过来。”

  幼龙试探性的迈出爪子朝他走去,一步两缩头的走到了他跟前,见他情绪平缓,便化作人形抱住了他的大腿。

  它用龙角蹭着他的大腿,撒娇道:“师尊尊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龙龙保证听话,以后都听你的话,再也不调皮了……”

  张延卿低眸看了它一会儿,眼底没什么情绪变化,就跟往常看它一样,只是有些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过后,他把它抱了起来,抱在臂弯里,头疼道:“安静就好,为师乏了。”这是他能做的最大的妥协。

  龙龙眨了眨眼睛,试探性问:“师尊尊不生气了?”

  简单一个字:“嗯。”

  “吧唧!”奶团子狠狠一口亲在了他的嘴边。

  张延卿眼睛蓦然睁大,就见那奶团子摇着尾巴一脸兴奋,嘟着小嘴儿讨亲,:“啵啵……”

  “……”怔了怔,张延卿拎着它的衣领,一掌把它打回了原型,又一脚把它重新踹回了洞里边,顺便还把洞给填了。

  “呜呜……”被埋的龙龙呜呜噎噎的,可怜巴巴,都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错,让师尊气得把它给埋了。

  张延卿耳根不自觉红了个透彻,挥袖擦了擦嘴角后,转身离去,气愤地吐出二字:“孽障。”

  他走后,某条幼龙哭着哭着忽然笑了,盘坐在地上意犹未尽的舔着嘴角。

  他的师尊的味道可远比大面饼子要美味得多了。

  那对清澈的瞳孔里印着张延卿清瘦的背影,闪了闪,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深意。

  *

  蜀山近些时日不太平。

  自从出了万烽那件事后,闹得上上下下人心惶惶,不得安宁。大家都生怕什么不知时候会落和他一样惨,被碎尸了也不知道。

  在没揪出真凶前,一切都得小心翼翼。

  所以,出门时弟子们都是结伴而行的。

  元阳殿要下蜀山修行的日子推迟了。

  药阁里,缚小司检查完那一批要送下山的药材后,便和沈冬蓝龙龙一同动身,准备回元阳殿。

  碰巧,三人半路遇到了摇着轮椅过来的秦长苏。

  沈冬蓝瞬间进入警戒状态,把缚小司护在了身后,警惕的瞪着那摇扇而来,风度翩翩的俏公子。

  缚小司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暗暗朝他摇头,示意让他别冲动。

  而后,他一手拉一个,把龙龙和沈冬蓝拉到了一边。

  “师叔。”缚小司行礼。

  轮椅在他们眼前摇过去了。

  秦长苏就跟没听到一般,连目光都不屑于扔给他们一个。

  这可真令人反感。

  沈冬蓝暗暗瞪了他一眼,碍于尊卑长训,他不敢对秦长苏说坏话,只能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这时,一个身影突然从他们身旁掠过。

  两人齐齐转头,就见龙龙以一个怪异的姿势,一瘸一拐的往着秦长苏的方向跑去了。

  它在学瘸子走路。

  还是在秦长苏面前学瘸子走路。

  动作故意的不能在故意了。

  缚小司身子一僵,一下就看出来了。沈冬蓝则一脸疑惑的挠了挠头:“龙龙什么时候崴了腿?”

  “它……”缚小司慌得语塞了。

  龙龙一瘸一拐的走到了秦长苏的跟前,托着身后的大尾巴晃来晃去,围着他的轮椅来来回回两转了三遭。

  秦长苏一张脸顿时阴郁得跟天边欲落雨的乌云一般。

  许久,他猛拍轮椅扶手,怒道:“你这……狗东西!”

  一旁,缚小司快速跑了过来,把龙龙抱了走,连连点头哈腰,:“对不起师叔!龙龙它脚崴了!走路不稳!没有别的意思!我们这就把它带走!”

  “站住。”秦长苏沉沉喊住他们。

  轮椅摇着转了过来。

  他把阴郁到仿佛要吃小孩的脸对向他们,看向那方才羞辱他的畜生,咬牙道:“不是脚崴了么?把那畜生给师叔……师叔给它检查检查。”

第32章

  “还……还是算了吧……”缚小司害怕的抱着龙龙退后。

  秦长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虽是在笑,一双眼睛却睁得无比大,里头戾气满满:“快……给师叔看看!崴了腿这可耽搁了不得!”

  他是咬牙说出这句话的。

  哪里像要救人,摆明着一副要把龙龙碎尸万段的样子。

  “你要抱我?”龙龙摇了摇大尾巴,笑嘻嘻的望着他。

  居然这般主动?秦长苏被他突如其来一句话弄得一怔,笑了,伸出手:“你给师叔抱么?”

  “好。”龙龙摇晃的尾巴一顿,从缚小司手里跳了出来,在缚小司担忧的目光下,走向了秦长苏。

  秦长苏捉住了它的的双臂把它抱了起来,放在了大腿上,没有了方才的戾气,微笑着问它:“……是师兄教你不要怕我的么?”

  龙龙眨了眨眼,一脸纯真,道:“师叔……你脑子不好使吗?”

  “……”秦长苏身体一震。

  “……”沈冬蓝和缚小司纷纷黑了脸。

  它继续道:“师叔身体不好,师尊尊自然是不让我接近你的。他觉得我调皮,怕一个不小心,会误伤你……”

  “这样啊……”秦长苏轻轻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嫌弃他就好。

  然而,气还未松完,龙龙又一句话吐出来,差点没把他给气死:“毕竟师叔你……是个残废啊……”

  秦长苏一怔,抓住它双肩的手猛然用力,把它的肉都掐紫了。

  他怎么也不相信这种话会从一个痴傻的妖怪嘴里说出,便恶狠狠的瞪着它,咬牙道:“这话……是谁教你的?”

  龙龙对此却没什么太大的表情,被他掐得死死的,但是连一句“疼”都没有喊出来,只是冷静的与他对视。

  “是师尊。”

  “你胡说!”秦长苏气得身子都在发抖,道:“师兄他何等温文尔雅的人!怎会对我说出这种话!”

  “师叔啊……”龙龙反抓住了他的手腕,歪了歪头,露出一副无畜无害的表情看着他:“师尊他可讨厌你了。”

  一股怪力挤压着他的手腕儿,那力度仿佛能轻松把他的骨头都捏碎了。

  秦长苏眉头一皱,倒抽了一口凉气:“嘶……”

  正讶异这小怪物是哪里来的力量,他抬眼一看龙龙,就见那小怪物还在对他笑,笑得挑衅。

  终于忍受不住疼痛,他把怀中的小怪物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指着它,怒喝:“给我滚!”

  秦长苏发火了,缚小司连忙跑了过来,把龙龙抱起,拉着沈冬蓝一起,快速的往元阳殿方向跑了。

  竹屋里,缚小司来回检查着龙龙身上,担忧地问道:“龙龙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啊?”

  龙龙摇摇头:“我没事。”

  “你怎么能对师叔那种话呢?”缚小司扶额,还有些后怕,训斥它道:“秦师叔那般记仇,今日你扮作瘸子嘲讽他,他定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沈冬蓝坐在一旁,道:“怕什么?难不成还能把龙龙吃了?”

  缚小司抬头望来,和他四目交接。沈冬蓝一愣,想了想,脱口而出:“妈耶……还真有可能。”

  龙龙自己却毫不在意,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什么,拿起了竹篓里的竹笋就开始啃,嘟囔道:“师兄……我饿了,要吃饭。”

  “你居然还有心情吃。”缚小司真是头都大了:“我跟你说……你最近别出元阳殿知道吗?不管谁来找都不能出去。跟在师兄后边,别乱跑。”

  乖乖点头:“奥……”

  缚小司的担忧不是没由来的,果不其然,晚上山柰就找上了他。

  夜风徐徐,两对身影在竹林内摇晃。

  他们双双低头,隔着一段距离,几月未见,再见时竟突生尴尬,眼神都不敢交接在一起。

  最后还是缚小司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生怕大了声音惊吓到她,便小声问:“师姐……找我有事么?”

  山柰点点头:“算不上什么大事。我想邀请你去欣赏我最近刚完成的画儿,想让你给我提提意见,你有空么?”

  缚小司想了想,道:“抱歉师姐,现在元阳殿为了处理万烽一事,警戒提高。师尊不让我等出去闲玩。”

  听到他拒绝了,山柰有些着急,靠了过来:“小司……用不了多少时间的……师姐……师姐就是想你了。”

  她贴得太近,衣衫又单薄,酮体曲线极好,隐隐约约的凸出一些美好,一看就让人脸红心跳的。

  缚小司尴尬的移开了视线,低下了红着的脸,嗫喏道:“师姐……还是等万烽的事情有个结果再说吧。现在外头不安全……你还是先回去吧……”

  他这句话无意识点醒了山柰,山柰很快顺着他的话擒住了他的一颗善心,柔弱道:“那……你送师姐回去好不好?现在天黑了,我有些害怕……”

  这请求说出来就让人无法拒绝,虽然很怕秦长苏,但是于情于理,作为男人,他都得送她过去。

  毕竟山柰是个女孩,不然出什么事了,他会难以心安的。

  “我……”犹豫了两下,点头应了:“好吧……”

  山柰开心的笑了,又靠了过来,伸手就想去替他拿长灯,动作暧昧无比:“手酸了吧?来,师姐替你拿着。”

  缚小司摇摇头,躲开了她的手,:“不用了。我来,灯重。”

  山柰怔了怔,垂下了眼眸,情绪有些伤感,:“小司你……未想……我对你曾经说了那番话,你还能这般温柔……”

  “有么?”缚小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道:“有。”

  “我倒是觉得师姐温柔呢……”

  两人说说笑笑走了。

  *

  元阳殿内,张延卿正在翻阅着招魂记载,紧皱着眉头,想从中找出为什么万烽魂魄召唤不回来的原因。

  龙龙则坐在他桌案对面,双手山與托腮,目不转睛看着他,好像他就是一朵花似的,怎么看都看不腻。

  “卿卿……”

  “……”未应。

  “卿卿啊……”

  “……”翻了一页,还是未应。

  龙龙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忽然咧嘴一笑,把桌子上的茶杯给推了下去,“咣当”一声,打碎了。

  张延卿这才抬眼,质问它:“你又想做什么?”

  摇摇尾巴:“你书拿反了。”

  “……”怔了征,他低眼一看,果然是拿反了,沉默片刻,淡定的翻转了过来,继续看着。

  “卿卿……”龙龙无聊得用手去戳他的胳膊,幽怨道:“你近日怎么这般不喜欢接近龙儿了?往常你看书总是要抱着我的……”

  张延卿眼未抬,淡淡道:“出去。”

  “唔……”它盘坐在地,盯着张延卿冷漠的脸,一瞬有些不开心了,便钻到了桌子底下,从下方侵入,钻到了他怀里。

  “嘿……”傻笑着:“就不走。”

  “……”“随你。”

  既然主动入怀了,张延卿顺势把胳膊肘枕在了他的头顶上,一下右臂都轻松了许多。

  龙龙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张延卿喜欢抱着他看书:感情把它当成一个靠枕了,怎么舒服怎么靠。

  竹林内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张延卿没怎么注意。

  龙龙很无聊便竖直了耳朵去聆听,这一听才知,是缚小司和那秦长苏殿里的女人在说话,说得什么听不太清楚。

  总之,感觉不对劲。

  它从张延卿怀里钻了出去,团成一团滚几圈,滚到了门口,说道:“卿卿,我去看看师兄。”

  “……”不答话。

  龙龙笑吟吟的摇尾巴,突然向他扑过去,想亲他的脸颊,却被他一掌拍了飞,拍出了元阳殿外。

  “啪!”大门被一阵风合上。

  “嘶……”龙龙揉了揉屁股,咬唇一笑,屁颠屁颠跑了。

  殿内,张延卿听不到它的动静了,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放下书籍,伸手揉着眉心,头疼道:“孽障。”

  *

  去往闲云峰漆黑的小道里,缚小司拎着灯笼和山柰并肩而行。

  到了闲云峰下边,他便停步了,把灯笼递给她:“上边就是了。你御剑上去就行了,夜以深,我得回元阳殿了。”

  “小司……”山柰也没有在强迫他,接过了长灯,美眸璨璨,轻轻道:“谢谢你了。改日我在拿画去找你鉴赏。”

  缚小司:“嗯……”

  “来都来了……何不去我闲云峰坐坐?”清润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秦长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们背后,灯火下,一张阴邪的俊脸半暗半明。

  “师……师尊!”山柰惊叹了一声,脸色浮起一丝焦急和惧怕。

  “柰儿……你怎这般不懂礼貌?”秦长苏看向她,凤眸里闪着一丝危险的寒光,:“为师不是跟你说过了……如若有人来找你玩,便让他上去喝杯茶再走。也好给我闲云峰添添人气……”

  “我……”山柰低下了头:“弟子知错。”

  “不用了。”除了山柰之外,缚小司也在害怕。

  秦长苏话里有话,聪明的他很快察觉到了危险,便绷直身子往后退去:“师叔,天色不晚……我,我该走了。”

  言罢,他转身就想跑。

  五条锋利的金线飞射了过来,如长了眼睛一般绑住了他的双脚,把他绊倒在地,又锁住了脚踝,让他爬不起来。

  “你跑什么?”秦长苏轻轻笑了:“师叔难不成还会吃了你?”

  “放……放开我!!”缚小司在地上挣扎着。

  秦长苏笑脸一收,摇着轮椅往黑暗里走去,随着金线的拉扯,他也被一同拖进了黑暗里。

  山柰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直到秦长苏不悦的唤她了,她这才回过神:“柰儿?还不随我上去!”

  “……”“是,师尊。”

第33章

  怎么办?怎么办?

  山柰急得在树下打转。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祸害缚小司的。

  人生难得一知己,除了秦长苏外,缚小司是她最欣赏的人了。

  她真的不想害他。

  “老天爷啊……谁都可以……救救他吧……”

  “求老天爷做什么?想让老天爷一雷劈死你们师徒俩?”有个人在说话。

  山柰一惊,抬头看去,就见一英姿飒爽的马尾少年半蹲在树杈上,冷冷的看着她:“老子大师兄呢?那个死瘸子把他弄哪去了?”

  山柰愣了愣,回过神,用伸出手指向上边:“在……在闲云峰……”

  “哼……”沈冬蓝瞪了她一眼:“你最好求求老天爷保佑我大师兄毫发无损。不然……我就让龙龙把你们闲云峰全吃了。”

  “……”他身后探出来一个小脑袋,一脸幽怨:“师兄,龙龙挑食。”

  摁了回去:“不,你不挑。”

  “……”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树杈上跳了下来,气势汹汹的拎着刀去了闲云峰。

  沈冬蓝:“不说别的!甭管他是谁!咱们等会进去就干他娘的!”

  龙龙:“干他娘的!”

  沈冬蓝:“谁怂谁是狗!”

  龙龙:“汪!”

  沈冬蓝:“……”

  一进闲云殿,两人气势汹汹的火焰很快被眼前的画面雷得透心凉,化作两座石雕立在了门口。

  这秦长苏……

  说是邀人喝酒,还真是喝酒了。

  缚小司被灌的烂醉趴在桌子旁,打着酒嗝和秦长苏说说笑笑:“师叔……是我小司错怪你了。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记仇记到骨子里的人……呃!未想……想……呃!你也有这般温柔的时候……”

  秦长苏笑笑:“没法……山柰那孩子太可怜了……”

  “师叔……呜呜呜……”缚小司感动得泪眼汪汪,:“您真好……若不是没有您……师姐可就一辈子要被那些个混蛋给折磨了……”

  秦长苏摸了摸他的头:“师叔不好,师叔之前还伤害你呢……”

  “那都……那都是我自找的。”缚小司醉得胡言乱语,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突然心软得厉害:

  “怪我……怪我说错话了……呃!不然师叔也不会这般……生气了……如若换做是我,旁人说我身体不好……我也会生气……呃!”

  “无碍,都过去了。师叔不怪你……”说着,转头看向两座石雕,道:“咦?你们怎也来了?”

  两人拎刀的手火速收到了背后,乖乖行礼:“师叔……”

  空气里有血腥味,龙龙鼻翼扩了扩,转头盯着花坛开得鲜艳欲滴的药花,愈来愈好奇。

  “来寻小司的么?”秦长苏道。

  沈冬蓝点头:“听说小司被师叔邀去喝酒了……我们不放心,就跟来了……”

  秦长苏举杯一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师叔又不会吃了他。”

  还真就是怕你吃了他。沈冬蓝干笑道:“没有……我大师兄不胜酒力,怕给师叔这里添麻烦。”

  “麻烦倒没有。你师兄他……挺不错的……你们师尊教得好。”

  秦长苏这副良师益友的模样,让沈冬蓝直犯恶心。他打了个激灵就走了过去,说道:“我大师兄不能再喝了。师叔……我得带着他回去了……”

  “谁说我不能喝?”缚小司指着沈冬蓝,醉醺醺道:“我可能喝了……就这些还不足以让我醉……我还能在继续……”

  “别……”沈冬蓝捂住了他的嘴:“你再喝就要被师尊罚了。”

  “师尊?”听到师尊二字,缚小司果然收敛了很多,也不说话了,靠在了沈冬蓝的怀里,软塌塌的等着他带走。

  “不如……”秦长苏捏着酒杯笑了笑,用目光指了指缚小司喝剩下的半摊子酒:“冬蓝……你替他喝完这最后一壶吧?”

  “我?”沈冬蓝连忙摇头:“我不会喝酒。”

  缚小司拿开了他的手:“谁说你不会了……你不是最爱喝酒么?之前还跑到太上尊……酒窖里去偷吃酒喝……”

  沈冬蓝无语:“好了师兄你不要再说了。”

  一点破事全给他抖出来了。

  “你还去偷喝了太上尊的酒?”秦长苏摇摇头,笑道:“胆子可真不小……我都不敢偷喝他的。”

  “……”沈冬蓝挠了挠后脑勺:“没有,别听我师兄胡说。他就是喝醉了……”

  “师叔当真了。”秦长苏把一壶酒推到了他跟前,:“来,喝完它。把它喝完了师叔就替你保守这个秘密……”

  “……”沈冬蓝愣了愣,盯着那壶酒犹豫,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缚小司善良轻易的就信了他的鬼话,那是他从小养尊处优没见过世面。

  但他沈冬蓝他可是从小在阴沟里摸爬滚打,挣扎着活下来的老鼠,这样的笑面虎,他可见得多了。

  秦长苏这句话,意思就是:今天他是不喝也得喝。

  这酒缚小司喝过应该是没问题的。

  味道闻起来是醉人香。

  一种很让人上头的酒。

  秦长苏这家伙就是想把他灌醉。

  沈冬蓝虽然能喝,但是碰到这种一杯倒的酒,他也扛不住。到时候倒下一片,指不定秦长苏会对他们做什么。

  龙龙幼小,脑子又不好使,又不能指望它把他们带回去。

  沈冬蓝脑子快速的转动,想着应对的法子,过后,转头看向了龙龙,喊它:“龙龙!过来吃酒!”

  龙龙在盯花,被他一喊回过了神,屁颠屁颠就跑了过去。

  沈冬蓝拿起了桌上的酒,递给它,道:“把这酒喝了,师兄不会喝。喝了我们就能走了。”

  “好。”想都没想,它拎着酒壶就喝下去了。

  秦长苏的笑意更浓了。

  沈冬蓝盯着他嘴角噙着的那抹笑,疑惑的皱眉,许久,忽然恍然大悟,连忙夺走了龙龙手里的酒壶。

  ……这个家伙!

  他在盯着龙龙!

  沈冬蓝着急的看着龙龙,抓住了它的肩膀,忙问:“龙龙你有没有不舒服?”

  龙龙打了个酒嗝,摇摇头。

  “那……”沈冬蓝疑惑的歪了歪头,看向秦长苏,就见秦长苏依旧挂着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渗得人心里发慌。

  他道:“那……师叔……酒喝完了,那我们走了。”

  秦长苏放下酒盏,撒开流金扇摇了摇:“走得了么?”

  话音刚落,龙龙突然呜咽一声,匍匐在了地上,不停的咳嗽,整张小脸都咳成了酱红色。

  “噗……”一口血紧接着吐在了地上。

  “龙龙!”沈冬蓝想伸手去扶龙龙,一根金线突然袭来,缠住了他的手腕,狠狠勒紧。

  其金线锋利无比,只要持线的人想,就能轻轻松松切断他的手腕。

  秦长苏轻蔑一笑:“你要是在动一下,你的手保不保得住就不一定了。”

  沈冬蓝定定神,语气沉重地道:“师叔……我知道你讨厌我们,但是如果你现在杀了我们,师尊是不会放过你的。”

  “杀你们?”秦长苏嘴角一勾:“放心……我不会傻到那个程度。我自然可以放你们走,但是它……”指着龙龙:“它得给我跪下来磕上一百个响头。”

  “一……一百个!”这不是要人命么?

  “羞辱我就得付出代价。”

  沈冬蓝:“你就不怕师尊怪你么?”

  “怕什么?”秦长苏凤眼邪魅的流转,落在了醉醺醺的缚小司身上,嘲讽道:

  “当初我毁了这小杂碎半张脸,他都没有惩罚我……如今只是断你一条手,我只要随便找个借口,蜀山上下都向着我。”

  “……”沈冬蓝说不出话。

  一旁的龙龙站了起来,一边咳嗽着,一边阴沉的瞪着秦长苏。

  秦长苏见到它就一身火,想到这畜生扮作瘸子嘲讽他,他就巴不得把它给肠子给扯出来才解恨。

  “你想怎么样。”它道。

  “跪下。”简单两个字。

  听话的跪了。

  秦长苏心里一下被爽意填满。

  沈冬蓝一下就后悔了,方才把酒给了龙龙。它本以为龙龙是妖怪没什么的,结果,他还是低估了秦长苏。

  沈冬蓝跟着跪了下来,磕着头道:“师叔,我替它磕这一百个响头。”

  秦长苏收回了绑在他手上的金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笑了:“可是……得罪师叔的是它,不是你呀……你为什么要吃这份苦?”

  沈冬蓝:“它是我师弟。”

  “咳咳咳……”龙龙咳嗽声又大了,嘴里不停的吐出血沫子,沈冬蓝看得一颗心都揪在了一起:“师叔……龙龙它知道错了!它不是故意的!您就放过它吧!您看它咳血咳得都快死了!”

  秦长苏一脸不屑:“你死了,这小畜生都不会死。”

  一旁,龙龙一字不语,一边咳嗽着,一边开始给他磕头,每磕一次,地板就和额头碰撞得嫣红。

  “龙龙……”沈冬蓝握紧了拳头,一个没忍住抽出了横在腰上的大刀奔着秦长苏去了,似乎是想一刀结果他。

  但,他哪里是他的对手。

  金线缠住了他的手腕。

  秦长苏语气一沉:“我看你这手是不想要了。”言罢,他把金线忽然勒紧。

  “啊!”沈冬蓝大叫一声,疼得浑身都在发颤,手里的刀随之而落。

  这时,一条漆黑的长龙盘地而起,一口咬住了半空的金线,如疯了一般甩头撕咬,似乎是想把这金线咬断。

  “龙龙……”沈冬蓝鼻尖一酸,看着它在滴血的嘴巴,哽咽道:“你快松嘴……师兄没事的……”

  “牙都碎了。”秦长苏愉悦抽笑了起来:“小畜生……现在该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了么?”

  “咳咳咳……”龙龙状况越来越不好。

  秦长苏到底还是顾忌张延卿,没有要了沈冬蓝的手,他现在只需要看到这侮辱它的小畜生给他低头,他就爽了。

  一百个头。

  它一声没吭,给磕完了。

  额头上都肿了一个大包。

  秦长苏这才放过了它。

  清晨。

  沈冬蓝扛着咳血咳到虚弱的龙龙,和醉到不省人事的缚小司回了元阳殿,回殿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张延卿。

  然而,龙龙却把他拦下了。

  它与往常不同,一双黑眸里死气沉沉的,褪去了稚嫩之气,像一潭死水一般,无比阴沉。

  轻飘飘三个字:“我没事。”

  它虚弱到无法化成人形,只能变回一条身躯沉重的黑龙,摇头晃脑,脚步蹒跚的去了元阳殿的方向。

  殿内:

  张延卿正侧卧在床上休息,房间里忽然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警戒的掏出火符想点燃蜡烛,这时,身上忽然攀爬上来了一个软软绵绵的触感。

  那触感开始从他的大腿开始纠缠,滑过他的腰,最后将他整个人都缠在了身体里,就像条蛇缠着猎物一般。

  “卿卿……你睡了吗?”它问。

  “……”张延卿没答话。

  “睡了吗?”一条龙爪子在他眼前来回晃悠,对方又悉悉索索试探了他好一阵,见他真的没反应,这才敢贴近他。

  不过多久,他的身体开始浮沉,体内的龙珠被一股力量引吊了出来,悬浮在他身体上方,散发着蓬勃灵力。

  “咳咳……”

  它在咳嗽,咳嗽得很厉害,需要龙珠调理,但张延卿无心的躯体不能离开龙珠太久,不然会腐败。

  不消片刻,那条傻龙又把龙珠归还回来了,“咳咳……”

  龙珠刚递入口中,张延卿便缓缓睁开了眼,目光径直碰撞上了上方青年小心翼翼的目光。

  他醒了,它没猜到。

  因猝不及防,那对金色的瞳孔在极速收缩,刚准备逃走,张延卿忽然开口说话了,淡淡一句话:“本来就是你的,你想拿去便拿去。”

  “……”青年怔了怔,回过神来后,俊朗的眉宇柔和的绽开,笑了。

  他俯下了身子,吻住了他的唇,用舌尖缠绕着他嘴里的龙珠,与他灵力交融修复着受损的身体。

  张延卿没抗拒。

  青年哑声道:“你还是不想我死的。”

第34章

  清晨,斑驳的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洒在张延卿安详的睡脸上,将他从梦境深处逐渐唤醒。

  他纤长的睫毛在颤动,如展翅的蝶翼缓缓扇动,不消片刻,彻底睁开了,醒了。

  这一睁开眼,视线里就出现一张笑得恬静的小脸,那张小脸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竟比阳光还要亮眼。

  龙龙匍匐在他的胸口上,双手托腮,也不知道观察他多久了,一双眸子里亮闪闪的,似有璀璨的星辰,耀耀生辉。

  “师尊尊……”它唤他。

  “……”张延卿没说话。

  两人一上一下对视着。

  气氛竟有些莫名的尴尬。

  “额头怎么了?”张延卿看了它一眼,打破了沉默。

  它的额头上肿了一个不小的包,还磕破皮了,好在昨日有龙珠调息,消了不少,伤疤也开始愈合了。

  它摸了摸头上的包,委屈巴巴的用龙角蹭着他的胸口:“昨日摔了一跤……”话还未说完,突然咳嗽了起来:“咳咳……”

  张延卿伸出右手,温柔的捧住了它的小脸,轻轻问:“昨日不是好些了么?怎么还在咳嗽?”

  龙龙怔了怔,笑颜展开:“卿卿……你什么时候这般关心我了?”

  “……”张延卿不做答。

  “昨天……”它似乎想说什么。

  张延卿却突然坐了起来,绷直着身子,掀开被褥下了床,打断了它的话:“起来吧,去修悟。”

  “……”某条傻龙嘿嘿一笑,光着脚丫从床上跳了下来,衣冠不整的跑到了他跟前,打开双臂,:“穿衣服……”

  “……”张延卿低眸注视着它。

  它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道:“师尊给我穿衣服……”

  张延卿收回了目光,似叹了一口气,把修长的身子弯了下来,蹲在了它矮矮的个子前,颇有耐心的替它系着衣扣。

  龙龙揪住了他额边的两缕碎发,意味深长地笑着:“阿卿,你是不是颇喜我这幅样子?”

  又凑近了些:“……喜欢我与你撒娇?”

  张延卿一把拽住了它的龙角,沉着一张脸,低声道:

  “我已经在做最大的忍耐了。你若不想被我赶出蜀山,就安安分分做好元阳殿弟子的本分。”

  龙龙眨了眨眼,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抽噎道:“师尊尊……疼疼……”

  张延卿也是不得不服它装傻充愣的本事极强,那眼泪是说来就来,一点都不含糊,就好像他真的欺负了它一般。

  他没好气的松开了它的龙角,系着衣扣走到了镜台前。

  过后,他拿起了桃木梳,正准备梳理散落的头发,一双大手忽然就出现在镜子里,夺走了他手里的桃木梳。

  俊美的青年嘴角噙笑,透过镜子笑吟吟的看着他,低低道:“我来……”

  “……”张延卿未动,任由着他。

  他的动作极其温柔,动作熟练,模样认真得就像在对待一件让他认真付之所有的事情。

  张延卿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脸,眼神有些恍惚,一瞬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那孩子……真的回来了。

  就在他眼前。

  他倒希望是梦魇,但是青年深情款款的眼眸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他真的回来了,回来……索命了。

  “在想什么?”龙龙温热的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有些发红的耳背,又滑过他的后脖处一片敏感的危险禁区。

  镜子里,张延卿那张脸,虽然与往常一般,惊不起丝毫波澜,实则只有他知道,那耳根为什么通红的原因。

  玉冠端端正正的定固在他的脑袋上。

  龙龙从后抱住了他,将唇贴附于他的耳边,哑声道:“阿卿……奥不对……应是师尊……是我的师尊……”

  “放开。”张延卿冷冷道。

  “嗯……”龙龙哼了一声,语气甜腻,尾音拐着十八弯,如孩童跟他撒娇,没有半分羞耻心,:“师尊……师尊尊……”

  张延卿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若在逾矩,我便把你打回原形。”

  听到这句话,那双不安分在他身上游离的双手快速收了回去。

  青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它幼童时期的模样。它匍匐在他的膝盖上,摇晃着大尾巴,嘻嘻笑道:“这般,卿卿可还喜欢?”

  张延卿放下了桃木梳,:“你为了龙珠才寻来的么?”

  它道:“为你。”说着手指在他心尖游离,引着自己的龙珠在他体内上下打转:“重生之前不记得,只知道跟着龙珠的感应走。未想……卿卿倒自己主动把我带回来了。”

  张延卿:“我就该在那时候杀了你的。”

  “现在呢?”龙龙打转的指尖一顿,有些失落的眨了眨眼:“我无龙珠,无灵力,血肉愈合缓慢。你现在也可以轻松杀了我的……”

  张延卿缓缓低眸,对上了他有些委屈的目光,淡淡道:“你装了这么久。我就算养一条狗也该有感情了。”

  它歪头笑了:“口是心非。我若真是一条狗,卿卿这般冷血,是根本进不了这蜀山大门的……”

  张延卿语塞,沉默一阵后,叹息道:“再给我一些时间……”

  “嗯?”

  “让我把手下的弟子们带大,再跟你走……之后,生死由你,龙珠你要拿便拿,我绝无半分怨言……”

  它嘴角勾起:“好。”伸了个懒腰:“既然你想……那我便陪着他们一起长大……这次,换卿卿你看着我长大了。”

  换他?张延卿疑惑皱眉:“什么意思?”

  龙龙摇摇头,不肯说,只是张开双臂奶声奶气撒娇:“师尊尊,要抱。”

  “……”犹犹豫豫,抱了起来:“记得把药喝了。”

  “你喂我。”

  “……”“得寸进尺。”

  *

  “咳咳咳……”竹屋里的咳嗽声急促大声,仿佛要将肺给咳出来了。

  竹林里,山柰听了一阵后,走了。

  她走后,龙龙停止了咳嗽,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润了一口嗓子,忽的笑了,笑得阴邪。

  没过多久,沈冬蓝来了。

  气呼呼来的。

  “那女人!还真好意思!”沈冬蓝一屁股坐在了龙龙身边,看着蹲在菜篮子前折菜梗的缚小司,道:“师兄你以后别跟她见面了!”

  缚小司点头:“不会了。”一顿,问:“怎么了?”

  沈冬蓝:“她又来了!”

  缚小司皱眉:“来找我的?”

  沈冬蓝摇头:“不是……”说着看向啃面饼子的龙龙:“是来找龙龙的。”

  缚小司一惊,问:“找龙龙?她找龙龙做什么?”

  沈冬蓝:“我不知道。但是她说有急事……”

  “不理睬。”缚小司低下头继续折菜:“我再也相信他们那对师徒的鬼话了。”

  他这般温柔的人,能说出这句话,可想而知这件事情对他打击多大。被人当做诱饵骗自家师兄弟,还害得龙龙差点死了,缚小司现在心里只要一想起来,就很难受。

  “嗯?”龙龙吃完了手里最后一点面饼子,从床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中的渣子,说道:“我去看看。”

  “别!”缚小司拦它,但是拦不住它。

  它跑动的速度很快,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就跟一阵风刮过似的,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就连沈冬蓝都惊住了:“刚刚那阵风是什么?是龙龙?”

  缚小司反应过来后,呆愣愣的点点头,也惊了:“嗯……好像是呢……”

  竹林内。

  山柰正站在元阳殿山门口,把玩着竹叶,来回的踱步,似乎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人。

  不消片刻,一个矮矮的奶团子从远处跑来,笑嘻嘻的跑到她跟前,远远喊道:“山柰师姐!”

  这一声甜腻地“师姐”吓了山柰一跳。

  她硬是警惕的瞧了龙龙好一阵,才回过神,应话:“嗯……是我……”

  龙龙摇摇尾巴,扑到了她怀里,由于个子太矮,只能靠在她腰上:“姐姐,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这一声姐姐喊得人心都酥了。

  宇。

  熙。

  独。

  家。

  山柰微微红了脸,放下了戒心,伸手摸着它的头:“是我家师尊,让我来看看你,看看你的咳嗽有没有好一些。”

  “唔……”它笑得灿烂:“谢谢师叔。师尊尊给我熬了药药……我好多了。”

  “你……”山柰沉下半张脸,试探性问:“你告诉你家师尊了?告诉他……秦师叔罚你了?”

  “没有奥。”龙龙眨巴着大眼睛:“龙龙很乖……这件事是龙龙的错,自然是不会告诉师尊的。”

  山柰沉着的脸陡然划开一丝欣慰的笑意:“那便最好……呀……小家伙,你可真是讨喜呢……”

  “咳咳咳……”龙龙又咳嗽了。

  山柰眯了眯眼,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块糖,用极其温柔的语气对它说:“跟姐姐走吧……你师叔那里有上好的药……可以把你的咳嗽给治好。”

  龙龙委屈的低下头:“可是……师叔不是讨厌我么?”

  “当然不。”山柰轻轻的拍着它的背,安慰着它:“我家师尊只是一时在气头上,他是个很好的人,他不会讨厌你的。这不……就是他让我来找你的。”

  龙龙抬头:“找我作甚?”

  山柰捏了捏它挺翘的鼻尖:“给你道歉呀……”

  “真的么?”眼泪水在打转:“我还以为师叔不会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山柰牵起它的小手,拉着它往前走:“师叔那里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糖果,都是给龙龙准备的。等着龙龙去吃呢……”

  摇摇尾巴,开心的笑了:“好。”

  山柰微微松了一口气,原本还以为这小家伙脾气不好,很难诱拐到手,毕竟秦长苏昨日才狠狠的罚了他。

  但没想到只是一颗糖果,一顿好话就轻松搞定了,还真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第35章

  龙龙任由她牵着走,模样乖巧得就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兔子。看得山柰都有些不忍心将它领往闲云峰了。

  殊不知,那尖翘的耳尖,而且正在聆听着竹屋方向。

  沈冬蓝:“快!龙龙被带走了!去告诉师尊!”

  缚小司:“好,我这就去。”

  听到声音,小家伙的嘴角弯了起来,笑得就像一只长了角的恶魔,仿佛下一刻能拿着小叉子吃人了。

  *

  山柰牵着它去了闲云峰,一路上畅通无阻,小家伙不哭不闹,乖得竟让她有些心慌了……

  她低头看了看龙龙,后者依旧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见她看了过来,便甜腻腻地唤了一声:“姐姐……”

  心又酥了。

  山柰笑得宠溺:“龙龙乖。”

  摇摇尾巴:“你真好看。”

  “是……是么?”山柰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哪有……我要好看我家师尊就不会看别人了。”

  “龙龙没撒谎,说的是认真的。”

  “好啦……师姐知道啦。”

  两人说说笑笑到了闲云殿里。

  殿内,秦长苏正在画画,画的正是张延卿,每一笔下去模样都是极其认真又深情。

  就算是一幅画。

  只要有张延卿。

  他都对待得小心翼翼。

  一点丹红点缀于画中锋唇时,他的眸光闪了闪,闪烁着一丝兴奋:可真是好看……这世上除了师兄外,就再也没有另他着迷的东西。

  这幅画,画得虽然惟妙惟肖,精彩绝伦。

  但……

  不是一副正常的画。

  不是别的,因为这是一副洗浴图。

  是张延卿之前站在圣清池的画面。一丝/不挂,立于烟雾缭绕的温池中。

  看得某个小恶魔是火冒三丈,差点没忍住把秦长苏给揉成一团给扔进油锅先煎后炸了!

  龙龙眯起一双眼睛,怒意冲冲的笑了:“师叔……你在画我师尊呀?”

  它趴在他桌边上,睁着一双看起来非常好奇的眼睛盯着画里的张延卿,:“真的好像呢……”

  秦长苏方才还痴迷的眼睛一见到它,一下就沉了下来,也不说话,就那么直挺挺的坐着,冷冷的打量着它。

  龙龙吃着山柰给的糖,吧唧吧唧嘴,很认真的看了看,又道:“但又不是很像……”

  “你说不像?”秦长苏冷笑一声:“像你这样的毛头小孩……自然是看不出此画的精髓。”

  “是么?”它抓起了桌上的墨,在秦长苏惊慌失措的的视线下,把墨泼撒到了张延卿赤/裸的身躯上,彻底毁了秦长苏说的所谓“精髓。”

  “你找死!”秦长苏愤怒拍案。

  “师叔,你那么生气做什么?”龙龙歪了歪头,似乎很不解,指着那幅被墨泼脏的画,道:“龙儿觉着穿上衣服才像。”

  秦长苏愣了愣,突然明白了什么,看了一画儿,恍然大悟道:“我说呢……为什么每次我赠画于他,他都不收。”

  虽然他颇爱画裸/体,但张延卿乃威仪高尚之人,这等画赠予他,只能是污辱了他。

  奶包子暗暗翻了个白眼。

  秦长苏就笑了:“我的师兄乃高岭之花,不可染指,的确如此。”

  “师叔……你说的糖呢?”龙龙左顾右盼:“不是喊龙儿过来吃糖吗?”

  秦长苏一怔,奇怪的看了它一眼,问他:“糖是有。不过……师叔是得问问你一件事情。”

  摇摇尾巴:“什么事情?”

  “你可有和师兄说过,昨日我罚你一百个响头的事情?”

  “没有。”

  “当真?”

  “真的。”

  “如此便好……”秦长苏将语气放低了些,摇着轮椅靠近它,笑道:“过来……师叔得好好跟你道个歉。”

  龙龙听话的走了过去。

  秦长苏摸着它的头,从桌上拿了一块糕点递给它,道:“昨日是师叔不对……谁说不该脾气火爆,责罚于你。”

  龙龙摇摇头:“嗯……没有没有,是龙龙的错了,龙龙不该嘲讽师叔。”

  两人这波虚假道歉,精彩。

  秦长苏有些狐疑的眯了眯眼。

  眼前这小畜生乖巧顺从的模样,让他还真有些吃惊了。难不成昨日叩了一百个响头,把这小畜生的脑子给磕聪明了一点?

  他欣慰点头:“……现在应该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了吧?”

  团子也乖巧点头,连连应道:“知道了知道了……以后龙龙再也不会说秦师叔是死瘸子了。”

  “……”身躯一僵:“你这畜生!”

  某龙无辜眨眼:“怎么了?”

  秦长苏和它对视了片刻,咽下了一口浊气,把欲发火的冲动压了下去。他细细打量龙龙,看这畜生的表情,倒也不是刚才故意说出那番话的。

  现在向他讨好了,倒也不错。

  正好可以利用这小畜生来了解一下张延卿每天都在做什么。

  想着,他道:“……你多说一说你师尊的事情……”

  龙龙眨眨眼:“说什么?”

  “比如他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有没有……提起师叔?”

  龙龙很认真的想了想:“今天……师尊为我熬药了,抱着我睡了……我还亲了师尊……为师尊束发了……”

  “……”拍桌:“你敢亲他!你找死!”

  “唔……师尊没拒绝呀……”某龙换了一只手托腮,望着他,笑吟吟的:“师尊还说……秦师叔……”

  “说……”秦长苏心里一紧,竖直耳朵:“说我什么?”

  “说师叔腿不好……就不要经常往元阳殿跑了。”

  “……”再次拍桌:“你这厮故意在装傻!来气我的是吗?!”

  “咦?没有的事,我是来找师叔要糖果的……”

  秦长苏大袖一挥:“没有糖,给我滚。”

  “那可不行。”龙龙站直身子,来到了他的轮椅背后,推着他的轮椅往前走,:“昨日师叔罚了我一百个响头……龙龙的头可疼了,如若今天不找师叔讨回来……我可会睡不着的。”

  秦长苏嗤笑:“你这厮果然在故意装傻!”

  “装傻?”它一脸无所谓:“师尊喜欢,我就装了。”

  他道:“只怕你来蜀山之前也是这样,一直装成这副无辜的样子,去欺骗我师兄的感情对吧?”

  “那不一样……卿卿他聪明的很……根本不需要我说什么,他自己也能发现。只不过……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着我罢了。”

  “谁知道你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秦长苏看了一眼正在滚动的轮椅,冷哼道:“哼……你想推我去哪里?”

  龙龙用尾巴指了指前方,前方穿过小花园,便是闲云峰的万丈悬崖。

  它嘻嘻一笑:“当然是送你去死啊……”嘀嘀咕咕的:“我得找个最高的地方把你摔下去,让你感受一下粉身碎骨的滋味儿才快乐……”

  听到它如此露骨的狠话,秦长苏丝毫不慌,反而起了一丝轻蔑之意:“小畜生……你有那个本事吗?”

  话音落罢,一根金丝的丝线缠绕住了它的脖子狠狠勒紧,一瞬,将它脖子上的肉都割了开。

  “奥?”血在它脖子上流淌,它无动于衷,继续推着他的轮椅往前走:“师叔……你就这点力气?”

  秦长苏沉沉道:“你若在不停下,我就把你脑袋割下来。”

  “……”没说话。

  轮椅离悬崖愈来愈近,秦长苏突然有些慌了。碍着张延卿,他现在不想直接宰了这畜生,但是看这畜生的样子明显是非要弄死他不可。

  “如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他缠着金线顶端的两根手指头在往上挑,逐渐收紧。

  轮椅停在了悬崖边。

  龙龙单手扯住了紧绷的金线,神情淡定,将线往回缠拉,低声道:“我说要弄死你,就要弄死你。至于怎么死……岂能是粉身碎骨这般简单?”

  “就凭你!”秦长苏大袖一挥,释放出其他几根金线,缠住了他的四肢,接着狠狠一甩,把它甩了下去。

  未想,那原本还立稳如松的小畜生,竟真的任由他甩出去了。

  在他眼前直接落入万丈悬崖。

  落下去之前,他在笑,笑得阴狠。

  秦长苏为之一震,突然明了这畜生在算计他,果不其然,他金线的尾端被它拽住了,这畜生竟也把他拖了下去,要拉着他一起死!

  秦长苏快速收回了金线,但还是晚了一步,落了下去。

  这时,余光一阵光影极速略来。

  他目光一亮:“师兄!”

  然而,那抹御剑而来的清瘦身影,直接与他擦肩而过,飞往下面去了,救的是那小畜生。

  一颗喜悦的心被一锤重击。

  秦长苏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个透彻。

  在张延卿眼里……

  他竟然连一只畜生都不如!

  “师尊!”最后拉住他的是山柰。

  少女瘦弱的胳膊在颤抖,爬在悬崖上边,花容扭曲成一团,显然是承受不了他和轮椅的重量。

  “山柰!快!快救救师尊!”秦长苏选择扔掉了轮椅,冲着她恐慌的叫道。

  他这副脆弱的身子根本运用不了灵力,若山柰松手了,他可能真的就要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了。

  “师尊……我……”山柰哭得伤心,她一个弱女子,根本支撑不起他的重量,只能看着他的手逐渐在手心滑落:“对不起……我要坚持不住了……”

  “不……别松手!师叔还不想死!”

  “呜呜……师尊……”

  两支紧紧交握的手最后还是分开了。

  山柰睁大了美眸,大喊他:“师尊!!”

  然而,下一秒,她的声音被突然遏制住。五根金线缠住了她的脖子,狠狠一拽,利用她作为支撑点飞跃了上来。

  少女脆弱的脖子,断了。

  头颅血淋淋的滚落在了地上。

  秦长苏则活了下来。

  她可能到死也不会想到,秦长苏竟然狠心到,狠心到能要了她的命来换自己活下去。

  所以,那双眼睛死之前是充血的,含着怨恨的,又极其不甘的。

  “柰儿……柰儿……”秦长苏的声音在颤抖,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捡起了地上少女的头颅抱在怀里,双低喃道:“别怪师尊……师尊只是不想死……”

  “别怕……师尊……师尊带你回家……没事的……没事的……”

  他叼着山柰的头,吃力托着她的身躯,一点一点爬回了阴暗的闲云殿。期间,地上被拖出了一条蜿蜒的血迹。

  张延卿来到闲云殿的时候。

  秦长苏正坐在地上,双目空洞,拿着针线,给山柰的身子缝补着她掉落的头。一双手血淋淋的,但缝补的动作却异常温柔,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她弄碎了。

  “不怕不怕……师尊在这……”

  他抱着山柰轻轻哄着着。

  张延卿本来想说什么,但是见到如此场景反倒说不出话了,只是压了压唇角,转身离开了。

第36章

  “咳咳……”龙龙在床上打滚,嘴巴里不停的咳血,一副躁动又无力的模样,状态看上去非常不好。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它呜呜噎噎的哭着:“卿卿……好疼……”

  “别动。”张延卿摁住了它滚动的身子,看了一眼它脖子上被金线勒出的伤痕,一瞬,心里竟疼得厉害。

  “咳咳咳……”龙龙抓着一把鲜艳的药花儿在他眼前晃着,生怕他看不到似的,就差拍到他脸上去了。

  这把药花,正是它在秦长苏院子里采下来的。

  张延卿眉宇一皱,接过了那几朵妖娆的药花细细打量着,一阵沉思,似乎在回忆着在哪里见过它。

  这时,龙龙抓住了他的胳膊,嘴角还挂着一抹血液,哽咽道:“卿卿……龙龙是不是要死了?龙龙好疼……”

  说着,颤抖着身子朝他爬去,道:“快点亲我……趁着我还没死,给我龙珠调养……”指了指嘴巴:“亲这里……”

  “……”张延卿一把摁住了它的脸,把它摁倒在了床上,冷冷道:“你在装一下我就把你打回原形。”

  “……”身子一僵,怂巴巴:“不装了。”

  “你吃了这药花?”张延卿闻了闻药花,竟在花香里嗅出了一丝人血的气味,:“从哪里来的?”

  龙龙点头:“吃了,是秦师叔喂的。这花也是我从他院子里采回来的。”

  张延卿:“吃了之后一直咳血?”

  龙龙委屈的点头,翻了个身,软软的趴在了他大腿上:“嗯……好疼……那花儿可以毒死妖的。我现在肺里就跟火烧一般……疼得难受……”

  “舌头伸出来,我瞧瞧。”

  它乖乖的伸出了鲜红的小舌头,像只小狗一般趴在他跟前,给他检查。

  张延卿凑近了一些,想去瞧它的舌苔,谁知道它突然缩回了舌头,一张小脸忽的涨红,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张延卿忽然明白了什么,火速退了回去,有些不自在的碰了一下自己的鼻尖,低声问:“什么味道?”

  “记不清了。”它揪住了一片血红的花瓣,将它扯了下来,扔进了嘴里,吧唧吧唧嘴,嚼着。

  张延卿连忙伸手掐住它的下巴,撬开了它的牙关,看着它嘴巴里嚼成了汁的花瓣,微怒道:“你疯了?想死么?赶紧吐出来!”

  龙龙嘿嘿一笑:“卿卿不是想知道味道么?”

  “……”张延卿微微一征。

  趁他发呆时,它的下半身化作了一条长长的龙尾巴,趁虚而入,忽然卷住了他的下半身。

  张延卿整个人被它推倒在了床上。

  他正准备出手,压在身上的幼龙身体突然开始变长,变大,到最后化作一个笑吟吟的俊美青年压在他身上。

  它压着他的身体,低下了头,朝着他吻来,温热的唇毫不顾及的贴着他冰凉的薄唇磨碾。

  一条湿滑的火舌侵入口腔。

  张延卿闷哼了一声,被迫卷动舌头与那条舌头缠了上,很快,一股苦涩又带点血腥的味道在舌尖散了开。

  “啾……”双唇在碰撞,呼吸被掠夺,除了温软绵绵外,更多得是口干舌燥,燃起一身火无法熄灭。

  “师尊……”那温热的唇脱离了被点燃的地方,辗转移向另一块战地,细细流连,来回擦火,双方都难以自拔。

  “师尊……”他在唤他,声音沙哑难耐。

  张延卿无声微喘着,一把揪住了他的龙角,想说话,但说出来的话有几分干燥沙哑,惹得那条混账龙笑意更深了。

  “孽障……停下……”

  龙龙啃咬着他的锁骨,嘴角微微勾起一抹邪气的弧度:“师尊既然都骂我孽障了,那我是不是该做点孽障该做的事情?比如……欺师灭祖?”

  “滚开……呃……”

  “呵……”

  性感邪魅的笑声配合着他的喘息声。

  帐中春宵浓郁。

  不过多久,一条被打了死结的黑龙被张延卿从床上扔了下来,盘成一团在地上哼哧哼哧。

  幔帐中,张延卿衣衫半敞坐在床上,雪白的胸膛上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胸口处斑驳的爱痕在衣内若隐若现。

  他喘息了一阵后,定了定神,撩开幔帐,冷眼看向地上来回打滚的黑龙,低声道:“日后……回竹屋睡,不准在踏进我寝殿半步。”

  “我要和卿卿交/配!”

  奶团子在地上撒泼打滚。

  没过一会,它被拎着扔了出去,只闻得一声愤怒的关门响,幼龙躺平望天,一阵长叹:可恶啊……就差一点了。

  想着,他轻轻笑了。

  方才他的师尊是不是脸红了?

  还是他看错了?

  *

  “柰儿……该起床了……”秦长苏轻轻拍着枕边人的苍白的脸。

  少女安详的睡着,嘴唇淤紫,脖子刺着一圈工整的针线痕迹,就像带了一圈深色颈环,给她妖异的唇色添加了一丝神秘感。

  秦长苏在唤她,少女却没有反应。

  他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轻轻道:“是不是要师尊亲亲柰儿……柰儿才会醒过来?那师尊亲亲你好不好?你醒过来……看看师尊……”

  轻轻一个吻烙在少女额头上。

  温柔得似蜻蜓点水。

  秦长苏愣愣的盯着山柰好一阵,才骑了身,一言不发的坐到了一把破旧的轮椅上。

  这是曾经少女亲手为他打造的,做工粗糙,轮/盘不稳,但是却让她一双玉手都留下了疤痕。

  他穿好衣服,出了门。

  一个清冷的身影正站在院子里等他。

  张延卿立在花圃前,一动不动的盯着花圃里开得鲜艳欲滴的玉荣花,根本不需要他去翻土了,那些玉荣花就已经暴露了地底下有什么。

  玉荣花生长所需要的养分……

  是尸体,骨骸。

  眼前这一片,开得全都是……

  “师兄!”秦长苏见他,依旧格外激动,摇着破烂的轮椅就过来了:“你怎么来了?大清早的……长苏都还未洗漱……柰儿她……”

  “去恕罪吧。”

  张延卿冷冷一句话打断了他的话。

  “恕什么?恕罪?”

  张延卿缓缓转过身,低声道:“万烽是不是你杀的?”

  秦长苏一愣,慌张地笑道:“师兄你在说什么?”

  “……”张延卿不语。

  秦长苏目光瞥向了玉荣花圃,瞧见了一处被折了几株的花梗,这才恍然大悟,张延卿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道:“不是的……师兄你误会我了。我没有杀万烽……这底下都是动物的尸骨,不信你翻翻土。”

  顿了顿,想到了什么,激动道:“我知道了师兄!是那只畜生!畜生之前和万烽有过节把他给杀了的!它一直在装无辜!师兄你别被它骗了!”

  “够了。”张延卿懒与他多话,也不想再去看他了,转过了身,微微垂眼,道:“离开蜀山吧。”

  “师兄!”秦长苏急了,连忙摇着轮椅靠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没有证据!怎么可以随便指控我杀人!”

  “那龙儿呢?”张延卿甩开了他的手,目光寒彻,低声道:“你要怎么解释?你把它推下悬崖?”

  秦长苏愤怒道:“是它先惹我我的!”

  “长苏……”张延卿转过身,微微屈身,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哑声道: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让我失去它一次了……现如今,万万不能有第二次。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你可懂?”

  从相识起,这是张延卿对他说过最多的一整句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如一把刀一刀刀扎在他心上。

  滚滚热泪流淌而出,虽然他听不懂张延卿说的是谁,但是这话说出来了,就让他心里委屈至极:“师兄……你想杀我?”

  张延卿松开了他,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冷淡,看了他一眼后,掐了一张火符,当着他的面烧毁了他为他幸幸苦苦栽种的玉荣花。

  秦长苏彻底绝望。

  张延卿走了。

  他忽然大笑了起来,跟疯子一般笑着,泪水朦胧的凤眼里印着那片被火焚烧的玉荣花圃。

  世人都唾弃玉荣是毒花。

  可是却不知道……

  玉荣花也是情花。

  许久,他回了房间里,像往常被人嘲笑了一般,来到了少女身边寻求慰藉。

  他伸手想摸少女的脑袋,但是却无意中扯下了她开始脱落的头发。

  这才发现,少女的尸身开始腐败了。

  秦长苏愣怔怔的看着她,看着她一点一点开始尸变,一纸火符掐在手中犹豫不决,烧了?还是留下?

  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扬出去。

  他温柔的抱起了山柰,双眼空洞,哑声道:“柰儿……你不要失望,师尊不烧你,也不会丢下你的……”

  顿了顿,喃喃道:“你是不是后悔跟着我了?所以才如此怨恨师尊?也是……跟着我……你也只不过是一个从地狱逃脱,跌跌撞撞来到了另一个地狱。”

  “……”少女乌黑的嘴唇紧绷着,一口怨气死死的含在嘴里散不去。

  *

  半年后。

  下山历练的日子一推再推,终于在今天执行了。要去历练的弟子们分两拨,一波往南一波往北。

  张延卿要带着弟子们去的地方正是南方,南疆之地,一个闹瘟发灾,死人最多地方。

  弟子们在收拾行李。

  张延卿却在和奶包子僵持。

  一支小手压在他的包袱上,被他淡定拨开:“你留在这。”

  气呼呼的又压来了上来:“不行!”

  张延卿揪着它的龙角,把它拽到了自己怀里,低声道:“再给我犟一句,我就把你关到后山去饿上半个月。”

  它凶道:“你关啊!关了我也能出来!”

  “好,你说的。”张延卿拎着它就站了起来,抬腿欲走,奶团子连忙认怂:“卿卿我错了……我不去行了吧。你干嘛这么凶巴巴的,半个月不吃饭,我真的会被饿死的……”

  张延卿把它扔在了地上,拿起了行李,道:“在我回来前,不要惹是生非。”

  龙龙:“我不保证。”

  张延卿:“你敢试试。”

  龙龙:“试试就试试。”

  张延卿:“……”

  它指着张延卿的存放珍贵书籍的书架:“就从这开始,我不保证卿卿不在,它还会在这里。”

  张延卿:“……”

  又指着他的桌椅板凳,:“还有这个,我不保证我不会咬烂它。”

  张延卿:“……”

  索性一瘫:“我最近牙齿长长了,得磨磨牙……我不保证卿卿走了,整个元阳殿还在……”

  龙角被拽住,张延卿冷着脸把它拖着一起带走了。

  龙龙任由他拖着走,大尾巴摇晃得跟风车一样,仰头看他,咧嘴一笑:“师尊尊……你是要带我一起下山么?”

  张延卿:“想多了。我只想去山下找个好地方把你扔了。”

第37章

  马儿在拉货。

  粉雕玉琢的小少年坐在它背上嘻嘻哈哈,拎着一根杆子,钓苹果。

  马儿咬了半路,都没有吃到前面晃晃悠悠的苹果,忽然生气了,蹄子一跺,“哼哧”一声不走了。

  “嗯?”龙龙提了提手里的杆子,一脸疑惑,歪头问它:“小马儿,你怎么不走了?”

  一旁缚小司和沈冬蓝走在一起,两人双双顿步,看了过来。

  缚小司好笑道:“这马在蜀山长大通灵性,脾气犟得很。你逗它,它不高兴了,就不走了。”

  龙龙一脸无辜:“那怎么办?”

  话音刚落,自己的后领子就被拎了起来。张延卿似刚睡醒,双眼惺忪,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那你就代替这只驴子,把剩下的路给我拉完。”

  龙龙委屈巴巴:“师尊……”

  张延卿淡淡的看着它,伸手抹去了它嘴角一点残渣,道:“板上的药材,你吃了多少?”

  摇晃尾巴忽然一僵,它心虚的晃起了眼睛,抓耳挠腮,嘀咕道:“没有……大概,就吃了一点点……”

  “一点点?”张延卿把它扔下了马车,冷冷道:“那就把你吃了这一点点给我吐出来。吐不出来,你就代替这马跑完这段路。”

  “……”它的小脸气鼓鼓的,蹬着张延卿反驳不出话,也没理由反驳,毕竟它嘴里说的一点点可是半车的份量。

  “行嘛……我来就我来……凶什么呀……”它拍拍屁股爬了起来,解下了马的缰绳抗在了自己肩膀上。

  缚小司见它一脸犟样,无奈道:“龙龙,师尊开玩笑的。”

  “哼!”它气呼呼的抹了一把鼻尖,哼哼道:“反正我做什么他都看不顺眼……非得欺负我他才开心。”

  张延卿没说话,只是放下了马车帘子。

  龙龙拖着马车走了。

  惊呆了一众师兄弟们。

  三四匹马才拉得动的货车,它一人拉起来竟毫不费力,其脚步生风,走得比马儿还快,天上几个御剑的都跟不上了。

  沈冬蓝惊道:“我去……龙龙力气好大啊!”

