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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娇花
作 者:言可
本文文案:
谢丞相年过五旬,老来得女,逢人便炫耀自家千金。
京城人人相传,丞相家女儿明眸皓齿,眉如墨画,貌若天仙,只是无人得见真颜。
沈渊第一次登门就见到了传说中的天仙,只是这天仙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小姑娘身着男装,骑在墙头,灰头土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小兄弟,要不要帮忙?”沈渊温声软语问道。
哭到一半的小姑娘打个哭嗝,红着脸看他,半晌开口,声音娇滴滴的,“哥哥,能不能扶我一把?”
沈渊一乐,这哪里是天仙,分明是一朵小娇花。
谢初年生为丞相之女,千娇万宠,在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宫宴之上,夺得头筹,皇上问她想要什么,
她立于高台之上,一指男眷席上的俊俏少年郎,“我要他!”
沈渊啧一声,“小娇花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皇上问他意下如何,沈渊看着台上小小身影,
“臣,求之不得。”
双c,架空,互宠,甜甜甜。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初年,沈渊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家有一朵小娇花。
立意:两情相悦才是真。
第1章 一朵娇花 这哪里是天仙,分明是一朵小……
寅时三刻,京城的城门打开,天空东方泛白,来往通行的人唤醒了初夏的日头,也唤醒了京城的繁华。
沈渊牵着马,随着人群进了城,沿途看着街头巷尾来往的人,心中感慨,京城璀璨如斯,是他们北地遥不可及的。
低头理了理早晨换好的新衣裳,又看了眼身边马儿格外发亮的毛色,沈渊从容地找人打听了丞相府的位置。
对方友好热情地给他指明了方向,沈渊道谢牵马欲行,忽地被一少年拦住。
“敢问可是沈家兄弟?”少年虽是问话,但是看他的眼神却很是笃定。
“在下确实姓沈。”沈渊说着,猜测这少年的身份。
眼前的少年仪表不凡,双眼炯炯有神,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度,可见出身定然不俗。
沈渊猜出几分,不敢贸然开口,对方粲然一笑,自报家门:“我姓谢,在家排行老三,你叫我谢三就行。”
一听对方姓谢,沈渊便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对方是丞相的三儿子,谢元昉。
谢元昉奉父亲之命,来接沈渊,知道沈渊来自北地,他原以为对方会是个雄猛挺拔的汉子,没想到会是个温文尔雅的俊俏少年,而且,他长得也太白了。
摸了摸自己的脸,谢元昉对北地的人都长得皮糙肉厚这一说法产生了怀疑。
“沈兄弟,一路途劳顿辛苦了,快随我回府好好休息。”谢元昉笑笑,主动替沈渊牵了马,“我爹自从收到了镇北侯的来信,知道你要来,盼了你好久,算算时间,估计你这几日会到京城,早早便让我在城门口守着,可算把你盼来了。”
沈渊手里的缰绳被人抽走,马儿打了个响鼻,前蹄后退一步,马头一偏,似乎极为排斥,沈渊摸了两下安抚。
“马车停在前面了,我们快些回家。”谢元昉丝毫没察觉一人一马之间的互动,一心只想着赶紧把人送回去。
“多谢。”沈渊没推拒,他遵父命来到京城,要在丞相府借住一段时日,太过生疏反而不好。
马车直走右转左转,而后停下。
“到了,沈大哥,下车吧。”
谢元昉性格开朗,极喜欢说话,一路上嘴就没停过,他问了沈渊的年纪,知道沈渊比他还年长一岁,便直接叫他沈大哥。
除了问了年纪,谢元昉还打开车窗向沈渊介绍京城的景致,说到两处最为激动,最有名的酒楼,和最精致的红楼,经过后者时,还说有机会一定要带他去看看。
两人下了车,沈渊抬眼便看见高门之上的匾额,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就随着谢元昉进了府内。
“我爹下朝了吗?”一进府,谢元昉就问。
家仆回答:“还没有。”
“那我先去和我娘说一声,她也盼着你呢。”谢元昉回过头对沈渊说。
沈渊点点头,而后说:“三公子,我想先方便一下。”
“哦,二喜,你带着沈公子去。”谢元昉指了个人,便自去找母亲了。
沈渊不习惯人跟着,向二喜问清了路,就自己过去了。
出来之后,他沿着原路返回,看着府内的花花草草,走到一处,忽觉墙边有些动静。
想来光天化日之下,丞相府是不会有贼人入室的,可一阵重物倒地的声音过后,又传来了低低的哭声。
沈渊闻声走过去,先是看见几个大筐倒了一地,再一抬头,就见高墙之上,一个身着男装的小姑娘,骑在墙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换气的时候用手抹了把眼泪,白嫩的脸蛋上就多了几道黑印子。
丞相家的情况,沈渊早就听他爹讲过。
丞相先头生了三个儿子,而后老来得女,视若掌上明珠,千娇万宠的,逢人便炫耀自家千金。
京城里更是盛传,丞相家的小女儿,明眸皓齿,眉如墨画,貌若天仙,只是无人得见真颜。
没想到他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见到了,只是眼下的情形貌似不太对。
墙头上的小姑娘还在哭,沈渊迈步而出,温言软语问道:“小兄弟,要不要帮忙?”
哭得正专心的谢初年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吓了一跳,低头看去,便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子淡笑看着她。
谢初年怔怔地看着墙下的男子,一时之间忘了哭,沈渊以为是自己吓到她了,也就不再往前走。
临近晌午,日头升得老高,谢初年被阳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但依然能看清下面的人是个俊俏少年郎。
哪里来的人,竟然比她的三个哥哥还好看?
哭劲儿还没过去,谢初年没忍住打了个哭嗝,在这只有两个人的偏僻角落,嗝声清晰入耳,沈渊笑容加深,谢初年一下子红了脸。
太丢人了!
谢初年悬在半空的脚在墙面蹭了蹭,表情好像受了巨大的耻辱一般,闭了闭眼,又低头看了看沈渊,犹豫着开口,声音娇滴滴的,“哥哥,能不能扶我一把?”
说着,她还抬起双手,身上的男装不合身,她一抬手,白葱葱的手腕及小臂就露了出来。
沈渊一乐,心想,这哪里是天仙,分明是一朵小娇花。
将散倒一地的筐摞起来,沈渊踩着筐边,谢初年十分自然地伸出手,一把抱住了沈渊的脖子。
沈渊没想到她会直接扑上来,低头看了一眼眼眶通红的小姑娘。
两人对视的瞬间,谢初年吸了吸鼻子,模样怪可怜的。
“抱紧了,哥哥带你下去。”沈渊说完一笑,直接从高墙上跳了下去。
这一跳出乎了谢初年的意料,吓得她惊呼一声,落地了还抱着沈渊的脖子不放。
沈渊轻拍了一下怀中小姑娘的后背,“还不下去?”
谢初年睁开眼,小心翼翼低头看了一眼,而后轻轻一跳,稳稳落到了地上。
“你几岁了?”沈渊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
“我马上就九岁了。”谢初年挺直了身子,让自己显得高一些,“你又是谁?”
“你不是叫我哥哥?”沈渊语气漫不经心,眼含笑意,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
谢初年摇了摇头说:“我不认识你。”说完,撒腿就跑。
“跑得倒是快。”沈渊看着小姑娘跑到前头一转弯,不见了,这才想起来,他还要去见丞相夫人。
将胸前衣服的褶皱抚平,沈渊收敛起弯着的嘴角,抬步走了回去。
谢初年一口气跑回自己房间,把门一关,急忙洗手洗脸换衣服。
将脸上的脏污洗干净,她还是感觉脸上有些痒,照镜子一看,之前脏的地方开始发红,感觉一会儿就要肿起。
幸好她跑得快,刚刚那个俊俏哥哥没看见她脸红肿的样子,要不然她岂不是丢死人了。
转念一想,自己在墙头灰头土脸的样子貌似也没好到哪里去。
“哼,真倒霉。”谢初年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珠花往镜子上一扔,珠花砸到镜中人的脸上。
她为什么就得了这么一种怪病,只要皮肤一沾染到泥污灰尘就会红肿发痒?
翻开常用的药匣子,里面空空如也,最后一瓶药已经抹完了,谢初年脸一白,要是不立刻涂药,这病发作起来可是不容易消去的。
“小姐,我们回来了。”门外传来了她两个丫鬟的声音,谢初年用手帕捂住脸躺到床上。
春碧开了门进来,身后的冬白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包裹。
“小姐,还没到睡午觉的时辰呢,您不是说想吃蕊芳斋的如意糕么,我们给您买回来了,还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春碧站到床边看着谢初年的后背,笑吟吟地说。
此时谢初年脸上痒的要命,一点儿也不如意,哪里想吃什么如意糕,“我不吃了,你们分了吧,我困了。”
听着谢初年声音闷闷的,冬白感觉有些不对,刚要询问,春碧就说:“那小姐好好休息。”
两个丫鬟拿着东西出来,冬白还是担心,“小姐从来都是吃完午饭,再去院子里散步消食之后才午睡,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
“小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不顺着她的心意又要闹了,这如意糕我们一人一半,拿着。”春碧打开盒子,里面装着六块糕点,她拿出三块塞到冬白手上,自己用盒子装着另外三块走了。
冬白拿着糕点,又向门口看了一眼,心想:“算了,就算是被小姐骂也认了。”
下定决心后,冬白又去敲门。
“小姐,中午不吃饭睡不好的。”
听着冬白的声音,谢初年从床上坐起,依然用手帕捂着脸,“那你进来。”
冬白推门而入,将手中糕点放下,走到床边说:“小姐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今天怎么困的这么早?”
“别问了,你去找刘大夫,让他再送一瓶药膏过来。”
整个丞相府都知道谢初年的这个病,府上的刘大夫也是为了谢初年才请的,那药膏也是刘大夫精心配制,专门来治谢初年皮肤红肿的。
而她房间里的药膏前一阵子刚刚用完,还没来得及去刘大夫那里去取。
冬白一听小姐要用药膏,就知道她是发病了,骇了一跳,“小姐,你哪里不舒服?”
“我……我没法见人了!”谢初年眼眶又红了,拿下手帕给冬白看。
爬上墙头的时候,谢初年很小心了,可是墙那么高,她上去之后,摞起的筐又倒了,惊慌之下她就没注意,蹭了一手灰,后来擦眼泪又蹭了一脸,现在没有及时涂药,手和脸上的红肿看着特别厉害。
“小姐,你忍着别挠,我这就去找刘大夫。”冬白知晓这病发作起来十分难受,虽不要命,但是痒起来抓心挠肝的,若是挠出了伤口,留下疤痕,可就了不得了。
“你悄悄的,别让我娘看见!”谢初年叮嘱。
第2章 两朵娇花 小娇花,就是要这个样子。……
冬白知道小姐的病耽误不得,急忙去找刘大夫,为了少走些路,她从花园中穿行,一般这个时辰大家都在准备吃饭,应该不会有人经过。
好巧不巧,丞相夫人徐氏正同三公子带着一位客人从花园出来,两头一碰上,冬白心慌,直接跪下了。
这丫鬟的慌张样子,一看就是出了事,再加上她是谢初年的丫鬟,徐氏和谢元昉当即就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初年出事了?”
冬白腿都吓软了,她和春碧侍候小姐也有几年了,平时怕小姐碰上什么脏东西,她们二人几乎片刻不离小姐身边,可是今天早上小姐哭闹着要吃如意糕和一堆好吃的好玩儿的,她们不得不去给小姐买。
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请小姐千万不要离开房间,谁知一回来,小姐的脸就成了那个样子。
虽然她不知道小姐是怎么发病的,但是现在一想,估计是小姐偷偷跑出去蹭到了什么东西,否则不可能会发病。
“夫人,三公子,小姐……没出什么事,只是……”冬白不会撒谎,但小姐说了不能告诉夫人,她绞尽脑汁却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
“没事你磕磕巴巴干什么,快说!”徐氏心急,语气也严厉了些。
沈渊在一旁看着,回想在墙头的时候小姑娘是否受了伤,可是那小姑娘跑走时的动作敏捷又迅速,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看冬白支支吾吾就是不说,徐氏转头叮嘱儿子,“你带着沈公子先去房间看看,要是有什么缺的东西再添置上。”
谢元昉点头答应,带着沈渊走了。
“你不想说,那我亲自去看。”徐氏也不再逼问,冬白一个小丫鬟,自然是她女儿发话不让说。
冬白自知瞒不住了,磕了个头说:“夫人,是小姐的病又发作了,奴婢去找刘大夫取药。”
徐氏一听,当即有些忧心,女儿发病了,这还得了,也顾不上冬白再说什么,抬腿就走,“你赶紧去找刘大夫把药拿回来!”
谢初年的房门紧闭,周围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徐氏走到门口敲门,“年儿,娘进来了。”
里面立刻传出来谢初年惊慌失措的声音,“别进来!那个,娘,我已经睡下了。”
“这什么时辰就睡觉。”徐氏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了整个人都躲在被子里的谢初年。
听见徐氏进来,谢初年将自己缩得更紧,“娘,我真的睡了,您走吧。”
徐氏三两步上前,将被子掀起说道:“你还想瞒我,冬白都和我说了。”
身上的被子被掀开,谢初年抬头看见徐氏微怒的脸色,心里暗骂冬白这个叛徒,随即嘴一撇,“呜呜,娘,我的脸好痒,手也痒……呜呜。”说着,还将两只手抬到徐氏眼前让她看。
徐氏本来心里生气,气女儿犯了病还瞒着,可是见到女儿红肿的脸,又十分心疼:“唉,你这是在哪里弄得,快让娘看看。”将女儿的手握住,对着红肿的地方轻轻吹着,“已经两个月没发病了,好好的怎么又犯了?”
春天风大,外面柳絮纷飞,谢初年体质特殊,丞相府是万万不敢让谢初年出门的,所以谢初年已经整整三个月没出过院子了。
到底是小孩子,被闷久了,按捺不住想出门看看,和父母兄长们提了几次都被拒绝,谢初年才想到这么一个主意,支开两个丫鬟,偷偷出府。
为了伪装,她还特意寻了一套男装,谁知道爬墙容易下墙难,她爬上去之后,根本不敢往下跳。
纠结半晌,谢初年还是放弃出府,原本想踩着爬墙时的筐再爬回去,谁知道,她一脚踩歪,筐都倒了。
这下她骑在墙头,里外都下不去了,一时心急,哭了起来。
要不是那个陌生的漂亮哥哥帮了她一把,估计她现在还在墙头上呢。
想到这里,谢初年委屈不已,“娘,为什么我们家的墙这么高啊?”
徐氏被问愣了,这孩子怎么忽然关心起家里墙的高矮了。
“问你怎么发病的,你问墙做什么,难道是墙让你发病的不成?”
谢初年可不敢说她想翻过高墙偷跑出去玩来着,登时不吱声了。
没多久,冬白拿着两瓶药回来了。
“小姐,药……”小丫鬟跑得满头大汗,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
可谢初年还在怪冬白将她犯病这事告诉徐氏,瞪了她一眼。
冬白脖子一缩,将药交给徐氏,一句话也不敢说。
“你还好意思瞪人,你这病一犯就要两三天才好,难道你以为我和你爹都不会发现吗?”徐氏轻轻将药膏涂抹在女儿脸上。
“娘,我错了,你轻点。”谢初年撒娇。
徐氏动作更加轻柔,药膏带着凉意,让谢初年舒服了不少,脸上不那么痒了,她的心情也好了。
“娘,今天府上有客人?”谢初年想起了那个俊俏哥哥。
“是啊,你一个伯父的儿子,因为要参加明年春闱,所以来我们府上借住一段时间。”徐氏回答。
“哪个伯父,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镇北侯一家二十年前就去北地了,你沈家哥哥是第一次来京城。”
“那他住哪个院子?平时和三哥一起上学堂吗?明年考完会不会离开京城?”谢初年好奇心起,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
“和你三哥一起住,学堂的事看你爹安排,什么时候离开京城还不知道,你个小丫头,哪来这么多问题。”药膏抹好,徐氏将药瓶盖好递给冬白,“今天为了给你沈家哥哥接风洗尘,晚上要一起吃饭。”
谢初年一听,眉头一皱,满脸不开心,“可是我的脸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啊?”
“你可以不去,我让人把饭菜送到你房里。”徐氏说。
“不行,沈家哥哥第一次来,我们两家又是世交,那我理应也去的。”谢初年勾着手指说。
男女七岁不同席,谢初年八岁了,按照礼法不该见外男,可是丞相一家把沈渊当成自己儿子看,那谢初年就是妹妹,没什么不能见的。
见女儿执意要去,徐氏倒是没拒绝:“晚上再看吧。”话音落下又说起了别的,“春碧呢,怎么只看见冬白一个人?”
冬白身子一抖,低头说:“春碧上午出门崴了脚,现在应该在房间休息。”
徐氏一见冬白的样子,心里有了底,这春碧可能是在房间休息,就是这脚崴没崴就不一定了。
“你先休息吧,午饭叫人端你房里,好好养着脸,仔细着别挠花了。”徐氏拉着女儿的手细细叮嘱。
这番话,谢初年从小听到大,早就腻了,连连点头,“知道了,娘。”
门一关,谢初年就看着冬白,因为她偷偷出府的事并没有被发现,她倒也没有苛责,“行了,你去叫厨房的人传饭吧,我饿了。”
冬白松了一口气,应下便去厨房了。
午时,丞相谢朗下了朝,徐氏边替丈夫换下朝服边问:“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丞相沉吟半晌,说道:“没什么事,就是陪皇上下了一盘棋。”
陛下好棋,丞相又是棋中高手,时不时就被陛下召进宫去下一盘,闻言徐氏倒也不觉得奇怪。
“沈家那孩子到了府上,我看他和镇北侯长得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不知如今镇北侯一家在北地过得如何。”徐氏和镇北侯夫人是手帕交,虽然每年都有书信往来,可是二十年没见,心中惦记非常。
“那孩子现在在哪儿?”谢朗问。
“和昉儿在一起呢,现下可要摆饭?”
“我还有事,中午就不在家吃了,你们自己吃,等晚上柏儿和璋儿回府,咱们再好好给沈家那孩子接风洗尘。”说话间,谢朗已经换好了常服,握了握妻子的手,就又出门了。
徐氏隐约觉得丈夫有些不对劲,但也没说什么,将人送出去,就命人叫了谢元昉和沈渊过来吃饭。
谢朗并非是不关心沈渊,他得知挚友之子要来京城,心中自然喜悦,只是皇上下朝之后,单独把他留下说了些话。
皇上想让镇北侯出兵北伐。
二十年前,胡人入侵,先帝授予沈毅大将军一职,沈毅领二十万兵马出兵北上,不负圣恩,大获全胜,由此,战事结束后,先帝收了兵符,封了爵位,命沈毅镇守北地。
沈毅是军事奇才,有他在,胡人再也不敢侵犯,北边安分了二十年。
现如今先帝有意开疆扩土,想攻打胡人,若是真的要出兵,那就要再给镇北侯兵权,到时候,镇北侯手握兵权,又有军功在身,放眼朝廷,再无人能与其制衡。
这下,皇上又担心了,担心其功高盖主,若是起了异心,可就成了心腹大患。
丞相出了家门,往太师家中去,边走边想:“当皇上也是不容易,一边给予臣子期望,一边还要严防死守,这般自相矛盾,怪不得自古以来,皇上几乎没有长寿的。”
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只在他脑中匆匆闪过,就不敢再想了。
到了晚上,谢元柏和谢元璋回了府上,谢朗也从太师家回来了,厨房热火朝天地忙活了一下午,一家人为了沈渊特意设宴。
家中人并不多,除了丞相夫妇,就是他们的三个儿子,沈渊走进厅内眼神一扫,不见谢初年。
不知道那小姑娘是不是真的受了什么伤。
刚入席,就听门口传来一女声,“爹,娘,年儿来迟了。”
谢初年脸上带着面纱,穿着的衣服袖子格外长,将双手盖了个严实,除了一双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沈渊不知道谢初年的病,见她这般打扮,轻啧了一声,难不成这小姑娘是怕自己认出她,向她父母告状?
但是谢家人一看便知缘由,谢初年只有脸上和手上发病了才会这般打扮。
谢元柏和谢元璋不知道怎么回事,见状纷纷起身走到妹妹身边,问是怎么弄得,还问身后的春碧和冬白。
“大哥,二哥,你们别问了,客人还在呢。”谢初年看见了沈家哥哥正注视着自己,恨不得堵上两位兄长的嘴。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现在确实不是关心妹妹的时候,等饭后再问也不迟。
谢朗夫妇都把沈渊当成自己人,谢元昉和沈渊相处了一个下午,因着两人年纪相仿,说话也颇为投机,也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兄弟,而两位兄长也都知道沈渊要来,这顿饭一家人吃的热热闹闹,沈渊心中那点子紧张防备也都烟消云散。
“沈大哥,你从北地来,也不知道这些菜合不合你的胃口。”谢元昉亲亲热热地给沈渊夹菜。
沈渊笑着夸了两句,余光看见谢初年一动不动地坐着,她的两个丫鬟一左一右侍奉在侧。
左边的丫鬟夹了口菜,谢初年转头背过人,那丫鬟从下撩起面纱,将菜喂到谢初年嘴里,随即又快速将面纱放下。
若是沈渊在别处听见有谁家的小姐是这样吃饭,估计会认为娇养太过,可是现在他亲眼瞧着谢初年吃饭的方式,再想起上午墙头上小姑娘骑虎难下的样子,不由得一乐。
小娇花么,就是要这个样子。
第3章 三朵娇花 小娇花生辰快乐!
谢初年这般吃饭委实不舒服,偶尔还要偷瞧一下席间是否有人看她,若是自家人便罢了,就怕在沈渊面前闹了笑话。
冬白喂了谢初年一勺汤,速度极快地帮她擦干净嘴角,再把面纱放下。
谢初年喝完回头,不经意间和沈渊对视,立刻将汤咽下坐正。
沈渊弯了弯嘴角,看着一个八岁的娇娇女,竭力扮做端庄的样子,真是可爱。
“小姐,这个鸡肉极为鲜嫩,尝尝。”春碧夹了一片肉送到谢初年嘴边。
谢初年又看了一眼沈渊,见对方还在看自己,这口肉就吃不下了。
她就不该来,在自己房里舒服吃肉不香么?
因为发病,她中午就没吃多少,现在腹中饥饿,觉得这肉香格外勾人。
谢元昉又敬沈渊一杯酒,沈渊的视线移开,谢初年这才吃到一口肉。
饭毕,谢初年随着徐氏回院子,大哥二哥关心她的病,一路跟到门口。
得了个治不好的病,谢初年并不想一发病就让全家人跟着担心,将两位哥哥劝了回去,徐氏又给她涂了药。
养了三日,脸上和手上的红肿消了,皮肤又恢复健康时的白嫩,谢初年摘下了面纱,乐呵呵地出了门。
再过两日,就是她九岁生辰,养病期间,她向母亲央求了好久,才求得一次出门玩的机会。
只是为了防止她再发病,须得让人带着她,谢朗夫妇将三个儿子叫到跟前,问谁想带妹妹出门。
谢元柏如今任翰林编修,知道小妹一直想出门玩儿,“后日儿子可告假一日,带小妹出门,一定保护好小妹。”
谢朗夫妇知晓大儿子一向稳重,刚欲点头,谢元璋又说:“大哥如今有官职在身,若是让人知道,大哥告假一日只为了陪小妹出门,岂不是让人抓住话柄,说我们家娇宠女儿,还是让儿子去吧,儿子身无官职,向夫子告假一日便可。”
听二儿子这么一说,谢朗夫妇又觉得甚是有理,还是让二儿子去吧。
刚要开口决定,谢元昉又站了出来,“二哥说的对,但是再过两月便是八月秋闱,二哥还是安心备考,陪小妹出门一事就让弟弟来吧。”
谢元璋一听,刚要反驳,谢元昉又说:“要是二哥中举,那明年春闱便可同沈大哥一起,若是不幸落榜,再学三年,到时候你可都二十多岁了。”
一听弟弟这么说,谢元璋感觉胸口中了一箭。
科举之路不易,能一路进阶中进士的都是凤毛麟角,多少人考到头发花白还是个秀才,他十七岁考上秀才已经不错了。
可是沈渊和他年纪一般大,就已经中举,两相对比之下,他倒是落了下风。
“而且,大哥二哥,你们和小妹年纪差距太大,想必也不知道小姑娘都喜欢玩儿什么,还是我带小妹出门合适,对吧爹娘?”
已经失去陪小妹出门机会的谢元柏没想到,最后三弟还要攻击他的年纪,原本低落的心情,更是低落到谷底。
谢朗夫妇看了看三个儿子,又对视一眼,好像小儿子说的不错。
看着父母依然犹豫不决,谢元昉又说了句:“而且沈大哥初到京城,还没好好逛过呢,儿子和沈大哥聊得投机,不如带沈大哥一起去。”
“行吧,后日就由昉儿带年儿出门,散了吧。”谢朗一锤定音。
三兄弟出门之后,谢元柏和谢元璋对视了一眼,十分默契地一个拉住三弟的衣领,一个勾住三弟的双脚,混合双打出了口恶气。
沈渊在丞相府这三日,徐氏让人收拾出一间书房,用来给沈渊读书用。由于从北地到京城,他独身一人,为了路上方便,并没有带多少书籍,徐氏又将小儿子的书全都给了沈渊,反正谢元昉是个不喜欢读书的,那些书在他那里只能蒙尘。
正在书房整理书籍的沈渊,看见谢元昉鼻青脸肿的进来,讶然问道:“你怎么了?”
“别提了,都是实话实说的代价。”谢元昉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疼得抽了口气,两位兄长小气的很,不就是说他们年纪大吗,就专门往脸上揍。
“后日是小妹九岁生辰,到时候你和我一起陪她出门逛逛。”
“我一路入京,已经许久未做功课,还是不去了吧。”沈渊婉拒。
“别啊,京城好玩儿的地方可多了,少学一日也没什么吧,而且我身负重伤,要是有人欺负我小妹,我打不过怎么办?”谢元昉说完,捂着肚子佯装虚弱。
沈渊瞥了一眼龇牙咧嘴的谢元昉。
在丞相府,敢和丞相三儿子动拳脚的人没几个,再看谢元昉的样子,就是脸上难看了些,重伤定是胡诌的,不过对方盛情难却,他不好接连拒绝。
再想到仅见过两面的小姑娘,那么娇养出来的人,多个人照看也是好的。
“那好吧。”沈渊点头答应,谢元昉的重伤立刻痊愈。
“就这么说定了,可不许反悔。”谢元昉懒得继续装样子,站起身摸着下巴,“那后日去哪里好呢,永昌街一定要去的,那条街最是热闹,两旁还有许多酒楼,可以直接用午饭……”
沈渊笑了笑,继续整理那些书籍,任由谢元昉计划后日的行程。
对于谢初年来说,可以出去玩儿一日,是她今年最开心的事,生辰那天,睁眼醒来,就看见春碧和冬白两人笑吟吟祝她生辰快乐。
春碧拿来了新制的夏装,冬白为她梳好一左一右两个小髻,谢初年迫不及待跑出门去找三哥。
“三哥我们什么时候走?”谢初年看见三哥便开口问,声音清脆轻快。
看见小妹映着笑意的眉眼,谢元昉摸了摸小妹的头,“我们再等个人就走。”
“等谁?”
“沈大哥。”
“……”谢初年没想到沈渊也会去。
今天她没带面纱,要是沈渊看见她的脸,认出她来怎么办?
不过那天她穿着男装,应该不会认出来吧。
谢初年怀着侥幸心理,等沈渊出来,故作镇静地打了个招呼,“沈哥哥好。”
“妹妹好。”沈渊再见到谢初年,和前几日墙头上的人一模一样,他也没提之前的事,就当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还摸了摸谢初年的头。
一旁的谢元昉见状皱了皱眉,这是他的妹妹,又不是沈渊的妹妹,他这么亲密不合适吧。
“咳咳,我们走吧,年儿,三哥背你上马车。”谢元昉上前将沈渊挡住,蹲下身子等小妹跳上来。
“三哥,你今天的衣服是新洗过的吗?”谢初年原地没动。
“当然是,要不是新衣服怎么能背你?”
听到三哥的回答,谢初年才放心爬到他背上。
后面的沈渊见状心想:“这小娇花。”
三人上了马车,马车向永昌街驶去。
路上,谢初年忍不住好奇心,掀开窗帘一个劲儿探头,比起沈渊,她更像一个没逛过京城的,这倒让沈渊有些奇怪。
按理来说,生在京城,又是丞相之女,长到九岁了,不可能没领略过京城风光,怎么谢初年会这幅模样?
谢元昉一直拽着小妹的袖子怕她受伤,也没注意到沈渊眼里的疑惑。
到了永昌街,谢初年一下车,一眼看见了街边的糖人铺子。
以往春碧和冬白也买过糖人哄她,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糖人是怎么做出来的,新奇不已,非要在旁边看着。
看完了还要买来吃。
“诶,小妹,外面卖的东西可不能随便吃,你拿着玩儿就好了。”谢元昉付了钱,得到小妹绝对不吃的保证才将糖人交给她。
买了糖人,谢初年转身就看到了风筝,脚下不停,又跑走了,谢元昉只能跟上。
沈渊看谢初年像个小兔子一样蹦来蹦去,片刻不歇,反而是跟在后面的谢元昉累得不行,失笑摇摇头。
春碧和冬白两人手里拿的东西越来越多,到了午时,几人进了一家酒楼,这才可以歇歇。
谢元昉要了个二楼包厢,几人上楼的时候,又遇上个谢元昉的朋友。
“沈大哥,你先带着小妹上去,我去去就来。”谢元昉被友人拉走了。
进了包厢,沈渊和谢初年相对而坐,刚想拿起桌上放的杯盏,谢初年轻扯了下沈渊袖子说:“沈哥哥等等!”
沈渊动作顿住,就见春碧和冬白两人,一个拿起水壶一个拿起帕子开始擦桌子。
“……”沈渊虽然见识到谢初年的娇气劲儿,但也不能适应这般。
“沈哥哥,你一看就是斯文人,爱干净。”谢初年声音软糯,笑着给沈渊戴高帽。
“嗯,妹妹说的对。”这声妹妹被沈渊叫出口,一点不生疏,反而谢初年有点不好意思。
没多久,春碧和冬白将桌面和茶盏都擦拭干净,谢初年亲自替沈渊倒了一杯茶。
“谢谢妹妹。”沈渊语气温润,嘴角含笑。
“沈哥哥不客气。”谢初年摆了摆手,忽然有点不敢直视沈渊的眼神,右手不自觉摸了下耳朵。
刚和友人寒暄完回来的谢元昉,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两人哥哥妹妹叫得亲热,好似他们才是亲兄妹似的,顿时心里不是滋味儿,故而进门时重重清了下嗓子,可是小妹只是笑着看着沈渊,连眼神都没分他半点。
这将他这个亲哥哥置于何地?
第4章 四朵娇花 他成了她的债主。
“沈哥哥,听母亲说你来自北地,北地长什么样子啊?”谢初年从小到大没出过几次门,更别提京城之外了,所以对北地充满了好奇。
沈渊沉吟片刻没有回答,脑海中想起了生长十五年的地方。
成片的沙漠,水源稀少,农业贫瘠,百姓生活艰苦。
每年春天,父亲都会带着百姓和民兵,亲自开垦荒地,一点一点将一个荒芜之地发展成为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地方。
在京城人眼中,北地就是一个贫穷清苦的不毛之地。
这些,恐怕一个九岁的小姑娘是不感兴趣的。
“北地是很远的地方。”沈渊轻描淡写不愿多说。
察觉到了沈渊语气里的回避,谢元昉适时插话,摸着下巴说:“北地啊,北地三哥也知道,都说那边遍地是大漠,一起风空气中都是沙尘,不过这些年由于镇北侯的治理,已经改善很多了。”
说完,他以为小妹会给他一个崇拜的眼神或者一句言语上的夸奖,可是谢初年却不给面子,“三哥,你又没去过北地,你怎么知道?”
“……”这就是亲哥的待遇吗?
“沈大哥,你说我说的对是不对?”谢元昉不死心,非要在小妹面前挣回面子。
沈渊点点头,“嗯。”
谢元昉心里这才舒坦。
饭后,谢初年又恢复了活力,继续去街上左看看右瞧瞧,这么一日出来的机会,她可不想浪费一刻。
从永昌街走到临安街,人骤然多了起来。
“小妹,慢点走!”谢元昉怕小妹被人群冲散,伸手去拉小妹的袖子,可是谢初年很快跑进人群里,一眨眼就远了。
“春碧,冬白,还不快点跟上小姐!”
“是。”两个丫鬟直往人群里冲,可是谢初年身量小,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容易,大人们往里挤可不容易。
一晃眼的功夫,哪还有谢初年的影子?
“这可怎么办啊?”春碧苦了脸,小姐要是丢了,她这个做丫鬟的,怕是命就保不住了。
谢元昉和沈渊也急着找人,可是人那么多,谁也没看见谢初年去哪儿了。
谢初年一味往前走,被两边琳琅满目的商品看花了眼,也没顾着身后有没有人跟着,等到站到一个面具摊前,老板笑眯眯地问她带没带钱的时候,她一回头才发现,家人都不见了!
“老板,我哥哥和我一起出来的,他会付钱的。”谢初年也不害怕,笑着和老板解释。
老板见谢初年穿着都是上品,心里也知这小姑娘定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便让她在旁边等她的哥哥过来。
不知道三哥什么时候会跟上来,谢初年等着也是无聊,手里把玩着那面具,翻看两眼,就往脸上戴。
戴上之后又觉得视线受阻不方便,再给摘下来,结果摘下的时候,路上行人一碰,她没拿住,面具掉到了地上。
“诶,小姑娘,你这面具摔坏了,可一定要买的啊,你哥哥到底什么时候来啊?你不会是骗子吧?”等了许久,老板也没见到这小姑娘的哥哥,心里怀疑她话中真假。
周围的路人听见老板的话,目光都落到了谢初年身上,仿佛在审视这小姑娘是不是骗子。
“我不是骗子!我哥哥就在后面,一定会……”谢初年从小到大没被人这般怀疑过,红着脸辩解。
“老板,我是她哥哥,给你面具钱。”有人将谢初年揽住,手里递出一块碎银。
谢初年松了一口气,抬眼看见沈渊的时候一怔。
“公子,我这面具二十文一个,要不了这么多。”老板还算实惠,也不贪多。
沈渊揽着谢初年的手抬起,摸了摸她的头,笑容温和,“这个坏了,再挑几个喜欢的。”
不知为何,谢初年觉得鼻子酸酸的,“我三哥呢?”
“我不就是你哥哥?”沈渊从摊儿上拿了一个和谢初年手里的一样的狐狸面具,又拿了一个猪鼻子面具。
“不行,沈哥哥,我不能花你的钱。”谢初年虽然很感激沈渊及时出现,可是沈渊是他们家的客人,她怎么能让沈渊给她花钱呢。
沈渊又笑,将面具塞到谢初年手里说道:“和哥哥计较这些做什么,你要是不想花哥哥的钱,以后还给哥哥就是。”
犹豫了一会儿,谢初年点点头,“那我一会儿让我三哥还给你。”
“小初年好没诚意,这是哥哥给你买的面具,不是给你三哥买的,要还也得你亲自还。”沈渊拉着谢初年的手腕往回走,逗着她玩儿。
谢初年犯了愁,可是她没钱啊。
身边小姑娘许久不说话,沈渊往旁边一看,就看见小姑娘一脸愁容,倒真的在想怎么还钱。
这小娇花可太可爱了!
“罢了,你要是一时还不上,就慢慢还,左右到明年春闱之前,我都住在丞相府,不着急。”
谢初年听了,眼睛一亮,对啊,她可以慢慢还啊,反正还有那么久呢。
“而且,你欠我的,也不只这一次了。”
不只一次?她还什么时候欠了他东西?谢初年不明所以。
“前几天墙头上的人不是你?”沈渊笑着提醒。
谢初年一怔,没想到沈渊居然认出她了,她还以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
“沈哥哥,你不能拿这件事威胁我还钱,我不是不讲信誉的人。”谢初年说着还想把沈渊拉着她的手挣开。
沈渊轻笑一声,这小姑娘还真会倒打一耙,他什么时候威胁她了?
人潮拥挤,沈渊怕谢初年再走散了,把手拉得更紧,“哥哥要是想告状,早就告了,用得着等到今天?小没良心的,白送你面具了。”
谢初年低头不说话了,若是沈渊不想告状,那她真的就欠了他一次人情,怎么还呢?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走着走着,谢初年感觉自己的手有些痒,猜测是自己的病又发作了,可是被沈渊拉着也不便查看。
走回永昌街,看见了停在路边的马车,沈渊放了心,也放开了拉着谢初年的手。
谢初年抬手一看,果然手心微微发红,想来是面具落地时沾到了泥污,她蹭到了手上。
看见手心红肿时,谢初年的第一反应是将手藏起来,好在只是一只手,不像上次整张脸都发病。
“小妹,你去哪儿了?三哥都急死了!”谢元昉看见小妹的时候,差点流下两行热泪,小妹再不回来,他就要回家向父母请罪,然后报官满城找人了。
“你还问我呢,那路就那么宽,你还能把我跟丢了,回家我就告诉爹娘,让他们罚你。”谢初年左手覆在右手上,故意耍性子,怕三哥注意到她的手。
谢元昉见人回来了,悬着的心落了地,又听小妹要告状,脑门上的汗就下来了。
他脸上的淤青还没好呢,别回家屁股再开花了。
“别,小妹,三哥错了,幸好沈大哥把你找到了。”说着,谢元昉又转头对沈渊道谢。
这一出闹剧结束,也到了回家的时辰,几人上了马车回家去。
回到家,谢元昉帮小妹将一路买的东西送回院子,沈渊被丞相叫到书房。
沈渊到书房时,谢朗正在看他读书时写的心得见解。
“伯父。”沈渊规规矩矩行礼。
“嗯,不错,没想到镇北侯那个粗糙汉子,还能养出你这样才华斐然的儿子。”谢朗语气里尽是对沈渊的赞美,可是这番话说完之后,谢朗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样的人才,可惜了。
前几日他下朝后去太师府上,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沈渊去太师府上的私学读书一事。
当日太师听他讲述完沈渊这个孩子,还很是想亲自见见沈渊,可是今天下朝后,太师在宫门口拉住他,又拒绝了让沈渊去他府上读书。
他追问缘由,太师反问:“丞相难道不知皇上有意让镇北侯北伐之事吗?”
谢朗一听,眉头一皱,他还以为北伐只是皇上心中的一个念头,只对他一个人讲了呢,毕竟当日议事时还让他保密,怕走漏了风声,没想到转头皇上自己和太师说了。
“那太师怎么看待此事?”太师年长谢朗十多岁,又教导过皇上,对皇上的性子比他了解。
“丞相精明,还来问我?”太师反问。
谢朗心中一沉。
皇上疑心重,既已决定北伐,给镇北侯兵权后,必然要防备其有不臣之心,到时候,其子沈渊在京中,就是人质。
更可况,沈渊是家中独子,有沈渊在手,想必镇北侯怎么也不会忤逆圣意,那皇上就安心多了。
太师明白这其中关窍,是断然不会让沈渊去自家私学读书的。
谢朗想了一天,他和镇北侯少年相交,虽然已经二十年未见面,但是交情并未减少,沈渊住在他府上,若是断送了大好前程,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镇北侯。
“我这几日,为你寻了一位夫子,从明日开始,你就在府上跟着夫子安心读书,让昉儿跟你一道儿,他生性顽劣,不喜读书,将来要是成了个草包,可太丢我的脸了,你好好教教他。”
“这位夫子姓周,他四十年前中了探花,可惜后来出事断了腿,不能入朝为官,便一直在京中教书,他教出了好几个状元,你跟着周夫子好好学,将来必成大器。”谢朗语重心长。
“多谢伯父。”沈渊行礼说。
送走谢朗,沈渊坐在桌案前,将书合上,望向窗外,眸色深深,深不可测。
第5章 五朵娇花 她想和沈渊呆在一块儿。
日头西落,只在天边留下一抹红霞。
谢初年手痒的厉害,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谢元昉和两个丫鬟在后面跟着吃力。
“小妹,你跑那么快做什么,等等你哥哥我呀!”
到了院子,谢元昉手上的东西刚放下,就被谢初年塞了个食盒,“帮我把这盒如意糕送给沈哥哥,你别偷吃啊,被我知道了,就告诉爹娘你把我弄丢的事。”
累了一天的谢元昉,连一块如意糕都没有不说,还被小妹威胁,现在沈大哥的地位都比他高了?
将三哥送走,谢初年又安排春碧和冬白去给爹娘和大哥二哥送东西,等人都走了,她把房门一关,打开药匣子给自己的手涂药。
药膏的清凉缓解了手上的痒意,可算不那么难受了。
“笃笃。”敲门声响,谢初年吓了一跳,急忙将药膏放回药匣子。
“小姐,沈公子在门口,请你出去一趟。”是冬白的声音,冬白刚走到门口就遇上了沈渊,去而复返替沈渊传话。
谢初年呼了口气,迅速将药膏放回匣中,将右手藏进袖子里出了门。
“沈哥哥,你找我?”
“你的面具。”沈渊将狐狸面具送到谢初年手上,离得近了,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
“谢谢沈哥哥,东西太多,差点忘记了。”谢初年很是喜欢这个面具。
“你要是忘了,那我的钱岂不是白花了。”沈渊打趣,注意到小姑娘的右手一直藏在袖中,接面具也是左手。
可是这几日相处,谢初年并不是惯用左手之人。
联想到刚刚回程时,在马车上,谢初年时不时用右手去蹭膝盖,沈渊猜想,这小姑娘的右手应该有些不舒服。
但显然,小姑娘藏着掖着,并不想让他知道,“谢谢妹妹的糕点,很好吃。”
听到沈渊说好吃,谢初年眼睛一亮,“沈哥哥,你也喜欢吃吗,我的三个哥哥都说味道甜腻不喜欢,你是除了我娘,第一个说喜欢吃的人呢!”
沈渊笑着摸了摸谢初年的头说道:“嗯,那我们两个的口味一样。”
谢初年看着沈渊,又有些不好意思。
沈哥哥生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比她的三个哥哥都好看。
下意识想用右手去摸耳朵,忽然想起手上涂了药,又缩了回去,“那沈哥哥,我回去了。”说完,谢初年拿着面具回了院子。
看着谢初年回房,沈渊笑容渐淡。
刚刚从谢伯父的话中,沈渊听出了几分可怜可惜之感,让他不由得想起离家前父亲和他说的话。
“京城表面繁华,实则不是个安生的地方,作为镇北侯的儿子,你若处处被人善待,便证明你爹我的处境尚安全,若是你处处受阻,那我们沈家以后就要过如履薄冰的日子喽。不过谢丞相和我交好,他定会护你周全,但若是将来我们家出了什么事,你要记着,千万不能连累了谢家。”
沈渊隐隐觉得有些不安,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担忧,不过这种情绪并没持续多久,就被谢元昉打破了。
谢元昉是来给他送如意糕的,说是谢初年送的。
他尝了一块,甜腻得咽不下去,好不容易吃完了一块,再也不想多吃。
谢初年问他味道的时候,他怕小姑娘伤心没说实话,谁知道一向宠爱女儿的谢家人,在吃食上却没有扯谎。
想到这里,沈渊忍不住一笑,心头上的愁绪也淡了,他回到书房继续温书。
今日中午,谢元昉偶遇朋友,朋友新得了一匹好马,邀请他去赏马吃酒,他将谢初年送回府上后就去了朋友那儿。
晚间,谢元昉醉醺醺地回了家。
他贪多了酒,怕父母责怪,故而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沈渊和谢元昉住一个院子,自然看见了谢元昉脚步虚浮,手扶着墙往回走的醉样。
丞相家教甚严,怎么这谢三,却这般放荡不羁,和他的两个哥哥一点也不像。
既然看见了,沈渊不能丢下谢元昉不管,他将喝得一塌糊涂的人扶回了房间,自己也被熏得一身酒气。
“沈……沈大哥,嗝……你还没睡啊,挑灯夜读,真厉害!”谢元昉话都说不清楚,还自己绊了自己一脚,摔倒在床上。
“伯父伯母居然放心让你带着小初年出门。”沈渊声音很低,近乎自言自语,谁知被谢元昉听见了。
醉倒的人一骨碌爬起来,脸上被两位兄长揍的青紫加上酒后的红晕,颜色十分绚烂,“沈大哥,你可以说我笨,可以说我没用,但你不能说我照顾不好妹妹!嗝……我们家小妹,太可怜了!”
沈渊听得莫名,谢初年生为丞相之女,千娇万宠,衣食无忧,怎么还可怜了?
转眼一看谢元昉,居然连眼眶都红了。
酒意上头,谢元昉的话比平时更多,拉着沈渊的手开始倾诉:“沈大哥,你是不知道,别看初年平时活泼,其实她心里难受着呢,她从小便得了一种怪病,看了好多大夫,就连宫里的太医也瞧了,都说治不好。”
一听这话,沈渊追问:“什么怪病?”
“她的皮肤,一旦碰上一点泥污,便会发痒红肿,严重的时候还会溃烂,幸好初年投生到我们家,换做别人,谁能将初年养成现在这样的好模样,若是遇到狠心的父母,恐怕要将初年扔进山里喂狼。”说到最后,仿佛他已经看见有人将谢初年扔进山里一般,恨得牙痒痒。
沈渊知道谢元昉这是醉得不成样子,叫了府里下人来侍候。
回到书房将书案收拾好,吹灭了蜡烛,沈渊走到院中,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今天的月亮只弯弯一个小牙,但月光依旧皎洁,地上映着自己的影子。
月色下,沈渊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小娇花的娇另有隐情。
想起初见时,谢初年在墙头蹭了一脸灰,那日她戴着面纱吃饭,定然是不好受的,而今日回程时,想必她的右手应该是发病了,才会不舒服,面对自己时才会躲藏。
房内的谢元昉正被下人喂醒酒汤,“什么东西,我不喝,快拿走!”
房门没关,沈渊听得一清二楚,他回到自己房间,将一切嘈杂声音关在外面,给自己留点清净。
翌日,沈渊记着谢伯父的话,今日请了夫子过来,早早起床收拾妥当。
出门见谢元昉房门紧闭,想来昨晚喝得那么多,这个时辰也是起不来的。
可是等沈渊用过了早饭,谢元昉也没起,他去敲门也没人应,“谢三,一会儿夫子便过来了,再不起就迟到了。”
房内传来一阵含糊不清地嘟囔声,沈渊直接推门进去,将人从床上提起来。
“沈大哥,你这是做什么?”谢元昉捂着胸口,瞪大眼睛看着沈渊。
“夫子快来了,你快点起床吃饭,我在书房等你。”沈渊说完就走。
谢朗请夫子一事,自然提前告诉了儿子,只是谢元昉纵情享乐给忘了,现在被沈渊提醒,猛地一拍脑门,穿上衣服往外跑。
周夫子来到书房时,见两个学生已经坐好,十分满意。
“你们两个,谁是沈渊,谁是谢元昉?”周夫子坐到二人面前问。
两人刚要回答,门外一抹红影跑了进来。
“沈哥哥,我来陪你读书了!”谢初年穿着红裙子,进门见了夫子,规规矩矩施了礼,而后在沈渊身边坐下。
“你是谁?”周夫子摸了摸胡子,谢丞相说好了,只有两个学生,怎么还多了一个女娃?
“回夫子,我叫谢初年。”谢初年脆声回答。
“谢初年?我没有这个学生,小姑娘还是出去吧,不要打扰我们上课。”周夫子正色说。
谢初年也不怵,“敢问夫子,我爹请您来教几个学生?”
“两个。”
“那现在不是正好有两个学生么。”
“胡说,明明是三个人,小姑娘不要欺负我老眼昏花。”周夫子不悦。
“夫子不要生气,您看。”说着,谢初年往谢元昉的方向一指,周夫子顺着看过去。
谢元昉手托着下巴睡着了。
“夫子,虽然此时您面前有三个人,可是我三哥睡着,听不见您讲课,那您讲课也只入了我和沈哥哥的耳朵,不就相当于两个人嘛。”
没想到小姑娘嘴还挺厉害,周夫子瞪了瞪眼,小姑娘也不害怕。
一旁的沈渊失笑,“夫子,初年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夫子莫怪,不过她虽年幼但聪慧灵敏,不如就让她旁听。”
谢初年点点头说:“对呀夫子,您让我学几天,等过几天您出题考考我,我若是回答不上来,那就再也不来了。”
听谢初年说出这般豪言壮语,周夫子说:“也可,待老夫过几日考察你。”
就这样,谢初年每日都和沈渊一起上课。
原本所有人都觉得谢初年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反而是谢元昉先当了逃兵,只上了两天课便坚持不住,向父亲请了罪,之后便再也不去了。
周夫子的学生,又变成了两个人。
沈渊已经中举,夫子给他留的课题,谢初年全然不懂,但是她身为丞相之女,也是从小就读书识字的,虽然学识不深,但一般的文章也能一知半解的跟着听。
涉及到她听不懂的,她也不逼着自己学,反正她的本意也只是能多和沈渊呆在一块儿。
第6章 六朵娇花 孔明灯上,她写的是,希望沈……
一日课上,周夫子让沈渊讲讲什么是安国全军之道,谢初年不懂这些,就托腮侧看着沈渊。
男子清冽的声音,成为了夏日里消暑的良方,谢初年听着听着,竟然睡着了。
沈渊余光看见小姑娘的头一低一低地落下去,最终趴在了桌案上,他下意识去看桌面,怕桌上不干净。
却被周夫子训斥,“你的问题还没有答完,就如此分心,也没比谢家那小子强到哪里去。”
“夫子息怒,请夫子责罚。”
“那就罚你将今日课题做一篇文章出来,若是写的不好,以后就别再上课了。”周夫子说完,衣袖一甩起身走了。
还未到下课的时辰,沈渊依然坐着,提笔开始写文章,书房里安静得能听清谢初年的呼吸声。
日头越升越高,阳光透过开着的窗照在谢初年的脸上,小姑娘的脸被晒得红扑扑的。
沈渊见了,笑着摇了摇头,放下笔,去将窗户关上,转而把书房半开着的门全打开。
转头看见小姑娘眉头轻蹙,应当是睡着的姿势不舒服,又拿了一套干净的外衣叠好,轻轻垫在谢初年的头下给她当枕头。
过了两刻,离去的周夫子又回来了,见沈渊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做文章,心中满意。
转眼一看,谢初年睡得那叫一个舒服,脸又黑了。
这小丫头要不是丞相的女儿,他早就把人骂出去了,偏偏丞相还十分宝贝这小丫头,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去吧。
“到时辰了,今日的课就到这里,明天我自来检查你的文章。”周夫子说话的声音不低,将谢初年吵了个半醒。
等周夫子走了之后,小姑娘懵懂起身,压着的那边脸有道红印子,沈渊立刻放下笔,托起她的脸仔细查看。
“沈哥哥,你做什么?”谢初年彻底清醒,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
真俊!
确认了小姑娘脸上的只是被衣物压出的印子,并不是发病,沈渊松了口气,摸了摸谢初年的头,“没什么,睡得好吗?”
谢初年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是故意在课上睡觉的,她还曾经嘲讽三哥在课上睡觉,如今却成了和三哥一样的人,可太丢人了。
转头看见了桌案上的衣服,认出了是沈渊的,她忍不住弯起嘴角,再一看,深蓝色的衣服上暗了一块,手摸上去,谢初年的脸一下子红了。
她居然在沈哥哥的衣服上面,流了口水!
“怎么了?”沈渊注意到身边小姑娘有些不对劲。
“没……没什么!”谢初年背过身去擦了擦嘴,又把沈渊的衣服抱在了怀里,不让他看见湿的地方。
“衣服不想还给哥哥?”沈渊笑着问。
“不是,沈哥哥,这衣服我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你。”
“只是枕了一下,哪里就脏了,哥哥总共也没几件衣服,你还是把衣服还给哥哥吧。”沈渊说着伸出手去,谢初年反而把衣服抱得更紧了。
“沈哥哥,我再给你买一件新的!”谢初年红着脸,就是不肯还衣服。
沈渊放下手,笑着说:“欠哥哥的钱还没还上,又欠了衣服,小小年纪,不能欠债太多。”
“总之,我都会还给你的。”谢初年面红耳赤,怕沈渊执意要回衣服,一跺脚,抱着衣服跑了。
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沈渊啧了声,这小姑娘怎么每回都跑这么快。
转眼到了七月七,乞巧节。
谢初年和母亲磨了好几日,也没得到出门玩的许可。
谢元昉安慰小妹,“小妹,虽然晚上外面热闹,但是人多,乱糟糟的,要是你再和我们走散了,你三哥我不得担心死了。”
“那这次让大哥带我出门!”
“大哥有自己的事呢,娘要给他找媳妇。”
“找谁?”谢初年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
“不清楚,好像是户部尚书的女儿?”
“户部尚书只有一个儿子,哪来的女儿?”谢初年问。
“那可能是礼部尚书的女儿?”
“礼部尚书的女儿去年就嫁了!”
“那可能是……”谢元昉不靠谱,连蒙带编的,只是为了稳住小妹那颗想出去玩儿的心。
“算了,不和你说了,我去找沈哥哥去。”谢初年像只兔子一样跑走了。
今日周夫子给沈渊放了一日假,但沈渊依旧在书房苦读,谢初年从三哥的房间跑出来直奔书房去。
“沈哥哥,今日我们出去玩儿吧!”谢初年进门就说。
沈渊将一句话写完整,才抬头,“伯父伯母说了,今日不许你出门。”
“可是今日是乞巧节,外面热闹得很,在家里呆着多无聊。”小姑娘坐到沈渊身边,满脸不开心。
“乞巧节,适龄女子皆为祈求姻缘,你才九岁,还凑不上那个热闹。”沈渊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语气淡淡。
谢初年一阵脸热,虽然她才九岁,可也知道乞巧节的风俗寓意,闹着出去玩儿,只不过是在家里闷久了,借口出去散散心罢了,难道沈哥哥以为她想求个如意郎君?
“谁说我想凑那个热闹了,我是怕沈哥哥你成天闷在府里,闷出病来。”谢初年正色说。
沈渊淡淡一笑,从桌案与墙之间的缝隙中拿出一个东西,“谢谢小初年替哥哥着想,为了报答小初年的这份心,以及送给哥哥的新衣服,哥哥也给小初年准备了个东西。”
“这是什么?”谢初年看着摆在桌案上的几张绵纸和竹条,不解地问。
“用来做孔明灯的。”沈渊解释。
“孔明灯?”谢初年有些新奇,她听说过孔明灯,但是没有亲手放过,更别提做孔明灯了。
沈渊知道谢初年不能出门心中定然难过,便想起用这个法子哄她,本想等晚上他将孔明灯做好之后再去找她,谁知道白日里她便来了。
“你先回房,等哥哥将孔明灯做好,晚上再过来。”沈渊柔声说道。
谢初年眼珠一转没有走,“沈哥哥,我不能和你一起做这个吗?”
“不行。”沈渊摇摇头。
“为什么?”谢初年追问。
“这是哥哥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沈渊拍了下谢初年的头,“先回去吧,乖。”
谢初年抿了抿嘴,虽然不想离开,但还是听了沈渊的话,只是临出门的时候勾着手指问:“沈哥哥,你为什么不穿我送你的衣服?”
上次谢初年在课上睡着,弄脏了沈渊的衣服,说要送他一套新的,沈渊起初并未放在心上,谁想到过了两天,谢初年还真的送了他一套。
他的衣服,多是从北地带过来的,那些是母亲亲手给他做的,还有来到京城之后,丞相夫人给他添置的,他还是第一次,收到除了长辈之外的人送他的衣服。
收到衣服那天,沈渊哭笑不得,但也不忍坏了谢初年的好意,只能收下,却从未穿过。
现在谢初年提起,沈渊犹豫了一下说:“哥哥今晚就穿。”
晚上,谢初年如约来了,看见沈渊果真穿了自己送他的衣服,心里乐开了花。
这衣服是她命人按照沈渊衣服的尺寸做的,颜色也跟那套很像,不仔细看其实看不出差别,但是谢初年莫名觉得沈渊穿这套衣服格外好看。
孔明灯已经做好了,正被沈渊拿在手上,“站那么远做什么,快来。”
“嗯!”谢初年蹦蹦跳跳到沈渊身边,上午因不能出门而产生的烦闷一扫而光。
“拿着。”沈渊让谢初年拿着孔明灯,自己提笔在一面纸上写字。
因为两人面对面站着,所以谢初年看不见沈渊写了什么,“沈哥哥,你写了什么?”
“不告诉你。”沈渊故作神秘,自己写完后,将笔递给谢初年,“小初年也写个心愿。”
“写了就能实现吗?”谢初年挠了挠头问。
“应该能吧。”沈渊并不迷信,寄心愿于孔明灯上,只是一种美好的祝愿罢了。
谢初年认真想了想,想到一个就开始写。
“写了什么?”沈渊看着小姑娘专心的模样,作势去看她的那一面。
“不许看,沈哥哥你都没让我看你的,你也不能看我的!”谢初年急忙挡住自己的心愿,生怕被沈渊看见。
沈渊笑了笑说:“好,哥哥不看。”
谢初年写好了心愿,沈渊将灯下的棉芯点燃,孔明灯瞬间亮起,照亮了两人的脸。
“小初年,松手。”沈渊出声提醒,谢初年将手松开,孔明灯缓缓升空。
“哇,好漂亮。”谢初年仰头看着,脸上带着笑。
沈渊也在看,他看到了小姑娘不怎么好看的字迹后,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他以为小姑娘会写与父母兄弟有关的愿望,结果写的是“希望沈哥哥明年高中状元”。
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暖融融的,他感觉自己此刻的心像手中的发丝一样柔软。
“沈哥哥,你到底写了什么愿望?”谢初年看着沈渊的眼睛问。
“不说,说了就不灵了。”沈渊摇摇头。
孔明灯已经飘远,在空中成了一个小点,沈渊抬步送谢初年回院子。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还你钱了。”谢初年跟在沈渊后面说。
沈渊抬手轻拍了一下谢初年的脑袋,“不差你那点儿钱。”
第7章 七朵娇花 十日不见,十分想念。……
乞巧节没过多久,丞相长子谢元柏就和户部员外郎的女儿王窈定了亲。
徐氏登门提亲的那刻,王家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家的女儿相貌平平,也没什么出挑的地方,且自家官位底,女儿的出身也是比不上京中贵女的,丞相之子居然看上了自家女儿。
那王窈自己也没想到,谢元柏是什么时候见过她,且对她情深义重,还向皇上禀明,求了一道赐婚圣旨。
圣旨一下,京城权贵都知晓了这桩婚事,都说是王家女儿攀上了高枝,其实只有谢家自己知道,谢元柏低娶,不过是谢家为了向皇上表忠心的一种手段罢了。
皇上已经下定决心让镇北侯北伐,估计过不久就会下旨。
如今沈渊住在丞相府上,谢家又与镇北侯交好,若是皇上当真对镇北侯起了疑心,估计对谢朗这个丞相也会一并怀疑。
况且前两年,谢元柏到了该成婚的年纪,谢朗夫妇开始在京中贵女给儿子找媳妇,可还没找到合适的,京中就有传言,说是谢家想与太师家结亲,也不知这传言是怎么传起来的,他们两家根本没有这个打算。
皇上疑心重,最厌恶臣子拉帮结伙,利益联姻。迫于传言,太师不得不将自己刚及笄的小女儿嫁去南方,而谢朗也歇了给儿子找媳妇的心思,如今长子谢元柏都二十五了,才定下婚事。
谢朗夫妇在京中适龄女子寻了一圈,觉得户部员外郎之女王窈不错,长相清秀,知书达理,他父亲两袖清风,也不是贪权慕禄之人。
后来徐氏打听到乞巧节那晚,王窈在酒楼定了位,就带着儿子去偷偷瞧了瞧。
碍于礼数,谢元柏远远看了一眼,只瞧了个女子的轮廓,就点了头。
反正一切为了家里,只要对方不是惹是生非之人,婚后他们相敬如宾,和和睦睦,就好。
谢朗亲自替儿子求了这道赐婚的旨意,就是亲口告诉皇上,他们谢家忠心耿耿,永远不会起什么妄念,皇上听了直接点头,还道了恭喜。
就这样,婚事定了,且婚期就在一个月之后,丞相一家匆匆忙忙张罗起来,府上张灯结彩,虽然时间仓促,但是婚事该有的一样不落,彰显对这桩婚事的重视。
众人见了,口风又变了,变成了谢元柏和王窈两情相悦,丞相一家没有门第之见,成全了儿女心意,一时之间,这桩婚事在人们茶余饭后的讨论中,成了一桩美谈。
这些东西,谢初年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她马上就要有位大嫂了。
“沈哥哥,过两天我大哥就要娶媳妇了!”谢初年刚从外面跑进来,说话有些喘。
“嗯,知道。”府上喜事将近,人人都在谈论,他自然也听见了,更何况还有谢三那个话多的,早就把那王家姑娘的父母兄弟都讲了个遍。
谢初年喜欢热闹,一直盼着大哥娶妻那一天,每日课后都会拉着沈渊,猜新娘子长什么样子,好不好相处,大多数时候,沈渊静静听着,待谢初年说的多了,就应一声,谢初年就接着说更多。
他不知道小姑娘脑中哪儿来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还琢磨着藏到婚房床下去闹洞房,这一听就是谢三的主意。
沈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站在新婚夫妇的角度,他觉得没有谁会希望被闹洞房,他就劝阻了下小姑娘这荒谬行径,“虽然新房一定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可是床下角落却未必,你若是想藏在床下,又黑又脏,想必不是什么愉快事。”
听沈渊这么一说,谢初年又想起了自己的病,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她老老实实看看新娘子就好了。
到了婚礼这日,谢初年没用丫鬟叫,自己早早就起了床。
“我大哥呢?”谢初年边洗脸边问。
“小姐别急,时辰还早呢,大公子还在府里呢。”春碧笑着回答。
谢初年收拾妥当,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去找大哥。
谢元柏穿着红色喜服,脸上挂着笑,在和兄弟们说话,沈渊也在。
“大哥,你什么时候去接新娘子?”谢初年挤到中间,仰起笑脸问。
“还得等一会儿,新娘那边还有好些规矩。”谢元柏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
“大哥你吃饭了吗,一会儿去接新娘,要是对方拦门出了难题,你可要加把劲儿,把大嫂给抢出来!”谢初年童言无忌,却把周围人都逗笑了。
说笑一阵儿,谢元柏跟着父亲去祠堂听教导,然后就和兄弟们一起去迎亲了。
谢初年也想跟着去,可是父母兄长都让她在家等着看新娘,不过还有沈渊陪着她。
“沈哥哥,你不跟着大哥他们一起去吗,这么热闹的日子,你不必在家里陪着我的。”谢初年以为沈渊和她一样想看热闹,却因为陪她只能留在府里等。
脑袋上落下一只手,谢初年抬头和沈渊的眸子对上,就听沈渊柔声说:“哥哥陪着小初年也很开心,我们去前边看看。”
谢初年兴奋点头。
谢家大门前已经铺好了青锦褥,马鞍和火盆也已经放好,就等着新郎将新娘子接回来了。
一个时辰之后,谢元柏骑马走在前面,兄弟三人喜气洋洋,身后新娘坐着轿子,谢初年远远就看见了。
“沈哥哥,来了来了!”谢初年拉住沈渊的手摇了摇。
新娘子按照礼仪,进了谢家的门,谢初年一路跟进了婚房,也没看清楚她这位大嫂长什么模样。
“沈哥哥,一路拿着扇子,胳膊不酸吗?”谢初年问的时候还在踮脚伸头地看。
“这就只有新娘子知道了。”沈渊看了看身旁一直找角度看新娘的小姑娘,见身边有人推挤,一把将小姑娘拉到自己身前护着。
一下子置身沈渊胸前,谢初年愣了愣,不过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新娘子的侧脸,她的注意力就到了新娘子身上了。
“我觉得大嫂挺好看的啊,那些说大嫂姿色平平的人,肯定是眼神有问题。”只一眼,谢初年就对大嫂有了好感。
“嗯。”沈渊发了个鼻音,只是在应答谢初年的话,他一直护着谢初年,根本没往一对新人身边看。
等交杯酒喝完,众人出了新房,宴席开始,沈渊打算送谢初年回房。
可是谢初年不想这么早回去,他就陪着她,玩了个尽兴,直到宴席散了,谢元柏被人扶回了新房,谢初年才有了困意回了房间。
原本她想好了,明早要去找大嫂,可谁知,她今晚贪玩儿,着了凉,第二日一早,高烧不退,大嫂没见到,反倒见了刘大夫。
刘大夫号完脉,开了方子,又留下了两瓶新配好的药膏,说是最新研制好的,效果比之前的药膏好许多。
因为生病,谢初年昏昏沉沉地躺着,也不能陪着沈哥哥上课了。
这一躺,就躺了七日。
养病期间,大嫂王氏还来看过她,送给她一对镯子,谢初年很是喜欢,日日戴在手上。
七日之后,谢初年病好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沈渊。
她病了这么久,沈哥哥也不说来看看她,不过现在她病好了,去看他也是一样。
“沈哥哥。”
七天没听见小姑娘这般清脆地叫自己,沈渊听了,心里也是开心的。
知道她病了,他心中也担心,但是他毕竟不是她亲哥哥,虽然谢初年才九岁,但该避的嫌还是要避。
“病好了?”沈渊笑着将笔放下。
“好了。”谢初年说完,一跺脚控诉,“沈哥哥你都不来看我!”