  缚小司笑了:“那可不……它之前还毫不费力的一拳打烂了千斤重的拦路石。这点重量对它完全没什么。”

  “哇……”

  天上飞来一只信鸽,从马车窗户口飞了进去,落在了张延卿肩膀上。

  张延卿未动,甚至懒得瞧它一眼。

  信鸽呆了一阵,见张延卿没有反应,便乖巧的用嘴把信筒子啄了下来,扔在了地上,扑拉着翅膀飞走了。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它这般取信件于他。

  张延卿目光落在了看了那信筒子身上,片刻,终于还是把它捡了起来,打了开。

  【近日做梦,又梦见师兄了。梦到师兄与我翻云覆雨,流连春宵……睁开眼,我倒不愿醒来了……】

  “混账。”他气得用一张火符把那信连带着筒子一起烧了,脸色也阴郁得可怕。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收到秦长苏的信了,每一次,这混账都是这般毫无顾忌的侮辱他。

  离开蜀山后,言行举止,越来越过分了。

  许久,张延卿定了定神,从窗户往外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荒芜,土地干裂,树木因为没有水源几乎都渴死了。

  这便是旱灾之地,岳东。

  “我渴了!”马车外传来一个小奶音。

  张延卿未理,只是低下了头,把腰间的水壶取了下来。

  一只浑身热汗的小团子爬了起来,喘着大口粗气爬到了他跟前,似还在怄气,鼓着一张小脸,朝他伸手:“我要喝水!”

  它浑身的汗味浓郁,张延卿皱皱眉,有些不适,把它的脑袋推了开,低声道:“别靠近我。”

  “……”龙龙微征,回味了一下这句话后,靠在了一旁,一双眼睛失落的闪了闪:“你就这么讨厌我?”

  张延卿把水壶扔到了它怀里,没有说话。

  “不喝了。”水壶被扔了回去。

  “……”张延卿顿了顿,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的收回了水壶。

  马车里一下变得很沉默。

  冷战不了片刻,某只龙敌不过张延卿万年冰山的性子,终于是忍不住了,语气甜腻缠了上去,讨好他:“卿卿……你理理我……”

  “……”没说话。

  “卿卿……”

  “……”不动如山。

  一支手滑进了他的衣内,张延卿身躯一僵,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冰冷冷看着它:“你在逾矩试试。”

  “嘿嘿……”它晃了晃脑袋,把不安分爪子缩了回来,笑嘻嘻道:“卿卿你终于肯理我了……”

  “我要喝水……”它道。

  张延卿闭目:“自己拿。”

  “奥……”

  没过一会,身上忽然压上来了一个重量。张延卿心烦意闷,睁开了眼,看向那笑吟吟的奶团子。

  龙龙跨坐在他腰上,取下了他腰间的水壶咕咚咕咚的喝着,姿势不雅,坐在他下身上,真是毫无顾忌。

  不知是不是最近他太过放纵它了,导致它最近很爱欺压于他,就连睡觉都得压着他。

  “下去。”他道。

  奶龙摇了摇尾巴,扑倒在了他怀里,哼哼唧唧的撒娇:“那不行……我的龙珠在卿卿身上,我得靠它近一些。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才怪了。

  就它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藏都藏不住。

  “……”张延卿也没推开它了,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将它搂紧了些,看向窗外:“小司,找个客栈落脚。”

  缚小司乖乖应了:“好的,师尊。”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

  张延卿看向怀里的奶团子,不知什么时候它已经睡着了,还在打着细微的呼噜,脸颊红扑扑的,和小猫儿一样。

  盯着它粉雕玉琢的小脸,他眉宇柔和的绽开,低了低头,竟鬼使神差的落下了一个吻在它龙角上。

  一双大眼睛忽然睁开,碰撞上了那浅色的冰眸,两人四目交接,脸上皆是说不出的震惊。

  “……”张延卿身子一僵。

  龙龙红了脸:“师……师尊……”

  “啪!”熟练的一脚。

  奶团子被踹飞了出去。

  外头,缚小司正和沈冬蓝聊着要去哪落宿呢,一个团子忽然从马车里飞了出来,径直撞了他个满怀。

  缚小司抱着它。它双眼昏花:“唔……头晕晕。”

  沈冬蓝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小脸红得跟煮熟了一样的龙龙,忙问:“怎么回事?你又惹师尊生气了?”

  “……”它晃了晃尾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角,许久,才回过了神,嘿嘿笑了:“师尊尊好像亲……”

  话还未说完,马车里再次飞出来一张黄符,正中靶心,贴在了它的嘴上,张延卿一个字“封。”

  龙龙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唔唔唔……”它不满的哼唧。

  张延卿放松的声音从马车传来:“继续赶路。”

  缚小司抱着龙龙上了另一辆马车,点头道:“奥……好,好的。”

  马车开进了一座荒芜的小镇。

  镇子里不算繁华,但也是个规矩的小镇,离得金雀关近,民风淳朴,河上货物流通,人们过得也算平稳。

  他们随便找个客栈落宿了。

  张延卿这次带来的弟子不多,十多人,剩下的则跟着鹤来峰两位师尊往北去了。

  十多人坐在客栈吃饭。

  龙龙却只能干瞪着张延卿。

  然而张延卿丝毫没有要给它解开嘴上封印的意思,在它幽怨目光下,也能怡然自得的吃饭。

  他们隔壁桌坐着一桌官差,几双目光时不时往这边眺望,鬼鬼祟祟的,就好像把他们当妖怪一样在看。

  也不怪他们如此。

  蜀山弟子个个眉宇端正,一身浩然正气,单单站在人群里就格外扎眼,更别说出现一群了。

  还是个俊郎带着一群清秀的小崽。

  “听说了吗?蜀山那些妖道下山了。”

  “会不会是他们?”

  “妖道”两个字颇为难听。

  一桌子少年竖直了耳朵。

  “能确定吗?”

  “听闻蜀山之人,修炼妖法容颜常驻。生得个个是容貌端正,气质非凡。我看着像啊……你瞧瞧他们……一看就不是外来的,在这干涸的地儿,谁能生出这般细皮嫩肉的小崽子?”

  “那……要不要抓?”

  “妖道会妖法。我等哪里是对手……在观察观察……切莫打草惊蛇。”

  说得倒是好,声音那么大,他们想不听见都难了;一口一个妖道听得一桌子少年沉了脸。

  沈冬蓝额头青筋暴起,正准备发火,张延卿的筷子就落了下来,压在了他的手腕上。

  “吃饭。”简短两个字。

  他不甘心:“师尊……”

  张延卿语气一沉:“我说吃饭。”

  “……”“奥。”

  在人们怪异的打量下,少年们规规矩矩吃完饭,将桌子收拾干净后,跟着张延卿一起上楼了。

  楼上,跑堂的在给他们收拾房间。

  沈冬蓝拉住了跑堂的,问他:“小二,你知不知道这里的人为什么要喊蜀山做妖道?”

  小二见识少,不识人,自然是不认得他们。但是听得多,外界的一些传闻,他也略知一二。

  听到他们问这个,像来喜八卦的小二,脸色都变得有些兴奋了起来。

  “还能怎么……蜀山得罪人了呗。”

  沈冬蓝:“得罪人?得罪谁了?”

  “妖道下山能传到我们这小窝窝里来,你说说在这七蜀八荒,谁能有这个本事?”

  沈冬蓝不解。缚小司一下了然:“太叔宇。”

  “小公子真是聪明。”小二竖起大拇指:“这话我也不能说得太多。但蜀山是好是坏,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只不过得罪了上边的人,是好的也得被这墨给泼脏了。”

  沈冬蓝拍拍他的肩膀:“你这小二倒是会说话。”

  “听得多了,那是自然。几位小公子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行吧。”沈冬蓝摆手,小二便退下了。没一会,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喊住他:“等等。”

  小二脚步一顿:“还有何事?”

  沈冬蓝:“去给我们备些水沐浴。”

  小二为难地笑了笑:“小公子一看就是外来的吧?我们这儿啊……别的都好,就是缺水……客栈是不负责洗澡水的……没办法,因为缺水,我们自己都是一年才有机会洗上一次澡。”

  沈冬蓝一惊:“这么恶心么?”

  沈冬蓝这番直接的话听得小二是心里窝火,便阴阳怪气道:“我们是糙汉,小公子金枝玉贵,自然是不能相比。如若你们真的想沐浴,那就得自己费些力气。”

  说着指向西边:“去金雀桥那边……那边有条河,唤遇龙河。就是离得有些远,来回得要半个月。”

第38章

  沈冬蓝翻白眼,无语道:“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小二也摊手:“那小的也没办法。”

  缚小司知道小二对沈冬蓝有些不满,连忙打着圆场,道:“算了算了。小二你去忙吧,我们自己想办法。”

  “好勒。”小二带上门走了。

  “怎么办师兄……一天不洗澡我浑身难受……”沈冬蓝化作“一滩泥”,消极在床上哀嚎:“真的会死的……啊啊啊……”

  别看他平时这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私下里他是真真的比女孩儿还爱干净,基本是每天都会去温池洗澡。

  一天不洗就睡不着。

  按他说的:“以前穷,脏兮兮的像只老鼠。现在有条件了……还是觉得自己脏兮兮的,不洗澡会睡不着,做噩梦,不舒服。”

  缚小司无奈道:“你等等,我想想办法。”

  沈冬蓝翻了个身,去看他:“师兄……”

  缚小司回头:“嗯?”

  沈冬蓝嘿嘿一笑:“你真好。”

  “得了。”缚小司白了他一眼:“说的这么肉麻做什么……”

  沈冬蓝眸光闪了闪:“因为,我喜欢你啊……”

  缚小司没什么情绪,只当成了一句玩笑话,应了:“是是是,师兄也喜欢你。都多大了,说这种话也不害臊……”

  *

  另一边,房间内。

  张延卿在收拾床褥,龙龙则围着他像只苍蝇一般打转。“哼哼……唔唔唔……”

  他看了它一眼,就见它指着自己被符封印的嘴巴,一阵哼哼:“唔唔唔……”

  张延卿撕下了它嘴巴上的黄符,刚撕下,它便踮起脚尖,一脸兴奋看着他:“卿卿,你亲我了?”

  面无表情:“没有。”

  摇尾巴:“有!”

  不动如山:“没有。”

  疯狂摇尾巴:“有!!”

  张延卿揪住了它的龙角,盯着它兴奋眼睛,正准备说什么,却突然噎住了话。因为那双眼睛在闪烁,里面的情绪是期待的。

  “……”他怔了怔,咽下了要说的话,不自在的闪躲开了它灼灼的目光,而后,拿起了桌上一个苹果,塞在了它嘴里,改口道:“安静点。”

  龙龙把苹果拿了下来,乖乖坐在了一边没有吵闹,一动不动的盯着他。那双眼睛,就跟黏在了他身上一般,他走哪它黏哪。

  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缚小司和沈冬蓝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师尊。”

  张延卿抬眼:“怎么了?”

  沈冬蓝把椅子上的龙龙抱了起来:“我们想借龙龙一用。等等就还回来……”

  言罢,两人跟做贼一样,把龙龙从他眼皮子底下偷走了。

  张延卿:“……”

  院落里,一群白衣少年围着一个啃苹果的小少年,就像围观猴子一样,一个个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沈冬蓝道:“龙龙你哭一下。”

  龙龙嚼着腮帮子:“哭不出来。”

  “拜托拜托啦……”沈冬蓝嘿嘿笑着:“你哭一下,师兄就给你糖吃。”

  它挠挠头,一脸无辜:“可是……我真的哭不出来。”

  “那怎么办?”沈冬蓝摇了摇缚小司的胳膊,:“师兄你想想办法啊……”

  “嗯……”

  缚小司看了看周围的师兄弟一眼,又看了看完全没半点情绪的龙龙,捏着下巴,道:“别着急我想想。”

  一人道:“用洋葱吧?”

  缚小司手一锤,恍然大悟:“对呀!洋葱!”

  “洋葱?用洋葱做什么?”沈冬蓝疑惑道。

  缚小司对一人说:“你去厨房找老板要两颗洋葱。对了,再要几个红辣椒。”

  那人屁颠屁颠去了。他转头看向沈冬蓝,答道:“洋葱可以催泪。我给你们做饭的时候,切洋葱总会被呛得哭到不行。”

  没过一会,那少年屁颠屁颠跑回来了,怀里还抱着洋葱和辣椒:“师兄师兄!洋葱辣椒拿来了!”

  缚小司接过他手里的洋葱和辣椒,蹲在了龙龙跟前,举着被掰开的洋葱,泪眼花花,道:“龙龙,你来闻闻这个。”

  它听话的凑过去了,闻了,还吃了,也哭了,但是天空却没有半点反应。太阳还是那个太阳,乌云一朵都没有。

  “这怎么回事?”沈冬蓝迎着骄阳,望着天,奇怪道:“以前龙龙哭的时候,不是打雷就是下雨。怎么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人道:“是不是不够呛?”

  缚小司点头:“有可能?”

  他递上去两个辣椒给龙龙,龙龙探着鼻子一闻,一股呛人的味就让它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呼啦啦……”诡异的狂风吹来,一眨眼消停了。

  “哇——”少年们扎稳脚步,一阵惊叹,惊叹过后,又把它围住了:“龙龙就像刚才那样,你哭一哭。”

  龙龙摇头:“不想哭。”

  沈冬蓝夺过了缚小司手里的辣椒,递到它嘴边,:“来,吃点辣椒。”

  乖乖吃了,辣味扩散,它的小舌头伸了出来,弹得跟皮筋一般:“得呗得呗……辣辣辣辣……”

  哭是哭了,眼睛都哭红了。

  但还是没有下雨。

  众人不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怎么回事儿啊……”

  “是不是得让它感动?”缚小司思考道:“我记得每次龙龙哭之前,总是情绪波动很大。特别是挨师尊罚的时候……”

  沈冬蓝:“要去找师尊么?”

  缚小司连忙摇头:“算了吧。师尊要是看到们如此欺负龙龙,等会哭的就是我们了。”

  少年们符合:“言之有理。”

  沈冬蓝:“那怎么办?不洗澡我会难受死的……”

  缚小司想了想,把龙龙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膝盖上,说道:“这样吧……我们每个人讲个感人的故事,看看能不能刺激龙龙的情绪。”

  小家伙倒开心了:“好!龙龙要听故事!”

  “好,我先来。”一少年站了出来,酝酿了一下情绪,说道:“我小时候养了一只狗子。狗子很可爱,跟我一起长大的。有一次家里饿得吃不起饭了,狗子就去厨房叼了一把菜刀给我爹……”

  缚小司:“然后呢?”

  他吸吸鼻子:“然后……我爹含泪把它杀了。靠着它的肉熬过了要饿死的那段时间七出……”

  “你这……”沈冬蓝一时语塞,心也酸酸,不知道说什么,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节哀顺变。”

  一群人叹气,然而,龙龙却听着没什么反应。

  “没反应啊?看来不够惨?”沈冬蓝撸了撸袖子,把手臂上被人用烙铁烫得一块字疤露了出来:“这是我小时候被人烫的,这个疤一旦烫上,就比所有人都低一等。”

  “这是……”缚小司皱皱眉:“玉人阁的奴印?”

  沈冬蓝慌乱的把袖子放了下来,紧张地问:“师兄……你知道?”

  玉人阁他岂能不知。

  五十年前,君王昏庸,乱世之中横生而出,从原本一个赌坊逐渐变成了一个交易娈童的地方……

  自太叔宇掌握兵权,这一切就终止了。那里被护城军全部给屠杀了个干净,所有人都没有活下来。

  所有人,包括坏人和里面被拐卖的无辜孩子。

  缚小司眸色深了几分,看着沈冬蓝紧张又害怕的眼神,迟凝了片刻,微微一笑,道:“我娘身上也有,她跟我说的。只不过,没说是从哪里来的……”

  沈冬蓝愣了愣,也笑了,憨憨的笑着:“没有啥……就是大户人家烙的奴才印……他们怕我们这些奴才跑了。”

  缚小司:“嗯……”

  “对了师兄,你听了我的秘密,你是不是也得说一下你的?”沈冬蓝凑了过来,笑嘻嘻道:“咱们得交换。”

  缚小司很认真的想了想,似乎回忆起什么,有些忧郁:“我……我不知道……我好像,并没有值得让人感动的事情。我以前所经历的,看到的,都是世人为之所高兴的。”

  少年们挠挠头:“我怎么听不懂?”

  缚小司叹了一口气,道:“这么说吧,我有个很坏的爹,他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娘。我还有很多亲兄弟,可是他们也不喜欢我。最后,我娘也死了,我所有的兄弟姐妹们都死了。只剩下我爹……”

  少年们瞪目结舌:“都,都死了?那……那为什么啊?”

  缚小司:“因为,都是该死的。”

  “师兄……”龙龙在他怀里仰起了头,摇晃着尾巴,问道:“那为什么你爹没有死?龙龙觉得他应该是最该死的才对?”

  缚小司微微一笑,摇摇头:“他现在成了一副傀儡,生不如死。”

  “咯咯咯……”怀里的小家伙笑得一顿一顿,拍手道:“当真极好!”

  缚小司怔了怔,看着龙龙兴奋的眼睛,居然一瞬有些惧怕,它那眼神好像明白所有的事情一般,替他嘲讽着那些该死的人。

  沈冬蓝挠头:“我去……它这还笑了?完全没有要哭的意思啊!”

  龙龙摇摇尾巴,嘿嘿笑:“还要听故事。我在酝酿了……”

  “……”“行吧。”

  比惨大会进行了一刻钟。

  奶团子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睡上一觉。

  少年们却排排蹲在墙角,勾肩搭背,互相安慰,没把龙龙感动哭,倒一个个的把自己感动得痛哭流涕,鼻涕横飞。

  “兄弟,你挺惨的。”

  “你也挺惨的。”

  “不不不,你最惨……”

  “承让承让。”

  张延卿来了,面无表情扫了排排蹲的少年们一眼,低声问:“你们做什么?”

  “师……师尊!”他们齐齐站了起来。

  张延卿看向双眼红红的缚小司:“怎么回事?”

  缚小司老实答:“师尊,我们想沐浴……但是方圆百里内没有水。所以便想让龙龙哭一场,降些雨。艺涵这才互相说一些故事,想催动一下龙龙的情绪。”

  张延卿目光落在了某条幼龙的身上。

  “吧唧吧唧……”它在啃苹果。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上了。

  张延卿面无表情向它走来,大手一伸,夺走了它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在它逐渐委屈的视线下,把苹果一口吃掉了。

  “……”奶包子吸了吸鼻子。

  忍着情绪,忍了忍,又忍了忍。

  实在忍不住了……

  “呜哇——”“轰隆隆——”

  天,下雨了。

第39章

  福龙赐雨,周围百里井水上涨,万物复苏。家家户户拿出了盆子和木桶接着天上落下来的水。

  客栈内。

  缚小司和沈冬蓝抬了一大澡盆子水进房间了。

  沈冬蓝满意的拍拍肚子,乐呵呵的:“还是师尊厉害,鹅鹅鹅……他好像每次都能治龙龙。”

  沈冬蓝的笑声很魔性,就像鹅叫一样,把缚小司也逗笑了:“师尊是大人,自然是震得住我们这些小孩。”

  沈冬蓝趴在澡盆边缘,伸手拨了拨澡盆子里的水,目光含着一抹羞涩看了他一眼,道:“师兄……这澡盆子挺大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洗澡?”

  缚小司摇摇头:“没事的,我没出多少汗,我不用洗,你自己洗吧。两个人挤一个澡盆子不舒服。”

  “师兄……”沈冬蓝拽住了他的胳膊,忽然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低声道:“今天我跟你一起睡。但是……你不洗澡,我会很难受……”

  “什么怪癖?还非得拉着别人一起洗。”缚小司无奈笑了:“那好吧。你让个位置给我。”

  “好勒。”沈冬蓝像只狗一般殷勤的凑了上来:“我替你宽衣?”

  缚小司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先去泡着吧。”

  “好……”沈冬蓝脱了衣物,一丝/不挂的站在他跟前。缚小司看了过去,目光不自觉往下瞟,忽的红了脸,无语道:“冬蓝……你倒是穿条亵裤啊……”

  “都要洗澡了,穿那作甚?”他开心的窝进了澡盆,趴在澡盆子边缘笑吟吟的看着缚小司:“师兄……快来,我给你腾位子了。”

  “嗯……”缚小司穿着亵裤过来了,沈冬蓝抬手就捉住了他的腰,扯开他的裤带子,往下一拉,导致他的裤子直接脱落了。

  “咿——”缚小司连忙拽着裤子,脸红得跟苹果一样,嗔道:“冬蓝你做什么!”

  沈冬蓝歪歪头,笑得人畜无害:“师兄……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咱们都是男的,又不是没有对鸟相见过。”

  “对鸟?谁跟你对鸟了!你这……”越说越脸红,索性打了一下他的头,羞愤道:“不知羞耻……你简直……”

  “行了。”沈冬蓝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我不看不就行了。师兄你怎么跟女人一样扭扭捏捏……穿着裤子泡澡会不舒服的……”

  “你才是女人……”

  缚小司拗不过他,只好脱去了裤子,抬起长腿入了凉丝丝的澡盆里。

  沈冬蓝忍不住眯开了眼,这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没让他当场流下鼻血。眼前那对长腿,竟还比女人白皙上几分。

  娘耶——

  捂住了鼻子:差点没忍住。

  缚小司坐了下来,惬意的舒了一口气:“还挺舒服的……”

  澡盆子里两双腿交叉着。一双洁白如玉,一双毛多如猴。

  沈冬蓝睁开眼,好奇道:“师兄你怎么一点腿毛都没有?跟女人似的……”

  缚小司踢了他一下,没好气道:“你再说我像女人,我就把你天灵盖扭下来。”

  “……”沈冬蓝挑挑眉梢,认怂道:“好嘛……不说就不说嘛……你看你急得还骂人了。这可不符合你芊芊君子的性格……被人看见了可不好。”

  缚小司肘靠盆缘,支撑着脑袋,哼了一声:“还不是被你气的。”

  “咳……师兄啊……”沈冬蓝的手指不安分的敲击着澡盆子,一双腿僵硬得不敢动:“要不要我给你搓搓背?”

  “不用了。”缚小司闭眼,惬意的躺靠着:“就这样泡着吧……还挺舒服。”

  沈冬蓝没说话了,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放松的脸。那五官精致端正,剑眉间竟有隐隐约约说不上来的独特气质。

  那气质是与生俱来的。

  旁人所不能学比。

  他以前也看到过,大多都是皇贵子弟。

  天生桀骜,俊美摄人。

  “遭了。”沈冬蓝耳根子通红,目光落到一处就移不开了,心跳极速加快,仿佛下一刻就能从喉咙里跳出来。

  腿突然被压了一下,缚小司缓缓睁眼,望向他,问:“怎么了?”

  “师兄你有没有……”他趴在澡盆边缘,不敢看他,非常小声地说:“有没有……那个过……”

  缚小司一脸茫然:“哪个?”

  “就是……情/事方面……”

  “……”他脸一红,忙说:“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不尴尬么?”

  “就好奇嘛……”沈冬蓝嘿嘿一笑:“师兄你长得这么好看,就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仙人。我在想你也会不会和我一般做平凡的事。”

  缚小司低了低头,:“人之常情,有什么好说的。我又不是神仙……自然该做的都会做。”

  “那你……”沈冬蓝看来,目光期待的看着他:“你解决过?是自己还是和别人?”

  缚小司泼了他一捧水,嗔道:“你想哪去了!蜀山规矩刻在那好好的你忘了?一生只可一道侣,未与姑娘成亲我能去祸害人姑娘么?”

  “哎我就是好奇嘛!你那般生气做什么?”沈冬蓝捉住了他悬在空中的手,好笑道:“你别泼我了。那么说……你是自己解决的?”

  缚小司又踢了他一下:“这种事能说出来么?不知羞耻。”

  言罢,他想抽回手,但是却抽不回,手腕被沈冬蓝死死钳住了,动弹不得,急得他哼了两声:“冬蓝你松手,抓疼我了。”

  “师兄……”沈冬蓝说话了,声音变得低低沉沉,还夹杂着一丝浓郁沙哑。

  缚小司抬头,就见他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盯得他心跳都加快了些,起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他道:“自己解决不爽快。”

  缚小司:“嗯?”

  “我知道有个非常好的法子……能让人醉仙欲死。你想不想试试?”

  “你别闹了。”

  “没闹……”他压了过来,低笑道:“你先别拒绝,让我试试,你在考虑一下。只要你不同意,喊停就行。”

  沈冬蓝的脑袋潜进了水里,缚小司惊慌失措的眨了眨眼:“嗯?等等……嗯?嗯……”后面的语调陡然便高,以至于到最后只剩下无助又微弱的哼哼了。

  十根纤长的手指紧紧扣着澡盆边缘,缚小司眯着凤眼大口的呼吸着,最终还是没说出那句“停下”。

  许久,沈冬蓝才从水里出来。

  缚小司却瘫软成一团,面色潮红的靠在澡盆里,咬着唇,似乎不知道说什么,侧着脸,不敢去直视沈冬蓝戏谑的眼睛。

  “还动得了么?”深冬蓝问。

  “……”缚小司不答话。

  “那我抱你。”沈冬蓝出了澡盆,俯身将他抱了起来,笑吟吟道:“师兄你好轻啊,一点都肉没有……”

  一支手覆在他唇上,怀中的人羞愤得咬唇,:“你别说话了。”

  沈冬蓝愉悦地应了:“嗯。”

  *

  “疼疼疼疼!!”

  杀猪般的嚎叫响彻客栈上下。

  “卿卿!疼疼疼疼!!”

  张延卿停下了给它搓身子的手,道:“你今日在泥里打滚了两次,鳞片里卡着都是泥,又出了不少汗,味道刺鼻。”

  小黑龙在盆子里翻了一圈,语气委屈巴巴的:“那,那你轻点好不好……”

  “嗯。”张延卿应了。但应是应了,手上的力道倒是一点没小。

  他像个河边洗衣服的妇女一般,把它的尾巴放在一块搓衣板上直搓,就差拿个棒槌锤了。

  “哦哟——疼疼疼疼疼!!!”小黑龙扯着嗓子直叫唤。

  张延卿擦了擦汗,面无表情,道:“知道疼了?知道了以后少给我去泥里撒野。”

  “我错了……”它吸了吸鼻子,用龙角蹭了蹭他的手臂,怂巴巴道:“不洗了好不好?”

  张延卿掰开它的鳞片,露出里边稀少等我淤泥给它看:“你觉得呢?”

  “唔……”

  许久……

  张延卿叹了一口气终于是把它搓干净了,正准备把它从澡盆子里拎出来,就见它双眼翻白,舌头软软一条挂在嘴边,没了反应。

  “龙儿?”张延卿一惊,抓住它的龙角摇了摇:“龙儿?”

  “……”还是没反应。

  被洗死了?张延卿有点慌,急忙调动灵力去探查它的身子,但是他的灵力如石沉大海,在它身体里没了消息。

  “龙珠……”某条龙摇摇尾巴,微弱的提醒了一声。

  张延卿一怔,毫不犹豫的俯下了身子想吐给它龙珠,谁知,就是这一下,彻底给了某条色/龙机会。

  它用尾巴卷住了他的身体,把他拖入了澡盆里,化作一个俊美的青年压在了他身上。

  柔软的双唇相撞。

  张延卿推开它,“停……”

  “嗯……”哼唧了一声,又亲了上来。

  他伸出手,死死的抓着它的龙角,张开唇:“孽障……嗯……”话未说完,又是一波堵塞,所有未说出口的狠话都成了口水交融声。

  “混账!”又一拳打在了它的下巴上,张延卿气得胸口都在起伏:“我说过了不许逾矩!找死么?”

  龙龙歪歪头,摸了摸自己被打疼的下巴,表情似有些不悦了,眸色一沉,再次朝他进攻。

  双唇间弥漫出血腥味,也不知道是谁的,耳边能听到的只有彼此交织的喘息声。

  “咣当——”澡盆子承受不住两人的暴躁的推搡爆/裂了。

  这是一场头破血流的互殴。

  张延卿打赢了。

  某条色/龙被一拳打成了奶包子,头上晕晕乎乎转着小鸟儿,被张延卿拽着龙角拖上了床。

  两人安安分分睡下了。

  张延卿闭着眼睛,却越想越气,睡着睡着忽然从床上弹了起来,瞪着它:“你这个孽障!”

  “唔……”奶包子闭着眼装死,故作痒痒挠了挠脸,哼哼唧唧滚了几圈把被子不客气的卷走了。

  张延卿伸出手,捏住它软乎乎的小脸:“滚出去。”

  晃叽晃叽……滚滚滚……

  卷着被子滚了两圈,滚到了他怀里,抬起小脑袋,眯着眼睛嘻嘻一笑:“咦?滚不动了耶……”

第40章

  奶包子不满的用手拍他的手:“卿卿你别拽我角,好疼。”

  顶着这一张纯真无害的脸还真是好。

  只需要撒个娇,他就受不住了。

  “知道疼了?”张延卿松开它的龙角,又辗转掐住了它软乎乎的小脸,语气放松了些:“日后可还惹我生气?”

  “唔……”奶包子拽着被子角动了动,双臂大字伸展,将被子拉开,嘻嘻一笑,再次收展,裹住了自己和张延卿。

  “不惹了不惹了。”

  “……”张延卿闭上眼:“睡了。”

  “嗯……”

  说是这样说了,但没过一会,它按耐不住,往上挪了挪,笑嘻嘻地看着他:“卿卿……我饿了……肚子咕咕叫的,可难受。”

  张延卿睁开眼,道:“去我行李里翻翻。里面有一些小食……晚上别吃太多,对肠胃不好。”

  想了想,忽然想起来这是个无底洞。

  龙龙努力的往上爬了爬,将小脸凑到了他的脸前,用挺翘的鼻尖擦了擦他的鼻尖,哼哼道:“那我不吃了……卿卿,你亲亲我好不好?”

  张延卿眼不眨,一动不动和它期待的小眼睛对视,许久,吐出四字:“不知羞耻。”

  “……快些……”它用手指了指嘴巴:“亲这里……”

  张延卿淡定闭眼:“睡觉。”

  它用角拱了拱他的下巴:“你不亲睡不着。”

  张延卿:“那就别睡了,出去。”

  “唔……”吧唧一口亲在他嘴角:“不亲就不亲……那我亲好了。”

  “……”

  翌日,一群人上了路。

  过了岳东,便是南疆。

  南疆的情况要比岳东好上一些,土地没那么干涸。虽然不常下雨,倒不会像岳东缺水缺的那么严重,田地都干裂了。

  马车一路行驶过去,耳边传来的都是蛮人的吵闹声,还有依依稀稀的哭泣声。

  这里的人普遍要比岳东金陵那边要黑上几分,且民风开放。男女皆是露腰露腿,但由于太过开放了,导致路边上随处可见各种春/光。

  用沈冬蓝的话来形容:“他们怎么都跟牲畜一般?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都不遮掩,脸皮都不要了。”

  张延卿对此没什么太大情绪,只是淡淡的扫了那些春/光一眼,道:“两耳不闻,管好眼睛,继续赶路。我们的目的地不是在这。”

  “好的。”沈冬蓝应了,扭过头,正准备跟缚小司重复一下,就见缚小司通红着一张脸,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草丛两具交缠的身体。

  那是两个男人。

  在做男人和女人的情/爱之事。

  那个被压在身下的男人,竟哭得跟孩提一般委屈,脸上的表情明明很痛苦,嘴上却说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淫/语。

  “师兄……”沈冬蓝喊他了。

  缚小司打了个激灵,连忙收回了目光,一瞬,脖子都红了,不停的甩着头,似乎想去忘记那个画面。

  “好看么?”他调侃道。

  缚小司羞愤瞪眼:“我没看!”

  “当真?”

  “当然……是真的。我没看……”

  沈冬蓝坏笑着凑了过来,将嘴唇贴于他耳边,暧昧道:“你看那人是不是很快乐?就跟昨日我替师兄解决那般。”

  “你住口……”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廓,缚小司一阵闷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道:“那人哪里快乐了?你没看到他在哭么?”

  “那不一样……”沈冬蓝把他的手捏成了一个拳头,而后,把自己的食指插/进了他的拳头里,缓缓进出:“这般,和那般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缚小司一下没明白,低头看着他在自己拳头里进出的手指,疑惑道:“这般……是哪般?”

  沈冬蓝裂开一个邪笑:“师兄想知道么?”

  “嗯?”缚小司抬头看他:“那你说啊……”

  耳垂忽然被他轻轻咬了一下,缚小司身体没忍住战栗了一下,心跳也在极速加快,不消片刻,一个暧昧沙哑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等回蜀山了,我在手把手告诉你。”

  马车内,龙龙收回了偷听的耳朵,转头看向了闭目养神的张延卿。

  张延卿不动如山。

  它挪了挪屁/股,一下两下三下,挪到了他身旁,抓住了张延卿的大手捏成了一个拳头,而后,学着沈冬蓝的动作把食指插/了进去。

  捣鼓捣鼓。

  跟捣蒜一样。

  张延卿终于忍不住睁开眼,这不睁开眼还好,这一睁开眼他就对上了某团子兴奋又激动的目光。

  那是……动物发/情的眼神。

  “啪!”熟练的一脚。

  龙龙被踹飞出马车,径直撞上了马车外正在谈情说爱的两个年轻小伙。

  “啊!”“咿——”

  沈冬蓝被突如其来的“团子球”撞飞下了马车,和七荤八素的团子叠在一起四脚朝天的倒在地上数星星。

  马车毫不留情的跑走了。

  他抱着龙龙坐了起来,看着逐渐远走的马车屁/股,无语道:“娘耶……你又干了什么……”

  龙龙很认真的想了想,面无表情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方才他对缚小司做的动作:“这样……然后,我飞出来了。”

  “……”沈冬蓝惊得眼睛都大了一圈:“你对师尊做这个动作!?”

  “嗯。”很认真的点头。

  “……”沈冬蓝拎着他往前走去:“得了,你自求多福吧。指不定师尊真的把你找个凉快的地方给扔了。”

  摇摇尾巴:“扔了我自己也能找回去。”

  沈冬蓝:“能耐。”

  马车走远了,屁/股都看不见了。

  沈冬蓝拎着龙龙,一路御剑过去,有点无语:“师尊怎么也不等等我们。把我们说扔就扔下了,也不怕我们迷路。”

  “没事。”龙龙仰起头,嘿嘿笑道:“龙珠和龙龙有感应,卿卿在哪里我都能感应到。”说着,指着前面:“一直往前……卿卿停在那里等我们。”

  沈冬蓝点点头,道:“还有一段路,我们走过去吧。师兄灵力消耗太多有些累了……”

  龙龙:“好。”

  沈冬蓝带着它飞下去了,落在一处黄泥小道上。小道两旁枯木繁多,杂草丛生,许多枯木上还停着一只只怪异的红眼乌鸦。

  鸦群所聚集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儿……”沈冬蓝往前走,好奇的转着头四下观望:“怎么味真么臭?”说着,看向龙龙:“龙龙你有没有闻到臭味?”

  龙龙点头,小手指着一处:“前面。”

  “嗯?”沈冬蓝顺着它指的地方看过去,就见前方的灌木丛里有个妇人站在在里头,漫无目的的来回游荡。

  她走路的姿势很奇怪,歪歪斜斜,一瘸一拐的,头部时不时抽搐一下,看起来颇为奇怪。

  “是个乞丐么?”这是沈冬蓝第一个想法。

  因为那妇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几乎就只剩两块布遮着身体了,头发也跟鸡窝一般随意的散乱着。

  “我过去看看。”沈冬蓝说。

  龙龙没回答,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妇人,目光褪去了稚气,非常的沉稳老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沈冬蓝走过去了,来到了妇人身后,一靠近一股浓郁糜烂的腐臭味就钻进了他的鼻腔,差点没给他呛死。

  他捂住了鼻子,问道:“大姐?你怎么了?怎么浑身是血的?需要帮忙么?”

  “喝……喝……”那妇人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吼声,像只野兽一般。似乎是听到沈冬蓝的声音,她先是一愣,而后,渐渐的转过身。

  在她转身的一瞬,龙龙眼眸忽然一紧,恍然大悟那是什么东西,连忙大喊:“师兄!回来!不要靠近她!”

  但是晚了一步。

  妇人转过来了,也看到沈冬蓝了。

  那张腐烂到坍塌半边脸的五官暴露在他眼前,脸上甚至还生了不少白蛆,她一动,层层一片翻滚,落下。

  “什么……东西……”沈冬蓝被惊吓得瞪目结舌。

  “喝……”妇人忽然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他猛扑而来。

  “师兄快躲开!”奶团子在他喊他。

  沈冬蓝迅速回过了神,连忙抽剑去抵挡,虽然他反应是够快了,但是还是被扑倒了。

  那东西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

  “嘶……”沈冬蓝浑身灵气爆发,一脚把她踹翻好几米远,把她踢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歪歪斜斜的躺着,不停的抽搐。

  “师兄!”龙龙屁颠屁颠跑了过来,蹲在他跟前,急问:“没事吧?”

  “嗯……我没事。”沈冬蓝把胳膊上攀爬的白蛆抖掉了,一脸恶心,碎道:“什么玩意啊……恶心死我了……”

  “被咬了?”龙龙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的胳膊上的咬伤触目惊心。那妇人下口极重,几乎是咬掉了他一块肉,伤口血淋淋的,还有些发黑了。

  视线里忽然万叶飞花,扭曲成一团,沈冬蓝晃了晃脑袋,皱皱眉:“奇怪?我眼睛怎么有点花?”

  龙龙沉下眉宇,把他手里的剑夺了过来,二话不说,在自己掌心里划了一剑。

  瞬间,鲜红浓稠的血液就从伤口涌了出来。

  沈冬蓝惊道:“龙龙你做什么?”

  龙龙把淌血不止的手递到他嘴边,低声道:“快些喝了……趁着还有救,我带你去师尊那在想办法。”

  脑子里又一阵懵懵的,沈冬蓝晃了晃脑袋,无力道:“你在说什么?”

  “喝啊……”那支小手不耐烦的捂住了他的嘴巴。

  “咯噔——”沈冬蓝心跳忽然一紧,瞳孔开始极速扩张,接着,他跟失去了理智一般,去吮/吸龙龙掌心里流出来的血。

  好甜啊……

  和蜜一般……

  他从没喝过这般好喝的东西。

  “喝……喝……”

  能……能咬上一口那最好不过了。

  想着,他张开了口,露出了两颗不知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僵尸牙,狠狠一口去咬龙龙的手。

  龙龙似预知到了一般,火速抽回了手。幸好它缩回得及时,不然这一口下去,它的爪子都得给他吃了。

  “喝……喝……”那边妇人又爬起来了,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爬起来的,一瘸一拐的朝着他们走来。

  再看这边,沈冬蓝也失去了自我思想,虽然没有攻击性,却是双目空空,痴痴呆呆的。

  龙龙捡起了他的剑,冲上前,眼也不眨,一剑砍了那妇人的头。妇人倒地,人首分离,这才彻底没了反应。

  “唔……”好恶心。

  它收回了剑,警惕的扫了一眼周围,确认没有危险后,背着沈冬蓝走了。

  它找到马车队的时候,是在一片小树林里。少年们正围着一团篝火,坐在林子里休息。

  张延卿则立在马车前,拿着一些马草和水喂马。

  龙龙回来了,气喘吁吁的背着昏迷不醒的沈冬蓝回来的。此时的沈冬蓝状态很不好,嘴唇淤紫,牙齿尖锐,就连指甲也开始变成了黑色。

  “怎么回事?”缚小司急匆匆跑了过来。

  其他少年们也纷纷站起。

  龙龙把沈冬蓝靠在了树干吓,抹了一把汗,说道:“那边出了吃人的东西,师兄兄被咬了。”

第41章

  “师兄!”少年们围着沈冬蓝。

  “别动他。”这时,张延卿走过来了。

  “师尊。”缚小司连忙把师兄弟驱散了开:“师尊来了,你们快些让让,师尊想办法。”

  少年们乖巧退开。

  张延卿蹲了下来,蹲在了沈冬蓝跟前,伸手撬开了他的牙关,看了看他涣散的眼睛,又看了看他漆黑的指甲。

  他问:“有针没?”

  缚小司点头:“有,绣花针可以么?在马车上,我去拿。”

  张延卿:“嗯。”

  龙龙乖巧的坐在一旁。张延卿看了过去,问了它一句:“你可有事?”

  它摇摇头,过后,又点点头。

  张延卿皱眉:“到底有没有事?”

  它抿紧嘴巴不回答,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一动也不动,就那么看着他,就好像他是朵花一样。

  “师尊!针!”缚小司拿着针线包来了。

  张延卿接了过,用手托起了沈冬蓝的手,接着又用绣花针刺破他十根手指头的顶端。

  针刺破的伤口溢出来的是黑色的血。

  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臭味。

  “冬蓝这是怎么回事?”缚小司急切地问。

  张延卿将被血腐蚀的绣花针扔到了地上,将沈冬蓝的手放下,面色平稳,道:“中了尸毒。”

  缚小司:“尸毒?”

  “尸体身上的怨毒。人活着的时候含怨,死去的时候不甘,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般腐尸。方才他应是被那含怨的腐尸咬了一口。”

  缚小司急红了眼:“那怎么办?那冬蓝会死么?”

  张延卿用指尖抹去沈冬蓝嘴角残存的血液,放在鼻尖闻了闻,血液气味是香甜的,除了奶包子就没有其他人的血会是甜的了。

  他皱了皱眉,道:“不必担心,没有大碍。前方不远就是三神村,明日去讨些糯米与红线来,为师为他驱毒便可。”

  缚小司连连点头:“好的。”

  张延卿道:“你且先扶他上马车休息。找根绳子先将他绑起来。”

  “好!”

  缚小司听令把沈冬蓝扶走了。

  张延卿微微叹了一口气,斜眸看向那正在舐舔伤口的奶团子,朝它伸出手,道:“手,拿过来我看看。”

  龙龙听话的把受了剑伤的手递给他,张延卿还没握住,谁知,那原本人畜无害的奶团子忽然露出了獠牙,朝着他张开口咬了过来。

  张延卿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就那么定定看着它,也不退缩,也不防守,眼睁睁的看着它咬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龙龙停顿在了他跟前,与他四目交接,许久,缩回了嘴里的獠牙,嘿嘿一笑:“吓唬你的。”

  “嗯。”张延卿应了一个字,解开了自己的发带,捏起了它的小手,用发带缠住了它被剑深深割出来的伤口。

  他这般不防备它,使得某条龙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眸光暗暗闪烁,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饿了么?”张延卿忽然问。

  “嗯……”它软软应了。

  “马车上有小食。”他把它抱了起来,往马车上走了去,里边果然放着它最爱吃的一些糕点和大面饼子。

  它乖乖坐在马车里啃面饼子,张延卿则在一旁烧符水给沈冬蓝喝,想从而压制他体内的尸毒。

  尸毒扩散得快,离三神村还有一夜路程,得克制沈冬蓝体内的尸毒。但目前能压制尸毒的只有符水。

  效果不怎么强力。

  效果好的,还有立杆见效的龙血。

  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心疼……

  然而,某个团子却不知他的一番苦心,撩起袖子就道:“卿卿……我可以在献一些血给师兄的。我的血要比你符水的效果要好一些。师兄多喝几次……说不定就好了。”

  “喝水么?”张延卿递过去一个水壶。

  这个话题转移得明显。

  “……”龙龙征在了马车里。

  张延卿似笑了,伸出手替它抹掉了嘴角的饼渣子:“吃这么急做什么……没人跟你抢。”

  手被无情的打了开,不知怎么了,龙龙的情绪突然变得异常激动。

  张延卿有些疑惑,就见它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瞪着自己:“……你以前怎么不对我这般好?”

  “……”

  “你是不是……怕我杀了你?”它问得小心翼翼。

  张延卿还是没答话。

  “你说啊……”它颤着声音质问他,见他依旧没什么反应,便气愤的打翻了眼前的糕点盒,跳下了马车。

  “……”张延卿在发征,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解,许久才回过神,将那支悬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默默的拾捡着被它打翻的食物。

  不过一会,它又红着眼睛回来了,摁住了他拾捡糕点的手,委屈至极地低下头:“对不起……”

  气氛沉默片刻。

  张延卿抬起头,递了一块糕点给它。

  它眨了眨通红的眼睛,张开了嘴,小心翼翼的,几次欲咬下那块糕点,但是每次要碰到时又缩了回来。

  最后,索性不吃了,低低一句:“我不饿。”

  它又走了。

  “……”那支纤长刻薄的手收了回来,张延卿垂着深邃的眉眼,盯着微微泛白的指尖一阵阵失落。

  *

  另一辆马车内,沈冬蓝醒了,暴躁的在车里扭动;缚小司用一根绳子把他绑了起来,导致他不能行动,只能不停的低吼。

  “冬蓝你冷静点。”缚小司想伸手安抚他,可是他却要张嘴咬他。

  现在的沈冬蓝已经不认人了,完全失了理智。

  “不要碰他。”龙龙来了,爬上了马车,跟一头羊似的,撞到了缚小司的怀里,软绵绵融化:“他中了尸毒,会传染的。”

  龙龙突然粘着他,缚小司有点惊讶。

  他伸手也环住了它,轻轻问:“你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好?”顿了顿,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儿,调侃道:“原来我们龙龙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唔……”它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蹭了蹭,鼻尖却突然涌进一股异香。

  它一愣,嗅了嗅,问:“师兄兄……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缚小司闻了闻自己的手,奇怪道:“有么?”

  它点头:“有。”

  “啊!记起来了!”缚小司垂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香囊,道:“这是冬蓝前几日在街上买的,我瞧着挺好,便从他手里夺过来了。”

  “香囊?”龙龙香囊拿在手中,放在鼻尖闻了闻,从一众混合的香料里闻到了一味令它反感的味道。

  它也直言不讳了:“这味道……我不喜欢……好臭。”

  “嗯?有么?”缚小司也闻了闻,奇怪道:“没有啊……臭么?我怎么闻着还挺香的?你是不是鼻子出问题了?”

  马车往下沉了一下。

  张延卿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奶团子一怔,立马收住了声音,把脸埋在了缚小司怀里,不去看他。

  张延卿看了它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忧郁,那抹忧郁很淡,在他常年刻板的脸上很难显露得明显。

  他将手里的符水碗递给缚小司,淡淡道:“把水喂给冬蓝喝了。”

  “好的师尊。”缚小司接过了碗。

  “今夜不要与他一同入眠了,免得被他咬了。”

  “好的。”

  张延卿的目光黏在他怀里怄气的奶团子身上,许久,才低下眉眼,出去了。

  两人居然不说话,龙龙也不缠着张延卿。缚小司有些惊讶,便道:“龙龙你不跟师尊去睡觉么?”

  “……”没说话。

  “是不是吵架了?”缚小司无奈地笑了笑:“你个小家伙真是命好。师尊什么都能忍让着你,也就你能跟师尊吵架了。”

  “他欠我的。”简洁一句,语气里却含着千丝万缕的情绪。

  夜深。

  少年们沉稳稳的睡着了。

  张延卿坐在篝火旁难以入眠。

  【师兄……听闻你下山了……长苏真的好想好想你。师兄等我……长苏……一定会带着大礼前来迎接你。】

  阴阳怪气的,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张延卿头疼。

  黑夜里,青年抓着一只被折了双翅,血淋淋的死鸽子走了过来。一声不吭,用木棍串着鸽子烤了。

  张延卿抬眼,见到那俊美的青年,眸子忍不住闪了闪。

  青年走了过来。

  他有些不自在的把捏在指尖的信,放在了篝火上方,正准备把它烧了,然而,却被一只袭来的手快速劫了走。

  青年看了一眼信,紧紧握拳,把信攥在了手心里,用力的把它捏成了一手粉沫,:“你知道,我想杀了他的。”

  他的声音很沉,夹杂着丝丝怒意。

  “嗯。”张延卿应了一声。

  青年缓缓抬眼,阴沉的看着他:“怎么?你舍不得?”

  “……”没说话。

  “也对。”他翻转着树杈上的烤鸽子,幽幽道:“他伤害你弟子你都能忍……还有什么不能忍的……知道他要杀我,你也只是把他驱逐蜀山了……说到底……你在乎他?”

  “我是个正常人。”张延卿终于开了口。

  “正常……”青年用烤鸽子指着他,嘴角不屑一勾,道:“你与我……对着天,对着地,对着万物生灵成了亲。你现在说你是个正常……你觉得……有谁会信?”

  “……”他又沉默了。

  越是沉默,越惹得青年有火:“你不是在乎他么?我现在就去把他从阴沟里揪出来,砍了他的四肢,割了他的舌头,再把他的肠子扯出来给你看。”

  他一番话说得极狠,丝毫不拖泥带水,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就是真真的想弄死秦长苏而已。

  张延卿对此,还是没反应,只是伸出手夺走了他烤好的鸽子,张开嘴毫不客气的品尝了起来。

  烤鸽子被夺走了,青年原本凶神恶煞的表情一下变得惊慌失措。他赶忙凑了过去,蹲在他跟前,委屈巴巴的:“师尊你给我留点……”

  张延卿叹了一口气,将咬了一小口的鸽子递还给了他,终于肯抬起眼睛去看他。

  那双清冷冷的眼眸印着跳动的火焰,他似想通了什么,淡淡道:“我……没有心。”

  “……”

  他张了张口:“体会不到人间情爱。”

  “……”龙龙愣在他眼前。

  他伸出手,轻轻捧住了他的脸,用拇指轻柔的摩擦着他的嘴角,低低道:“但我有你的……完完整整一颗,是你给我的。我也说过……你想拿便拿走,我无半分怨言……”

第42章

  “师尊……”青年目光如火炬一般灼灼闪亮,印着张延卿清冷的面容,眼睛里装说不出的感动。

  “行了。”张延卿被他看得不自在,闪躲开了目光,无奈道:“去睡吧。”

  他哼了一声,脸颊在他手心里蹭了蹭,委屈巴巴的:“……你不爱我么?还是说……你感受不到了?”

  “龙儿……”

  “嗯,我在。”

  张延卿拉住了他的手,将他缓缓拉到了自己跟前,像个年岁过半的长辈一般,拍着他的手背,道:“你既然回来了……有些事情我必须给你说清楚。”

  龙龙点头:“你说,我听着。”

  张延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你的生命还有长的时间,要见的事情很多,要遇到的人也很多,没必要把情/爱放在我这个将死之人身上。”

  将死之人,算不上。

  他已经死了。

  只是靠着龙珠在续命。

  “不会的。”龙龙一下着急了,托起了他的手,珍惜的吻着他的手指:

  “师尊不会死的……有我在。”

  “何苦呢?”张延卿盯着他缓缓开合的唇:“你用龙珠续我……也是用命在续我……你跟我,长期以往,如此下去……终归有一个要死。”

  他红了眼:“你知道了?”

  “嗯……”

  “师尊……”他倾身而来,想去吻张延卿,却被张延卿用手指挡住唇给推了回去:“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逾矩的事情……”

  “师尊你看看我。”他道。

  张延卿将目光移了过去,对视上了他深情款款的桃花眼,这一看,他就如溺进深海里,呼吸加深,再难移开。

  “师尊……你知不知道,我花了生命里所有的时间等你。等了你那般久……一条命又算什么?只要你想,我愿意再次死在你的剑下。”

  龙龙再次吻了下来。

  这次张延卿也没在闪躲了,只是征征的愣在那里,任由他噙住了自己的唇,放肆的撬开了自己的牙关。

  他温热的舌细细卷着他的舌头,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把他惊醒了,他又会无情的推开自己。

  张延卿的呼吸被掠夺,面对龙龙加深的吻和有意无意撩拨的动作,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那只手滑倒了他的腰后,解开了他的腰带。张延卿被青年缓缓带下,推倒在了草地上。

  青年跟着倾身而来,压在他上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声音也变得沙哑难耐:“师尊……我想……”

  身下男人线长的睫毛在颤动,眼底闪过一丝道不明的复杂,明明是心里是抗拒的,身体却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再怎么闹腾,他的心里还是在乎他的。

  有他的。

  以至于身体都在期待他融合。

  龙龙细细的吻落在了他白皙的脖子上,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占有着他逐渐消沉的意志力。

  他越吻越低,“师尊……”

  那双刻薄的手,因紧张紧紧攥着草地上的草,张延卿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忍在去看龙龙那痴迷又深情的眼睛。

  眼前是谁?

  眼前是自己徒弟。

  在这般做下去,那便是有违常伦了。

  那样不行的……

  “龙儿……”他呼吸重了几分,轻轻的握住了他的龙角,哑声道:“你快些停下……我是你师长……”

  后者轻轻一笑,握住了他的手,从他的指尖开始往上吻去,无赖道:“你还是我夫人呢……我要对你做什么,那都于情于理的。别忘了,我们是拜过堂,入过洞房的。”

  言罢,他重重一口咬在了他的喉结上。

  “呃……”导致双方皆是一阵喘息。

  “嗯……”张延卿忽然睁大了眼睛,脑海里迅速闪过一副红帐春/宵的画面。有两对交握的手,一双在红帐里暧昧交叠的人影,记忆尤深。

  一想起来,不知怎么,身体就酥软了。

  见他放松了,龙龙一下变得激动,动作更狂野了,似一头发了情的野兽,撕咬着他:“师尊……师尊……卿卿是我的师尊……是我一个人的……”

  “嗯……”

  “师尊?”忽的,一个疑惑的声音在马车那边忽然响起。

  听到声音,张延卿迅速回过神,一掌把眼前的青年打回了原型,坐了起来。

  他通红的耳垂还沾着它噙含过的水渍。

  草地里也是一片狼藉。

  那名弟子挠着后脑勺走了过来,看着地面一只晕乎乎的小黑龙,揉了揉眼睛,奇怪道:“……咦?方才不还有一个人么?”

  张延卿:“是龙儿羽曦读佳。”

  “奥……”弟子挠挠头:看着不太像啊?

  “夜起作甚?”他淡定转移话题。

  那少年不好意思笑了笑:“……突然尿急,起来想去方便一下。”

  “嗯。”张延卿收回目光:“离远点。”

  “是。”少年点点头,乖乖的去了林子深处。

  他走后,张延卿才看向地上委屈巴巴的奶团子。它鼓着呼呼的小脸,不满的瞪着他:“卿卿……你干嘛又打我。”

  张延卿整理着衣物,低声道:“回马车上去。”

  它嘻嘻一笑,厚脸皮的凑了过来:“师尊……要去车上……继续吗?”

  “……”龙角被拽住了,疼得它嗷嗷直叫,撒波打滚:“不继续就不继续嘛……卿卿你撒手……好疼好疼……”

  张延卿抓着它的角摇了摇,:“我看你一点都不疼。”

  “唔……”奶团子一拳打了过来,拳头却被张延卿轻松一招瓦解,他道:“别闹了,去睡觉。”

  它嘿嘿傻笑:“一起睡。”

  “……”“不行。”

  一阵妖异的香风铺面。

  闻到那异香两人皆是沉下了眉宇。

  “师尊师尊!!”那去林子深处小便的少年回来了,是连滚带爬回来的,:“不好了!!师尊!!”

  张延卿站了起来,少年径直冲了来,跪倒在了他跟前,一脸惊恐的指着他方才来的那处:“那里有鬼啊!!”

  “师兄兄你好胆小。”

  龙龙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好笑的看着他。因为蜀山下来的人不是鬼怕就是妖怂,自己明明是个道士,却被一只鬼吓得屁滚尿流。

  它拍拍胸脯:“师尊等着,我去看看。”说着屁颠屁颠跑了。

  “……”张延卿也没动,目送着它屁颠屁颠去了。

  没过一会,某只团子被吓得哇哇大哭,从林子深处跑了回来,是连滚带爬跑回来的。

  表情都和和方才那少年表情是如出一辙。它抱着他的大腿,委屈巴巴道:“卿卿!有鬼!好可怕!”

  张延卿:“……”

  两个少年一人抱着他一条腿,他动弹不得,只得无奈地叹一口气,道:“先松开,为师去看看。”

  两人听话的松开了他。

  张延卿面无表情的走进了林子深处,一进去空气里就是阴凉凉的,还夹杂着一丝诡异的香味。

  那花香他在熟悉不过。

  甚至有些反感。

  是玉荣。

  四周一片漆黑,灯笼里的烛火被阴风吹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能熄灭了。

  张延卿皱皱眉,望向一处,那里正蹲着一个人,是个身材消瘦的少女,靠近之后,他才知道她在哭。

  “呜呜呜……”哭得很伤心。

  声音绵长,断断续续,仔细听还真有些令人心惊胆颤的感觉。

  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四周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了,想必吓到那俩孩子的,就是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了。

  张延卿提着灯笼走了过去,站在了她跟前,缓了缓,问她:“姑娘……夜已深,为何在此哭泣?不归家?”

  她一怔,动了动身子似想抬起头来,但是想了想,又低得更深了:“我患上怪病……家里人……呜呜呜……不要我了……”

  她这一说,张延卿才开始细细打量她。

  虽然身上脏了一点,但也是个肤白体长的姑娘,哭声椎锵有力,不像是患有什么疾病的样子。

  “你与我说说。”张延卿将灯笼放低了一点,去照她:“半夜三更,荒郊野外,你一人在此,不安全。”

  “你不会想帮我的。”她哽咽道。

  “你抬起头来。”

  “不行……”一听要她抬头,她哭得更伤心了,:“你别管我了,我会吓到你的。我的脸……它……它……呜呜呜……”

  张延卿语气放温和了一些,轻轻道:“听话,抬起头来。”

  “……”少女愣了愣,被那温柔的声音所吸引,缓缓抬头,然而,刚一抬起来,张延卿就火速的把灯熄灭了。

  “……”两人沉默一阵。

  “呜哇——”少女哭得更伤心了。

  那副容颜,竟让他都有些招架不住。

  不是别的,是她因为脸上开花了。

  此开花非彼开花,是真的开花了。两双眼睛上都长着两朵玉荣,眼球表面全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根茎。

  她的脸上也每一处好地方,全是坑坑洼洼凹下去密密麻麻的小孔,数以百计计,小孔里埋着的,是玉荣的种子与根,看得人头皮发麻。

  “我该去死了的……呜呜呜……”

  她声音里很绝望。

  听到这话,张延卿这才定了定神,强行忍住了心里怪异的恶心感,把灯笼里的蜡烛点亮了。

  少女抬起脸,一对花眼观察着张延卿的表情,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

  好在张延卿常年面瘫,没有露出什么伤她自尊的情绪,她这才说了话,“我是不是……像个妖怪?”

  “跟妖怪无关,你只是中毒了。”

  张延卿低下身子,睁大眼睛去观察她脸上玉荣的种子,问她:“可有试图把它们弄下来过?”

  她点点头:“我用刀子去把脸上的种子扣下来,可是没过多久又会长出新的。我现在不能喝水……一旦喝水,我的脸上就会开花,开很多很多花。”

  张延卿朝她伸手:“你跟我来。”

  她连忙摇头:“不行的。我这病会传染的……你不能碰我,不然我就害你了。”

  “传染病?”

  她道:“是花瘟。只要一碰种子就会散播出去,我们村里好多人都得了,都被赶出来了。”

  “……”张延卿目光沉了几分,道:“可是三神村?”

  她点点头:“嗯……”

  “别动。”张延卿蹲下,掐了一张火符在少女的脸上轻拂了过去,烧死了长在她眼睛上的两朵玉荣花。

  一双清澈的眼睛在花茎中隐隐约约的显露了出来,含着一抹羞怯看着眼前人。

  也许是花拿掉了,看得也清楚了一些。

  少女红了脸。

  怎会有如此俊俏的郎君!

  “师尊!”这边在浮想翩翩,那边屁颠屁颠跑来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它头上长着两支跟树杈一般分开的犄角,腰后还有一条正在摇晃的大尾巴。虽然看上去有些奇怪,但是看到那张可爱的容颜,倒觉得尾巴和犄角长在它身上倒一点也不突兀。

  龙龙快步来到了张延卿身边,拉住了他的手:“师尊尊快些回去!师兄兄脸上开花了!”

第43章

  龙龙牵着张延卿回了马车。

  方才那深夜小便的弟子倒在了马车里,疯狂的扭动着身子,很是不能接受自己脸上开始长花的样子。

  “我的脸!”

  “呜呜呜……我的脸!!”

  “别动。”张延卿来了,急匆匆来的,只是看了他一眼后,便掐起一张火符烧了他鼻子里长出的花茎。

  他见到张延卿如见到救星,连忙爬了过抱住他的小腿,:“师尊……救我……呜呜呜……”

  他在哭,害怕的哭了。

  张延卿皱眉道:“你方才碰那女子了?”

  他吸吸鼻子,点点头:“弟子被她吓到了,就踹了她一脚。”

  说完,声音突然一噎,嘴中竟生生长出一朵鲜艳盛开的花来。

  “唔唔……”他说不出话了。

  缚小司弯腰想去摘花,却被张延卿用手挡下了:“尚不明突感染的由来,不要轻易接触。”

  “那怎么办?师尊……”缚小司急红了眼:“师弟会不会死啊?他看上去好痛苦啊……小司看得也好难受。”

  张延卿沉了沉心,用覆满灵力的手轻轻覆盖在了中毒弟子的额头上。

  缚小司见状,抓住了他的胳膊,担忧道:“师尊不是说不能接触么?”

  “无碍。”张延卿将他轻轻推了开,继续用灵力查探着弟子的身体。

  “好讨厌……”一旁的龙龙盯着那些落在地上的玉荣花,嫌弃的鼻子直哼哼。

  这种花最克妖了,对人类无毒,却对妖类有着极强的毒性,闻着都令人不适,脑袋都晕乎乎的。

  那个死瘸子身上就是这种味道。

  故意刺激它的五感的。

  如此针对它。

  想来在蜀山,没弄死他真是可惜了。

  冰凉凉的灵力游转于少年的五脏六腑,最后裹住了一点妖异的源头,散成无数碎光消失了。

  张延卿缓缓睁开眼,收回手掌,去问那弟子:“最近可吃了什么反常的东西?”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呜咽道:“我什么都没吃呀师尊……就普通的食物而已,和师兄弟们吃的一样的。”

  “所有根源源起你体内。”张延卿叹了一口气,继续用火符烧着他脸上不断长出来的玉荣花,道:“玉荣花生长所需要的条件是尸体,也就是人体。你吞噬了大量种子在胃里,这些种子便开始发芽往上处长了。”

  他委屈至极:“师尊!我真没有!”

  张延卿收回手,转头看向缚小司:“小司……去看看马车上带来的地冥草有多少,拿一些出来煎熬,给你师弟服下。”

  “是,师尊。”缚小司乖乖去了。

  龙龙好奇问:“师尊尊,地冥草是什么?”

  “克制玉荣的毒草。”

  “那能吃么?”

  “自然是不能。地冥草是外敷药,治疗剑伤和灵气伤口的。”张延卿将它揽至身边,替它整理着松松垮垮的外衣,道:

  “两种都是邪性极强,毒性却都水火不容……要去毒治病,就得祛除根源,以毒攻毒。”

  奶团子仰起头,一脸崇拜:“卿卿你好厉害。”

  张延卿看了它一眼:“知道我为什么要与你说么?”

  奶龙:“嗯?”

  “因为这两种你都不能碰。”

  “……”

  “记住我的话,切莫乱吞食。”

  乖乖点头:“好……”

  天蒙蒙亮,弟子们早起来了,一个个围着坐在篝火旁的少女,表情嫌恶,对着她指指点点。

  “哇……好恶心啊……”

  “这什么怪物?”

  “天……我要吐了。”

  “呜呜……”少女好不容易停下的哭声,在听到他们议论纷纷的声音后,又开始抽噎了起来。

  缚小司坐在一旁煎药,瞪了他们一眼,道:“你们给我小点声,都一边去。没看到人家是中毒了吗?在这讨论什么呢?”

  一人道:“师兄你不觉得恶心吗?我真是看得头皮都在发麻……你还坐在她旁边,小心她传染给你。”

  “师尊都说了不是传染了,你们怕什么啊?”说着不耐烦摆摆手:“怕就回马车里去,等会让师尊听到你们冷言冷语的,你们就等着挨罚吧。”

  被教育了一番,他们面面相觑,悻悻退下:“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地冥草熬制的药汤煎好了。缚小司倒了一碗盛去给了师弟,小心翼翼的喂着昏迷不醒的师弟喝下了。

  张延卿在一旁看着。

  药喝下后,年轻的弟子肚子阵阵绞痛,痛得在地上撒泼打滚,翻来覆去,甚至用头撞起了地面。

  “师尊!师尊!我肚子好痛啊!”

  “我要疼死了师尊!”

  缚小司想去安抚他,却被张延卿拦下了。缚小司干着急:“师尊这可怎么办?师弟这样子可太痛苦了……真的没有事吗?”

  “不清楚。”张延卿摇头:“再等等。”

  奶包子忽然嘿嘿一笑,凑到了他耳边,小声道:“卿卿……你也太坏了,拿师兄去试毒……也不怕师兄死了。”

  “我的心中有分寸,你瞎猜什么。”顿了顿,觉得有些被它瞧不起了,心里不爽,就把它的小脑袋推了开,道:“那好,下次在你身上试试。”

  “……”“唔……那不行,我会死的。”

  “那就给我安静。”

  “唔……”怂巴巴:“奥。”

  面对自己弟子逐渐变虚弱,张延卿面色冷静,不动如山,直到眼前的弟子满头大汗,彻底晕厥过去为止。

  他伸手撬开了弟子的牙关。

  这一撬开一股浓郁的玉荣花香扑面而来,呛得奶团子一阵咳嗽。

  张延卿把它往后推了推,皱眉道:“小司,去拿芜花来。”

  “好。”缚小司去了,过了一会,他拿了一罐子芜花干来了,递给他:“师尊,芜花。”

  张延卿接过,喂着昏迷弟子吃下了。

  芜花干入肚,平和的凉性安抚着体内灼烧的毒性,没一会少年紧绷的身子就开始缓了下来,头上也没再出滚滚热汗了。

  缚小司小声问:“师尊……师弟他……”

  张延卿覆掌于他额头,用灵力探查了一番后,道:“无碍了,任着他睡,睡一觉便好了。”

  缚小司低眼一看,晕过去的弟子的确好了许多,并且,脸上开始恢复正常了,虽然皮肤里还有些残存的花种,但也开始慢慢剥落了。

  他放松地舒了一口气,拍拍胸脯:“还好还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师弟会死……”

  张延卿把喝完的药碗递给他,:“去,把剩下的药喂给那个姑娘喝了。喝完之后,把她打昏,减少她毒性相克痛苦。”

  “嗯嗯。”缚小司接过碗,去了。

  一夜未眠,张延卿有些疲惫的眯了眯眼,伸手揉着自己的眉心。

  这时,怀里的奶团子窜上来了,笑嘻嘻的抱着他:“师尊尊我们去睡觉吧。”

  “你若乏了,自己去睡便是。为师还还要赶往三神村给冬蓝驱尸毒。”

  “那……”它依偎进他怀里,嘿嘿傻笑着:“那龙儿陪着你……师尊什么时候睡,我就什么时候睡。”

  张延卿摸摸他的头,眉宇温和,夹杂着一丝无奈:“你这孽障怎的变小了就这般粘人了?”

  “因为……”他伸出一双爪子,袭进了张延卿衣服里,来回擦火着,而后,那张稚嫩的小脸抬了起来,朝他突然露出一个恶魔一般的笑容:“这样方便些。变大了师尊倒不爱与我亲近了。”

  “……”沉默须臾。

  “啪!”熟悉的一脚。

  “咿呀——”奶团子被踹飞了出去。

  落在地上滚了两三圈,“啪叽啪叽”,以脸朝地滑翔的姿势滑到了缚小司脚下:“唔……头晕晕……”

  缚小司一惊,连忙将它扶了起来:“龙龙,你没事吧?”

  它晃了晃脑袋,摘掉了头上的叶子,吹掉了鼻子上的土,委屈地道:“没事……就是头晕晕……屁股也好痛。”

  “你是不是又惹师尊生气了?”他道。

  龙龙嘿嘿一笑:“他生气了,但是我很开心。”

  缚小司捏捏他的鼻子,笑道:“你又调皮了。”

  “唔……”两人谈话时,睡在一旁的少女醒了,迷迷瞪瞪的看着他两,疑惑道:“你们……是谁呀?”

  “啊……”缚小司连忙转身,见她醒了,扯开一个温和地笑,道:“姑娘你醒了?身上可还有不适?”

  少女喝了药,脸上的花消退了,可爱俏丽的容颜也慢慢展露了出来,虽说脸上还有些坑坑洼洼的,但是看上去令人舒服多了。

  少女眨了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回忆起来后,激动的抓住了他的胳膊:“昨夜……是你们救了我?”

  “啊……”被姑娘接触,缚小司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不是我……是我家师尊……是他救了你。”

  少女:“你家师尊?”

  正说着呢,马车上出现一抹白影,三人双目为之一亮。缚小司指着走过来张延卿,道:“那便是了。”

  张延卿过来了,在她身边坐下,问:“身体可有不适?”

  少女怔了怔,见到张延卿俏脸逐渐变红,似乎还没察觉到自己脸上的病逐渐在好了,她自卑的捂住了脸,低着头说:“我……我没事。”

  缚小司笑道:“姑娘,你不用在捂着脸了……”说着,把剑拔了出来,横着给她照镜子:“你的病快好了。”

  小姑娘愣傻傻的,硬是照了半天才相信剑里边儿反光照的是自己:“我……我脸上的花儿……”

  “你说你是三神村人?”张延卿把她从兴奋中拉了回来。少女点头,:“是的,小女是三神村东边住户。”

  张延卿张了张口:“我等正要前去三神村,但是不熟路……为了少走弯路,你可否领带我们马车一路?”

  “你要去三神村?大夫你特意是去救我们的吗?”她激动的看着他。

  张延卿点头:“不错。我此番前来便是在这来南疆行善救人的……我的马车上有你们需要的药材,可以为你们治疗。”

  “当真?!”

  “当真。”

  “太好了!谢谢大夫!”她突然扑了过来,想去抱张延卿,却被一只奶团子一尾巴打了回去。

  张延卿:“……”

  龙龙挡在了他跟前,脸上笑吟吟地,语气却格外低沉:“姐姐……我家师尊不喜生人接触。”

  她一愣,回过神后,红了脸:“对不起,我忘了你们是外来人。我没别的意思……南疆这边感激人的方式便是拥抱他。我方才只是想感激这位大夫。”

  张延卿问:“你唤做什么?”

  她眨了眨眼,目光里含羞带怯:“小女名唤……金银花。”

  *

  晌午,马车再次晃晃悠悠的启程了,目的地是不远处的三神村。

  沈冬蓝的状态又恶化了,从刚开始的安静沉睡,变得异常燥怒,见谁咬谁,根本认不出自家师兄弟了,就连张延卿他都想咬上一口。

  龙龙蹲在他跟前,用树枝吊着一块小糕点,在眼前跟前晃悠,就跟调戏那只马儿一样,调戏着沈冬蓝。

  “嘿嘿……师兄加把劲,就快吃到了。”

  每每要咬到,那树枝就往上跳一段距离,过后,又落了下来,继续调戏着他。

  几番下来,吃不到糕点深冬蓝更恼火了,张着僵尸牙气急败坏的咬了自己一口,毫不留情。

  缚小司见状,连忙把龙龙的“钓竿”抢了过来,无语道:“龙龙你别动他了,他现在就想咬东西,什么都想咬。你把他惹急了,等会他把自己给吃了怎么办?”

  “略……”它冲缚小司弹了弹小舌头,哼唧哼唧的转身跳下了马车:“都不跟我玩,我去找师尊玩。”

  它走了,缚小司松了一口气。

  他背着沈冬蓝,解下了钓竿上的糕点,正准备把糕点吃了,背后却突然一凉。

  沈冬蓝的绳子被他自己咬开了,下一刻,就如一只恶狗朝着他扑了过来。

  缚小司眸光一紧,很快反应了过来,想侧身闪躲开,却晚了一步,他整个人被沈冬蓝压在了身下。

  缚小司趴着,沈冬蓝压在他上方。

  他想反抗,却被两只手压住了手背。

  野兽一般的低吼靠近了耳朵,沈冬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朵上。

  缚小司睁大了眼睛,慌张道:“冬蓝……你清醒点!别咬我!先看看我是谁!”

  耳畔那人,忽然笑了,声音哑哑的:“是师兄……”

  缚小司心跳瞬间加快。

  他……他有意识的?

  不对,有意识怎还会一副要咬他的样子?

  沈冬蓝张着僵尸牙在他雪白的脖子上游离,似乎在找一处好地方下嘴,最后停在了他的大动脉上。

  “别……冬蓝……”缚小司急红了眼,求饶着:“你千万别咬那……那儿破了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沈冬蓝喘息了两声,张口下了嘴,缚小司还以为他要咬他,吓得闭上了眼睛,谁知,他只是伸出了舌头,在那一处细细舔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

  缚小司被他弄得脖子一阵阵闷痒,脸颊上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等等……冬蓝……你在做什么……”

  “师兄……”他沉重的呼唤。

  “嗯……是我……”

  “我想……呼……我想对你做这个……”

  “??”

  身体忽然被往前一顶,缚小司双眼陡然睁大,整个人僵硬住了,脑子里似有一道惊雷轰/炸,再回过神时,自己的身体正被沈冬蓝带着有节奏的在往前推动。

  “冬蓝?冬……咿——”

  山中,不远处,木桩撞击古钟,古钟摇摇晃晃,声音悠扬且震动得厉害,停止撞击后,余音还良久不绝。

  “啊!”肩膀被他咬了。

第44章

  “疼……冬蓝……好疼……”

  那两颗尖锐的僵尸牙刺进了肉里,沈冬蓝丝毫不客气的吸取着他的鲜血,他动一分,他便扣紧一分。

  “冬蓝……别咬了……唔……真的好疼……”

  缚小司在求饶,沈冬蓝却无动于衷。

  终于,他坚持不住了,软塌塌趴在了地上,任由他吸咬着,鼻子里开始发出隐隐约约的哭腔。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他哭了,沈冬蓝这才松开了他的肩膀,暴力过后,又温柔的舐舔着他的伤口。

  哭腔变成了一阵微弱的闷哼。

  缚小司咬着唇,脸上的表情又是羞愤又是难堪。羞愤着沈冬蓝方才做着下流的动作调戏自己,难堪他居然毫无还手之力,还被欺负哭了。

  “师兄……”沈冬蓝说话了,情绪也变得平稳了,不知是不是恢复了意识,在他耳边喃迷迷之音:“对不起,师兄……我忍不住……方才不知怎么了,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缚小司羞愤道:“你起开……”

  “不要……”沈冬蓝不但不起,反倒扣住了他的手腕,将唇贴得他耳朵更近了些,哑声问:“你生气了?”

  缚小司侧过脸,躲开了他靠近的嘴唇:“没有……”

  沈冬蓝不依不饶的跟上,似乎有些着急了,语气异常激动:“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个……”他低了低头,隐忍羞怯,咬唇道:“流氓。中了尸毒……居然……居然还能做出那事……”

  “恩?”沈冬蓝忽然笑了,笑声低低的:“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了?师兄你给我提醒提醒……”

  愤怒捶地:“沈冬蓝!”

  开心应:“唉——”

  缚小司推搡着他的脑袋:“唉你个头!给我起来!”

  “好好好……”他乖乖倒在了一边。

  缚小司捂着被他咬的伤口,气呼呼道:“如今我被你咬了,感染了尸毒,肯定也会变得跟你那般狂躁。若让别的师弟们看见……我以后这大师兄失了颜面还怎么当啊?”

  沈冬蓝张开怀抱,露出两颗可爱的僵尸牙,嘿嘿笑道:“师兄过来……我抱着着你,把你藏到怀里,他们就看不见了。”

  “一边去。”缚小司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上牙,牙齿没有变化,看样子现在还没有起尸毒反应,得赶快去找张延卿才行。

  想着,他准备下马车:“我去找师尊抑制一下,免得变得和你一样狂躁,把别的师弟咬了。”

  到嘴的小羊怎可能让他溜了?

  沈冬蓝不满的把他拽了回来,霸道的拉到了自己怀里,坏笑道:“那可不行,师兄你只能咬我。不如这般……我们把身体绑在一起,互相对咬,岂不两全其美?省得也害了别人……”

  “你!”缚小司气得后压根都在摩擦。

  沈冬蓝笑意更深了:“我如何?”

  “你不知羞耻!你混账!”

  他低下头,轻轻碰撞了一下他的唇,讪讪道:“我还是个流氓……”

  “……”这一个猝不及防的吻,缚小司杵在他怀里全身绷得僵直,愣呆呆的,久久没有回过神,只是睁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看着沈冬蓝。

  “师兄……”他哑然一笑,再次吻了上来,这次没有在离开了,反倒更加肆无忌惮了,撬开了他的牙关:“你真可爱。”

  “唔……”呼吸被淹没,身体在他怀里软塌塌成一团,没了丝毫抵抗力。

  马车抵达三神村村门口,停下了。

  期间,张延卿小息了一会,还未睁开眼,一弟子就火急火燎的来到了他跟前:“师尊不好了!”

  张延卿被拉回神识,缓缓睁眼,道:“怎么了?”

  他急道:“那边!马车里大师兄和沈师弟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怎会?

  缚小司性子那么温和。

  张延卿皱皱眉,似乎猜到了什么,立刻下了马车,寻过去了,撩开马车帘子一看,两人果然缠打在一起。

  缚小司被感染了,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和深冬蓝相互撕咬着,脖子上,手腕上全都是清晰可见的牙齿印。

  令人吃惊的是,两个人的手腕和脚腕都相互绑在了一起,缠得是难分难舍。

  真是不让人省心。张延卿微微叹了一口气,走上马车,一人一个手刀,将他们齐齐击昏在马车里。

  外头,金银花来了,唤他:“大夫……我们村到了。你跟着我来,我带你去我家住下……”

  “嗯。”张延卿下去了。

  马车队行驶进了三神村。

  引起了不少村民的瞩目。

  张延卿透过窗户口去观察这座村落。村子里住着一共二百余人,其中一半还是边关战争逃亡到这里住下的。

  这里闹干旱,村民不能种地,只能靠吃土豆维持生命,一个个饿得是面黄肌瘦,骨瘦嶙峋。

  路上,四处随意可见病倒呻/吟的。

  有个人注意到了马车前坐着的少女,指着她道:“那不是金银花么?”

  另一人也瞧了瞧:“还真是!”

  村里陷入了恐慌。

  因为受花瘟感染的人回来了。

  还没到金银花家门口,那些人便拦下了马车,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指着她道:“你这怪东西怎么回来了!”

  金银花被喝得一愣一愣,眼泪水儿在眼眶里打转:“我……我想我爹爹了……就回来了……”

  “带着花瘟回来!你是想把你爹害死吗!”

  “不是的!”她跳下马车,无助的站在一群人跟前,捧着自己的脸,说道:“你们看!我的花瘟好了!我不会传染人的!”

  众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细细观察着金银花的脸,果然是没有一点玉荣花的影子了。

  但是他们还是不放心,毕竟这花瘟第一个得的就是这小姑娘。她一得,村里头和她玩得近的小孩全都得了。

  他们只能把小孩隔离起来,或者驱赶出去,想起来就气氛不已。这都赖谁?全都赖她!若不是她自家孩子也不会感染花瘟!

  “赶紧滚出去!”

  “三个月了!你怎么还没死!”

  “你是想害死你爹娘么?”

  “我……”金银花委屈的吸了吸鼻子,眼泪水簌簌落下。她也不想的,传染花瘟给其他人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害怕,才躲家里不敢说出去。

  “金银花。”张延卿温润的声音传来。

  孤立无援的金银花一下找到了依靠,连忙小跑到了他身后,躲在了一群少年们护着的圈子里。

  村民们这才把注意力落在了他们身上。

  一群生人,个个生得俊俏惹眼,穿得是光鲜亮丽,若不是看着他们脚跟扎地,恍惚间,差点还以为来了一群仙人。

  来者非富即贵,他们语气都放低了些:“你们又是谁?”

  张延卿吐出两个字:“蜀山。”

  “蜀山?”听到这个地名,村民们纷纷亮了眼,久闻蜀山住仙人,隐世之地,传得神乎其神,也不知真假。

  “你说的蜀山……可是道人住的仙山?”

  张延卿:“嗯。”

  “那你们是……?”

  张延卿:“道人。”

  “真的假的?”村名堆里议论纷纷,又一人提出质疑:“真的是仙人么?可是之前金陵那边传出消息……蜀山住的不是仙人,住的都是妖道……”

  弟子们不满:“说谁妖道呢!”

  那人悻悻的缩了缩脖子:“又不是我说的……你们那么激动做什么?难不成被我说中心头……真的是妖道?”

  少年们在蜀山久住,性子清高,哪里听得了这种话,便碎了一句反击:“一群刁民。”

  把人想得如此恶毒,还救什么?救了指不定还得怪上他们……这不是自己找麻烦么?

  少年们讨厌这群人,一个个巴不得把他们打一顿。但是张延卿却格外的冷静,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们退下。

  他冷静道:“我等此番前来,行医救人。你们若不想……我们便走。但是我们一旦走了,你们全都得死在花瘟下。”

  “你这妖道诅咒谁死呢!”

  张延卿不说话。躲在他身后的金银花探出了一个脑袋,怯懦道:“大家信信他吧……他真的可以治好我们的花瘟。你看我的脸……就是这位大夫治好的。”

  “这……”村民们面面相觑,犹豫不决,又带着一丝警惕与打量。

  但是金银花那张光洁的脸清清楚楚摆在那,没有丝毫受花瘟感染的迹象,的确让人可信了一些。

  张延卿站了须臾,淡淡道:“既然你们不欢迎,那我们便走了。”

  说走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他手随意一摆,所有弟子们纷纷回了马车。

  金银花见他要走,急了,挡在马车前,哭泣道:“等等……大夫……你救救我们呀……除了你没有别人可以救我们了。不然我们都会死的。”

  面对少女的苦苦哀求,张延卿无动于衷,勒着马儿的缰绳掉头就准备走了。

  这时,村民们终于有反应了,一人上前来,拦住了他们。

  虽然有些不相信外来人,但死马当活马医,一群孩子还等着救治,谁都不想死在这恶心人的瘟疫下的。

  他态度放低了些:“你们……若是真的能救我们的话,那,那就留下吧……我们的孩子还被关在山上,在里边等死。”

  他悲着脸,哽咽道:“有两个孩子已经死了……尸体身上都开满了花儿,成了那些花儿的养料……”

  金银花哀求的看着他:“大夫……”

  张延卿松了缰绳,面无表情对上了她的可怜的眼神,淡淡吐出二字:“带路。”

  金银花连连点头:“唉……好。你们跟着我……我家就在前方不远,马上就到了。”

  说着,她往前走了。

  村民们让开一条过道。

  张延卿带着弟子御马跟了上。

  某个奶团子托着腮坐在马车顶,两眼放光的盯着张延卿潇洒的背影,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金银花的家挨着村边。

  是一个小小的土房子,里边破破烂烂,风吹日晒的,但在这贫困的村落里算好的了,至少还有个屋顶盖着挡雨。

  门口坐着一个身躯佝偻小老头,白发苍苍,目光浑浊,拄着一根拐杖立在那就跟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小老头也不知怎么了,看上去痴痴呆呆的,一直观望着门口那条路,连自己女儿回来了也没反应。

  “爹爹!”见到小老头,金银花喜极而泣跑了过去,扑到了他怀里,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女儿回来了!”

  “花花……”小老头喃喃着,似乎在喃她的名字,但是目光却从未瞧过金银花一眼。

  金银花擦擦眼泪,看向张延卿,道:“大夫不用怕,我爹自我被赶走后,就一直这副样子了。他不会伤害人的。”

  张延卿:“嗯。”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哭声一收,道:“大夫是不是要糯米跟红线?”

  张延卿:“嗯。”

  “我这就去拿。”

  “等等。”张延卿喊住她:“麻烦在煮一些糯米粥。”

  她羞怯地笑道:“大夫是饿了么?”

  “……”张延卿不说话。

  她有些尴尬的收回了笑容,低了低头,挽着耳边的碎发,迈步往外走去:“那大夫等等,我怕糯米不够,我这就去别人家借一点。”

  “等等。”张延卿又喊住了她,从腰包里掏出了一些碎银,递与她:“多谢。”

  金银花婉拒:“不用的大夫……”

  她不收。张延卿便把银子给了小老头。

  原本还痴呆的小老头,见到钱双眼就亮了,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少女眼睛又红了,感激道:“谢谢大夫。”

  徬晚,张延卿拿着红线把两个倒霉徒弟给绑了起来,又在马车上撒满了糯米,强行给他们灌下糯米粥后,让他们躺在了满地糯米里。

  被他们碰过的糯米黑了一圈。

  “师尊尊管用么?”龙龙问。

  张延卿转过头,扔给它一个你这不是废话的眼神,当然,素养是从小养成,他不会说这种失礼的话。

  哪怕是对他的团子。

  所以:“你去让他们咬上一口,跟他们嶼、汐、團、隊、獨、家。躺上一晚上就知道了。”

  “……”龙龙还击:“那我得和你躺,也咬上你一口。”

  “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望向两个张牙舞爪互殴的师兄,它怂了:“算了,还是不试了。我怕你折了我的龙角。”

  “……”懒得和它互怼了,张延卿面无表的上了马车,奶团子随后也跟了进来。

  他依靠在车内,拿着库存本,算着带来的库存里还剩多少地冥草,够不够解决这次花瘟感染。

  龙龙则摇晃着尾巴,坐在他的对面,双手托腮的看着他,那小眼神看他就像看天上的星星一般,越看越稀罕。

  张延卿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吐出一句:“出去。”

  它哼哧:“我又没打扰你。”

  他直言直白:“你看得我心烦意乱。”

  “卿卿不是没有心么?”

  “我有你的。”

  “那……”它笑嘻嘻的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嘿嘿傻笑道:“我的心……现在是不是噗通噗通狂跳的?”

  张延卿:“没有。”

  “怎么会!”它把下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我都感觉到了……它很躁动,不是我的情绪。是你的……”

  “……”张延卿放下书,转头和它对视,片刻过后,伸手拽住了他的龙角:“知道为什么么?”

  “嗯?”

  “它觉得你烦。”

  尾巴失落的一垂,它一双眼睛委屈巴巴的:“啊……真的么?卿卿你烦我了?”

  “……”张延卿最招架不住的,就是它的这副无辜样,明明在犯错,却好像所有人都欠了它。

  “卿卿……你就这般……厌烦我……”它失落的眨了眨眼,:“我没想到……我以为卿卿会喜欢我这样的……”

  张延卿沉默须臾,温声道:“不算讨厌。”

  奶团子眼睛一亮:“那就是喜欢咯!”

  他的目光移开了,心不在焉的落在了书面上,:“也算不上喜欢。”

  它哼哼:“那卿卿到底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这是个难题,他选择不回答。

  一支小手压在了他的书上,龙龙摇晃着尾巴凑了上去,用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你不说话那就是喜欢。卿卿超级无敌喜欢我对不对?”

  他的脚蠢蠢欲动,某个团子警惕察觉,立刻松开了他,缩到了角落里,弱小可怜又无助:“你又想踢我!”

  张延卿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个很浅的笑意:“不想挨踢就待在那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

  “……”乖乖应:“奥……”

  他继续看库存簿了。

  “卿卿,你之前说要走,是真的要走么?”没安静一会,它又找他搭话了:“就是你对那些人说的。”

  “嗯。”张延卿应了。

  “为什么呀?”

  他翻了一页书,淡淡道:“我的时间很少,不想浪费在没有意义和回报的事情上。”

  “唔……你怎么变得这般绝情了。”它托着腮看着张延卿,恍惚间,居然觉得他离得很远,可明明近在咫尺的。

  “你以前不这样的。”

  “我以前怎样?”似回忆起了什么,张延卿微顿,纤长的睫毛在颤动。

  “你以前……心很软。”

  他斜眸看向角落里望着他发呆的团子,下压唇角有些苦涩,:“我当时若果断一些,就不会看着你死在我眼前了。”

  说着,收回了目光,暗暗低眸:“你也同样。若当时你和现在这般心狠手辣……也不会被我杀了。”

  “……”它纯真的小脸沉了下来。

  张延卿继续道:“我知道你很想杀我的。日日夜夜……甚至于在我睡着的时候,将爪子伸向于我。”

  他虽风轻云淡说出这话,但是语气间流露出藏不住的失落。

  其实,他在意得很,也在乎得很。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龙龙走了过来,伸手拽住了他的手:“我要想杀你……你早已尸骨无存。我的爪子和牙齿露出来……只是长长了,想磨了。”

  “……”张延卿没说话。

  “卿卿你怎么不信呢?”

  “……”依旧沉默。

  “你等着……”它跳下了马车,过一会化作一条漆黑的长龙叼着他的无心琴回来了,把无心琴放在了他膝盖上。

  它用爪子把无心琴翻了个面,把底下琴身上它磨爪子留下的痕迹翻给他看:

  “你看,这就是我磨的……我只是怕你打我不敢当着你的面而已。还有,柜子背后,床底下,你的衣服鞋子许多都是我咬烂的……我怕你打我,我才说是老鼠咬的。不信你回去看看。”

  “……”张延卿抬起了冷冰冰眼眸。

  某条龙忽的怔了怔,歪了歪头,突然好像顿悟了什么,僵硬着转身,准备开溜。

  然而,还未走一步,自己的尾巴尖就被一支脚踩住了。

  “跑什么?”张延卿拽着它的龙角,把它拖到了自己怀中,缓缓拔剑,沉沉道:“是该修修指甲了。”

  “……”

第45章

  “卿卿我怕……”

  “别动。”

  张延卿说的修指甲,还真就是修指甲了。

  一把长白剑紧紧握在手中,他削指甲的动作利落,就跟削竹子一样。那架势想必给它雕朵花出来,也不会让它很惊讶。

  看着长白锋利的剑身跟闸刀一般,摩擦着它的肉一下又一下落下,削砍着它的指甲。

  奶团子几遭以为自己的手指都要被削掉了,吓得扯起嗓子大叫:“啊啊啊——卿卿稳一点!要断了!”

  张延卿微微岔开双腿,夹住了它不停扭动的下半身,低声道:“你叫唤什么?在动我保不准真给你指头给削下来。”

  “唔……”委屈巴巴的安静了下来。

  它忽然就老实了,张延卿倒有些奇怪,看了它一眼,就见它双眼放光盯着自己。那痴迷的模样就像一个含春的小姑娘正在看着自己欢喜的人。

  看得他心猿意马。

  “卿卿……”它奶声奶气的呼唤他。

  “嗯。”张延卿也轻轻应了。

  它嘿嘿道:“你以前从未对我这般过……龙儿恍惚感觉自己在做梦……”顿了顿,语气变得低落:“……生怕卿卿碰一碰就消失了。”

  他拿剑的手忽然一抖。

  “呲——”血珠喷/射,奶团子的手指开了花。

  “……”两人大眼瞪小眼,皆是一阵沉默。

  忽然觉得尴尬,张延卿张口来了一句:“……如此,醒了么?”

  “……”龙龙委屈巴巴的垂眼:“醒了。可是我有点疼……”

  “……”张延卿脸色是淡定的,但是一对冰眸却有些慌乱。

  也许不知道是怎么办了,看着它流血不止的手,他心头一紧,顾不得廉耻规矩,便微微张唇将它含住了,轻轻吮吸着那香甜的血液。

  指尖被温热包裹,奶团子身体僵直。

  “卿,卿卿……”那双漆黑的眼眸在闪烁。

  张延卿对上了它灼灼的目光,不自在的移开了眼,道:“没事了。等会去找小司替你包扎一下……”

  “卿卿……你看着我。”奶团子喃喃着。

  张延卿鬼使神差的将目光移了过去,径直碰撞上了它的目光。

  它看他,眼睛就跟失了魂一般,涣散着,失了凝聚力。

  “……”两人都没有动。

  过后,龙龙便踮起了脚,伸出小手捧住了他的脸,主动吻了上去。

  张延卿双眼睁到极致,有些惶恐的盯着眼前样貌粉雕玉琢的小少年,可能是龙龙没有变大的缘故,他竟有种奇怪的被屈辱感。

  两条温热缠绵的舌被强行分开,连着长长的银丝。张延卿脖子发红,双眼闪躲,紧紧的攥着衣角,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卿卿干嘛推开我?你不也很舒服么?”团子还没亲够有些不满了,大力抓着了他的胳膊,还想强吻上来。

  张延卿开口:“你……变回去。”

  龙龙愣了愣,盯着张延卿通红的耳根,隐隐约约之间,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的眼睛戏谑眯成了一线天,笑着问:“……你是不喜欢我这副样子么?”

  “……”张延卿沉默。山;与。彡;夕。

  它靠在他膝盖上,双手托腮,缓缓道:“还是说……卿卿你……对我这副样子下不了手呀?”

  “……”张延卿看了过来,神情冷漠。

  它继续挑衅:“……你若真下不了手,那我就变回去。”

  说是这样说的,但是它不安分的手却在他身上游离,指尖每划过一处,都擦起一片寥寥星火。

  “呃……”张延卿闷哼了一声。

  他有些不悦的抓住了它的手,正准备把它踢下马车,它却突然跳了起来,一把跳到他怀里,用双腿死死的钳着他的腰。

  “我就不走。”

  “……”张延卿抿唇,沉默须臾,忽然将他翻身压下,狠狠一口咬在了它的龙角上。

  龙角是最脆弱敏感的,平时别人摸一下就痒痒,张延卿拽一下就生疼,这突然被咬了,它疼得差点没哭出来。

  “啊啊啊——好疼呀!!”

  张延卿微微松了些力度,舔着他刚刚咬过的地方,声音沙哑无比,说话了:“还听话么?”

  “卿卿……”奶团子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仰着小脸一副渴望的模样看着他:“你别舔我的角……痒痒……你要在舔下去……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张延卿心觉好笑,调侃了一句:“何等大事?”

  身下的奶团子忽然边长。

  一个俊美的青年出现在下方,张延卿睁了睁眼,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想退后,却被他大力翻身反压在了身下。

  龙龙毫不客气的解着他的衣扣,把一点色/性全部暴露而出,低低坏笑着着:“对于我们龙来说……配偶舔角,那都是求交/配的。”

  “你敢试试。”身下的人面如寒霜。

  “想试很久了。”身上的人热情似火。

  “……”

  马车开始激烈摇晃,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喘息声,最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一切恢复万籁俱寂。

  一只软糯地团子从马车里飞了出来,“啪叽啪叽”滚了两圈,软软的趴在了地上,气得捶地。

  恨呐……

  他恨得牙痒痒!

  怎的又没打过他?

  马车帘子被撩起,张延卿气定神闲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从它身边无视走过,去了隔壁查看自己的两个倒霉徒弟。

  地上的龙龙爬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笑嘻嘻追上去了,恢复它以往装疯卖傻的样子:“师尊尊你等等我……”

  张延卿没应话,只是下意识做了个动作,伸出了自己的手臂,任那团子黏腻腻的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马车上,两个徒弟醒了一个。

  最先醒来的是中毒较浅的缚小司。

  他呆愣愣的坐在马车里,盯着一地的黑糯米有些茫然。

  张延卿在外撩开了帘子,:“小司。”

  缚小司一怔,回过神,连忙应道:“师尊我在。”

  他道:“身体感觉可有好一些?”

  “唔……”缚小司很认真的查看了一下,除了指甲还有点发黑之外,脑子没了之前昏昏涨涨的意识。

  他抬头道:“好多了师尊。”

  “下车。”张延卿放下帘子:“去金银花家再去讨一碗糯米粥吃。”

  缚小司拍了拍身上的糯米,听话的跳下了马车:“好的师尊。”

  张延卿道:“顺便再给冬蓝讨一碗。”

  缚小司:“好。”

  他下马车了,去了金银花家。

  金银花正在熬煮糯米粥,破破烂烂的院里蹲的全是自家师弟。

  一个个的之前还嫌弃人姑娘丑呢,现在又一个个跟屁精似的夸着金银花做的汤粥好吃。

  缚小司走过去了,十多个人端着粥碗站了起来,关切的围着他:“师兄,你尸毒好了吗?”

  他点头:“嗯……差不多了。”

  一人道:“那就好。你之前可太可怕了,跟冬蓝……”

  话还未说完,缚小司的脸就红了,立刻呵斥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别给我提他!”

  “……”众人哑然。

  “谁在提他我跟谁翻脸。”缚小司扔下一句话后,气呼呼的走进了屋子里。

  金银花正在灶台熬粥,见到缚小司来了,笑吟吟地:“小公子,是来取粥的么?”

  缚小司腼腆地笑了笑:“是的,取两碗,麻烦你了。”

  金银花:“不麻烦。”

  她盛了两碗糯米粥给了缚小司,缚小司端着走了。期间,看了一眼黏糊糊的粥面,粥里黑点斑斑,被搅匀在粥内。

  他有些欣慰:“还放了芝麻呢……”

  缚小司先是端去了张延卿马车外:“师尊,那小妹煮得多,锅内还有,你可要些?”

  张延卿清冷的声音传来:“不必。”

  “好的。”缚小司退下了。

  龙龙砸吧砸吧嘴,一脸馋样:“卿卿……我想吃……”

  张延卿看了它一眼,淡淡道:“你胃口太大,那些不够你吃。”

  “那我饿了怎么办?”

  “那就饿着。”

  “……”委屈巴巴:“我会饿坏的。”

  张延卿伸手,抹掉了它嘴角的面饼残渣,温声道:“今日你偷吃了二十张面饼,三十个花卷……是你师兄们三四天的口粮。你若在叫唤,我不介意把你扔到锅里炖了。”

  “……”“我……我不饿了。”

  *

  缚小司上了马车。

  此时,沈冬蓝已经醒了,坐在车内迷迷糊糊的,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缚小司来了。

  两人碰了个照面,视线直线对了上。

  “……”粥暴力往他面前一扔,原本还温贤的少年脸红得似煮熟的鸭子,故作装凶,对他道:“粥……你快吃了!”

  沈冬蓝开心唤道:“师兄!”

  缚小司羞愤的哼了一声,掉头就想走,却被他突然拽住了手腕,给拖了到了他温热的怀里。

  后者一脸迷茫,奇怪道:“师兄……你怎么对我生气了?”

  缚小司在他臂弯里挣扎着:“你放开我!”

  沈冬蓝越来越疑惑:“你这是怎么了呀?干嘛这么凶巴巴吼我?”

  “你……”他咬着下唇,气愤地道:“你少装了!”

  沈冬蓝挠挠头:“???”

  “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理你。”缚小司从他怀里挣脱了开,侧过红着的脸,:“赶紧把粥吃了我把碗还给人家!”

  “奥……”他乖乖的端起粥碗,一点点喝下,目光却时不时的往他身上瞟,看得缚小司脸更红了。

  他道:“你别看着我……”

  沈冬蓝:“为什么呀?”

  他语无伦次:“因为……因为……你说还能为什么!”

  沈冬蓝急笑了:“娘耶……天地良心!我真不知道!”

  缚小司一愣,狐疑的眯着眼打量他:莫不成病了一场把之前欺负他的事儿给忘了?

  “……”沈冬蓝心虚的移走了视线。

  缚小司是越想越气:那怎么能行!欺负完人就不认账了!简直太……太过分了!

第46章

  缚小司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子,浓眉直竖,举起拳头一副要揍他的样子:“你个混蛋!”

  沈冬蓝握住了他的拳头,继续装无辜:“师兄……你看你,发生了什么你又不告诉我……现在你还要打我?我还不知道情况,多委屈啊……”

  “哼……”缚小司愤愤收回了拳头,撇开头:“懒与你说。”

  沈冬蓝喝完了最后一点粥,把碗放在了他手心里,嘿嘿笑道:“那师兄就大人有大量不与我生气了呗……”

  “想得美!”缚小司用食指推了他额头一下:“别以装傻就可以蒙混过关!我跟你说……沈冬蓝!我们没完!”

  “……”没完就没完,反正我又不亏。

  *

  “龙儿!”眼睛还未睁开呢,张延卿隐忍怒意的声音就落入了耳畔。某团子翻了个身,用枕头蒙住了头,不理。

  “龙儿!”又喝了一声。

  “嗯……”再翻个身,不理。

  张延卿阴沉着脸,盯着它正在自己下身上暧昧卷动的尾巴,气得发颤:“你是不是不想要这条尾巴了?”

  “咦……”某条龙睁开眼睛,看了去,又将尾巴缠得紧了些,还时不时用鳞片暧昧的刮擦着他最脆弱的地方。

  “卿卿昨日睡着了……”它托着腮,一脸无辜:“我怕卿卿冷才缠着你的。”

  张延卿语气沉沉:“松开。”

  “奥……”听他要发火了,某条龙这才留恋不舍的把长长的尾巴收了回来,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收回来的时候鳞片还在碾压他某个脆弱的地方。

  “……”张延卿微微皱眉,低下眼,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某条龙的笑意却愈来愈深,“卿卿……把牙关松开……紧咬着做什么?”

  张延卿抬起眼眸来,目光冰冷冷的,一把揪住了它要撤离的尾巴尖,:“我看你是真的不想要这条尾巴了。”

  “……”身体一僵,这下彻底后悔了调戏他。

  “嗷——!!”贯彻云霄的一声惨叫。

  引来了正在熬药的缚小司。

  “怎么了!?”

  缚小司急匆匆来到了马车前,就见龙龙搭拢着脑袋坐在马车顶,抱着自己肿了一圈的大尾巴吹气,模样委屈巴巴的。

  “师尊踩了我的尾巴……”

  “我还以出了为什么大事儿呢……”缚小司松了一口气,笑了,朝它招手:“过来,我看看。”

  它乖乖的跳了下去。

  这时,不远处走来四多个人,一个骨瘦嶙峋面黄肌瘦的男人。

  领头的带着三两个人,走上前来,面色不和气地道:“你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啊?说好的给我们看病呢?”

  马车帘子被撩开,马车上走下来一个清瘦的人影。

  “……”缚小司愣了愣,回头去看马车。

  张延卿站在他身后,负手而立,淡淡问:“药熬好了没?”

  缚小司应:“熬好了。三个人的份量。”

  张延卿把他手上的龙龙夺了过来:“带上,跟我一同前去山上。”

  “好的。”缚小司乖巧的去拿药了。

  张延卿说的山上,是离村落附近十里外的一座荒山。荒山有座破庙,庙里头有一群被圈起来关养的孩子。

  这些孩子都感染了花瘟,被他们像一群畜生一样被圈养。隔一日,就有人蒙着头脸上来送饭送菜。

  每个来的人,全身上下都会裹得像个粽子一般,不是怕别的,就是怕他们会感染给村里的大人。

  孩子们蜷缩在里头,完全失去了孩童该有的破活和希望,痴痴呆呆的揪着自己脸上的花儿。

  “……吃饭了。”领头的村民拎着饭盒出现在外边,跟在他身后的,还有拎着龙龙的张延卿和抱着药罐的傅小司。

  孩子们一见领头人,一个个的全都拥挤了上来,顶着一张开满花的脸,挤在铁栏杆里。

  “伯伯我们能出去了吗?”

  “伯伯伯伯……我爹娘何时来看我?”

  张延卿用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最里边躺着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直挺挺的躺着,奄奄一息了,周身开始长花,一眼看上去不像个人,倒像个花圃。

  这小孩子一共二十多个。

  现在情况较为严重的有四个。

  张延卿把手伸了出来,看向领头那村民,低声道:“把食盒给我,我送进去。”

  那人蒙着脸,蒙着身子,奇怪道:“你不知道他们感染的花瘟吗?你若是进去也被感染了怎么办?”

  这话说的是关心备至,实际上从那期待的眼神里就能看出他是在怕,怕他们感染了花瘟,就传染给了他们。

  张延卿面无表情:“此花瘟非传播……是人为。”

  “人为?”他惊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害我们?”

  “尚不明确是谁。但这场花瘟的确是有人特意而为的……感染者的肚子里,吞下去的皆是花瘟的感染源……花种。”

  他急道:“那,那可怎么办?”

  张延卿再伸手:“把食盒给我,我进去。”

  他也没再拒绝了,虽然依然很怕,但还是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他:“那……有劳道长了。”

  张延卿:“不必。”

  他推开门要进去,缚小司和龙龙也想跟着进去,却被他拦下了:“你们在外候着,不要进来给我添乱。”

  说着,重点看了一眼龙龙。

  某条龙抖了抖耳朵,黏了上去,抱着他的胳膊,气呼呼道:“我又没做错什么……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张延卿很淡定,用食指摁着它的脑门把它推了开:“你站在我一米范围内,就给我造成障碍麻烦了。”

  “……”“哼!”

  “行了。师尊是去救人呢,你就乖乖听话吧……来……”缚小司招招双手:“师兄抱你。”

  它也不拒绝,摇着尾巴就扑到了缚小司怀里,任着他把自己抱了起来,也不管那冰山脸是何等的阴沉。

  “师兄身上软软的……真舒服。”说着特意看了某冰山一眼,嘟囔道:“不像卿卿……结实得和山一样,硬邦邦的,一点都不舒服。”

  “……”张延卿压了压唇角,不语,只是看了一眼缚小司,眼神冰冷冷的,跟块寒冰一般,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把他冻到。

  缚小司浑身一颤,就把龙龙扔在了地上。

  奶团子不满张开双臂:“师兄兄……抱!”

  缚小司无奈挠头,看了一眼张延卿,忌惮道:“龙龙你这话说的……可是要我得罪师尊的。”

  它弹了弹舌头:“略。”

  许久,张延卿都没出来。

  “蝴蝶!”龙龙追着蝴蝶跑了。

  缚小司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哈欠,忽然觉得手臂上有些发痒,便撩开袖子想挠一挠,但这一撩开,他整个人彻底傻眼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胳膊上怎么出现了很多密密麻麻的小黑点,一挠一层层的冒出,吓得他背后直起鸡皮疙瘩。

  “这……”缚小司一颗心紧紧的揪了起来。

  他转头去看张延卿,张了张嘴似乎想跟张延卿求救,但是看到张延卿面色疲惫的为孩子们渡输灵力,他抿了抿唇,又话咽下去了。

  不过多时,张延卿出来了。

  第一句话,问的是:“龙儿呢?”

  缚小司指着寺庙外的林子里:“在里头追蝴蝶。”

  “嗯……”张延卿准备过去。

  “师尊……”缚小司张了张口,身体的瘙痒让他浑身难受,脸上委屈巴巴的,像个孩子撒娇一般揪住了他的衣袖。

  张延卿回眸,温声问:“怎么了?”

  “我……”张延卿声音和脸色都很疲惫,缚小司话卡在了喉咙里,硬是把那句“我身体好像不舒服”给咽了下去。

  “没,没事。”

  “……”张延卿在他跟前停留了片刻,似乎不相信他嘴上说的没事,用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后,道:“回去再说。”

  他乖乖点头:“嗯……好。”

  张延卿去寻龙龙了,缚小司抱着药罐子准备跟上,这时,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软糯的声音:“大哥哥……你们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缚小司回头,就见一脸上开花的小孩站在围栏里,看着他:“还会不会……来救我们?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缚小司温柔的笑笑:“我们此番前来就是来救你们的。”

  他声音突然兴奋:“是真的么?”

  “是真的。”

  “那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也不用死了?”

  缚小司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不用。你们乖乖的……好好吃饭,过几日……就好了。”

  他连忙躲开了他的手,缩在一旁,啜泣道:“大哥哥你别碰我……我会传染给你的……”

  “没事,哥哥不怕。”顿了顿,问他:“你唤作什么?”

  他答:“小七。”

  缚小司微笑道:“好啦,乖乖的小七,哥哥明日来看你。”

  他点点头:“嗯……我等你。”

  回去后,缚小司去了沈冬蓝那,二话不说把他推到了。

  “师……师兄……”沈冬蓝激动得脸都红了,扣着他的腰也想去脱他衣服,谁知,对方根本不是那个意思,还给了他一拳。

  “你给我老实点。”

  “……”

  他的上衣被拔了个精光,露出了他结实的胸膛的腹肌。在一众师兄弟予溪団对里也就他的身材最亮眼了。

  缚小司伸手去触摸他的胸口,却被他突然抓住了手。

  沈冬蓝咽了咽口水,双目灼灼的看着他,道:“师兄……其实你用不着这么猴急的。咱们可以先……先谈个棉花什么的?心贴心交流一下感情……也,也不迟……你这样搞得我很慌……”

  缚小司歪头:“弹棉花?”

  他结巴:“就是……谈,谈个恋爱……”

  一拳重击:“谁要跟你谈!”

  “……”“娘耶,疼。”

  缚小司指着他的胸口,脸色沉沉的,说道:“你自己看看你身上长了什么。”

第47章

  沈冬蓝低头看去,就见自己胸口上起了密密麻麻的黑点,那些点点很奇怪,浮起在皮肤表面的,抠一抠就能脱落。

  “这什么东西?卧槽……好恶心……”沈冬蓝说的恶心不是玩玩的,是真的恶心,就像许多虫子黏在身上一样。

  “别着急。”缚小司抓住了他的手,低声道:“跟我去看看其它师弟身上有没有……”

  “我们不先告诉师尊么?”沈冬蓝道。

  缚小司摇摇头:“师尊灵力耗损太多,疲惫不堪,在马车里睡着了。我们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沈冬蓝愣了愣:“……那好。”

  两人一同去找师弟们了,惊讶的发现几乎每个人都有身上都有黑斑点。

  “这怎么回事?”

  “我的背上……”

  “我的腿上也有!”

  见到师兄弟们的诡异斑点,缚小司惊得往后退了两步:“我们莫不是感染了玉荣花瘟?”

  “花,花瘟!!”

  一听到花瘟少年们纷纷炸了锅。

  那恶心至极的花瘟脸都见过,差点没恶心死,谁想自己脸上开花啊……要疯的。

  “去找师尊!”一人道。

  “对!去找师尊!”众人附和。

  缚小司摇了摇头:“算了,明日再说……师尊今日累了。”

  少年们委屈巴巴:“可是……我们感染花瘟了……”

  缚小司瞪了他们一眼:“那能怎么办?师尊又不是真的仙人,救不了这么多人。”顿了顿,脸色微沉:“再说了……我们带来的地冥草不够用的。那些份量只能够救那些孩子……”

  沈冬蓝很急:“那怎么办?”

  缚小司看向张延卿所在的马车:“先忍忍吧。花瘟不会快速致人于死地……是缓慢生长的,那些孩子们感染的时间比我们长,快不行了,先救他们。”

  “可是……那个瘟疫太恶心了。一想到无数花会长在脸上,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想胃里就翻江倒海。”

  少年们在蜀山被养得娇贵了,完全不能接受有这种恶心的瘟疫感染在自己身上。

  缚小司语气一沉:“还记得师尊带我们来是做什么么?”

  沈冬蓝接话:“下山历练。”

  “那就是了。”缚小司脸上平时的温和荡然无存,他现在就像一只发怒的小狮子,语气极其霸道:“这点事情都不能接受,你们凭什么还待在元阳殿?亏得还是千挑百选出来的……”

  “……”众人不答话,纷纷低下了头。

  他继续道:“不想让师尊为难的话,你们就去吧。”

  “……”少年们头低得更深了。

  *

  马车内,龙龙软软的趴在张延卿胸口上,竖直了耳朵听着外面少年们的对话。

  它低眼看了看张延卿,对方眉目紧闭,睡颜安详,一支结实的右手还揽在它的腰上,生怕它逃走了似的。

  “卿卿,这下两边都染病了,草药不够,你要怎么选?”它开口了,声音软糯糯的。

  它知道张延卿没睡,那么多年相处,它最了解他了。什么时候那对耳朵都在警戒着,即使睡着了也是。

  他动了动唇:“我选择把你炖汤。”

  “……”它气呼呼的捏住了他的鼻子:“天天想着把我炖汤……那龙儿就提前憋死你好了,省得你哪天把我吃了。”

  那支大手收紧了些,张延卿微微翻了个身,把它连带着压在右侧,搂进了怀里,二字道:“用血。”

  怀里的团子一僵,征愣愣了许久,语气有些低落:“你之前还说……不想让我受伤的……”

  “……”不说话。

  “你又骗我……”

  “……”依旧沉默。

  “行吧……”委屈巴巴的伸出小手,它紧闭着大眼睛,摆出一副英勇赴死的模样,:“那你轻点……我怕疼……”

  一声轻笑在他鼻腔里发出,它的手被他轻轻握住了,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力道不重,颇有一丝调情的意味。

  它陡然睁眼,委屈的看着张延卿,后者还未松口,惹得它直哼哼:“……卿卿,你果然在惦记我的肉……”

  张延卿松了松嘴,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忽然舔了一下嘴角,笑了,笑得意味不明:“味道不错……”

  某只团子眼睛在放光。

  卿卿刚刚舔嘴唇了。

  还……还舔得,舔得挺好看……

  想……想亲……

  想着,“嗷呜”一声,它如一头摇着大尾巴的饿狼扑了上去,却被张延卿一个侧身熟练的躲了开。

  张延卿披上了外衣,瞥了它一眼:“好好呆着,不要乱跑。为师出去瞧瞧……”

  “唔……”没亲到他,龙龙的趴在马车里,失落的摇了摇尾巴,算是回应了。

  “龙儿……”张延卿忽然唤它了,声音低低的,异常温柔。

  它抬起头看了过去:“怎么了?”

  张延卿伸出手,用符掐了一个决,瞬间那张符纸化作了无数闪闪发光的彩蝶,围绕着它的脑袋飞舞。

  “蝴蝶!”奶团子兴奋的竖起了尾巴。

  张延卿锋利的眉宇柔和的展开,走上前摸了摸它的头,温声道:“外面的野蝴蝶追不得……”

  龙龙对上了他温和的眼睛,怔了怔,这才想起之前在荒山上它追着一只蝴蝶跑到了村民布的猎人坑里,差点掉下去被尖刺戳死了。

  它开心的眯起眼睛:“我知道了。”

  “区区蝴蝶你就满足了?”

  那支大手往下滑去,落在了他的唇上,张延卿大拇指轻轻擦过它的唇瓣,碾压了一下:“只要你好好听话,要什么我都给。”

  它狐疑:“当真?”

  他眸光痴痴:“真。”

  简单干脆:“要你。”

  张延卿松开了手,拂衣离去:“走了。”

  奶团子不满叫唤:“大骗子!你不是说我要什么都给!”

  外头幽幽地飘来两个字:“傻子。”

  傻子?

  居然说它是傻子!

  奶团子气成一坨:它很傻么?

  *

  “师尊。”

  张延卿来了,少年们纷纷穿好了衣物,站成一排心虚的低头,不敢去看他。

  张延卿没说话,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拿起了他们喝粥的碗,在他们逐渐惊恐的视线下割开了自己的手心。

  鲜红的血珠在积满了三四个大碗。

  缚小司急道:“师尊你这是干嘛?”

  血还在流淌,在他手心里挤出,张延卿面无波澜,淡淡道:“我的血……能使朽木生花,毒水变净……喝下去,能抑制你们体内毒素一阵。”

  缚小司红了眼:“师尊你听见了?”

  张延卿面无表情:“吵得那么大声,不听见也难。”

  “……”“我们错了。”

  “喝了。”张延卿收手,道:“四五天时间差不多了。半个月内在赶回蜀山,来得及。”

  “不行。”沈冬蓝突然开口:“师尊你想什么呢?让我们喝你的血?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少年们怯懦应和:“对啊……”

  “我沈冬蓝就算真的被这花瘟弄死了,也绝对不会喝师尊你一口血的。”顿了顿,低下了头:“我虽读书少……但我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张延卿淡定的撩着被血染红的袖子:“嗯,那就不喝。去好好收拾一番,去找个阴凉的地方待着。”

  沈冬蓝挠了挠后脑勺:“待着干什么?”

  张延卿:“等死。”

  “……”

  张延卿离开了,剩下少年们围着血碗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抉择。

  “我喝。”犹豫了好几番,缚小司第一个站了出来。毕竟他是大弟子,师尊说什么,他听话就对了。

  想着,拿起碗就喝了一口。

  砸吧砸吧嘴:“还挺甜。”

  一人问:“甜的?”