“我送你的东西没收到?”沈渊问。
“收到了呀,但是只有东西没有人,好没诚意哦。”
虽然谢初年生病的这段时间,沈渊没有亲自去看望,但是他每天傍晚都会去蕊芳斋买如意糕,然后让冬白带回去。
刘大夫配的药太苦,如意糕正好解苦,谢初年每天都吃完了。
“那小初年以后不要生病,这样我们每天都能见到了。”沈渊哄人时,语气十分温柔,再加上格外妖孽的脸,谢初年忍不住摸摸耳朵。
“七日没来上课,不知道明日还能不能听懂夫子的课。”谢初年有些担心,周夫子会因为她缺课而不让她继续跟沈渊一起上课。
可没想到不让她继续上课的不是周夫子,而是她的父母。
“你二哥再过几日就秋闱考试,你父亲的意思是,让他这几日在家里和你沈哥哥一起学习,就别整日往太师府上跑了。”徐氏如是说。
就这样,谢初年不好打扰二哥备考,直到将二哥送上考试的马车,她才见到沈渊。
“二哥,考不上也没关系的,大不了再学三年,你看三哥,从来不读书,照样活得快活。”谢初年在马车前对二哥说。
谢元璋原本心里紧张,听小妹这么说反而放松不少,“也好,你二哥我要是一辈子考不上,老了就当个教书先生。”
“这孩子,什么话!”徐氏在二儿子肩膀狠狠拍了一巴掌。
“行了,不用送了,我走了。”谢元璋哈哈一笑,对父母兄妹告了别。
门口,徐氏等人回了府,谢初年转身和沈渊对视,长舒了口气,“可算是把二哥送走了。”接着,走到沈渊近前,半撒娇办乞求,“沈哥哥,我都好久没见你了,今日夫子放假,你陪我一天好不好?”
沈渊忍不住一乐,明明才十日不见,可同小姑娘往回走时,又觉得,十日,似乎也挺久的了。
第8章 八朵娇花 第一次被忽视。
十日不见,谢初年化身小夫子,拿着书坐在沈渊对面,抽考沈渊。
沈渊也很配合,权当给自己放个假,谢初年问什么答什么,偶尔还会故意答错,惹得谢初年皱眉说:“沈哥哥,你这样可就考不上状元了!”
被谢初年的小表情逗得直乐,沈渊轻轻摸摸小姑娘的头,“小初年别担心,哥哥一定努力,考个状元回来。”
半日过去,谢朗下朝回家,把沈渊给叫走了。
谢初年一个人闲着无聊,便去找了大嫂王氏。
王氏正在给丈夫绣荷包,谢元柏身上带的那个已经旧得不成样子。
“大嫂,你绣的真好。”谢初年在边上,看着一针一线在王氏手中变成了两只交颈的鸳鸯。
“初年也可以学啊,大嫂教你,你也绣一个好不好?”王氏笑着说。
可是给谁绣呢?
沈哥哥腰间空空,貌似没见他带过荷包,要不给沈哥哥绣一个,就祝他明年高中好了。
谢初年一想沈哥哥能带上自己绣的荷包,心里莫名有些欢喜。
“好,大嫂,你现在就教我吧。”谢初年扬起小脸,满是认真。
王氏只是顺口说了一句,没想到谢初年居然当真了,这下她反倒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嫁过来之前,就听说丞相府上对这个小女儿极尽宠爱,嫁过来之后,丈夫和她坦白了谢初年身患痒症无药可医,她也亲眼见了谢初年虽然娇养但并不骄纵,便对这个妹妹有了几分怜惜。
谢初年长到九岁,从未学过女红,若是她教谢初年针线,再不小心伤了手,公婆丈夫一定会责怪她。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谢初年又主动想学,她又不能不教,这可如何是好。
“大嫂,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只是在想教你绣个什么好呢?”王氏蹙眉想了想,“还是先选个花样子吧,或者你自己画一个。”
王氏拿了一摞纸,放在了谢初年的面前。
“这……这么多啊。”谢初年翻了两下,简直看花了眼,放下问:“大嫂,我绣你这个不行吗?”
王氏一愣,她绣的可是鸳鸯啊。
“这个你现在不能绣,等你长大了再说。”王氏说着红了脸。
“哦。”谢初年也没坚持,翻了翻那些花样子也不知道沈渊会不会喜欢。
转念一想,沈渊喜欢什么,她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大嫂,我出去一下,去去就回。”谢初年打定了主意,就往沈渊书房去了。
谁知,沈渊还没从她父亲那里回来,她就又跑到父亲那里。
谢朗正在和沈渊下棋,两人都十分专注地盯着棋子,谢初年来时,谢朗抬头看了一眼,沈渊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爹,你找沈哥哥就是为了下棋啊。”谢初年还以为是有什么要事商议,才聊了这么久,早知道只是下棋,她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下棋是小事吗?棋能悟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可是大事!”谢朗看着沈渊落下一子。
“那我也要悟道。”谢初年在一旁坐下,手托着下巴看两人下棋。
她虽然不会下棋,但也能看个大概,之间棋盘上一会儿白子吃了黑子,一会儿黑子又吃了白子,暗自数了数,棋盘上白子的地盘大一些,可是沈渊执的是黑子,岂不是落了下风。
“爹,你胡子上怎么有脏东西?”谢初年指了指父亲的下巴。
平日里谢朗最注意保养胡子,每天都要好好打理,一听女儿说自己胡子脏,立刻低头去瞧,瞧了半晌也没看见哪里脏了。
“哦,是我看错了。”谢初年笑眯眯地帮父亲捋了捋,可等谢朗刚专心于棋局,就又出声打断。
谢朗哪里看不出来,自己女儿是暗里帮着沈渊呢。
一想到女儿帮沈渊不帮自己,老父亲心里一阵心酸,可是他还偏偏想顺着女儿的意思,干脆,最后也不管棋了,直接让沈渊嬴算了。
“伯父有意放水,晚辈胜之不武。”沈渊落下最后一子说。
一盘棋下完,下棋的两个人没什么感觉,最开心的反倒是谢初年。
“太好了,沈哥哥赢了!”棋下完了,她可以问沈渊喜欢什么花了。
“禀丞相,镇北侯差人送来两封信。”下人进来说。
一封信是给谢朗的,一封信是给沈渊的。
沈渊接过信,起身对谢朗说:“伯父,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谢朗摆手,他知道沈渊想自己看信。
谢初年也跟着起身想一起离开,却被谢朗叫住,“你总粘着人家做什么,你沈哥哥有自己的事要做。”
向前走的脚步被父亲叫停,谢初年直直看着沈渊走出去,都不回头看她一眼,下棋期间,沈渊也一句话没和她说。
自己可是想给他绣个荷包的啊。
感觉自己的好意被忽视了,谢初年心里一阵失落,从小到大,她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忽略过。
“我也有自己的事做,爹,我回去了。”谢初年冷漠说完,转身走了。
回到房间后,谢初年心头那点难过之感还没消,一个人坐着不说话。
春碧和冬白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在想怎么才能逗小姐开心,春碧上前一步说:“小姐想吃如意糕吗,或者奴婢去给您买个糖人,那家又出了新的糖人,嫦娥奔月,可新鲜了。”
“不用。”谢初年兴致缺缺,一点提不起精神。
“小姐,要不明日再去找沈公子,沈公子收到家书,可能急着给家里写回信呢。”冬白在原地说。
谢初年听了,终于有了些表情。
冬白说的有些道理,沈渊来京城也有两个月了,离家这么久,一定是想家了,才没注意到她,否则怎么会不理她呢?
心头那点郁郁之气消散,谢初年也不再多想,荷包还是要绣的,“春碧,你去大嫂那里借些针线。”
春碧走后,冬白去找了平日里伺候沈渊的家仆谢兴。
“你知道沈公子喜欢什么花吗?”
“冬白姑娘,你这可难住我了,虽然我现在伺候沈公子,可也只是做些打扫房间的活,近身之事沈公子都不让我动手,我哪里知道沈公子喜欢什么花。”
“那你去问问。”
“……”谢兴挠了挠后脑勺,沈公子会以为他脑子出了毛病吧。
“你就这样问。”冬白凑近,在谢兴耳边交代了一番,谢兴点点头去了。
第9章 九朵娇花 小小绣娘绣荷包。
沈渊在书房里看完父亲寄来的信,正在给家里写回信。
余光看见谢兴在门口探头探脑,沈渊手中的笔没停,“有事进来说。”
“沈公子,您忙吗?”谢兴问完,沈渊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自知问的话有些多余,不过既然让他进来了,那他就赶紧把冬白姑娘交代的说了。
“是这样的,沈公子,今日下午我们小姐想给您绣个荷包,结果您一直忙着,我们小姐也没机会问您喜欢什么花,又被丞相呵斥了,现在在房间里哭呢。”
沈渊手中的笔一顿,小姑娘被丞相呵斥了?
今日谢朗下早朝回府,找沈渊是为了告诉他,皇上已经决定让镇北侯北伐,不日便要下旨了,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沈渊听了之后心中一沉,虽然他父亲能征善战,可是战场上刀剑无眼,谁也不能保证这场仗一定能赢。
而且父亲上了战场,他又在京中,家中便只剩下母亲一人,他有些放不下心。
“渊儿,其实先帝在时,便有意征讨胡人,只是一直没有时机,如今皇上做这个决定,也是为了我们靖国边境安稳,与其一直防备胡人入侵,不如将其攻打下来,归于我们靖国国土,等战事结束,镇北侯凯旋,你们一家可以在京中团聚,不出意外,到时候你也已经科举入仕了。”
听了丞相的话,又想起离家之前父亲的叮嘱,沈渊心中不安,不过来不及深想,便开始担忧父亲战场上的安危。
他想回家助父亲一臂之力,不过听丞相话里的意思,是想让他一直留在京中,直到父亲战胜归来。
留他在京中,应该是皇上的意思。
见沈渊表情凝重,谢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你父亲,当初你父亲率领二十万兵马就能击退敌军,如今皇上派了三十万兵马,你父亲定能一举拿下胡人,我认识你父亲这么多年了,战场上,从来都是只有他戏耍敌人的份儿,你父亲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要是实在静不下心,就和我下一盘棋吧。”谢朗将沈渊带到棋室。
沈渊记得和丞相下棋的时候,小姑娘确实来过,不过他心中想着父亲北伐的事,实在无心下棋,陪着丞相下棋也是心不在焉,收到父亲的信之后,他更是急着看信,直接回了书房,并没有留意小姑娘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来了丞相府两个月,还没见到小姑娘哭过,她被丞相呵斥,定然很难过的。
“她让你来问什么?”沈渊放下笔问。
“问您喜欢什么花?”
沈渊微微蹙眉,他一个大男人,哪里喜欢花,“我不喜欢花。”
谢兴为难了,“那,沈公子,您总有喜欢的东西吧,只要能绣到荷包上的,什么都行。”
“那就竹吧。”
“诶好,竹好,那沈公子您继续忙。”谢兴有了答复,松了口气,立刻去找冬白了。
等沈渊拿起笔接着写信,才后知后觉想起,那小姑娘什么时候会绣荷包了?
三日后,皇上北伐的旨意一出,三十万军队整装待发,沈渊的信也早已由信鸽传向北边。
手握兵权的镇北侯,即将为靖国再造神话,二十年前镇北侯击退胡人的英勇事迹再次被人们传颂。
官宦子弟知道镇北侯独子如今在丞相府上居住,纷纷登门拜访,想结交一二,而朋友遍京城的谢元昉,就成了中间人。
“沈大哥,我有几个朋友想认识你,已经到府上了,你看……”谢元昉笑着,拿不准沈渊愿不愿意多交些朋友,毕竟两个月以来,他呆在书房里的时间最多。
“好,走吧。”没想到沈渊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听他一说就点头了。
倒不是沈渊想和这些官家子弟有什么牵扯,只是他身在京城,早晚要站在人前,如今他父亲受皇上器重,那别人的目光,自然都放在他身上。
若是他推辞不见,别人说不定会说他目中无人,对他父亲还有丞相一家都不好。
谢元昉见他答应,立刻带沈渊去见了他的朋友。
这几日谢初年一直跟着大嫂学习女红,她母亲见状,还夸她长大了。
在最想长大的年纪,被人夸长大了懂事了,就想做出更好的样子,所以谢初年一心扑在荷包上,一绣就是一整天。
“小姐,您绣了许久,歇一歇吧,当心眼睛疼。”冬白在一旁提醒。
谢初年放下手中针线,揉了揉脖颈,确实累了,“那我们出去走走。”
主仆三人去湖边逛,离着老远便看见湖中亭有许多人,沈渊也在。
“那些是谁?”谢初年常年在家,很少出门,除了自家人之外,别的人几乎不认识。
“小姐,听说是三公子的朋友,今日到府上做客的。”春碧答道。
“今日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谢初年走到湖边,看着被一群少年围在中间的沈渊问。
春碧跟上去,“小姐,他们都是来看沈公子的,沈公子的父亲在外打仗,他们都想看看声名赫赫的镇北侯,他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呢。”
沈渊被人围着,脸上带着笑意,只是谢初年觉得,这笑淡淡的,并不是发自内心。
“镇北侯去打仗,他们怎么不去北地看镇北侯啊,都来府里看沈哥哥做什么,沈哥哥可还要考状元呢。”谢初年不知道为什么,看沈渊现在的样子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样难受。
春碧和冬白在后面没有说话,谢初年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转身欲走。
“你就是丞相家的小女儿?”身旁忽然走出来一个少年,一双眼睛对着谢初年上下瞧。
“你是谁?”谢初年不认识来人。
“为什么你从来不去参加别府宴会,宫宴上也没见过你。”少年说完心中疑惑,才回答谢初年的问题,“我叫赵留,是长公主的儿子,你应该听说过我。”赵留说完,自信满满地看着谢初年笑,仿佛在等她惊喜地说一声“原来你就是赵留啊”。
谢初年撇了撇嘴,恐怕要让赵留失望了。长公主她知道,皇上唯一的姐姐,不过赵留她真的不认识,这个名字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而且就算现在她知道了,也没兴趣认识,“不认识,我要回去了。”
第10章 十朵娇花 想尽快满足沈哥哥的愿望。……
今日赵留是跟着那群想结交沈渊的官家子弟们一起来的,只是他无意结交谁,他的父亲是英国公,母亲是长公主,不需要苦读科举入仕,只等将来承袭爵位便可一生富贵。
显赫的家世让赵留有些不太上进,和同样不喜欢读书的谢元昉成了朋友。
今日一起来到丞相府,无非是打发时间罢了,因为不喜欢湖心亭中那些人吟诗作对的氛围,才一个人出来闲逛。
遇到谢初年实属意外之喜。
早就听说丞相有个小女儿,不过一直没见过,今日见了,便想认识。
见谢初年转身欲走,赵留大步上前,张开双臂将人拦住,“先别走,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谢初年。”谢初年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
谢初年心中不悦,这个赵留怎么没完没了,难道世界上所有人他都要认识?
大概看出了谢初年的不耐烦,赵留解释道:“我在想,我是英国公的儿子,你是丞相的女儿,我们两人的身份,应当早该认识才是。”
隔着湖水,谢初年遥遥看向沈渊的方向,对方好像也在往这边看,不过她不确定是不是在看自己。
“赵公子,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收回视线,谢初年礼貌微笑,继续往回走。
没想到赵留居然还跟着,“赵公子?哈哈,还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他们都叫我小公爷。”
“……”
谢初年不理,脚下走得更快,眼见着就要到后院了,赵留竟然还不停步,她只好停下,“小公爷,我三哥他们见你不在,想必正找你呢。”
“他们找我做什么,我又不会作诗,不如你带着我逛逛这丞相府,我还是第一次来。”赵留盯着谢初年说。
谢初年皱眉想要拒绝,看见赵留身后来了几个人,眉头一松,眼底浮上笑意,赵留还以为谢初年是要答应了。
“小公爷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想要逛园子,谢三带你逛。”谢元昉说着大步走近,谢元璋和沈渊也走了过来。
三人往谢初年身前一站,个子不高的小姑娘被挡得严严实实。
“就是,小公爷,前面准备了宴席,快随我们过去吧。”谢元璋笑着,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赵留。
赵留抿了抿嘴,他才刚刚和谢初年认识,没说上几句话呢。
但是这里毕竟是丞相府,他一个客人,不好拂了主人家的意思,只好随着谢家两兄弟走了。
沈渊没有离开,在他们走后,转身看着低着头,一脸“我不高兴”的小姑娘。
“小初年不开心了?”沈渊说话依然温声软语,语气轻柔,听着像在哄人。
谢初年转身给沈渊留了个侧脸。
“那人已经走了,你不必再为他烦恼。”刚刚在湖中亭,沈渊看着赵留和谢初年说话,初时还以为两人认识,可是眼看着赵留跟着谢初年往后院走,便问了谢元昉一句。
赵留年纪不大,但是生性顽劣,又因自己的身份自觉高人一等,虽然没什么坏心,但也不是个好相处的。
谢家两兄弟听了,吩咐人将客人们请到前厅,便过来寻妹妹,沈渊不放心,也跟着一起来了。
“我可不是在为那个自大的人烦恼。”谢初年低声说。
“那是为了什么,告诉哥哥,看哥哥能不能让小初年开心。”沈渊不懂小姑娘的想法,他自己没有弟弟妹妹,并不会哄孩子,但是和谢初年相处了这么久,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姑娘还挺好哄的。
谢初年抬头看了沈渊一眼,视线对上了沈渊眼含笑意的眸子,又想起了方才湖心亭里那个笑容寡淡的他。
“沈哥哥,你为什么强迫自己做不开心的事?”
沈渊一愣,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他惊讶于小姑娘异于常人的敏锐,就连方才谢家两兄弟都没察觉他只是在应付场合。
“所以,小初年是觉得哥哥不开心,所以自己才不开心?”沈渊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心里那点从湖心亭带回来的浮躁散尽了。
谢初年微微点头,看着沈渊眼底被笑意填满,“那沈哥哥,如果你不喜欢,以后不要再强迫自己了,那些人不认识也罢。”
“好,哥哥听小初年的,现在就回书房。”沈渊原本就没打算和他们一起吃饭,在湖心亭时已经说好回书房温书了。
“那我也去!”谢初年展颜一笑。
谢元昉一直在前面招待朋友,直到日头西落才将客人们都送出门,彼时谢初年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绣荷包了。
今晚谢初年拿上针线就不放手,一直绣到平日里熄灯的时间,还不知疲惫。
“小姐,戌时快过了,歇了吧,洗澡水已经放好了。”冬白换好新的被褥,走过来说。
“都已经这么晚了?”谢初年抬头看了看窗,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
春碧将干净的寝服准备好,又将每晚沐浴完都要涂抹的药膏放在床边,“小姐,今日怎么绣到这么晚?”
虽然谢初年现在一心想绣好荷包送给沈渊,但是也没到没日没夜废寝忘食的地步,平日里晚饭后几乎是不会绣的。
张开手臂任冬白为自己宽衣,想起下午沈渊跟她的一段对话,谢初年嘴角微翘。
“听说小初年想给哥哥绣个荷包?”沈渊不经意问。
谢初年不好意思直说就是想绣给他的,眼神飘到别处,“母亲说我长大了,该学点什么了,我看大嫂绣的好看,所以才想绣的。”
“原来如此,哥哥还以为小初年是特意为哥哥绣的呢,高兴了好几天。”沈渊话里尽是惋惜。
“沈哥哥想要一个荷包吗?”谢初年语气里的期待不加掩饰,沈渊听得乐出声来。
“嗯,可惜没人送过。”
听了沈渊的话,谢初年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快些绣好送给沈哥哥。
冬白的声音将谢初年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小姐,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沐浴吧。”
第11章 十一朵娇花 我们的第一个新年。……
秋闱放榜,谢元璋中举,更加认真地准备来年的春闱。
还有两个月就是新年,距离春闱不到半年时间了,谢初年懂事地不再去打扰沈渊,府上也没再来过以结交沈渊为目的的官家子弟。
但是不知为什么,自从上次来过丞相府之后,赵留每隔三五日便来拜访,偶尔谢初年还会碰上。
次数多了,就连谢朗都觉得怪异,将三儿子叫到跟前问:“英国公的儿子最近来得倒是勤快,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那么好了?”
谢元昉自己也纳闷呢,三五友人一起喝酒的场合他们俩多数能见到,可是私下里二人并无深交,为何赵留近来总是到府上找他?
碍于赵留的身份,他也不好将人拒之门外,只能小心招待着,次数多了,他都厌了。
“爹,儿子也不清楚。”谢元昉挠了挠头说。
谢朗看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他可常打听你沈大哥?”
“没有,沈大哥和二哥在一起跟着周夫子上学,小公爷也是知道的。”谢元昉说完,脑中想起了别的,“不过他虽然没打听沈大哥,到是有几次提起了小妹。”
“年儿?”谢朗不解。
原本以为赵留过来是英国公授意,听说英国公向北地捐了大量粮草,想来是有意和镇北侯拉近关系,可若不是这个原因,又与年儿有什么关系?
谢元昉将赵留第一次来府上的事跟父亲讲了,谢朗摸了摸胡子沉吟片刻,“赵留比你还小三岁,可能是没见过年儿,对年儿好奇罢了,但年儿若是不愿意和他来往,也别让他胡搅蛮缠,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不知轻重,更何况赵留这孩子被宠坏了,一点稳重劲儿也没有。”
“是。”谢元昉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每次都找借口搪塞过去,但是赵留总有新的理由再次过来。
谢初年对赵留这个人的印象,除了狂妄自大,再无别的。
偶尔在府上碰上了赵留,也只是打个招呼,很快便走,三哥每次都帮着她,所以她并没和赵留说过几句话。
徐氏见女儿学了刺绣,干脆给她请了个女夫子,琴棋书画女红等,全都安排上了,谢初年每日也没什么空闲可以出院子。
学了一阵子,谢初年对琴棋不是很感兴趣,书画倒是很有天赋,每每她的画作都能得到夫子的称赞。
术业有专攻,对于女儿不擅长的,徐氏也不强求,只是让她稍微学习,在外提起不要一无所知便可,对于女儿喜欢的,徐氏也严格要求,不能半途而废。
因此,现在谢初年除了刺绣,最用功的便是画画了。
学习久了,谢初年也有倦怠的时候,曾带着春碧冬白去书房找沈渊,可是从书房的窗外看见沈渊用功读书的样子,谢初年止住了脚步,觉得两人虽然不在一处,各自用功也挺好的。
荷包绣了一半,已经初见雏形,小小荷包,她绣了两个月,每次绣着绣着,觉得不满意就重新绣,有时被针扎破手指,因为身体特殊的原因,伤口都要肿几天,她便只能休息,等手好了再接着绣。
日子一复一日过去,赵留不再亲自登门,而是常常命人往丞相府送东西。
东西各式各样,给谢朗送好酒好茶,给谢家兄弟送上品毛笔砚台,又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谢初年喜欢作画,还给谢初年送了两幅古人真迹。
整个谢府都不知赵留为何这般殷勤。
还是徐氏最先觉得不对,拉着丈夫问:“英国公有没有找你说过些什么?”
“我和英国公除了公事并无来往,他找我做什么。”
“那小公爷为何隔三差五给我们送东西,我们还得回礼,一来二去,没有来往也有了来往,皇上要是知道了可怎么想。”徐氏的话并无道理,谢朗也觉得头疼,第二日命谢元昉去国公府上回礼。
其实赵留给丞相府送这些东西,英国公并不十分清楚,让谢家百思不得其解的,不过是赵留想结交谢初年这个玩伴的手段罢了,要不是每次谢初年对他都冷淡疏远,他也不至于用这样的方法。
谢元昉到国公府的时候,正好遇上了英国公,英国公这才知道儿子最近在做什么。
将谢元昉送走,英国公问了儿子这样做的原因,赵留如实回答了。
“交朋友也不能强求,丞相女儿不常出门自然有人家的道理,你又不是没有朋友,为何缠着人家不放?”
赵留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从小到大,因为他父母的身份,走到哪儿他都是众人追捧的对象,从来没有人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对他这么冷淡过,他几次主动上门都得不到谢初年的待见,送礼物也没有回音,他觉得自己心里堵着一口气,不自在。
“再说了,谢家小姑娘才多大,你和她计较什么。”英国公觉得儿子的心事不过是一件小事,略微开导两句,告诫他不要再纠缠,就没再过问了。
自此,赵留不再去丞相府找谢初年,也没再送过礼物。
日子清净下来,冬天到了,下了几场大雪后,迎来了新年。
这是沈渊第一次不和家人在一起过新年。
丞相府为了迎接新年,全府上下热热闹闹的,高处挂上了红灯笼,下人们也换上了新的衣裳,府上的梅花也开了,处处都是安宁美好的样子。
只是这边越是祥和,沈渊心中便越是担心父母,不知道父亲是否安好,战事是否顺利,也不知道母亲一个人怎么过这个新年。
好在过年之前,沈渊收到了父亲的来信,报了平安,让他安心准备来年春闱。
谢初年的荷包也已经绣好,打算到了除夕那天晚上,再送给沈渊。
除夕守岁,京城中到处都是爆竹声,春碧和冬白得了谢初年的允许,在院子里放烟花,谢初年离着远远的看着,可惜自己不能亲手放一只。
一家人吃过了团圆饭后,谢初年将荷包带在身上,走到沈渊身旁,扯了扯他的袖子,神秘地说:“沈哥哥,我有东西给你。”
第12章 十二朵娇花 天寒地冻,有客来访。……
沈渊看了眼不远处拿着烟花傻乐的谢元昉,跟着谢初年走到了梅花下。
“沈哥哥,我绣了个荷包,想送给你。”谢初年边说边拿出了自己绣了好久的成品,眼神不敢直视沈渊,怕沈渊嫌弃她拙劣的女红,不自觉用右手摸了下耳朵。
“送给我的?”沈渊挑了挑眉,双手接过,仔细看上面的图案。
高处的灯笼发出的红光映在荷包上面,有些看不出来上面刺绣原本的颜色,一时之间沈渊看不出绣的是什么,但是想到谢兴曾传话,问过他喜欢什么,当时他说的是竹。
“谢谢小初年,哥哥很喜欢。”沈渊笑着摸了摸谢初年的头,谢初年更不好意思。
“沈哥哥喜欢就好。”谢初年松了口气,嘴角忍不住上翘,得知沈渊喜欢竹之后,谢初年觉得,沈渊身上的气质和竹一样,挺拔洒脱,清秀俊逸。
两人正说着话,放完烟花的谢元昉不知道从哪边突然冒出来,一把将沈渊手里的东西抢过去,“小妹太偏心了,我当了你九年的哥哥,你都没送过我荷包!”眼睛往荷包上看了一眼,“为什么绣了两颗生姜在上面,有什么特殊寓意?”
“……”谢初年的脸瞬间涨红。
她绣的是竹!才不是生姜!
沈渊听后,不禁莞尔,小姑娘绣的竹确实不太明显,若不是他想起谢兴的话,一时之间也辨别不出,不过绣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姑娘的心意不可辜负。
从谢元昉手里把荷包拿回来,沈渊说:“别太嫉妒,毕竟是小初年绣的第一个荷包呢。”说着,将荷包系到腰间。
谢初年心头的那点难堪瞬间烟消云散了。
“小妹,什么时候也给三哥绣一个?”谢元昉笑着问。
“我才不要给你绣。”谢初年扭过头去不看三哥,谁让他说她绣的像生姜呢。
大年初一,一大早家里就来了客,长公主带了一双儿女登了丞相府的门。
事先并没有收到国公府的帖子,长公主的到来让一家人有些猝不及防。
“谢夫人,好久不见了。”长公主年近四十,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再加上皇家威严,与举手投足之间的高贵气派,走到谁面前都要压人一头。
又因着是皇上唯一的姐姐,就连谢朗都要让出三分颜面,更别提徐氏,人来了只能好生招待着。
跟着长公主一起来的赵文鸳与赵留,齐齐向徐氏拜了年,吉祥话说了一箩筐,徐氏笑着点头夸了两句,暗中给下人使眼色,叫丈夫过来。
过年休沐不用早朝,谢朗难得悠闲,正和儿子们在一起研究棋局,听闻长公主来了,两代人急忙甩手往前厅走。
徐氏正和长公主寒暄,说上次见面,长乐郡主还没这么高,一转眼,都成大姑娘了。
“是啊,转眼就十六岁了,在我身边也留不了几年了,对了,怎么不见年儿?”
“年儿啊,她……”徐氏正要说话,就见丈夫来了,身后跟着儿子们和儿媳,前厅一下子进来好几个人。
该行礼的行礼,该拜年的拜年,都落了座之后,长公主又问:“怎么年儿没来,好久没见小姑娘了,不知长到多高了?”