  缚小司点点头:“完全不像血,一点都不腥……就好像浓稠的糖浆,香醇香醇的。”

  “如此神奇?”

  “嗯。”

  “我要尝尝……”

  “我也要……”

  少年们都喝了一口,剩下沈冬蓝杵在原地,宁死不从,甚至还嫌恶的看着他们:“你们怎么这样……喝师尊的血?也不怕遭雷劈了!”

  缚小司把血碗递到他嘴边,完全没在意他说什么,自顾自道:“冬蓝你尝尝,还挺甜的。”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喝人血,况且还是我师尊的血。师尊是谁?一人为师终生为父……你们喝自己父长的血么?”

  下颚突然别捏住,缚小司撬开了他的牙关,把一口血硬生生灌了进去:“师尊要你喝你就喝,哪来那么多废话。”

  沈冬蓝浑身抗拒:“老子不喝……唔……绝对不……”砸吧砸吧嘴,回味了一下:“嗯……好像真的挺甜。”

  缚小司轻轻一笑:“是吧。”

  沈冬蓝舔舔唇,盯着空空的血碗:“师尊是糖葫芦做的吗?怎么的血这般甜?我还以为自己在喝糖浆呢……”

  “糖不糖葫芦我不知道。”缚小司收拾着碗,语气沉沉的:“只要我们别给师尊添麻烦就行了,他已经够累了。”

  沈冬蓝:“嗯。”

  *

  闻着香味,龙龙进了金银花家。

  金银花在炒菜,炒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兔肉,香喷喷的,闻着就让人口水直流。

  奶团子闻着味儿来了,流着口水站在灶台边,眼巴巴的看着锅里翻炒得油光泛泛的兔肉。

  金银花抹了一把汗,笑吟吟道:“呀……是小公子来了。”

  龙龙摇了摇尾巴:“肉肉……”

  金银花伸出手指粘了粘锅铲上的油,含在嘴巴里试味:“咋……小公子,你想吃呀?”

  兴奋的点点头,尾巴摇得更快了:“姐姐,想吃。”

  “来……”金银花永锅铲子从锅里挑起一块兔肉,递到它嘴巴,笑得宠溺:“张嘴,姐姐喂给你吃。”

  “啊……”血盆大口张了开,一口下去锅铲子都没了,吓得小姑娘一哆嗦,差点没晕过去。

  “啊!”金银花尖叫了一声。

  就见龙龙咂巴咂巴嘴,把那锅铲子连着一起吞下了肚,没了半点消息。

  它双眼盯着锅里的兔肉放光,正摇晃着尾巴考虑要不要把灶台吃了,张延卿那边及时的寻了来。

  “龙儿?”

  张延卿走了进来,听到他的声音它兴奋的转身,蹦蹦跳跳的扑到了他怀里:“卿卿呐!”

  张延卿拽住它的角,微怒道:“不是让你不要到处乱跑?”

  “唔……”它哼哼唧唧:“龙龙想吃肉。”

  “好啊……”张延卿火又大了几分:“我不介意现在把你煮了。”

  它尾巴怂巴巴一垂:“不吃了,龙儿不吃了。卿卿这么凶巴巴做什么?”

  他轻喝:“回去。”

  “奥……”馋嘴龙三步两回头,依依不舍的盯着兔肉走了。

  张延卿看向受了惊吓的金银花,问:“可有事?”

  金银花见张延卿,脸顿时红得似血,女儿家的娇羞藏都藏不住:“我……我没事……谢谢关心……”

  张延卿扫了狭小的厨房一眼,目光落在了泔水桶里。他走了过去,去查看着泔水桶里剩下被倒掉的粥。

  粥已经发酸了。

  除了这一点,没有什么别的异样了。

  金银花疑惑道:“大夫……你蹲在泔水桶前面作甚?”

  张延卿微微摇头:“没事。”

  金银花道:“大夫可是饿了?我这刚做好一些小菜,正准备去喊你的……大夫现在来了就别走了,吃顿饭在走吧。”

  张延卿深沉的看了锅里的兔肉一眼,问:“从哪猎来的?”

  金银花一愣,笑了:“在荒山上,我在那布了陷阱。本来是想捉一只大家伙的,没想到只捕到了一只小家伙。”

  她语气惋惜极了。

  张延卿眉宇渐沉,盯着她久久没说话。

  金银花被看得小脸一红,忙问:“大夫怎么了?怎么……这般看着我?”

  “没什么。”三个字沉沉吐出,张延卿护袖走了,不用他出现什么大情绪,也能看得出他在生气,很生气。

  留下金银花一人懵在厨房里。

  过会,她走到了泔水桶前,凝眸看了泔水桶一阵,把它拎了起来,来到了小老头跟前。

  笑吟吟的:“爹爹……吃饭了。”

  马车内,龙龙坐在张延卿膝盖上,一脸心疼的捧着张延卿受伤的手掌。过后,竟低下了头,轻轻的舔了起来。

  张延卿持笔的手一僵,低眼看向那认真舔自己手心的团子,哑声道:“没让你吃到肉,你想吃了我的手?”

  “没有……”奶团子抬起头来,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我以为卿卿要用我的血的……”

  见它一副低落的模样,张延卿这才收回了戏谑的尾音,云淡风轻地道:“谁的都一样,都是龙珠滋养的。”

  “卿卿……”它似乎更低落了。

  张延卿将它抱在一边:“你若觉得心疼,就听话一些。”

  吸吸鼻子:“那不行。”

  “……”“惯着你了。”

  骄傲叉腰:“就得惯着我。”

  张延卿无奈摇头,正准备书写什么,脑子里却忽然灵光一闪,闪过方才泔水桶里酸臭的画面。

  心中一惊。

  不对,他看漏了什么。

  想着,匆匆下了马车去了金银花家里。

  金银花正拎着洗干净了的泔水桶,往屋子里走,见他来了,羞怯道:“大夫……你怎么又来了?”

第48章 (修)

  张延卿一怔,往屋子里瞟了一眼,深深的皱起了眉。屋子里小老头不见了,之前还一直坐在那里的。

  金银花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笑了笑,就道:“我爹他今日不适,先睡下了。刚睡下的。”

  “……”张延卿没说话,只是立在那里看她。

  金银花有些羞怯的低下了头,咬着唇,不好意思地文:“大夫……你……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张延卿锋利的唇角在下压,:“没什么。”

  言罢,他转身回了马车。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金银花抬起了手,咬着自己的大拇指,笑意更深了。

  不过多久,有人领着恢复正常的孩子来了,哭着跟张延卿道谢:“真是多谢大夫了……要不是大夫我家孩子可能就死在里边了……他要是死了,我这做娘的也只能跟着死了……”

  哭的是孩子的母亲。

  她真心诚意的道谢着。

  张延卿沉重的眉宇放松了些,摸了摸她孩子的头,温声道:“无碍。”说着,低头看着那孩子。那孩子手里正抓着一把酸梅子。

  张延卿盯着他手里的酸梅子,若有所思:“两物相克毒素太强,你让他多休息些……”

  妇人连连点头:“他现在睡得可好了,完全没了之前发热的迹象。”

  张延卿:“嗯。不必担忧,正在好转。”

  “这样吧……”妇人感激的看着他:“我家的晚饭已经做好了。不是什么鱼肉之宴,但是也不算特别差,为了了表谢意,大夫不如跟我们一同过去吃酒吧?”

  小村小落就是这般,大事小事都爱请人喝酒。张延卿自然是不想的,正准备摇头拒绝,就听到一个软糯的声音响起:

  “喂……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一个小小的巴掌从身后伸了出来:“我想吃那个……酸酸的梅子……”

  龙龙躲在他背后,馋得口水直流。

  张延卿清冷的眼眸逐渐软和,他看向那妇人,改口道:“吃饭不必了。如若可以……能跟你讨一些酸梅子么?”

  “酸梅子?”妇人一愣,笑着点头,拉着自家小孩山與的手往回走:“我家有!小孩都爱吃这个!我这就去给大夫拿!”

  张延卿:“那……有劳了。”

  他们给的酸梅子送来了,满满一罐子,奶团子可开心了。有了一罐酸梅子师尊都不要了,张延卿喊了它几声它都未应。

  龙龙坐在马车顶上摇晃着双腿,仰着小脸,盯着夜空里的满天繁星笑眯眯的:“好酸呀……”

  四月的晚风,温柔刮过,吹在脸上温温热热。奶团子顺着微风大字倒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嘿嘿傻笑着。

  这感觉真好啊……

  就好像回到了卿卿小时候。

  卿卿就是这样和它躺在屋顶上看星星的,还会给它捉很多野味吃,即使是生吃了,满嘴是血了,他也不怕。

  “龙儿……”马车内传来呼唤。

  它眨了眨眼,回过了神,抱着酸梅罐子跳了下去,摇着尾巴钻到了张延卿怀里,搓搓鼻子,傻乎乎地应了:“卿卿!”

  张延卿将它抱起,捏着它的脸,温声道:“你在马车顶傻笑什么?笑得马车都一震震的。”

  它老实答:“想起了以前和卿卿一起数星星的时候。”

  “以前?”这两个字耐人寻味。

  张延卿认真的想了想,他以前对龙龙一直是抵触的,那时候他是巴不得杀了它,见到就想发火,又怎么可能会一起跟它看过星星。

  “你说的什么时候?”张延卿问。

  龙龙抬起小脸:“卿卿小时候。”

  “你与我……”张延卿疑惑的看着它:“儿时认识?”

  “我以前跟你说过。”它点点头,眼眸真诚无比,并没撒谎的意思,也没必要撒谎。

  因为以前他们初遇的时候,它的确说过了,说它等了他很久了,也说它认识他,很久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张延卿失去了一段记忆。

  一段,幼时的记忆。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所有记忆开始,都是从遇到圆融那一刻起,之前的事情一片空白。

  不记父母,不记任何人。

  只记得他叫:张延卿。

  七日定安之后,他也曾试图寻找过那段记忆,想从那段那记忆里了解关于龙龙的所有事情。

  但是圆融告诉他,那段记忆是他自己选择遗忘的,除了他自己能想起来,外力根本毫无办法。

  “呼……呼……”怀里的奶团子睡着了。

  张延卿拿起了搁置在一旁的外衣,披在了它的身上,将它裹得更紧了些: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龙龙外形,他相对于喜欢现在的幼体

  小小一只,抱着不重。

  只要抱着,就让他莫名的安心。

  “龙儿……”他哑哑唤它,眼眸荡漾着如水的温柔,甚至温柔过了,甜腻腻的,自己兴许都不知道。

  “嗯……卿卿……”怀里的奶团子奶奶的梦呓了一声,伸出小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衣领,低了低头,又沉沉的睡去了。

  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笑得甜甜的,唤他:“哥哥……”

  翌日,少年们炸窝了。

  每一个人身上都奇痒无比,指甲一挠,皮肤里竟长出了无数小小的花苞,红艳艳的一片。

  沈冬蓝剥着自己身上的花苞,一脸恶心,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喝了师尊的血么?怎么身上还会长花……”

  缚小司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吵什么?”张延卿听到声音来了。

  少年们纷纷围了上去,哭着脸道:“师尊……我们身上长玉荣花了,您看,我们背上腰上都是的……”

  说着,一个个脱下了上半身的衣物。

  果不其然,背上,腰上,红艳艳一片,恐怖的是还在大范围扩散。

  张延卿扫了一眼,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看着少年们身上的花苞,陷入沉思。

  为何忽然会变成这样?明明已经喝了他的血的?怎么还会发作的这般快?难不成是他的血失效了?

  想着,他用牙齿咬破了食指,挤出血珠,把渗出来的血一滴滴,滴在了地上。

  鲜红的血渗入到了干涸到开裂的泥土里,没了消息。往常,只需要几滴,他的血便能让朽木生花,死土也能变得生机勃勃。

  难不成血有问题?

  失效了?怎么会呢?

  张延卿正震惊。

  偏巧不巧,金银花带着几个村民来了,看样子是想带他去荒山上救治孩童,连饭盒都备好了。

  但是撞见了光着膀子的少年们,他们和气的脸色忽然变了,一个个惊讶的长大着嘴,仿佛能吞下一头牛。

  “你们……!”

  张延卿把缚小司往后挡了挡,警惕的去看那几个村民。

  那几个村民却跟见到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连饭盒都不要了,就地一扔,发了疯似的跑了。

  “快告诉大家!那些人感染花瘟了!”

  “赶紧把身体裹起来!”

  他们尖叫着跑了,一旁的金银花拦都拦不住。

  张延卿目光深了几分,转了个身,对少年们说:“回马车上去,待会听见什么都别出来。”说着看向缚小司:“你跟我来。”

  “好……”缚小司站在他身后,拉着他的衣角拽了拽,担忧地问:“师尊……没事么?”

  一切都来得来过巧合,就连他都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他们怎么会全部都中招,想来的话,病从口入……

  莫不是有人要害他们?

  他吃惊的看向金银花,最近他们一起吃的,只有金银花熬的糯米粥。

  可是金银花那边神情却丝毫没有异常。她看上去非常为他们担忧,不停的跺脚喃着:“这可怎么办才好呀……老天爷呀……怎么会处这种事……”

  看上去也不像是装的。

  手里的衣袖脱落了,缚小司看向张延卿,就见他转身去了存放药草的马车。

  他也跟了过去,问道:“师尊……是不是有人要害我们?”

  张延卿在草药堆里翻着:“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些把剩下的地冥草熬了给你师弟们服下。”

  缚小司一惊:“那……那……那些孩子们怎么办?”

  “……”张延卿不说话,只是沉默着拿出了所剩无几的一包地冥草,塞到了他怀里。

  “师尊,我没事的。”刚说没事呢,缚小司脖子上也开始长花了,那恶心的香味浓郁到十里开外都能闻到。

  “顾不得那么多。”张延卿眸色又深了,他很冷静,冷静到让他害怕:“玉荣花的毒素扩遍全身,什么都救不回了,你们撑不到回蜀山的。”

  两边都是命,张延卿选择了他们。

  是毫不犹豫的。

  缚小司甚至都有些意外。

  “师尊……”他为难的低下了头:“昨日我还答应了小七……要救他的……就是那个快死的孩子……”

  张延卿不说话,夺走了他怀里的药就准备去煎熬了。

  缚小司带着哭腔喊他:“师尊!”

  这时,十多个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个个红着眼睛看着他,委屈巴巴的:“师尊……”

  张延卿有些生气,手都在都:“如何?都想反了不成?”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跪了下来,:“对不起师尊……您放弃我们吧……我们不怕死,先救那些孩子……”

  “让开。”冷冷的两个字。

  “师尊,我知道您对我们好。可是……那边也是命……”

  “……”张延卿沉默了。

  缚小司眨了眨泪水决堤的眼睛:“从小您便教我们为善……如今,我们可以历练了,历练不过去……那都是我们该受的劫难。”

  “……”张延卿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昏暗的树林里,来了一群蒙头蒙身的村民。

  个个来者不善。

  “你们快把剩下的药交出来!治花瘟的药所有的全部交出来!”上前来,便是气势汹汹的一声大喝。

  张延卿转过身,危险的眯了眯眼睛,浑身散发的寒气直接将他们挡在了几米开外,不敢在走上前。

  那些人不依不饶:“不交出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我们已经知道你们马车里的草药已经不多了!”

  “让你们山上裹上身体不听!现在感染花瘟了也别怪我们无情!”

  “师尊……”缚小司害怕的往张延卿身后缩了缩。

  张延卿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带着师兄弟们回避,听到任何不对劲的声音,都不要出来。”

  “师尊你可以么?那些人……”缚小司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他们看上去不像好人……”

  张延卿侧开脸,线长的睫毛在颤动,情绪不知觉变得躁动,:“从踏入这里的第一步开始,就没有谁是无辜的。”

  *

  “姐姐,你在笑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金银花吓得一个激灵。她抬头看去,就见一个长了尾巴和犄角的小少年坐在她家屋顶上,顽皮的摇晃着双腿。

  它歪了歪头,双手托腮,笑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随手一把种子,就让那些笨蛋全都中招了?”

  她沉下笑脸:“你知道了。”

  “你做的粥那般香……香到我忍不住都反胃了。”顿了顿,真的做出了一个干呕的动作,:“他们身上现在也有……最讨厌了。那个味道,我可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哼……”金银花扯开了一个阴狠的笑容:“发现了也来不及了。我就不信大夫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群徒儿死掉。”

  龙龙将目光落在了一群吵吵嚷嚷的村民身上,笑意更深了:“那你得感谢感谢我。”

  她不屑看来:“谢你作甚?”

  它从身后端出了一碗刚热好的辣子兔肉,吧唧吧唧嘴,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谢我,帮了你呗。”

  金银花眯了眯眼,试探性地问:“你也想杀了他们?杀了你的同伙?”

  “那倒没有。”

  “那你为何帮我?”

  “那些人不都是该死的么?”

  它说的没错,的确都是该死的。金银花低下了眼睛,警惕的瞪着它:“你还知道什么?”

  “我对你的事情没兴趣。那些人该死的就去死呗……”它玩味的目光紧紧的黏在张延卿身上,勾唇一笑:“当然,我的卿卿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金银花气愤道:“为什么?我没想害他们,我只是想把伤害我的那些人都杀了。”

  龙龙把手里的碗一扔,捂住疼痛的肚子,看了她一眼,邪笑道:“谁叫你惹得我不开心呢……”

  言罢,它带着那丝诡异的笑意,在金银花吃惊的视线下,整个人软塌塌的跌落下了屋顶。

第49章

  卿卿,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还会不会杀了我?

  坠落的过程中,它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就跟一颗酸梅子一般,即甜入心底,又酸涩到牙尖。

  “龙儿!”张延卿来了。

  在它预料之中来了。

  稳稳的接住了它,心疼的把它抱在怀里。怀里的奶团子眯着眼睛,哼哼道:“卿卿……我肚子好疼……”

  张延卿摸着它发热的头:“怎么了?”

  “麻辣兔兔……”它的手指着地上的碎碗,又无助的看着张延卿:“兔兔好辣……辣的肚子疼。”

  张延卿看了一眼地上的残渣,定睛在里头漆黑的花籽上。那是……玉荣花的花籽!?

  他辗转捏住它的下巴,着急道:“嘴张开,我看看。”

  龙龙乖乖张开嘴,里头鲜红的小舌头都肿了一圈。

  张延卿怒极,捏着它下颚的手都紧了些:“我是不是说过,不许吃别人给的东西?你把我的话当什么了?”

  “唔……”它轻轻咳嗽了起来。

  张延卿冷冷的视线落在了金银花身上,金银花一脸慌张,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张延卿那个表情太可怕了,可怕到她心都在发颤。

  “玉荣花籽你下的?”

  没想撒谎,她退了一步,点头:“是我下的,在粥里。”

  粥里下毒,他自然知道,:“我问的是兔肉里。”

  “兔肉?”金银花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在兔肉里放。我只是放了些辣椒……还有一些重口味的调料,本来是想给大夫你吃的……”

  张延卿抱起龙龙,低声道:“我不知道你跟那些人有何仇恨。但是你既然利用我们,我们也没任何要帮你们的必要了。”

  金银花紧紧的攥着绣帕,慌张无措:“大夫……你先等等……”

  张延卿未理,转身走了。

  她跌跌撞撞的跟了上去。

  马车边上的村民们散了,就在他们谈话的一瞬。张延卿一问,才知得,原来是少年们把地冥草主动给了。

  少年们乖乖跪在地上认错。

  一群不成气的。张延卿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沉重一张俊脸,抱着龙龙就上了马车,拉下了帘子。

  “大夫!大夫!你听我解释!”

  金银花跟了过来,跟着就想上马车,却被缚小司拦了下来。

  缚小司手臂上开了不少花。

  金银花一看,连忙抓住了他的胳膊,道:“你们为什么没吃药?”

  缚小司腼腆的笑了笑:“我们把药给了那些村民……”

  “给了?”金银花倒退了一步,不可置信道:“就给了?你们不要命了?”

  他低下头:“嗯,给了。”

  金银花红了双眼,看着满身是花的少年们,懊悔的蹲在了地上:“我真没想到……你们居然可以为了别人连命都不要……”

  缚小司察觉到了不对劲,就问:“……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现在去把药抢回来!”她突然抬头,无比激动:“抢回来还来得及的!本来该死就不是你们!是那些混蛋!”

  缚小司抓住了她悬在空中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你别激动……先说说……我们在考虑抢不抢回来。”

  被缚小司如此没有提防的对待,金银花后悔极了,捂着脸哭了起来:“你们肚子里的花种是我撒在粥里的……”

  缚小司吃惊瞪大眼:“居然真的是……是你?!”

  其它少年们也惊了。

  谁都不会猜到眼前这么一个纯真无邪的少女会是给他们下毒的凶手。

  金银花哭道:“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难而退的。没想到你们竟然这般……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我……哎!”沈冬蓝指着她本来想骂两句什么的,但是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又把脏话咽了回去:“那你说,你干嘛要害我们。”

  她道:“那些中了花瘟的孩子……也是我故意害的。”

  “为什么呀?”缚小司简直不可置信:“你就这么恶毒?连无辜的孩子都要害?”

  “无辜?他们哪一个无辜了!?”金银花睁着通红的眼睛,指着荒山的方向:“那些畜生……他们把我妹妹活埋了!就在荒山上!就因为我妹妹不愿意跟他们玩……”

  这话一出,少年们惊得鸦雀无声了。

  她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还是我去收猎网的时候发现的。妹妹的尸体已经被野兽挖了出来,吃掉了……呜呜呜……只留下了一串我送给她的手链子……还染着她的鲜血……”

  “那……那那些孩子的父母……”缚小司话还未说完,金银花又激动了起来:“他们?他们就是一群老畜生!生下的那一群小畜生!”

  “我求他们给个公道……他们怎么说?他们说小孩不懂事……把我妹妹活埋了不是故意的,要我不要跟小孩一般计较!”

  “还有我那该死的爹!”她又指着自己家,愤愤道:“他吃了一圈酒席……就跟他们和解了。还让我不要把事情闹大……说是会丢他的脸!”

  缚小司气道:“这……太过分了!”

  “那你爹呢?”沈冬蓝还是有点不信:“把他喊出来对质。”

  “他已经死了。”金银花低下眼眸,纤长的睫毛在颤动,表情淡然,:“被我害死的。用隔了两夜的毒粥,一口一口喂下去吐死的……现在尸体已经开满那些花儿了。”

  “这……”少年们说不出话。

  “虎毒不食子……你这也……”沈冬蓝无语的看着她。

  她牵强的扯了扯嘴角,笑得苍凉:“虎毒不食子?那虎要食我呢?”她指着自己,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知道我为什么会自己吞下那些花种么?”

  缚小司语气沉沉:“你说。”

  “因为他把我卖了。”少女哽咽的哭声颤抖得让人心疼:“就在我妹妹死后没多久……他说他养不起我了,要把我卖给杀了我妹妹那家人当媳妇。那个男人可是个老头,和他岁数一般!”

  缚小司:“所以……你就……”

  “所以我就吞了那些花种……然后把花种包裹在糖浆里,分给那些小孩吃了。”她冷笑着:“大不了大家一起死……我不怕的。”

  “师兄……”沈冬蓝沉重的看着缚小司:“我们要去把药抢回来么?”

  “我……”缚小司为难。

  金银花道:“抢回来啊!难道你们要为那群小畜生死么?!”

  “你还有脸说。”沈冬蓝指着她,气道:“我们这般!还不是你害的!”

  她噎住了声:“对……对不起……”

  缚小司转身,向马车走去:“还是问问师尊的意见吧。”

  马车内,张延卿正在给奶团子揉着肚子。

  它不停地哼着:“好疼……好疼啊卿卿……”

  “行了。”张延卿无语的看着它:“别装了。”

  “……”

  “金银花不会下第二次毒的。”

  它果然没有在夸张的呻/吟了,只是托着腮,笑嘻嘻的看他:“你又知道了?”

  张延卿把手从它肚子上拿了开,又用外套盖住了它的身子,道:“你不喜她,不喜她喜我。”

  “……”被说中心思,某条龙很心虚。

  “我跟她没什么。”张延卿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你没必要这般极端。我说过,时间到了我就跟你走,自然是不会娶妻生子。”

  “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用那种看着你。”它讨好的低下头:“卿卿只有我才能那样看着。不然……我会很火大……”

  “嗯。”张延卿将它放在柔软的枕头上,语气温和,道:“你且先睡着,我出去一趟,不要跟着我。”

  龙龙竖直脖子:“要去哪?”

  张延卿没看它:“有些事。”

  继续追问:“什么事?”

  张延卿:“不想说。”

  它怔了怔,不悦的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无精打采地,:“奥……”

  张延卿下了马车,正好遇到了走过来的缚小司。

  缚小司道:“师尊,方才金银花说的你都听到了吗?”

  张延卿点头:“嗯。”

  缚小司:“那……我们要不要去把药抢回来。”

  “不必。”张延卿看了一眼哭得伤心的金银花,转头对缚小司道:“好生守着师弟们,我出去一趟。”

  “师尊……你要去哪。”缚小司抓住了他的袖子,紧张地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是不是对我们放弃了?要一个人静悄悄的走了?”

  “……”张延卿拨掉他的手,沉沉道:“小司,你知道我一向最看重你的。”

  “……”缚小司一愣,而后,乖乖点头,退在了一旁:“对不起……我不该怀疑师尊的。小司会看好师弟们……”

  “嗯。”张延卿点点头,迈开长腿离去了。

  御剑至半空,他忽然想起什么,将手摸向怀里,之前秦长苏传的信筒不翼而飞了。

  被谁顺走了,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一想起那长纯真无邪的小脸要变得阴沉沉,他有些头疼。

  又该哄小孩了。

  【师兄……我知你困境。我现在三神村附近,西南方向的竹林里,你来寻我……我带了地冥草,我把地冥草给你。】

  “呵。”信件在指尖被烧成了一抹灰:“你这死瘸子又出来跳了。”

  它缩在了张延卿的外衣里,抱着他的外衣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忽然睁眼坐了起来:“为什么还不回来?”

  外面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动静。

  龙龙警惕的沉下了脸。

  一群人猫手猫脚的给他们的马车泼了酒水,泼得全是酒味,臭气熏天的,刺鼻极了。

  隔壁马车的少年们却没有丝毫动静。

  它竖直耳朵听了听,少年们的呼吸声很微弱,并且还在痛苦的呻吟,它不用过去看也知道了,是花瘟感染加重了。

  “烧死他们。”

  “呜呜呜……我的孩子……”

  几个妇人抱着几具幼童尸体,悉悉索索的抽泣着。

  幼童的尸体没有被玉荣花当成养料,完完整整一副。

  显然是他们给孩童们吃了药,只不过,却不知道这药性相克会带来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

  这群孩子没有张延卿的灵力修复身体,坚持不过去,死掉了。现在,他们把孩子死掉的一切罪过怪在了他们身上。

  半夜泼酒,为的也是烧死他们。

  连着马车一起,全部烧了。

  “都让开些!”

  一个火折子扔了下来。

  火苗碰到酒,如一条气势汹汹的火龙窜了起来,大火很快把马车给淹没了。

  “火……”幼龙睁大着眼睛,呆愣愣愣在马车里,竟有些不知所措。

  “哈哈哈哈……”耳边响起了一个少年熟悉的大笑声,就如一个疯子一般,嘲笑着大火中被淹没的生灵。

  “哥哥……”

  龙龙慌慌张张从马车里跳了出去,在村民们惊讶目光下,化作了一条黑龙,试图用尾巴扑灭着装着少年们的马车。

  “妖……妖怪啊!那是!”

  “它在灭火!不能让它灭火!”

  无数石子朝着它砸了过来,大大小小的,砸得它脑袋一晃一晃的,一双大眼睛都被几颗尖锐的石子砸出血了。

  脑子里又开始嗡嗡作响了。

  一闭眼就是回忆,一段痛苦的回忆。

  “哥哥,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真的么?我想要……你的心。”

  *

  “你们快住手!”金银花哭哭啼啼的声音吵得它脑袋痛:“畜生!畜生!他们救了你们孩子!”

  “你眼瞎了吗!你看看我家孩子!已经死了!就是他们毒死的呜呜……”

  大火印天,将黑夜都点亮了。

  金银花盯着被大火燃烧的马车,瘫软在马车前,哭得绝望:“畜生……你们这群畜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害你们的……”

  “哼哧哼哧……”

  就在一群人拍手叫好时,一双血红的眼睛在黑暗里点亮,如一只野兽虎视眈眈的瞪着他们。

  一股诡异妖风刮来,吹熄了马车上的火。

  金银花倒抽了一口凉气,就见一条巨大的黑龙窜出,恶狠狠的扑向了人群,逮人就咬极为疯狂。

  被咬的人大多没什么好下场。

  身体都被撕烂成两半了。

  “救命!救命啊!!”原本的叫好声成了一片哭嚎呼救的声音。

  金银花吓得一动不敢动。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触目惊心的血河,还有无数模糊的血肉落在地上,身体的残肢……体内的器官……全部被撕咬烂了,散落在地上。

  村子里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热浪滔天,两百余人,无论无辜者,有罪者,全都死在了这条龙的暴走之下。

  当所有叫喊声湮灭时,耳边剩下的只有一个沉重的呼吸声。

  那条龙此刻就站在她跟前,用一支还在淌血的锋利爪子把她摁倒了,张开那张血盆大口就要朝她的脖子咬下来。

  “孽障!!”张延卿浑厚的声音爆发而来,带着一股呈波纹状荡开的灵力,灭了方圆几里的大火。

  身上的那条龙,怔了怔,竖直脖子朝声源处看了过去,就见一抹持剑的白影,冷冰冰的,朝它一步步走来。

  金银花缓缓闭上了眼睛:“你若要杀便杀……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你要杀了我,我也不会怨任何人的……”

  “哼哧……”龙龙瞪眼看她,一股怒火难息,竟真的一口咬了下去,当着张延卿的面,把少女脆弱的脖子咬断了。

  “……”张延卿气得体内浊气一冲,四肢发麻,插剑跪地,难以走动。

  “卿卿……你看啊……”龙龙化作了人型,摇晃着尾巴跑了过来,指着远处烧得火红的天,眼巴巴的向他讨赏:“我把伤害卿卿的人全都杀了……”

  说着,开心的眯起一双猩红的眼眸,病态地笑着:“一个未留。”

第50章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张延卿气得后压根都在摩擦,眼前的青年却一脸无辜,甚至还捧住了他的脸,关切的问他:“卿卿……你怎么了?你怎么还吐血了?”

  “啪!”张延卿愤怒的拍开了他的手。

  他愣了愣,很委屈:“卿卿……”

  “啪!”又是重重一巴掌,把青年捆得懵在原地。

  张延卿红了眼眶:“孽障,我早该杀了你。我真是愚蠢了……我为何当时就偏要要留下你不可!”

  “我做错了什么?”龙龙眨了眨眼睛,忽然把半个身子凑近他,无辜道:“我只不过把他们肠子扯出来了而已……因为他们惹我生气了。我当然得报仇……而且……卿卿你为什么打我?知不知道打得我很疼……”

  “滚!”这是张延卿最后能容忍它的一个字。

  “……滚?”龙龙委屈的垂着眼睛:“为什么啊?卿卿自己说……我想要什么都给我的,现在我只不过杀了几个人而已……”

  杀了几个人?这句话说的无比轻松,仿佛将人命视如草芥。

  “……”张延卿气急,用长白指着他的心口,将他逼退自己一段距离,冷冷道:“你不要以为我不会再杀你。”

  “那你动手啊……”青年笑着,主动抵着长白往前靠近,讪讪道:“能死在你剑下,我心甘情愿。”

  长白锋利的剑端一点一点刺入青年的心口。

  他的目光深情似火,他的目光慌乱凌厉。

  “滚啊!”

  “……”不语,又逼近了些。

  张延卿持剑的手在颤抖,看着长白一点一点刺入他的肉里,他最终还是下不了手,头一撇,把手里的剑扔了。

  “师尊……”眼前的孽障突然激动了,像只饿极了的野兽,扑着将他压倒在了地上,低头就想吻上来,却被他迎面闪了一巴掌。

  张延卿呼出的气息都是沉重的:“从我身上滚开。”

  那支扇他两巴掌的手被他擒住了,他毫不费力的将它捏于手中握紧,他声音阴沉:“……张延卿,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我打不过你?”

  如此放肆,是真没把他放在眼里。张延卿气得再次吐出一口鲜血,红着眼怒瞪他:“……孽障!”

  “嗯……孽障就孽障。”他风轻云淡。

  他将他的手摁在地面上,探着挺翘白皙的鼻尖在他身上嗅着,闻到一处,不悦道:“师尊……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跟那死瘸子做了什么?”

  他的身上,都是那死瘸子的花香味。

  令人作呕,又令人心燥。

  “怎么不说话了?”他探着鼻尖闻到了他锁骨上,暧昧的游离着:“你哄着我睡觉……不就是想要去见他?”

  “……”张延卿选择沉默。

  “你跟他做了?”

  “……”还是沉默。

  这下惹得某条龙不爽了,张开了尖锐的獠牙,狠狠一口咬在了他脖子上。

  张延卿闷哼一声,拽着他的龙角,想把他拉开,他却越压越紧,甚至解开了他头上的发带,想趁机绑住他的双手。

  张延卿怎肯任他为所欲为,抬手就是一个掌劈,劈在他的脖子上,喝了一声:“混账东西!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两个巴掌一个手刀,再怎么能忍,现在也打得有火了。

  他狠狠一拳回了过去,丝毫没有留任何情面,打在了张延卿结实的腹肌上,打得张延卿肌肉痉挛,当即吐出一口鲜血。

  趁着这时,龙龙深深低头,噙住了他的嘴,将他身体里的龙珠引了出来,吞入了肚,又探着舌头狠狠侵占着他的意识。

  没了龙珠这副身体就是死的。

  体内的灵气消失殆尽。

  张延卿成了一个普通人,任那逆徒压在身下,宰割玩弄的普通人。

  那双手紧紧的钳着他,张延卿几次将它拨走,它又不依不饶的缠了上来,并且愈收愈紧。

  “放开……”交/缠到快令他窒息的火舌终于抽离了出去,拉长一条暧昧的情丝,两人皆都喘着沉重的粗气,一上一下互相对视着。

  龙龙把手往下移去,玩味的看着他,哑声道:“……师尊是不是没搞清楚现状?你的身体和灵魂都是我的……我让你死你就得死,我让你活着你就得活着。”

  “混……账……”身体明明颤抖要命,他却紧紧的咬着牙关,不想自己在他跟前露出任何有失体统的声音。

  实则,一对耳根早已红得不成样。

  孽徒贴着他的耳朵,低声一笑:“师尊,好能忍啊……那……”伸出舌尖,探进了他的耳朵里,:“这般呢?”

  “喝……”张延卿一双眼睛陡然睁大。

  “呵……”轻蔑的笑声在耳边消散不去,他变本加厉的用舌尖扫着他的耳廓,喃着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迷迷之音。

  张延卿咬牙闷哼:“住……手……我不会……原谅你的……”

  他咬着他的腰带:“何须你的原谅?”

  张延卿的手还在拽着他的龙角,却没有丝毫力气制止他。没了龙珠,也没了灵气来源。

  他现在就是废人一个。

  张延卿的手突然抓紧。

  “呃……”一声隐忍不住的声音从他的唇齿间漏出,喘息声浑厚低哑,略带几分撩拨人的性感。

  那孽障……太过分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用尽力气掰他的龙角,但是无论他怎么拽他龙角,他都岿然不动。

  这种违背伦常的事……

  简直要了他的命。

  张延卿终于装不住了,瘫软在地上,仰着头大口喘息着。

  “龙儿……快住手。”

  龙龙微微起身,支撑在他的上方,喉结滚动了一下。

  张延卿眼眸微微一睁,脸颊竟浮起了几丝微妙的红晕:该死的……竟然……还当着他的面……

  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用手指捏住了他的下颚,戏谑道:“师尊,你在自己徒儿面前露出如此表情……不觉得耻辱么?”

  “……”张延卿抿紧嘴唇没有答话。

  “师尊……”他喃喃着,用目光一寸寸临摹着他容颜。

  “你要做什么?”他的突然坏笑,让张延卿身子一僵。

  龙龙一下一下轻啄着他的唇,低低道:“师尊……你往常如何对我?不自知么?”

  张延卿听到这句话,目光一下慌了,偏偏他又不依不饶的追着不放:“日日夜夜抱着我……师尊的可从未安静过。就如现在一般……精神得很……”

  “混账……”张延卿一拳打了过去,却被他轻松截住了,抽都抽不回。

  “看来师尊还有力气呢?”他云淡风轻地一笑,轻吻着他紧握的拳头:“那我们就合欢到你没力气好了。”

  张延卿怒不可遏:“住口……呃……”后面的尾音成了一阵喘息,张延卿最后一丝力气被抽空,抓着它龙角的手,软绵绵的垂在了地上。

  双手被一双大手覆盖,双方的手指紧紧插/进对方十指间,相互扣住。

  张延卿深深的皱着眉。

  龙龙单手捧着他的脸,目光委屈,喃喃道:“……你当真这般恨我?厌恶我?甚至……现在都不敢看我一眼?”

  听到他有些失落,张延卿努力抬起眼睛,去与他对视,颤颤巍巍道:“我……不知道……不要继续了好么?”

  他语气放低了许多,颇有几丝在向他求饶的意味。也不能怪他,现在被自己爱徒压在身下如女人一般……对他一九尺男儿爱说,着实太屈辱了。

  龙龙岂能听不懂意思,旋即俯下了身,噙煮了他的唇,把他的舌头勾了出来,含在嘴里吮吸。

  “你在求我?”

  “……唔”说不出话。

  他坏笑道:“……只要你现在讨好我一下……我放放过你。”

  张延卿是疼的,但又是愉悦的。

  宇。

  熙。

  独。

  家。

  那种怪异的感觉,就像被抽了一鞭子,又给了他一颗糖。甜苦交加,折磨得人醉仙欲死。

  他咬牙道:“……混账……你……你想如何?”

  “不如何……师尊……你说你爱我……说出来我就不动你了……”

  “混账……”

  张延卿自然是说不出口,他像来不会说情话,说出口也丢了他的脸面和威望,他是多么自尊心要强的人……

  “不说?那师尊就乖乖的……”

  张延卿无助的把双手搭在他的双肩,眯着一双涣散迷离的眼睛看着天空,身体放松了下来,如何都躲不过了。

  他没办法……

  他没有丝毫办法抵抗。

  “师尊……”耳边全是他灼热的呼吸和深情呢喃的情话:“龙儿好爱你……甚至现在就想把你带走……但是龙儿不想你徒留遗憾……”

  张延卿低下眼眸,睫毛湿了一层,:“别说……呃啊……别说话……”

  “师尊……那我用行动告诉你好不好?”他拉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抱起,剥落了他的衣物:“我有多爱你……”

第51章

  缚小司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和沈冬蓝一同躺在马车上。

  因为散毒散热了,两个人都是光着上半身的。沈冬蓝睡姿不雅,直接趴在了他的身上。

  “冬蓝……”缚小司推搡着他,抱怨道:“沉得跟只猪一样。”

  沈冬蓝用鼻尖蹭了蹭他胸口,梦呓了一声:“师兄……你好棒……”

  缚小司一脸疑惑:“棒什么?”

  没想到他接了:“身体好棒。”

  “啪!”一个手刀劈在了他的脑门上,把他脑袋打出了一个包。

  沈冬蓝一激灵,这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一脸茫然的看着缚小司,“师兄你打我作甚?”

  缚小司羞嗔:“你做什么梦呢?”

  沈冬蓝脸颊微红,不好意思笑了:“好像……是个春梦。”

  “啪!”又是一记手刀。

  沈冬蓝委屈抱头:“娘耶,我又做错什么了?”

  “少装了。”缚小司揪着他的耳朵:“你说,你梦到和谁的春梦了。”

  沈冬蓝坐了起来,脸更红了,嘿嘿傻笑着,似乎还在回味着什么,挠着后脑勺,害羞道:“那不能说……说了要出大事的。”

  “用得着你说出来吗?”

  缚小司拧着他耳朵的手加重了些,正准备在好好骂他两句,马车突然一个颠簸,他整个人身形不稳倒在了沈冬蓝怀里。

  两人的距离忽然接近,近到对方有多少根睫毛都能数清楚。

  缚小司所有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师兄……”沈冬蓝声音哑哑的,目光灼灼扑捉着他闪躲的眼睛,:“梦里是你,全都是你。”

  “你……”缚小司红了脸,推搡着他:“你真是够了。”

  他想爬起来,却被深冬蓝捉着腰又扣紧了些,整个人几乎是贴在他身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沈冬蓝嘴唇跟着他耳朵走的,灼热的呼吸喷得他脖子直痒痒。

  “放……放开我……”缚小司小声说。

  “师兄……”沈冬蓝的呼吸越来越重,也不知是他太过放纵他,他变得更过份了,直接咬着他的下巴舔了起来。

  “唔……你做什么……”缚小司哼哼着。

  沈冬蓝毫不费力的将他推倒在了马车里,随之压下,坏笑道:“师兄不是想知道我梦到了什么么?”

  “别……沈冬蓝不要!你疯了……啊……”最后的唯一成了一声高亢的□□,缚小司声音清润,喘得销魂,像海面一样波澜起伏。

  沈冬蓝舔咬的动作一顿,竟觉得鼻尖有些腥热,拿手一抹,嫣红一片,竟然流鼻血了!

  缚小司也看见了,连忙用手去捂住他的鼻子,着急道:“怎么流鼻血了?冬蓝你快别动,把头仰起来,我替你捂着。”

  “唔……”沈冬蓝哼哼唧唧的:“都怪师兄……”

  缚小司奇怪道:“你怪我做什么?”

  沈冬蓝抓着他的手,不安分的摸了两下:“怪师兄勾引我……还……声音的那么好听,叫得我心都酥了。”

  “啪!”一个巴掌。

  “嘿嘿嘿……师兄打人的时候也好可爱……”

  “流氓!死变态!死冬蓝!”

  “啪啪……”一连串巴掌,沈冬蓝精彩了,无数疼痛化作一个字:“爽!”

  *

  一行人回到了蜀山。

  张延卿一声不吭的走了,也没有跟任何人说什么话,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仿佛能随时晕了过去。

  “龙龙呢?”下了马车大家才发现奶团子不见了。

  沈冬蓝几乎找遍了所有马车上下,都没有再见到那个软软萌萌的小团子。

  缚小司也急了:“不知道。”

  他本来想问张延卿的,看到张延卿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所有的话一瞬卡在了喉咙里,没了消息。

  *

  “滚!给我滚!”地上一片狼藉,还有隐隐约约干涸了的血迹和欢爱过的痕迹,暧昧不清。

  张延卿面色疲惫的趴在地上,身体绯红,止不住地颤抖,脆弱得如一朵淋在雨里的花。

  他何曾这般狼狈过?

  本来可以一剑杀了的。

  唯独对他,他没丝毫办法。

  龙龙沉默不语的站在那里,俊美的面容阴沉沉的,又有些委屈。他知道自己冲动了,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但是他忍不住……

  现如今,张延卿不会在原谅他了。

  他蹲了下来,半跪在张延卿跟前,捏住了他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唇,将龙珠吐给了他:“嗯……我滚。”

  张延卿挣扎着,加重了他的呼吸:“师尊求你……不要动,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再次伤害你。”

  交缠的唇舌依依不舍的分了开。

  龙龙红着一双眼睛将唇贴着的耳朵,哑声道:“师尊……莫要念我。”

  这淡淡一句话,如一把利剑刺穿了张延卿的心。让他不念,怎么可能……这混账东西怎么就不明白呢?

  孽徒起身走了,张延卿纤细苍白的手抬了起来,似乎想去拽他衣角,却在快碰到时顾忌了一下,缩了回来。

  孽徒真走了,没有丝毫犹豫,消失在了他眼前。

  张延卿指尖都泛白了,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一抹忧色随之浮现,许久,才深深低下头,懊悔道:“混账,你回来……”

  可是,他的小混账,再也没有出现了。

  *

  “师尊尊……”

  “师尊尊我饿了。”

  “师尊尊你理我一下嘛……”

  一闭眼,满屋子都是小混账的影子。他的声音,他的奔跑来去的影子,甚至于他的一颦一笑。

  那天真无邪的残影竟比梦魇还要可怕上几分。醒不来,驱不散,深深的刻在他脑海里。

  几日后,张延卿闭关了。

  这一闭就是一年半载,再也没出来过,一直到脑子里渐渐淡了那人的身影,他才悄然无息的出关了。

  出关时正好是夕阳西下,一轮残阳挂在半山腰。外头一片血红之色,把整个蜀山都沐浴在了血色里,煞是好看。

  “师尊。”青年润润的嗓音响起。

  张延卿斜眸看了过去,就见一眉目清秀的少年抱着一件外衣走了过来,乖巧的递给他:“日暮秋凉,外头冷。”

  张延卿接过外套,披在了身上,似笑了,道:“我每每出关的时候,你倒是每次都来得准时。”

  缚小司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憨笑着:“因为有人看着呀……其实我不知道的,是别人告诉我的。”

  张延卿心一沉:“谁?”

  缚小司不敢在张延卿提那人的名字,聪明的他换了一种回答方式,:“是……师弟。嘿嘿嘿……”

  “……”张延卿没说话。

  缚小司挠了挠后脑勺:“师尊,饿了么?我马上去做饭。”

  “嗯。”张延卿看了一眼蜀尖塔的方向:“为师去拜访一下太上尊,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缚小司双眼一瞪,表情如吃了秤砣。

  见他如此惊讶,张延卿微微皱眉:“怎么了?”

  缚小司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心虚到脸都红了,嘴巴上却还在撒着谎:“没,没什么……那那那师尊我先走了!”

  说完,他慌慌忙忙走了,还是御剑走的,去的不是元阳殿方向,而是蜀尖塔的方向。

  张延卿脸色沉了沉,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

  “我去你们快走!别喝了!师尊要来这!”缚小司冲进了酒窖,把两个窝在角落里喝得醉醺醺的大少年给拖了出来。

  “师兄……你别拽我角,疼……”后者在撒娇,语气黏腻腻的。

  “师兄……”他又哼哼唧唧了一声。

  这一哼,如蜜罐子摔碎了,糖浆撒满心底,几乎没谁招架得住,就连缚小司的心尖都颤了两下。

  少年俊秀异常的脸上浮起两片红霞,一双内勾外翘的桃花眼迷离的眯着,望人一眼仿佛能将人魂儿都勾了去。

  面容讨喜,加上性格爱撒娇,这就是为什么蜀山女弟子们有事没事就喜欢往元阳殿跑的原因。

  “啊……抱歉。”缚小司松开了他的角。

  那少年动了动,拎起了一个不大的酒坛子,和沈冬蓝背靠着背,碰撞饮酒,跟个连体婴儿一样。

  少年勾唇笑了:“无所谓……反正,跑不掉了……那个冷面人,提着剑来了。”顿了顿,语气有些苍凉:“来,找我的。”

  张延卿来了,但是并没有去酒窖。

  他将长白剑好好归置在了蜀尖塔里。

  住在里头白头翁躺在睡觉,他这一睡,五雷轰顶都惊不醒,难怪那些个调皮捣蛋能轻松进了他的酒窖。

  张延卿取下了自我封闭的太耀剑,挂在了腰上,面无表情的出了蜀尖塔。这前脚刚一踏出去,后脚就跟三个心虚逃窜的少年碰了个正面。

  “要去哪?”张延卿开口了。

  三个背影皆是一僵。

  缚小司一手摁一个,将两个酒鬼摁跪在了地上,一激动,又让他们的脑袋跟大地亲密接触了三次:“师师师师尊!”

  两人醉成了烂泥。醉得最深的那个此刻却是最清醒的那个。

  他深深的低着头,犹豫了许久,才抬头看了过来,对上了张延卿清冷的眼眸。一瞬,眼眶竟刺痛得厉害。

  他的目光又往下移了去,落在张延卿腰间的配剑上,忽的,嘴角酸涩扯了扯,低下了头睡在了缚小司怀里。

  缚小司道:“我这就去带他们解酒。”

  许久,张延卿才开口:“何须解酒。”

  这四个字意味深长。

  直到张延卿离开了,缚小司才明白。原来有个少年根本没醉,在他离开的一瞬,他就睁开了微醺的眼睛。

  两个人架着一个人回来了,浑身酒气冲天,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刺鼻的味道。

  沈冬蓝:“我还要喝……”

  缚小司:“喝你个大头鬼。”

  沈冬蓝:“咦?师兄你又骂人了……”

  “是小师弟回来了!”远处正和张延卿行礼的女弟子们跑了过来,一个个眼含春光,兴奋无比。

  龙龙看了一眼那抹白影,怔了怔,过后裂唇一笑,笑得摄人心魄,乱人方寸,:“师姐。”

  “跑去哪了?”师姐们不满了:“我等来给你送我们亲手做的糕点了。你来晚了,糕点都不热了。”

  “无碍。”他走上前,大手在她们眼前轻轻一晃,凭空变出了一只小白兔抓在手中:“我去抓这小家伙了。”

  “哇!好可爱!”少女们抢着抱过了小白兔。

  他道:“喜欢么?”

  少女们甜甜笑着:“师弟真是的……怎么尽会用这些小把。”

  “当然是……”他故作一副微醺的模样,眯着眼睛来了,靠近一人:“讨好师姐们呀……这般,你们才会给我做很多好吃的……不是么?”

  那人的脸瞬间红得跟煮熟的鸭子一般。

  越过她的肩膀,那双桃花眼缓缓抬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用目光去窥视竹林里立着的那抹白影。

  那抹白影清冷冷站在那,一动不动,望着这边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转身离去。

  不理他么?少年的眼眸随之暗淡的垂了下来,失望的表情令人心疼。

  这时,一只发光的彩蝶飞了过来,落在了他的龙角上。

  “哇!!好漂亮呀!”少女们尖叫了起来。

  龙龙一怔,抬眼看去,就见无数发光的彩蝶成群出现,如梦似幻,光彩夺目,围绕着他们翩翩起舞。

  少年震惊无比,伸手捉住其中一只,小心翼翼的呵护在掌心,生怕一用力它就碎了。

  不消片刻,那只彩蝶逃离了他掌心,忽然飞了起来,朝着元阳殿的方向飞走了,飞过的空中残留着无数碎光。

  他跟了过去。

  师姐们忙喊他:“小师弟你要去哪?”

  他开心的笑了:“去找我的师尊!”

第52章

  那只发光彩蝶飞进了大殿。

  大殿里张延卿正在整理着荒废了许久的书桌与书架,虽然缚小司经常有整理,但是书架里的书籍都归类得乱七八糟的。

  门口,蝴蝶引着少年飞进来了,栖息在了他的指尖。

  张延卿手微微一扬,那只蝴蝶飞起,化作无数莹润的光点消失了。

  龙龙站在门口,红着眼睛看着他。张延卿也看了过去,与他目光径直相撞,瞬间心乱如麻。

  那张清冷的脸上看上去是风轻云淡的,实则瞳孔却因为紧张和激动在暗暗闪烁,扩张。

  很快,张延卿将目光闪躲了开,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继续整理着书桌。好似他不认识他似的。

  “师尊……”他在喊他。

  “……”他没应。

  “师尊啊……”少年声音激动得发颤。

  “……”张延卿张了张唇,想应什么,但是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龙龙往前走了两步,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走着走着他跑了起来,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逐渐变小,化作了一个矮矮小小的小团子。

  小少年如一只小狗一般,摇晃着尾巴就朝他扑了过去,扑到了他的怀里,开心喊道:“师尊!”

  张延卿身子僵硬,许久,定了定神,才低头去看他。

  奶团子泪眼花花,哭得一点也不含糊,奶声奶气说:“师尊我好想你,我想你想的都快疯了。这些年来,我想把你修炼的山挖空了,可是我怕你怪罪我。”

  “……”张延卿没动。

  他跟一只猴儿一样,一点一点沿着他的大腿爬了上来,挂在了他的腰上。

  “师尊。”他甜腻腻喊。

  “……”张延卿依旧没动。

  “师尊尊……”继续撒娇。

  “……”张延卿终于有了一点表情,一丝说不上来,但是很微妙的表情。

  “你看着我。”他微微把脸侧开了。他又不满的用小手板正了过来,强迫张延卿与自己对视。

  张延卿缓缓抬眼,与他对视良久后,身体紧张得愈来愈僵硬,也许是想打破沉默,他僵硬地张了张口,问:“饿了吗?”

  奶团子嘻嘻一笑:“饿了。”

  张延卿盯着他的笑容,一瞬忽然心里觉得有些苦涩。这混账东西当初说走就走了……害他痛心了好几年,如今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他伸手拽住了他的角,突然沉下脸,把他扔在了地上:“那就饿着。”

  团子:“……”

  张延卿垂下手往外走去。他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问:“你要去哪师尊?”

  张延卿:“膳堂。”

  *

  膳堂里,缚小司早早摆好了酒菜。

  沈冬蓝站在墙角边,用脑袋直撞墙,嘴巴里哼哼唧唧的。喝了醒酒汤之后,他脑子现在都是昏昏涨涨,疼得厉害。

  “师兄……我脑袋好疼啊……”他趴在墙上滚滚滚,滚到了缚小司身上,在他背上磨蹭:“我快疼死了。”

  缚小司在洗碗,一脸嫌弃:“谁叫你喝那么多的?是我让你喝的吗?现在把脑袋弄疼了,你又在这里冲我叫唤什么?”

  他从后抱住了他的腰,把下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嘿嘿笑着:“这不……高兴嘛,师尊出关了我高兴。”

  缚小司:“借口。”

  沈冬蓝讨好说:“哎呀……别生气嘛……”他的手在他小腹上不安分的游离,摸了好一阵,忽然顿悟:“师兄,你如今怎么不推开我了?”

  “推你个大头鬼!”缚小司一脚踹了过去,小脸绯红:“没看到我在洗碗?等我腾出双手来,我就一掌劈死你。”

  沈冬蓝傻笑着:“嘿嘿嘿……不知道为什么,师兄越打我我越兴奋。最好是把我摁在床上打……狠狠打,越打我越开心。”

  缚小司:“……”“变态。”

  “变态就变态,反正我开心。”

  沈冬蓝靠在一旁,双手托腮,双眸放光:“都怪师兄生起起来太可爱了。哪里像是生气,分明是在对我撒娇……”

  缚小司额头青筋暴起:“沈冬蓝!”

  开心应:“哎——”

  缚小司:“给我滚出去!”

  沈冬蓝:“好勒!”

  外头,两抹修长的影子并肩走了进来。紧着随来的还有外头练剑的弟子们,也陆陆续续跟了进来。

  见到年长的俊秀男人,青年们纷纷欠身行礼:“师尊。”

  “嗯。”张延卿扫了他们一眼:“洗手,用膳。”

  “是。”弟子们乖乖去了。

  张延卿走到了沈冬蓝身旁,挨着他坐下了,坐在了他与缚小司中间。惊得两人身子都僵直了。

  沈冬蓝隔着一个张延卿探头探脑,给缚小司使眼色:卧槽?师尊怎么坐这来了?

  缚小司摇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两个弟子暗送秋波,张延卿坐在中央一脸淡定的吃着饭。

  这时,沈冬蓝的肩膀被拍了两下。他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站在他身后,笑眯眯的看着他。

  龙龙:“师兄,让让。”

  沈冬蓝:“为啥?这是我的位子啊?”

  膳堂很久之前就有死规矩了,每个人只能坐自己的位子,不能在吃饭的时候移位。张延卿打破了,因为他是师尊,弟子们自然是不敢犯的。

  他很不讲理:“现在是我的。”

  沈冬蓝铁眉一拧:“胡说,这上面明明写着我的名字。”说着,指着椅背上刻的名字:“沈冬蓝,三个字,瞧好了没?再说了你也不怕挨罚。”

  他看了一眼认真吃饭的张延卿,又看向龙龙,小声说:“师尊就在这呢。”

  龙龙嘴角一勾,弯下了腰,凑到了沈冬蓝耳边,也不知道耳语了一句什么,沈冬蓝整张脸忽然变红。

  “当……当当当真!?”他激动道。

  龙龙笑着点头:“当真。”

  “咳……哎呀,我头疼……嘶……疼得厉害……”沈冬蓝碗一放,扶着额头就摇摇晃晃的往外走,:“师尊……我这头疼,我要去休息会……哎哟哎哟……可疼了……”

  张延卿:“……”

  龙龙将他扶着,与他一唱一和搭着话:“师兄快些去休息,我替你把剩饭吃了。”

  “好的。那多谢师弟了。”沈冬蓝暗暗冲他挤了挤眼,走了。

  龙龙心情愉悦的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接手了他的碗筷。

  过会,他单手托腮,咬着筷子去看张延卿。那对眼眸里光芒闪烁,热情似火,看得张延卿身子都僵住了。

  张延卿持着碗一动不动。

  龙龙夹了一块肉往他碗里放,挪着椅子凑近了些,讪讪道:“师尊多吃肉……关了那么久,你看你都瘦了。”

  张延卿轻轻应了:“嗯。”

  他又从隔壁师兄拿夺来了一块鸡腿,直往张延卿碗里塞:“师尊多吃些……”

  张延卿:“……”

  没一会,桌上的其他弟子们哀怨连连,没吃几口菜全都被某条龙打劫走了。在看张延卿的碗里,垒成了一座小山,小山尖还顶着一个小番茄。

  终于,张延卿也忍不住了,看了过来,温声问:“你为何不吃?”

  那俊美的少年怔了怔,忽然咬唇一笑,笑得羞涩:“我……胃口小,吃不了多少。”

  “……”张延卿手一抖,小山差点塌了。

  “……”一桌子人陷入恐慌。

  张延卿试探性问:“你认真的?”

  龙龙点点头:“极真。”

  “……”张延卿说不出话,只是抬眼看了看外头的天,想着它会不会打个雷,把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孽徒给劈死。

  “师尊……”他递过来一杯水:“喝水。”

  张延卿犹豫了两下,接了过:“嗯。”

  一口水饮下,辣味混着苦味在舌尖扩散,亏得他是心智坚强又淡定的人,不然旁人这一口喝下去,胃酸都能给吐出来。

  一旁的少年笑得人畜无害:“师尊,多喝水,你在里边躲那么久……自然是很久没喝过了,要不渴坏了。”这话说得幽幽怨怨的,好像在怪他要去闭关。

  张延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面无表情咽下了那口水,应了:“嗯。”

  “嗯?”

  龙龙微微眯起一双狐疑的眼睛,探头探脑的往他杯子里看,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没有吐出来。

  张延卿把剩下的半杯水递还给他:“你要喝么?”

  “……”他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犹犹豫豫的接过了水杯,喝了一口。这一口下去他辣的一阵咳嗽,差点没给他呛死。

  张延卿嘴角微微勾起,反问他:“好喝么?”

  “咳咳……”他舌头都肿了,呛得眼泪汪汪的,嘴上却还不肯认输:“师尊喝过的自然好喝。”

  张延卿淡定吃饭:“嗯,那就都喝了。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你们浪费。”

  “……”

  晚膳散了的时候,龙龙还在咳嗽,这一杯水下肚,辣得他喉咙都肿了,早知道不算计张延卿了,反倒落得自己一身伤。

  张延卿过来了,心情愉悦的走过来的,瞧了他一眼,说:“我房间里有薄荷叶,你去尝一些么?”

  他赌气的撇头:“我没事。”

  张延卿向他伸出手:“我领你去。”

  “……”盯着那只大手,他眼眸闪了闪,这才把手递给了他,:“好。”

  房间里,他坐在张延卿床上,仰着头,任张延卿折腾着。

  “嘴张开。”张延卿道。

  他乖乖张开了嘴,把里头辣肿的舌头伸了出来。不知为何,盯着那舌头,张延卿忽然红了耳根。

  就这张流氓嘴曾经侵犯过他。

  “师尊……”他笑吟吟的:“你在想什么?”

  张延卿回过神,将捣出来的薄荷汁用勺子舀了一勺,滴在了他的舌尖上,:“没什么。”

  “嘶……好凉。”他眨了眨眼。

  张延卿声音有些沙哑:“不想喉咙坏掉,最近不要吃腥辣的东西了。”

  言罢,他想将手收回,却被龙龙突然咬住了小勺子。

  张延卿身体一怔,就见那色龙伸出了鲜红的舌头,暧昧的舔着他拿着的小勺子,一点一点重复着当日做过的动作。

  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半阖着,带着一丝戏谑看着他,:“师尊……好甜啊……你给的就是不一样……”

  “……”张延卿退后了一步,如被火烫,松开了勺子。他抱着药杵立在原地,心猿意马了许久,才憋出两个字:“混账……”

  少年懒散的靠在床柱上,望着他,似笑非笑着,:“除了混账你还会说什么?”

第53章

  “出去。”张延卿是这样说的。

  龙龙站了起来,向他逼近,:“师尊,你在山洞里躲了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躲我么?现在又为何关心我?”

  药杵放下了,“没必要。”

  “嗯?”

  他抬起眼睛:“我没必要躲你。”

  张延卿站在桌子旁,冷静的看着他接近。孽徒的表情阴沉沉的,带着三分怒意,好似要把他生吞活寡了似的。

  当然,他也的确想这么做。

  不过这个“生吞活寡”却是另外一个意思。

  “师尊……”他用双手把他禁锢在了桌旁,缓缓凑近:“你可知,我想你想的都快要疯了……”

  他的耳根发红:“你冷静一点。”

  “怎么冷静?”龙龙凑了上来,用挺翘的鼻尖去嗅他身上的味道,:“师尊,你知道的,我只想要你,仅此而已。”

  张延卿被逼得靠坐在了桌子上,他低头咬来,咬在他的脖子上,惹得他低沉的闷哼了一声。

  “龙儿……”张延卿深深皱眉,推着他:“别这样。”

  他的目光却越来越兴奋,唇舌也开始躁动了:“师尊……”

  这时,太耀剑忽然一震,“铮”的一声,脱出半截剑鞘,还好张延卿摁得快,不然这一剑护主,眼前的少年就要受苦了。

  “师尊。”看着太耀剑,龙龙眼眸暗了几分,伤心的贴在他耳旁低语:“……如今需要带着太耀来防备我了?是想找个机会一剑杀了我么?”

  张延卿沉默一阵,:“你需要学会尊重我。”

  “……”他松开他的腰,往后退了两步,讽刺笑了:“行。”

  张延卿没有在看他,沉默着,直到他走了之后,他才松了紧紧憋着的一口气,望着火烧云的天边,一阵阵发怔。

  *

  竹屋外,沈冬蓝挖出了龙龙埋在槐树下的两坛子竹叶清,开心又激动的抱着酒坛子回了屋子。

  “哇,龙龙这小子……”他感叹:“可以啊……这酒都能偷得到?真棒!”

  竹叶清酒劲大,没喝两口就有点上头。沈冬蓝晃了晃脑袋,没在喝了:“没有酒菜,没有酒友……不爽快。”他还是等龙龙回来在继续喝吧。

  “冬蓝?”龙龙没等来,倒是等来了心心念念的白净大师兄。

  缚小司刚一进屋,一股子浓郁的酒味呛得他差点没退出去。

  沈冬蓝大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缚小司捏着鼻子,走了过去,问:“冬蓝?你醒着还是睡着的?”

  沈冬蓝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醒着……不过也快了。”

  缚小司:“快什么?”

  他红着一张坐了起来,嘿嘿傻笑:“快要发疯了?”

  缚小司收拾着桌上凌乱的杯具,嘲讽道:“你发疯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用得着特意提醒我么?”

  “唔……想吐了。”沈冬蓝脱下了外套,松了松领子,又倒了下去。

  缚小司皱皱眉:“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

  他招了招手:“不必。我没醉……”

  缚小司叹了一口气:“本来是想找你有事的,未想你这般不靠谱。”

  沈冬蓝问:“什么事?”

  他摇摇头:“没什么。你休息吧,别吐在我床上。”

  他转身就想走,这时沈冬蓝说话了,声音格外低落:“师兄……你这般……不喜我了?现在连管都懒得管我了……你以前……不这样的……对我很好的……”

  缚小司怔了怔,转过头看了去,:“你想多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沈冬蓝坐了起来,睁着一双疲惫的眼睛看他,:“只是觉得我烦?觉得我一直骚扰你让你恶心了?”

  缚小司身体有些僵硬:“冬蓝……”

  “行了我知道是这样。”沈冬蓝晃了晃脑袋,往里屋走去:“没事的……我没事的师兄,你就当我放了个屁,等会我就忘记了。”

  缚小司攥紧拳头,冲着那落寞的背影低喝道:“我从来都没讨厌过你!也没有觉得你恶心!”

  沈冬蓝一怔,缓缓转身,对上了身后那双红彤彤的眼睛。

  缚小司咬着唇:“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与你一同长大,对你如何你心里不清楚么?冬蓝,你说这话……真的够令我心寒的。”

  沈冬蓝瞬间后悔了:“师,师兄……”

  缚小司转身走了,“我去鹤来峰了。”

  “师兄等等!!”

  沈冬蓝追了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本来是想拉回他的,结果劲用大了,直接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啪!”缚小司挺直直摔倒在地,脸朝下。

  沈冬蓝吓得一哆嗦:“啊吖……”

  “沈……冬……蓝……”缚小司隐忍怒意吐出三个字,沈冬蓝隐约还能听到他磨着后压根的声音。

  沈冬蓝蹲了下来,一双小手挥舞着,无处安分,想扶他但是又怕他把自己胳膊卸了,只能瞪着眼干着急。

  “师师师……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缚小司翻了个身,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愤愤道:“你这家伙!”

  看着自家自家师兄炸了毛,沈冬蓝急得不知所措,支支吾吾了半天,一个激动,忽然低下了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缚小司身体一僵。

  沈冬蓝委屈巴巴的:“师兄,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你……你混蛋,你又亲我……”缚小司撇开了头,脸颊绯红,眸光闪着隐隐暗光,看起来像哭了一般,惹人怜爱。

  “师兄……”沈冬蓝捉住了他的手,盯着他诱人的表情,咽了咽口水,:“没办法啊……我喜欢师兄,好喜欢的。一看到师兄我就忍不住……”

  缚小司咬唇,脸更红了:“你住口。”

  “在让我亲一下好不好?”他说。

  “……”缚小司怔了怔,抬起了绯红的脸,缓缓合上了眼。

  卧槽??闭上眼了?这……这这个意思是不是?沈冬蓝激动得不知所措。

  “你……等什么呢?”缚小司咬唇,有点不好意思了。

  “来,来了。”沈冬狼摇晃着大尾巴凑近了,低下头就想去亲他,谁知,胃里忽然一阵翻涌,没忍住吐了出来。

  “哇——”吐了缚小司一身。

  “……”缚小司瞪大眼:“沈冬蓝!”

  “唔……”沈冬蓝还有点晕乎乎的。

  缚小司把他一脚踹了开,看到身上的呕吐物,瞬间嫌弃的咧了咧嘴:“真是服了你了!叫你不要喝那么多酒!”

  沈冬蓝缓了过来,难受得皱眉:“对不起,我没忍住。”

  缚小司瞪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我去洗个澡。”

  沈冬蓝失落垂下尾巴,向着缚小司的背影伸出手:“等等……师兄……还有亲亲……”

  缚小司红着耳根回头:“愣着干什么?一起过去,你闻闻身上那酒味。不洗澡晚上别爬我的床。”

  沈冬蓝一愣,傻乎乎笑了:“唉——我来了!”

  *

  鸳鸯浴池里,缚小司泡在狭小的一边,沈冬蓝却在浴池边上打转。明明另外一边还有一个,他不洗,硬要死皮赖脸的跟他挤。

  沈冬蓝:“师兄,我给你洗背。”

  缚小司:“不需要。”

  沈冬蓝:“那我给你洗头。”

  缚小司:“我自己有手。”

  沈冬蓝:“那我跟你一起洗?”

  缚小司:“去另一边。”

  沈冬蓝搭拢着脑袋,缩在水池上方,幽怨地看着水里那洁白如玉的身躯,:“师兄……里边还有位置的,我觉得我们可以挤一挤的。”

  “……想得美。”

  缚小司依靠在水池里,闭目养神,没有在搭理他。好久没有这般惬意了,惬意到他身体都软在水中了。

  沈冬蓝悄悄下水了,如一条水蛇潜伏在水底,朝他一点点靠近。

  缚小司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再反应过来时,眼睛忽然一睁,接着身体和声音一起颤抖了。

  “冬……冬蓝……唔……你别……”他死死揪着水底沈冬蓝的头发,“沈冬蓝……你快……出来……”

  许久,沈冬蓝也没出来。

  缚小司一声高亢的呻/吟,结束了水底的春/光,他整个人化作一摊软软烂泥滑进了水底,落入了沈冬蓝怀里。

  沈冬蓝抱着他上了岸,将他压倒在了隐蔽的暗从里。两人都只是穿了一条亵裤,缠在一起时,体温越升越高。

  他捏着他的下巴,笑道:“师兄,你可还喜欢?”

  “唔……”缚小司说不出话。

  沈冬蓝低下头,温柔的吻了吻他的眉心,又吻了吻他的鼻尖,最后深深的缠上了他的唇。

  “不喜欢么?那我让你更爽快可好?”说着,牙齿不安分的啃咬了起来,缚小司身体一阵阵战栗,搭着他的双肩,无助啜泣:“冬蓝……这里会有人来的。”

  沈冬蓝往下移去:“不怕,有人替我们守着。”

  缚小司疑惑:“嗯?”

  沈冬蓝咬了一口他的唇:“师兄看着我,不要想别的,跟着我的感觉来……不要想别的,只准想我。”

  “……嗯。”

  学堂散了,不少弟子抱着毛巾往圣清池的方向来了。还没踏进领域呢,一个苹果核就砸了下来。

  “何人偷袭?”几人惊呼。

  “上边。”少年懒洋洋应了。

  他们齐齐抬头,就见一个意气风发的美少年挂在树上,手里拎着一壶竹叶清喝得烂醉。

  “这不是元阳殿的小师弟么?”一人认出了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低低一笑:“听春/光。”

  几人面面相觑,不懂,问:“什么春/光?”

  “自然是……”他翻了个身,笑得意味深长:“好春/光。”

  一人道:“他喝醉了。”

  其他人也不想跟他多说话,就道:“那,你听着吧,师兄们去洗澡了。”

  “不行。”一条粗/长的龙尾如一颗巨树一般倒下,挡住了他们的路。少年懒洋洋趴在树上,喝了一口酒,说:“正精彩呢……你们不要去坏了好事。”

  有人不耐烦了:“你让开。”

  又一人道:“你这酒鬼说话怎的疯疯癫癫的?”

  “不服么?”他支撑着下巴,眯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挑衅道:“那就砍了我的尾巴试试,砍了它,它就不会拦着你们了。”

  说完,尾巴一甩,扫起一阵尘灰。

第54章

  一阵打斗过后,几人被一条长尾巴打得落荒而逃:“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太师伯!”

  少年打了个酒嗝,也懒得将尾巴收回了,就垂在那有一下无一下的摇晃,继续喝着酒。

  “别冬蓝,算了算了。”缚小司把沈冬蓝推了开,盯着一处惊恐瞪大眼:“不行的不行的。”

  沈冬蓝吻了吻他的鬓角:“没事的,相信我。”

  “别了。”缚小司还是把他推了开,慌张的穿着:“不闹了,我得回去了。”

  “师兄……”沈冬蓝悻悻伸手,缚小司脸一红,羞涩道:“时间还长……这样不妥……再说了,你我都是要娶姑娘的,不能过于贪恋情/欲之事……”

  “娶个毛线啊!”沈冬蓝暴躁了:“缚小司老子就想娶你!”

  “……”缚小司羞嗔道:“闭嘴。声音喊那么大做什么?”

  沈冬蓝气愤道:“因为我想告诉我你!我沈冬蓝喜欢你!”

  “……”缚小司愣了愣,往后退了几步,红着脸走了:“行了……我知道了。”

  *

  张延卿赶来了。来的时候龙龙正挂在树上睡觉,慵懒懒得,跟一摊烂泥一样趴着,一条粗/长的尾巴忘了收回去,挡在路上。

  张延卿站在树下,唤他:“龙儿。”

  听到他的声音,某条龙才迷迷糊糊抬起头,醉醺醺的看来了:“卿卿……?”

  张延卿伸出双臂:“下来。”

  “不要。”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我在上边待得挺好的。”

  张延卿皱眉:“听话。”

  他:“不要。”

  张延卿沉默须臾,忽然拔剑,一剑把那颗槐树拦腰砍断了。龙龙一惊,眼睛还未睁开人就先掉下去了,稳稳的落在了张延卿怀里。

  他醉眼微醺,委屈巴巴的:“师尊……”一条尾巴还不忘做点小动作,把张延卿下半身缠了个结结实实。

  张延卿叹了一口气,抱着他:“你方才在这里与人打架了?”

  “那又如何。”他挡着张延卿的面饮酒。

  张延卿把他的竹叶清拿了走:“为师问你呢。”

  他从他怀里落下,尾巴化作双腿:“打了。”

  “下次不要打架了。”他拉起了他的手腕,:“与我一同回去。”

  “怎么啊?”他顺着他的力气靠在了他怀里,抬起头,笑嘻嘻地:“卿卿不是不想见到我么?怎的现在这般关切?”

  他的脸凑得很近,张延卿不语,盯着他有些神情恍惚。

  “卿卿?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龙龙伸出五个巴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好看么?”

  张延卿收回目光,:“跟我回去。”

  “把酒给我。”他伸手要去夺酒,却被张延卿拽住了龙角:“说不要喝了,你看你醉成什么样子了?”

  他靠着他的肩膀:“嗯?给你丢脸了么?”

  张延卿又是一阵沉默:“……”

  他甩了甩晕乎乎的头,裂唇笑了:“我若说我不回……你要拿我怎么办?”

  “……”张延卿张了张口:“算了。”

  他收回剑转身走了,与他擦肩而过,唇角刻薄的下压,这算是他表情波动最明显的一次了。他不开心了。

  龙龙看着他走的,当那背影越走越远,他这才咬了咬牙,追了上去:“行……回去……那你牵着我啊……”说着伸出手。

  张延卿也没拒绝,捏住了他的手,但是下一刻那支手突然握紧,只闻得一声骨裂,龙龙疼得大嚎:“啊!卿卿!!”

  张延卿面无表情回头:“怎么了?”

  “……”张延卿生气了,不卸他一条胳膊算好的了。他委屈的吸了吸鼻子,乖乖咽下了要说的话。

  两人手牵手回了元阳殿。

  过程……龙龙苦不堪言。

  张延卿坐在了雨亭里,拿着甜糖制作着酸梅蜜饯。某条龙则懒洋洋的趴在雨亭顶上晒太阳。

  那条尾巴晃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摆着。

  它还没醒酒,醉醺醺的,在雨亭顶上挪了挪身子,把一个龙头倒掉在半空中去看张延卿。

  “师尊……”

  张延卿:“说。”

  他道:“你有没有想法……给我换个名字?”

  张延卿动作一顿,看了过去:“为何?龙儿……不好么?”

  它打了个酒嗝,:“你看……师兄他们都有个好名字。沈冬蓝……缚小司……陆一楠……你看看我,师尊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幼稚么?我都长大了……连个姓都没有。”

  “嗯……”张延卿低头,继续捣鼓着蜜饯罐:“跟我姓张。”

  龙龙:“张什么?”

  他:“张龙龙。”

  “……”“能……稍微换一下吗?”

  张延卿很认真的想了想:“张一条。”

  龙龙:“为什么要叫一条?”

  张延卿:“一条龙。”

  “……”“算了,我觉得还是这个好。”

  “……”张延卿很认真:“你若不喜欢那自己想吧。想好了告诉我一声。”

  “算了。”他笨重的身子滑落了下来,盘成一团落在了地上,“只要是师尊取的……我都喜欢。”

  张延卿:“发财。”

  龙龙怔了怔,:“什么?”

  张延卿转头看来:“张……”他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某条龙尾巴不悦的一甩,飞走了:“龙儿睡觉了。”

  “……”龙龙走了。张延卿抱着蜜罐子愣了好一阵,目光里闪过一丝少见的委屈:不是说他取什么都喜欢的么?这小混账……

第55章

  【师兄,今日……我终于能见到你了。】

  秦长苏来信了。

  自上次那只鸽子被龙龙烤了吃了之后,他又培养了一只新的。一只羽毛艳丽的毒鸽子。

  那只鸽子带着封信落在了张延卿的窗前,久久不肯离去,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观察着房间里面色冷淡的张延卿。

  张延卿根本不需要看这封信,也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当初他跟秦长苏求药答应了他一个条件,今日便是履行这个条件的时候。

  他瞥向课堂下正襟危坐的龙龙,最近几天这逆徒少见的听话认真。吵架过后,他也没像一块牛皮糖一样黏着他了。

  果然是那次说话说重了么?

  乖巧到他都有些不淡定了。

  “龙龙。”他轻轻喊道。

  龙龙抬眼看过来,“师尊。”

  张延卿用目光指了指地上的书卷,说:“等会跟我一起把这些书籍搬回去。。”

  龙龙有些意外。张延卿要做什么事情,从来不跟他说的,例如这种小事以前都是张延卿弄的,根本不需要他帮忙。

  现在居然会主动喊他了,便疑惑地问:“其他师兄也在。他们很闲,师尊不喊他们么?”

  张延卿脸色一沉:“你力气比他们大。”

  龙龙:“可是,师兄们力气也不小啊……”

  张延卿转过头,拽住了他的龙角:“为师让你搬,你搬就是了。”

  “……”“奥。”

  出了学房,张延卿和他一起抱着一怀书卷回殿了。

  一路上,那个逆徒都乖巧得不正常,一声不吭跟在他后边,跟往常牛皮糖的性格截然相反。

  而且,他们已经有一个时辰没有对话了。

  终于,张延卿先忍不住了,开口道:“今日为何这般安静?”

  龙龙想了想,说:“师尊之前说的没错,徒儿不能太压迫师尊了。师尊有自己的思想和自由。”

  “……”张延卿语塞,组织好语言后,耳根一红,說:“近日我手底事物不忙……”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妙:你懂的吧?

  逆徒不懂,逆徒一根筋,“师尊的意思是?要我不要去烦你?”

  “……”张延卿抬头看天,:“没事了。”

  两人穿过竹林,回了元阳正殿。

  龙龙放好书籍,依依不舍看了一眼张延卿,说:“那……师尊,我先下去了。”

  “等等。”张延卿喊住他。龙龙回头:“怎么了。”

  “……”尴尬失语一阵,他忽然问:“会下围棋么?”

  他摇头:“我不会。”说着转身就想走,张延卿又喊住他了:“等等……我不是教过你们么?不会就学,不懂就问……”

  “……奥,那好。”他留下来了,端端正正坐在了椅子上,“那麻烦师尊教我了。”

  张延卿身体一僵,一瞬竟怀疑人生。眼前这个一脸正气,根正苗红的少年是自己徒弟?是那个只会欺压他的逆徒?

  他是不是认错人了?仔细一看那张脸,绝无仅有,错不了。是他那逆徒。

  张延卿走了两步,逆徒的眼睛跟着他转动,没一会,他又负手退了回来,停在了他跟前,直勾勾的盯着他。

  那审视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他,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在看其它的。龙龙沉默了须臾,问:“师尊,你看着我做什么?”

  张延卿也不掖着,直接问了:“你最近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他剑眉挑了挑:“为何这样问?”

  张延卿面无表情转头,走了:“没什么。”

  不消片刻,他端着一盘围棋来了。

  两人端正坐在垫毡上。张延卿持白子,他持黑子。

  张延卿很有耐心的教他:“这般……便是围了。”拿起他被围的黑子:“可懂?”

  龙龙点头:“差不多懂了。”一粒黑子落下,吃了张延卿五颗白子:“抱歉,徒儿下手了。”

  张延卿欣慰点头:“很好。”

  两人继续对持着。

  张延卿本来是怀着让他三分的意思跟他下的,结果不知怎么回事,越下,自己倒越溃不成军。

  他真的不会下棋么?他抬眼去看那逆徒。那逆徒也看了来,对上了狐疑的视线,温柔地笑了:“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他这一笑,笑容如蜜罐摔碎,甜得发齁,张延卿心都颤了一下。他睫毛颤了颤,表情微妙的躲开了他的视线。

  一颗黑子落下。少年嘴角一勾,故作一副惊讶,道:“呀……走错了。师尊,我能悔棋么?”

  “自然不能。”张延卿立刻将白子落到了他的漏洞口,心情愉悦:“悔棋败人品。我不太喜欢对手悔棋……”

  龙龙笑意深了:“是么?”

  他道:“继续。”

  两人又下了一阵,黑子步入了死局。

  龙龙深深皱着剑眉,迟迟未下子,有些委屈的抬起眼看张延卿,:“师尊……此局能解?”

  张延卿:“此局无解。”

  “那……”他的指尖躁动的转着黑子,:“假如有解呢?”

  张延卿又看了一遍棋局,黑子四面楚歌,:“无解。”

  “我们赌一下吧。”他说,一脸倔强的看着他,:“假如我解了,师尊就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他很认真说的,语气倔强,不愿意服输。但此局确实无解,张延卿无奈,回了四个字:“年轻气盛。”

  “我都活多久了。哪里还年轻……师尊莫要被我的外表骗了。”

  张延卿想了想:“也是。”

  对方眼眸暗起邪意,:“那我就当师尊同意了。”

  张延卿不作回答。

  龙龙将指尖的黑子扔在了棋盘上,接着大手一伸,把棋盘上的黑棋白棋全都混淆了。

  “你!”张延卿愤怒抬头。

  他抓着一把棋子,任它们在手心滑落,笑得人畜无害:“这不就解了么?怎么解都是解……何必要那么麻烦?”

  “荒唐!”张延卿站了起来:“这是无理取闹!”

  “唔……”见张延卿要走,他忙拉住他的胳膊,讨好的将他拉了回来:“好好好。我还原就是了……师尊这么生气做什么?”

  张延卿转身,就见棋局上棋子一字不落的被他还原上了。他这才平息了怒火,坐了回去。

  “给我一炷香的时间。”他说。

  “不急。”张延卿冷静回。

  龙龙好笑的看了他一眼:“师尊不怕我赢了?这般不着急么?还是……师尊你想亲我了?”

  张延卿面无表情:“认真点。”

  “好。”他认真去看棋盘了,张延卿也在认真看他,那清冷的目光里多了几丝少见的柔和。

  “啪!”黑子落下,惊得他身子一震,龙龙笑着看来:“卿卿我解了。”

  张延卿面无表情持起白子落下,再次把他陷入死局。龙龙绷不住了,幽怨道:“不带这样的……”

  他似笑非笑:“赢了为师再说。”

  就等着他这句话。某条龙剑眉一挑,胸有成竹的抓起了一把黑子,戏谑道:“行,徒儿接受挑战。”

  看到他那胜卷在握的小表情,张延卿忽然觉得自己被他算计了。当最后一颗决定生死的白子落下时,他这才察觉到,他真的被算计了。

  “咦?师尊……”龙龙双手托腮,笑意深浓:“怎么不走了?你这一步棋是在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张延卿想去拿刚刚落下的那枚白棋,却被龙龙用大手压住了:“师尊……你可说过的,悔棋败人品。”

  张延卿:“……”

  “愿赌服输是君子。”他将他的手握在手中,轻轻的揉着,“师尊……该不会想反悔吧?师尊才不是这种人反悔小人对吧?”

  “混账……”张延卿抽回了手,:“你说你不会下棋的……”

  “是不会。”他咬着唇:“师尊一教就会了。怪龙儿太聪明……也怪师尊教得好……”

  这话说的,完全没有让人能反驳的理由。张延卿聪明一世,没想到单单在情感里栽在了这条龙身上。

  张延卿站了起来,走向他,“愿赌服输。”

  龙龙打开臂弯,:“那过来,我想抱着师尊感受。龙儿好久没有抱过师尊了……”

  张延卿也没拒绝,低了低身子,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落入了他的臂弯里。

  龙龙把手圈紧,探着鼻尖贪恋的嗅了一下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师尊,你身上好香……香得醉人……”

  张延卿板着俊脸凑近他,“闭嘴。”

  羊入虎口,这么难得的机会。他岂能乖乖听他的话,在张延卿的唇缓缓接近时,迫不及待的伸出了鲜红的长舌,撬开了他的牙关,缠住了他。

  两人的呼吸絮乱,张延卿被深吻得意识都空白了。回过神时,他推开他,耳根一红,说:“行了。”

  龙龙又凑上去:“不够。”

  再推开:“等等……龙儿……”

  再缠上:“不要推开我。”

  吻到浓情时,张延卿被他推倒在了地上不知觉衣衫褪下了大半,沉沉的闷哼声,一高一低,此起彼伏,煞是撩人。

  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两人皆是一震,张延卿慌张的想推开上面的逆徒,却反被他扣住双手。他可不甘心,已经走到这了,现在停下,他会疯的。

  “师尊……不要管他,我们继续……”他目光灼热的盯着他的眼睛,低头就想吻下来,却被张延卿用手掌挡住了。

  “今天有件事,得去处理。”他说。

  龙龙不悦极了:“有什么事比我重要?”

  张延卿摇头:“你不知道为好。”

  “师尊……”他拗不过张延卿,便凑在他耳边黏腻撒娇,用滚烫身子贴着他:“你知不知道,现在这个季节是龙的交/配期。你不和我合/欢……我会憋死的。”

  “行了。”张延卿把他推了开,整理着被褪了大半的衣物,“为师真的有事要处理。”

  他不甘心的凑了上来,目光委屈又执拗:“那……欠着?记在小本本上,我们晚上来?”

  张延卿:“……”

第56章

  张延卿想站起来,却又他圈紧腰收回了怀里,并且被他扣得死死的,不能动弹。

  “做什么?”张延卿有些不悦了。

  “师尊……”龙龙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这算?接受我了么?”

  张延卿沉默一阵,说:“我跟你没有和离。”

  他一瞬还没理解这话的意思,恍惚了一阵厚,笑了,笑得温柔:“是啊……没有和离什么都不算……婚约还在你就是我夫人。是不是这个意思?师尊……”

  张延卿耳根通红的,面对他戏谑的笑眼。他心猿意马,闪躲着他的视线,那表情看上去欲迎还拒,好想让人亲上一口。

  “你先放开我。”他说。

  “亲一下。”那双黑眸燃起灼热的火,语气无赖极了,“亲我一下我就让你走。”

  “混账……”张延卿揪住了他的龙角,“再得寸进尺,我就把你扔下蜀山。”

  无奈,他松开了他,妥协道:“好好好……”说着凝眸盯着他的脸一阵瞧,好像他脸开了花似的。

  “这么瞧我做什么?”张延卿道。

  龙龙伸出手捏住了他的脸,扯了扯,奇怪道:“师尊?你怎么生起气来脸还是板着的?”

  “……”张延卿摸向了蠢蠢欲动的太耀剑。

  龙龙火速摁住了他拔剑的手,无语道:“拔剑做什么?你看你小气的……你之前还喜欢掐我脸呢。”

  “好了。”张延卿站了起来:“我出去一下,你在元阳殿等我。不要乱跑,省得我又到处找你。”

  他乖乖应了:“好。”

  张延卿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出去了。

  他来了蜀山前殿,里边坐了三个人,一个是一袭玄衣的秦长苏和面容和善的圆融。

  还有一个,是个扎着长长马尾辫的少女。张延卿见到她略为惊讶,又看了几眼后,才确定,这是的确当初掉了头的那个少女。

  她就活生生站在那里,也许是被张延卿看得害羞了,怯生生低下了头,“太师伯……”

  张延卿走了进来,“嗯。”

  “师兄!”秦长苏目光灼灼,见到他心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你……你来了……”

  张延卿没理他,他主动摇着轮椅过来了,自顾自的打量着他,“许久不见,师兄瘦了许多。”

  张延卿黑脸:“离我远些。”

  秦长苏一愣,笑着退开了,“师兄的脾性还是这般暴躁……”

  张延卿看向圆融,“师尊。大概的事情师弟应该与你说了吧?”

  “嗯。说了。”圆融喝了口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放逐了他多年……差不多也行了,师兄弟之间没有隔夜仇。”

  张延卿皱眉:“师尊的意思是?”

  圆融不语。秦长苏自己说了:“师兄,我知道错了。我想回蜀山……”

  张延卿:“不行。”

  秦长苏有些委屈:“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师兄你的气还没消么?再说了……当初也不是我推你徒儿下悬崖的,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张延卿的意思很明确,“我当初对你的惩罚不是放逐,是驱逐。蜀山以除名,望你知。”

  秦长苏急哭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泪水泛泛,又怨又悲,“师兄!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蜀山的人!我一直都是!”

  张延卿看了一眼殿外的弟子,说:“去把我之前备好的东西拿过来。”说着看向秦长苏:“钱财收好就走吧。每年允许你回来一次,是蜀山对你最大的宽容了。”

  “行了。”圆融头疼,“吵什么哭什么啊?你们两个啊……真是不让人省心。回来了就回来了吧……多住几日也无妨,没必要这么咄咄逼人。”

  张延卿不说话了。

  圆融看向秦长苏:“你先回闲云峰住下。”

  “好。”圆融解围,秦长苏连忙招了招手:“山柰,推我回去。”

  少女乖巧应了:“嗯。”

  路上,两人遇到了拦路的龙龙。

  他坐在屋顶上,把玩着从张延卿那里偷来的剑穗,看到秦长苏非常的淡定,淡定到似乎早已经知道他会来一般。

  但秦长苏见到他就不淡定了,那张脸现在长开了,俊美异常,怎么看都极了当初那只绑走张延卿的妖龙。

  “老残废。”开口一句老残废,差点让秦长苏绷不住了,:你还活着呢?”

  “住口!”他喝道。

  龙龙笑嘻嘻的:“是回来找死么?”

  “你个妖怪!”秦长苏恨的牙痒痒:“我就说师兄他怎么会养一只妖怪。现在知道了……原来你这妖龙还活着!”

  他语气一沉:“没把你肠子扯出来,我怎么可能会死呢?”

  “你敢伤我试试。”秦长苏嗤之以鼻:“除非你想被太耀剑一剑刺死。”

  “他要真的想杀我我心甘情愿。”龙龙从屋顶跳了下来,一步步向他逼近:“反正我早晚也是要死的。不过呢……不把你弄死我可不甘心。”

  眼看着他逼近,山柰站了出来挡在了秦长苏跟前。秦长苏摇着轮椅后退,警惕的瞪着他,“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他指尖摇晃着剑穗,笑得一脸邪气:“就是想知道你做了什么坏事,让我师尊就这么轻易把你放回蜀山了。”

  “哼……”秦长苏嘴角得意的上扬:“我回来是师兄请回来的。他与我好几年没见……自然是念记我了。”

  “玉荣花。”龙龙停在了山柰跟前,“我们在山下那场瘟疫也是你们做的妖吧?”

  秦长苏冷笑:“无证无据,你凭什么说?”

  “还用证据么?”龙龙停顿了一会后,摇着剑穗走了:“你身上那恶心的味道,世上绝无仅有。”

  “师尊,要不要奈儿去教训他。”山柰说。

  秦长苏摆手:“任他去。如今我回来了,目的不是他。只要得到了师兄,我看他能潇洒到几何。”

  “又是为了师伯么……”山柰失神。秦长苏搂过她的腰:“这么伤心做什么?师兄与你,我都爱……”

  山柰点点头:“嗯……”

  张延卿再回元阳殿的时候,殿内被翻得团乱七八糟的。要不是在蜀山,他差点还以为自己元阳殿遭了贼。

  殿内的桌椅板凳变得四肢不全,上面全是斑驳的牙印。他的衣服也被撕得破破烂烂扔了一地。

  罪魁祸首在房顶懒洋洋的晒太阳。

  张延卿一下没忍住,揪着那条黑龙的尾巴把它扯了下来,拖着它长长的身子,气冲冲的就忘蜀山下走。

  扔了!

  今天必须扔了!

  谁来都不好使!!

  “唔……”龙龙软软的哼了一声:“师尊……我不舒服……”

  张延卿脚步一顿:“怎么了?”

  它化作人形抱住了他,黏腻腻的哼唧:“心里闷闷的,不开心。看到东西就想咬……”

  张延卿将手覆在了他额头上:“生病了?”

  “不是的……”他迷着一双睁不开的桃花眼,低了低头,吻住了他的唇:“想交/配了。想跟卿卿交/配……”

  “现在不行。”张延卿明确的拒绝了他。

  “为什么?”他不满的把头埋在了他的颈窝里,“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卿卿……只要一想到卿卿……就好难受。”

  张延卿眼眸软了几分,抱住了他,轻轻问:“哪里难受?”

  “手给我。”他说。

  张延卿毫无防备的把手给了他。他带着他的手往下移去,张延卿顿时身子一僵,就见他笑得意味深长:“现在知道了么?最近日日夜夜都消停不下来……”

  张延卿收回了手,淡定道:“那切了吧,反正留着也难受。”

  他笑了:“你这么狠心?”

  张延卿:“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行。”他张嘴咬住了他的耳垂,细细品味,暧昧道:“毕竟卿卿也喜欢……不是么?”

  羽曦读佳  “……”张延卿说不出话了。

  他更加肆无忌惮的把舌头钻进了他的耳朵里,惹得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卿卿……你都这样了……还不想要么?”

  “够,够了。”张延卿推开他:“现在在外面,不要对我逾矩。”

  他不顾他的反对,将他竖着抱起,呼吸都变得急促了:“那我们回去?元阳殿很大,卿卿想在哪都行。”

  “荒唐……”张延卿脸色微红:“成何规矩,放我下来。”

  “师尊你好轻啊……”他把脸埋在了他胸口,嗅着他的香味,说:“最近有什么事情?都快把你忙坏了。日日都不吃饭了……”

  现在在外面,张延卿放不开,一双眼睛一直在警惕的扫视着周围:“你先放我下来。我和你说。”

  他不舍得松手,“你说就说,用嘴巴说,跟我抱着你没有什么差别啊?就让龙儿抱一会不行么?”

  张延卿:“不行。”

  拗不过他,龙龙只好把他放了下来。张延卿刚松一口气,那少年又黏腻腻的贴了来上,抱住了他。

  他把脸埋在脖子上,炽热的呼吸喷得张延卿脖子闷痒难受的,:“就这样说。我听着。”

  张延卿揪着他的龙角,“你……别动,等等……别咬我。”

  他想让他安静,他越是变本加厉,没一会拿雪白的脖子上就留下了两个暧昧的吻痕。

  想让这逆徒分果然是不存在的。张延卿扶额,任着他了:“最近蜀山有桩麻烦的亲事。山下有家女儿要嫁上来……”

  龙龙:“嫁在哪?”

  张延卿:“鹤来峰。”

  “鹤来峰娶人关师尊什么事?”他舔着自己留下的吻痕,说:“那不是有两位师伯么?何必要师尊插手。”

  “这桩婚事,很奇怪……”张延卿抬头看天,目光迷离:“那姑娘要嫁的……就是你二师伯……”

  “……”龙龙震惊抬头:“二师伯要娶女人?花叔母没一屁/股压死他?”

  张延卿似笑了:“所以说,很棘手。”

第57章

  龙龙盯着张延卿露出的那一点似有若无的笑,失了失神,那表情就跟发现了宝藏一样。

  张延卿要么不笑,要么笑起来可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灼热的目光,张延卿很快又把唇角压了下来,有些尴尬的红了耳根。

  龙龙回过神,笑了:“可是师尊不是说过,蜀山之人只能一生娶一个么?”

  “是这般没错。”张延卿想起来就头疼,“可是……他们闹和离了。”

  “为何?”

  “不知。”张延卿眨了眨眼,“为师也不懂。你嗡师叔一直被你嗡叔母看得严谨,为何就突然要娶其她姑娘了呢?”

  “还能为什么?”他说,张延卿低眼看他,“为什么?”

  他将唇贴于他耳边,音色忽然变得沙哑:“当然是,追求刺激啊……”

  “花叔母那般的女人太强势了。嗡师叔驾驭不住,自然要去偷腥的……因为在别的女人那里可以感受到温柔……”

  “……”张延卿语气一沉:“你为何这么清楚?”

  “当然清楚……”他哑哑笑了,“我与师尊这般……不就是在寻求刺激么?师尊你想想啊……你是万人敬仰的存在……却唯独在我身下乱了方寸……这不就是寻求刺激么?”

  “混账……”张延卿后退一步,脑子里止不住的回忆起那些暧昧的画面。只要一想起被他屈辱,脸上就一阵阵发热,:“你又得寸进尺了。”

  “我日日得寸进尺,师尊你也没把我怎么样啊……”他往前逼近一步,单手搂住了他的腰,笑了,“比如现在。”

  “小混账……唔……”后面羞愤的话被堵在了嘴里。

  张延卿被那孽徒抵在了树上强吻,心猿意马,乱了方寸,果然如他所说的,现在这般的确很刺激。

  如果被人看到了话……

  看到他被徒弟……

  想着,张延卿闷哼了一声,感觉比以往来得更强烈,是年纪大了么?被个小东西调戏一下就害臊得厉害。

  一条腿被抬起,那孽徒隔着衣物对他做着不堪入目的动作。在他兴起时,又把舌头从嘴巴里抽离了,弄得他一团火难上难下,憋得有些难受。

  “师尊好受么?”他笑着问。

  这孽障果然是故意的。故意报复他冷落他的……张延卿眼角微微泛红,凝视着他炙热的目光。

  “师尊……”龙龙喉咙干燥得厉害:“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走?”

  张延卿愣住了,这一个问题让他原本被吻得迷糊的意识逐渐清醒。什么时候跟他走?

  离开蜀山么?张延卿陷入沉思。

  “师尊?”龙龙低低头,凑近了他一些,那削薄性感的红唇留恋在他唇上几寸远的暧昧距离,欲落不落。

  “再等等吧。”张延卿说。他要考虑得太多,如果一走蜀山日后由谁接手?再说了,圆融和白头翁也不会轻易放他离开的,除非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被驱逐。

  “等什么?”龙龙急了,目光委屈巴巴的,“你说过的……师兄他们长大了你就跟我走。去哪都行,生死由我……现在师兄他们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

  “龙儿……”张延卿沉重的看着他:“留在蜀山你不喜欢么?”

  “喜欢什么?”他有些激动,“这里就是一座牢笼。禁锢着像你一般迂腐的人,我从被你带上来就不喜欢这里。可是为了你,我留下了,但是不可能留一辈子。因为我的生命很短暂……我不想把我和你在一起最珍贵的时间浪费在这。”

  “好了。”张延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你不要再说了。我心里自有分寸……”

  “可是我现在好慌。”他握住了他的手,小心翼翼的舔吻着他的手指,“慌得不得了。每次师尊这样语气沉沉的跟我说……我就会想很多很多……”

  张延卿怔了怔,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而且他也不善于回答,索性用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主动吻了上去,用行动去回应他。

  那紧紧蹙起的剑眉松了,龙龙满意的长哼了一声,回吻着他,“师尊……我好爱你……爱到不得了。没有你会疯的……”

  他的情话如绵绵细雨,渗入了他心底,听着可真舒适,没有什么话能比他的情话更让他愉悦了。

  缠绵到情动,地上落下了张延卿的外套,紧接着是腰带。他的坚韧的盔甲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他那么轻松就脱掉了,还戏谑的笑了。张延卿红了一张老脸,闪躲着他如火的目光。

  讲道理,这孽障这么肆无忌惮还是自己惯出来的。

  “回殿做。”他说。

  龙龙一下一下啄着他的唇,戏谑道:“卿卿……你现在不装正经了?之前可是亲一下就要打人的?”

  张延卿沉下脸,“你做不做?”

  “做做做。”他开心的把他抱了起来,“可是这里离元阳殿太远了,这样过去会被人看到的。”

  张延卿握着他的龙角:“你想如何?”

  他笑着说:“把你太耀剑给我。”

  张延卿毫无防备的给了他,就见他一掌把剑惊醒了。太耀化作一柄粗/长/大的巨剑悬浮在空中。

  他指了指天上:“我要与你云端快活。”

  “???”和太阳肩并肩?

  张延卿瞬间软了:“滚。”

  不等他拒绝,龙龙就把他推倒在了太耀剑上,随之压了上来。张延卿羞愤道:“混账!你不要脸了么?”

  “不要脸。”他解着衣扣,坏笑一声:“要师尊。”

  张延卿知道拗不过他,就看向了太耀,低喝道:“太耀归鞘。”

  “你敢试试。”龙龙眼眸一沉,露出嘴里两颗尖锐的龙牙,“我的牙齿能咬碎万物。你不想和承光一样成为一堆废铁的话就听他的话。”

  “咻——”起飞了。

  张延卿拦都拦不住,“混账!!”

  “师尊,认真点。我现在很兴奋……你不留点体力怎么受得了?”

  “住手!孽障你不要脸!你……”后面的话没了音讯,成了一阵断断续续的沉吟。两人交织的身影在云雾里若隐若现,好不暧昧。

  “……”太耀剑震了震,又震了震,再震了震,到最后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当然它不是自愿摇晃的。

  它飘在空中很迷茫,开始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它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睡一觉的功夫,就成了这两个人的情/趣用品。

  为什么呢?它只是一把剑啊?

  一把无辜的剑啊?

  天呐,谁来救救它?谁都可以,因为它快坚持不住了,要掉下去了。别抖了,真的要掉下去了,要……

  “呃!”一场激烈的搏斗,张延卿打赢了,把那孽徒一脚从高空踹了下去,怒喝:“混账东西!半个月内不准来我房里睡觉!”

  他上半身被啃得斑驳点点,轻轻触及,还有些疼。这小混账,发了情就跟疯了一样,都不知道疼人了。好在没有跟他合欢,不然身体都得给他撕裂了。

  张延卿心疼了自己好一阵,哆哆嗦嗦的穿着衣服,穿着穿着,竟越想越气!忍了忍,在忍了忍……

  “那孽障!”他气极,掐了一张符纸就往龙龙掉下去的地方弹射了下去。

  没一会,下边爆/炸了,腾起的尘烟形成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嗷呜——”黑龙爆发出一声惨叫。

  张延卿眉宇一松:舒坦多了。

  “太耀,去鹤来峰。”他说,太耀震了震算是回应了,往下飞去。

  *

  竹屋里,被炸得一身黑的少年进来了,委屈巴巴的扑到了缚小司怀里,“大师兄……快拿毛巾给我擦一擦。”

  一旁的沈冬蓝看了过来,好笑道:“你又去泥里打滚了?”

  “没有。”他气呼呼的坐在了椅子上,漆黑的眼睛里执拗又委屈,“是师尊干的。”

  缚小司拿着沾水的毛巾走了过来,给他擦着一张俊脸,“师尊怎么了?”

  龙龙哼哧:“他用符炸我。”

  “炸你?哈哈哈……师尊想烤龙肉啊?唉呀,记得叫我,我自带碗筷。”沈冬蓝戏谑说。

  龙龙很烦躁,:“不行,我得去找他。他还不让我进元阳殿了。大半个月呢……谁忍得了?”

  “行了。”缚小司把他拉了回来:“师尊忙着呢,你就乖乖安静待着别去烦他了。”

  “忙花叔母那边的事情么?”沈冬蓝问。

  “嗯。”缚小司点头,“刚刚听人说又闹大了。花叔母去找骂了山脚下那姑娘,害得差点跳遇龙河死了。”

  沈冬蓝:“这么严重?”

  “可不是么……”缚小司叹了一口气:“姑娘是好姑娘。是嗡师叔一念之差毁了她的清白……”

  龙龙抬眼:“师兄你知道?”

  “听鹤来峰弟子说的。嗡师叔好酒,最喜梨花香,就去了山下讨酒吃。结果喝醉了,遇到那姑娘了,见她生得好看……就……唉……”

  沈冬蓝奇怪道:“他好歹也是百岁多的人了?怎么这点自持力没有?你听谁说的?有证据吗?”

  “还要什么证据。”擦干净了那张俊脸,缚小司把毛巾搭在了龙龙肩膀上,说:“那姑娘自己说的。为了向证明掌门,还把初夜帕扔到了蜀山前殿……”

  沈冬蓝:“初夜帕是什么?”

  “就是……”缚小司脸一红,语塞了,沉默一阵后,嗔道:“懒得跟你个流氓解释。反正这姑娘是要和蜀山闹到底了。”

  “闹呗。”龙龙翘起了二郎腿,仰头盯天花板,“蜀山那些师叔师伯……个个自诩清高,自诩仙人……不都是那么回事。为了蜀山那点脸面,他们那些老死板什么都能干出来。”

  “你怎么说话的你!”缚小司呵斥了龙龙一声:“赶紧住嘴!”说着看向沈冬蓝:“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人,别让这话被别人听了去,不然可有他好受的。”

  沈冬蓝坐在门口,倾了倾身子,撩开竹帘,往外看去,一惊:“真有人。还是个……大师兄你的老熟人……”

  “嗯?”缚小司疑惑眨眼,就见门帘外走进一俏丽的身影。少女亭亭玉立站在门口,过了许多年,样貌还保持在青涩之初,一点未长。

  缚小司惊呼:“山柰?”

第58章

  山柰的出现无疑不让人一惊。毕竟闲云峰师徒俩已经消失好多年了,此期间音讯全无,不知生死,如今出现倒让人惊奇了。

  山柰现在看上去非常的年轻,年轻到一点儿个都没长。

  她和缚小司差不多的年纪,缚小司已经成人了,甚至比她高出了一截。而山柰还是那副少女姿容。

  缚小司有些疑惑,不确定地问:“是师姐么?”

  山柰走进来了一些,抿唇一笑:“是我。”

  沈冬蓝也很惊讶:“山柰师姐?你怎么回来了?”

  她微微欠身,给他们行了个女儿家的礼仪,提着裙摆,坐在龙龙身边,说:“师尊念记蜀山,就带我回来了。”

  一旁的龙龙不屑出声:“什么念记蜀山?我看巴不得炸了蜀山……那死残废是念记我师尊才是真吧。”

  山柰脸一黑。

  她很不喜欢龙龙骂秦长苏“死残废”,但是她又不敢发火,只得隐忍,委婉地说:“作为大师伯弟子,小师弟你说话应当注意才是,莫要人听到了这番不入耳的话,给大师伯丢了脸面。”

  龙龙慵懒的歪了歪头,去看她:“不好意思姐姐,就是我师尊教的。”

  “……”沈冬蓝淡定喝茶。

  “……”山柰气得手指头都在卷缩。

  气氛一下变得奇怪。

  缚小司沏好一杯茶,走了过来,瞪了一眼龙龙,跟山柰说:“抱歉师姐,龙龙他说话就是这样,口无遮拦的,别跟他计较。”

  山柰接过热气腾腾的茶杯,摇摇头:“没事。”

  缚小司问:“师姐来找我们做什么?”

  她笑了笑:“不做什么。就是多年未见你……想你了。”

  “噗……”沈冬蓝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龙龙被他逗笑了,道:“师兄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山柰姐姐又没说要嫁给大师兄。”

  缚小司的脸不争气的红了。他羞愤道:“你胡说什么龙龙,师姐她就是来看看我的。”

  “谁知道是不是只是看看呢?”龙龙转过头,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着山柰:“姐姐,你有没有发现你好香啊……是为大师兄特意调制的香薰么?”

  缚小司头都大了:“好了,你别说了。”越说越尴尬。

  山柰一愣,低头闻了闻自己袖口:“有么?我怎么没闻出来?”

  “什么香?”沈冬蓝在空中仔细的嗅了嗅,“我没闻到啊……”

  龙龙:“你们境界低当然闻不到。”

  “屁呢……”沈冬蓝白了他一眼:“说的你好像境界很高似的……”

  龙龙未应话,只是笑了笑,把目光从山柰身上收了回来。他说的那种香,不是花香,也不是药香……而是尸香。

  尸香哪里有?死人身上才有。

  山柰脖子上围着一条小丝带,尽量去遮住秦长苏缝合过的伤口。但即使她再怎么掩饰,那张脸却是没一点血色,指甲肉上都是惨白的。

  龙龙第一眼就发现了,蜀山那些个修为高深的老道还能发现不了么?能把活尸放进来,他倒想看看老道们到底要弄什么幺蛾子。

  “对了,你们的病好一些了吗?可还有发作?”山柰问。

  缚小司眨了眨眼:“什么病?”

  “小司你忘啦?”山柰笑着:“就是在三神村那场花瘟呀……”

  龙龙夺话:“你又知道?”

  山柰虽厌恶他,但不想明面上,便点点头:“当时我和师尊就在那附近游玩……听人说的……”

  龙龙冷不丁来了一句:“荒山野草,闹饥荒还闹旱灾……你们两个在那里玩什么?玩剪刀石头布么?”

  山柰拍桌站起:“你!”

  缚小司无语道:“好了,龙龙你别说话了。你今天怎么语气那么冲呢?别人一句话你要顶十句。”

  沈冬蓝噗嗤一笑:“还能为什么?被师尊打了呗……”

  “不。”龙龙不安分的抖着腿:“在这段时间,我们龙都很躁动。”

  缚小司:“为什么?”

  他沮丧的垂着脑袋:“求偶不成。”

  “你开玩笑吗?”沈冬蓝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是脑子有问题还是真傻?追你的师姐从蜀山脚下排到了元阳殿门口?你说你求偶不成?忽悠谁呢?”

  缚小司:“是不喜欢蜀山的师姐么?”

  龙龙摇头:“师姐们很好。”叹了一口气:“是我的问题。”

  话题又偏走了,山柰坐在三个男人堆里有些尴尬。缚小司心思细腻,一下发现了,就问她:“那师姐你们当时有感染花瘟么?”

  山柰接话:“当然没有。但是我们知道你们感染了,并且处境很困难。”

  缚小司:“怎么说?”

  山柰:“当时大师伯来找师尊了。”

  沈冬蓝:“师尊去找师叔做什么?”

  山柰低了低头,眼眸里有些羞怯,咬着樱唇,久久不开口,似乎这话很难以启齿。

  龙龙有些不悦的眯了眯眼,就见她害羞地道出一句:“做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当时师伯让我离他们远些……然后,师伯就和师尊相处了一个晚上,第二日师伯就带着地冥草走了……”

  “相处了一个晚上。”沈冬蓝还没想歪:“师尊能有什么事跟师叔聊一晚上啊?”

  龙龙脸色愈来愈沉。山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啊,师尊他躺着几日下不了床,坐不了轮椅……”

  沈冬蓝好像隐隐约约懂了什么。缚小司却单纯的像张白纸,甚至还很认真地问她:“是痔疮犯了么?”

  山柰:“……”

  沈冬蓝大笑:“哈哈哈……”

  缚小司脸一红:“臭冬蓝你笑什么?”

  沈冬蓝擦了擦眼睛笑出的眼泪,摇摇头,宠溺的看着自己的白纸师兄,“没什么,师兄日后就知道了。”

  缚小司:“?”

  “走了。”龙龙黑着脸站了起来。缚小司忙问:“要去哪?”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一脸戾气:“找秦长苏。”

  “喂……站住!你要对我师尊做什么!”山柰想拦住他,却被他一个阴沉得眼神吓到腿软,“做什么?当然是去给你师尊治治痔疮啊……”

  缚小司依旧很单纯:“不太好吧?这种私密的事情龙龙你去做什么?秦师叔会不自在的……”

  “哈哈哈……”沈冬蓝又笑了。

  “你笑什么呢你!”缚小司忍不住了,过去揪住了他的耳朵:“你知不知道别人认真说话的时候笑是很没礼貌的!”

  龙龙走了。沈冬蓝扣住缚小司的腰,霸道的将他的身子揽至自己跟前,低低道:“秦师叔不是得了痔疮……”

  缚小司:“那是什么?”

  沈冬蓝站了起来,将他竖着抱起。缚小司脸一红,怒斥:“沈冬蓝你疯了!放我下来!有……有人在……”

  山柰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沈冬蓝一脸无所谓抱着他往里屋里走,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山柰,:“师姐,你先回去吧。我也想要把师兄弄得三天下不了床。”

  山柰:“……”

  “沈冬蓝!你混蛋你!你放开我!你别脱我衣服……沈冬蓝……唔……”

  山柰有些不甘心的走了。

  竹屋里忽然变得安静,安静到里屋里头的娇/喘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缚小司迷离着眼睛看着上方的沈冬蓝,“冬蓝……别……我们这样是不行的……有违常伦……”

  沈冬蓝声音沙哑得厉害:“没事,放松点。只是一瞬间很痛……我温柔一些很快就不痛了。”

  缚小司推抵着他:“不行!”

  “师兄……”他的目光如火,在他水润的唇上游离:“没事的……放心把自己交给我……我会让你飞上云端的……”

  缚小司在发抖:“不用……我……我自己……可以御剑飞上去。”

  沈冬蓝失笑一声,低头咬住了他的耳垂,哑声道:“那要怎么样你才能答应和我合/欢?”

  缚小司缩了缩脖子:“唔……别咬,痒痒……”

  沈冬蓝:“回答我。”

  缚小司闪躲着他灼灼的目光,羞怯的咬唇:“大,大婚……至少,我们……有个正当的名分……这样才不会被人耻笑……”

  “好。”他温柔的吻着他的唇:“我应你。你选个日子,我娶你。”

  缚小司羞怯道:“那得……取得我舅舅的同意。”

  “你舅舅是谁?”

  “是……”缚小司想了想,事已至此,觉得没必要瞒着了,还是说了出来,“太叔宇。”

  “?”沈冬蓝身子一僵:“太叔?”

  缚小司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不对,就问:“怎么了?”

  他眉头一皱,坐了起来,警惕的瞪着他:“你是谁?”

  “我……”看到沈冬蓝这么激烈的反应,缚小司有点后悔说了,但说都说了,也没什么好瞒着了,“我是金陵皇城……大皇子……太叔敷。”

  沈冬蓝僵硬得跟块木头一样。缚小司咽了咽口水,紧张地问:“冬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的身份?”

  话音刚落,沈冬蓝就站了起来,一脸兴奋:“卧槽!我媳妇是金陵大皇子?老子以后发财了?!”

  缚小司:“……”“滚出去。”

  沈冬蓝嘿嘿一笑,狗似的讨好他:“你别嫁我了,我嫁给你吧。最好能带十箱金银珠当聘礼。”

  缚小司一脚踹了过去:“滚!!”

  沈冬蓝:“好勒!”

  沈冬蓝出去了,缚小司的脸一阵一阵烫热,心里是又喜又害羞:这坏家伙……就知道调戏他。

  龙龙忘了拿东西,半道折了回来,正准备回竹屋,就听一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远处传来。

  那声音虽然极力隐忍了,但还是止不住,以至于到后面哭到崩溃沙哑,嗓子都坏了。

  龙龙寻了过去,来到了一颗树下。

  那声音就是在树上传来的。

  是沈冬蓝……

第59章

  龙龙想喊他的,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沈冬蓝能躲在这里伤心的哭,那想必也是不想让人看见的。

  他脚步顿了顿,转身走了。

  去蜀山前殿的路上遇到了摇着轮椅回来的秦长苏。两人碰了个照面,互相警惕对视,擦肩而过。

  某条龙最近发/情期,躁动得很,直接一脚踩在了他的轮子上,说:“我不去找你,你倒主动送我面前来了。”

  秦长苏不慌不忙,摇了摇流金扇,说:“你不问我刚刚从哪里来?”

  龙龙:“并不是很想知道。”

  秦长苏掩扇一笑:“你当然想知道,因为这可是关于师兄的事。”不等龙龙做反应,他又说话了:“你应该知道了,最近蜀山要联姻。知道联姻的对象是谁么?是你师尊……”

  “然后呢?”对于龙龙的淡定,秦长苏略微惊讶:“你难道不想知道原因么?”

  龙龙的脚微微用力往下压了压,将他的轮子瞬间压成了两半:“我对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提不起丝毫兴趣。”

  秦长苏差点摔倒。他气急败坏的瞪着眼前对他一脸嫌恶的少年,说:“你找死?”

  “对啊,我找死。”龙龙将他轮椅另一边也拆了,“你倒是打死我啊?有那个能耐么?以前师尊护着你,我才忍你。现在你算个什么?我就算让你一支手,你也不见得在我牙齿下能活下去。”

  秦长苏忍了,也不说话了,脸色难看得厉害。因为他这幅身子的确难以和这畜生一战。

  龙龙动起手来,开心又快乐的当着他面把他轮椅拆了,秦长苏不能行动,只能坐在歪塌的座位上,干瞪着他。

  “棒极了。”拍拍手,看向秦长苏:“忘了告诉师叔,这条路呢……要开辟一个花园。半个月前师尊就让人整修了。要铺些鹅暖石,但是材料还没到,所以没什么人过来走。”

  秦长苏忍了很久的火,被他一番话呛得没憋住,窜了上来,“畜生!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得从这爬回去。”他还好心的给他指了指闲云峰方向的去路,“就那,往前直走。对了,千万别发出太大声响。我师兄在那儿养了一条狗,天天趴那睡觉,最讨厌生人接近了。”说着笑了:“师叔你可千万别吵着它。”

  龙龙拍拍手走了。秦长苏想去抓他的衣角一下没抓住,从椅子上跌下,跌落在地上,“你个怪物!畜生!我不会放过你的!”