长公主亲口说要见谢初年,丞相便让人把小女儿叫了过来。
谢初年听长公主要见她,也不敢怠慢,到了前厅,见全家人连同沈渊都在。
“年儿给长公主请安,见过长乐郡主,见过小公爷。”谢初年规矩大方,礼节周到,长公主见了,笑着将人叫到了自己面前。
一旁的赵留一直没什么动作,直到谢初年到了近前,才笑着说:“我们又见面了。”
谢初年看了他一眼,淡笑着没说话。
“长乐,你们女孩子有话说,出去玩儿吧,别在这儿拘着了。”
谢朗夫妇互相看了一眼,不知为何长公主要特意把他们女儿叫过来一趟。
“是,母亲。”赵文鸳起身,拉起比她矮半个头的谢初年离开。
赵留见两个人走远,俯身在母亲耳边说了句什么,也跟着去了。
“阿姐,初年,你们等等我!”赵留小跑赶上前面两人。
“你怎么跟来了?”赵文鸳问。
“他们大人谈事无聊得很,母亲让我来找你们。”赵留不说是自己主动要求过来,扯谎时眼珠转了转,接着一错不错地盯着谢初年瞧。
小姑娘穿着粉色冬装,狐狸毛托着脸蛋儿,恐怕她的脸还没自己手掌大。
“我们本来想去年儿妹妹的房间里叙话,现在你来了,我们去哪里好?”赵文鸳看着弟弟有些嫌弃。
刚刚谢初年说,她的房间里烧好了炭,还有热茶,赵文鸳便想去谢初年的房间暖和着。
现在赵留一过来,自然是不能再去女儿家闺房,那便只能在外逛园子看风景,刚下过一场雪,到处都是白色,实在没什么好看的,还要受冻。
没察觉出自家姐姐语气里的抱怨,赵留四处张望一番,随即指着不远处的梅花,“这梅花开得不错,我们去看看吧。”
谢初年没有赏梅的兴致,但来者是客,当着长乐郡主的面,她不好拒绝,更何况长公主还在呢,她可惹不起赵留。
“好吧。”谢初年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两个姑娘家捧着手炉面无表情的站在梅花下,赵留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喋喋不休。
谢初年看着赵留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左耳进右耳出,依稀听明白他是在讲一个关于梅花修炼成妖的故事。
故事讲完了,赵文鸳轻嗤一声,“这世上哪里有妖啊鬼啊的,你是冻傻了吧,居然信这些。”
此时奚落弟弟的长乐郡主和刚刚稳重端庄的样子判若两人,谢初年微微惊讶,但转念一想,有赵留这么个弟弟,估计也没人能挺得住。
妖魔鬼怪,她六岁的时候就不信了,赵留当她是小孩儿呢?
第13章 十三朵娇花 牵手手啦。
赵文鸳不再理会弟弟,两只手翻来覆去地摸着手炉,看向身边的谢初年,语气斟酌,故意拿捏出不经意的语调,“刚刚在屋里,左数第二个人是谁?”
“我二哥。”谢初年老实回答。
“听说谢二公子前一阵子中举,今年会参加春闱吧。”
“是啊,二哥读书向来刻苦,恰逢过年才会休息一日,明日便又要随着夫子上课了。”谢初年说完,想起沈哥哥也是这样,握着手炉的手紧了紧。
“哦。”赵文鸳听了点头,看向地面,一时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人背后传来脚步声,赵留率先回头,轻啧了声,“怎么又是他。”
谢初年回头看,见来人是沈渊,笑眯了眼睛问:“沈哥哥你怎么来了?”
“长公主和伯父谈事,我们便都出来了,谢三说外面冷,让我们去他那里。”沈渊说着,抬手替谢初年紧了紧领子上的系扣。
“那我三哥呢?”谢初年低头看沈渊白净纤长的手指,指节泛白,应该也是冷的。
“我和他分头找你们,我先找到了。”沈渊笑着眨了眨眼,仿佛在炫耀自己赢了谢元昉。
谢初年也笑,还把手炉塞进沈渊手里,“沈哥哥你拿着,可暖和了。”
在一旁站了许久的赵留冷笑一声,“一个大男人,居然用小姑娘的手炉。”说完翻了个白眼。
若是没记错,他第一次来丞相府那次,也是这个叫沈渊的将谢初年带走。
“关你什么事!”谢初年瞪赵留,不只把手炉塞进了沈渊手里,还用自己的小手握住沈渊的手背。
男人怎么就不能用手炉了,难道男人就非得挨冻不成,这个赵留真是奇怪。
小姑娘的手心被手炉捂热,暖乎乎地捂着沈渊的手背,沈渊看着小姑娘为自己抱不平的样子,笑容更深了。
他并不把赵留的话放在心上,一个半大小子的话,他还犯不上计较,不过谢初年对自己的维护,倒是让沈渊动容。
他第一次打心眼儿里羡慕谢家三兄弟有个妹妹,可爱又贴心。
“谢谢小初年,手炉还是小初年拿着,我们快些回去就暖和了。”沈渊笑容温和,比阳光还暖。
“那我们快走吧,我牵着你的手,你的手就不冷了。”谢初年一只手拿着手炉,另一只手去拉沈渊的手。
沈渊没拒绝,淡笑着看向身旁的两人,“长乐郡主,小公爷,请。”
“哼。”赵留看着谢初年对沈渊殷勤的样子,心里不平衡,在他面前,谢初年从来不笑,也没有这么多话。
赵文鸳看了看谢初年,又看了看沈渊,她知道沈渊是谁,也确实惊讶于谢初年对沈渊的态度,觉得这两人倒像亲兄妹似的。
四人往东边去,一路没人说话,幸而在半路遇上了谢元昉,有了这个话匣子,气氛才升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长公主派人来寻,赵文鸳和赵留起身告辞。
临走前,赵留扯着谢初年的袖子,将人拉到一旁,“初八是我的生辰,你记得要给我准备礼物。”
“……”谢初年第一次见有人过生主动向别人讨要礼物的。
更何况,他们又不熟,没这个必要吧。
赵留看着谢初年,眼底有期待,谢初年不好拒绝,勉强答应,“好吧。”
“一言为定,你可别忘了。”得到满意答案,赵留笑着离开。
谢元昉出去送客,只剩下沈渊和谢初年二人。
“你不喜欢那个小公爷?”沈渊问。
“上回他来你又不是没瞧见,一副自大的样子,谁不顺着他,就像欠了他似的,这样的人,谁会喜欢。”谢初年坐到沈渊身边。
谢初年年纪小,喜不喜欢摆在脸上,不懂掩饰,更何况她身为丞相之女,娇生惯养,也是被人逢迎惯了,赵留不喜欢别人违逆,她也不喜欢做违心的事,两人互相别扭,都是孩子脾气。
“刚刚小公爷和你说了什么?”两人虽然明面上不对付,但沈渊能看出来赵留有意与谢初年交朋友,他们可能有自己的小秘密,沈渊这样问,有些窥探的意味,他莫名对赵留有些防备。
“也没说什么,就是跟我要生辰礼物,沈哥哥你说,他脸皮怎么这样厚。”谢初年说着,烦恼不已,一张小脸都要皱到一起了。
沈渊不由得低笑出声,“不知道是谁,生辰想要出去玩,向伯母求了好几天。”
“那……那又不一样!”她那是自己想出去玩儿,可不是向一个不熟的人讨东西,最关键的是,沈哥哥怎么能把赵留和她相提并论。
看清小姑娘眼底的控诉,沈渊笑得更凶了,这小姑娘也太可爱了。
“不和你说了,我走了。”谢初年作势起身离开,以为沈渊能开口留人。
“嗯,正好我也该温书了。”
“……”谢初年转身,气得跺脚,结果见沈渊眼含笑意地看着自己,明白他又是逗自己玩儿。
真可恶,她一下午都要缠着他,让他没时间去书房!
之后几天,谢初年每天都发愁要给赵留送什么,她不知赵留喜好,也无意向别人打听,到了初八那天,她也没想出个合适的礼物,干脆直接让春碧买了一盒如意糕送过去,敷衍了事。
谁知第二日,赵留命人送来一条上好的毛皮,说那份礼物他很喜欢,这是谢礼。
这样价值不相等的谢礼,徒增了谢初年好大的压力,以后有别的事她岂不是还要回礼?
拿赵留没办法的不止谢初年,还有长公主。
初一那日,长公主去丞相府,确实是有要事找丞相商谈,带着一双儿女,打着拜年的名头,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不过去丞相府走一趟回来,她发现两个孩子都不太对劲。
平日里不爱女红的女儿,竟开始闭门做针线了,而每年生辰都要和朋友出去玩乐的儿子,竟然老实呆在府里,大门都没迈出去一步。
女儿好说,她这个做娘的,和女儿关起门来,一交心,就知道个大概了。
那日去丞相府,女儿见了丞相家里几个儿子,她一起话头,女儿就脸红,看样子应该是动了春心了。
可是问她对象是谁,女儿却闭口不谈。
女儿不说,她就仔细回忆当天的情景,自己猜测。
丞相长子已经婚配不提,剩下的人里,谢二公子比女儿年长一岁,又刚中举,听说学识不错,将来大有可为,等中了进士,倒也是个合格的女婿人选。
谢三公子就算了,不喜欢读书不说,吃喝玩乐倒是高手,上面有两个年轻有为的哥哥撑着家业,倒也不用他做什么,当个逍遥公子也能一辈子富贵。
细细一想,长公主想起了,当日镇北侯的儿子沈渊也在府上,个头最高,相貌最俊的那个就是。
女儿喜欢的不会是沈渊吧。
长公主再看女儿绯红的脸颊,莫名笃定女儿喜欢的一定是沈渊,有这么一个玉树临风的人在,谢二公子的好处就矮了半截儿。
不过无论是谢二公子还是沈渊,都得春闱过后再从长计议。
弄明白了女儿的心事,长公主又和儿子谈心,不过儿子七岁之后就不怎么和她这个做娘的交心了,所以她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儿子生辰她才知道怎么回事。
皇上心里想着她这个姐姐,命人给国公府送了几条好皮子做衣裳,她给了一双儿女一人一条。
结果转头,儿子的那条就被送到丞相府去了,叫了儿子身边的下人来问,才知道是送给了谢初年。
长公主知道谢初年身有痒症,但是赵留不知道,长公主也不想告诉儿子。
女儿家生来就有病症,这种事她不能随意说与他人,要是宣扬出去,各种异样的说辞与眼光对女子都是很大的伤害。
所以长公主理解,丞相为了保护女儿,很少让女儿出门,一直在家里小心养着。
但是她也了解儿子,这小子顽劣,说不准就伤了人家小姑娘,出于这样的考虑,她不赞成让儿子和谢初年交朋友,便叫了儿子过来叮嘱,不要到谢府去打扰。
转眼到了上元节,北地传来了好消息,镇北侯率军,首战告捷,龙颜大悦,宫中设宴,还特意叮嘱丞相带着沈渊入宫。
谢初年也吵着要一起进宫去,谢朗夫妇考虑到女儿身体,原本不想带着女儿,可是只留女儿在家,她心里定然不舒服。
“罢了,女儿一直在我眼前看着,不会出事,带上一起去吧,再说了,以后长大了还能一直在府里不见人不成。”徐氏决定带上女儿一起进宫赴宴。
谢初年第一次进宫,兴奋多于紧张,在马车上坐不住,问母亲此行能不能见到皇上。
“宴席上自会见到的,到时候不要忘了礼仪,不过私下里还是不要见到比较好,宫里规矩多,麻烦得很。”徐氏拉着女儿的手说。
到了宫门口,谢元昉来接小妹下马车,谢初年看见国公府的马车也刚到,长乐郡主一下马车,各府女眷都迎了上去。
“沈哥哥呢?”谢初年左右看看,只有谢元昉在。
“爹带他去见皇上了,我们自己进去。”
第14章 十四朵娇花 宫宴之上,皇帝捧杀。……
徐氏拉着女儿的手,长公主见了,带了自己女儿过来,两边互相见了礼,彼此寒暄一番,一齐进宫去。
其他贵女不认识谢初年,但是认识徐氏,也能猜出谢初年的身份,三两成群小声嘀咕半晌,有几个便想凑过来说话。
“给长公主、谢夫人请安,见过长乐郡主。”说话的是户部侍郎之女王莲。
在很多想和谢初年搭话的贵女中,王莲能第一个站出来,是因为她和丞相府有那么一丝关联。
谢元柏的妻子王窈,是她的堂姐。
她的父亲是王窈父亲的亲哥哥,两人从小寒窗苦读,都进京做了官,只是王窈的父亲性子木讷,不懂官场圆滑,说话又直来直往,很容易得罪人,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父亲已经当上了户部侍郎,王窈的父亲还只是个七品的员外郎,就连这个小小官职,还是她父亲暗中托了关系才保住的。
从小到大,她一直看不起王窈,觉得王窈和她父亲一样呆板无趣,将来两人嫁了人,她也会比王窈嫁得好,谁能想到,王窈居然嫁给了丞相的儿子。
她私心认定,王窈的婚事定然是她自己暗中使了什么手段,所以这半年她都没有主动联系过这个堂姐,但是今日她却要借着堂姐这个东风,来结识丞相的小女儿。
“这位是?”徐氏和长公主都不认识眼前的姑娘。
赵文鸳倒是认识,主动开口介绍,“这是户部侍郎家的王小姐。”
王莲自己接话,“谢夫人,我姐姐王窈婚事过去那么久,我早该去府上拜访的,是我礼数不周了。”
“无妨,既如此,以后常来便是。”徐氏嘴上客套,心里回忆儿媳什么时候提过这个妹妹,想了半晌无果。
“这位妹妹便是您的女儿吧,乖巧可爱,真可惜我没有个妹妹。”王莲热切笑着。
谢初年心中暗自腹诽,这个王小姐好生奇怪,就算她有妹妹,就一定会和自己一样乖巧可爱吗?
而且听王小姐的话,她和大嫂关系像是十分亲密,那怎么大嫂嫁过来半年,一次也没提过自己还有个堂妹。
“王小姐过奖了,你也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呢。”谢初年挤出一个笑容。
“……”王莲神情僵了僵,明明是好话,可是怎么听着不对劲呢。
长公主和徐氏也是从年轻走过来的,这些小姑娘们心里想的什么哪里看不出来,只是脸上笑着不好显露,实则心里也不喜。
赵文鸳与母亲一向默契,当即便说:“王小姐慢走,我们先进去了。”
这句话断了王莲继续攀谈的心思,她也没有那个脸皮再继续跟上去。
谢元昉将母亲和小妹送到女眷处,自己也去找父兄了。
入了席,官员们的夫人们自然少不了寒暄,徐氏叮嘱女儿不要乱跑,又问是否随身带着药膏,谢初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荷包说:“娘放心吧,我都带着呢。”
初次进宫,谢初年虽然心中好奇,但也不敢跑开母亲的视线,一来她认识的人不多,怕冲撞了人坏了规矩,二来这里没有人会顾忌着她的病,若是不小心发病,那这顿宫宴可真成煎熬了。
赵文鸳坐在了谢初年身旁,怕她一个人坐着无聊,陪她说话。
“今日起得太早,我都没用早膳,你早上吃了吗?”
经过两次接触,谢初年发现长乐郡主身上一点儿架子也没有,和赵留简直不是一个爹娘生的,心中也对她有了几分好感,“吃了,冬白很早就叫我起床,叫了三次。”
“那倒还好,这宫宴还早着呢,没一个时辰开不了,我就惨了,一会儿定会饿肚子。”
谢初年听了,眯了眯眼睛笑,将赵文鸳拉近一些,凑到她耳边说:“郡主姐姐,我的丫鬟带着如意糕呢,你要是饿了就跟我说。”
赵文鸳一听忍不住笑,她第一次见有人参加宫宴还自带吃食的,可真有意思。
“怎么不见你的哥哥们?”赵文鸳脸上的笑容还未散。
“我哥哥们都来了,但是在宫门口就分开走了,可能在男眷那边吧。”说完,两人齐齐朝着男眷那边望。
男眷女眷中间有围屏挡着,看不真切,但是两人还是仔细瞧了半天。
谢初年心里想着不知道沈哥哥跟着父亲去见皇上回没回来。
而赵文鸳则是想瞧一瞧初一那日只有一面之缘的谢家二公子。
看了半晌,赵文鸳率先回过神,左右看了一眼低声说:“年儿妹妹,快别瞧了,让人家见了可不好。”
“哦。”谢初年乖乖点头,收回了视线。
王莲跟着相识的几家小姐到了,与谢初年她们隔了几桌,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谢初年这边。
谢初年注意到了,装作没看见,赵文鸳见了谢初年的举动微微一笑,这小姑娘还不懂什么是拉拢人心。
这个王莲,她了解不深,只是几次见面都觉得对方趋炎附势,捧高踩低,是个势利的,所以她无意结交,谢初年也不必认识这样的人。
等了一会儿,皇上来了。
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一出,满朝文武大臣纷纷起身叩拜,谢初年也随之起身,跪下之后,还是没忍住好奇抬眼去看。
皇上身边有个颀长的身影,正是沈渊。
“众位平身,今日宫宴,一为镇北侯北地告捷,朕心甚悦,二为上元佳节,君臣同乐,众爱卿入座吧。”跪了一地的人起身入座,谢初年也坐回了位置上,自然而然地看见,沈渊坐在了皇上下首。
就连她一个从没进过宫的人都知道,皇上下首第一人,必定是官位最高,或者立下了汗马功劳的重臣,沈哥哥还是个白身,怎么能坐在那里?
下面众臣看见皇上身边的年轻人,也是吃惊不已,皇上登基之后,还从来没有哪位臣子有过这样的殊荣,没想到,今日却是镇北侯的儿子有此待遇,看来皇上对镇北侯寄以厚望。
宴席一开始,下面就有人向皇上敬酒,话也捡皇上爱听的说,三句不离镇北侯,沈渊作为镇北侯的独子,也常被提及,几杯酒下肚,脸上透出薄红。
谢初年隔着远,男眷那边说什么听不真切,但是眼看着沈渊一杯杯酒喝下去,她的心也跟着越来越沉。
上次在家中,沈渊被人围在湖心亭恭维的一幕,谢初年还记得很清楚。
她知道,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可上面坐的是皇上,众臣见风使舵,敬酒的架势简直把沈渊直接当成了镇北侯本人一般。
“年儿妹妹,你怎么了?”赵文鸳见谢初年桌上的箸许久未动,轻声问。
“没事,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冷。”谢初年收回视线,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第一次说了违心的话。
午时阳光正好,况且有手炉在手,并不寒冷,赵文鸳把自己的手炉递给谢初年,谢初年默默捂在手里。
接下来的宫宴也没了滋味,舞姬随乐起舞,谢初年也无心欣赏,她偶尔会瞧一眼沈渊,却见沈渊嘴角微扬,眼角流露出的笑意倒显三分风流。
谢初年心里闷闷的,彻底吃不下了。
酒过三巡,皇上忽然提起春闱一事,下面的人又夸沈渊年经轻轻已经中举,春闱定能考中状元,成为国之栋梁。
“镇北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将来爵位也是你的,年少有为,不错!”
底下又是此起彼伏的夸赞之词。
比起沈渊那边的热闹,女眷这边则安静许多,谢初年一改之前的活泼,整个宫宴上都没怎么说话。
赵文鸳感觉到小姑娘的情绪似乎不对,但也想不到沈渊身上,只当是她不喜欢饭菜的口味。
但是宫宴之上,谁敢说菜的味道不好?就算不喜欢,也只能默默忍受。
“马上就要结束了。”赵文鸳安慰。
谢初年点点头,也在心底对沈渊这样说。
宫宴结束,徐氏带着女儿先回到自家马车上,仔细看了女儿的手和脸上皮肤还好好的,松了口气。
“娘,爹和沈哥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过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们等一会儿。”徐氏心底也有些着急。
今天他们家的人喝得都不少,除了沈渊之外,谢朗也一直喝闷酒,虽然徐氏身处后宅内院,但也明白皇上此举是把沈渊捧到了天上,若是将来出了什么事,站得越高的人摔得越惨,她丈夫在一旁看着,恐怕心里也不好受。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外传来了自家人的声音,谢初年掀开帘子去看,就见大哥二哥扶着脚步虚浮的父亲,沈渊跟在身后,脚步看起来还稳当。
谢元昉在马车外说:“娘,父亲和沈大哥上马车,我们三个骑马回去。”
两个男人坐上马车,原本宽敞的空间瞬间局促,沈渊坐在了最靠车门的位置,谢初年给已经醉倒的父亲腾地方,坐到了沈渊旁边。
沈渊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盯着对面的车壁,忽然觉得手背一热,低头一看,便看见两只小手放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转头对上小姑娘略显担忧的视线,沈渊想和往常一样说点什么逗小姑娘开心,可是纵酒后劲让他思绪混乱,所有话语都化作一声轻叹,“小初年,哥哥醉了,你自己开心一下好不好?”
第15章 十五朵娇花 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家人回了丞相府,留守在府中的王氏便吩咐厨房熬醒酒汤,怎么去个宫宴,家里人都醉得不成样子?
谢元昉扶着沈渊回房间,谢初年本能想跟过去,却被徐氏一把拉住,“今日晚了,让你沈哥哥好好休息吧。”
长子谢元柏最清醒,宫宴上也没喝多少,徐氏让长子自己回房,又把小女儿送回房间,而后叫了儿媳到房间说话,问清楚了王莲的事。
王氏出嫁之前,因为父亲官职低,家里又有许多倚仗叔叔的地方,自知是比不上堂妹王莲的,所以每逢有王莲在的场合,她便十分低调,久而久之,王莲就觉得她这个堂姐木讷无趣,上不了台面。
而且官场上,她父亲又矮了叔叔一头,所以外人便觉得,王家两兄弟,兄不如弟。
但王氏是个心思清明的,她知道父亲升不上官,一来是父亲自己学不来官场上官官相护那一套,二来也有叔叔这个大山压着,名为帮衬,实则打压。
他们一家不求名利权势,只求日子安稳,所以在她父亲的教诲下,王氏就养成了个与世无争的性子。
面对王莲日益嚣张的气焰,明里暗里的嘲弄,王氏只当看不见,时间长了,她也不愿意和王莲多来往,父亲也不想着升官,他们家和叔叔一家的交往便淡了。
圣旨赐婚之后,王莲愤愤地闯进她的房间质问,是否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丞相长子,她百口莫辩。至此,她和这个堂妹就再也没见过面。
没想到,在宫宴上,王莲居然借着自己这层关系,主动攀谈,这让王氏心中隐有怒火。
三两句将这其中的关系和婆母说清,王氏心头一阵委屈,“婆母,儿媳万万不是那种,进了丞相府的门,就想借着丞相府的权势给自家亲戚争名夺利之人。”
“好孩子,你嫁过来半年,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放心,这事和你没关系,你且回去吧。”徐氏问儿媳,不过是想多了解王莲这个人罢了,既已知晓此人不善,将来便也不会对他们家客气。
第二日,谢初年起床后,便去了三哥那边,谁知道却被三哥拦在门口。
“沈哥哥呢?”谢初年问时还踮起脚想往书房那边看。
“小妹,今早天还未亮,沈大哥就起来读书,他特意叮嘱我没有事不要打扰他,看来他这次,是牟足劲儿一定要考中了,我们就别去打扰他了。”谢元昉揽着小妹的肩膀,把人往回带。
听三哥这么说,谢初年也没再坚持,她只是惦记着昨天沈哥哥多喝了酒,怕他早上起床不舒服,父亲早起还头疼呢。
阳春三月,春闱如约而至。
自从宫宴之后,沈渊每日起早贪黑,简直住在了书房里,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
同样准备春闱的谢元璋,每天在书房的时间不及沈渊的七成,他常常赞叹,这次沈渊若是没在榜上,肯定是批阅的大学士和礼部的人老眼昏花了。
谢初年觉得自己比考试的学子们还紧张,考试的那几天,谢初年茶饭不思,女夫子上课的时候,她也频频走神,导致夫子罚她写五百个大字。
写着写着,纸上的字就变成了“沈渊”。
她这是怎么了,居然担心沈哥哥会落榜。
谢初年摇了摇脑袋,把头脑中那不切实际的念头摇出去。
沈哥哥每日读书那么刻苦,周夫子和父兄都夸奖他,所以这次春闱,沈哥哥最差不过名次低一些,不会落榜的。
京城里,只要认识沈渊的人,都和谢初年想的一样,就算沈渊发挥失常,也就名次低一些罢了,所以对于沈渊,该奉承奉承,该恭维恭维,考完之后,每日登门请沈渊吃酒的人,都快挤破了门槛。
“今日沈哥哥还要出门吗?”
沈渊回到丞相府的第十天,谢初年来找人,和前几次一样,只有三哥一个人在。
“是啊,他已经走了,今日户部侍郎的儿子请客,恐怕他要很晚才回来了。”谢元昉想起这几日沈渊每日都有应酬,忍不住感慨,“这还只是个开始呢,等放榜之后,就不止有人请他吃酒了,一定还有媒人登门,这京城里,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沈大哥这样的女婿呢。”
谢初年听了一怔,说亲?沈哥哥要说亲了?
“谁说的,谁说沈哥哥要说亲的?”不知为何,谢初年心里突然烦躁不安。
“你沈哥哥年少有为,颇受皇上赏识,其父亲是声名赫赫的镇北侯,他又是独子,这样的人,哪个女子不想嫁?小妹,你马上就要多一个嫂子了。”谢元昉没注意到妹妹情绪的不对,说到最后语气扬起,几分调侃几分艳羡。
“你别胡说八道,沈哥哥才十七,怎么就说亲了,而且他父母都不在身边,谁能决定他的亲事?”谢初年沉着脸反驳,仿佛有人给沈渊说亲是一件坏事。
不知道为何提起说亲一事会惹小妹不开心,谢元昉有些莫名,但惹了小妹生气就是他自己不对,谢元昉立刻顺着小妹的话说,“是是是,沈大哥来到京城还不过一年时间,等放了榜,说不定就回北地去了,说亲一事确实不太可能。”
谢初年原本神情不悦,听完脸彻底垮掉。
她差点忘了,沈哥哥考完,是要回家的。
“小妹,你不会是不想让沈大哥走吧。”反应慢半拍的谢元昉,可算明白了妹妹为何情绪低落,“人家入京本来就是为了春闱,他的家在北地,总是要回到北地去的,你和他才认识多久,怎么那么依赖他呢?”
谢初年答不上话,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自己仿佛已经习惯有沈渊在的日子,也觉得未来沈渊一直会在。
“三哥,我还要上课,晚上再来。”谢初年要等沈渊回来,问明白他是不是要走。
日头西沉,天空只剩最后一抹晚霞时,沈渊才回府。
走到院门口一看,小姑娘蹲着,拿着树枝在地上乱画,沈渊吓了一跳。
“干什么呢。”沈渊大步上前夺走谢初年手中的树枝。
明知自己身有痒症,皮肤沾上一点儿尘土就会发病,居然还用树枝玩儿土,胆子真是不小。
谢初年抬手展示手心的帕子,“沈哥哥,我垫了帕子,蹭不到土的。”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沈渊没看见春碧和冬白,这两个丫鬟平日可是寸步不离谢初年。
“被我支走了,沈哥哥,我等了你半个时辰了。”谢初年语气恹恹。
“找哥哥有事?以后有事告诉谢兴,我回来了自去找你,天气还冷,不要在这里干等着。”说着,沈渊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又问她什么事。
“沈哥哥,放榜之后,你是不是就要回北地了?”
沈渊没回答,眼底的笑意退散两分,注意到刚刚谢初年在地上划拉出的字,好像是同一个字反复写了很多遍,分辨不出是“沉”还是“沈”。
“哥哥离开家很久了,早晚都要回去的。”沈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但谢初年听了,一颗心却凉了。
她有点难过,这种情绪来的不明不白,她自己都找不到原因。
“要是小初年离开家很久,也会想家的对不对,哥哥也想回家。”沈渊能察觉到小姑娘对自己的不舍,他也舍不得,在丞相府寄住的日子,并没有寄人篱下的疏离感,丞相一家把他当做家人,他很感激,对于谢初年,他也真心把她看做妹妹。
如果这次春闱他榜上有名,他会向皇上请求,让他外放到北地,他想尽可能地帮助父亲。
尽管心中不愿,谢初年也不能拦着沈渊,她觉得自己有点自私,竟然想让沈渊永远留在府里陪着她。
沈渊住在府上的大半年,同在一府的距离让谢初年忽视了,其实他们两个相差的很远。
京城不是沈渊想留的地方,他一直想做的,就是回到北地,若不是因为春闱,可能他们两个一辈子都见不到一面。
“好吧,沈哥哥,我就是问问,我回去了。”谢初年压下自己心头的苦涩,嘴角弯起露出一抹笑,她觉得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没有人强颜欢笑是好看的。
“嗯,我让谢兴送你回去。”沈渊话音刚落,谢兴就从角落里出来。
送走了谢初年,沈渊揉了揉眉心,一天的疲惫感汹涌而来。
刚刚对谢初年说自己会回北地,是最好的结果。
这次的试题,他自己很有把握,上榜应该不难,只是他心里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从上元节皇上刻意把他推到人前开始,他就觉得,一切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周围人的阿谀奉承,仿佛是吞噬人的陷阱,放榜那日,就是猎人收网的时候。
长叹一口气,沈渊抬步回房,希望是他多想了。
转眼到了放榜那日,谢元昉等不及,率先去看榜,谢初年心里虽然期盼着好结果,但一想到沈渊就快离开,就又不想那么快知道了。
争先恐后看榜的人汇集到榜下,一些并未考试来看热闹的人也有不少。
赵留在人堆里,把几个榜仔细看了个遍,直到看到最末名次,忍不住轻嘲出声,“没想到,从云端跌入泥里的滋味,他这么快就尝到了。”
第16章 十六朵娇花 所有人都在为他笑,只有她……
沈渊落榜了。
这是谢初年,还有丞相府里人,乃至整个京城认识沈渊的人都没有想到的。
春碧回来给小姐报信的时候,支支吾吾,怕惹了小姐不痛快,毕竟,小姐对沈公子的关心,不亚于府上三位公子。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沈渊落榜的消息,一个上午,就传到了那些世家子弟的耳朵里。
“我二哥考得怎么样?”谢初年先问了二哥的名次。
“小姐,二公子榜上有名,第八名。”
听完,谢初年没说话,等着春碧说出另外一人的名次,谁知,春碧却迟迟不开口。
“沈哥哥呢?”
春碧面露难色,后悔早上没让冬白去,“沈公子……落榜了。”
空气寂静了一瞬,谢初年似乎没反应过来。
沈渊怎么可能会落榜?
“不可能,是不是你看错了?”
“小姐,奴婢仔细看了好多遍,榜上确实没有沈公子的名字,奴婢回来的时候,还听到其他人的议论,大家都知道沈公子落榜了。”春碧的话犹如一块巨石,压在了谢初年心上。
在众人都默认沈渊一定会考中的时候,沈渊落榜,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打在脸上。
“我要去找沈哥哥。”谢初年说完,提起裙摆往外跑。
沈渊坐在书房里,桌案上摆着的,是父亲寄来的信。
除了报平安之外,还叮嘱他在京城好好呆着,不要回北地。
以他对父亲的了解,如果北地好好的,定不会特意嘱咐一句,不要回北地,父亲在信中既如此说了,那一定是北地出事了。
“沈哥哥。”谢初年出现在门口。
沈渊将信收起来,冷若冰霜的脸,在抬眼看谢初年的时候,柔和了三分,“怎么了?”
谢初年喘口气,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难道沈哥哥还不知道今日放榜的事?
“知道哥哥落榜了,怕哥哥难过?”沈渊起身走到门口,让小姑娘进门,倒春寒的天儿还冷着,别吹了风。
小姑娘没说话,只一味低着头,沈渊低头去看,却看见小姑娘红了眼眶。
“哥哥还没哭,你哭什么。”沈渊抬手抹去谢初年眼角溢出的泪,仿佛并不因为落榜一事而难过。
可是这种事,面上越是不显,心中越是在乎,就像她每次发病,在父母兄长面前都是一副“没关系,养几日就好了”的样子,可是暗地里她也会想,为什么自己的皮肤不能和其他人一样?
沈渊从北地入京,为的就是春闱,冬日里的彻夜苦读,谢初年都看在眼里,如今落榜,他怎么会不在意呢?