  前方的少年掏了掏耳朵,“奥,我等着呢。”

  今天心情好。拆了秦长苏的椅子,他又闲着没事做了,晃到了蜀山前殿。前殿现在很热闹,一场好戏正在上演,吵得几个老道头疼的厉害。

  阶梯上,一女子狼狈的瘫坐在地,那哭声又悲又怯,断断续续远远就能听到,跟哭丧似的。

  如果猜的没错,她应该就是傅小司口中说的那个殷翠容,那个把初夜帕扔到圆融面前的奇女子。

  在她的周围围了一群人。这些人大多都是蜀山脚下那些村民,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有气势汹汹来替她回公道的。

  他则蹲在人群外看戏。

  看了一会,饿了,抢了路过小师弟的苹果,啃了一口,继续看戏。气得小师弟在一边哭得哇哇作响。

  圆融站在阶梯上,身边是那个常年不知影踪,不是睡觉,就是打洞去修炼的太上尊。平时见他一面登天一样难,但一到要打孩子的时候,拿着戒尺就跳出来了。

  今儿个怎么出来了?而且看上去白头翁脸色不太好。龙龙在心底笑了笑,蜀山颜面可是比千万条人命还重要的。

  “你到底想如何?”圆融的语气沉沉。几个老头的脸色都黑了。估摸着被这殷翠容纠缠了不少时间。

  “不如何。要么嫁给那混蛋……要么就让我嫁给张道长!”

  “张道长?咳咳咳……”差点一口苹果把自己呛死。

  “你是疯子么?”花四喜来了,气势汹汹来的,庞大的身躯几个肌肉结实的男弟子拦都拦不住,“乱搞我男人?还想嫁给我师兄?你是没被打怕是吧?”

  果然是被花四喜揍过的,听到她这样说,殷翠容害怕的止住了哭声,如一只受伤的小兔子一样,缩在了村民的保护圈之下。

  “你休得胡言!是他强迫我的!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敌得过你们练剑练武的粗人么!”说完又哭了,“你们不给我和我孩子一个交代……我就一头撞死在你们蜀山门口,然后让世间的人都知道你们蜀山是个什么阴暗的门派。”

  “死啊!”花四喜也不是个好惹的,随即给她挑好了一根大柱子:“就死这!老娘看着你撞!你要撞不死我跟你急!”

  真撞死还得了。圆融开口了:“四喜,你好歹一姑娘家家说话注意贪图。”

  得,把自己老公搞了,还让她注意谈吐,差点没给花四喜气死,“掌门!这个人她就是故意的!讹上咱们了!”

  “你胡说!”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哭得那个到底是有理,殷翠容擤了一把鼻涕:“你叫那个畜生出来!你看他敢出来么!”

  一纸休书递过去的时候,翁峰鸣一双腿就被花四喜打断了,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眼睛,哪里是还能走得出来。

  反正现在是舆论一边倒,有理说不清。但嗡烽鸣这个人出了名怕老婆,说他乱搞黄花闺女,花四喜自己都不信。

  “我不管……”殷翠容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飘向了殿内,“他不管可以……那就让我嫁给张道长……”

  “你什么意思你!”

  她犹犹豫豫一会說:“其实那晚上天儿太黑……我没瞧见是谁。反正就感觉不是张道长,就是那个畜生。”

  这反转惊呆了一众人,花四喜气笑了:“这种事儿还能凭感觉的?你要多少钱你直说,我蜀山给。”

  “不要钱……”她咬着绣帕:“我要孩子他爹……”

  “疯子!”

  姑娘都点名了。他是该去看看那个喜当爹的人在做什么了。龙龙沉着脸把剩下的半个苹果塞在小师弟哇哇大哭的嘴里,拍拍手走了。

  他晃着目光去寻找张延卿,最后在大殿里头终于看到了。难怪那殷翠容一双眼睛始终粘着大殿里,原来里边藏了个宝。

  龙龙走了进去。

  张延卿此时正板着一张脸,面对着墙,负手而立,被喜当爹这盆污水弄得一身的火无处爆发。早知道他不过来管了。

  某条龙嫌他火不够大似的,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说:“徒儿恭喜师尊,给我娶了个师娘。嗯……还带了个孩子。”

  “……”张延卿板着脸回头,“你就这么高兴?”

  “那能如何?外头的姑娘指名道姓的要嫁给你。”他戏谑地笑着:“难不成徒儿还能赶走她不成?”

  “……”张延卿转过身,继续盯墙,火更大了。

  龙龙晃晃脑袋,坐在了一边,端起张延卿喝过一半的茶杯,慢悠悠地说:“其实我现在怀疑,做错事的不是嗡师叔。”

  张延卿斜眸:“你什么意思?”

  龙龙喝了一口茶:“意思是……我在猜测莫非是师尊你把持不住?那姑娘说夜黑风高,看不清脸。”

  “混账!”张延卿发火了:“你怀疑为师?”

  “那师尊你解释一下呀?那女子为何口口声声一定要嫁给你。”他说得云淡风轻,语气里却是酸意浓浓:“我就说最近师尊怎么不落宿元阳殿……”

  “那是因为为师事物繁忙。”

  “奥……”

  “你不信?”

  “不信。”

  “你知道的。”张延卿走到他跟前,语气沉沉:“为师现在心情不好,受不得你这种开玩笑的话。”

  他淡淡抬眼对上了张延卿不悦的目光,“师尊觉得我在开玩笑?”

  张延卿心一紧:“所以呢?你想如何?”

  他心情不好了?他心情还燥呢:“娶个师娘我没什么意见。要我替她养孩子,我也没什么意见。但是师尊……你至少洁俭一点吧?一个女人还不够你的?还把那死瘸子接回来了……听说你们在三神村搞了一晚上。你觉得我该怎么样?”

  他的话如一把刀,一刀一刀的刺着他的心。张延卿虽说不是一个容易悲切之人,但是如此不信任的话从自己喜欢的人嘴里说出来,多多少少也会难过,而且难过得厉害。

  “我再问你一遍。”他的指尖微微泛白,一腔怒火异变成了腐蚀身体的浓酸,浑身都疼,“你就如此不信任我?”

  也许是知道自己嘴欠真的惹火张延卿了。龙龙方才的冲劲一下消散,有些不知所措。

  他组织了半久的语言,也没吐出一个字。

  “行。”张延卿后退两步,“如你所愿,为师把她娶进来,生下来的孩子你带。可满意?”

  “……”“师……师尊……”

  “呵。”张延卿出去了,听到外头一阵唏嘘的声音,某条龙这才后悔莫及,追上了张延卿,“师尊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最近压不住情绪……我……”

  张延卿面无表情,“去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房间给你师娘腾出来。以后不要靠近元阳殿,你师娘不喜欢。”

  “……”

第60章

  “不要这样……”龙龙抓住了他的手,“我知道错了。”手被无情的甩了开,张延卿低眸微垂:“我当真了。”

  “……”他没什么话能说话,看着张延卿渐渐走远的身影,一瞬喉咙里干疼得厉害,很不明白张延卿为什么会这样做。

  他真的不想伤害他的,可是他害怕啊,害怕再去失去张延卿,为了他他甚至可以为他委曲求全到缩在蜀山这么一个讨厌的地方!

  “凭什么!”他没能忍住窜上脑门的怒气,一脚踢向了一棵树。大树受不住重击,拦腰而断,轰然倒下。

  张延卿空落落的回了元阳殿。

  他抬起了手掌差看,手掌沿至手臂,嫩白的皮肤上若隐若现着一根红色的血线。那血线正在一点一点缩短。

  算了算日子,还有一百天。这一百天,还有什么能做?他想不起来了,得回去看看记事簿。

  初症在发作,记忆开始缓缓衰退了……

  他坐在桌边,呆愣愣的盯着地板,地板上落了许多头发。都是他的,掉得很厉害,都团成一团了。

  不能让那小混账给看见了。

  张延卿嶼、汐、團、隊、獨、家。动了动身子,拿起了扫帚把地上的头发都清理干净了,这才安心的坐了下来去看他写好的记事簿。

  第三条,给他准备一笔钱财。他喜爱游手好闲,不问世事……饿了什么都吃,困了不知道缩在哪个角落里倒头就睡。

  这样不行的……这么没有防备,若是在碰到太叔宇那样的可怎么办?

  他虽不喜钱财,但还是要带着的。还有衣物……小混账太顽皮了,若没他看着又会去泥里打滚,弄得一身脏。

  “师尊……”外头传来了小混账的声音。张延卿定定神,确定不是幻听后,收了记事簿,坐在了床边。

  小混账跪在门外,双眼发红,委屈又可怜,“我知道错了……卿卿你可不可以不要娶她……”

  张延卿心头一酸,没有回答他。

  外头又响起闷雷了。小混账又要哭了,就跟以前一样。以前在村子里,他打不过狗,打不过鹅,都会跑过来找他哭。

  只要他一哭,当天就会下好大的雨。

  龙儿啊……手上的生命线又缩短了些,张延卿痴呆呆的坐在了床上,一阵发愣,这就是他强行恢复记忆的代价。

  夜深,外头的闷雷还在回响,但是滴雨不落。张延卿看了看窗外,那抹身影还跪在门口。

  他无奈摇摇头,觉得这孩子到底是太要强了,还是小时候好,难过就哭,开心就笑。如今,他也琢摸不透他。

  张延卿熄灭了蜡烛。

  缚小司和沈冬蓝一同来了。看到龙龙跪了半宿,两个师兄不由得心疼。缚小司摸着他的头,说:“龙龙,回屋休息去吧。师尊都休息了,没必要跪着了。”

  “师兄……”他抬起一张俊秀的脸,如幼时一般,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师尊是不是不要我了?”

  沈冬蓝戳了戳他的头,“瞧瞧你这损样。”

  缚小司道:“怎么会不要呢?从小时候起师尊每次生气都要扔你,但哪次真的扔过?师尊他心里有数的……龙龙你乖乖的,别惹师尊生气。”

  缚小司说的并无道理,他想张延卿就算在呕气,但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他那样性子凉薄的人,心里也应该知,娶了也是耽误人家。

  想着,他点点头。缚小司把他拉了起来,说:“走,回去睡觉。床给你铺好了,你这几天就跟我们挤挤,别去叨扰师尊。”

  龙龙被拉着走了。路上沈冬蓝抱怨个不停,“这下好,我和师兄的二人世界,就被你给搅黄了。”

  龙龙心里失落落的,都没心情跟他斗嘴了。缚小司踢了沈冬蓝一下,说:“你安静一点。”

  沈冬蓝嘿嘿笑着:“开个玩笑嘛。”

  缚小司瞪了他一眼:“不好笑。”

  翌日,元阳殿来了一群人。是殷翠容带来的,把原本冷冷清清的元阳殿都装饰了一遍。弄得外头叮当响。

  缚小司一出门,眼前就是一片红,一片大红,彩绸挂得不嫌多,他们的竹屋也不放过。

  “我去……师尊来真的啊?真的要娶那个女人啊?”沈冬蓝来到了他身边,一脸惊讶的看着外边。

  缚小司皱皱眉,沉重道:“我看不假了。师尊他以前从不喜欢我们把元阳殿弄得花里胡哨的。现在……”

  他哑然失言。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接了他的话:“现在来了师娘……师尊任着……元阳殿也就随她了。”

  少年斜靠在椅子上望天,姿势虽然是懒洋洋不成正经的,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忧忧郁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到眼睛都红了。

  “无所谓。娶就娶……有什么好在意的……”说完,他站了起来,沉着一张脸往外走去。

  缚小司连忙喊他:“龙龙你要去哪?”

  回应他的是两个字:“喝酒。”

  沈冬蓝一听,眼睛都亮了:“喝酒你不带上我!”缚小司揪住了他的耳朵:“不准喝。喝了又得吐我一身。”

  说是喝酒,喝着喝着就来到了元阳殿外,穿过大庭,最里边就是张延卿的房间,里面的门没关,好像特意为他敞开的似的。

  张延卿在里面么?

  他停在门口,脚步犹豫不决。

  走廊对面来了三个人,拿着工具和红绸缎的人,带着目的性的直往张延卿房间里走,还没走进去就被龙龙伸臂拦下了。

  三人一愣。一人问:“你拦着我们做什么?”

  龙龙拉下眼皮看着他们手里的红绸缎,越看越恼火,张延卿不喜艳色的事情解释都懒得说了,冷冷说:“滚。”

  三个人不满了:“你怎么说话呢?”

  “不滚么?”他一脚踹翻一人,“我心情可不好。在多废话一句保不准把你们肠子给扯出来。”

  他的眼神阴鸷得可怕,仿佛似把刀,犀利的贯穿他们的身体。几个人原本还想说上两句,但是看到这样的眼神,瞬间身体都绷直了。

  片刻过后,一人拉另一人衣角,用嘴指了指后边,说:“算了,不跟这毛头小子计较,我们去那边搭。”

  两人点头:“好。”

  他们走了。龙龙看着张延卿虚掩的房门,一下又变得手足无措。他该怎么道歉?怎么挽回?

  正想着,张延卿披着外套出来了。两人目光径直碰撞上了。面对龙龙灼灼燃烧的眼神,张延卿浅色眼眸里波澜不惊。

  “在这里做什么?”张延卿转身带好了房门。

  “师尊我……”龙龙手指头紧张的在卷缩,组织了好几次语言才完整说了一句话:“你现在还在生气么?”

  张延卿:“没。”

  龙龙走上前:“有。”

  张延卿淡定看他:“没。”

  他不依不饶:“就有!”

  “……”张延卿语塞。

  他委屈地说:“你看你……你跟我说话都只说一个字了。你这不是生气是什么?”

  “然后呢?”三个字。

  张延卿的腰被一对爪子缠住了。小混账咧嘴一笑,笑容甜甜的有点讨好的意思,“然后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张延卿语气有些无奈:“离我远些。”

  他想拨开他的手,却触及了他隐忍的情绪。龙龙一下变得激动,把他抵在了门框上,“不要。”

  张延卿眸光暗闪,看了一眼远处挂绸缎三人,耳根微红,道:“你先放开我,那边有人。”

  “师尊……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龙龙很委屈:“你知不知道一个晚上,你差点把我逼发疯了?”

  张延卿看他,他眼圈发青得厉害,昨夜果然是没有睡好。他心中一颤,用右手抚上了他的脸,温声道:“昨日没睡好?”

  “没有……”小混账红了一双眼睛,卖可怜卖得更得心应手了,“脑子里都是你,一想到你要娶别人我就很难过……如何睡得着。”

  他的大拇指温柔的揉擦过他的眼尾,“……现在去我房间里睡。”

  “不要。”小混账倾身向前,把唇凑到了他的唇上,“万一睡着了师尊就把别人娶了怎么办?”

  张延卿没应话,目光往下移去落在了他微微开合的唇上,一瞬,喉咙干涩得厉害。

  他滚动了一下喉结,正准备说什么,那张性感的红唇就吻了上来,噙着他的唇珠。

  接吻嘛,两个人不知道亲了多少次了。但却是一次比一次感觉浓烈,一次比一次更珍惜对方。

  两人推搡着进了房间。张延卿被击溃的没有一丝反抗之力,任着推倒在了床上。感受到他的坚硬,张延卿脑子有些空白,果然是这条龙的发/情期么?怎么亲一下都能把他推床上去……

  “师尊……”他粗暴的解着自己的腰带,双红征征的看着他,仿佛下一秒要把他给撕裂一样。

  都到如此地步了,张延卿没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眼下只有合/欢才能让他们急躁的脾气得到缓解。

  他手指微微一动,用灵力将两边的床幔放了下来。龙龙配合的抓来了枕头掂在他脑袋下,让他能舒服一点。

  两人迫不及待的吻上了。

  就在情/欲上脑时,门不识趣的被敲响了,外头是个柔软的女声:“夫君……你在里面吗?”

  张延卿一顿,抓住他的龙角,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上面的小混账与他对视了一阵,不甘的叹了一口气,极其不满的晃了晃脑袋,大字倒在了一予溪団对边。

  “啊——你别说话!我知道了!”

  张延卿摸着他的头:“……生气了?”

  小混账沉默了两秒,扑到了他怀里,不撒手的抱着他,“没有。就是难受……想要师尊……好想……”

  张延卿无奈:“别闹。”

  “不理她好不好?”小混账尾巴的露了出来,不耐烦的拍打着床板,鼻腔里甜腻尾音拐成了十八弯,:“嗯……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事……我都要疯了……”

  这副撒娇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朝他讨糖的样子,甜腻得发齁。

  张延卿招不住,清冷的眉目一下温柔了下来。他扯开被子,盖在他身上,温声道:“你睡会……晚膳我喊你。”

第61章

  门被打开,一身彩衣的殷翠容站在门口。见到张延卿她脸颊飞起红霞,含羞带怯,说:“夫君……你看我这身衣服如何?好看么?”

  张延卿回了一个字:“嗯。”

  “那我过两日就穿这件怎么样?”她提着裙摆在他跟前转了一圈,漂亮像只花蝴蝶一样。

  张延卿微微点头:“嗯。”

  殷翠容踮着脚往里头张望了一下,问:“夫君……你屋子里有人么?”

  张延卿:“是我徒儿。”

  “奥……那是不是不方便呀?”她甜甜笑着:“不方便我就先下去。我们过两日再见……对了,等会我派人来送新郎服。夫君可千万要试试呀……不合适告诉我。”

  张延卿:“嗯。”

  她羞怯的走了。张延卿关上门。

  “你还是要娶她?”一个阴郁的声音响起。龙龙坐在床边,目光暗沉的看着他。他生气了,也许哄不好。

  张延卿关门的手微顿,想了想,把门打了开,往外走去,“你睡吧。为师去鹤来峰看看。”

  眼前黑影一晃,原本床上的少年忽然出现在门口,用修长的身躯堵住了他的去路。

  “你逃什么?”他质问。

  张延卿低下眼眸,躲避着他质问的眼神,“一诺千金,为师既然答应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对啊,一诺千金。”小混账抓住了他的胳膊,“你还答应我要跟我走呢?答应我的事怎么记不起一诺千金这个词了?”

  “为师没说不跟你走。”

  “那你还娶那个女人做什么?取过来耽误她?”小混账浑浊的气息喷在他脸上,语气越来越不好了,“还是说……她真的坏了你的孩子?”

  张延卿睫毛微颤:“也许。”

  他不知道“也许”这两个词会对他的小混账有多大伤害。等到知道时,小混账的一双眼睛红了,红得委屈。

  “真是你的?”

  张延卿没说话,只是抽回被他攥得生疼的手,“今天晚上不用等我了。你若想睡在这里就睡在这里……我会把那些人散了,不用担心会叨扰你。”

  “呵……”龙龙讽刺地笑了一声。

  张延卿低下头,将他轻轻推了开,往外走去。那张清冷的脸没什么表情,唯一一抹落寞的情绪深深藏在眼底,无人可知。

  “别走……”手臂被抓住了,小混账沉默了两秒,忽然笑了,笑里透着委屈,嘴上却是无所谓:“那就娶呀……师尊我没关系的。只要师尊不赶我走……什么都可以的。我可以不打扰你们……”

  张延卿微微发怔:“龙儿……”

  “好了我没事。”龙龙眨了眨通红的眼睛,牵强的笑着:“师尊你别走了。我走,以后我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了。只要你别赶走我……”

  “……”张延卿没说话。

  龙龙化作一条漆黑的长龙飞往的天际,在张延卿逐渐忧伤的视线下,消失在了云端。

  没一会,天下雨了,雷鸣滚滚,宛若一场天灾。蜀山这么些年,这场雨是下得最大的,将元阳殿的瓦都冲落了几块。

  几日后,原本清冷的元阳殿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来的蜀山弟子们没多少,都是山脚下蹭吃蹭喝的村民们。

  当然,有人热闹有人愁。

  竹屋里三四个小孩跑来跑去,冲冲撞撞的。这些都是那些村民的孩子,他们不想管就扔给了缚小司管。

  缚小司到底是脾气好,龙龙那般调皮的都带过来了,一群闹腾的小孩围着他转,他也不生气。

  沈冬蓝暴脾气难得忍,被吵得头疼,脚一跺,冲他们喝道:“你们给停下!在吵吵就把你们扔出去!”

  小孩们吓得躲在了缚小司身后,缚小司跟护犊子母鸡一样,护着他们,说:“行了你凶什么啊……只是几个小孩而已,计较什么……”

  沈冬蓝无语:“行吧……”他站了起来,撩开竹帘,说:“你看看外边像什么样子?我脾气能好么?师尊带头疯……掌门他们也不管。啊对,还有个小疯子泡在酒窖里。”

  “龙龙么?”缚小司问。

  沈冬蓝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你说呢?三天了……”

  缚小司拿起雨伞,急道:“难怪我这几天没看到他呢?我去把他带回来。”

  沈冬蓝拦住他,“行了。师兄带不回来的。”

  缚小司:“那怎么办?他一直喝酒会喝出问题的。”

  沈冬蓝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龙龙是妖又不是人。师兄你瞎担心什么?再说了,就他那胃,一个酒窖里的酒都不够装的。”

  “可……我不放心。”

  “我去看看吧。”沈冬蓝拍了拍他的肩膀:“带小孩我带不来。师兄看在这里,免得他们惹事。”

  缚小司还是不放心,嘱咐他:“……你可千万别跟着一起喝的烂醉了。”

  “知道了。”沈冬蓝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嘴上应了缚小司不过一个时辰,他就醉成了一摊烂泥和龙龙背靠背靠在一起。

  “真的,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连师尊的注意都敢打……”沈冬蓝拎起酒坛,说:“我还以为师尊是个清心寡欲之人……”

  龙龙拎着酒坛和他对撞,“说我做什么?你不也对大师兄动手了?再说了,我对卿卿的感情可不是你们这种无知的小孩能懂的。”

  “嘿……”沈冬蓝笑了:“无知的小孩?龙龙你现在越来越装了。要知道可是我和大师兄带着你长大的。”

  龙龙醉醺醺的晃了晃脑袋:“懒得解释。”

  “我不知道你难过什么。你看看我。我跟灭族仇人的儿子有一腿……”沈冬蓝大叹一口气:“我还没药救的爱上了。”

  龙龙:“灭族?”

  “我不叫沈冬蓝。”沈冬蓝转了身,去看龙龙,打着酒嗝说:“师兄也不叫缚小司。我们的名字啊……都是师尊取的……”

  他指了指自己:“”我叫珂尔蓝……师兄叫太叔敷。”

  龙龙眯了眯眼睛,珂尔?有点映像。“西荒草原有个猎族,他们的姓叫珂尔。族群不怎么庞大,但是人人好斗……”

  沈冬蓝笑了笑:“原来你知道啊……”

  龙龙晃了晃酒坛,说:“他们养了一群可以挤奶的牛。我喜欢和牛奶,以前去偷过奶喝。不过被人射了一箭后就没去过了。”

  “哈哈哈……对!是有大牛……我也喜欢喝……”

  龙龙盯着他逐渐暗淡的眼睛,轻轻说:“后来,我惦记了牛奶的味道很久……再回去偷奶的时候发现那个小族已经没了。地上有很多腐烂很久的尸骸……”

  “牛被抢走了。”沈冬蓝苦笑着:“三百多头……听说是皇城的一个妃子喜欢。所以……全都被抢走了。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嗯……”龙龙皱皱眉,抓住了他想要喝酒的手,“你不能喝了。不想被师兄打一顿的话……”

  沈冬蓝拍开他的手:“你管我。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

  “什么时辰?”

  沈冬蓝一笑:“卯时。洞房花烛夜。”

  “……”

  *

  房间里的红蜡在跳跃,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就坐在床上,满心雀跃的等待着自己的新郎前来。

  张延卿来了,一身红衣来的。他站在房间里看了看新娘,一声不吭的低着头去了桌子前。

  桌上摆了许多糕点。垒成了小山。

  孽徒喜欢吃的。

  他端了一盒往外走,没一会又回来端第二盒喜饼,第三盒……直到把花房里的吃的都搜刮得干干净净才满意收手。新娘都无语了。

  张延卿拿着两个苹果又要走,殷翠容掀起盖头一角,忙喊住他:“夫君……”

  张延卿一愣:“怎么了?”

  她羞怯怯说:“……你跟我成婚只是为了吃喜饼么?”

  “……”张延卿没话反驳:大概是……

  殷翠容轻笑:“时候不晚了。夫君若是吃饱了,就……就来睡罢……”

  张延卿沉默两秒向她走去。殷翠容紧张地心跳加快,手里握着的一颗红苹果都快掐烂了。

  张延卿走上前,看了她手里攥着的苹果一阵,问:“你吃么?”

  “……”殷翠容愣了愣:“这不是用来吃的。这是寓意我们今后平平安安的喜果……”

  张延卿面无表情伸手:“不吃么?那给我吧。你掐烂了挺浪费……”

  殷翠容:“……”

  张延卿拿走喜果,又跑了。

  气得她顿时把盖头一掀,无语道:“什么东西啊?!”算了,反正事儿也快成了,她也不用受这种侮辱了。

  张延卿回来了。殷翠容端着两杯交杯酒,娇声说:“夫君……吃饱了么?来喝口酒吧……”

  张延卿走了过去,拿起了一杯,饮下,“今夜你就睡在这里吧。我去隔壁睡……有事喊我。”

  他又要走,殷翠容连忙拽住他的衣角,问:“你不和我同房么?”

  张延卿将她的手拨了开:“修道之人,不喜房事。你要嫁上来,应该知道的。”

  “那你们还娶妻?”

  “我们娶的都是能双修的道人。”

  “……”什么事儿啊!

  张延卿准备离去,身后的殷翠容丢掉了红盖头,嫣然一笑,“夫君还想跑去哪?喝了我的定魂酒……神仙也逃不了了。”

  “你……”身体果然动不了了。

  殷翠容咬着唇走到他跟前,一把把他推到了床上,笑吟吟道:“你这老道……长得好看,怎么呆得跟木头一样?”

  张延卿沉下脸,没说话。

  殷翠容脱下了红嫁衣,扔在了椅子上。原来嫁衣里还穿着衣服,她根本不是有意要嫁给他的。

  “张道长啊……这洞房花烛夜我呢是没办法和你合/欢……”她害羞一笑:“但有人等很久了……”

  张延卿:“……”

  门被推了开,摇轮椅的声音“咯吱咯吱”来了。秦长苏穿着一身喜袍出现在房间里,望着他笑得邪恶。

  “师兄……长夜漫漫,让你久等了。”

第62章

  “……”张延卿很淡定。

  淡定到秦长苏都有点不自在了。按理说张延卿会反抗或者质问的。为什么瞧见是他,是这么一个反应?

  难道说……秦长苏耳根一红:师兄……是故意的?故意等他的?所以才不做反抗?

  “师兄……”秦长苏激动的摇着轮椅来到了床边,“长苏来了。”

  “……”张延卿面无表情。

  殷翠容在一旁拆着头上的花钗,看着秦长苏那表情有些复杂。想到张延卿一个嫡仙一样的男人,要被他侵犯了,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要我做的事我完成了。”她说。

  秦长苏目光如炬的盯着张延卿,根本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殷翠容咧咧嘴,知趣的离开了。

  殷翠容一走,房间里一下安静到极点。

  张延卿一动不动。

  秦长苏盯着他瞧了好一阵,试探性的伸出手,想去抚摸他的大腿,却在快触及的时候,又缩了回来。如此反复,硬是没敢下去手。

  他脱下喜袍,艰难的从轮椅上爬到了床上,疑惑地问他:“师兄……你……见到我?为何没一点反应?”

  张延卿看了他一眼,糟心,索性转过头不看了,继续盯着天花板发呆。

  秦长苏有些恼火了,鼓起勇气把手放在了他的大腿上,“那长苏……长苏……就逾矩了。师兄莫怪我!”

  他的视线在他的唇上流连,片刻过后,他缓缓低下头,想去吻他。

  终于,那削薄的红唇动了,吐出的却是冷冰冰三个字,“你敢么?”

  “……”秦长苏一愣,原本快要碰撞的唇在那一瞬停下了。从小他是听着张延卿命令长大的,张延卿对他如兄如父,真的要下手他心里终究有点解不开的芥蒂。

  “师兄,你不要瞧不起我。”秦长苏呼吸变得异常沉重:“我此番回蜀山你以为是什么?这些年来我/日日夜夜都忘不了你。只要一闭眼,脑子里都是你……”

  虽是这样说,他还是不敢上手。只能用鼻子去贪婪的嗅一下张延卿身上的幽香,“我如今回来……就是想把师兄带走。现在让师兄彻底我的人,这样师兄就不会跑了。”

  张延卿淡淡道:“你这么小看我么?”

  “当然不……”秦长苏解着腰带,沉沉道:“师兄这般厉害,长苏自是不敢动手。不过,等会我会砍了师兄的双手双脚……在废了师兄的内丹,让师兄成为我一样的人……这般,你与我变得一样,我就没有芥蒂了。”

  张延卿没说话。

  秦长苏抱起自己一条没有知觉的腿跨过了张延卿的腰,很艰难的坐在了他腰上,说:“师兄你放心……长苏没那个能力去侵犯你的身体。但是我可以主动……让师兄疼爱我……”

  张延卿终于装不住了,用灵力冲破了穴位的束缚,将他一把推了开,微怒道:“你还真敢了。”

  “师,师兄……”秦长苏狼狈的落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望着张延卿,似乎是没想到张延卿会冲破束缚。

  张延卿拔剑而出,指向秦长苏,低声道:“我早知道殷翠容有问题。上来便缠着要嫁我……你该就不该在来的时候弄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

  秦长苏:“你发现了?”

  张延卿:“我想不发现都难。”

  秦长苏努力的朝着他爬了过去,拽着他的裤脚:“师兄,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而已……”

  张延卿也是烦了,把他踢了开,说:“现在我就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死在我剑下,要么永远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师兄……你别那么无情……”秦长苏红了眼睛,疯了一样冲他吼:“长苏只是喜欢你!长苏待你是真心的!你不要这样对我!”

  张延卿剑眉微蹙:“执迷不悟。”

  剑在手中颤抖,他是真想一剑砍死秦长苏的。但是一丝理智犹存,让他下不去手。只得收回剑,往外走去。

  他走了两步,两步后身体忽然被封住了,动弹不得。张延卿眉头一皱:那药?还有后劲?

  秦长苏的金线从后射/来,缠住了他的腰,将他双手绑了起来。他摇着轮椅接近张延卿,笑着说:“我说了,我可从未小瞧过师兄的。师兄修为这般高深……我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的下药呢?”

  “……”张延卿脸色阴郁。

  秦长苏用金线挑起了地上殷翠容掉落的红盖头,指尖一用力,将那红盖头扯飞,盖在了张延卿头上。

  “没错。我看着师兄的脸的确下不了手……”秦长苏手一伸,将他推倒在床上,:“不过,我不看着你不就行了?”

  床上的幔帐被放了下来。

  秦长苏微笑着解开他的腰扣,“本来呢,我不想让师兄的初夜那么痛苦的。既然师兄如此待我……那长苏也没有什么心疼——”

  话断在了这里,没了后续。

  房间突然变得很安静。

  秦长苏那个话唠忽然哑了,着实奇怪。张延卿敏锐的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喝了一声:“谁!?”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布料在摩擦的声音。房间里有一个人,听那粗重的呼吸声不太像是秦长苏。

  张延卿没法动弹,脸上也被盖上了盖头,根本看不到房间里的景象。秦长苏难道出事了么?

  大腿上落下一支手,张延卿一怔,心慌得彻底:“到底是谁!?”

  因为那支手很了解他的习性,一套动作下来,干脆利落,他身体都酥软了。对方指尖上如火,滑过的地方,燃起一层火,舒服得他头皮都在发麻。

  张延卿唇齿间溢出羞耻难耐的声音,脸上灼烧得厉害,“混……混账……我乃蜀山张延卿……”

  那人低笑了一声。

  张延卿身体紧绷得厉害,隔着红盖头,他能感受到有一双灼热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离。从上至下,将他看了个彻底,看了个干净。

  那人压了下来,隔着红盖头轻轻吻住了他的唇。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他发现了什么似的。

  亲完嘴巴,就是耳朵。

  张延卿微微战栗,羞红了耳。

  那人感慨了一声:他的师尊……这幅样子,可真是要了他的命。

  他的舌尖探入了他的耳朵里,每一次勾进去时,都能惹得张延卿隐忍难耐的直哼哼。

  好棒啊,他的师尊。

  怎么品味都不够。

  张延卿胸口在起伏,身子热得似火炉,那混账当真厉害,只是亲他的耳朵,他就有些受不住了。

  盖头被撩开一半。

  那人吻了下来,撬开了他的牙关,与他纠缠在了语气。他的嘴里都是酒味,浓郁得呛鼻。

  “嗯……嗯……”双方都在性感的低吟。

  张延卿下意识摸向了他的头,拽住了他的龙角,“混账……不要,不要咬得太用力了,你咬得我舌头好疼……”

  男人一怔,笑了:“师尊知道是我了?”

  张延卿吞咽了一下,带着一丝幽怨,说:“除了你……没有谁这么流氓了。”

  龙龙语气沉沉的:“怎么?看到是我……让你失望了?”这话如一盆凉水浇在他的头顶,张延卿心痛厉害:“你……别这样……”

  龙龙将红盖头扔在了一边,痴迷的凑近他的唇,“我怎样?我若不来……师尊是不是就和现在一样,被那死残废……”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张延卿也知道是什么了,他无助的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咬唇说:“你住口……我跟他没什么……我只是被他下了药……不能动……”

  “那我问你。”孽障一说话,全是浓郁酒味,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呛得他鼻尖难受,“我不来,你会和他在一起么?”

  “不会……”张延卿答。

  龙龙语气沉沉:“怎么证明?”

  张延卿努力抬起头,主动吻住了他的唇,“因为我在等你。我知道你会来……”

  小混账愣了愣,这才散去阴霾,深吻了下去,“师尊好坏。”两条滑腻的舌头在缠卷,张延卿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的满足感一下得到了最大的缓解。

  许久,小混账声音沙哑地问他:“可以么?”

  “嗯……”张延卿颤抖地应了。

  小混账得到许可,对待他可是一点也不客气,“比上次要轻松得多……是因为师尊接受我了么?”

  张延卿难受的闭上了眼:“你别说话。”

  龙龙亲吻着他的鬓角,安抚道:“放松点……”

  闻言,张延卿放松下身体,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次跟小混账在一起,比以往微妙很多……

  小混账吻着他的脖子:“疼的话告诉我……你憋我太久了,我有点控制不住我自己。”

  张延卿两支手无助的抓着床单,“别废话那么多。”

  小混账贴耳一笑:“师尊这就等不及了?”

  张延卿呼吸变得急促,“你最好快点。我要是能动了非得一剑砍死你不可。”

  小混账坏笑一声:“谨遵师令。”

  墙上的人影在交织。

  许久,红蜡烛熄灭了。

  张延卿瘫软在枕头上,眼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脑子里一片空白,简直要疯了。

  “师尊……”偏偏这个时候,小混账咬着他的耳朵,一边喘息,一边沙哑地喊他:“师尊……师尊……”

  一夜过去。

  张延卿声音都哑了,脸和上半身全都褪成了潮红状……诱人至极。

  小混账好开心啊,抱着他不撒手,道:“师尊……好好记住了。你让我难过一次……我就这样哭上一夜。”

  “啪!”张延卿没忍住打了他一巴掌,大口喘息着:“混账……你敢威胁为师……大逆不道……”

  龙龙摸了摸打疼的脸,似乎不高兴了,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看来还是我不行……还能让师尊有打我的力气。”

  张延卿:“……”

第63章

  第几日了?

  张延卿看不到外边的太阳,他要死了,真的快死了……小混账还没有要消停的意思,讲真,他就算坚持的住,他元阳殿的床也快坚持不住了。

  “师尊……师尊……”

  那条粗壮的尾巴缠在他腰上,暧昧滑动,缠得他几乎失去理智。张延卿有些受不住了,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小混账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下来,柔软的唇香甜又炙热,怎么亲都亲不够,最终融化在他的动作和温柔下。

  “师尊,龙儿好爱你。”

  张延卿低低喘息着,捏了捏他的耳垂,应了:“知道了……”

  许久,两人歇下了。

  小混账在他怀里睡得很香甜,不知道梦到什么了,露出的尾巴都在摇晃。张延卿替他掖好了被子,轻轻说:“为师又何尝不是呢?你这般讨喜……谁又会不喜欢?”

  “嗯……”龙龙蹭了蹭他的胸口,梦呓着:“卿卿……卿卿好舒服……”

  张延卿无奈,“你别抱的这么紧,我有些喘不过气了。”

  “嘿嘿……”小混账睁开一只眼睛,调皮的笑了:“其实我都听见了。”

  “……”张延卿怔了怔,耳根一红,“小混账……”

  “亲亲……”龙龙将他压倒。

  张延卿用手挡住他欲落的唇:“别闹了,为师真的不行了。”

  “嗯……”他摇晃尾巴撒娇:“就亲一下,我不做别的。”说完,拿开了张延卿的手,哼哼唧唧吻了上去。

  张延卿享受着他的吻,配合他唇舌相缠,趁他不注意时,龙龙忽然用力的摁了一下他微涨的小腹。

  床单下湿了一片。

  身体出现异样,张延卿眼睛一睁,从迷情里回过神,一张老脸红透彻了。

  小混账坏笑着:“忘了给师尊清理……”语气一低,暧昧道:“太多了……留在肚子里可不好……”

  张延卿“……”“太耀!”

  “……”“等……等等……师尊别……”

  元阳殿响起了兵刃相撞的声音,声音持续了好一阵。许久,随着一声痛苦的龙吟,才消停了下来。

  张延卿披着单薄的外套走出,还不忘瞪一眼地上那条“死龙”,“记得把床单洗了。还有……桌子擦一擦。”

  死龙活了:“要去哪?”

  张延卿:“解决麻烦。”

  他说的这个麻烦,是秦长苏带来的一摊子烂事。张延卿先去了大殿前,把那些喝酒的村民被遣散了。

  他又去寻了寻殷翠容。

  殷翠容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解决麻烦还得解决源头,他去找秦长苏了,不用猜,秦长苏肯定是没有离开的。果不其然,赶到闲云峰时,闲云峰里还有人。不过只有山柰在里面打扫。

  见到张延卿她先是一愣,怯懦低头:“师,师伯……”因为张延卿和秦长苏入洞房。她很伤心,眼睛红肿肿的,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张延卿微微叹一口气,问:“你师尊呢?”

  山柰摇头:“不知道。”

  张延卿:“他没回来么?”

  山柰:“我家师尊去哪里了……师伯应该自己清楚才对。为什么要来问我……”这句话怨气满满。

  张延卿微微皱眉。

  山柰既然这样说了,显然是不知道秦长苏去哪里了?不过秦长苏一向最宝贝他这个徒弟,就算落逃也不会扔下她一个人。

  如此……会去哪里了呢?

  “你们要做什么!别……别!啊!!!”

  一声惨叫响彻地窖。

  地上散落了一地的长发。

  缚小司不忍心看下去就撇开了头。沈冬蓝倒是玩得不亦乐乎,不止头发给他剪了,还把他脸上用蜡烛烧烂了一块。

  秦长苏叫得嗓子都哑了,狼狈的倒在地上,眼水滚落的样子,楚楚可怜,“我的脸……我的脸啊……”

  “别动!”沈冬蓝还想上去做什么,却被缚小司拦下了,他软软说:“冬蓝可以了……别太过分了。他太可怜了。”

  沈冬蓝不屑之:“这厮当初烧毁师兄你的脸的时候,我就没他可怜师兄呢……他不是医术高超么?他不是可以修复伤疤么?担心什么?我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可是……”缚小司很为难,他看向秦长苏,秦长苏现在狼狈的至极。

  他越是狼狈,他的心里越是发慌。他并不是真的可怜秦长苏,他只是怕秦长苏这个人,怕他日后会报复。

  想来秦长苏能因为自己一句无心之过的话,报复到烧毁他的脸。如今沈冬蓝剪了他的头发,烧了他的脸,这样把他的尊严踩在脚下践踏……想一想就心慌。

  他真的害怕……

  “冬蓝……”

  “师兄不敢看就先去外边等我。”

  沈冬蓝兴致勃勃,继续用剪刀剪着他的头发,把他提成了光头后,还觉得不满,又用香在他头上戳了六个点,说:

  “给你剃个小光头。再给你点上戒疤……你现在就是个和尚了。要再勾搭我们师尊……下次这香就不是烙在你头顶上了。知道么?”

  秦长苏十根手指在地上挠出了血印。灯火太暗,缚小司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身子发抖得很厉害。

  “知道么!”沈冬蓝忽然吼了他一声,一脚将他踹翻,脚板踩在他的下/身下,狠狠踩挪:“你不应!我就把你这玩意废了!”

  “我应!我应!”秦长苏终于有了反应,却是哭着说的:“我什么都应!别再踩了……呜呜……好痛……”

  沈冬蓝踩得极重,缚小司看着都疼,他又把沈冬蓝推了开,说:“行了冬蓝,龙龙只是说让我们把他关起来,没有让我们折磨他啊……”

  “我这算对他好了?”沈冬蓝扔掉了手里的香,“龙龙来了,他才活不下去。师兄你也不想想,他为什么要我们把他带到这里来。”

  缚小司疑惑:“为什么?”

  沈冬蓝耸耸肩:“当然是弄死他啊。”

  缚小司无语:“你少胡说。龙龙虽然性格顽皮,但不会这么心狠手辣的……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深冬蓝不知怎么了,听到缚小司语气冲冲跟他反驳,他就燥得慌,“要不说师兄你是个烂好人呢?你了解龙龙么?你了解我么?你跟本不了解……”

  “烂……烂好人?”缚小司鼻尖一酸,撞开他的肩膀往外走去:“行吧。我不管了,你们爱怎么怎么样吧……”

  “师兄……”他委屈的模样让沈冬蓝心疼。沈冬蓝去抓他胳膊,想拦下他,却被他无情的甩开了。

  龙龙来的时候,正好正面撞见了走出来的缚小司。他哭的很伤心,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

  龙龙张了张口,那声“师兄”还没喊出来呢,缚小司就瞪了他一眼,满脸不悦的走了。

  再看地窖口,后边爬出来了一个满面焦急的小青年。沈冬蓝拍了拍身上的灰,无视了某条龙,追了上去:“师兄!”

  某条龙心情愉悦。等他把这边解决了,他就带着师尊去他们面前,天天晃悠。

  地窖里。

  秦长苏抱着自己的头发哭泣。要说沈冬蓝那可是真够狠的,把人容貌毁了,头发剃了,走的时候还不忘隔一面镜子在他跟前,击垮他的心智。

  当然,镜子是被秦长苏摔碎了。

  愤怒摔碎的。

  龙角少年远远吹了一声口哨,笑着向他走来:“秦师叔,这几天我师兄们可伺候的还好啊?”

  秦长苏见到沈冬蓝和缚小司还没什么。一见到这龙角少年,整个人气得在发抖,连后牙根都忍不住摩擦了起来。

  “你这怪物!我不会放过你的!”

  “怪物?”龙龙蹲在他跟前,捡起了一根草去逗他,:“你是说我么?”

  秦长苏愤怒抓住他的草,甩掉:“别碰我!”

  “谁要碰你了。”龙龙奇怪得很,就是不想碰他,才拿草戳的嘛。

  秦长苏怒道:“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的目光晃晃悠悠,最后落在了一把斧头上,自言自语道:“……就用那个吧。”

  秦长苏警惕的缩起了身子。

  龙龙把墙上的斧子拿了下来,放在手里垫了垫,“不错,还算锋利。”

  秦长苏往后退去:“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把师叔你剁成肉泥啊……”龙龙向他逼近,笑得人畜无害:“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师兄他养了一只狗,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了。”

  “别……住手!住手!你别杀我!!”一到性命攸关的时刻,秦长苏那点尊严荡然无存。他就像条狗一样,爬到了龙龙脚下,求饶道:“求求你……你别杀我……我再也不会去纠缠师兄了……真的真的……你相信我……”

  冷冰冰的斧子落了下来,没有半点犹豫,笔直的砍下,剁掉了他一只手:“是这只手摸我师尊的么?”说着又一斧子砍了下去,砍了他另一只手:“还是这只?”

  血溅在了少年俊秀的脸上,他原本嬉闹的眼神此时阴鸷得可怕,竟比那斧头还要寒上几分。

  “啊啊啊!!”秦长苏几乎痛到晕过去。

  少年面无表情踢了踢地上两支没有生气的手,说:“反正都这样了,不如,把你的脚也给砍了吧?好像你留着也没有用?”

  “等等……等不要……不要!啊啊啊!!”

  斧子干脆利落的砍了下去,秦长苏的腿从根部那里起,被砍下,鲜血淋漓的落在了地上。

  龙龙表情冷静,几斧子下去,好像在做一件很平常不过的事情。不需要他思考,他想砍就砍。

  他捏着秦长苏苍白的脸,睁着一双猩眸,低低说:“听说?你还想把我师尊的双手双脚砍了?挖了丹田……让他跟你一样成为废人?”

  “你……”秦长苏没有说话的力气,也许是愤怒到极点了,一双眼睛瞪到凸出,流出了血泪,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但恶人自有恶人磨。

  龙龙对他这怨恨的表情一点都不怕,甚至还有些激动,真想把他眼睛给挖出来:“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是想让我把你的眼睛也挖出来串一串么?”

  那双眼睛含着怨恨移开了和他交接的视线。秦长苏少见的怕了,因为他相信如果在去惹怒这渣子,他很有可能连命都不保了。

  龙龙笑了笑,嫌恶的把他扔在了地上,说:“秦师叔是不是觉得我会杀了你?”

  秦长苏吃力抬头,气若游丝,:“你敢杀了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龙龙把斧子丢掉了一边,擦了擦脸上的血,一脸无辜:“我可不杀人,我师尊不让我杀,我得听他的话,这样他才宠着我。不过……让你这幅样子在世间上苟活下去好像也不错。”

  秦长苏一怔。

  龙龙捡起了地上一块破了镜子碎片,笑嘻嘻举在他跟前,道:“秦师叔,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现在不止是残废了……你应该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吧?”

  秦长苏本来不想看的,那畜生硬是捏着他的脸,强迫他看了。这一看,差点让他绝望到昏死过去。

  镜子里的自己,手脚全无,容貌尽毁,成了一个人彘……他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声:“啊啊啊!!”

  龙龙把怀里揣着的一只鸽子给拍了醒,对它说:“去告诉那活死人,秦长苏在这里等她救命。”

  鸽子“扑拉扑拉”翅膀飞走了。

  龙龙拍拍手,心情愉悦:“人呢我帮你喊了。秦师叔可千万要记得你说过的话……当然,你最好出去后立刻消失在我眼前。免得我师尊查出了什么异样……会怪罪我。”

  少年走了。秦长苏死死咬唇,气到咬下唇边一块肉来。

  张延卿在元阳殿上下寻找自己的小混账……床上、床下、柜子里、书架后、花瓶里、杯子里……

  都没有!

  又去哪了?!

  他掐着一张小纸人,把小纸人放了出去,正准备跟着小纸人去找小混账,门却被推开了。

  少年走进。

  小纸人“啪叽”黏在了少年挺翘的鼻尖上。

  “唔……”龙龙把它取了下来,笑道:“师尊是要用它去寻徒儿么?”

  张延卿一怔,红着一张老脸坐下:“没有,我只是放它出去透透气。”

  少年笑意深浓:“是么?”

  “不然呢?”张延卿指着它:“不信问问它啊……”

  小纸人:“……”

  龙龙走过来了,非常乖巧的蹲在他跟前,伏在他的膝盖上,“卿卿……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好满足……”

  张延卿有些绷不住了,清咳两声,道:“满足什么?”

  少年星眸璨璨,抓住了他的手,贴向自己的心口:“这里满满的,暖和,都是师尊给的爱……”

  “行了。”张延卿抽出了手:“这么大人了还撒娇……惯得你……”

  龙龙晃晃脑袋,在他眼前化作了一个小小的奶包子,张开双臂求抱抱:“师尊尊……这样呢?这样撒娇行不行?你抱抱我……”

  “……”他的脚蠢蠢欲动。

  某条龙打了个激灵,退开他一个安全范围,委屈道:“有话好好说说……你怎么动不动要打我……”

  他委屈的样子真是可爱。张延卿嘴角勾了勾,站了起来,“过来。”

  奶包子屁颠屁颠跟上了他,跟着他停在了储存小食的柜子跟前:“师尊尊,你要给我看什么?”

  张延卿打开了柜子,把他从喜房里抱走的糕点暴露在他眼前:“之前拿的……你把这些吃了。”

  “……”“噗嗤。”

  奶包子笑了。

  张延卿语气一沉:“你笑什么?”

  奶包子嘿嘿傻笑着,抱住了张延卿的腰:“我笑师尊美人在榻等着,不作为,却记着给我偷东西吃。”

  张延卿把他抱了起来,拿起一个喜饼递给他:“你不喜欢么?”

  奶包子开心地啃着,尾巴摇晃得像只小狗:“唔……好甜。”

  张延卿想了想,关上了柜子:“还是不能多吃,免得坏了牙齿。”

  “呃!”奶包子打了个嗝。

  “噎着了?”张延卿问。

  “嗯……”奶包子难受得锤胸口,点了点头。

  张延卿抱着他走到了桌边,端起了一杯水,递给他:“你吃慢点,吃那么快做什么?为师又不跟你抢……”

  喝了一口水,奶包子不打嗝了。

  “馋猫。”张延卿双眼宠溺地给他擦着嘴角的残渣,收手时,大拇指上留下了一抹血迹。

  他瞧了瞧,疑惑问:“哪里来的血?”

  奶包子张开小嘴,把舌头伸给了他看。张延卿一看,那鲜红的舌尖,肿了一块:原来是咬到舌头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都说了没人跟你抢了。”是猪吗他?想了想,这饭量的确像养了一头猪。

  奶包子“嘿嘿”一笑:“饿了。毕竟交配好几天……”

  “……”张延卿手一松,“啪”,把他扔在了地上。

  奶包子落地成了大少年,他揉了揉挺翘的屁/股,委屈的站了起来,“师尊……你干嘛呀……”

  张延卿表情微妙,一句话说出来有些难以启齿:“以后不要把那种事挂在嘴边……不正经……”

  张延卿脸皮薄,薄到他一碰就脸红。龙龙笑意深浓:“知道了。”

  张延卿轻哼一声,出了门:“我去大殿有些事。你要跟过来就跟过来……记住,要去哪跟我说一声,别乱跑。”

  他走了,少年看着他走了。

  他走了之后,少年这才把衣领拉开了一些,他的锁骨上撒着斑驳粘稠的血迹。若不是有意封了张延卿的嗅觉,只怕是早被他发觉了。

  山柰赶到地窖的时候,秦长苏此刻奄奄一息了。他虚弱的靠在山柰怀里哭泣:“山柰为师被那怪物砍了手脚……你快些把我杀了……为师不想活了……”

  “师尊……”山柰抱着他,脸上麻麻木木,发着呆。许久才有反应。她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安慰道:“师尊不哭……其实山柰觉得这样挺好的。这样……师尊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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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师尊不怕,我带你回去。”山柰把秦长苏抱了起来,比起以前,现在没了手脚抱着反倒轻松多了。

  秦长苏没了反应,似痛到晕了过去。

  山柰痴迷的眯起眼眸,在他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温柔的吻,抱着浑身恶臭的他离开了漆黑的地窖。

  闲云峰,药池里云雾缭绕,原本后面的池水变成了血红色。美丽的少女赤/身/裸/体坐在池水里。

  她紧紧的拥着一个断了手脚的男子,替他洗着脏臭的身子。男子在哭,哭得很又悲又愤。

  山柰麻麻木木的低头,轻轻开口:“师尊,没事的……你还有我……”

  “该死的……那些该死的东西……”秦长苏红着眼睛,低低咒骂:“他们都该死!他们全都该死!”

  “嗯。”山柰心疼的看着他被剪得丑陋的头发,“师尊不哭……山柰明日就带你离开,这样他们就不会欺负师尊了。”

  “走?我不走!!”秦长苏一听到要走就异常激动:“我本就是蜀山的人!我为什么要走!我不走!”

  山柰失落了一下:“师尊……”

  秦长苏道:“我得杀了他们,不杀了他们我如何好过?”

  “山柰师姐?你在里边吗?”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山柰和秦长苏纷纷一怔,秦长苏慌张的藏在了他怀里。

  “快,快让他走。别让人见到我这幅鬼样子。”

  来的人是七小,鹤来峰的小弟子。曾经在万烽失踪时来闲云峰寻过。身板小小一个,多年过去了也没见长高,像个猴子一样。

  山柰打开了院门,就见七小站在外面直跺脚,看她出来,开心喊道:“师姐你回来了?”

  山柰看了他一阵,问:“是七小?”

  “是我呀!”七小害羞的挠挠头:“师姐……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山柰想笑的,但是嘴角提不起来,只能点点头:“当然记得。但是,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笑:“没……就多年没见,念记师姐过来看看。师姐过得还好么?”

  山柰:“挺好的。多谢师弟挂念。”

  “那就好那就好。”山柰一直板着脸,深情冷淡淡地,七小有点尴尬,“那……师姐我就先走了?”

  山奈点点头。

  七小转身就准备走。

  这时,大院里传来了一个清润的人声,“七小来都来了,为何只见师姐不见师叔?”

  声音是秦长苏的。七小打了个激灵,一愣,慌忙应了:“抱歉师叔,七小并没有发觉你在里边儿。”

  秦长苏喊他:“进来,多年不见,让师叔好生瞧瞧。”

  山奈脸色沉了几分,步子往旁一跨,用身体挡在了门口。七小想进去,但是山柰挡住了去路。

  “怎么了?”他问。

  山柰摇摇头,不说话。

  “怎么还没有进来?”秦长苏说话了,语气变得有些焦躁。山柰一听,这才给七小让开了过道。

  七小走进了闲云殿。殿内秦长苏的轮椅背对着他,看不清秦长苏的具体面目,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

  “师叔?”他试着朝那影子喊了一声。

  那影子也应了:“走过来些,让师叔好生瞧瞧……”

  听到秦长苏的声音,七小心里莫名慌了一下。因为他语气很奇怪,拖得长缓,好像异常激动,又压抑着什么。

  七小在发呆。

  秦长苏有点不耐烦了:“你在看着么?”

  七小怂巴巴的摇头:“没,没什么。”

  秦长苏:“那还不快过来?!”

  七小不敢多想,低了低头,朝着秦长苏走了过去。他来到了秦长苏身旁,抬起眼眸正准备说什么,但是在见到秦长苏的第一眼所有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是个什么!

  是个人彘!

  秦长苏没了手脚,脸上的容貌尽毁,就连头发也没了,看上去就像个萎缩的人,恶心又有些诡异。

  他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秦长苏笑了:“怎么?见到师叔就是这个表情?”

  “我我……”七小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语无伦次了好一阵,转身就往大门逃窜。秦长苏眼眸一沉,冷冷道:“奈儿,把门关上。”

  山柰把院子的门关了上,非常为难的看着眼前的七小。说实话,她是不愿意让七小进来的。但是一旦进来了,一切都晚了。

  “师姐,你……你这是做什么?”七小哭着说:“快些放我出去!我要回闲云峰!”

  山柰没有说话。

  秦长苏眉梢一挑,低声道:“山柰,你知道为师要做什么对么?”

  山柰点头。

  秦长苏笑了:“那就帮帮为师……为师需要奈儿当我的左膀右臂。”

  山柰沉默须臾,快准狠掐住了七小的脖子。七小小小的身子被她一只手就拎了起来,悬在半空中摇晃。

  “师……师姐!你要做什么!唔……放开我……”

  “对不起。”山柰只说了三个字。在七小逐渐惊恐的视线下,微微合拢手指,眼也不眨的掐断了他的脖子。

  七小倒在地上,一双充血的眼睛含着怨恨瞪着山柰,似乎很不明白山柰为什么要杀他。

  山柰捡起了地上一把生锈的斧子,靠近他,温柔的替他合上了眼睛,接着一斧子砍了下去,血光四溅。

  许久,她抱着两条断腿走向秦长苏,跪在他跟前用特制的针线把七小的腿缝在了秦长苏断腿处。

  一针一线,血肉横飞。她眸光温柔,含着一抹羞怯,仿佛一个在为自己丈夫缝补衣物的小娘子。

  秦长苏满意地笑了,低低喃着令她开心的情话:“真不愧是我的奈儿……师尊最喜欢你了。等到我把他们都杀了,为师就带着你远离这里。把你娶进门好不好?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陪着为师……”

  山柰摇摇头:“没事,我陪着师尊就够了。我知道,师尊心里有师伯……山柰不与师伯争抢……”

  “不,没了。”秦长苏病态一笑:“从今往后只有你。我要杀的人,就是那对狗东西……”

  山柰疑惑道:“谁?”

  “还能有谁?把我尊严践踏在脚下……我的好师兄,还有他那个宝贝徒儿。”语气阴沉:“我非得要把他们碎尸万段才够解恨。”

  山柰低下头,不语,继续缝补着断腿。

第65章

  书房里春意深浓。

  张延卿勾着小混账的脖子一阵阵颤栗,喉咙里压抑着隐忍难耐的声音。

  “师尊,看着我。”小混账声音哑哑的,好看的眼眸里似点着了一团火。

  张延卿红着眼睛看了过去,小混账笑容甜蜜,:“师尊近日有空么?”

  “怎么了?”枕头咯得脖子不舒服,他微微抬起头,小混账抓起一个柔软点的枕头,放在他脖子下,“我想带师尊去个地方。”

  张延卿:“什么地方?”

  “一个……”少年神秘一笑:“师尊必须去的地方。有点远,在西蜀那边……师尊愿意跟我一起去么?”

  “我想想……”蜀山最近没什么要他管理的事情。是有点闲,这小混账挑准了时机找他的,他想拒绝都难。

  他点头:“嗯,可以。最近没什么事。”

  小混账开心地趴在他胸口上摇尾巴:“那就说定了,师尊可不许反悔。反悔我要生气的奥……”

  张延卿抱着他,宠溺地笑着:“那我拒绝了,你要如何生气。”

  “我……”他一口咬在他的喉结上:“那我就,把师尊吃了。一点不剩,全吃了……把师尊全都吃进肚子里。”

  “……”张延卿揪着他的耳朵:“能耐了?”

  他晃了晃脑袋:“嘿嘿嘿……那师尊就不要惹我生气,万事大吉。我会把所有的爱都给师尊……只要师尊听话。”

  张延卿摸着他的脸,把语气放低了些,异常温柔:“爱我么?”

  他深情款款的用脸颊蹭着他的手心,目光执拗又有些可怜:“爱。爱到快疯了,爱到师尊多看别人一眼,我就心里难受。我只想师尊看着我一个人,抱着我一个人,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面对爱徒的深情告白。张延卿难得认真的回复了:“那听我的话,考虑一下留在蜀山?”

  龙龙俊秀的剑眉一拧,“我不同意。所以呢?师尊想拿我怎么办?”

  他情绪躁动了。张延卿摇摇头,不想在继续去挑拨他的怒火,随口说:“那就算了。睡吧……听话。”

  他趴在他怀里,缓缓闭眼:“就这样睡。我要抱着师尊,这几日我一直做噩梦……梦到师尊……”

  后面的话他涩涩卡住了,张延卿接问:“我如何?”

  他摇摇头,把脸埋在了他的脖子里:“没什么。我只是……最近有点惊慌而已。师尊不用担心……”

  “龙儿……”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如哄小孩似的:“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你只需要知道,师尊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在的安抚下,少年甜甜的睡了。

  今夜,再无噩梦。

  竹屋里,沈冬蓝拎着两篮子大青菜走了进来。他把篮子放在了地上,抹了一把汗,说:“师兄,菜摘回来了。”

  缚小司从里走出:“幸苦了,放在那吧。”

  沈冬蓝坐在一边,喝了一口水,问:“今天菜的份量这么少么?往常龙龙一个人的份量就比这多。”

  “你不知道么?”缚小司看了他一眼,继续忙活着打扫:“师尊和龙龙下山去了?就在前日……”

  “下山?”沈冬蓝疑惑道:“他们下山干什么?”

  缚小司摇摇头:“不知道。总之师尊要我打点一下元阳殿,他们至少月末才回来。对了,下午你去把水挑了。”

  “啊……”沈冬蓝泄了气:“干嘛要我去,山下山上几趟我会累死的。”

  “那有什么办法?这件事儿一直是龙龙做的,他力气大,来回两三趟都不带喘气。你看看你……啧。”

  沈冬蓝不悦:“我怎么了?”

  缚小司轻轻一笑:“你不行。”

  “……”少年不甘心的站了起来,从后抱住了他,将他整个人抱起来就往房间里走,不客气的扔在了床上。

  “你干什么。”缚小司红了脸。

  沈冬蓝解着腰扣,邪笑道:“师兄不是说我不行么?比不上龙龙。那我就让师兄好好看看,我到底行不行。”

  缚小司往后退了退:“等等……冬蓝……”

  “等什么?”沈冬蓝爬上床榻,将他禁锢在床头,哑声道:“吻我。”

  缚小司羞怯低头:“别闹……”

  “没闹。”他有些不耐烦:“快点吻我。”

  缚小司闪躲着他如火的目光,心跳声回响在耳膜,羞耻难堪,“别这样……我们说好的……”

  “什么?”沈冬蓝低了低头。

  缚小司咬唇:“说好要成婚后的……”

  “成婚?”沈冬蓝嘴角突地扯起一抹讥讽的笑,只是一瞬,笑容就散了。他脸色阴沉得可怕:“我沈冬蓝这辈子都不会娶你。”

  缚小司以为自己听错了,干笑着:“我没听清楚,冬蓝你说什么?”

  “我说。”他一字一句,信誓旦旦,如一把刀扎在他心上:“我沈冬蓝,这辈子都不会娶你。”

  “那你……那你之前……”缚小司红了一双眼睛,委屈巴巴地问他:“你之前还说喜欢我的,还说要娶我……”

  他麻木又震惊的样子令沈冬蓝心头一揪。沈冬蓝低下头去吻他,“抱歉,我近日心情不好。”

  “我就知道……”缚小司笑了,笑得勉强,摸着他的头安抚他:“冬蓝向来说话算数。如今我心系于你,你怎可不负责呢……没关系,等你气消了,咱们再好好说。”

  沈冬蓝双眼红征征:“说什么,没什么好说了。”

  缚小司对他突变的情绪感到不解,上一秒还在呢呢哄他呢,怎么下一秒又冷冰冰的了。这不是他认识的沈冬蓝。

  “你先起来。”缚小司轻轻推他:“我去做饭。”他欲起,却被沈冬蓝又给重新推到了:“我让你走了吗?”

  “沈冬蓝!”缚小司不耐烦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直说!别说话阴阳怪气的!”

  “想干/你。”

  他的膝盖忽然往上一顶,缚小司疼得表情扭曲,在他身下缩成了一团。他拧着俊眉瞪向沈冬蓝。

  嘴里卡着一个“滚”字,还未說出口,自己的唇就被堵上了。“不好好欺负一下师兄,我是头食肉的狼。”

第66章

  衣服被粗暴的扯烂了,散落一地。

  缚小司瞪着一双哭得发红的眼睛缩在墙角,裹着被子一阵阵发抖。床上有一滩血迹,颜色颇深,不知道是谁的。

  “师兄……”沈冬蓝很委屈。

  “滚!”回应的只有缚小司一个滚字。

  “我错了。”他想靠近缚小司却被他用剑挡住了去路,“我让你滚。”

  “我真的错了师兄……”沈冬蓝很懊悔,“对不起……我只是没忍住。”

  缚小司把剑扔在了地上,哭吼道:“我让你滚!”

  “你凶什么!”沈冬蓝似乎也忍不住情绪了,红着一双眼睛反喝了回去:“你哭什么?该哭的是我!”

  缚小司被他喝得一愣。

  沈冬蓝哽咽道:“就因为你娘一句话!你爹杀了我所有族人!所以我沈冬蓝还非得娶你是吧?我现在就算杀了你那也是合情合理!”

  “你说什么……”缚小司皱起眉头:“冬蓝?你在说什么啊?”

  缚小司惊讶又疑惑的样子,他很心疼。沈冬蓝无法告诉他所有真相,咬咬唇离去了,“没什么。”

  “冬蓝!”缚小司喊都喊不住。

  *

  去往西蜀的路上,马车在颠簸。

  “唔……”小混账又要吐了。

  张延卿担忧的蹙眉,轻轻拍着他的背:“龙儿,再坚持会……很快就咱们就到西蜀了。”

  他抬起头来,可怜巴巴的:“师尊我头晕……”

  张延卿无奈把他搂到怀里:“忍忍。”

  他也是没想到平时活蹦乱跳的主一入这西蜀地界就开始水土不服,不是懒洋洋的睡觉,就哼哼着头晕想吐。

  马车颠簸快半月了,他们总算来到了西蜀,去的地方龙龙一直憋着没说,问他就神秘兮兮的摇头。

  “卿卿……”怀里的小混账扑着将他压倒,挤在狭小的马车内。马车在颠簸摇晃,两个人的身体也在跟着一前一后摇晃。

  这个动作……

  张延卿表情微妙。

  龙龙贴脸过来,戏谑道:“师尊你脸红做什么?”张延卿闪躲开他的目光,眼底掠过一丝难堪:“……起来。”

  他没在调戏张延卿,只是乖巧的靠在了他的膝盖上,道:“……师尊可知我要带你去哪?”

  西蜀,靠海地界,他岂能不知。小混账要带他去的地方,是他噩梦的开始。张延卿垂下眼眸,摇摇头:“不知。”

  他指尖轻轻触碰他的唇,指腹痴迷地流连在他唇瓣上,“师尊……那儿,是我们的家……”

  张延卿微微一笑:“嗯。”

  龙龙的手指侵入了他的唇间,张延卿也不拒绝,开合牙关任他探入。两根手指夹住了他的香舌,轻轻搅动。

  “嗯……”张延卿配合舔/着他的指尖低吟起来,不知觉,口水从嘴里溢出,滴滴落在衣衫上。

  在他最难受的时候,手指抽出来了。膝盖下的小混账笑得邪气,舔了舔沾满他口水的手指。

  “喜欢龙儿的吻么?”

  张延卿愣怔怔点头。

  “那就过来。”

  身下的少年妖魔化了,手臂和脖子上都露出了层层鳞片。两颗尖牙豪不隐藏的暴露在外,看起来危险极了。

  张延卿却跟没见到似的,俯下身子,着魔一般吻上了他的唇。龙龙伸出舌头,他也不顾忌的含住了。

  龙牙被小心翼翼对待,少年很意外,原本他以为张延卿会讨厌自己对他露出妖像,没想到张延卿居然这么无所谓。

  龙龙扣着他的后脑勺,从深吻中抽离,轻笑道:“师尊好乖呀……”

  张延卿绯红着脸颊看他,眼神迷离、不舍。似乎刚刚还没有让他尽兴。

  龙龙靠在马车里,释放了“一团火”,双目灼灼的盯着他,:“卿卿,难受。”他嗓音沙哑到干燥,吞了好几口唾沫也得不到缓解。

  张延卿知道他想要什么,缓缓低下头,低至一个暧昧未知的领域,去那里寻求能让他舒适的办法。

  小混账的五根手指在他发间穿过,他笑得暧昧又迷人,“师尊……怎么办?龙儿越来越爱你了。”

  “……”张延卿未应。

  小混账吐息声急促悠长,非常的满足。张延卿一怔,红了耳根。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令干燥的喉咙得到了最有效的缓解方式。

  许久,马车停下了。

  龙龙牵着张延卿下了马车。外头风和日丽,山清水秀,景色不错,但也不算太独特。这些风景蜀山都有。

  两人来到了一座山脚下。

  这里有个镇子,名唤桐花镇。这座山叫桐花山,一眼望过去,满山桐花,相当的漂亮。

  龙龙在欣赏着景色。

  张延卿脸色却有些难看。

  “怎么了师尊?这里不好看么?”空中落下一朵桐花,被他伸手接住,递给了张延卿,“笑一笑。”

  张延卿接过花,未笑。

  龙龙看了一眼山顶,说:“山顶有一颗更大的桐花树,师尊要去看看么?”

  “你知道的,我曾经来过这里。”他说。

  龙龙表情微妙:“自然知道。”

  张延卿初遇龙龙时,他就被钉在那刻桐花树上,是他救了他。当时带血的棺材钉脱落下七颗,从他心口、四肢、喉咙里,弄出来的。

  具体是什么原因,张延卿不想回忆。

  “你不讨厌这个地方么?”张延卿问。他很奇怪,这里曾经封印他这么久,应当是他最讨厌的地方才是。

  他摇摇头:“不讨厌。”

  张延卿沉吟,道:“既然如此,你告诉我,你带我来做什么?”

  “先吃饭吧。”他指了指前边,“师尊可还记得镇子上有一家碗糕,很好吃的。当时师尊不吃不喝,我买了个这个师尊就吃了。”

  张延卿脸色微红。

  龙龙拉着他过去了,两个俊得跟嫡仙一般的男人忽然出现在镇子里,引起了不少瞩目。

  他们坐在客栈二楼。龙龙买了两个碗糕,递给他一个:“师尊,吃完我们去山上吧。”

  张延卿心头一紧,“去山上做什么?”

  他道:“去在那里挖个坑。”

  张延卿:“挖坑。”

  他语气忽然低落:“把我们都埋在里边。”

  张延卿:“……”

  “师尊要听故事么?”他递过来一杯酒,笑说:“山头上曾经有个妖龙娶亲的故事。在山脚流传了很久,小孩们都喜欢。”

  张延卿知道他要说什么,但真的说出来会有些尴尬。他摆手:“你别闹了。”

  “我没闹。”龙龙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我真没闹,我只是想让师尊知道,我有多么喜欢这个故事。”

  张延卿:“……”

第67章

  九曲回廊上,缚小司无助的站在那里,红着一双眼睛,询问着每一个过路师兄弟。

  “师弟,你有没有见到冬蓝?”

  “没有啊……”

  “师姐,你有没有看见我们元阳殿的沈冬蓝?”

  “没有呢。抱歉。”

  第四天了。沈冬蓝消失不见第四天了。

  缚小司这四天来吃不好睡不好,守在竹屋门口等他回来,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再出现过了。

  他是不是悄悄走了?

  缚小司回想起自己的话,的确说得太过分了。可沈冬蓝跟他一起长大的,难道就不知道他那是气话,他那么喜欢他,又怎么会赶他走……

  “小司。”竹帘被撩了开。

  外头来了一个阴沉沉的少女。

  “山柰?”缚小司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她道:“你是不是在找冬蓝?我知道冬蓝在哪。”

  “嗯?”提到沈冬蓝缚小司清秀的眉目变得焦急:“他在哪?”

  “我见他……他……”山柰神色有点不太对,想说什么却又在忌惮什么,不敢开口。缚小司一看她这样子更急了:“他在哪你倒是说啊……”

  山柰咬唇,似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严肃说:“我见他进了闲云峰。被我师尊打晕拖进去的……”

  “什么!”缚小司震惊。

  山柰一张小脸惊恐万分:“地上好多血……好多血……”

  “秦长苏?”缚小司倒退一步,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早该想到的,秦长苏……是秦长苏……

  他找他们报仇了!

  他夺步充了出去。山柰拦都拦不住,看着他急匆匆远去的背影,眸子暗了暗:“小司啊……你别怪我……”

  缚小司御剑来到闲云峰。

  如山柰所说,闲云峰外头延至里头有长长一道血迹,似个浑身是血的成年人被拖着走进去的。

  “冬蓝……”缚小司握剑的手紧了几分。

  他沉下眉宇,警惕的走进了闲云殿里头。一进去,里面的血腥味满天,还夹杂着一股恶臭。

  里头没人。

  缚小司只好跟着血迹走,穿过大堂来到厨房最里边的一座地窖前。血迹到这里就没了,看样子秦长苏是把沈冬蓝拖进地窖了。

  缚小司毫不犹豫跳下地窖。他燃起一道火符,小心翼翼的朝地窖深处走去,原来这里还是个暗室,要穿过一个漆黑的地下走廊才能到底。

  最里面一个空间有灯。

  灯火在隐隐摇曳,照出几个被拉得很长的影子。从影子上来判断,这几个像是个……人?但又不像,似乎是个麻袋,被什么东西绑起来吊在某个地方。

  怕秦长苏在里边,缚小司警惕的灭了烛火。他一步一步靠近密室,握剑的手颤抖得厉害。

  “喝……喝……”快接近密室时,密室里传来两三人低沉的喘息,喘息声痛苦,有气无力,好像在饱受什么巨大的折磨。

  傅小司踏着烛光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猩红。

  密室墙壁上的烛光,照的很亮,将里头害人行凶工具全部暴露了出来。铡刀、斧子、刺针……

  墙上和地面洒得全是血。

  堆积在角落里,还有不知名的肉块,已经腐烂到一定程度了,里面附着着一层白花花的蛆,臭气熏天。

  密室顶上吊着三个人,三个人被装在麻袋里。

  两个接近昏死过去,还剩一个勉强有力气,抬起眼皮看过来。这三个人的脸上,被血糊得看不清面容

  傅小司连忙走近其中一个,他一剑把吊着他的绳子砍断了,那人摔在地上,从麻袋里滚了出来。

  缚小司一惊,这才发现这个人是没有腿的。与其说没有腿,倒不如说,他的腿在活生生用锯子,或者是斧头等利器,给割了下来。

  “你还能坚持得住么?别睡着,我这就救你出去。”缚小司说。那人摇摇头,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快……走……”

  “你是蜀山弟子吗?”

  那人点点头,正准备说什么,一声很突然的,说话声打断了他的话:“师兄!你怎么进来了!”

  说话的人是沈冬蓝。

  听到他的声音,傅小司急忙回头。沈冬蓝走过来,一把拉起他的胳膊,说:“我们快写出去!”

  缚小司反拉住他:“等等把他们几个也带出去。他们说的很严重的时候,流血过多已经快不行了。”

  沈冬蓝:“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这都是秦长苏干的。”

  缚小司:“那怎么办?”

  “师兄,你太冲动了。”沈冬蓝脸色沉沉的:“我也是发现了蹊跷,才在外面蹲守。刚刚看到秦长苏拖着人进去,这才确认了。我是准备直接告诉掌门他们的……可是没想到你过来了,我甚至都来不及拦住你你就进去了。”

  缚小司:“我……”

  沈冬蓝拽着他走:“先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先跟我出去。这里太危险了,以我的直觉来说,秦长苏肯定没有这么简单,放我们进来。”

  缚小司点头:“好。”

  话音刚落,密室的石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关上了。唯一的去路就这么,堵死在他们眼前。

  这一刻,缚小司在恍然大悟,自己上当了。说什么事都能被拖起来很危险,其实山柰就是在骗他。

  都怪他头脑太昏,一下上当了。

  这明明是借着他的手,引蛇出洞。

  秦长苏的目的……是一网打尽。

  沈冬蓝在危险的时候,往往非常冷静,看到石门被关闭,出路被堵住。他第一时间拽着缚小司在密室走了一圈,寻找着可以隐蔽的地方。

  在角落有一个废旧的箱子。

  上边积落了许多灰尘,似乎很久没有开启过了。

  打开旧箱子,里边儿有一堆被尘封的骨骸,空间狭小只能藏一个人。沈冬蓝让缚小司钻了进去,说:“师兄,待会看到任何东西,都不要出来。”

  缚小司抓着他的手:“冬蓝,那你呢……”

  “我们两个是跑不掉的。”沈冬蓝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秦长苏费尽心思的抓我们,一定是有备而来。我们两个现在只能一个逃走,必须得有一个人出来,吸引他的注意力。”

  “我来!”缚小司想起来,沈冬蓝却把他摁了下去,温柔地道:“保护夫人,是为夫该做的。”

  “冬,冬蓝……”缚小司要哭了。

  沈冬蓝异常冷静,他取下一块玉佩塞进他的手里,说:“假如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出去后定要去找师尊,让他护你周全。”

  缚小司颤抖了起来,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不……不要……我不要……”

  石门在震动。有人要进来了。

  “听话。”沈冬蓝警惕的看了一眼,拍拍他的手,安慰道:“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你是我的夫人,你要是出事了,我也活不下去。”

  说完沈冬蓝关上箱子。

  他持剑朝着石门走了过去。

  缚小司把箱子抬起了一个小缝去观察。

  石门外来的是秦长苏和推着轮椅的山柰。沈冬蓝身姿挺拔的站在他们跟前,用剑指着他们:“说!你们到处抓蜀山弟子做什么!”

  “做什么?”秦长苏伸出还不太习惯的手看了看,“当然是为了给我找好一点的四肢呀……可是山柰挑的我都不喜欢。”

  “你个渣子!”沈冬蓝气得发抖:“所以你就砍了他们的四肢!”

  “你们凶做什么?”秦长苏没了头发,白皙光头更能凸显他妖治的五官,“谁叫你们把我的四肢给砍了……我没有手脚了,当然得从别人身上获取……”

  沈冬蓝低喝:“今天我就一剑杀了你!为我师哥们报仇!”

  “小心握剑。”秦长苏嘴角一勾,笑得妖异:“不要伤着胳膊和手了。师叔是可很满意你的四肢……”

  “你想要我的?”沈冬蓝不屑一笑:“那你也得有那个本事。”

  “我自然没有。毕竟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他持着流金扇看了密室一圈:“不过呢……我眼睛好。如果我刚刚没有看错的话,这里应该还溜进来一只老鼠才对。”

  沈冬蓝眉头一皱。

  他笑道:“我呢……可以放走其中一只。但是,另一只必须得留下来……冬蓝你可懂我的意思?”

  沈冬蓝声音低沉:“你想做什么?”

  “这里边儿,从你们进来开始,就是一屋子的毒气。这毒气无色无味,很难察觉出来……吸食久了后就会四肢无力,头晕眼花……”

  他刚这么说,沈冬蓝手里的剑就落了下来。秦长苏故作惊叹,“哎呀……我说冬蓝呀……师叔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让你小心握剑,不要伤着你的胳膊和手了。”

  沈冬蓝浑身无力的跪倒在地:“狗东西。”

  “那么……”秦长苏敞开流金扇,嫣然一笑:“你要如何抉择呢?是选择自己活下去,还是选择另一只老鼠活下去?”

  沈冬蓝咬牙:“我杀了你!”

  “不要那么凶巴巴的……”秦长苏摇着轮椅走到了铡刀边上,用手指抹了一点上边的血尝了尝:“不错,还是新鲜的。”

  他看向沈冬蓝:“师叔呢……是个通情达理的好人。如果你不接受师叔这一点善意,那师叔可就两只老鼠都一起宰了。”

  “不……不要……”缚小司瘫软在箱子里,无助的看着沈冬蓝。“冬蓝……你可千万不要为了我做傻事……”

第68章

  阴测测的密室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儿……除了吃痛喘息的声音,还有就是,缚小司隐忍不住的哭腔。

  “我啊……”秦长苏拖着浑身无力的沈冬蓝去了铡刀边上,“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把你们这些狗东西撕成碎片。”

  口鼻吸入的毒气过多,沈冬蓝没有力气反抗,只能任由他把自己扔在了铡刀下。秦长苏阴狠的瞪着他,说:“剃发之辱,断臂之辱……今天,我通通还给你。”

  沈冬蓝不屑之:“要杀就杀。”

  秦长苏把锋利的铡刀拉了起来,刀片上还淌着血,一滴滴粘稠的落在少年的手臂上……腥臭无比。

  “你不觉得委屈么?”秦长苏笑说。

  沈冬蓝冷眼看他:“所以呢?”

  他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脸,“明明断我手脚的人又不是你,可我偏偏把这一切的源头都怪在你身上……你就没有任何感想么?”

  沈冬蓝嗤笑一声:“呵……你的意思是,你打不过龙龙,所以才把这一切的源头发泄在我身上?”他这话说出来,直接把秦长苏的尊严踩在地上摩擦。

  许是心虚到极致,变成了怒火,秦长苏气得没当场把闸刀拉下断了他一条手臂:“狗东西!”

  沈冬蓝淡淡道:“怎么?秦师叔这是对我不敢动手了?”

  “山柰。”秦长苏压了压心里的怒火,对山柰说:“去把另一只老鼠给为师擒过来。”

  山柰听话的点点头,走到缚小司藏身的木箱前把里头的缚小司抱了出来,停在秦长苏跟前。

  “我对你自然没法子,因为你对我还算有点用处。”秦长苏敞开扇子摇了摇:“但是他就不一样了。”

  缚小司是沈冬蓝的软肋。

  秦长苏怎会看不出?

  他对山奈招招手,山柰把缚小司放在他膝盖上。缚小司入了秦长苏的怀里,无助的眯着一双眼睛去看沈冬蓝:“不要……不要管我……”

  秦长苏解开了他的腰扣,露出他一双纤长白皙的玉腿把玩:“这双腿啊……可真是漂亮。还这手……如能为我所用,那便是小司的福气。”

  他抚摸缚小司大腿的画面太过刺眼,沈冬蓝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狗东西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秦长苏一把扯住了他的头发,大力拉扯着他的头皮,缚小司呜咽一声差点疼晕过去。

  沈冬蓝快疯了:“快住手!快住手!”

  秦长苏把一把染血的刀往他眼前一扔,低声道:“现在可以好好跟师叔说话了么?不好好说的话……等会我就把他的手指头割下来。”

  沈冬蓝几乎是哭着吼出来:“你想干什么直说!有什么也冲着我来别伤我师兄!害人东西!”

  “师叔呢……跟你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秦长苏摸着缚小司苍白的小脸,痴迷迷地说:“师叔恨的就只有那一个人,我就算不说出他是谁,你们心里应该也知道。”

  沈冬蓝咬牙:“你想对龙龙怎么样?”

  “我敌不过他,自然没法拿他如何。”他指着房梁上摇晃的尸体,和地上被打包的人彘,说:“但这些东西得给人有个交代。现在掌门和师兄他们已经发现他们失踪了,万一查到我头上怎么办?”

  沈冬蓝语气一沉:“你想嫁祸给龙龙。”

  “怎么能说嫁祸呢?”秦长苏一脸无辜:“他本来就是一条妖龙,吃的人还少么?怎么能算嫁祸他呢。”

  沈冬蓝反驳:“他没吃过人。”

  秦长苏:“你知道?你了解他?”

  沈冬蓝:“我当然知道。我看着他长大的。”

  秦长苏:“你看着他长大?你知道他是谁么?他的岁数可要比你师尊还要大……你如何看着他长大?”

  沈冬蓝皱眉:“你什么意思?”

  秦长苏眼底一寒:“听说过七日定安么?”

  七日定安?

  那不是蜀山伏魔功绩其中一件么?

  “百年前,我的双腿就是被那条畜生给废了。那条畜生还挖走了师兄的心脏,让师兄差点死在西蜀。那条畜生如今再回来就是来找我和师兄复仇的。”

  沈冬蓝冷笑:“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么?”

  “信不信由你。”秦长苏把他从铡刀前一脚踹了开,抓起麻袋里一个人就扔了上去。

  “等等……你要做什么!”沈冬蓝喊道。

  那明晃晃的铡刀一刀斩下没有半点犹豫,一双漂亮的腿就这么断了。秦长苏取下了铡刀上的腿,来回抚摸着:“不好不好……这双腿太粗糙。”

  他话说得就像个在摊子上买东西的人。

  淡定得可怕。

  缚小司吓哭了,他总觉得秦长苏下一个要断的腿,是他的一双腿,“冬蓝……呜呜……冬蓝……”

  沈冬蓝红着眼安慰他:“师兄……别怕,我在这。”

  “哭什么?”秦长苏将那条腿跟扔垃圾似的扔在了地上,说:“只要你们乖乖听话,师叔就不会要了你们性命。毕竟这件事儿与你们无关……都是那该死的畜生……”

  沈冬蓝动摇了:“你想让我怎么做?”

  “简单。”秦长苏阴狠狠一笑:“让那小畜生死在我师兄剑下。只要他回来,这些尸体和怨魂都会找上他。而你,只需要帮我指控他……”

  沈冬蓝沉着脸:“指控他杀了这些人?”

  秦长苏嘴角一勾:“自然。”

  “不要……不要冬蓝……”缚小司不停的摇头,对于他来说,就算自己死在秦长苏这变态的手下,也不会去祸害同门师兄弟。

  沈冬蓝低下头,不知道思虑什么,许久过后抬起脸来,镇定地说:“你死了这条心。我沈冬蓝这辈子不会出卖我的师兄弟。”

  很明确,他给的答案和缚小司的一样。

  缚小司抿唇笑了。

  秦长苏气得发抖:“你们是想死么!”

  沈冬蓝艰难的捡起了地上的剑,看了一眼缚小司,低低说:“对不起师兄……你知道的我不会背叛师尊。只能委屈你了……但是你不要伤心……我沈冬蓝不会抛下你,只要我还有力气握剑,我就会一直保护你。”

  他用剑支撑着站了起来。

  秦长苏眼眸危险的眯起:“我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去死。”

  山柰脸色阴沉沉的捡起了地上的一把斧子。秦长苏冷冷道:“山柰,把他手脚给我砍下来。”

  缚小司虚弱的抓住了秦长苏的衣角,乞求道:“等等……师叔……求求你不要伤害冬蓝。”

  秦长苏嘴角微勾:“所以呢?”

  他哭着说:“冬蓝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懂事……秦师叔有什么冲我来……求求你……你不要伤害冬蓝……”

  “你在想什么?”秦长苏把他的手拨了开,笑得愉悦:“今日你们两个小畜生,一个都跑不掉……”

  “冬蓝……”缚小司红着眼睛去看沈冬蓝,“对不起……都怪我……我要是不对你那么凶,你也不会……”

  沈冬蓝摇摇头:“怪我怪我。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以前的事情全部都怪罪在师兄身上,对不起……”

  缚小司努力的朝他爬去:“冬蓝……”

  沈冬蓝往前几步抱起他,哽咽道:“怪我没用,保护不了师兄。”

  秦长苏将流金扇一合:“山柰。”

  山柰轻轻应:“我在。”

  秦长苏冷冷说:“把他们的手脚给我砍下来。别让他们死的那么快,我得好好瞧一瞧他们生不如死的表情。”

  “我……”

  山柰没有动,望着手里染血的斧子一阵阵发愣。这些日子来,她杀了不少人了。那些挂在上面的人都是她杀的……只为了给秦长苏山;与。彡;夕挑一双他满意的腿和手。

  不知怎么,竟有些麻木了。

  “山柰?”秦长苏又喊了她一声。

  山柰看向秦长苏,沉默了好一阵,这才动了动身子一步一步逼近缚小司他们。

  她的脚步很沉重,斧子太沉,她拿不动,只能拖着走。锋利的斧子刮擦着地面,发出催命的“滋滋”声。

  沈冬蓝把缚小司紧紧护在怀里。

  两人都是警惕的瞪着她。

  山柰白净的脸上染了不少鲜血,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极了一个从地狱里回来的恶鬼。

  她把斧子举了起来。

  千钧一发之时,沈冬蓝突然喊她:“师姐等等!”

  “嗯?”山柰停顿:“还有什么要说。”

  沈冬蓝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帮着秦长苏。”

  山柰淡淡道:“因为师尊是山柰最爱的人……”

  沈冬蓝紧张的盯着那把悬在空中的斧子,:“可是他又不爱你。”

  “胡说。师尊爱我。”

  “他爱个屁,你别被他骗了。”深冬蓝指着秦长苏,“这厮喜欢的是我师尊。三番五次去缠着我师尊……还祸害我们,你又不是不知道。”

  “……”山柰怔了怔,轻轻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一直看着的。”她微微一笑,:“但师尊答应我了……只要我乖乖的听他的花,他就会娶我。”

  沈冬蓝冲秦长苏喝道:“秦长苏你老实说你会娶她吗?”

  秦长苏挑眉:“那自然。”

  “少放屁了。”沈冬蓝把缚小司往后揽了揽,说:“你之前还说非我师尊不娶呢……你还说要把龙龙弄死。弄死龙龙之后你就带着我师尊远走高飞。”

  秦长苏皱眉:这小畜生在瞎掰扯什么?

  山柰眼睛在闪烁。

  沈冬蓝不怕死地继续说:“我师尊还答应了。他这次下山就是把龙龙送走的……只要把龙龙送走,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缚小司抬起头,递给他一个奇怪眼神,似乎想说什么。

  沈冬蓝忙把他摁倒怀里,堵住了他的声音,哽咽道:“你个渣子……我师尊爱你爱得要死要活……之前还为你割腕自杀。你先居然抛弃和他的誓言,要跟自己的徒弟成婚……”

  秦长苏没忍住:“你脑子有病?”

  可笑,他何时说过这种话。

  他自己觉得可笑,但是山柰却当真了,少女红着一双眼睛看向秦长苏,委屈地问:“……师尊?你跟师伯……”

  秦长苏炸毛:“你信他?!”

  “为什么不信我?”沈冬蓝添油加醋:“山柰师姐这渣子就是骗你的。我之前还听到他在元阳殿里和我师尊翻云覆雨……你快醒醒!他根本就不爱你!”

  “不行……”山柰一把放下斧子,慌慌张张的跑到了秦长苏跟前,跪在他身前,抱住了他的腰,委屈道:“师尊不可以这样……不可以抛弃山柰……”

  “你别听他胡说。”秦长苏一阵揪心,低下身子去吻她的额头,“师尊的心是你的……以后都是你的……你放心……”

  她像个孩子一样抬起头:“真的么?”

  秦长苏认真允诺:“嗯。”

  山柰这才笑了:“嗯嗯,我相信师尊。”

  “师兄!掐诀!”一声狮吼。

  沈冬蓝和缚小司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缚小司掐起一道黄符,沈冬蓝咬破手指快速在上面画符。

  两人耗尽体力将雷符拍飞出去,双指山柰,异口同声大喝一声:“雷电招来!”

  “刺啦……”一道紫色的电光在空中里拉开,直刺山柰。

  秦长苏发现时,想把山柰护着都晚了。那道紫色的雷电直击她的后脖子,将她藏在背后的生命符直接给炸毁了。

  山柰一愣,似乎感觉到不舒服了,奇怪的歪了歪头,这一歪,头居然从脖子上掉了下去……

  秦长苏一下愣住了。

  山柰的头滚了很远,落在了臭尸堆里被千万驱虫争抢着啃噬。

  “不……不!”秦长苏从轮椅上跌落下来,他没有双腿只能靠爬的,但是新按上的双臂现在根本不灵活……

  他爬得很慢,等到爬过去时,山柰的头都被吃了一半。秦长苏抱着她头骨失声痛哭,没了头的话……血祭之术根本起不了作用,也就是说山柰永远都不会再复活了。

  “不要!不要!”他的声音憋在喉咙里颤抖。他永远都不会想到山柰居然这么傻的相信别人几句之言……

  可是他不知道,少女因为他一句“娶你”诚惶诚恐到终日寝食不安,生怕这是一句风轻云淡的话,秦长苏转头就忘了。

  她每天都会问一遍:“师尊可还记得娶我之言。”秦长苏应着应着都懒得应了,直到少女现在彻底死在他眼前。

  “师兄,走得动吗?”沈冬蓝搀扶着缚小司,缚小司点点头:“嗯……趁着他没做什么,我们赶紧走……”

  两人搀扶着往石门口走去。

  秦长苏恶狠的目光瞪过来:“想走?我说了,今天你们两个一个都跑不掉。……我非得把你们碾成齑粉不可。”

第69章

  沈冬蓝气笑了:“我去……这害人东西怎么阴魂不散的。”

  缚小司拍拍他的肩膀:“别三心二意,我们快些出去。他能把我们骗进来,定是有准备的。”

  “嗯。”沈冬蓝点点头,没有再去看秦长苏。

  两人欲冲出密室,石门却轰然关上。

  两人愣在关合的石门口。

  秦长苏狞笑:“我既然杀不了他,那你们就替他陪葬。一个都不许走,都给我死在这。”

  “冬蓝怎么办?”缚小司急得小脸煞白。

  沈冬蓝将他护在身后,警惕的瞪着秦长苏,“不要怕,先看看……他一个废人能做什么。”

  “等等,冬蓝。”缚小司鼻翼扩了扩:“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很浓郁的香味?”他又试着闻了闻,这不闻还好,用力一闻脑子忽然发胀,低头一看衣领一片猩红。

  竟是流鼻血了。

  “怎会?”缚小司用手捂住鼻子。

  秦长苏抱着山柰的头看过来,笑得诡异:“这密室里,藏着不少玉荣毒。现在可能闻着可能没什么……过一个时辰,这些毒就会沁入你们的五脏六腑……一点点把你们的身体腐蚀……”

  沈冬蓝一听,连忙用袖子捂住了傅小司的口鼻,“靠,这狗东西。师兄你少量呼吸,我来想办法把这石门弄开。”

  缚小司道:“你也捂住嘴巴,别用力呼吸,免得毒气扩散的太快。”

  沈冬蓝摇摇头:“我不行。”他拍了拍手,一脸坚定的走到石门前,“我得把这个东西抬起来。”

  缚小司:“你在开什么玩笑。这石门可有千金之重,若是太过于用力与之对衡,小伤了自己的身子。”

  “那怎么办?”沈冬蓝声音沉沉的:“眼睁睁看师兄死在这里么?”他转头缚小司,眼睛红红的:“我做不到。就算我沈冬蓝被压死在这扇门下,我也会保护我爱的人逃出去。”

  缚小司一愣。

  沈冬蓝上手了。

  这石门重量沉到需要十多个人才能抬起来。沈冬蓝吃力抬它的时候,模样倔强,一张脸都涨红了。

  如石头碰鸡蛋。

  根本就是件没可能的事情。

  缚小司忽然笑了,笑得甜甜的,明明是危险的时候,他居然觉得心里暖暖的。被这样一个人不要命的爱着,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我帮你。”他说。

  沈冬蓝扭头看他,就见他跟着自己一起在做一个豪无意义的求生。

  “师兄……”他在流鼻血,看得沈冬蓝心疼,“你别跟着我,一旁休息去。我来就好……”

  “你不是说了么。”缚小司笑了笑:“就算死在这里,也要保护爱的人。所以,我也是一样。如果我们都逃不出也没关系,至少我现在是很开心的……”

  沈冬蓝点点头:“那,师兄助我。”

  “门左上角有个机关,摁一摁就开了。”

  两人:“……”

  说话的是秦长苏,语气尖酸刻薄:“我还以为你们跟着师兄头脑比常人聪明。那么显眼的机关在半柱香的时间都没发现。”

  两人:“……”

  秦长苏没说话了。

  缚小司摸索到机关前,果然有个砖头形状的石块。凸出在一片平整墙砖里。如他所说,的确显眼……

  缚小司摁下机关。

  沉重的石门缓缓而开。

  沈冬蓝与他对视良久,两个人一致走向秦长苏。沈冬蓝想拉起他,却被他伸手甩了开,“少假心假意的。你们在心里就巴不得我死了……我不需要你们可怜,赶紧滚,再留下来我就不会放过你们了。”

  缚小司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沈冬蓝拦住了他。他暗暗摇头,说:“师兄我们走吧……”

  不等缚小司同意,他把他抱了起来,出了密室。缚小司在他怀里挣扎,气愤道:“秦师放了我们!你居然不救他!”

  沈冬蓝沉沉道:“师兄你还不清楚么?”

  缚小司:“什么?”

  沈冬蓝:“秦师叔那么一个极端的人,为了脸面和尊严能够不惜一切代价去复仇。我们是救不下他的,他也根本不会给我们救,能放我们走指不定还看在山柰师姐的面子上。”

  话说到这里,背后一阵巨响。

  石门又关上了。

  两个人对视着沉默。

  许久,沈冬蓝道:“走吧。”

  缚小司点头:“嗯。”

  *

  蜀山的飞鸽落在张延卿手指上。

  【师尊,秦长苏以死。蜀山消失的其他师兄弟都是他杀的,现在掌门正在处理后事,催促你快回来——小司。】

  张延卿呆愣愣好一阵,把鸽子放走,轻轻对它说:“告诉师父……我回不去了,让他别等,若觉得生气,就把我在蜀山除名。”

  鸽子“咕咕”两声,飞远了。

  张延卿愣愣看着它飞远。

  一眨眼,手臂开始腐烂,接着头发也开始脱落了,落了一地,一层一层格外刺眼。

  想必过不了多久,他会在这里化作一副白骨,悄然消失了。

  龙龙再醒来的时候,床边已经没有了自家师尊的踪影,只有一张字条,写得简单易懂:【龙儿,龙珠我还给你了。我以是将死之人,没必要拉着你陪我一起死。走吧,离开这里,这里是我们两个人谁都不愿意记起的回忆。今后不在,可要乖乖听话,不要什么都吃。你知道的,为师不能照顾你了。】

  张延卿蹲坐在老旧的巷子里,这里曾是圆融找到他的地方。他依稀记得,圆融站在他跟前,笑着问他:“为何一个人在这?”

  他木讷的摇头:“我不知道。”

  “可愿跟我回去?”

  “去哪?”

  “去一个,没有人伤害你的地方。”

  天空下起暴雨。不用猜了,他的小混账要疯了,疯了一样找他。就跟小时候一样,主要他一不在它身边守着,就会哭成这样。

  “听说了吗?今儿早,张书生一家人全都吊死在王员外家门口。”

  “知道。我今早还看见了呢,上下四五口人,只留下一个小的活着。”

  “为什么呢?”

  “哎——张书生赶考,留一妻和上下老两口守在家里。其妻生得美艳,奈何被王员外看上了。趁着书生赶考,偷偷带人去把其妻……哎!”

  “张书生知道吗?”

  “那自然。他回来之前,妻子被街坊邻居数落得悬梁自尽。到处传言其是个荡/妇。书生听闻消息回来之后,已经来不及了,一时心痛不已带着老两口上吊自杀死在王员外家门前。”

  “那小孩呢?”

  “小孩还能怎么?父母双亡,只能在街上捡垃圾吃。幸好这王员外怕鬼,不敢动那小的,不然啊……那小的怕也是活不下去了。”

  正说着,街头一妇人叫宣了起来,拿着竹竿赶打着一瘦小的孩童:“狗东西!又来偷吃了!”

  小孩被打得到处逃窜。

  一身伤钻进了山林中。

  妇人追不上他,骂骂咧咧的走了:“这狗崽子,在让我看到他我非得打死他不可。”

  躲在杂草里的少年微微送了一口气,揣着怀中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往树林深处走了。

  他住的地方是在一个山洞里。

  在这里他有一个亲昵好朋友,是他三月前在遇龙河畔捡到的。

  好朋友懒洋洋的趴在树叶堆里打着盹儿,见他来了,尾巴一扫将他圈入了自己温热的身体里。

  它伸出长舌舔他的脸,张延卿被舔得痒痒,咯咯笑了起来:“龙龙你别舔我,好痒……哈哈哈……”

  小幼龙摇了摇尾巴。

  张延卿递给他一个包子,说:“抱歉,今天只有这个。养猫的阿婆去世了,我们没有饭可以吃了。”

  小幼龙看了包子一眼,开心地叼走了,一眨眼的功夫吞进了肚里。似乎还没吃饱,它可怜巴巴的盯上了他手里另一个包子。

  张延卿无奈地笑着:“要吃么?”

  它点点头。

  “行吧。”张延卿递给他:“给你。我等会去摘果子吃。”

  小幼龙开心地扑倒在他怀里:“哼哧哼哧。”

  张延卿又出去了,找遍了半座山才找到两个野果。他坐在龙龙身边,无奈道:“龙龙你胃口好大呀……山里的小动物都被你吃跑了。我连只小兔子都没看到。”

  它摇摇尾巴,化作一个小孩模样,拽着他衣服往外走,咿呀道:“兔兔……兔兔……”

  张延卿跟着他走出去,任由他把自己拉到小山坡里。小家伙尾巴摇晃着趴到一个泥土里,用小手扒拉扒拉刨着土。

  张延卿看着他刨出一个小洞,又把手伸进了小洞里,从里边拽出了一只大兔子。因为是直接用手抓的,还被兔子咬了一口。

  “呜……疼疼……”他哭着抓着兔子来了,把自己被咬破的手指递给张延卿看,“疼疼……哥哥……疼……”

  “没事没事。”张延卿接过他手里的兔子又把他抱了起来,“哥哥等会去摘草药给你敷伤口。”

  “唔……”小家伙把脸埋在了他的脖子里,哼哼唧唧的撒娇。

  张延卿一边哄着他,一边去看那只肥兔子。是只母兔子,肚子鼓鼓的,看样子不少小兔子。

  他把它重新放进了兔窝里,笑着对龙龙说:“算了吧。这只兔子怀了宝宝,我们就不吃它了。”

  龙龙点点头。

  张延卿抱着他回去了。

  晚上,他抱着龙龙在山洞口看星星,一天这么过去了,他得思考明天他们吃什么,怎么躲着才不被那些人打。

  张延卿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家伙,问他:“龙龙,你想不想吃酸梅子?”其实是他想吃了。

  小家伙点点头。张延卿干笑两声,问他好像没什么用:因为这小家伙什么都吃。

  他好像也看懂了,傻笑着,尾巴摇得和小狗一样:“嘿嘿嘿……”

  “那就吃吧。”张延卿亲了一口他的额头,笑说:“我知道哪里有。街尾豆腐爷爷家有,明天我早点起来还能讨两碗豆腐花过来。”

  龙龙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小眼睛忧心忡忡的。张延卿温柔地蹭了蹭他的手指,低低说:“没事,不要担心我。婆婆脾气虽然有点不好,但是个好人。”

  “唔……”

  张延卿抱着他回去,找了一块暖和的地方抱着他睡了。龙龙睡不着,一双小手在空中抓蚊子。

  张延卿在噩梦中惊醒的时候,他还在开心地抓蚊子。

  龙龙抬起头,就见张延卿哭得很伤心,一双臂弯紧紧的锁着他,生怕他跑了似的。

  龙龙抓着他的耳朵亲昵的抚摸,做为一只妖怪,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类。只能学着张延卿经常抚摸他的动作安慰他。

  “疼疼……”

  “他们都死了。”张延卿哽咽着:“他们要我跟他们一起去……可是我不想,我想活下去……龙龙……我是不是个坏孩子?”

  龙龙不懂他在说什么,主动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小脸,奶声奶气道:“呼呼……睡觉觉……”

  “龙儿……”张延卿紧紧搂着他:“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如果真的要离开……你就把我吃了装进肚子里带走好不好?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求求你……”

  他真是疯了,才会让妖怪吃他。

  可是,一个人真的过得好苦。

  如果遇不到龙龙,他说不定早就被深山的野兽给吃了,骨头都不剩。

  他的脸被一双小手固定住了。

  张延卿一愣,眼前放大一张可爱的脸,接着自己的唇被软软的触感碰撞了。

  小幼龙吻得很认真,似在他身上刻下印记似的。张延卿往后退了退,那条小龙不满的哼哼唧唧又亲了上来。

  “唔……”张延卿被亲得脸颊红红的。

  龙龙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唇,听到他不哭了,这才乖乖的放开了开。张延卿愣怔怔的:“龙儿……你……”

  小幼龙摇着尾巴扑到了他怀里,咿呀道:“龙龙喜欢……喜欢哥哥……喜欢喜欢……好喜欢……”

  张延卿脸更红了。

  许久,他才回应:“你是男宝宝,不能喜欢哥哥。”

  小幼龙傻笑着:“就喜欢……喜欢哥哥……”

  张延卿目光温柔了下来,摸着他的头,说:“那你要给哥哥做小媳妇么?”

  他尾巴摇得欢快:“要要!要!”

  张延卿破涕为笑:“你倒是一点都不害臊。”

  小幼龙蹭了蹭他的胸口:“嘿嘿嘿……要哥哥……小媳妇儿……”

  张延卿低头亲他的额头,温柔道:“小家伙睡吧,轮到给你赶蚊子了。哥哥也喜欢你,很喜欢。”

  天蒙蒙亮,鱼肚白还没出来,张延卿边放下龙龙走了。再回来的时候端着半碗酸臭的豆腐脑,还有几颗酸梅子。

  他一瘸一拐的来到龙龙身边,慢慢地坐下来,生怕惊醒了他。那张睡脸天真无邪,是他最想保护的。

  张延卿摸了摸脸上的伤,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想到今天摆摊的是婆婆,婆婆有个奇怪的癖好。

  她喜欢掐人。张延卿给她掐了一个时辰,脸上和胳膊上都掐肿了,她这才放过他,还给了他一碗豆腐脑。虽然是昨天没卖出去的,已经臭了。

  还有酸梅子。

  他吃了一颗,顿时心里一酸,想起了自己自刎的母亲。那个时候,他是亲眼看着母亲死掉的……可是他没有半点办法。

  酸梅子是母亲爱吃的。

  想着,又想哭了。

  抽抽噎噎的声音惊醒了熟睡中的龙龙,小龙龙从暖和的草堆里爬了起来,爬到他身边,轻轻抓住了他的手指。

  张延卿红着眼把他抱了起来,跟往常一样把脸埋在他软软的脖子里,哽咽着:“对不起,哥哥吵醒你了。”

  “唔……”龙龙摇摇头。

  张延卿端起地上的豆腐脑,递给他,破涕为笑:“尝尝。很甜的……”

  小家伙也是不客气,给他什么吃什么,一碗豆腐闹臭臭的,眼也不眨的喝下去了,甚至摇着尾巴还想来一碗。

  张延卿无奈:“没了。”

  他砸吧砸吧嘴,嘿嘿傻笑着。

  张延卿把剩下的两颗酸梅子递给他,“尝尝这个。”

  龙龙不客气的吃了,酸得小舌头吐了出来,弹得跟皮筋儿一样,可爱至极。

  张延卿哈哈大笑:“很酸吧?”

  他吐了出来,吐在了张延卿手里。

  张延卿无奈,“吃不习惯吧?的确很酸。”他不在意的把他吐出来的酸梅子吃了,“多吃几次就习惯了。”

  “哥哥,亲亲。”

  “……”

  小家伙亲过一次上瘾了,把小嘴儿凑了上来,摇着尾巴讨亲亲:“哥哥亲亲……要亲亲……”

  张延卿在他脑门亲了一下:“亲……”

  小家伙不满,指了指嘴巴:“亲亲……亲这里……”

  “别闹。”张延卿摁着他的小脸,把他推了开,柔声问:“饿不饿?”

  “饿……”什么时候都饿。

  张延卿拉起他的小手,笑说:“走,哥哥带你抓鱼。咱们今天烤鱼吃。”

  龙龙兴奋的摇尾巴:“鱼鱼!”

  张延卿拉着他出去了。

  在桐花山里有一条小河,河里边的水清澈见底,仔细看看还能看到藏在石块下躲藏的大鱼。

  龙龙见到水,就如鱼儿见到水,立马化作一条蟒蛇一般大的长龙跳进了水底,在水里边放肆吞食。

  张延卿甚至都不用管,他自己也能抓鱼,而且抓一条吃一条,胃口极大,半条河里的鱼都喂不饱他。

  天呐,他再不下水自己的鱼都没了。

  张延卿脱了衣服跳进河里。

  小幼龙围着他游泳,游得可欢了,还时不时吐出一口水喷在他的脸上,逗得张延卿哈哈直笑。

  “抓那条。”张延卿指着石块下的一条鱼,小声对龙龙说:“你不要发出太大动静了,等会把它吓跑了。”

  “呼哧呼哧……”

  一人一龙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条鱼,张延卿放慢动作,缓缓接近他,最后眼疾手快在它准备游走时,一把将它抓住。

  “我抓到了!”他笑得很开心,坐在岸边用荷叶包裹住那条鱼,对龙龙说:“我们该回去了。”

  龙龙不想回去,懒洋洋的赖在水底。

  张延卿用石头扔他:“龙儿!该回去了!”

  回应他的是龙龙尾巴扫过来的一滩水,打在他身上。

  “别闹了!”张延卿有点急:“快到晌午了,这里会有人上来抓鱼。你赶紧跟我走,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被催了好几下,龙龙这才不情愿的在水里冒出了一双烙铁般的大眼睛。张延卿朝他伸手:“乖,跟我回去。”

  龙龙哼哧一声,往他身边游去。

  这时,对面河岸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那是什么怪物!”

  张延卿一愣,就见两个孩子站在岸边一脸吃惊的指着龙龙说什么。

  龙龙爬上岸。

  张延卿急忙说:“我们快走!”

  他拽着龙龙的角往山洞里跑,龙龙很乖的任他拽着跑。四条爪子踩在地上一颠一颠,蠢蠢的又莫名的可爱。

  回到山洞,张延卿不悦的教育他:“我让你听我的话走你怎么不听?”

  龙龙化作小孩坐在地上,一脸不解。张延卿叹了一口气,耐心的蹲在他跟前,现在不能怪他,因为只是个什么都不道的小妖怪。

  “以后,哥哥说什么你都得听知道么?”

  小幼龙愣了愣,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摇摇尾巴把嘴唇凑了上去:“哥哥亲亲。”

第70章

  张延卿觉得它这表情有趣,心生欢喜,瞥开头逗了它一下,“不亲。”傲娇得像只小猫儿。

  “哥哥……”龙儿摇了摇尾巴。

  张延卿笑了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说:“好啦不闹了,我们睡吧。明儿个我早起去找另一个适合我们住的地方。”

  哥哥亲了它,它这才乖乖的哼哧了一声,卷缩成一团,安静的在他怀里睡着。

  翌日,小龙龙的时候周围已经没了哥哥的影子,地上放着一碗哥哥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羊奶。

  它记得趴在地上嗅哥哥的味道,想去找它,但忽然想起来哥哥说过他上午要出去,下午才能够回来,要它乖乖的待着不要跑。

  它坐了下来,望着洞口外,那就等哥哥回来,如果听话,哥哥一定会在亲亲它。那种滋味儿可真是太好了。

  可是等了很久,都没等来哥哥,外边儿都要天黑了。

  “吭哧吭哧……”

  它开始焦躁的在地上转圈,在转到第五圈的时候,终于没忍住摇着尾巴走了出去。哥哥的味道很淡,细细闻才能闻到。

  走到一半,林子里传来沙沙响,和几个小孩说话的声音。小孩们拿着棍子,敲打着草丛似乎在找寻什么。

  龙龙嗅了嗅落叶堆里的味道,又竖直脖子看了看那些小孩。它是个刚破壳的妖怪,不懂事儿,见到人类没有一点提防之心。

  跟张延卿认识,在它的意识里,像张延卿那种两脚动物都是极其友好的,比丛林的鸟儿和蝴蝶还要好。

  小孩们身上有哥哥的味道,它摇着尾巴就跑过去了,咿咿呀呀的喊着:“哥哥……哥哥……

  小孩们刚开始听到声音还很茫然,直到小家伙爬到了一人的裤脚下,抓着他的裤脚摇了摇,这伙人才发现它。

  是个长了角和尾巴的孩子!

  仔细看脖子上隐隐约约还能瞧见层层厚厚的鳞片,可怕极了!

  七出  “是……是妖怪!”

  小孩们扔掉棍子分散跑开。其实他们本就是来找昨天看到的那条大龙的,现在真的见到妖怪却一个比一个害怕。

  龙龙坐在树叶堆里舔还没化形的爪子,一脸纯真的看着他们,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两脚兽要害怕它。

  小孩们跑半道,回来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捡起棍子接近龙龙,因为这小妖怪看起来好像没什么攻击人的意思。

  “嘿!”有人拿石子丢它。

  它没动,石子砸在坚韧的鳞片上,倒是不痛不痒。小孩们见它完全没反应,持着棍子就围了上来。

  龙龙开始摇尾巴,向他询问哥哥在哪,可它学会的预言就几个简单的词,根本表达不了自己的意思。

  小孩们戳着他的尾巴,觉得好稀奇:“这妖怪怎么长得这么像人?是个什么精怪?”

  “有角的,像鹿。”

  一人扯了扯它的角,想试试看是不是真的角,结果下手没轻没重,把龙龙弄疼了,疼得直晃脑袋。

  小孩们以为龙龙要咬他们,下意识拿起棍子就去抽它,一棍子一棍子打在它脑袋上,一点力气没留。

  龙龙最脆弱的地方就是龙角,被打了,立刻护着卷缩成一团,大喊着张延卿:“哥哥!哥哥!”

  它到处逃窜,激发起孩子们的调皮本性。有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直接拽着它的腿儿拖着它跑了几米远。

  这一幕被刚刚赶回来的张延卿看到,张延卿吓坏,连忙跑了过去,把手里的果子都颠掉了。

  “放开龙龙!”

  两个个子较高小孩把他拦下,平日里这几个孩子也挺喜欢欺负他。张延卿现在见到他们,心里都有些恐惧和害怕。

  “哥哥!”龙龙在落叶堆里滚了一身泥巴,望着张延卿委屈极了。

  张延卿却过不去,只能透过两个大小孩之间去看龙龙。

  “这妖怪原来是你小子养的啊……”小孩推了他一把,张延卿身子瘦弱,被推的倒退了两步。

  “我劝你别惹麻烦。”两个孩子凶神恶煞的:“本来桐花镇就容不下你,你在惹我们,我们就回去告诉爹娘,让他用扫帚把你赶出桐花镇。”

  听到要被赶出桐花镇,张延卿心里一震,桐花镇是他的家,他怎么舍得离开他的家。虽然他的家早已经被人占领了。

  “赶紧滚!”

  张延卿怯了,懦弱了,往后又退了好几步。龙龙在不远处哭了起来,一瞬间,林子里就下起了小雨。

  “哭什么哭!”

  有孩子在拿棍子打他。

  张延卿心疼在看了一眼,被那大孩子用石子打了走:“要你赶紧滚听不懂人话吗?”

  张延卿咬咬牙,…心意很,转身离开了。就在这时,龙龙忽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唤:“哥哥!!”

  那声音听着真可怜。

  像个被抛弃的狗在悲鸣。

  少年脚步犹豫,手也在颤抖,他被人打怕了,可是听到龙龙的声音,心里痛得厉害,如果就这么放着它不管,它一定会被这些人折磨到死。

  走到半路,少年忽然停下了脚步,虽然很害怕,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捡起了地上一块石头,朝着那些孩子走了过去。

  张延卿跟他们打起来了。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对别人动手。父亲在世时,一直教导他如何做一个好君子。而“君子”是不会动粗手的。

  他眼睛被打肿了。也许是打得失去了理智,忘了疼痛,倒也不怕这些人了,拿着石头块逮到就砸。

  小孩们被他打怕了,还有个甚至头被打破了,流了满脸的血。张延卿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睛肿了不说,腿还被踢瘸了。

  “我告诉我爹娘去!”

  几个孩子逃窜着跑了。

  张延卿站在雨中,发愣了好久,没忍住,失声痛哭,哽咽的呼唤着亡夫亡母:“父亲……母亲……”

  有只小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龙龙摇着尾巴凑上来了:“哥哥……疼疼……”

  张延卿这才反应过来龙龙的存在,连忙将它抱起检查着身上的伤口:“……哪里疼啊?”

  龙龙摇摇头:“不疼。”

  一身的伤怎么可能不疼。张延卿一愣,破涕为笑,龙龙忍着眼泪摇头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饿了吧。”张延卿牵着它的小手,一瘸一拐的捡地上的果子递给它:“抱歉……哥哥今天来晚了……早点来就不会发生这样事儿了。”

  龙龙啃果子很开心。

  张延卿揉揉它的头,将它往山下牵引:“我们不能回去了。哥哥带你离开这儿,以后我们一起生活。”

  龙龙听懂了,点点头。

  张延卿欣慰一笑:“走吧。”

  一人一龙手牵手下山了。

  可是山下在等待他们的又是另一场劫难。火光照亮了半座山,所有桐花镇的人都来了,举着火把往山上围。

  小孩子回家受伤又告状,说被张延卿养的妖怪咬了,引起镇子里的恐慌。山上有妖怪威胁,大伙不敢睡,只能打着火把出来捉妖。

  “在那!”