“沈哥哥,没关系,三年后再考便是。”谢初年语气郑重,眼神坚定,还抬手拍了拍沈渊的肩膀,因为她身量矮,这个动作显得颇为滑稽。
看着小姑娘这幅模样,沈渊笑了笑,轻拍一下小姑娘的头,“嗯,这下哥哥走不了了。”
一听这话,谢初年心中的忧郁之感瞬间消散,甚至眼底还有了那么一丝喜悦,“沈哥哥,你不走了?”
“一朝落榜,无颜面对父老乡亲,还是不走了吧。”沈渊一副悔恨反思的模样。
谢初年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大老远入京,若是没考上就回去,确实有些没有面子,不过再学三年,沈哥哥一定能考上的。
虽然丞相府内没有人对沈渊落榜一事说一句不是,甚至为了照顾沈渊的情绪,就连谢元璋考中第八名,也没设宴庆祝,但是府外,官家子弟之中,却一改之前对沈渊的夸赞,提起沈渊,都会轻蔑一笑,“镇北侯独子,也不过如此,枉顾皇上抬举他。”
短短几日,沈渊就经历了从众星捧月,到无人问津,地位天差地别。
但沈渊自己,并没有把旁人的话放在心上,每日除了读书,偶尔和丞相下下棋,逗谢初年解闷儿,日子与从前并无两样。
放榜三日后,北地又传来战报,一名副将战死,尸骨无存,北地形势严峻,请求兵力支援。
早朝时,皇上提起此事,问有谁愿意领兵前去支援镇北侯,满朝大臣竟无一人应声。
靖国重文轻武,先皇还在的时候,除了北地偶尔有胡人侵犯,并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安定,能打仗的,除了镇北侯,没几个人。
如今损失了一名副将,京城竟再也没有能领兵出战的人,皇上见此,不禁心凉。
培养更多武将为国家效力,刻不容缓。
过了两日,皇上下旨,开设武举。
武举自先帝登基时被废除,如今已有五十多年没开设过了,年轻人都在科举中挤破头,却很少有人愿意习武,因为在靖国,武将并不受重视。
如今武举开设,皇上要在一月之内选出能上战场的人,寻常人家一听,赢了要上战场,更不愿报名。
刚落榜的沈渊,却在这时,毅然挺身,毫不犹豫就选择参加。
“沈哥哥,你疯了吗,当了武状元,可并不是好事!”谢初年瞪着眼,小脸气鼓鼓的。
沈渊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儿,“男儿战场杀敌,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怎么不是好事?”
“可是,战场上很是危险,刀剑无眼,一不小心,便送了命,沈哥哥你不要去好不好?”谢初年拉着沈渊的衣袖,是真的担心他。
沈渊没说话,轻轻叹气,他自然知道其中危险,可是他的父亲,数十万的兵马,谁不危险,岂能因为危险就退缩?
他原本抱着外放北地的心思,谁知落榜无缘,如今名正言顺回北地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岂能不去?
这些,又该如何跟一个九岁的小姑娘讲?
“小初年,别担心哥哥,说不定哥哥第一轮就输了。”沈渊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说。
谢初年劝不住人,只好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沈渊不要嬴,甚至为此还去庙里向佛祖请愿,请求沈渊在比试中落败。
第一场为笔试,考兵法,合格者才有参加正式武举的资格,这一场笔试中,沈渊第一名入围。
第二场考马射、步射、平射,沈渊也是第一。
几场考试的结果,沈渊接连胜出,又改了众人对沈渊的印象,那些对沈渊的嘲讽之言,渐渐无人说起。
最后一场,入围者两两比试,胜出者入围,再两两比试,最后胜出的人,是为武状元。
五月末,迎来了武举的最后一场比试,比试的两人一个是沈渊,一个是户部侍郎的儿子王彦之。
场外围着很多人,大家都想看看皇上登基后,第一个武状元会是谁,就连皇上都来了。
徐氏看着场内准备的沈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嘴里小声念叨:“佛祖保佑,渊儿平安。”
旁边的谢初年声音冷漠,“娘。别念了,佛祖根本不灵验。”
要不然为何,沈渊一次都没输?她可是诚信诚意乞求的,还磕了好几个头。
王彦之的家人也在场,和谢家人隔着不远。
王莲的声音不高不低,传到了谢家人耳朵里,“爹,哥哥说了,沈渊看着一副书生气,前几次赢了也是侥幸罢了,今日比试,哥哥一定能赢。”
“……”谢初年脸色一沉,转头看见了说话的王莲,王莲并未看见谢家人在这边。
哼,有眼无珠。
沈渊才不是只会读书的迂腐书生,有一日谢初年去找他,碰巧看见了他赤膊打拳的样子,沈渊胳膊用力时隆起的肌肉,把小姑娘吓了一跳。
过了片刻,皇上下令开始,场中两人起身互相抱拳。
明明不希望沈渊胜出的谢初年,却忍不住为沈渊叫好,希望沈渊把对方打趴下,让对方领略一下,到底是谁“侥幸”。
五局三胜,前三个回合,沈渊连胜,所以最后两回也不必再比。
最终,沈渊赢得了武状元,被封为忠武将军,领兵十万,三日后去北地支援。
其实这个结果,皇上也没想到,若是想到了,当初就不会命人压下沈渊的试卷了。
那份试卷,皇上看过,若不是他让人压下,那今年的状元,非沈渊莫属,但是皇上只想让沈渊安安分分地呆在京城,做一个可以牵制镇北侯的棋子。
谁知道,沈渊不仅能文,也能武,不过转念一想,镇北侯的儿子,岂会是个拿不起刀的文弱书生?
众目睽睽之下,沈渊打赢了王彦之,皇上不能当着百姓的面出尔反尔,只能下旨,让沈渊领兵出征。
圣旨一下,场外的谢初年到底是没忍住,哭得泣不成声。
沈哥哥,还是要走了,而且不是简单回到北地,而是要领兵上战场。
“娘,我不想让沈哥哥去打仗。”小姑娘哭红了眼,说话时不住地抽泣。
徐氏看着心疼,安慰道:“年儿不哭,你沈哥哥现在是将军了,多威风,他要上战场,我们不能让他分心是不是。”
“可是我害怕,娘,沈哥哥要是出事了怎么办?”谢初年抹了一把泪,哭得更凶了。
“呸呸呸,别说晦气的话。”徐氏捂住女儿的嘴。
沈渊领了旨,从台上下来往谢家人这边走,一路上经过的人,纷纷向他祝贺,满耳都是恭喜之声。
直到走近谢家人,女孩子的哭声占据了沈渊的心。
“沈哥哥!”谢初年看见沈渊回来了,一头撞进了沈渊怀里。
沈渊低头看着小姑娘的头顶,心中一软,今日貌似是他赢了,可是前途凶险,他能否回来还未可知。
所有人都在为他笑,就只有她在为他哭。
第17章 十七朵娇花 有些人,天生犯冲。
三场比试下来,沈渊身上出了不少汗,衣裳也不干净,他怕谢初年发病,轻轻扶着小姑娘的肩膀把人从怀中拉起来。
“怎么哭得这么凶。”沈渊温和的话语里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喜悦。
他做到了一直想做的事,可以回北地助父亲一臂之力了。
谢初年抽泣几声,哭声减弱,但依然紧紧攥着沈渊的衣袖不放。
沈渊将手擦干净,这才拉住小姑娘,“走,我们回去。”
徐氏命人提前回府,将沈渊得了武状元一事说与家人,谢朗自然是为沈渊开心的,谢家三兄弟也都感慨,虽然春闱落榜,但是武举夺冠也是好事。
最起码京城里再也没人敢说沈渊辜负了皇上的看重。
离京前的晚上,谢家三兄弟一起在京城西郊的明澜河上包下几条船,请了几位平时交好的朋友一起为沈渊饯行,这顿饭之后,大家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谢初年也嚷着要一起去,沈哥哥的饯行宴,她怎么能不去呢,可是席上都是男子,谢初年一个小姑娘,去了无人照看。
“那我不上船,只跟你们到河边就回来行不行?”谢初年哭丧着脸,明日沈哥哥就要走了,她想多点时间再和沈哥哥呆一会儿。
“别这么可怜,以后又不是见不到哥哥了。”沈渊无奈一笑,终是答应了小姑娘的请求。
沈渊陪着谢初年坐马车,三个亲哥哥在外面骑马。
“大哥二哥,你们看小妹粘着沈渊那个样子,干脆让爹娘认沈渊作儿子算了。”自从沈渊来了之后,谢元昉陪着小妹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看着小妹和沈渊在一起,就有一种养了多年的花被人摘走了的感觉。
谢元柏对此倒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沈渊比三弟稳重,让沈渊带着三妹他更放心。
“沈兄弟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况且咱们家初年这么招人喜欢,沈兄弟喜欢年儿这个妹妹也正常,左右明日沈兄弟就走了,你这醋也吃到头儿了。”谢元璋笑看着三弟说。
一行人到了明澜河畔,谢初年跟着沈渊下了马车,依依不舍地拽着沈渊的衣角。
“好了,小初年,就送到这儿吧。”沈渊轻哄。
“沈哥哥,我们一定要再见面,到时候,我就长大了。”谢初年说着,眼眶又红了。
“哥哥答应你,一定会再见面的。”沈渊这句话说得郑重,像是许下了一个承诺。
得了沈渊的话,谢初年松开手,看着哥哥们上船,抹了下眼角。
“小姐,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冬白走到谢初年身旁轻声说。
离别的愁绪萦绕在谢初年心头,小姑娘垮着脸,没什么精神。
春碧回头瞧见有买糖葫芦的,想买一串哄小姐开心,谢初年叫冬白和春碧一块去,她一个人待一会儿。
两个丫鬟一走,谢初年双手托腮靠坐在马车上,不一会儿,眼前站了一个人。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赵留今日和友人约好去明澜河听曲儿,到了这边看见了丞相府的马车,想着若是遇上了谢元昉就打个招呼,没想到是谢初年。
“我随哥哥们来送沈哥哥。”谢初年无意多言,朝两个丫鬟的方向看了一眼。
赵留闻言挑了挑眉,“原来是饯行宴啊,听说今日会春楼的清芳姑娘在明澜河唱曲儿,你沈哥哥还真会享受。”讥讽了几句,他以为谢初年会反唇相讥,等了半天对方也没接话。
谢初年没听明白,会春楼像是个酒楼的名字,可是清芳姑娘是谁?而且为什么姑娘要唱曲儿呢?大家都在吃饭,在旁边唱曲儿不嫌吵吗?
看着谢初年一脸懵懂,赵留好心解释道:“怎么,你哥哥们没告诉你什么是……也对,他们出去喝花酒,怎么会告诉家里的小妹妹。”
喝花酒?谢初年虽然天真,但也能听出这不是好话,可是她的哥哥们和沈哥哥都是好人,不会做坏事的。
“你别胡说了,我哥哥们不是那种人!”
“你要是不信,和我去看看啊。”赵留笑得吊儿郎当。
“看看就看看。”谢初年气赵留抹黑哥哥们,等会儿见着了哥哥们,一定要让赵留当面道歉。
赵留租了一艘小船,缓缓朝着河中心花红柳绿的热闹之处驶去。
春碧和冬白买完冰糖葫芦,回来一看小姐不见了,两人吓了一跳,左右四顾后,冬白看见了船上的谢初年。
“船家,追上那条小船!”冬白登上另外一艘船,春碧一个人留在马车处等。
谢初年随着赵留离河中心越来越近,隐约听见了传来的靡靡之音,曲调宛转缠绵,偶尔还有男子们的叫好声。
“听见了吧,这就是清芳姑娘的声音。”赵留神情得意,仿佛自己刚刚说的话得到了验证。
“远处也有船,我哥哥们一定在另一边呢,先过去那边看看。”谢初年指着离中心最远的几艘船说。
“舍近求远,你在怕什么?不妨先看看这边有没有。”赵留带着谢初年上了一艘挂了花灯的船。
谢初年坐在小船上没动,反正赵留在船上没找到哥哥们自然会出来,她等着就行了。
“喂,小丫头,你不会真以为我们要一艘一艘地找吧。”赵留走到大船上,回头看着小丫头觉得好笑。
“不是说好的,过来找我哥哥们的?”谢初年疑问。
“你先上来,找不到你哥哥再走行不行?”赵留根本不想去找谢家人,他觉得谢初年这个小丫头有意思,只是父母都叮嘱让他不要去找她,他也不便再去丞相府。现在小丫头自己送上门了,他逗一逗,觉得心情都变好了。
“你要说话算话。”
“当然,我赵留可从不骗人。”
得到了赵留的保证,谢初年跟着一起上了船。船很大,里面十分宽敞,坐了许多人,那些人见了赵留,纷纷起身叫着“小公爷”,赵留也笑着一一招呼。
有人看见了赵留后面的谢初年,“呦”了一声,“小公爷还好这一口,小姑娘这么娇嫩,还不会伺候吧?”
闻言,众人的目光都落到谢初年身上。
谢初年感觉那些人目光不善,不再往里走了,只看着赵留。
“闭上你的臭嘴。”赵留瞪了那人一眼,转头看见了小丫头站在原地不敢动,又在心里暗骂那人没长眼。
“我哥哥们不在,我们走吧。”谢初年对赵留说。
“你先过来坐一会儿。”赵留此刻觉得带小丫头上船有些草率,船上都是一群狐朋狗友,把小丫头都吓着了。
“我不去,你不走,我自己走了。”谢初年说完转身走出船舱,结果刚刚载着他们来的船已经离开了,她只看见了空旷的河面。
趁着谢初年离开的空档,赵留对朋友们说:“你们嘴巴干净点,别惹了她。”说完,出去找谢初年。
“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去里面坐着,我命人给你做碗肉泥粥。”赵留觉得自己哄谢初年的时候格外有耐心。
“我不要,我想回去,我丫鬟还在等着我,爹娘见我不回去要担心的。”谢初年语气有些急。
赵留深吸一口气,怎么每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谢初年都想着离开?他是哪里得罪她了,多留片刻都不行吗?
“现在没船了,你哪儿也去不了,喝完粥,一会儿我送你回丞相府。”赵留耐心耗尽,语气硬邦邦的。
“不行,我现在就要回去!”谢初年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过来,更是不愿意多留,更何况里面那些人,看起来就不像好人,赵留和他们在一起玩儿,又能有多好呢?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让步,最后赵留狠狠说:“你要是想走,就跳下去游回去吧。”
谢初年摇摇头说:“我不通水性,当然不会跳了。”
这时,冬白在远处看见了自家小姐,喊了几声,声音都被丝竹之音淹没,她只能催促船家快点。
赵留的朋友在里面等了许久,见两人还不回去,一人出来看看情况,正是刚刚出言不逊的那位。
“小公爷,大家都等着你呢,小妹妹哄好了没有?”
谢初年见那人谄媚的嘴脸,和对自己肆意地打量,心中嫌恶,转过身去不理人。
“你先回去。”赵留现在也没有心情应酬这些人。
“王公子点了两个姑娘,一会儿就送过来了,小公爷您看……”那人朝谢初年那边扬了扬下巴。
赵留听了,气得想骂人。
说好了只听曲儿的,早知道这群人想胡来,今晚他根本就不会来。
“知道了。”赵留语气不悦,那人也不多说,回去了。
正好有船送完客人经过他们,谢初年将船拦下,“船家,送我回岸上。”
“一趟一吊钱。”船家停下说了个价钱。
谢初年要上船,赵留将人拉住,“你等我一会儿,我进去和他们说一声。”
谁知谢初年用力挣开手,“小公爷自去和朋友吃饭吧,我自己回去,到了岸边让丫鬟付钱就行。”
赵留不放手,“你别闹,等我,就一会儿。”
谢初年一只脚已经落到小船上,“放手,我要回家!啊……”争执之间,谢初年没站稳,直直掉进了河里。
第18章 十八朵娇花 救命。
谢家三兄弟一共包下三艘船,只宴请了几位熟识的友人,三艘船并排漂着,众人可以在船头互相走动。
由于第二日沈渊很早便要出发,所以只打算简单聚一聚,众人远离了河中心的喧嚣,在席上把该说的话说完,便散席回家。
沈渊饮了几杯酒,感激在京城这段时间谢家的照顾,谢元昉第一次经历离别,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虽然在座的都是文人,但是征战沙场,多少唤起了年轻男儿骨子里的血性,众人推杯换盏,祝愿沈渊旗开得胜。
觥筹交错之间,河中心的管弦之音传来,大家更是起了兴致,正被谢元昉勾着肩膀敬酒的沈渊却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谢元柏观察到沈渊的神色变化问。
“好像有人呼救。”沈渊说完,众人都静了下来。
安静的气氛下,呼救的声音更加清晰,船上人都变了脸色,沈渊更是突然起身大步出了船。
“救命!救……”谢初年落水后,第一反应便是抓住船沿大声呼救,奈何河水太冷,右腿忽然抽痛,手上渐渐没了力,船夫受惊脚步不稳导致船身晃得厉害,谢初年没多久手就松开,顺着水流离船越来越远。
冬白亲眼看见小姐落水,吓得几近昏厥。
河水浑浊,小姐落入水中,浑身湿透,要是发起病来……
“救命啊!快救我家小姐!”冬白扯着嗓子向四周呼唤,附近的几艘船有人闻声走了出来。
只见对面一艘船上,一个人跳入水中,而后又有三人跳了进去,入水之后都往谢初年的方向游去。
几人正是沈渊和谢家三兄弟。
沈渊最先听见呼救声,在听清是谢初年的声音后,反应的也最快,谢家三兄弟紧随其后,四个人“扑通”几声跳水救人,其他人从船上出来,立刻招呼船家往河中心划船。
谢初年不会水,落水之后本能扑腾,没两下便没了力气,腿又抽筋得厉害,没多久河面上便看不见谢初年的影子。
“人呢,这么快就沉下去了?”赵留同船的朋友看着小姑娘一点一点没影了,围到了赵留身边,“小公爷,不派人去找找?”
脸色惨白的赵留像是忽然回了魂,恍惚开口道:“救人!快救人!”可是那里还有谢初年的影子?
看见赵留这幅模样,有人问:“小公爷,她到底是谁家的?”
刚开始众人还以为这是红楼的雏儿,可看赵留护着的样子不像,便以为是别人家的女儿。
可是一般人家的女儿,赵留至于吓成这个样子?
“她是,丞相家的小女儿。”赵留嘴唇发抖,话说出口,心也坠入了深渊里。
这次,他可是闯了大祸了。
“有人救上来了,快看!”
一位少年从水中冒出了头,紧接着手里托起了一个紧闭双眼的小姑娘。
此时船上和岸边已经聚满了人,都在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落了水,又是什么人救了人。
“小公爷,有人把人救上来了,落水时间不久,估计没什么大事,要不你去看看吧,今天也吃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先走了。”赵留的朋友纷纷告辞。
丞相的女儿从他们的船上落水,就算与他们没关系,他们也不想多留,万一丞相要是追究起来,小公爷有英国公和长公主护着,他们可没有这样的家世庇佑。
众人一走,站在后面的王彦之走到了前头,看着不远处将小姑娘抱上船的沈渊,冷哼一声,“小公爷,您要是反应快点儿,先把人救上来,那就不是祸事,而是喜事了。”说完,转身走了。
冬白到了小姐身边,沈渊问冬白有没有带着干净的衣裳。
“有的,在马车上。”
沈渊低头去看谢初年。
小姑娘脸色惨白,浑身冰冷,湿透的衣裳贴着身体,还挂着河水里的浑浊脏污,裸露在外的脸和手上的皮肤已经隐隐泛红,右脚的鞋子在河水里掉了,脚背不知被什么东西划伤,还在流血。
来不及了。
其他友人去了另外两条船,将这艘船留给谢初年。
“快靠岸!”沈渊喊了一声,让冬白进船舱替谢初年脱下湿透的衣裳。
“小妹!”谢家兄弟也浑身湿透,他们体力不及沈渊,回到船上时看见沈渊将人抱进了船舱里,刚要进去,又被出来的沈渊拦下。
“河水浑浊,她恐怕发病了,必须立刻换上干净的衣裳,我让冬白替年儿把脏衣裳脱下,等船靠岸再把干净衣裳拿进来换上。”头发上的水顺着脸庞脖颈流下,沈渊说话时的声音比河水还冷。
四个湿透了的人在船头静默了一瞬,谢元昉长呼一口气,“小妹不是回家了吗,怎么会落水?”
沈渊抬头往救起谢初年的方向看了一眼,赵留像被抽走了力气一般颓在船头,正往他们这边方向看。
“这件事和赵留脱不了干系。”沈渊说完,谢元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咬着牙关便要冲过去。
“冷静一点,难道你还要跳水游过去?”谢元璋紧紧拦着。
“小妹的病要紧,赵留跑不了。”谢元柏说完,也转头看了眼赵留,此时两艘船已经离着很远了,看不清赵留的脸。
船刚靠岸,谢元昉立刻骑马回府,第一时间和父母禀明此事,又请父亲去宫里请太医来为小妹诊治。
谢朗片刻不耽搁,立刻换了官服进宫,皇上听闻,让宫里当值的太医全都去了丞相府。
等到马车回府,得到消息的徐氏早已守在门口。
一家人临走时都还好好的,回来时除了两个丫鬟,都浑身湿透,待徐氏见到马车内昏迷不醒的女儿时,心疼得快碎了。
谢初年浑身皮肤发红,脚面流血不止,刘大夫只大致看了一眼,便知道事情严重,往常用的药膏怕是不管用了。
“太医到了!”冬白守在门口,看见丞相带着太医回府,急忙告诉屋内众人。
房内太医在为谢初年诊治,谢朗和儿子们在外面等,谢元昉靠在门柱上,深吸口气说:“我要去国公府,找那个混账问清楚!”
谢初年是如何落水的,谁也没看见,只是听冬白说,小姐和小公爷在岸边乘船去了河中心,后来上了一条大船,从船上出来后,小姐便和小公爷起了争执,后来小姐就落水了,但具体落水的缘由,冬白也没见真切。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和赵留脱不了干系,谢元昉沉不住气,想立刻就找到人问个明白,若小妹是因他落水,就算赵留是英国公和长公主的儿子,他也不会放过他。
“站住!没有证据,贸然闯到国公府上,要是那赵留不说实话,你能怎么办?”谢朗虽然心急女儿安危,但也知晓此事不能冲动。
“那怎么办?小妹如今还昏迷不醒,总不能那赵留什么事都没有!”谢元昉恨恨道。
谢朗沉声说:“我明日亲自去国公府,英国公为人还算正值,若此事真与他儿子有关,他不会包庇。”看了眼几个孩子湿透了的衣裳,“都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吧,更深露重,切莫着凉,渊儿明日还要出征,别误了大事。”
送谢初年回来之后,沈渊一直在门口静静等着,衣服已经被体温烘得半干,头发还湿着,闻言抬头看了眼门口,便回房换衣裳了。
一直到第二日早上,谢初年都没有醒来,沈渊换好了盔甲,临行前又去看了谢初年一次,小姑娘脸上的皮肤肿的老高,上面涂着白色的药膏,估计冬白刚给她喂过药,满屋都是药香。
只站在床前粗略看了一眼,沈渊便转身离开。
“小姑娘,好好的,哥哥答应你打胜仗回来,你这一仗也要胜,好不好?”
沈渊离开后,没等谢朗去国公府,英国公和长公主便押着赵留来了丞相府上。
昨晚谢初年被救走后,赵留失魂落魄回到国公府,和父母坦白自己闯了祸事,长公主听了,立刻在儿子肩膀捶了两拳。
“早就告诫过你,不要去惹人家!谢家小女天生顽疾,一点儿灰尘碰不得,一家人给捧在手心里才养的这样好,你可倒好,无缘无故将人引到船上,以至于落水,要是人家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以后有什么脸面去见丞相一家人!”长公主后悔没教导好儿子,养成了惹祸的性子。
赵留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他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受了惊吓,得了风寒,养几日就好了。
谢初年落水时间并不长,谁能想到会有性命之忧呢?
“母亲,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儿子给她偿命吧。”赵留原本只是担忧,现在是彻底害怕了。
英国公派人去外面打听,见丞相去宫里请了太医,心知此事十分严重,沉思半晌说:“你已不是无知孩童,闯下祸事,自去负荆请罪吧,什么时候丞相一家这口气出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爹,娘,那他们要是打死我呢?”赵留不相信父母居然这么绝情,丝毫不顾及他这个儿子。
“丞相不是枉顾人命的人,若是那小女性命无虞,你诚心道歉,他们不会为难你的。”英国公说完,让赵留去祠堂跪着反省,第二日,又和妻子亲自带着儿子去了丞相府。
第19章 十九朵娇花 愿小初年无畏无惧,好好长……
赵留背着木棍一路走过,吸引了无数视线。
“看吧,我就说丞相女儿落水与国公儿子有关,你还不信,我昨天就在河边来着,亲眼所见。”街边百姓低头私语。
“不过英国公真大公无私,夫妻亲自押着儿子上门请罪,极为诚恳。”
“是啊,英国公一向如此。”
街头巷尾的议论被甩在身后,一家三口来到了丞相府门前。
谢家人阴沉着脸,听赵留讲述了昨夜事发经过,赵留听其父亲教导,并未撒谎,一五一十把发生了什么全说了。
其实谢初年落水只是意外,但若不是赵留将其引到船上,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更何况,事前赵留并不知谢初年的病。
丞相一家虽然心中愤怒,但也知道,对方摆明了态度并未推卸责任,他们若是过于追究,反而落人口实。
“哼,小妹一夜未醒,如今性命垂危,你还胆敢上门,小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赵留也别想好过!”谢元昉怒上心头,一拳打在赵留脸上,赵留向后倒去,谢元昉欺身而上,恨不得让小妹经受的痛苦,让赵留经受个遍。
英国公没有阻止的意思,长公主转过头不忍心看,也任由谢元昉发泄。
他们该打的打了,该骂的骂了,心里的气出的差不多了,这账也便算完了。
赵留不敢还手,生生受着谢元昉的拳头,没过一会儿就头晕目眩,谢元昉下了重手,他的骨头都发疼。
谢元柏看差不多了,将三弟拦住拉开,“三弟,够了!”
“小妹还没醒,怎么够?”谢元昉打红了眼,怒气越发收不住。
看着蜷在地上的赵留,谢朗重重叹了口气。
若是英国公包庇儿子,他可以报官,甚至告御状,也要替年儿讨回公道,可是英国公当众带着儿子前来认错,他反而不好说什么,“英国公还是带着儿子走吧,若是年儿能熬过此劫,以后还请令郎离年儿远一些。”
英国公夫妇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件事算是了了,不过谢初年还未脱离危险,他们此时一走了之却是不好。
“谢丞相,小儿顽劣,重重惩罚让他记住教训才好,就让他在丞相府门前跪着,一直跪到令爱醒来,否则不可起身。”英国公看了一眼儿子。
谢朗心中冷笑,英国公的儿子跪在他丞相府门前,像什么话?被人见了,岂不是说他们家心胸狭隘,为难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英国公还是带令郎走吧,小女命在旦夕,实在无暇顾及其他。”谢朗摆了摆手转过身去,命人送客。
谢元昉怒视赵留,冷哼一声,就此罢手。
昏迷了三日,谢初年才醒来。
眼睛睁开一条缝,再睁眼就觉得眼皮沉重肿胀十分不适,想开口唤人,顿觉嗓音沙哑,“冬白,春碧……”
“小姐醒了,快去告诉丞相和夫人!”
入耳的声音并不是自己的两个丫鬟,谢初年往床边看去,见是母亲身边的大丫鬟红豆。
“红豆,你怎么在这?”刚醒过来,谢初年头脑还不太清醒,仔细回想了一下,落水那日的记忆汹涌而来。
冷水没过头顶,随之而来的恐惧铺天盖地,黑暗之中,她拼命挣扎,却越沉越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臂托起她的肩膀,将她从深渊中拉了上来。
神思清明之后,谢初年想起身,身体一动,痛感与痒意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重。
“年儿,年儿!”徐氏昨日守了一夜,早晨刚刚被红豆劝回房休息片刻,一听到女儿醒了,立刻起身过来看望。
“娘,我怎么了?”谢初年哑声问道,但心里隐隐知道答案。
皮肤给她的感觉,是又发病了。
她落水时,浑身湿透,河水接触到了她每一寸皮肤,所以这次发病比平时都严重,再加上河水刺骨,她高烧不退,差点便醒不过来。
徐氏见女儿醒了,抹着眼泪感谢上苍,接着叫来了刘大夫给谢初年诊脉。
“谢小姐算是度过了风险,但是日后还需精心调养,在皮肤红肿消退之前,尽量不要下床,若是皮肤溃烂出血,留下疤痕便难以消去了。”刘大夫叮嘱了每日内服外敷的用药剂量,徐氏连声应是。
午后,谢家三兄弟来看望的时候,谢初年已经喝过粥,看起来精神不错。
“沈哥哥已经走了?”明明知道沈渊奉皇命出征,片刻都不能耽误,但谢初年还是问了一句。
“沈大哥当日天还未亮便出发了,不过他惦记你,让我们给他写信告知你的状况,知道你醒过来,他肯定放心多了。”谢元昉依旧是个话痨,忍不住把这三天发生的事一口气说完,“前几天赵留过来了,我把他狠狠打了一顿,小妹,你落水是不是因为他推了你?和三哥说实话,要是他撒谎了,三哥再去找他!”
提起赵留,谢初年心中固然生气,但是她落水确实是自己不小心,当时赵留还想拉着她来着,可是船身摇晃厉害,没拉住。
又听三哥说赵留挨了一顿打,英国公还让他亲自上门道歉了,谢初年心里的气也消了。
“他并没有推我,但他确实无中生有激我去船上,对了,几位哥哥,什么是‘喝花酒’?”谢初年的眼神懵懂纯真,三位兄长却大吃一惊。
“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谢元柏有些尴尬。
“是赵留说的,赵留说你们和沈哥哥去喝花酒了,我不信,就想去找你们,看你们是不是在喝花酒。”谢初年说完看着三位哥哥,期待他们给她讲明白。
可是这种事怎么好跟小姑娘解释,更何况,他们只是单纯的给沈渊饯行,连停船的位置都是离河中心最远的地方,怎么可能是去喝花酒了?
“这个赵留,扯谎诓骗你,还污蔑我们兄弟的清白,不行,我非再去打他一顿不可!”谢元昉想起赵留就恨得牙痒痒。
“三弟,且慢。听说赵留这几日被英国公罚跪,跪了三天,今早上晕过去了,还叫了太医,若再去找他,传了出去,便是我们丞相府不饶人,这件事就算了吧。”谢元璋拍了拍三弟的肩膀劝道。
谢初年听得仔细,想从哥哥们的对话中找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咳咳,行了,三弟以后莫要再和赵留往来,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不要再和他扯上什么关系。”谢元柏回避小妹探究的目光,将这段对话画上了句号。
谢初年还欲再问,红豆带着人来给她换衣裳,谢家三兄弟便说晚上再来看她。
“红豆,冬白和春碧呢,为何我醒过来一直没看见她们?”谢初年躺着一动不动,眼珠却转个不停。
那日谢初年落水回府,徐氏责怪两个丫鬟没有尽职护主,一人打了十板子,如今两人伤还没好,都养着呢,徐氏便让身边最稳重的红豆来侍候女儿。
“一人十板子!可让大夫给她们瞧过了?”谢初年自知落水一事与两个丫鬟无关,听了不禁忧心,“当时我让她们给我买冰糖葫芦去了,我跟赵留上船也没有告诉她们,这件事与她们没关系的。”
将谢初年身上穿的衣裳褪下,红豆轻轻给谢初年涂药,“小姐心善,体谅下人,只是看顾好小姐本身就是春碧和冬白的职责所在,她们本可以留一人在小姐身边照看,那样小姐就不会一人随赵留上船了是不是?既然没有尽到职责,受罚是应该的。”红豆虽然长得温柔,但是说起话来自有其锋利之处。
谢初年轻叹口气不再说话,乖乖让红豆抹好药膏,给她换上新的衣裳,再换上新的被褥。
如今谢初年的皮肤十分脆弱,每次换药都要再换一套衣裳,每两日换新的被褥,右脚的伤口开始结痂,更是要小心将养。
半个月后,春碧和冬白回来继续伺候,比起从前更加尽心,就连谢初年喘气重了一些,都要上前询问,生怕再出了什么差错。
一个月后,谢初年身上皮肤红肿基本消了,这期间她吃了不少苦头,身上皮肤每时每刻都在发痒,她只能躺在床上忍着,有时候晚上痒的睡不着觉,徐大夫又给她开了个安神的方子喝。
等皮肤红肿消了,谢初年一照镜子,惊呼一声,“我的脸!”