  有人发现他们了。

  隔着林子,十多双眼睛望过来。

  张延卿一惊,连忙推着龙龙的背,说:“龙龙你赶紧你往后边跑不要回头。”

  龙龙没动,甚至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张延卿快哭了,推着它走:“你赶紧走啊!不走会死的!”

  龙龙还是不愿意走。

  张延卿试图打他屁股,扯它尾巴去吓唬它,甚至把它扔进小沟里,可都都没什么用,它还是会自己爬过来,而且很委屈的看着他。

  “完了。”张延卿抱起它,不争气的哭了:“我这次可能保护不了你了龙龙……”

  龙龙摇摇尾巴,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知道有好多举着火把的人围过来了,朝着他们凶神恶煞的喝着。

  “张家死小孩!你敢山上养妖怪!”

  “就是那妖怪把我们小宝咬伤的!”

  人聚多了无所畏惧。更何况龙龙的模样又是小孩子根本震慑不到他们。有人拿着桃木棍子就上来了,对着他们是又打又揣,丝毫没留轻手。

  张延卿无法,他只是孩子,打不过这些人,只能紧紧抱着龙龙,替它扛着那些镇民的暴打。

  龙龙性情温和又善良,现在张延卿被打,终于着急了,开始用尾巴去还击那些抽过来的棍子。

  但它力气太大,棍子被尾巴打烂,人也被打飞好丈远。人们终于忌惮了一些,纷纷退开。

  张延卿受伤颇重,站不起来了。

  龙龙就跟护主的狗一样守在他身边,谁靠近了,就龇牙咧嘴的发出警告。

  一人道:“这怎么办?这妖怪力气不小,刚刚只是用尾巴就把李家哥打飞了。”

  “试试这个。”另一人抱来一坛子酒泼在了张延卿身上:“直接它们都烧死了,一了百了。”

  “这……”有人不忍,犹豫道:“延倾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也要一起烧死么?”

  “那怎么办?留着这只妖怪吃我们么?你是没看到它把我大宝咬的多惨……一脸的血……”

  “那也不能杀孩子啊……况且张员外还对我们桐花镇有恩德……之前我们孩子闹病……还是他给治好的。”

  “那又如何!张家都死了多久了,而且还丑事做尽。张家媳妇做出那等丑事就该死的。”

  张延卿趴在地上喘气,忽的抓起一把泥土,朝着那人撒了过去。他娘怎么死的,全镇子人都心知肚明。

  被奸害。

  但就因为她是个女人,所有的罪就落在了她的头上,什么不贞洁的荡.妇,桐花镇的耻辱……什么都能骂出来。他娘终于受不了这些毒话,才上吊自杀的

  “混蛋……”

  张延卿想爬起来打人,但是身体被打得太狠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可怜兮兮的在地上爬。

  爬到那人跟前,他哭着打他,打无力又滑稽:“你不要胡说!我娘她没有!她不是那样的人!都是那官家害的!”

第71章

  很可惜,没有人在面临危险面前去乎一个小孩的情绪。张延卿直接被踹了开。幼龙见状,不顾一切的扑到了他身上去保护他。

  幼龙护主。人们借着他不会离开张延卿的特性,便拿来三大坛陈酒,泼到了他们两的身上。

  接下来要干什么,大家虽然没说话,但个个心知肚明。一个火把准备丢下去,却被半路拦截。

  拦的依旧是那瘸子李。瘸子李以前受恩于张家,让张家之子就这么死在自己跟前,他于心不忍。

  “放过这孩子吧。”

  瘸子李为张延卿求情,尽管他知道没什么用。

  “滚远些。”有人把他踹开。

  瘸子李没有救下张延卿,那把火还是扔出去了。

  张延卿被大火烧得来回打滚,那条小龙也在火中仰头悲鸣。火染上酒,可想而知,当时瘸子李都不忍心看,闭上了眼睛。

  “那是什么!”有人惊恐的叫了一声。

  瘸子李立即睁眼,眼前火光冲天,只闻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一条漆黑的长龙破火而出。

  “是,是那妖怪!”

  “它又活了!”

  幼龙飞在空中悲鸣:“嗷呜……”

  天空忽降狂风暴雨。

  雨熄灭了大火,人们目瞪口呆,早已忘了逃跑。那条长龙在哭,哭得很伤心,痛苦得要命。

  张延卿存有一丝气息,很微弱,没了睁眼的力气。瘸子李想去把他抱起来,抱着离开这,这时,那只红眼长龙咆哮着而来,直奔人群而来。

  龙发狂了,接连咬死好几个人。地上血流成河,地上都是断胳膊断脚,人们没了之前嚣张的气焰纷纷往家里逃去。

  幼龙杀红了眼,彻底被激发兽性,紧随着追上了镇子。这下在没人能控制得住这条龙,所有人都得死。

  瘸子李把张延卿偷了回去。

  张延卿睡了一天一夜才清醒,醒过来的时候,外头黑压压一片,明明是白天却如黑夜一般压抑。

  瘸子李熬了药,递给他。张延卿接过,礼貌的回了一句:“谢谢李子叔。”他认得瘸子李,曾经还给过他饭吃。

  “还疼么?”瘸子李看了看张延卿身上一身的烧伤,虽然用泥巴糊了一下,但跟起不到什么作用,只能缓解。

  张延卿摇头:“不疼。”

  “不疼才怪了。”瘸子李关上窗户,说:“没办法,现在外头闹妖怪,妖怪吃人,我出不去,也没办法去给你弄药。”

  “吃人的妖怪?”张延卿一愣。

  瘸子李:“就是你养的那只。”

  “我养的?”张延卿一下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在床上惊坐起:“龙龙!”

  他不顾重伤下床,泪眼朦胧的问瘸子李:“是不是龙龙?龙龙他在哪里?”

  瘸子李扶住他:“别去找它了孩子,那畜生现在到处吃人,会把你吃掉的。”

  张延卿根本不听:“龙龙他在哪里?!”

  瘸子李无法,只好告诉他:“在山上……你之前住的那个山洞里……听说拖着好多人进去了……”

  “我要去找它!它不是个坏妖怪……它只是为了救我……”张延卿跌跌撞撞往外跑,瘸子李拦都拦不住。

  从山下一路来到爬到山上,途经之处,到处都是浓稠的鲜血,蜿蜒曲折,一直到洞穴里。

  看来是被它拖着进去的。

  张延卿心里一瞬是害怕的,他望着洞穴口犹豫不决,假如龙龙不认得他了,要吃他怎么办?

  心里纠结很久,他还是决定去接近龙龙。龙龙赴死救他,不能不仁不义,它低吼的声音听起来还很痛苦。

  张延卿一步一步接近洞穴,越走近,那洞口里浓郁的血腥味越重。直到完全走进洞里,他才看明白那些血腥味的来源。

  洞里蜷缩着一条龙。

  地上满地的碎肉和碎尸。

  那条龙正在啃食着一人的身体,尖牙都把肠子扯出来了,锋利的龙牙上沾满了人的鲜血。

  听到脚步声,恶龙面露凶相看向洞口,但看清楚来人之后,猩红的瞳孔明显扩张了一下。

  “龙……龙龙……”张延卿试图唤它。

  恶龙一愣,食物都忘了吃,化作一阵小旋风就朝他扑过来。张延卿闭上眼睛,以为自己死定,然而龙龙却根本没有咬他的意思,反而还用舌头舔他。

  它……它还认得我?

  张延卿兴奋极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龙头,恶龙发出“哼哧哼哧”听起来很舒服的声音。

  “龙龙!”张延卿一激动就抱住了它:“太好了!你还认得我!”

  龙尾巴摇了摇:“哼哧哼哧。”

  张延卿哭了:“我还以为你会吃了我呢……”

  龙龙叼着他的衣领,把他带到一堆人肉小山面前,从里边跳出两条还算完整的胳膊和退,丢在他跟前。似乎在示意他吃。

  张延卿害怕得愣住。

  龙龙以为他不懂意思,低头把一具尸体里的肠子扯了出来。血溅在了张延卿脸上,张延卿顿时吐了。

  恶龙急得团团转。

  张延卿脸色苍白,摆摆手,说:“我没事。”

  恶龙又叼来一条腿儿放他面前。在妖类的意识里,生病了吃肉就能好,他对张延卿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直示意他去吃人肉。

  “龙龙不要吃了。”张延卿拍打它的龙嘴,试图告诉它这样做是不对的。以前家里养过一只狗,每次做错事时,他也会这样拍打它的嘴,但不知道对龙有没有作用。

  有作用。

  龙龙没有在撕扯人肉了。

  张延卿安抚它:“龙龙你冷静一点,不要在害人了好不好?”

  不知道他的话它听懂了没?不过在张延卿的安抚下,龙龙的确安分了许多,至少不会再痛苦的咆哮了。

  整整三天。

  恶龙都没有在下过山。

  人们上去查看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孩子正抱着一条龙卷缩在洞里休息。趁着那条恶龙不注意,他们费尽心思把张延卿偷了出来。

  张延卿又被打了半死。

  “别打死了。”有人拦着他,另一人哭着指着他说:“我就知道那只妖怪就是你养的!你这小怪物为了报复我们养出这么害人的玩意!”

  张延卿很委屈:“龙龙它不坏……”

  “不坏?”一个巴掌落在他脸上:“不坏他把我儿子咬死了!还把我丈夫吃了!?”

  镇子上两百多余人,死了起码有五十多个。可见这条龙的凶恶程度,继续放任不管又会吃多少人。

  “说了别把他打死了!要弄死那只妖怪还得靠他!”有个人把张延卿拖走了。张延卿浑身剧痛,这一拖竟拖出一道长长的血印子。

  “我告诉你。”那人凶神恶煞的揪着他的衣领:“你的祖坟,你父亲母亲的骨灰头埋在山脚下。你要是不想我挖了你们家的祖坟,把你父母的骨灰拿去喂狗,你就老老实实的听我的话,去把那只妖怪杀了。”

  “别……不要……”张延卿哭得伤心:“不要动我父母……我求求你……”

  “那就去把那只妖怪杀了!把它的心挖给我!”

  “不……不……”张延卿痛苦摇头:“我下不了手……求求你们不要让我去……我真的不行……”

  一妇人忽然跪地,在地上给他磕头:“孩子,我求求你……你救救我们吧,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如果你不杀了它,它会把我们全部吃掉的……”

  软硬加施。张延卿不知如何是好。现在能接近龙龙的的确只有自己,能杀它的也只有自己。

  那些人哭着。

  “我孩子还小……他父亲被咬死了……现在不能没有我了。那条畜生,它竟连襁褓里的婴儿都吃呀……”

  “我……知道了。”张延卿低下头:“我把它赶走……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但是我杀不掉它……”

  雄壮的男人喝道:“你必须杀了它!它吃了我们那么多亲人!你还想把它放走么!”

  张延卿哭喊:“可明明是你们先要杀我们的!”

  “除妖有错吗?妖怪这种东西就不能活在世上!你看……就是因为它活下来了,吃了我们多少人!”

  “我不要!我不要!”

  张延卿说什么都不肯,爬着就想往门外跑,却被一气急败坏的人,一斧子砍在背上,伤及心脏,顿时断了气。

  “你干什么!”能杀龙的人死了,人们乱成了一锅粥:森林木“你就这么杀了他那只妖怪肯定会来找我们算账的!”

  张延卿可怜的尸体躺在他们脚下。

  人们犹豫很久,决定拼死一搏。他们花了一天的时间,在山中挖了一个大洞,大洞里都是尖锐的桃木刺。

  张延卿的尸体就悬在里面。

  幼龙在找张延卿,嗅着他的血味一路来到陷阱边上,这才发现张延卿吊在坑里边的尸体。

  “嗷呜……”幼龙在坑旁边急得刨土。下面有桃木刺,它不敢下去。

  它试图发出声音吸引张延卿的注意力,但张延卿却没有任何反应,跟被它咬死的兔子一样,一动不动。

  百多双眼睛对它虎视眈眈,都希望它能立刻跳下去。如他们所愿,这条蠢龙跳下去了。

  一张侵泡着黑狗血的铁网从天而降,封住了洞口。自古以来,狗血最克制蛟龙这种妖物。

  龙龙出不去,只能卷缩在桃木刺上,稍微动一下,柔软的身体就能桃木扎出许多血窟窿。

  就算这样,它还在用身体护着张延卿开始发臭腐烂的尸体。

  半月过去了。

  张延卿的尸体上开始长小白虫,腐烂的非常快。它难过的舔了舔张延卿的身体,把虫子吃掉了。

  “嗷呜……”

  它不能在等了,也不能在思考了。在犹豫下去,张延卿就永远回不来了。恶龙吐出了自己的龙珠,放入了张延卿的身体里。

  那一瞬间,枯树生花,漫天霞云。张延卿腐烂的皮肤诡异的长出嫩肉,如新生的婴儿一般,光泽,又富有弹性。

  而那只吐予他龙珠的幼龙却化作了一尊石雕,再也没了反应。直到张延卿醒来的时候,它的爪子和身体还在保持着守护他的姿势。

第72章

  恶龙化作石雕彻底消失了。

  镇子里恢复安宁。

  在这几个月下雨的次数太多,一场泥石流,将石雕冲到了悬崖边上。曾有人想过,把石雕推下去粉碎,可是总有个小疯子提着刀把他们赶走。

  那小疯子便是张延卿。

  张延卿疯了,不是一两天,龙龙消失的时候他就疯了,嘴里和心里念叨的全是龙龙。

  每天都会守护在石雕旁边,睡在它的龙爪上。有人来,他就凶神恶煞的把他们赶走,可怎么赶不完。

  这尊石雕必须摧毁了才令人们心安。

  张延卿也必须死了,一切才会结束。

  大家都在传言,张延卿是被那只妖物附身了,那只妖物其实还没有死。他们想打死张延卿,可每当有这个念头时,他们都会迷失在山上,找不到张延卿,也找不到龙龙的石雕。

  “哥哥,我依旧在守护你呀。”

  透明的小爪子穿过张延卿哭泣的脸,小幼龙的灵体在他旁边急得转来转去,它好想告诉他,其实我没有死,但张延卿终究凡人,是感应不到的。

  今天,那群要他命的人又来了。

  龙龙像往常一样用幻术把他们迷走了。

  它摇着尾巴回到张延卿身边,守护着正在为自己身躯拔草的张延卿。

  “龙龙……”张延卿一双眼睛哭到干涸,流出来的已经不是眼泪,而是浓稠的血液,竟比它暴走时,还要吓人。

  “他们又来了。他们想彻底毁掉你。”

  张延卿哽咽着说。

  幼龙摇着尾巴“嗷呜”了一声。

  可张延卿看不到他。

  他现在已经进入一个非常平淡的状态,从刚开始的焦躁害怕,到现在逐渐没了感知。

  心里有片黑暗在滋生。他摸着石雕的头沉默好一阵,哑哑说:“龙龙就待在这里……乖……哥哥下山一躺很快就会来……很快……很快就会回来陪你……”

  “哥哥……”龙龙舔了舔他的手指。

  张延卿摘下一朵野花放在了他的龙爪子上,笑着说:“哥哥走了……龙龙要乖乖的……哥哥很快就回来……”

  他低着头,一直重复着这段话,像个失了语的疯子。外表也像个疯子,特别是那双眼睛,赤红赤红的,没了半点灵性。

  龙龙听懂张延卿的话,坐在悬崖边上等他。在灵气没有恢复前,它进不了肉.体,也不能与肉.体分开太远的距离。

  张延卿走了,龙龙看着他走的。

  可那之后,他却在也没有回来。在悬崖边上,它清楚的看到,山下的镇子起火了,起了好大好大的火,将半边天都染红了。

  无数人被烧死,怨灵冲天。

  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疯子,跪在火中放声大笑。而他的前面,则是一片滔天大火。

  人们被烧死,痛苦的嚎叫,有女人,有孩子……还有许许多多哭泣的声音,宛如人间地狱。

  龙龙愣怔怔的看着。

  那小疯子止住了笑声,神情冷漠的离开了如地狱般的桐花镇,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笑过。

  圆润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垃圾堆里找东西吃。圆融见他根骨不凡,眉宇间又有正气,就问他:“小家伙,你从哪里来?为何在这里吃脏物?”

  张延卿一愣,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圆融:“那你唤和名?还记得么?”

  张延卿想了想,点点头:“我叫张延卿。”

  “我是……张延卿……”男人站在悬崖边上,那是曾经幼龙为他化作石雕的地方,在那里他能清楚看到……被烧毁的桐花镇。

  这一切都是龙龙再用幻术。

  根本没有什么桐花镇。

  因为镇子,早就没了。

  身体在腐烂,男人身上发出浓郁的恶臭,俊秀的脸也因腐烂塌陷了一半:“龙儿……我回来了……我曾答应你的……”

  张延卿倒在了地上。

  怨灵们从地底下伸出无数双手,抓住了他的身体,将他的身体逐渐撕碎,碎成一堆肉沫。

  龙龙在赶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了,只有一副被恶灵啃食得干干净净的白骨。他将白骨抱起,闻了闻白骨的味道,是他最爱的师尊。

  罪恶的原点在此,罪恶的结束也在此,身负无数人的怨恨,没人能逃得过这场劫难。就连张延卿,也不例外。

  该是他受的,就是他受的。

  “师尊……吃饭了。”眉目俊朗的男人捉来一条鱼放在那具白骨面前,笑着讨好他:“今天吃鱼,我抓的。”

  “那条龙是疯了吗?为什么要跟一堆骨头说话……”少年稚嫩的脸抬起来,他努力看看自己的师尊,可因为瞎了一双眼睛,他什么都看不到。

  师尊温和地声音传来:“对,他疯了。”

  少年抱着师尊的双腿,鼻尖一酸,说:“师尊……这个故事一点儿也不好听,我听着好难过。”

  少年的眼泪浸湿了蒙着眼睛的白布。

  张延卿慢慢蹲了下来,将他拥入怀里:“仔细听听,能听到什么?”

  少年听用鼻尖嗅了嗅空气,今天风很好,师尊似乎带他来到了海边或者是河边,他能听到浪花拍打岩石的声音。

  “我们在河岸边吗?”少年问。

  张延卿点点头:“不错。”

  少年不解:“师尊为何带我来海岸边?”

  张延卿:“你不是想知道那条龙最后去哪里了么?”

  少年:“嗯。”

  “他……”师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瞎了一双眼。”

  少年歪歪头:“为什么?”

  张延卿目眺远方,远方大雨连绵:“因为它在哭。这座海,便是他的眼睛,也是他的坟墓。”

  少年揪着他的衣角:“师尊……我好难过。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龙儿好讨厌待在这里。”

  张延卿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笑着应了:“嗯。”

第73章 临海定安番外(上)

  临海有一妖龙在作乱。

  蜀山派下许多弟子去镇压,可最后都是负伤而归。其中,圆融坐下两名爱徒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喂?我们还要在这藏多久?不是说那妖怪会出来么?”秦长苏有些不耐烦了,从三日起,他就和他这个脑子不正常的师兄躲在泥巴坑里。

  张延卿没说话。

  秦长苏额边青筋一跳,破土而出:“要等你自己等去,老子要回去了。”

  张延卿拉住他的手:“回来。”

  “别碰我。”秦长苏非常不乐意张延卿的触碰,张延卿也识相的收回了手:“那妖物就在附近,危险。”

  秦长苏向来不服他管教,能蹲在坑里陪他三日还是看在师尊的面上:“它来了就来了,我们正面迎战!”

  张延卿皱眉:“蠢货。”

  “?”秦长苏眼睛一睁:“你方才骂我什么。”

  张延卿懒得搭理他,钻进土坑里。

  秦长苏一向就看不惯张延卿那副高岭之花的冷淡样,来了火,竟拔剑刺了过去。张延卿警觉,侧身躲开。

  两人拔剑僵持。

  秦长苏冷声道:“你以为这是在蜀山?我警告你张延卿,我要把你杀了,师尊他都不会察觉。到时候我只要跟他说你是被这妖龙吃了!”

  张延卿没说话,他向来如此,一张脸雷打不动的平静,好像谁都激发不起他的兴趣。

  这架要是打起来,胜负难分。说不定还会两败俱伤。秦长苏收剑,不甘心说:“算了。我懒与你计较。”

  他转身走了,张延卿也从坑里爬出来,跟在他后面。

  秦长苏不悦回头:“你干嘛跟着我?”

  张延卿面无表情。

  秦长苏又道:“回你的破泥坑里守株待兔去啊?”

  张延卿依旧面无表情。

  秦长苏当他怕死了,讥讽道:“你也不过如此。”

  两人准备继续走,这时,地面忽然震动起来,并且震动力极大,震得树倒水沸,好似有个什么庞然大物即将破土而出。

  “这……这什么!”秦长苏惊呼。

  张延卿护在他身前,冷静的用目光搜索着周围一切危险:“那妖龙可能来了,小心防御。”

  秦长苏:“要你管。”

  “嘭!”地面有异物钻出,竟是一条一丈多粗的尾巴。那便是两人等了三天的妖龙。

  那条尾巴打的不是张延卿,打的是他旁边的秦长苏。方才张延卿让他防御,可他就喜欢跟他反着来,如今被偷袭,他唐唐蜀山除妖人竟吓得坐在了地上。

  “让开!”张延卿低喝一声。

  秦长苏这下倒反应得快,连滚带爬爬了开。给张延卿让出了一条除魔咒的通道。

  他结印的手速很快,快到令秦长苏乍舌,只是眨眼一瞬,那符咒就漂浮在空中被一掌拍出去。

  符咒围住了狂躁的龙尾。

  “破!”一声令下,二十多张符纸如沾了火的□□,接连爆炸,炸得黑雾滚滚,那龙尾吃痛摇晃几下钻回了土里。

  地面拱动着,往远处跑了。

  “去守住后方,别让它跑了。”张延卿回头看了一眼吓呆的秦长苏:“我去把它赶过来。”

  秦长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好……好……”

  张延卿持剑追向恶龙逃跑的方向。它跑过的地方会留下三尺深的土坑,所以找它并不是难事。他甚至有一种它在故意勾引自己过去的错觉。

  当然,也的确是那样。

  一条尾巴在海面上拍打,说是攻击吧却给他造不成任何伤害,好像在跟他玩似的。

  张延卿懒得追它尾巴了,目光顺着它的尾巴寻去,就见一半裸男子坐在岩石上笑吟吟地看着这边。

  他长得很俊秀,俊秀到迷人心智,就连张延卿这样无色无欲的人,在看到他的一瞬,也心动了几分。

  两支枯枝般的龙角,往上延伸,漂亮又高贵,看起来不像蛟龙,修为也挺深。龙类的修为越高,一对角就长得越漂亮。

  男人金色的眼仁缓缓转动,看了一会海,又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玩味从上至下的打量着他。

  张延卿冷冷道:“妖孽,原来是你在作祟。”

  男人的尾巴小心翼翼的去触碰他,又被他用灵力震开。男人有些失落,打了个哈欠就想往海底钻。

  张延卿又喝:“休想逃!”

  他一把抓住了他的尾巴,滑溜溜的,若不是灵力附在掌心,就给它溜走了。

  男人身躯明显一震,耳根子逐渐变红。他回眸看向张延卿,张延卿竟在他眼里看出了几分期待。

  期待什么?

  想着,他又用力抓紧了龙尾巴几分,生怕它跑了。那男人耳根子更红了,神情还有些不知所措。

  这畜生怎的……这般奇怪?张延卿皱眉,他原本做好了生死一战的准备的,结果对方压根不想跟他打。

  他在水中而来,缓缓接近张延卿。张延卿举剑防御,他却一点都不怕,绕开了他的剑来到他身边。

  对方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张延卿也没下死手,只是冷静的观察着他的动作,想看看他到底想干嘛。

  他在嗅他,嗅他的味道,从脖子闻起逐渐往下,动作暧昧极了。张延卿有些不适应,往后退了一步。

  “你想干什么?”

  他往后退一寸,妖龙就贴近一寸,并且神情越来越激动,张延卿看他,发现他原本软软的尾巴都变得僵硬。

  “哥哥……”

  妖龙说话了,眼睛红红的,委屈又深情。

  他喊自己哥哥?张延卿很奇怪妖龙的举动。那龙忽然伸出双手抱住了他,张延卿想逃,却被他的尾巴死死锁住了。

  “我不是哥哥。”他冷静说。

  妖龙怔了怔,问他:“你不记得我了?”

  张延卿:“我不认识你。”

  “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妖龙很委屈:“我找遍天涯海角……都是为了寻你,如今你却忘了我?”

  张延卿被他缠得有点紧张,说:“我乃蜀山张延卿,从未认识过任何妖物。你最好放开我,不然我会对你不客气。”

  “蜀山?”妖龙听到蜀山就有点不爽:“有个砍了我一剑,我记得。现在肚子还有点痛……”

  他抓住了张延卿的手,覆盖在自己结实的小腹上:“你摸摸就是这里……还没好呢……很痛……”

  张延卿触火似的收回手。

  他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哥哥……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张延卿无语:“我都说了不是你兄长。”

  “怎么会?”他又贴上来,闻了闻他的味道:“龙珠的味道不会有错……”指尖点在他腹部:“在这里。我的龙珠。”

  “少胡言!”张延卿不耐烦了,一剑挥了过去,妖龙躲开了,还收回了尾巴。他失落的叹了一口气:“罢了,时间还长。”

  张延卿下不了杀手,就道:“滚出临海,不得在作乱,不然我就杀了你。”

  “你来降我?”男人笑了,笑得好看:“可知现在什么季节?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来降服我?”

  张延卿:“?”

  他指着海里:“你要找的那条作乱临海的龙不是我。她现在就躲在海里面……”

  “还有另一只?”张延卿跟着看海。

  “自然。”男人来到他的右边,讨好一笑:“你若想,我现在就把她的头拧下来送给你。”

  张延卿警惕退后:“你们不是一伙的?”

  他跟前:“不是。她来找我交/配的。”

  张延卿:“……”

  “我都说了,不要在这个季节来降妖。”妖龙深邃的眼睛落在他小腹以下,也不知在看龙珠还是在看别的:“这个季节……妖类都很狂躁……”

  张延卿收回剑:“既不是你,那就罢了。我见你无害才没有出手……你要懂事,就自己离开。”

  “离开?不要。”他一激动就抱住了张延卿:“我好不容易寻到你……再离开你我会死的……”

  张延卿推他:“别碰我!”

  推不动:“不要。”

  张延卿:“……”

  一声呼救从远方传来:“师兄救我!”

  张延卿警觉动耳,灵力一震,把粘着他的男人震了开。

  远处海水在沸腾,男人知趣的没有在靠近他,告诉他说:“你同伴被那只母龙拖进海里了,多半没救了,你别去。”

  张延卿哪里会听他的话,龙龙话音还未落,张延卿就御剑飞走了,只留一个一个清冷的背影。

第74章 临海定安(中)

  秦长苏被拖进水里。

  张延卿在空中看到了。

  海里面果真有一条庞然大物,体积竟比那龙人还要大,非常恐怖。母龙在水里翻滚,搅动出一个硕大的漩涡。

  “……”张延卿乍舌。修为尚才百年,第一次见到这种画面。

  水中的秦长苏看到空中的张延卿如找到酒醒,呛了好几口腥咸的海水后,向他喊:“师兄我在……我在这!”

  张延卿眸子一紧,反手握剑化作一道耀眼的闪光径直往下,一剑插在秦长苏附近。

  也不知道剑伤到那母龙的哪个补位,她悲鸣一声,松开了缠缴着秦长苏身体的尾巴。

  “师弟小心!”

  母龙又盘旋上了,朝着秦长苏张开血盆大口。母龙在水里如鱼得水。他们则相反,在水里不利于战斗。

  秦长苏想躲开,游动的速度很慢,但那母龙的速度太快了,按照来不及闪躲。

  他以为自己会被这母龙吃掉,未想,一支手在千钧之发的时候伸来,替他挡住了母龙的尖牙锐齿。

  是张延卿。

  小胳膊被龙牙刺穿,他很痛苦,但脸上狰狞的表情却没有多大。

  “师兄!”秦长苏震惊。

  张延卿却只道一字:“走!”

  秦长苏怎么也没想到,到危险关头出手救自己的竟是这个他一直从心底里瞧不起的师兄。

  “师兄莫怕!我来救你!”秦长苏拔剑而上。

  见秦长苏不跑。张延卿无法,为防母龙逃跑,只能用身子死死的锁住了他的龙头。

  母龙的长身一瞬在海底翻江倒海。它想松开张延卿,但是张延卿的手跟千斤重的铁链子一样,根本挣脱不开。

  母龙跑不掉,张延卿也好不到哪里去,五脏六腑都被震得颤动,除了疼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秦长苏在发愣,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去杀这条狂躁恶龙。第一次降妖,胆子还是很小。

  张延卿快要坚持不住,喝了他一声:“还愣着做什么!直接将它头砍下来!”

  秦长苏这才做反应,挥剑而下,一剑斩了这母龙的头。斩下来的一瞬,它的身子还在海底翻滚,头怨毒的咬着张延卿的手。

  “去!”张延卿引起火符把自己胳膊烧了,母龙的舌头跟着被烧,立即松开了嘴,沉入了海底。

  张延卿废了一条胳膊,但很快那条烧烂的胳膊又开始重新愈合。血滴过之处,海底鱼儿争先恐后的强食。

  秦长苏眼睛都看呆了:“师兄……你你你……你的手……”

  “无碍。”张延卿满不在乎:“先上岸再说。”

  “好。”秦长苏点头。

  师兄弟准备上岸。就在这时,另一条漆黑的龙尾从海底快速袭来,缠住了张延卿的腰。

  张延卿一惊,想做反应已经来不及了。他整个人被那龙尾拖下深不见底的海底。

  “师兄!!!”

  秦长苏的叫喊声已经听不到。

  张延卿在水中几乎快要窒息,那水中妖龙似乎是想把他溺死在这里。

  正这么才想,一双手忽然抱住了他,有个男人在他耳锤上咬了一下,语气暧昧地说:“道长把要与我交/配的母龙杀死了,是不是得留下来弥补我?”

  “你这……”口中灌水,张延卿气急攻心,话还未说完,一条长舌猝不及防的钻进了口腔里。

  那龙竟将他吻昏了过去。

  张延卿再醒的时候,是在一个昏暗潮湿的地洞里,身上没有一件衣物,并且异常沉重。

  一条龙尾还卷着他大汗淋漓的身体,并且在缓缓蠕动,张延卿身体被紧锁着,一动不能动。他现在就如被困之兽,没有任何办法。

  他这才明白,自己是被这条龙侵犯了。从身体虚弱程度来感知,是在他晕过去的时候就开始了。

  接下来接连七日里,都是苦不堪言的折磨。张延卿几度晕过去,又醒,醒来整个人如泡在海里浮浮沉沉,有兴奋,也有疼痛。

  听师尊言,妖龙这种生物,是体力最盛的,特别是在缠尾期。时间越长越好,因为这样能更好的怀上孩子。

  七天之后,缠着他身体的龙尾巴终于松开了。张延卿也终于沾了地,落在地上时竟没了半分力气。

  某地方恶得不行,他只要稍微使点劲,都会导致腿麻,腰软,然后头顶昏厥,几度掀翻过去。

  有人将他抱起,是那只妖龙。张延卿如今见他,心里恨意狂涌,他是提不起剑,他若提得起,一定要将这条龙碎尸万段才好。

  “幸苦了。”

  男人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别……别碰我……”张延卿咬牙。

  男人轻声一笑,笑得迷人:“已经碰了七天了。”

  张延卿气急攻血心,吐出一口血,说:“你杀了……杀了我……别让我活下去……”

  “怎么舍得。”男人将他放在柔软的床榻上:“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又怎会杀了你。”

  张延卿仰头,不在看他:“……”

  那男人也上了床榻,钻进了他的被窝。张延卿猛然睁眼,身子下意识一震,经过这七天缠尾,如今他身子敏感多了。

  “别紧张,我不动你。”男人说。

  张延卿冷着脸,不做声响。

  男人开心的抱着他,竟然摇起了龙尾巴,像个孩子似的,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真好,你的味道。”

  “杀了我。”张延卿还是那句。

  “好啊。”男人坏笑一声,故意把尖锐的龙牙露出来,对准他的大动脉:“那我不客气了。”

  张延卿不言,闭上眼。

  龙龙怔了怔,收回牙,细舔他的脖子:“哥哥放心,我既然要了你,那就一定会对你负责。我会娶你,让你做我的另一半。”

  张延卿:“……”气得说不出话。

  “婚期定在三月之后如何?”他撩起张延卿耳后发:“你我去游千山万水,看山河日暮。”

  张延卿身体在发抖。

  龙龙以为他冷了,便把他搂入怀里,谁知,他的手臂忽然向他袭来,一把抓住了他的龙角。

  龙角对于龙来说最致命最脆弱的。

  “你放我走。”张延卿冷声道:“不然我现在就折了你一对龙角。”

  龙龙微微皱眉,看来张延卿的威胁终于对他有了一点作用:“你为什么想走?”

  张延卿:“道人与妖势不两立。”

  龙龙:“可你与我结合了。”

  “住口!”一听这话,张延卿脑子里就想起那生不如死的七日,当场气得又吐一口血。

  趁这时,龙龙锁住了他的手腕。张延卿现在没力,其实根本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

  不过现在造不成,不代表以后造不成。为了保证他引以为傲的龙角不被折断,他找来一条锁链,锁住了他的手腕。

  张延卿:“你干什么!”

  他笑笑:“夫人太过强悍,我驾驭不住。”

  张延卿:“混账东西!”

  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张延卿被堆到,所有火气都被堵在了嘴里。龙龙一边吻他,一边安抚他:“别生气,省得气坏了自己。”

  “唔……别碰我……”

  “那就听话。”

  “……”

  “不听话就吻你。”

  “……”

  “夫人应该不想受伤对吧?以你现在的能力别说折断我的龙角了,连我的尾巴你都打不过。”

  张延卿胸口发闷。他想根本都不需要这条龙动手杀自己,自己也会被他气死在这里了。

  不值得。

  就这么死了,辜负师尊的期望。

  他得安下心来,修养,修养到这条龙说结婚前,想办法逃离,在找剑把他砍了。

第75章 临海定安(下)

  时间快接近三个月。

  在这三个月里,这条龙没有在碰过张延卿,甚至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龙说,只要他一句话,他可以为他摘星星,摘月亮。

  张延卿竟对这条龙恨不起来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几次都有机会杀他的,但是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让它下不了手。

  在这三个月里,蜀山无数次派人来临海寻。无数次被这妖龙迷惑在海中游窜,找不到岸。

  只有秦长苏找到了。

  “师兄!我来救你!”

  看到忽然出现的秦长苏,张延卿惊讶无比。只不过场面一度很尴尬。那妖龙出去之前强行给他换上了嫁衣,把他锁在床上不能动。

  张延卿就那么躺着。

  本来一张脸就长得俊秀,穿上大红嫁衣,描上眉,点上红唇,那么用眼一看,竟美得令人窒息。

  秦长苏都愣住了。

  论长相,他算是蜀山一绝。

  可张延卿却跟他不一样,他出众的不止是俊秀的长相,还有那高雅不闻凡世的气质,如一朵高岭之花,不可染指。

  如今那朵高岭之花就被绑在他眼前,穿着最美的嫁衣。仔细往下看,还能看到他隐隐约约露出的一小截白净小腿,引人无线遐想。

  明明是男人……

  身体却白净得跟女人一样。

  秦长苏怔住了,目光如火在张延卿身上来回探视。张延卿还没发觉异样,心里关心万分:“师弟,你一人不行,快些回去。”

  秦长苏哪里听得进他的话,在来之前他就喝了不少酒壮胆,本来是壮命胆的,却阴差阳错壮在色/胆上。

  “师……师兄……”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张延卿还在急:“快些回去!”

  “师兄……你为何……”秦长苏缓步走到床边,坐在床上:“穿着女人的衣服……躺在这?”

  “我……”张延卿一想到,脸和耳根子就发红,他是真不能告诉秦长苏自己被侵犯的事情。

  但那微微羞耻的表情流露而出,秦长苏就已经猜的差不多了:“师兄莫非是被那条妖龙……”

  张延卿怒喝:“住口!”

  秦长苏一脸痴迷的盯着他的脸:“师兄那么生气做什么?我……就是问问呀……难不成是真的?”

  秦长苏越凑越近。张延卿一怔,总算看出来点异样了。他双手在挣扎,但奈何有链子锁着,根本逃脱不掉。

  “师兄……你告诉我……那妖龙占有了你多少次?”

  他的手在轻抚他的发鬓。张延卿躲开,他又黏上,并且还在自言自语:“师兄当真好美啊……美得让师弟我竟移不开眼……”

  “混……混账!你要做什么!”张延卿紧张的说。

  秦长苏低低一笑,撩开了他的衣服看了一眼,那样子和他俊美的外貌不搭,看起来竟有些猥琐。

  “师兄……我没想到……”他一下下解开张延卿上衣扣子,缓缓说:“在蜀山高高在上的你,也会露出这样害怕的表情……”

  张延卿咬唇,唇都快被咬出血。

  “师兄那么抗拒长苏做什么?你既都与妖结合了……为何对我那么抵抗?我好歹是个人呢……”

  张延卿:“滚开!”

  “师兄……”秦长苏的外套落地,他痴迷的看着张延卿,喃喃道:“你可知上次你救我。自那次起,我的脑子里就都是你……我在蜀山快担心疯了……生怕师兄你被这妖龙吃了……”

  冰凉色手指在触碰他嘴唇,张延卿难受的眯起眼。秦长苏关心道:“师兄别咬着嘴唇,咬破了长苏还怎么品尝师兄的味道?”

  “唔。”张延卿哼了一声。

  “师兄……”他欺压而上,咬着他的耳垂低语:“长苏在蜀山那般担心你,日夜都睡不着。未想……师兄竟在这与那妖龙逍遥快活……长苏心里好不甘心啊……为什么师兄的第一夜不是长苏的呢……”

  他委屈眨眼:“罢了。长苏不嫌弃师兄……反正师兄又不是女人,不需要遵守妇人之道。今日长苏若能得了师兄,回蜀山后一定与师兄结为道侣,日日夜夜疼爱师兄……”

  “混账……”

  “师兄……”

  “你说……你要与谁结为道侣?”一个冷到极点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低沉得如古琴,那般肃穆。

  “谁!?”秦长苏火速坐起。

  洞穴口进来一男人。

  一俊秀非凡的男人,那男人长了两支枯枝一般的长角,眼瞳竟然是从未见过的金色。

  男人脸沉得似修罗,又问他:“回答我。你说你要与谁做道侣?”

  秦长苏自知这人是不好惹,但也不想在心上人眼前露出胆怯丢了面,壮直胆子说:“当然是与我师兄!”

  “很好。”男人上前来,不需要用手,浑身磅礴的灵力就形成了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龙龙瞪着他:“那就让你师兄好好看着,我是怎么把你骨头从这副臭皮囊里抽出来的。”

  “唔!”

  秦长苏整个人悬在空中挣扎。

  龙龙的怒火烧得旺盛,轻易的掐死这个人并不能满足他,他想要把他的血流干,挑断手筋,每日抽出他一根骨头,才舒服。

  可每每他动杀心的时候,总会有正义之人来阻止他,且这位正义之人还是他最没有办法的人:“住手!放开我师弟!”

  龙龙看向张延卿,发现他正怒视着自己,这让他很不解,甚至很难过。“他要动你,我很不爽。”

  张延卿:“他是我师弟!”

  “师弟就可以动你了。”龙龙曲解他的意思:“你在蜀山可有千千万万个师弟?莫非千千万万个都可以动你?”这么一想,他不止心疼,尾巴尖气得都在颤抖。

  他形容的画面感太强烈。张延卿耳根子一红:“你少胡说!我蜀山不赞成断袖之癖!”

  龙龙:“那你为何还要救他?他要对你做什么你不清楚么?”

  张延卿:“自然清楚。但他是我师弟,既然未成功,那罪不至死。”

  某条龙气得尾巴都抬不起来了:“他想跟我争夺交/配权,你居然说他不该死。”

  张延卿:“他死了我无法和蜀山交代和师尊交代。”

  某龙:“你不爱我了?”

  张延卿:“我何时爱过你!”

  龙龙:“你爱过,但你忘了。”

  张延卿无语:“先不说这个,你把我师弟放了。”

  “师兄……救……救救我……”秦长苏快被掐窒息了。

  “可以。”龙龙灵力一松,把他扔在地上:“哥哥想让我放他走可以。但我得要了你一双腿。”

  张延卿和秦长苏同时震惊。

  龙龙阴冷地看着他:“既然千万人师兄弟那般容易可以践踏你,想你若恢复好了,我就留不住你了。如果是这样,那哥哥要这双腿做什么?不如直接废了,废了就跑不掉了。”

  “一派胡言!”这条龙到底什么脑子,这么简单意思他能曲解成这样,张延卿要被气吐血了。

  “答应吗?”龙龙手上凝气漆黑的雾气,那雾气杀意腾腾:“不答应的话,我现在就把他碎尸万段在哥哥眼前艺涵。”

  “我应。”张延卿说。

  秦长苏震惊:“师……师兄……”

  张延卿闭上眼:“要杀要剐随你。”

  龙龙缓缓贴上他,要废他双腿他是认真的。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留住张延卿。

  道人没腿就是废人。但哥哥有他,废人也无所谓,废人也有人照顾,有人疼爱。

  他在耳边低语,用沙哑的嗓音安抚他:“可能会很疼,但我会温柔的。哥哥不用睁开眼。”

  张延卿没动:“……”

  龙龙掌中凝聚的黑气团形成了一个球,只要他把这个球拍在张延卿腿上,张延卿的腿骨头就会变成一堆粉末,无法在复原。

  他轻轻拍了上去,用尽量最不让他受苦的力气。然而,灵气打中的却不是张延卿,而是忽然扑过来的秦长苏。

  “啊啊啊!!!”秦长苏受了龙龙蓬勃灵力的一击,滚落在地,疼得痛苦嚎叫。一双腿的骨头瞬间成为粉末。

  张延卿猛然睁眼:“师弟!”

  龙龙也很吃惊,甚至还有些生气。如若知道中招的是他,他一定不会用这么温柔的方式,他会直接砍了他一条腿。

  “呜呜……”秦长苏疼的哭。

  龙龙气得一尾巴把他打出洞穴外:“真是便宜了你这厮。”

  不过看他那么痛苦的样子,他一瞬又有点庆幸,还好没有用在张延卿身上。如若哥哥那么痛,他定要心疼死,那会比折了他的龙角还要疼。

  “你干什么!”张延卿抓住他的胳膊:“你还想要他命吗?折了他一双腿还不够吗?”

  “我没想要他命。你别这么紧张。”龙龙将他抱在怀里,紧紧搂着:“上面有很多蜀山的人在寻,他浮上去死不掉的。”

  张延卿:“上面有很多人?”

  “嗯。”龙龙很委屈,在他脖子里磨蹭:“他们都是来抢走哥哥的……太讨厌了,我好想把他们都杀掉,可是我怕哥哥你恨我。”

  张延卿冷声:“你最好不要这样。”

  “没有杀。”龙龙摇摇尾巴:“我们明日成婚后,我就带你离开。哥哥,这样他们就永远找不到我们了。”

  虽然很奇怪,但是张延卿还是忍不住问了:“为什么……非得明日……”早走的话不是更好?

  “我的尾巴需要三个月复原。而且在复原之前,我需要泡在水里,我是水龙。没有龙珠,出去的话,皮肤会干枯死掉的。”

  张延卿:“你的龙珠呢?”

  手指点在他小腹,逐渐往上移到心口:“在这。他不喜欢呆在你肚子里,最喜欢窝在你心尖上。”

  张延卿心跳加快。龙龙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它看起来比我更喜欢你……甚至都不愿意回到我身边了……这可怎么办?”

  张延卿把手覆在他嘴唇上,羞怯低头:“你……休要胡言乱语。我体内没有你的龙珠……”

  “哥哥……”

  罪恶的龙好想把他压倒,好好在床上疼爱,可是想了想,明日就要与他成婚了,不急于这一刻。

  春宵一刻比现在重要。

  他很期待,非常期待。

  张延卿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里竟莫名紧张起来。也不是害怕他,而是……害怕成婚……

  翌日,龙龙化作原身去海底鱼捉虾了。他捆来一百多只龙虾小妖摆在洞穴内,做他们婚礼的见证。

  又去上边偷了人喜娘家的大红花,一本正经的挂在胸口。人类成婚的时候,都要带这个。

  张延卿一觉醒来。

  洞里一堆来历不明的小妖在哭,还有的被强迫绑上了小红花,穿上了小裙子。

  张延卿:“……”

  那条臭龙呢?

  臭龙来了,叼来了两条海王鱼,巨大两条放在他脚下,一脸兴奋的朝他讨赏。

  “哥哥,你看,有这么多人来参加我们的婚宴。你喜不喜欢?你若觉得少,我在陆地上找些人过来。”

  张延卿:“……”“不用。”

  “那……”龙龙脸微微发红:“那我们就开始吧……就……跟你们人类一样……成婚……”

  张延卿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龙龙来到他身边,对他说:“夫人,我变个戏法给你看可好?”

  张延卿看着他。

  龙龙神秘一笑,摇了摇性感的腰肢,腰肢以下的尾巴忽然缩短,竟在他眼前变成了两条修长的腿。还是未着衣的腿。

  张延卿脸瞬间红了,火速把目光移了开。龙龙把手递给他,笑言:“来三拜,我们成婚吧。”

  张延卿没动。

  龙龙忽然把他抱起来,来到了一群红脸小妖的面前,“你们看着,今日我与哥哥成婚,你们便是证人。”

  “大大大!”

  “的确大!”

  “好大呀!!”

  小妖们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

  张延卿一听,更没眼看了。哪有人成婚是不穿衣服成婚的。有,他眼前这个变态就是。

  他还挺自豪,雄赳赳气昂昂的。

  “一拜,山河万里。”

  龙龙很认真地拜天,张延卿依旧雷打不动,就跟一个雕像杵在那一样。还是龙龙给他强行摁头,他才拜了一下。

  “二拜,烂鱼小虾。”

  一群小虾妖很期待。

  “荒唐!我唐唐蜀山道人!怎可給……”话还未说完,张延卿又被强行摁头拜了一下:“……”

  “三拜……”龙龙微微转过身,深情款款的看着他,忽然弯腰朝他一拜:“三拜夫人。礼成。”

  张延卿:“……”

  “我见凡间成婚就是这般。但我不喜欢夫人拜我。”

  张延卿终于有点反应:“为何?”

  龙龙微微一笑:“夫人为上。”

  张延卿:“……”

  他又被拦腰抱起。张延卿很不耐烦了:“你够了吧!”

  龙龙抱他上床:“最重要的一步还未完成呢……”

  “混账!我不要……唔……”

  滑腻腻的舌头钻进嘴里。张延卿被温柔的深吻。情深之时,龙龙把他的手贴向自己心口。

  “哥哥,我爱你。”

  “都是胡话!”张延卿真的不耐烦了,把他狠狠推开,嫌弃的擦着自己的嘴:“人世间的情爱岂能是你一龙妖能懂的!”

  “我懂。”他很认真地说:“我爱哥哥。”

  张延卿:“你如何证明!”

  龙龙想了想,说:“我的龙珠亦是心脏。我的心一直在你那里。”

  张延卿狠狠道:“那就把你的心挖开给我我看看,里边到底是不是空的,如若是我就信你!”

  “……”“那我就不能带你走了。”

  “少说废话!”

  “如此,那好。”

  张延卿一怔,就见那龙妖竟真的伸出爪子在他心口破了一个洞。他把心口撕裂开,撕得鲜血淋漓,完完全全展露给他看。

  张延卿害怕了。

  里面空空如也,真的什么都没有。

  “哥哥……等我……”

  男人化作了一条黑龙,再次回作圆形。伤及心口,没有龙珠,也没办法用灵力复原,他只能在耗费时间修成肉/体。

  黑龙受伤。

  上面的结界破裂,没一会儿蜀山圆融就寻到了此处。

  “延倾啊!!”见到爱徒如此受辱的模样,圆融心痛极了,老泪纵横地说:“是师尊出关晚了!”

  “师尊。”张延卿跪地:“徒儿让您担心了。”

  看到洞内满洞的浪迹,以及嫁衣红袍,圆融真的快气死了。自己培育最好的未来掌门人,竟被这龙妖玷污。

  圆融一怒之下拔出剑,指着正在恢复灵力的龙龙:“我非得把你这畜生碎尸万段才好!”

  “师尊!”张延卿拦下他。

  圆融瞪眼:“你莫非?”

  “并非。”张延卿连忙说:“它……它其实不是害人的妖怪……”

  “我蜀山与妖势不两立。它能对你……你竟还帮他求情。今日还好我来了,若其他人来了,看到这场面,张延卿你的脸面就保不住了!”

  张延卿:“……”

  圆融:“我杀了它,以后就没人知道这件事。”

  张延卿犹豫:“师尊我……”

  圆融:“你敢替它求情,我就把你逐出蜀山。那你对得起我的养育之恩吗?张延卿?”

  张延卿必须在蜀山和这条妖龙之间选一个。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现在的立场。

  “剑给我,我来。”

  圆融一怔。

  张延卿垂下眼眸:“至少……让我亲自动手……”

  “罢了。”圆融给他剑,转过身不在看。

  张延卿持着剑,一步一步接近正在调息的妖龙。那竟原来也那么脆弱。只不过是他一句气话,他真的可以把心撕开给他看。

  这条是有多蠢啊……

  蠢到他都……

  它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那么期待的婚礼,竟会变成它的葬礼。而亲手杀了他的,是它最爱的人。

  张延卿眼角泛红,用剑指着它说:“我给过你机会了。”

  龙龙虚弱睁开眼皮看了他一眼,金色的眼瞳里蒙着一层委屈的泪水。张延卿移开目光不忍在看,只说了三个字:“别怪我。”

  那一剑他无情刺下去了。

  黑龙悲鸣一声在洞内化作石雕。

  那一瞬,张延卿的心就如缺了一块,非常空洞,好像自己的心被挖空了一样。

  他从未有过这种痛苦的感觉。

  直到圆融把他带回蜀山,他也依旧如此。直到一天,他亲手刨开了自己的心口。

  一颗金灿灿的龙珠镶嵌在他心口里,成为了他的心。所有消失的记忆如上涨的海水将他淹没。

  开满桐花的小村。

  可爱的幼龙。

  一场烧尽罪恶的大火。

  他亲手把他摧毁了两次。张延卿好难受,比死还难受。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亲手毁了那单纯的孩嶼、汐、團、隊、獨、家。子两次。

  两次它化作石雕的样子都在他脑海里回放。没一个画面都令他心如刀割。

  张延卿彻底疯了,失去了自我,变成了一个没有心的道人。

  在这之前,他曾跪下他问圆融:“师尊,为什么一个人没有心可以活下去?”

  圆融告诉他:“有的是借助外力。有的是心如死灰,看破红尘。还有的……是他残忍至极早已无良心。”

  三种他都占了。

  一样不落。

  张延卿哭了,哭得悲痛欲绝,这是他失去记忆以来第一次哭,终于,他也尝尽了后悔的滋味。

第76章 我爱你师尊!

  蜀山有喜。

  大喜。

  张延卿生了个……呸……得了个龙蛋。

  距离他上次下山过了百年之久,在圆融以为他真的脱离师门的时候,没想他居然回来了,还抱回来个蛋。

  那是颗龙蛋,张延卿在凡界用自己的灵力孵育了百年之久。但最近龙蛋状态不好,灵力在溃散,需要更多的灵力来孵育。

  无法,张延卿只得带着它回蜀山。

  蜀山是灵力最盛旺的地方。

  龙蛋来此,是最适合的。

  这是谁的蛋?圆融在质问。

  张延卿跪在地上老实答:“我爱徒之蛋。”

  圆融:“可是龙龙。”

  “嗯。”张延卿点头,轻轻抚摸着圆润的龙蛋:“为救弟子,龙儿损耗了自身所有的灵力,肉身腐烂,最后归元化作最初形态。”

  圆融:“龙蛋非龙灵不可育养。”

  张延卿:“我知。”

  圆融一惊:“你莫非用了自身灵力?”

  张延卿:“嗯。”

  圆融:“多久了?”

  张延卿:“一百年。”

  “哎呀!”圆融拍膝,一阵大叹,叹恨铁不成钢:“一百年……你真做得出来。你可知折损你寿命多少年?”

  张延卿:“五百年。”

  “你还清楚呢。”圆融看着张延卿,眼里满是酸楚:“那孩子即使用尽性命都要救你,那是做好死掉的准备的。如今你又用性命来换他,他不是白忙活一场?”

  张延卿低头:“弟子心甘情愿。”

  一句心甘情愿怼得圆融无话可说。他还刚想说,把那蛋吃了,他的灵力就回来了。看样子张延卿也不会这么做。

  “管不了你。”

  圆融挥袖,化成祥云消散。

  张延卿还跪在原地抱着那颗龙蛋发愣。天上下起小雪了,怕龙蛋冷,他小心翼翼的把他包裹在衣服内。

  “龙儿……你且安心睡,师尊在。”

  回到元阳殿,殿内弟子少了一半,大多与人成婚配对去了别的山头。剩下的则是舍不得元阳殿,一直坚守的。

  “师尊回来了!师尊回来了!!”

  弟子们围上来。傅小司热泪盈眶跪在他面前:“师尊……您终于回来了。”

  张延卿扶起他,刚扶起又跪下一群,大家哭得好伤心。尤其是沈冬蓝,鼻涕泡都哭出来了。

  “师尊!我可太想您了!我还以为您再也不会回来了!”

  张延卿难得笑了一下,替他掐掉了鼻涕泡。沈冬蓝看了看张延卿身后,没看到龙龙,就问:“师尊龙龙呢?”

  张延卿没回答。

  细心的傅小司发现了张延卿怀里抱着的一颗蛋,是颗不同寻常的蛋,花纹漂亮,还在发着一层薄薄的灵光。

  “师尊?那是什么?”傅小司问。

  张延卿怕几个孩子难过,没有告诉他们这就是龙龙。他摇摇头,说:“我乏了。”

  听到师尊累了,傅小司连忙让师弟们让开一条过道,一条通往元阳殿的正道。

  傅小司:“师尊先且去歇息。”

  张延卿:“嗯。”

  张延卿去休息了,怕压坏龙蛋,就把他放在桌子上。许久,醒来的时候,桌上的龙蛋却消失不见了。

  “龙……龙儿!”

  他疯了般在房间里寻找着,屋外寻找着……可找遍了元阳殿都没有龙蛋的影子。

  天上在下暴雨。

  “龙儿……”

  他狼狈的摔倒在泥坑里,被雨淋得湿透了全身,模样滑稽又可笑,再没了曾经高岭之花的气质。

  暴雨中,有一个小屋亮着,烛光温暖柔和。那是曾经龙龙最喜欢待的地方,后院的厨房。

  张延卿赶来厨房,厨房里沈冬蓝正在炒菜,看到一身泥泞的张延卿,他惊讶的睁大眼。

  “师……师尊……”

  “冬蓝。”张延卿走上前,颤着声音问:“蛋……有没有看到龙蛋……”

  “蛋?”沈冬蓝挠挠头。

  “就是……”张延卿声音忽然卡住,目光凝聚在沈冬蓝翻炒的铁锅内,里头的蛋花被炒的色泽鲜艳。

  “龙……”他的瞳孔在抖动,在看地上,放垃圾的竹篓里还有破碎的蛋壳,蛋壳彻底失去灵气,和臭鱼烂虾堆积在一起。

  那就是他守了一百年的龙蛋。

  “……”张延卿眼里的泪狂涌而出,在沈冬蓝吃惊的目光下,他疯了似的把手伸进了热气腾腾的铁锅里。

  “不可以吃……不……不可以……”白皙的手指被烫的鲜红,张延卿喉咙哽咽得发疼。

  “师尊!”

  沈冬蓝想拦住他,被他推开。就这样,他用一双手把里面的蛋花全都捞了上来,护在怀里痛哭,哭得撕心裂肺。

  “龙儿……我的龙儿……”

  天空的雨停了。

  一阵风吹开厨房的门,傅小司着急的声音在外头传来:“冬蓝!快!快把锅盖盖上!”

  一道白光从余光处闪过,伴随着孩童清脆又顽皮的嬉笑声。张延卿哭声一怔,就见一条长得跟泥鳅一样小的白龙在吃他手里的蛋花。

  小家伙摇头晃尾,好不可爱。

  张延卿捧着蛋花的手在颤抖,小白龙似乎察觉到异样,因为眼睛看不到,他只能用鼻子嗅了嗅他的味道,是很喜欢的味道。

  “哼哧哼哧……”它摇了摇尾巴。

  张延卿忽然笑了,天空乌云散开,万丈光芒从云端溢出,他的声音清澈动听:“到家了。”

  十年后。

  元阳殿的淘气包长大了。一到月底元阳殿的仓库就被他吃了个空,殿顶还被他啃了半边。

  沈冬蓝来告状:“师尊师尊!龙龙他又开始吃您养的仙草了!”

  张延卿压了一口茶,眼不抬:“随它。”

  沈冬蓝:“还差点把您的琴吃了,我和小司好不容易让它吐出来。”

  张延卿:“随它。”

  沈冬蓝:“那……那您的剑呢。”

  张延卿一惊:“速速领我过去!”

  空旷的草地里,小少年正抱着一把灵气逼人的剑在啃。因为剑太硬,它啃了几次都没啃烂。

  “龙儿!”张延卿凌空而至,一把把心爱的剑从他尖锐的龙牙下拯救出来:“说了多少次不可以吃剑!”

  他语气凶了点。小幼龙委屈巴巴的垂着尾巴,眼睛红通通的,一副欲哭又忍住的模样,煞是可爱。

  张延卿看了一眼天空上开始聚集的乌云,叹了一口气,把他抱起来,语气温柔极了:“若是咯到牙怎么办?你要吃,长大了再吃。”

  剑鞘里的灵剑一抖,悲痛欲绝的从剑鞘里飞出,化作一点流星,消失在云端。

  “师尊尊……”赢得争宠,小幼龙这才开心的摇起尾巴。

  张延卿哄他:“乖,该回去了。”

  他伸出小手摸着张延卿的脸,摸了好一阵,取下了眼睛上蒙着的遮眼布:“龙儿好想看看师尊长什么样子。”

  张延卿一怔,眼里流出一丝哀伤,许久,才说:“……最爱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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