红肿虽消,但是皮肤上还是留下了痕迹,离远看不出什么,但是仔细看便能看出,皮肤上有许多肉色的疙瘩。
“年儿别怕,刘大夫说了,再过几个月,这些疙瘩才会消,好在如今已经不痒了,只要再将养些时日,便能和以前一样了。”
尽管母亲如此说,谢初年还是担心,万一这些疙瘩消不了怎么了?
三个月后,谢初年收到了一封来自北地的信和一个包袱。
冬白将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套透明薄纱。
谢初年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知道了写信的人是谁,迫不及待地把信拆开。
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话。
“偶遇西域商贩,薄纱自有妙用,愿小初年无畏无惧,好好长大。”
第20章 二十朵娇花 整个京城中,只有一位女子……
又是一年仲夏,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的季节。
长公主在北郊办了场马球会,几乎邀请了全京城的公子贵女。
贵女们打扮得花枝招展,三五成群,嬉笑玩闹,或在场边喝茶叙话,或在场上漫步散心,也有人骑着马绕场小跑。
长公主抿了口茶,身体倾向儿子的方向笑问:“这么多贵女,可有中意的?”
“娘,您好好观赏吧,琅玕来了,我去找他。”赵留无意于莺莺燕燕,去找好友说话。
“这孩子,怎么一点儿也不上心呢。”长公主看着儿子背影无声叹气,又看了眼身边的女儿,更觉头疼。
儿子便罢了,晚点娶妻也无妨,只是女儿已经二十二岁,说什么也不嫁人,早先她以为女儿心悦沈渊,还想着等沈渊凯旋让皇上赐婚,岂不是美事一桩。
可是女儿十八岁那年,她试探女儿口风,却被女儿断然拒绝,说她对沈渊无意,再问女儿喜欢的是谁,死活都不肯说。
一转眼女儿都二十二岁了,丝毫不急着嫁,只有她这个做娘的干着急。
“娘,年儿来了,我过去看看。”赵文鸳淡笑起身,往场外走去。
丞相府的马车到了,立刻吸引了众位贵女的视线。
冬白从车上下来,拿了轿凳放在马车下,接着拉起门帘,“小姐,到了。”
只见一只戴着透明薄纱的手自车门伸出,纤纤细指轻搭在冬白手臂上,接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踩着脚凳下了马车,女子头上也戴着薄纱,三千青丝仅用一根白玉簪子挽起,同时薄纱被固定在发顶处,将头至肩膀盖了个严实。
即使隔着薄纱,也能看出女子相貌不俗,迎风走动,薄纱自身后飘起,天上仙子也不过如此吧。
“年儿,这边。”赵文鸳看见谢初年,微笑摆手唤她。
“见过长乐郡主。”谢初年福了福身,规矩礼仪丝毫不差。
“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呢。”赵文鸳上前拉谢初年的手,亲热得仿佛亲姐妹。
长公主办这场马球会,含着什么心思大家都明白,原本谢初年是不愿来的,六年前那件事之后,父母兄弟再三声明,让她凡是与赵留有关的,都离着远远的,她也一直铭记于心。
不过最近听到风声,说北地那边仗打完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有心打听,只是这几年她和沈渊往来的书信越来越少,从两三个月一封到一年一封,她也不再好直接写信给他。
而她的三位哥哥,如今在朝中也各有职务。大哥谢元柏如今任大理寺少卿,公务繁忙,对北地战事的了解还不及她,二哥谢元璋外放,在南方做了县令,六年间只第三年回京述职时回过家,三哥谢元昉五年前武举得了第六名,如今是殿前侍卫,在皇上身边做事,更要小心谨慎,贸然打听战事被人知道了不妥。
若是问父亲,父亲只会让她安心做好自己的事,仗打完了宫里自然会有消息的。
不过三哥告诉过她,郑家公子是沈渊的至交好友,六年前郑公子也在船上,她可以问问郑公子,猜想郑公子大概会来参加这场马球会,她这才过来看看。
“年儿,一会儿你上场吗?”赵文鸳拉着谢初年坐到自己身边。
“我就不了,早上贪嘴,饭后多吃了几块如意糕,现在胃里还觉得胀呢。”谢初年说着话,眼睛不住地在场中四处看,她见过郑公子几次,凭着印象看见了正在和其他公子一起说话的郑文轩。
赵文鸳听了笑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吃甜食,一点儿没变,和孩子一样。”
谢初年笑了笑没说话。
六年前那件事之后,她成了药罐子,每日汤药不断,口中苦涩,便愈发喜欢吃甜的,这么多年,仿佛成了习惯,怎么吃也吃不腻。
她又往郑文轩那边看了一眼,那边公子们都聚在一处,她不便过去,想着找个机会让冬白去给郑公子递个话。
身边不远处,几个贵女看着谢初年,忍不住低声议论。
“谢小姐每次出门都以薄纱掩面,听说六年前她落水之后,脸就坏了,长满了疹子,是真的吗?”
“应该是吧,要不然她为何带着纱?”
“她也是天生怪病,听说皮肤沾上一点儿灰尘就会溃烂,这才将自己裹得严实,一点皮肤都不能露出来。”
“我听父亲说,谢小姐刚出生的时候,丞相心中欢喜,逢人便说自己得了千金,当时大家都说这位谢小姐将来长大定是个美人,可惜现在人长大了,却成了个脸都不敢露的麻子,岂不是可笑。”
几人低低笑了起来,周围人听见了也忍不住发笑,独有一人听了,阴沉了脸色,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桌上,眼神凌厉扫过众人,“聒噪!”
贵女们纷纷收敛,都讪讪的。
冯姝起身,冷着脸离开去往谢初年的方向,其他人见了脸色一变,“她不会是去和谢小姐告状了吧。”
“怕什么,我们又没污蔑她,刚刚我们说的哪句话是假的?”张明月身体挺直,看着冯姝走到谢初年身边坐下,直到看着二人神色自如并没有看向她们,这才放松。
谢初年察觉到身边来了人,转头看去,见了来人,眼中含笑,“瞧瞧,京城第一才女来了。”
冯姝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为人清高孤傲,满腹诗书,素不与人来往,但唯独和谢初年能多说几句话。
“你别恭维我,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帮忙,等会儿打马球,你替我上场吧。”
“为何?”
今日马球会,长公主意欲给儿子赵留选妻,心中最中意的便是冯姝,为的就是冯姝素有才名,性子和儿子互补,将来和儿子能互相扶持。
可是冯姝最喜欢的便是诗书,对赵留这般肚子里没什么墨水,还喜欢舞刀弄枪的男子丝毫没有兴趣,今日是看长公主盛情难却才来,等会儿是说什么都不想上场的。
“初年你的马术是数一数二的,只是不常在众人面前施展,一会儿你赢了头筹,让她们好好看看,省得在背后嚼舌根。”冯姝说话时,眼睛看着场上,并未往那些贵女身边看。
谢初年听了,了然一笑,丝毫不在乎别人说了什么,左右好听的不好听的,这几年她都听过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一点新意都没有,“罢了,冯姐姐甚少求人,今日开口,我怎能拒绝,不知一会儿冯姐姐的搭档是谁?”
“你应该认识,就是场边那位,郑家公子郑文轩。”
谢初年挑眉,得来全不费工夫,“好,只是我可不敢保证一定能拿到头筹。”
又说了会儿话,马球赛开始,待众人看见场中出现一位头戴薄纱的女子时,都微微惊讶。
整个京城中,只有一位女子,无论走到哪儿都带着薄纱,没想到谢家小女儿不但来了马球会,还要上场打马球,场下的人一时议论纷纷。
赵留从未见过谢初年打马球,还以为她不会骑马,只因为不敢拒绝冯姝而硬着头皮上场,“谢小姐,马儿跑起来,可不是玩笑,劝你还是趁早退赛吧。”
谢初年:“???”
六年里,两人没见过几次,更是没怎么说话,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赵留的脑子不好使了?
她一个连灰尘都碰不得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会拿自己的安危和名声开玩笑吗?这么想着,谢初年翻身上马,“不劳烦小公爷费心了。”
郑文轩骑着马来到谢初年旁边,没像赵留那般说话不走脑子,“谢小姐,我对马球一贯不太擅长,待会儿拖了你的后腿,可不要怪我。”
“郑公子严重了,我是临时决定上场,之前一点准备也没有,倒是我怕拖了郑公子的后腿。”说完,谢初年左右看了看,“郑公子,马球打完下场,可否等等我,我有一事想问问郑公子。”
“当然,郑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郑文轩也不好奇谢初年想问什么,应承的很干脆。
赵留见谢初年翻身上马的动作干净利落,也不再多嘴,张明月已经骑着马在前面等他了。
“小公爷,这里!”张明月笑得跟一朵花似的。
赵留听见了,却没理会,走到好友周珂身边,“真是无趣。”
“子珍,这么多贵女围着你一个人转,你居然还觉得无趣。”周珂调侃好友,笑着摇摇头。
“她们在我眼里都长一个样子,穿的花花绿绿的,让人眼花。”
“花花绿绿的不喜欢,那便是喜欢清新脱俗的了,我看谢小姐一袭白衣在众女之间甚是惹眼,虽然薄纱掩面看不清相貌,但应该也不至于难看。”周珂甚是了解赵留的心思,今日来了这么多贵女,偏偏赵留只留意谢初年,也只和谢初年说过话,要是没有六年前那件事,估计长公主早就上门提亲了。
不过也恰恰因为六年前那件事,赵留和谢初年之间没什么可能,丞相一家厌极了赵留,且这几年赵留也没什么建树,只在三年前武举第十,如今当了个小小校尉,并无实职。
“别胡说,我怎么可能喜欢她。”赵留矢口否认,回头看了一眼和郑文轩骑马并肩的谢初年,也去了张明月身边。
第21章 二十一朵娇花 马上的白色身影英姿飒爽……
马球赛开始,张明月冲得最快,连进两球,每次进球都第一时间去看赵留,可是赵留懒懒的,不像是在比赛,而像是在骑马散心。
见赵留如此,场上其他男子也不敢出头,都收着劲儿,倒是其他几位想在赵留面前表现的贵女去和张明月纠缠,而谢初年自己就是来凑数的,只在比分落后时,上去挥杆打两下意思意思,半场过去,她和郑文轩比分第三,不至于抢了风头,也不至于太难看。
中间休息时,冬白给谢初年递水,谢初年掀起面纱喝水,用手挡着脸,喝过水后又放下面纱。
张明月也在一旁休息,看见了谢初年的动作,轻嗤一声,胳膊轻碰身旁好友,手往谢初年的方向一指,两人对视不知道想起什么,同时低声笑了。
谢初年转头看了一眼,神情不喜不怒,她知道自己特殊,也不怕别人在背后议论,毕竟自己的病是真的,只要不是过分的话,她都可以当没听见。
赛前冯姝来和她说话之前,也是和张明月在一桌坐着,估计冯姝说的嚼舌根的人,就是她吧。
“冬白,张小姐父亲是做什么的来着?”谢初年一时没想起,只用主仆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
“小姐,张小姐的父亲任刑部郎中,她的姐姐两年前嫁给了王美人的兄长,成婚那日您还去了呢。”冬白说话同样小声。
一提起王美人,谢初年就想起来了,这王美人正是她大嫂的堂妹,王莲,她的兄长王彦之六年前在武状元比试中不敌沈渊,位居第二,现在是殿前指挥使,还是她三哥的上级。
如今王美人有孕在身,这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王美人的父亲也升为户部尚书,这张明月虽然自己父亲官位不高,但是姐夫一家有权有势,自然心气高一点。
想到这里,谢初年笑笑,目光扫过比分牌,第一名赫然是张明月和赵留。
张明月要是嫁给了赵留,那一家人可谓水涨船高,也难怪打马球那么卖力了。
“小姐,下半场快开始了,要不要再喝点水?”冬白问。
谢初年摆了摆手,翻身上马,走到了郑文轩身边,“郑公子,赛前冯姐姐让我替她拿个头筹回去,可是大家实力都很强,我怕是要让冯姐姐失望了。”
“冯小姐应该不差那五百金吧。”郑文轩轻笑,谢初年便知他对头筹并没兴趣。
下半场比赛开始,张明月依然士气不减,左右也没几个人和她争抢,她又连续进了两球。
比分悄然变化,谢初年看自己队伍已经变成第四名,握紧了手上球杖,策马上前抢到球,余光见有人挥仗而至,谢初年转换了方向,将球守得牢牢的。
张明月紧追着谢初年,几次尝试都找不到谢初年的破绽,想起上半场也是如此,只要是谢初年运球,就没人能把球抢过去,偏偏谢初年只有在比分落后时才主动出击,仿佛她本身根本不在意这场比赛,不屑争抢似的。
又一次抢球失败,眼看着谢初年便要进球,张明月的球杖一扬,竟然朝着谢初年的脸挥去。
场内比赛焦灼,场外人也格外关注,见此有人惊呼出声,谢初年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弱女子,还身患旧疾,若是被人击中坠马,恐怕会受伤不轻。
长公主一颗心也提了起来,这场马球会是她举办的,要是有人在场上出事,她难辞其咎。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谢初年,六年前那件事,让赵家和谢家形同陌路,如今两家关系好不容易有所缓和,可不能再出事了。
谢初年专心打球,张明月和她并排骑马,她一直妨着,看见了张明月再次挥杆,原本以为张明月是为了抢球,结果见球杆朝她面门而来,她为了躲避向后躺到马背上,马儿似乎受了惊吓,前蹄抬起,稍有不慎便要坠马。
场中有人反应迅速,骑马到了谢初年身边便要救人,谁知谢初年灵巧起身,左脚踩住脚蹬,身体侧面悬挂在马身上,待马儿前蹄落下,向前跑起,谢初年又翻身回到了马上。
不过瞬间变化,谢初年已经化解了危机,脸上薄纱有一瞬被风吹起,赶到谢初年身边的赵留看清了谢初年的脸,呼吸一滞,愣在原地。
愣住的人不只是赵留,场上的公子贵女们,还有场外的观众,都被谢初年灵活的骑术震惊了。
众贵女中,张明月的骑术堪称上乘,没想到,谢初年竟然比赵明月还要厉害,千钧一发之际,竟然毫发无损。
顷刻之间发生变故,场上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赶来的赵留也是为了救人,只有张明月趁机抢球而去。
谢初年安抚马儿,看着张明月又进一球,眼底隐有怒火。
若是凭着实力将球抢走,她自然不会说什么,还会在心里敬佩对手马球技术高超,可是张明月为了进球,竟用如此下作手段,若这样的人赢了比赛,对她,对场上其他人,都不公平。
张明月进球,心中得意,但她众目睽睽之下使了阴招,大家也有目共睹,所以根本没人喝彩。
“小公爷,我又进球了!”张明月从谢初年身边经过,到赵留身边,语气轻快。
可赵留仿佛没听见,还呆呆地看着谢初年,谢初年怒急,握着球杖的手隔着薄纱都能瞧见白印。
“谢小姐,没事吧?”刚刚那一幕郑文轩也瞧见了,只是他当时离着远,根本赶不及过来。
“我没事。”谢初年声音虽然含着怒意,但是更多的是冷静。
比赛还在继续,但是谢初年却一改之前悠闲的模样,全神贯注地打球,马骑得又快又稳,一连进了五球,名次一跃成了第二名。
还有半柱香的时间,比赛结束,球还在谢初年的掌握之中。
张明月心急,眼看着比分就要被谢初年追上了,“小公爷,快帮帮我啊!”
“你刚刚不是挺能吗?”赵留瞥了张明月一眼,语气漫不经心,依然不在乎这场马球赛,只是他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场上那抹白色身影。
将比分追平,谢初年额间出了汗,郑文轩骑到她身边,“谢小姐,长公主为了选儿媳妇才有了这场马球赛,赢得头筹的人,八九不离十就是其儿媳妇的人选了。”
谢初年被激起了斗志,还想趁最后一刻超过张明月,听了这话理智回笼。
对啊,张明月是为了嫁给赵留,她又不想嫁,这么拼命做什么?
“谢谢郑公子提醒,我晓得了。”谢初年一笑,接下来就没再主动抢球了。
比赛结束之后,谢初年下场,冬白被刚刚场上那幕吓得心惊肉跳,急忙到了谢初年跟前,“小姐你没事吧?”
“放心,我好着呢。”虽然最后还是让张明月赢了,但是后半场她控球时,张明月一脸心急却拿她没办法的样子让她心里的怒气消了不少。
此刻一旁的贵女们看谢初年的眼光完全变了,热情中带着钦佩,更有甚者开口说:“谢小姐骑术真好,刚刚那一下真厉害,比起张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啊是啊!”其他人附和。
比赛中最讲究规则,使下作手段,任谁也看不上眼,谢初年翻身上马之后,场下有人起身叫好,掌声热烈,只是当时谢初年在场上没有听见。
“不敢当,运气好一些罢了。”谢初年谦虚笑笑,带着冬白回到冯姝身边。
刚刚坐下,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见有个丫鬟端着五百金过来,“恭喜谢小姐嬴得马球赛头筹!”
谢初年一愣,她记得自己是第二名啊。
“长公主说,张小姐违反了比赛规则,成绩作废,所以您才是第一名。”丫鬟看出了谢初年的疑惑。
冯姝笑笑,“长公主最是公正,她主持的马球会,岂能让那样的人拿了头筹,初年你还是收下吧。”
既然长公主如此说,谢初年只好让冬白收下,而后去向长公主谢恩。
“好孩子,谢我做什么,这本就是你应得的,打了这么久累了吧,快回去歇着吧。”长公主和颜悦色,笑看着谢初年说。
等谢初年走了,长公主回头看了儿子一眼,“满意了?”
“娘深明大义,就算儿子不提,也会公平公正的。”赵留看着谢初年的背影淡淡一笑。
长公主见儿子这幅模样,无声叹气,谢初年赢了又如何,谢家又不会把女儿嫁给他们家,这场马球会,终究是白费心血。
和冯姝告别后,谢初年去找郑文轩,郑文轩还记得答应谢初年的事,牵着马在一旁等她。
“郑公子。”谢初年来到近前,笑着福了福身。
郑文轩回礼,“还没恭喜谢小姐赢得头筹。”
“同喜同喜。”谢初年见郑文轩的长随手里也捧着五百金。
“不知谢小姐想问我何事?”
“也没什么事,只是不知沈哥哥最近可否给郑公子写信,我听说北地战事结束,但是宫里一直没传出消息,想着郑公子和沈哥哥关系最好,若是知道什么消息,可否告知我一二?”
郑文轩轻笑出声,“谢小姐放心,坊间消息不是空穴来风,谢小姐回家安心等着吧。”
谢初年听了一喜,“多谢郑公子!”
等谢初年走了,郑文轩笑容意味深长,上个月沈渊来信还问他,谢初年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左右他马上便回京了,倒时候让他自己看吧。
第22章 二十二朵娇花 沈哥哥回来喽~
靖和八年,镇北侯北伐大获全胜,班师回朝,皇帝大悦,亲自在城门迎接,百姓夹道欢迎,万人空巷,好不热闹。
皇上远远看着将士们由远及近,待到看清走在最前方的镇北侯时,笑意蔓延却又僵住。
“臣叩见皇上。”镇北侯看见圣驾,远远地下了马,走到皇上近前跪拜行礼,刚要屈膝,就被皇上扶住左臂。
看着镇北侯右臂处空荡荡的衣袖,皇上大惊,“镇北侯,你战场负伤,为何没同朕讲过?”
“回皇上,一条胳膊,不过小伤,哪里值得让皇上费心。”镇北侯云淡风轻,仿佛丢了胳膊不过是芝麻大点的小事。
“伤口恢复得如何,快随朕回宫,让太医好好看看。”皇上说完,又看向了镇北侯身后的众将士。
浩浩荡荡的军队齐齐跪拜,六年征战,今朝终于得以归家,不负天子,不负百姓。
沈渊跪在前首,皇上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便携起镇北侯的手,启程回宫。
“怎么还没来?”京城最高酒楼的窗口,谢初年临窗而坐,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街道还安安静静的,不是说今日镇北侯回京,一定会走这条路吗?
“小姐别急,谢兴已经去前面打听了。”冬白为谢初年倒了一杯茶。
谢初年拿起茶杯,到了嘴边又放回桌上,她已经喝了两杯了。
就在谢初年坐不住去窗边看的时候,就看见谢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在下面摆手,“小姐,来了来了!”
街边的百姓也都聚了起来,一时间刚刚还没几个人的街上瞬间被挤得水泄不通。
“小姐,那是皇上!”冬白也从窗探出了身子,第一次见到圣驾,兴奋不已。
谢初年只看了一眼明黄色的龙辇,便伸着头在后面的队伍中寻找记忆中的人。
可是行军之人,风吹日晒,外表都是一样的粗糙,又都穿着盔甲,根本看不出哪个是沈渊。
龙辇走过,百姓起身,不知是谁大着胆子往一位骑着马的将士身上扔了东西,其余人纷纷效仿,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将士们有些不知所措,耳边是百姓们的夸赞之声,怀里捧着的东西五花八门,起先是女子们的手帕荷包,后来还有位大娘将一筐鸡蛋直接送到一位将士身边。
沈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拎着鸡蛋,哭笑不得。
“沈将军,那些姑娘们的荷包你为什么不接?”沈渊身边一位年轻的将士问。
“我有自己的荷包。”沈渊回头想把鸡蛋归还给那位大娘,但是人潮汹涌,那位大娘早已不见影踪,这鸡蛋他只好收下。
“可惜了,那些姑娘们一颗痴心都在沈将军身上,沈将军如此无情,不知要伤了多少姑娘的心。”陈冰笑着调侃,沈渊没说什么,一笑了之。
“咦,沈将军,你看,这京城里的女子就是不一样,手上还戴着薄纱手套。”陈兵摸着下巴,一脸新奇。
沈渊走了一路,自然看见了很多女子手上的装饰,但是并没在人群之中看见记忆中的小小身影,估计小姑娘长大了,早就把他忘了吧。
“小姐,你看那个骑马的是不是沈将军?”冬白睁大眼睛在众将士中找人,生怕自家小姐等了半天白来一趟。
“我看见了。”谢初年弯着嘴角说。
打头几个骑马的人中,只有一位对周围抛掷而来的东西视而不见,谢初年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在沈渊接下一位大娘的鸡蛋,回头寻人的时候,认出了他。
与记忆中的俊朗小生不同,如今的沈渊,皮肤变成了小麦色,肩背宽厚了许多,六年的历练让他一身凌厉之气,只是同人说话时脸上的笑容,依然温和。
她的沈哥哥,回来了。
已经快要走到下一条街的沈渊,突然回头,视线准确地看向了谢初年的方向。
“沈将军,看什么呢?”陈兵也随之回头看,但是什么也看见。
二楼窗口白色身影一闪而过,沈渊心中一动,“没什么,走吧。”
六年征战,得胜归来,皇上对立功的将士一一嘉奖。
镇北侯封镇国公,赐原宁王府为国公府,其子沈渊封云麾将军,赏赐金银财宝无数,其余众将士也都各有所得,兵士也可以领到恩赏。
这还是皇上登基以来,最大的赏赐,朝中官员心里对此也各有看法。
从今以后,京城里就有两个国公爷了。
谢初年回府后,屏退下人,关起门来,开始作画,画上的俨然是一位策马扬鞭的将军,威风凛凛,顶天立地。
画好之后,又从床下拿出了一个小箱子,将这幅画和其他的画放到一起。
算上今天这幅,正好六幅,只是之前她不知道沈渊是否变了样貌,只能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样子来画。
晚上,谢元昉下值回家,迫不及待地找到谢初年,“小妹,沈大哥回来了你知道吗?”
“这么大的事,我当然听说了。”谢初年十分淡定,还给谢元昉倒了杯茶。
“你已经知道了?我还以为你要是知道了,肯定迫不及待想见他,不过你现在见到他肯定不喜欢他了。”谢元昉说完一口气喝光了茶。
沈渊走后第一年,是谢初年念起沈渊名字最多的一年,当时谢元昉问她,为什么一直念叨沈渊,谢初年说:“因为沈哥哥长得好看!”
没想到小妹居然这样肤浅,只因为沈渊的皮相就对沈渊比三个亲哥哥还好。
谢元昉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这次沈渊回来,他身为殿前侍卫也随着皇上一起去城门迎接,看见沈渊的时候,第一眼都没认出来。
今日的沈渊和从前的沈渊差距极大,别的不说,单说那张脸,虽然还是很英俊,但是没有从前白皙,也没有从前细腻,小妹要是见了,恐怕会很失望吧。
“小妹,沈大哥马上就要过来了,一会儿你见了他,不要表现得太失落,那样会伤了他的心……”谢元昉笑容满面,六年了,他终于又是小妹心中最好看的哥哥了。
闻言谢初年手里的茶盏一抖,差点打翻,“什么!一会儿沈哥哥要来?”
“是啊,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估计马上就到了。”谢元昉跑了一路回来,口渴得很,还想再喝一口茶,却被小妹推出门去,“诶,小妹,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三哥你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吧。”谢初年在门内说。
谢元昉低头看了看,又抬起胳膊闻了闻,今日出了很多汗,味道确实不太好。
房内的谢初年赶走了三哥,自己忙着搭配衣裳,各种颜色的薄纱上面绣着不同的刺绣,她特意挑了一个上面绣着竹的,折腾了好一会儿,直到冬白来敲门说沈将军到了,她才整理好。
“小姐,今日怎么穿了这件?”
这件绣着竹的薄纱,是六年前沈渊随信送过来的第一套,谢初年没穿过几次,后来叫了裁缝照着薄纱的式样做了许多别的,这件就很少被谢初年拿出来了,而后谢初年身量像柳枝抽芽一般长了不少,这件也不再合适,就被收在了箱底没再穿过。
可是两个月前,谢初年忽然把这件找了出来,还让人把下摆加长,冬白看着眼前的小姐,心里想:“今日沈将军回来,小姐忽然要穿这一套,莫不是穿给沈将军看的?”
主仆二人来到了前厅,先入耳的是两个妇人的哭声。
徐氏和镇国公夫人韩氏,在闺阁中是便是密友,出阁之后,将近三十年未见面,再见面时,昔日的姐妹已经鬓发斑白,时光蹉跎,两人终是忍不住,哭泣不止。
红豆见谢初年到了,低头轻声说:“夫人,小姐到了。”
徐氏这才止了哭声,将女儿拉过来给韩氏瞧。
“给国公夫人请安。”谢初年福身。
“什么国公夫人,别叫的那么生分,叫我伯母吧。”说着,拉起谢初年的手,“年儿,都长这么大了,你母亲寄给我的信里,常提起你,渊儿也很惦记你这个妹妹,今日可算是见到了。”
“孩子们都大了,我们也老了。”徐氏将人拉过去坐下,多年未见,两人想说的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谢初年看了一圈,没看见沈渊,韩氏看出了小姑娘的心思,“渊儿在门口呢,还给你带了东西。”
“那娘,伯母,我出去看看。”微微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雀跃的心情全都体现在匆匆步伐上。
门口,谢初年到时,谢元昉咧着嘴,一拳虚打在沈渊胸膛上,“沈大哥,你去打仗,怎么还长高这么多?”
沈渊失笑,回了谢元昉一拳,余光看见了一个白衣少女,头顶薄纱,翩翩而至。
“沈……沈将军。”谢初年的称呼显得格外生分,开口的同时还福了福身。
沈渊见状,嘴角的笑容收敛些许。
谢元昉心中暗道糟糕,都提前说好了,就算沈大哥变丑了也不要表现这么明显,让人听了心里怪难过的。
“怎么换了?”沈渊看着谢初年的薄纱问道。
没想到上午被他看见了,谢初年顿时感觉面上一热,虽然有薄纱掩面,可是薄纱透明,遮掩不了多少,谢初年微微转身,右手抬起摸了一下耳朵,“那件脏了。”
两人的对话听着莫名其妙,但是谢元昉没多想,见小妹不仅称呼上生分,说话还要转过身子不正面视人,未免有些失礼了。
“小妹,过来。”谢元昉将谢初年拉到两人身前,“怎么样,沈大哥如今是将军了,和以前不一样了吧。”
谢初年脸更红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仅心跳加快,呼吸都变得困难,明知道此时她该说些什么,可是脑子里乱作一团,只能点点头以作回答。
“小初年也变了,长高了。”沈渊将小姑娘的局促看在眼里,移开了视线。
娇花初长成,也知道不好意思了。
第23章 二十三朵娇花 礼重,情义更重。……
“哥哥,哥哥!”
三人说话间,一个手里抱着个虎头娃娃的小丫头跑了进来,沈渊闻声回头,小丫头一下子撞到沈渊腿上,沈渊俯身,顺势将小丫头抱在怀里。
“跑这么快做什么,满头的汗。”沈渊轻轻将小丫头额间的汗拭去。
谢初年和谢元昉愣住,怎么还有一个小丫头?
“这是我妹妹,沈长熙。”沈渊给二人介绍。
“原来沈大哥也有了妹妹,小妹妹真可爱。”谢元昉笑着,随手摘下了腰间的玉佩,“第一次见面,这个就当做见面礼了,小长熙可不要嫌弃。”
沈长熙看着玉佩,大眼睛眨了眨,“哥哥,娘说了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
“哥哥不是陌生人,哥哥是你哥哥的朋友,不信你问你哥哥。”谢元昉挠了挠头,没想到被一个小丫头拒绝。
“这是谢三哥哥。”沈渊替妹妹接过玉佩,语气轻柔。
沈长熙拿着玉佩,歪头想了想,从沈渊怀里拱出来,“哥哥,第一次见面都要送礼物吗,那我也想送给别人礼物。”
“你想送什么?”沈渊饶有趣味。
“我想……我想把虎头娃娃送给那个姐姐。”沈长熙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凑到沈渊耳边小声说,还用手指了指谢初年。
沈渊抬头看了一眼,“那就去吧。”
见到沈长熙之后,谢初年有些愣神,沈渊忽然多了个妹妹,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直到沈长熙走到她的面前,奶声奶气地说:“姐姐,这个送给你。”
“谢谢小妹妹。”谢初年接过虎头娃娃,本该也拿出东西回礼的,可事先并不知道沈渊多了个妹妹,身上也没什么东西可以送,“姐姐房里有许多好玩儿的,一会儿和姐姐过去玩好不好?”
“嗯!”沈长熙笑着点头,似乎对谢初年身上的薄纱很感兴趣,上手去抓。
“熙儿不许胡闹。”沈渊轻斥,拉住沈长熙的手制止。
谢初年倒觉得没有什么,笑了笑问:“熙儿几岁了?”
“六岁。”
“我已经六岁很久了,很快就七岁了。”沈渊刚说完,沈长熙就开口反驳,话毕还踮起脚尖,想让自己高一些。
“我侄女五岁,待会儿下了学,让她们俩一块玩儿。”谢初年摸了摸沈长熙的头,小孩子的头发格外柔软,摸上去手感很好。
“对对对,宁安是大哥的女儿,我大哥和大嫂一心想把她培养成才女,小小年纪便请了夫子来教。”谢元昉说。
“那我们长熙就有玩伴了。”沈渊笑着,指了指身后小厮搬进来的箱子,“今日来拜访,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谢元昉来了兴趣,“什么东西?”
东西是在进京前买的,毕竟他是去打仗而非游山玩水,北地刚经历战事,疲弊荒芜,也没什么可送,就在路上买了些。
“知道你选择从武,所以送你一把佩刀,不知道你用着顺不顺手。”
谢元昉得了刀,拿在手中比划两下,十分欢喜,“多谢沈大哥,正好,我新学了一套刀法,等会儿你看看我使得怎么样。”
沈渊笑着应了,又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一盒酥糖,可能模样没有京城里的点心好看,但是我觉得味道还不错,知道你喜欢吃甜的,就给你带了一盒。”
“谢谢沈哥哥。”谢初年接过,开口时还是把称呼改了回来。
“还是生分了,和哥哥说话这么客气。”沈渊轻叹一声说道。
谢初年想辩解,却无从辩起。
时隔六年,她已经不是那个堪堪到沈渊胸口的小姑娘,沈渊也不是从前那个整日在书房读书的少年郎,一想起用六年前那般亲切的称呼和说话方式,谢初年就浑身不自在。
想到这里,她倒是羡慕沈长熙,小孩子好像不用想那么多。
谢元昉将刀放下,“别说小妹了,我刚见你也觉得陌生,六年时间不短,京城里的人和事变了好多,沈大哥,我们去里面坐着说话。”
几人往里面走,谢初年走着走着,手就被一直温热柔软的小手握住,低头一看,沈长熙笑眯眯地看着她。
谢初年也笑了,手里紧了紧,牵着沈长熙一起往里走。
进到前厅,徐氏和韩氏相谈甚欢,不知道聊到了什么,笑的合不拢嘴。
“孩子们来了。”徐氏看见来人,忙让大家坐下,见了沈渊,先是夸赞一番,而后感慨沈渊变化,“上了战场历练,气度就是不一样,你看我家老三,只涨了年纪却不变心性,还和以前一样。”
“我看昉儿倒是好,在皇上跟前做事,哪个不是好的。”韩氏瞧着谢元昉,觉得谢元昉是子女中和徐氏长得最像的。
沈长熙跑到了母亲跟前,一把被韩氏搂进怀里。
谢初年瞧着韩氏鬓边白发,在心中估计了一下沈长熙的年纪,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是看一家人其乐融融,又把心头疑惑打消下去。
没多久,谢元柏回了家,和妻女一起来见过韩氏。
谢宁安和沈长熙年纪相仿,说了几句话就玩到了一块,徐氏派了两个丫鬟跟着,任由她们去花园里玩了。
得了佩刀,谢元昉急着给沈渊展示刀法,也拉着人出去,谢初年跟过去看,忽然就想起来小时候,沈渊在院中打拳,自己莽撞闯进去的情景。
过去了很久,小时候的很多事已经记不得,但是此刻当时的情景却十分清晰,以至于谢初年薄纱下的脸绯红一片。
今天这是怎么了,但凡与沈渊有关的事,总是让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只是心跳仿佛不受她自己控制了一样。
“沈大哥,我只知道你惯用剑,没想到刀法也这样好。”谢元昉与沈渊切磋半晌,屡屡落败,满头大汗。
“每日勤加练习,定有所成。”沈渊拍了拍谢元昉的肩膀说。
“我得去洗个澡,一会儿我爹回来见我这个样子又要数落我。”谢元昉说完,拿着刀回房。
谢元昉一走,院里只剩下沈渊和谢初年,两人目光相撞,谢初年快速移开视线,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又乱了。
“哥哥只送了你一盒酥糖,不觉得敷衍吗?”沈渊理了理衣裳走到谢初年近前。
“怎么会,礼轻情意重,更何况我很喜欢。”那盒酥糖刚刚谢初年吃了两块,确实好吃。
“你喜欢就好,还有个礼物,我让谢兴给你送过去了,待会儿回去自己看看喜不喜欢。”沈渊没明说是什么,故意买关子。
谢初年心中惊喜,面上也掩饰不住,看了看沈渊又往自己房间方向看了一眼。
“想看就回去看。”
“谢谢沈哥哥。”谢初年展颜一笑道谢,转头便走。
“慢着。”沈渊把人叫住,“以后跟我不许再说谢谢。”
“啊……好。”谢初年右手摸了下耳朵,而后走了。
这么多年没见,小姑娘还是这个习惯,每当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用右手摸耳朵,沈渊看着谢初年小跑离开,笑着摇了摇头。
谢初年及笄之后,徐氏就让她搬出了正院,住进西跨院自己管理一院事务。
“司南,刚刚谢兴是否来过?”一跨进院门,谢初年就问了正在院中娇花的小丫鬟。
“来过,说是给小姐送东西,奴婢将东西放进屋里了。”叫司南的丫鬟说。
进了房门,果然看见桌上放着个盒子,谢初年将其打开来看,却怔住。
里面放着的是两块长型墨锭,仔细一看,墨质如玉,光泽如漆,墨香淡雅,竟是千金难求的墨中至宝。
这两块墨,沈渊是从何处得来的?
“小姐,沈将军对您真好,这墨瞧着就和平日里用的不一样,奴婢帮您收起来,待日后您想用了就拿出来使。”
谢初年深吸一口气,这墨的来历暂且不提,关键是,这样的墨她不舍得用啊,也不敢用。
“算了,我应该用不上,好好收起来,别磕了碰了。”谢初年仔细叮嘱。
第24章 二十四朵娇花 有人想和沈哥哥结亲?……
小姐的吩咐,冬白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将墨收到了平日里谢初年收集藏品的匣中。
收好后,看了看天色,冬白将门关上,拿出药膏,“小姐,到了抹药的时辰了。”
“今日的药膏可是新的?”谢初年褪下薄纱,脸上光滑细腻的皮肤便露了出来。
六年前,谢初年伤好之后,再出门便日日戴着薄纱,除了自家人之外,没人见过谢初年的脸是什么样子,久而久之,关于谢初年脸上长满麻子的传言就被人疯传开来。
世上女子大多在乎面貌,谢初年也是其中一个,流言初起,她心中气愤难平,还想着不戴薄纱出门一次,可是落水那次经历让一家人提心吊胆,家人怕她再出危险,若是不戴薄纱,没人同意她出门。
后来,谢初年长了年纪,心性也定了不少,对于传言的内容也不再在意,反倒是研究起薄纱的款式来,还求了大嫂给薄纱绣上装饰。
“这是今日上午司棋从刘大夫那里新取来的。”冬白边替谢初年宽衣边说。
“新的旧的也没什么区别,左右我的病又好不了。”谢初年长叹一口气。
“小姐别这么说,现在您有薄纱掩面,脸上皮肤也不会接触到泥污,就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况且这么多年来也没再发病,所以只要平时小心些,就没事的。”冬白轻轻将药膏涂遍谢初年全身,之后又替谢初年换上新的衣裳。
弄好之后,司南进来说:“小姐,长公主和长乐郡主来了。”
长公主怎么会登门?
谢初年心中奇怪,去了前厅,就见长公主正和徐氏韩氏笑着说话,赵文鸳坐在一旁,瞧着脸色不太好看。
“给长公主请安,见过长乐郡主。”谢初年上前行礼。
见了谢初年,赵文鸳冷淡的神色有所缓和。
“娘,年儿来了,我们两个自去说话,就不打扰长辈们叙旧了。”赵文鸳福身,拉起谢初年就往外走。
“郡主,何事这么急?”出了前厅,谢初年关切询问。
“到你房间再说。”赵文鸳说话时还左右看了看。
回了房间,谢初年右手揉了揉被赵文鸳握了一路的手腕,手腕隐隐泛红,显然赵文鸳心情不好,手上也有些力度。
“到底什么事,把一向潇洒自在的郡主气成这个样子?”夏季炎热,暑气难消,加上人心情不好,想必是十分难过的,谢初年给赵文鸳倒了一杯凉茶。
“年儿,我视你为知己,就不瞒你了,六年来,我们家对你心中有愧,除了我来看过你,我爹我娘还有赵留都无颜上门,可是今日我娘却主动拜访,你觉得是为了什么?”赵文鸳并不直言,让谢初年猜。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谢初年自然不知道为了什么,“是长公主听说镇国公夫人来了,来叙旧的?”
“也算是猜对了一半。”赵文鸳长叹口气,眉头轻蹙,“其实,我娘带我来是为了沈将军。”
“为了沈哥哥?”谢初年心中纳闷,镇国公一家常驻北地,算上打仗的这六年,已经二十六年了,英国公一家与镇国公一家并无交情,今日走一遭却说是为了沈哥哥,她实在想不通。
赵文鸳咬咬唇,“其实我是不乐意来的,只是我已二十有二,我娘整日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如今沈将军立了军功,她便动了结亲的念头。”
这话字字清晰入耳,可谢初年却依旧不解其意。
谁和谁要结亲?
“我娘想让我嫁给沈渊,可我不想嫁,年儿,我喜欢谁,你是知道的呀!”赵文鸳不满母亲今日此行,心中烦闷全向谢初年倾诉。
可是谢初年听了这话,却像是丢了魂一般,杯中凉茶已满,倒茶的动作却未停,茶溢出杯口,在桌上蔓延开来。
“年儿,你怎么回事?茶都溢出来了!”赵文鸳从谢初年手中将茶抢下。
“啊,没事,我叫冬白进来收拾。”反应过来的谢初年想开口叫人。
“等会再叫吧,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赵文鸳胡乱拿出手帕盖在桌上茶水打湿处。
此时谢初年的思绪已经被赵文鸳之前的话打断,长公主想让沈哥哥与长乐郡主结亲?
“年儿,我说话你听见了吗?怎么感觉你今日怪怪的,好像有心事一样。”
“郡主你直说吧,我能帮上的一定帮。”谢初年若无其事地笑笑。
赵文鸳拉住谢初年的手,“年儿,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二哥,如今你二哥外放,我给他写过几封信都没有收到回信,可能是他没收到吧,所以我想托你再替我写一封,你帮我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好吧,我帮你问问,但是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回信,虽然二哥是个小小县令,但是平日里公务也繁忙得很,一年里就连家书也不写几封。”谢初年点头答应,但是不敢给赵文鸳承诺。
虽然谢初年知道赵文鸳对二哥一片痴心,可是二哥却对赵文鸳无意。
六年前,谢初年尚在病中不能下床,赵文鸳常来探望,起初来时,口上经常数落弟弟赵留,还三番五次地替赵留道歉,久而久之,谢家对英国公府的芥蒂在赵文鸳这儿,就化解的差不多了。
谢初年也将赵文鸳当成知心姐姐,什么话都和她说。
一次,赵文鸳又来看她,恰逢二哥谢元璋也来了,但因赵文鸳在,谢元璋便没有多留,说了两句话便离开。
紧接着,赵文鸳借口自己手镯掉在外面,要出去找找,没过一会儿,便红着眼回来了。
谢初年还以为那手镯对赵文鸳有什么特殊意义,找不到了心中难过,谁知赵文鸳却说,她向谢元璋表白心意被拒绝才伤心不已。
当时还年幼的谢初年不太懂这些事,只知道二哥让赵文鸳伤了心。
没过几日,谢元璋便主动向皇上提出外放,临行前叮嘱妹妹,“小妹,长乐郡主这人不可深交,你年纪还小,有些事二哥不便和你多说,但你记着二哥的话。”
因为谢元璋的话,谢初年还气了一阵子,后来还是冬白打听到,每次赵文鸳来看她,都会找机会去谢元璋院子那边逛逛,若是谢元璋不在,还要找到下人问谢元璋去了哪儿。
谢元璋外放之后,赵文鸳来看谢初年的次数就少了,就算是来,也是几句话不离谢元璋,随着谢初年年岁渐长,也明白了二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在赵文鸳心里,可能她谢初年算是个朋友,只是这份友情,是以对谢元璋的爱慕为前提,掺杂着别的目的,所以,并不纯粹。
“没关系,我知道你二哥那样的人,一定是个好官,你帮我问了就行,没有回信也无妨。”得了谢初年的话,赵文鸳松了口气。
这时,冬白在外敲门,“小姐,夫人派人来请,前头要开席了。”
“郡主,我们走吧。”谢初年起身,和赵文鸳一同来到席上。
今日镇国公回京,皇上加封之后,将镇国公留在宫里说话,直到日头西沉,才让人将其送回府上。
知道妻儿去了丞相府,镇国公送走了送他回府的宫人之后,便去了丞相府。
没想到,长公主也在,起初镇国公并未觉得不妥,毕竟英国公与长公主夫妇素有贤名,况且他对六年前的事并不知情。
可是席面上,长公主的话,却让镇国公夫妇有些不自在。
“沈将军文武双全,年少有为,今年也二十三了吧。”
镇国公说道:“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谁说不是,这儿女们啊,小时候让我们做父母的操心不断,原以为长大了就好了,谁知道,大了也是让人操心的,如今我家鸳儿年岁不小了,我就想着给她找一个稳重的知心人,能一辈子有个依靠。”
话音一落,赵文鸳脸色一红,不是因提及婚事的羞怯,而是为母亲这般不遮掩的直言而羞愧。
谢初年抬眼看了一眼沈渊,沈渊拿着酒杯在手中把玩,不知道他听出来长公主话里的意思没有。
谢朗夫妇和沈毅夫妇都觉得长公主这话有些不合适。
席上的小辈,除了谢元柏已经成婚,都是未婚的,连亲事还未定下,更何况还有谢宁安和沈长熙两个孩子在。
“不知沈将军定亲了没有?”长公主随口问道。
“犬子常年在外征战,还未曾考虑过亲事。”镇国公将举到一半的酒杯放下,和身边的妻子对视了一眼。
“那这番回京,可得好好考虑考虑了,京城贵女众多,像沈将军这般的,恐怕会有不少人喜欢。”长公主笑着,语气里尽是长辈对小辈的关心。
沈渊将箸放到桌上,“多谢长公主关心,只是晚辈身为武将,不知何时便要领兵征战,此生注定以身报国,不能与妻子常相伴,所以晚辈若要娶妻,一定是娶一个心怀大义,坚韧不屈的女子,晚辈自知配不上京中贵女,也不忍让父母战时担心儿子安危,战后还操心儿子婚事,所以就不劳长公主费心了。”
第25章 二十五朵娇花 小初年告诉哥哥的话,哥……
这一番话,听得长公主脸色一白一红,她不过是试探一下沈家是否有结亲的意思,谁知被沈渊几句话抢白。
宴席上的气氛冷了三分,镇国公夫妇也没想到自己儿子会拒绝的这般直接,若是惹怒了长公主,恐怕不好收场。
谢初年桌下的手,因为沈渊的话一会儿攥紧,一会儿又松开,她偷瞧了一眼赵文鸳,发现此刻的赵文鸳脸色更红,眼底仿佛还有水光。
所有人的神色都因为这番话有了变化,唯独谢元昉挑了挑眉,对沈渊挤眉弄眼地竖了个大拇指。
“咳咳,唉,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福气,我们年纪大了,让孩子们自己折腾去吧。”镇国公举起酒杯,其余人也笑着应和,长公主不自然地笑着,再也不提与结亲有关的话。
后半程宴席草草结束,长公主更是带着长乐郡主早早离席。
长公主一走,席上的四位长辈互相看了眼,起身去书房谈事了,让小辈们多玩一会儿,省得当着他们的面还拘束着不尽兴。
两个小孩子吃饱了闲不住,又去花园里玩儿去了,谢元柏携着妻子的手,让下人在花园的亭子中再摆一场,正好今晚是十五,是月圆之时,大家赏月饮酒,好不自在。
谢初年跟着众人往外走,心不在焉,频频往书房的方向看,她的父母和沈家伯父伯母要谈的事,不会是和沈哥哥的婚事有关吧。
越这么想,谢初年心里就越好奇,虽然沈渊在席上驳了长公主的话,可是他确实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说不定沈家伯父伯母想让她父母帮忙参谋,或许京城贵女中,真的有沈哥哥喜欢的那种心怀大义,坚韧不屈的女子呢。
“大哥,我该回去吃药了,一会儿再来寻你们。”
谢初年现在每日要在皮肤上涂三次药膏,早晚还要喝两碗内服的药,听她如此说,自然是让她赶紧回去喝药。
离开众人后,谢初年向西走了一段,方向一转,并不往自己院子方向去,而是去了正院。
“小姐,不是回去喝药吗?”冬白还以为谢初年真要回去喝药。
“嘘,别说话,跟着我就行。”谢初年不多解释,也没把冬白支开。
她及笄之后,搬了院子,两个丫鬟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春碧说老家给她说了门亲事,谢初年便放了她的身契,还添置了一份嫁妆,全了十几年的主仆情分。
冬白说什么都不肯走,只说要一心一意地伺候小姐,谢初年一下子失去两个丫鬟也怕不习惯,便依然留了冬白在身边。
而且两人的主仆情分很好,谢初年想做什么也不避着她。
两人偷偷摸摸地到了正院书房,里面谢朗夫妇和沈毅夫妇果然在谈事情。
谢初年来到窗边蹲下,耳朵贴在窗缝,里面的声音能听个大概。
“原来年儿带着薄纱,竟是因为六年前出了那样的事,怪不得长公主一来,你们说话那般客套,也不像是经常来往的。”韩氏听徐氏讲了六年前的事,沉沉叹息。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如今年儿也长大了,我们心里也放下了,不过这六年来长公主从未登门,今日不请自来,没想到却是揣着那样的心思。”徐氏连连摇头。
谢朗说:“长公主操心女儿的婚事倒是正常,毕竟长乐郡主年岁不小了,不过渊儿今日刚刚回京,她也太心急了。”
“渊儿的婚事,我们倒是不着急,一来他离开京城六年,如今回来对京中的人也不了解,二来皇上对臣子的势力颇为忌惮,以往天子讲究制衡之术,可我们皇上却想要均衡,谁家势大谁家遭殃,我这一回京,成了镇国公,还得了御赐的府宅,若再结了一门好亲事,难免惹起皇上注意,还是等过两年,让渊儿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家世门第不重要,两人日子和睦最好,”沈毅拍了拍膝盖,“我看你家柏儿不就很好嘛,小夫妻日子安安稳稳的,还有个如此可爱的女儿。”
谢朗笑了笑说,“你在北地,不知听说了没有,皇上前几年纳了个王美人。”
“今日在宫里听说了,还听说这王美人怀了龙嗣。”
“皇上登基八年没有龙嗣,原本这是喜事一桩,不过皇上因为王美人孕育龙嗣有功,将她的父亲升为户部尚书。”
沈毅沉默半晌,“皇上此举,和以前倒是不一样了。”
“是啊,我们为求朝堂官员势力均衡的皇上,也做出了凭借亲事抬高官员势力的事了,皇上变了,臣子自然也变了,已经有好几户官员,为了强强联合而结亲,说不定英国公和长公主也是动了这个心思呢?”
“罢了,京城里的好男儿,又不只渊儿一个,只求长公主别恼了我们家。”沈毅带兵打仗是强项,可是官员交际却不擅长,谁家和谁家交好,合得来就行了,何必还算计儿女亲事呢,他一想就头疼,干脆不想了。
韩氏看向徐氏,“你家剩下的三个孩子也该说亲了,怎么不见你家有动静?”
徐氏叹口气,“我家老二外放,六年了,我们想让他明年回京来,等他回来再说吧,总不能哥哥亲事还未定,先把弟弟妹妹的定了。”
“这到也是,反正男孩的婚事不着急,年儿也才十六,这么早嫁人你们也舍不得。”
“说的是呢。”
窗外的谢初年没想到,会听到他们聊起自己的亲事,顿时有些脸热,悄声说“冬白,我们回去吧。”
谢初年和冬白悄悄出了正院,“现在回房喝药吧。”
另一边花园里,谢元柏陪着孩子们玩儿老鹰捉小鸡,他打头在第一个,身后是王氏和谢宁安以及几个丫鬟,沈长熙这个小鹰咯咯笑着,一会儿往左跑一会儿往右跑。
沈渊和谢元昉坐在亭中。
“六年没回来,京中变化太多了,当初的好友也只有子俊还有联系。”沈渊淡笑着,说的人正是郑文轩。
“是啊,沈大哥,你这一仗打的太久了,原本以为两三年你便能回来呢。”
“连小初年都变了,女大十八变,果然不假。”
“沈大哥,小妹已经长大了,和你自然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不过她的性格和小时候比,内敛了不少。”谢元昉坐直了身子,“六年前的事,沈大哥你也知道,自从落水后,小妹起初一个月过得很艰难,连床都下不了,好了之后,因为皮肤上有疙瘩,她也不愿意出门,不过你送她薄纱之后,情况倒是好了不少,最起码她不拒绝出门了。”
沈渊能想象得到,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生活遭遇了那样的变故,身体上的伤害可以好,可是心理上的伤害却是不容易好的。
他走的时候预想到,若是谢初年醒了,最坏的情况便是皮肤无法恢复,那么小姑娘一定对出门很排斥。
他去北地的路上,遇见的西域商人,从靖国进购了一匹布帛,随他一起来的女儿便是披着这样的薄纱,他便想到了这样的办法,可以让小姑娘遮掩脸上皮肤,这才给谢初年写了那封信。
“后来小妹出门,听见了坊间的流言蜚语,心情总是不好,不过幸好,小妹坚强得很,不但没有自暴自弃,还在马球会上惊艳了众人,就在两个月前,京中女子还纷纷效仿小妹的薄纱装扮呢。”谢元昉又说。
沈渊了然一笑,怪不得,他看见京城女子,手上戴着薄纱手套,原来是小姑娘引起的潮流。
“我家小妹,心性上一定不输你将来的妻子,别看她外表柔弱,但也是个坚韧不屈的女子。”谢元昉说完,回想起六年间小妹的成长,心中十分感慨,头一仰喝了一杯酒。
“呵。”沈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好一会儿才收住笑容。
谢元昉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也没心没肺地跟着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谢初年喝完药回来,被两个孩子缠上一起玩儿。
玩儿了半晌,到了谢宁安温书的时间,谢元柏和王氏带着孩子回去了,沈长熙也玩累了,进了亭子靠在沈渊身上,闭上眼睛睡着了。
谢元昉喝多了酒,踉跄起身去上茅房,由两个下人扶着,歪歪扭扭地走远了。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静得能听清沈长熙的呼吸声。
谢初年看了眼沈渊,对方正看着天空,神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哥哥,你今晚是不是生气了?”谢初年打破沉默。
沈渊回头看她,隔着薄纱看不清谢初年的眼神,“我气什么?”
“气长公主说的话,沈哥哥放心,虽然长公主那么说,可是长乐郡主不会逼着你娶她的。”毕竟长乐郡主喜欢的人是她二哥。
“哥哥没生气。”沈渊轻轻给沈长熙换了个姿势,能让他正对着谢初年,“小初年告诉过哥哥,不要强迫自己做不开心的事,哥哥都记着呢。”
谢初年怔了下,回想起小时候说的话,脸色一红,那么久的事,沈渊不提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所以你才对长公主说那些话吗?”
“是啊,不然等着她把女儿塞给我吗?”沈渊嘴角一勾,笑容略显嘲讽,又抬头看天。
第26章 二十六朵娇花 堂皇的府邸,无形的牢笼……
傍晚,长公主和长乐郡主从丞相府出来,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尤其是长乐郡主,眼角发红,嘴唇紧抿,满脸不开心的模样。
回到自家府上,赵文鸳也不理人,在院中看见父亲也不说话,直接回了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这孩子怎么了?”英国公捋了捋胡子问妻子。
长公主一想起在丞相府席面上的事,心情也不好,顾不得回答丈夫,直接去敲女儿的门。
门并未锁,长公主推门而入。
“你和我置什么气,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吗!”看着掩面而泣的女儿,长公主心里也不好受。
“为了我?你不过是怕我嫁不出去,平白拖累了英国公府的名声罢了!”赵文鸳在席上的难堪,全化成了对母亲的埋怨。
“胡说!你怎么这么和娘说话!”长公主音量扬起来。
“只许你做,不许我说吗!我堂堂长乐郡主,就算一辈子不嫁人,也一生富贵,不需要你低声下气地去和人结亲!”说着,赵文鸳的眼泪流得更凶。
长公主一口气堵在心口说不出话,她不过是为了让女儿有个依靠,哪里做的不对了?
“哪有女子不嫁人的,我们英国公府是可以养着你,可是我和你爹百年之后,难道你要靠着你弟弟吗?不找个可靠的人,你下半辈子怎么过?”长公主的眼眶也红了。
“娘,就算要嫁人,我也要嫁自己喜欢的,在您眼里,沈渊千好万好,可是他对我无意,我也不喜欢他,再说了,今日在丞相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把话说的那么绝,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这要是传了出去,京中贵女们该怎么看我!”赵文鸳气急。
一说起这个,长公主心里也是一团火气,婚事结不成便罢,可是被人当众下面子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更何况沈渊一个小辈,和她说话却丝毫不留情面,要不是看在镇国公的面子上,她可不会咽下这口气。
“罢了,你既不喜欢他,再找别人便是,至于外面的人,你堂堂长乐郡主,还用得着在意旁人的闲话吗?”说完,长公主甩袖而去,徒留女儿独自伤悲。
到了晚上,睡前,英国公问明白了今日在丞相府上的事,搂着妻子安慰,“这件事是你过于心急了,今日镇国公第一日回京,忙着和老友叙旧,哪里能想到儿女们的亲事。”
长公主推开丈夫的胸膛,“我之前和你提起这件事,你不也乐见其成,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
“那我也没让你今日就去啊,不过亲没结成,也不至于结仇,镇国公是为国效力的肱股之臣,皇上看中他,我也敬佩他。”英国公又把妻子搂回来。
“算了,我是不管了,这几年操心女儿的婚事,我的皱纹都多了。”长公主语气变软,眼睛一闭,兀自睡了。
英国公看着妻子安静的睡颜,沉思许久。
翌日,谢初年收到了冯姝的帖子,邀她参加明日的诗会。
“冯姐姐满腹诗书,邀请的定然都是清高才女,向我这般不喜欢舞文弄墨的,去了有什么意思。”看了帖子,谢初年没什么兴趣。
“小姐,冯小姐甚少张罗这种事,好不容易又一次,咱们要是不去,不太好吧。”冬白端来了今日喝的药。
“这用你说,我当然要去了。”谢初年一口气将药喝完,药汁苦涩,表情四分五裂。
“沈哥哥昨日送的酥糖,快拿给我。”
冬白猜到小姐今日想吃这个,早就准备好了,闻言立刻送到谢初年手上。
“这么感觉这药越来越苦了。”谢初年吃了块糖,嘴里的苦缓解了不少。
“刘大夫说,他又调整了药量。”
喝完药,谢初年看见了桌上放的虎头娃娃,想起还没给沈长熙准备礼物,自己房里有不少幼时的玩具,找出来发现都是旧物,恐不好送人,便又叫了司棋去街上采买,司棋买了好些东西,都是沈长熙这个年纪喜欢的,谢初年全都带上,带着冬白去了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原身为宁王府,是先帝兄长的府邸,宁王薨逝后,一直空置着,去年皇上命人修葺一番,如今镇国公一家已经搬了进去。
府内的下人俱是皇上亲赐,看门的人认识谢初年,远远地迎上来行礼,“谢小姐,您是来找我们将军的吧。”
“不是,我是来找沈小姐的,昨日镇国公带着女儿做客,我见了熙儿甚是喜欢,可是第一次见没准备什么礼物,今日买了点东西来看她。”谢初年指了指身后冬白抱着的东西。
那下人见冬白拿着的俱是风筝,糖人等小孩子喜欢的东西,点头哈腰地说:“那好,小人去通传一声。”
待人进去了,主仆二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和那下人一起出来的,还有沈渊。
“沈哥哥。”谢初年笑着叫人。
“以后见了谢小姐,直接将人请进来便是,不必通传。”沈渊声音冷淡。
“是,谢小姐请。”那人低着头连声应道。
谢初年随着沈渊进府,惊叹镇国公府足有两个丞相府大,除了正院之外,东西各三个院子,还有藏书阁与藏珍阁,不过府邸虽大,但镇国公不过一家四口,大多数院落都空着,显得十分空旷。
“来找长熙的?”沈渊在前引路。
“是啊,昨日收了她一个虎头娃娃,今日礼尚往来,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这些东西。”谢初年在后面走,看着沈渊宽厚的肩背。
“她在北地没有玩伴,昨日认识了你侄女,回家之后不见人,还哭了一场。”沈渊语气含笑。
“那以后熙儿可以常来府上。”两人边走边聊
韩氏正在院中陪着沈长熙荡秋千,沈长熙见了谢初年,仰起笑脸从秋千上一跃而下。
“小心点!”韩氏被沈长熙的举动吓得心惊肉跳,立刻扶住秋千。
“姐姐!”沈长熙格外喜欢谢初年,见面就抱着腿不撒手。
沈渊把人拉开,“宁安比你小一岁,都已经读书识字了,你还像个疯丫头似的,改日也给你请个夫子教教。”
“好大的风筝!”沈长熙对哥哥的话置若罔闻,看见冬白手上的风筝就去够。
谢初年笑笑,“这是送给你的,去玩儿吧。”
沈长熙拿着风筝跑到外面空旷的地方,两个丫鬟在后面紧紧跟着。
“我得瞧着她,横冲直撞的。”韩氏追过去了。
“沈哥哥,我也给你带了个礼物。”人都走了,谢初年语气含羞,像是想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算你还有点良心,我还以为只有长熙能收到回礼。”沈渊笑着挪揄道。
“昨日的礼物太过于贵重了,我没什么东西能回赠的。”回头从冬白手中拿了个长匣,“这是我自己画的,这几年也就画画能拿得出手,沈哥哥别嫌弃。”
沈渊接过,在手里掂了掂,“好,谢谢小初年,哥哥回去再看。”
陪沈长熙玩儿了半晌,谢初年告辞回府,出了镇国公府,谢初年长叹口气。
“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一见谢初年叹气,冬白就紧张。
“没事,只是在镇国公府里,有些不自在。”谢初年手把玩起薄纱边角花纹。
“如今沈将军一家住在京城,以后往来也方便了,为何会不自在?”
“虽然如此,可是那府上下人众多,走到哪里都有人看着,像是被监视一般,沈哥哥似乎也不想多说话,反正觉得很奇怪。”谢初年想起从进了镇国公府的大门起,好像自己就没离开过下人们的视线。
“也是,我们府上下人也不少,可是大家都有自己的活计,没人会闲到总在主子们眼前晃。”冬白点头。
谢初年沉默不语,忽然想起昨晚在父亲书房听到的谈话。
随着年岁渐长,逢年过节宫中设宴,谢初年也会进宫赴宴,幼时,皇上在她的印象中只是一个离着很远的人,六年前宫宴上,皇上当众抬举沈渊,谢初年才觉得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朝堂之事,有可能危及到全家的命运。
镇国公府上的下人,都是皇上赐的,镇国公只能接受,若是皇上在里面安插了眼线,也只能恪守臣子的本分。
可是镇国公和沈渊一心为国,为什么皇上还要怀疑他们?
谢初年心思重重回到府里,闺阁中长了十六年,天真单纯的她想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有些替镇国公一家不平。
“小姐,明日去诗会,穿哪一件比较好?”冬白正在为谢初年准备明日穿的衣裳。
“就白色的那件吧。”谢初年没什么兴致,瞥了一眼说。
“小姐每次都穿白色的,也太素了。”冬白看了看衣柜,里面大半的衣裳都是白色。
“那就淡黄色的那件。”谢初年并非不爱美,只是她出门要戴着薄纱,觉得白色的衣裳配透明薄纱更好。
“也好,这件白色的就当作备用的带着。”冬白将东西都收拾妥当,悄声退了出去。
心头上那点不平之气渐渐消解,谢初年没想到,第二天的诗会,会让她更加愤懑。
第27章 二十七朵娇花 冯府诗会,小人跳脚。……
第二日,谢初年收拾妥当,乘马车去了冯府。
她原本以为,这次诗会,冯姝不过是请了几个闺中交好的姐妹,可到了才知道,十四岁以上的贵女都来了,阵势好比前两月的马球会。
一进府,有下人领着谢初年往里走,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张明月。
张明月正和别人说说笑笑,几个人见了谢初年,说笑声止,目光都有几分不友好,其中张明月最甚。
不过谢初年也知道原因,不就是上次马球会她赢了头筹么,全京城都知道她不可能和赵留结亲,张明月如此敌视她,难道是想要那五百金?张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按理来说,张明月不应该缺钱才是。
既然对方没有寒暄的意思,谢初年脚步也没停留,直接路过,去找冯姝了。
张明月目光不善地看着谢初年走过,“哼,没想到她也来了。”
“明月,你不用把她放在心上,就算她是丞相的女儿,可她那张脸啊,无论嬴几场马球会都没用。”
接话的女子见张明月脸色不好,本意想开解来着,谁知话说完,张明月脸更黑了。
“一场马球会而已,还要提多少次?”张明月冷着脸说。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第一名的成绩被长公主亲口取消,她觉得自己的脸上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
低头又看见了一人的手,“戴这个东西做什么,怎么,你手上也长麻子了?”张明月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夏日的炎热让她更加烦躁。
手戴透明薄纱的女子忙将手套摘去了。
下人将谢初年引进一个小花厅。
花厅虽小,但其中布置十分精巧,既不失诗书之家的高雅,又不失勋贵之家的华丽。
冯姝静坐其中,正在烹茶。
“冯姐姐,外面那样热闹,你倒是能静得下心。”谢初年坐在冯姝对面,看着她用沸水浇遍壶身。
“我可是独请你一人来此,你要是调侃我,我就把你赶出去。”冯姝说完笑了笑,眉眼弯弯。
“别,冯姐姐的茶我还没喝到,你赶我也不走。”
谢初年说完,两人都笑起来。
冯姝替谢初年奉茶,谢初年将薄纱掀起,轻嗅茶香,闭上眼睛夸道:“好茶!此时若是能有美人弹筝作伴,便再好不过了。”
“瞧瞧你的样子,这是从哪里学来的风流。”冯姝忍俊不禁。
两人又笑一阵儿,谢初年正色问:“今日诗会,怎么请了这么多人?”
若是单纯作诗解闷,冯姝不可能请张明月等人。
“不瞒你说,今日诗会,名义上是我开设的,实则是我姐姐的主意。”
“皇后娘娘?”谢初年惊讶。
冯姝点了点头,“我姐姐,想给皇上选妃。”
靖国选妃,向来三年一次,不过当今皇上并不眷恋后宫,在东宫时,就只有太子妃一个,登基后,纳了两个美人,之后五年都没选妃。
初时,大家都说帝后感情甚笃,可是时间长了,皇上还没有子嗣,便有大臣提议,让皇上充盈后宫。
皇上不愿,就求到皇后那里,总之,最后王美人进宫了。
“现在王美人怀胎八月,太医说,八成是个皇子。自从王美人怀了龙嗣之后,皇上多次抬举王家的做法,让我姐姐寒了心。”
“所以,皇后娘娘想用新人,分王美人的宠?”谢初年问。
冯姝点点头。
“怪不得,我来的时候,看见了张明月,还纳闷你为何会请她。”谢初年了然。
“今日宫里还来了个嬷嬷,是我姐姐派来的‘眼睛’,就是来挑人的。”冯姝往外面指了指。
谢初年往外看了看,“皇后娘娘想为皇上选妃,那我定然不在名单上,你为何给我发帖子?”
“你别明知故问,在这京城中,能让我推心置腹的,只有你一个,要是不把你请来陪我,那我今日定是无聊至极。”
“嗯,我今日就是来给冯姐姐解闷的。”谢初年点头笑了笑。
两人又在花厅聊了一会儿,料想宾客们也来得差不多了,便携手出去。
今日这场诗会的目的,贵女们稍加打听,都心中有数,知道皇上不喜欢张扬的女子,各个打扮得十分清秀内敛,明明和之前马球会上的是同一拨人,看起来却是两个样子。
冯姝将人请到花园,酒水点心已经备好,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众人分散就座,冯姝开场白之后,就要说清规则。
下面的张明月起身打断冯姝,“冯小姐,今日诗会来了这么多姐妹,若是还像以往那般定题限韵,未免太过无趣了些。”
“那张小姐有何高见?”
“不如这样,这次我们一个人一个人来,由一个人带头先做一首,若是大家公认做得好,再由那人指定下一个人来,怎么样?”张明月说完,看了一圈儿。
和张明月交好的几个,自然是点头说好,其他人中,有的觉得新奇也表示同意,不擅长作诗的就低头不语。
总体来看,同意的人居多。
冯姝以为张明月这么主动,定是对今日的诗会很有自信,想出风头罢了,见大家都没什么意见,也就答应下来。
“那大家想个办法,选出带头的那个人吧。”
谢初年不擅长作诗,而且她也没有资格选妃,就坐在后方,看着贵女们表演也挺好。
谁知张明月一开始就是想拖她下水,等冯姝问完这句话之后,便说:“不如就由谢小姐来吧,久闻谢小姐柳絮才高,只是一直未能亲眼一见,正好今日有此机会,就由谢小姐开头怎么样?”
“是啊,还没见过谢小姐作诗呢。”有人附和。
谢初年抬眼,看见张明月挑眉看她,差点儿气笑了。
为了让她当众作诗,还违心地夸了她一番,看来这张明月是和她较上劲了。
事已至此,她若是推脱不作,反倒不好,罢了,虽然她不擅长作诗,可也不是一点儿也作不出,大不了诗作平平,任大家嘲讽一番。
谢初年刚要起身,前面的冯姝开口说道:“既然想要规则新奇,不如这样,大家两两一组,一人作诗,一人作画,诗画相合者为胜,如何?”
此言一出,擅长作画的纷纷表示同意,擅长作诗的也没有意见,至于张明月等人,因为冯姝是皇后娘娘的亲妹,也不好说反对之词。
规则便这么定了下来,谢初年自然而然和冯姝组了一队,虽然两人之前从未如此作诗作画,但彼此对视一眼,心中便有了默契。
两炷香时间一到,谢初年画好了最后一笔,冯姝也将笔放下。
几名丫鬟将众人的作品收上来,都呈现到冯姝面前,冯姝将其一一为众人展阅。
张明月选择作诗,她的诗作虽然上乘,可是同她一组作画的人,却是技艺平平。
单拿出张明月的诗,同冯姝的诗比起来,明显逊色许多。
冯姝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可不是谢初年调侃出来的,她是真的满腹才华,若是女子能科举,那冯姝堪比状元郎。
故而也没人真敢拿自己的诗作和冯姝的比,所以张明月不及冯姝,也是在意料之中。
让众人意料之外的是,谢初年的画。
两个月前,马球会上英姿飒爽的身影惊艳了众人,两个月后,冯府诗会上,精妙绝伦的画作又让众人惊叹。
“短短两炷香时间,就算你画技高超,也不可能和冯小姐的诗如此契合吧。”张明月脸色难看,发出质疑。
其他人也有此怀疑,每组两人都没有商量,燃香之时便开始创作,就算谢初年和冯姝情如姐妹,也不可能连诗中意象都完全一致。
“张小姐,场上这么多人都在,我周围也有许多丫鬟作证,是万万不可能作弊的,况且我今日本无意参与,又为什么要作弊呢?”
谢初年说完,众人又觉得很有道理,要不是张明月主动提及,谢初年都不会画这幅画,事后张明月却咄咄逼人,疑他人作弊,反倒是像心中不服垂死挣扎。
“刚刚谢小姐和冯小姐相隔很远,互相又看不到,诗画相合,不过是心有灵犀罢了,今日诗会,冯小姐和谢小姐第一名,实至名归。”有人说。
上次马球会落败,张明月至今心中不平,今日本想借着诗会为自己扳回一局,没想到冯姝偏帮着谢初年,又让她压了自己一头。
心中越想越气,张明月咬着牙,脸色极其难看。
“明月,宫里的人不知道在哪儿看着呢,当下先忍一时,以后出气的机会多得是。”身边的友人小声提醒,张明月这才收敛起脸色,强挤出个笑容。
“好了,我和初年原本都不参加的,今日拙作不过凑趣,这第一名还是吴小姐和袁小姐所得,皇后娘娘知道今日我办诗会,赏了我两只手镯做彩头,吴小姐和袁小姐一人一只吧。”冯姝温婉大气,将彩头顺位给了第二名。
张明月见状,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一眼瞪向身旁,“都怪你,知道自己画不好,为何要连累我。”
“明月,我……”那人无端被指责,心中委屈,奈何自家不如张家势大,只能咽下苦水。
诗会过后,冯府办了晚宴,谢初年见天色不早,便和冯姝打招呼先走。
张明月满肚子气,哪里还吃得下饭,当即便要回家。
冯府门前,两人狭路相逢,谢初年在心中叹气,“越不想碰上的人,偏偏要碰上。”
第28章 二十八朵娇花 机关算尽,一场空。……
经过两次交集,谢初年对张明月的印象,委实不太好,不欲和张明月对上,撇开目光往门外走。
“谢小姐,今日出了好大的风头啊。”张明月停下,皮笑肉不笑地说。
无奈,谢初年只好转身,淡笑说:“张小姐的诗也极好。”
一提起这个张明月就来气,说出口的话也没多思量,“上次马球会,有长公主帮着你,这次诗会,有冯小姐帮着你,只是可惜,就算这样,小公爷也不会娶你,皇上更不会。”
“……”谢初年看着张明月有些扭曲的脸,心下只觉得荒谬。
她和赵留,这辈子八竿子打不着,皇上更不要提。
上次马球会,是长乐郡主盛情,这次诗会,是冯姐姐下帖子,她本人从来都没有想过借着这些事情把自己嫁出去,想这么做的明明是她张明月。
女子想为自己找一门好亲事,是人之常情,张明月想在这些场合出头本没什么,但是她心思龌龊,喜欢耍手段,马球会上想伤她的脸,诗会上想让她出丑,结果自己没讨到好处,反而给她泼脏水?
“张小姐慎言,我不过是打了场马球,参加了场诗会,怎么就扯到小公爷和皇上身上了?”谢初年理了理身上薄纱,淡定从容。
“你明知故问!谁不知道今日是为了给皇上选妃才……”张明月口不择言,就连她身后的丫鬟都变了脸色。
“张小姐。”谢初年加重了语气,“今日冯小姐请大家在此诗会,不过是大家在一起凑趣热闹罢了,我可从来没听过还有什么别的意思,难道张小姐从别处听到,今日诗会别有用意?”
张明月经此一问,理智回笼,自知失言。
皇后借着妹妹之名办此诗会,选妃也是暗地里进行的,若是被她张扬出去,恐怕会酿成祸事。
想到此处,张明月瞪眼看向谢初年,心道她此刻一定在笑话自己失态。
“张小姐,你我二人虽然见过几次面,但并无深交,既无深交,想来也没什么仇怨,无论是之前马球会,还是今日诗会,我扪心自问,都没有得罪过张小姐,也不知道张小姐对我的仇视从何而来,若是因你方才问的那两句,那张小姐是误会我了。”谢初年不想与人结仇,有什么话还是一次说清才好,“我对小公爷向来敬而远之,而这位,”谢初年抬手指了指天,“我身患顽疾,更是万万不敢肖想。”
张明月抿了抿唇,不知听没听进去谢初年的话。
“天色不早了,张小姐,我就先走了。”谢初年说完,一刻不想多留,转身就走。
老天保佑,以后她再也不要和这个张明月有什么牵扯,既费时又费神。
谢初年走后,张明月还站在原地,她的丫鬟轻声开口,“小姐,咱们也走吧。”
“走,我们进宫去!”张明月说完,抬腿就走,那丫鬟愣在原地。
不是回府吗,怎么突然要进宫了?
反应过来,丫鬟追上去,“小姐,今日晚了,宫门快落钥了,明日再去吧。”
“不行,谢初年如此羞辱我,我等不了了,我要进宫去找王美人,进宫令牌可带在身上?”
“在奴婢身上呢,可是,要不要派人和府里说一声?”丫鬟觉得小姐太冲动了。
“不用,我把话说完就回府。”张明月一意孤行,谁也阻止不了她。
谢初年说的大义凛然,可句句在打她的脸,什么对小公爷无意,对皇上无意,不就是在讽刺她痴心妄想吗?
从丫鬟手中拿过令牌,张明月紧紧攥着。
这令牌是王美人给她的,她姐姐嫁给王彦之后,她和王美人相识,十分投机,王美人入宫后给她这块令牌,让她无事便去陪她说说话。
这令牌并不是谁都能有的,后宫妃嫔,只有嫔位以上才能向皇上求了令牌,王美人一入宫得了宠,皇上就给了她两块,可见皇上对王美人的宠爱之深。
而这两块令牌,王美人给了她一块,可见在王美人心里,她不止是嫂子的妹妹,还是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谢初年是丞相的女儿,她不能把谢初年怎么样,可是王美人不同,只要她把谢初年的傲慢无状告诉王美人,王美人一定会给她出口恶气。
谢初年你就等着吧。
漪兰殿中,王美人正倚榻小憩,一名宫女正替王美人捏腿,另一名在旁拿着扇子轻轻扇着。
殿内安静无声,谁都不敢惊扰了王美人。
片刻后,一名宫女轻轻踏入殿中,对着门口年长的嬷嬷附耳说了什么。
王嬷嬷听了,眉头一皱,“这个时辰了,她来做什么?”
看了眼还在休息的王美人,王嬷嬷便想叫人把张小姐回绝了去,谁知道王美人已醒,“王嬷嬷,怎么了?”
“回美人,张小姐来了。”
“人呢?”王美人起身问。
“在外面候着呢,美人要是不想见,奴婢让人回了她,让她明日再来。”
“这个时候进宫,别是有什么急事,让她进来吧。”王美人命人理了理头发,往门口走,隆起的肚子已经十分明显。
张明月一进来,跪下行礼,登时便红了眼眶。
“这是怎么了?”王美人见状,忙让张明月起来。
“美人,你可要帮帮我,我被人欺负了。”张明月声音颤抖,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王美人给左右使了个眼色,宫女们悄声退了下去。
“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哭肿了眼睛。”王美人将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多谢美人。”张明月轻轻拭泪,将自身遭遇添油加醋地说给王美人听。
听着听着,王美人眼中关切的神色淡了几分。
她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呢,原来是女孩子们拌嘴吵架争风头,这样的事,也犯得上进宫来和她讲?
“她马球赢了你,下次你再赢回来,她作画赢了你,你的诗也不比她差,至于哭成这个样子?”
“若只是如此,我自然不会进宫来找美人,只是谢小姐说话实在难听得很,表面上听没有什么,可是话中有话,讥讽我攀高枝,只是说我一个人也便罢了,可是谁不知道我姐姐嫁给了您兄长,若我的名声受累,岂不是拖累了姐夫。”张明月说着,潸然泪下,王美人却不太耐烦。
两月前,长公主办的那场马球会,声势浩大,身处深宫的她都听说了,那马球会上的事她自然也是知道的,谢初年怎么从第二名变成第一名,宫女都和她讲了,可张明月讲的却有些不一样。
小宫女只是为了讨她开心,自然不会扯谎的,那便是张明月没说实话。
这种小事真真假假,她也不在乎,不过往她兄长身上扯,就有些过了。
张明月不过是她嫂子的妹妹,姓张又不姓王,在外行事总是借着王家的名头,才是有损王家的声誉。
“明月,你和谢小姐之前有过节?”王美人问。
“没有,正因如此,我才想不通,谢小姐为何怎么对我。”张明月十分无辜。
“虽然我人在宫中,可外面发生的事,多少也有耳闻,今日冯小姐办诗会,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张明月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明白王美人为何会问这个。
“我知道你喜欢作诗,平日里也爱参加诗会,你也不是每次都得头筹的,今日落败,便如此不甘,难道你是想进宫陪我?”
“进宫”二字一说出口,王美人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张明月的脸色一白,她光顾着讲谢初年,却没想到,她今日行径,是去参加皇后娘娘的诗会,而在后宫中,皇后和王美人向来不对付,她居然没想到这一点。
“没有,怎么会呢,我只是喜欢作诗才去的,并没有别的什么。”张明月紧忙辩解。
“我想也是没有的,你不是说喜欢小公爷的么。”王美人摸了摸肚子。
“是啊。”张明月莫名有些心慌,也不再说谢初年的不是了,只怪自己来这一趟太冲动。
“你说的事我知道了,今日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一会儿皇上过来用膳,我还得准备呢。”王美人笑着,说完立刻有人上前送客。
张明月一听,不敢多留,立刻带着丫鬟出宫了。
人走后,王美人笑容收敛,闭目揉了揉眉心。
“美人可是哪里不舒服?”王嬷嬷上前问。
“有些头疼,和之前一样。”
“那叫太医来看看?”
“不必了,太医说过了,怀着龙嗣,总会有些不适的反应。”
“等小皇子出生,美人便好了。”王嬷嬷笑着说,接着又问,“那张小姐说的事怎么办?”
“她自己没本事,我能怎么办?”王美人没好气地说。
她和丞相一家无怨无仇,总不能为了一个张明月给自己惹麻烦,还有两个月便要临盆,她现在只想好好把孩子生下来,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若是个皇子,便是皇长子。
她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不必为张明月这样的蠢人费心。
“命人做皇上最爱吃的菜。”王美人吩咐完,任人搀着去换皇上最喜欢看她穿的那一身衣裳。
第29章 二十九朵娇花 沈哥哥循循善诱,小娇花……
谢初年回府,刚一进院,司棋就说沈小姐来了,说是想找她玩儿,见她不在,便去找小小姐了。
两个孩子玩到一处,谢初年远远看到她们在王氏的看护下玩儿的开心,也没露面。
她现在,被张明月的话气得,心头一股火,虽然最后自己把话说明白了,但也不知道张明月会不会想开。
“冬白,你去库里拿一套茶器来,要全套的,放在院中石桌上。”谢初年常听冯姝说,煎茶最讲究心平气和,她也想静静心。
净手出来,冬白已经准备好了。
院中有两排松树,是她刚搬来时命人种的,如今长得茁壮,石桌就位于松树旁。
看着摆放整齐的茶器,谢初年深呼吸口气,又缓缓吐出,拿起炭挝打碎木炭。
“小姐,让奴婢来吧。”冬白在旁看着,生怕谢初年伤了手。
“不用,我又不是没学过,放心。”谢初年摇摇头。
官家小姐,琴棋书画诗酒茶,样样都得学,只是除了画画之外,谢初年其他的都学的马马虎虎,不过家里也不强求她样样精通,于茶道上,只要她略懂就可以了。
煎茶步骤繁多,谢初年虽然比小时候沉稳许多,可依然不能耐着性子安安静静地做一件事,更何况,她此刻心头有气,等水煮沸时好几次拿起团扇来扇。
“这水是什么水?”谢初年问冬白。
“小姐,这是早上司南采的露水。”
“采露水不易,让我用了倒可惜了。”谢初年知道自己于茶道之上半斤八两。
“能被小姐用,才不可惜呢。”冬白正色说。
谢初年转头看她,“你何时也说这些俏皮话了。”
冬白做事沉稳,但是性子胆小木讷,好在忠心,这也是当初谢初年留下她的原因。
“小姐喜欢听,奴婢就说。”冬白老实回答。
谢初年轻笑一声,真是实在。
水初沸,谢初年往里投入少量食盐,冷不丁被热气冲了手,低呼一声把手缩回来。
“小姐!”冬白忙上前查看。
还好只是短暂的一下,手心微红,没受什么大伤。
沈渊来接沈长熙回家,走到谢初年院子附近,想顺道来看一下,正巧看见了这一幕。
“怎么了?”沈渊站在院门口问。
“沈哥哥,你怎么来了?”谢初年微笑起身相迎。
“来接长熙,顺道过来,你在煎茶?”沈渊低头看了看,自然地将谢初年的手托在自己手心里,看着手心微红的皮肤,“煎个茶还能把手伤了,心情不好?”
谢初年把手从沈渊手中抽出来,她觉得沈渊的手很热,热到她以为自己的手背也要烫伤了。
“没事,就是不小心弄得,涂上药就好了。”转头看见冬白愣愣地站在原地,“还不去拿药来。”
“是,小姐。”
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有些尴尬,谢初年不知怎的,觉得手背上的触感挥之不去,沈渊则是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心,恍然发觉,自己还把谢初年当成小姑娘,可是小姑娘已经长大了,刚刚是他唐突了。
沈渊坐到谢初年对面,拿起竹夹搅动沸水,接着将备好的茶投进去。
“沈哥哥,你来多久了?”谢初年也坐下,看着沈渊做着原本应该是自己做的事。
“没多久,刚好看见一个笨手笨脚的小姑娘把自己烫了。”沈渊专注于煎茶,并未看她。
“我是今日诗会上,看见冯姐姐煎茶的样子,自己也想试一下,可是我实在静不下心。”谢初年用没受伤的左手托着下巴。
“诗会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沈渊直问。
谢初年抬眼看了看沈渊,心中一动,他怎么知道自己不开心。
刚刚他查看自己手的时候,就问她是不是心情不好,而非责怪自己茶艺不精。
“没什么不开心的,我今日作画还得了头筹呢。”谢初年并未将心事吐露,而是捡好事说。
沈渊的视线重新落回谢初年脸上,声音像春风般柔和,语气里却夹杂了一丝惆怅,“小初年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哥哥问也不能说?”言罢,看向她的目光里,还有一点……委屈?
谢初年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那种目光只一瞬间,沈渊就低头继续煎茶了。
但是一瞬间,对于谢初年来说,已经够了。
“其实真的没什么,就是之前马球会……”谢初年卸下心防,将心中郁闷之气倾泻而出。
她原本想简单讲一下就好,毕竟自己也不是个小气的人,可是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把自己心中的委屈不平一股脑说出来。
沈渊听得颇为认真,偶尔还点头,像是很赞同谢初年的看法。
“沈哥哥你说,这件事是不是张明月的错,我还没计较她呢,她反倒说我的不是。”谢初年讲完了。
“好了。”沈渊烹好茶,从茶腹中取出最新鲜浓郁的一盏放到谢初年面前。
倒完苦水的谢初年,身心舒畅,眼前茶香弥漫,热气蒸腾,再看依然气定神闲的沈渊,低声问道:“沈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小题大做啊。”
“你做的很好,虽然哥哥不懂女子们的心思,不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有父兄撑腰怕什么,以后遇到这种人,不必忍让。”沈渊说得直截了当。
“嗯!”谢初年笑眯了眼睛,拿起茶杯喝茶,觉得沈哥哥煎茶比冯姐姐的还好喝呢。
“你那丫鬟去哪儿取药了,还不回来?”沈渊目光略过谢初年的手。
谢初年抬手看了看,手心处发红的地方已经淡了。
“我的手已经好了,你看。”说着,摘下手套,把手举到了沈渊眼前。
小姑娘的手细指纤长,皮肤白皙,在他眼前转了个花,看见她的手心果然已经好了,想必刚刚只是被热气冲了一下,并不严重。
“没事便好。”沈渊点头移开目光,低头品茶。
谢初年戴上手套,面上嘴角弯弯,实则在心里已经笑开。
她的药膏除了能止痒症,还能治烫伤灼伤,因她皮肤一沾上泥污便会发病,所以平日里药膏都是带在身上的,哪里需要冬白去取。
只不过她很想和沈渊呆在一处,便将冬白打发了,好在冬白领会了她的意思,一直没现身。
没有人再说话,空气安静下来,连风都没有,茶的热气在空中成了一道直线。
“沈哥哥……”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谢初年轻笑出声,沈渊也弯起嘴角。
“沈哥哥,过两天乞巧节,我们出去玩儿吧。”
格外熟悉的一句话。
“今年我年纪可不小了。”见沈渊没立刻应答,谢初年又加了句。
沈渊还是没有说话,倒不是因为谢初年的年纪小,而是她的年纪已经大了。
乞巧节,许多人家的小姐都会出门,谢初年想出门玩儿再正常不过,只是,他陪着去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沈哥哥,你现在是将军了,是不是很忙啊?”谢初年以为沈渊有公务处理。
“不忙。”沈渊虽然被皇上封为云麾将军,可是没有战争,便无实职,军营中事有陈兵在,他并没什么忙的。
谢初年眸中的光黯淡下来,既然不忙,那便是不想陪着她去了。
“沈哥哥,你要是有事,我找别人陪我也是一样,我明日问问冯姐姐,她应当得空的。”谢初年无所谓地笑了笑。
小姑娘口不对心,沈渊一清二楚,罢了,小姑娘想去,一定先问过她三哥了,大概是谢三那日当值不能陪她,她才来问自己,自己也算是她半个哥哥,陪她出去玩一次又能如何。
“好。”沈渊答应下来。
谢初年眼中的光又亮起来,“太好了!”
“沈哥哥,这次还有孔明灯吗,我们可以去外面放。”谢初年还记得当年沈渊给她做的孔明灯,他们在灯的两边各自写上了心愿。
“对了,沈哥哥,当年你写下的愿望实现了吗?”谢初年心情大好,想起来便问。
沈渊顿了一下,貌似在回想他的愿望,而后也没回答,反问道:“你的呢?”
“我的当然实现了。”谢初年说完低头喝茶,不去看沈渊的眼睛。
“嗯,那我的也实现了。”沈渊笑了笑,目光落在谢初年薄纱上面的竹柏刺绣。
这并不是当初他送她的那一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每件薄纱上面都是竹柏,回京后他见过她三次,三件都是竹柏图案。
“那就好了,今年我们再许下新的愿望,看谁的先实现。”
谢初年话音刚落,门口一阵脚步声,转眼间沈长熙跑了进来,“哥哥,原来你在这里,你不是来接我的吗,怎么在这里喝茶?”
下午她出门前,哥哥明明和她说好的,酉时之前来接她,结果居然不告诉她,偷偷跑到谢姐姐这里喝茶!
沈渊和谢初年对视一眼,他们貌似都忘了还有这回事。
“哥哥走了一路,口渴的很,到谢姐姐这里讨杯茶喝。”沈渊温柔地跟妹妹解释。
“那怎么这么久?”沈长熙等了半个时辰,天都快黑了。
“因为煎茶需要时间呀,你看,还要等水烧开呢。”谢初年指了指桌上的茶腹。
沈长熙皱着小脸,勉为其难地相信了。
“那我就回去了,三天后来接你。”沈渊拉着沈长熙的小手起身说。
“好,一言为定!”
第30章 三十朵娇花 谁是谁的心上人?
时间一晃而过, 到了乞巧节那日。
明明约好的时间是晚上,可是谢初年起了个大早,少见的让冬白给自己上了妆。
她皮肤特殊, 上妆之后两个时辰就要洗掉, 否则便容易发病。
况且她大多数时间都戴着薄纱,隔着薄纱, 上妆与否也不明显, 加上她嫌卸妆麻烦, 故而平日里几乎从不上妆。
“小姐,咱们晚上出门,又有薄纱遮掩, 上了妆也瞧不出来呀。”冬白一边替小姐描眉一边说。
“你画就是了,我只图自己开心, 又不是给别人看的。”谢初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说。
冬白点了点头, 只要小姐开心, 想什么时候画都成。
用过晚饭,司棋进来说沈公子派人来请了,谢初年再次对镜子自我欣赏一番, 带上冬白出门了。
三日前她在沈渊面前吐露心事,两人之间六年没见的陌生与隔阂逐渐消失,小时候的熟稔感又回来了, 她便格外期盼今日晚上两人出行。
结果走到了门口, 看见沈渊站在乌泱泱一群人中间,正含笑和身边的谢元昉说话。
“年儿来了, 人齐了,我们走吧。”王氏牵着女儿的手对众人说。
谢元昉看向小妹,“傻站着做什么, 快上车。”
谢初年原地没动,直视沈渊,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好的,他们两个人出门吗,怎么大哥一家,还有三哥都在?
沈渊懂了小姑娘眼中的疑问,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今日上午他去了军营一趟,而后入宫和皇上汇报练兵情况,出宫时遇上了刚下值的谢元昉。
他一直以为谢元昉今日晚上当值,所以谢初年才会找他陪同出门,故而在宫里看见谢元昉的时候,他十分诧异,便问了句,“谢三,你怎么在宫里?”
“我白日当值,不在宫里在哪儿,这就要回家了,一起出宫?”谢元昉问。
沈渊原本打算出宫直接去丞相府接谢初年的,就把今晚两人出行的事告诉了谢元昉。
一贯喜欢热闹的谢元昉登时便要一起去,又想起了今日大哥休沐,便把大哥一家也叫上了。
便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小妹,你上这辆车。”谢元昉指了指。
人多了,原本沈渊的一辆马车便不够用,谢元昉又命人备了一辆,让谢初年与大嫂和侄女坐自家马车,他们三个男人坐沈渊的。
谢初年默默走到了马车边上,心中的兴奋劲儿消了大半,但好歹也是出门一趟,无论如何还是开心的。
王氏扶着女儿上马车,沈渊走到谢初年身边,目光在谢初年脸上停留一瞬,“和你三哥半路遇见了。”
“哦。”谢初年给了点反应,等王氏上了马车之后,由冬白扶着也上去了。
对于谢初年的冷淡,沈渊挑了挑眉,印象里小姑娘总是喜欢缠着他,还没有像这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行吧,谁让他多了一句嘴,待会儿多买点东西哄哄,应该就好了。
谢宁安性格乖巧,安静地靠在王氏怀里,虽然眼中满是兴奋好奇,但并不张扬。
“娘,为什么长熙没来?”谢宁安心中惦记小伙伴。
“可能是家里有事,你要是想她,一会儿给她带份礼物,回头我们去镇国公府上看她。”王氏声音温柔。
见谢初年半天没说话,有些反常,王氏问:“怎么了,出来玩儿不开心?”
“没有啊。”谢初年笑着摸了摸谢宁安的脸蛋儿。
乞巧节,明澜河的河边最是热闹,马车到了地方,两辆车上的人下了车。
谢元昉一如既往地跟在小妹身边,和小时候每次带她出来玩儿一样,寸步不离。
谢宁安被一处猜灯谜的摊子吸引,拉着父母去了那边,六人便分了两路,沈渊跟在了谢初年后面,不远不近。
这一幕和小时候那次何其相似,相似到让谢初年想起,她还欠沈渊两个面具钱。
现在她自己住,掌管一院事务,每月也领月钱,不是买不起面具的小孩儿了。
“年儿!”走着走着,前面有一女子唤谢初年。
谢初年循声看去,只见长乐郡主和赵留并肩而来。
“他怎么也在,真是晦气。”六年时间,并未让谢元昉对赵留的厌恶减少半分,“小妹,我们去另一边逛。”
可惜长乐郡主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年儿!”赵文鸳笑着加快了步伐,走到了谢初年面前。
谢初年只得行礼,也对赵留颔首示意,谢元昉对长乐郡主行过礼后,便无语看天。
“年儿,我本想邀请你一起来……”赵文鸳话说了一半,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沈渊,面色一瞬便沉了下去。
前几日在丞相府,沈渊公然反驳长公主的话还犹如在耳,虽然长乐郡主并不喜欢沈渊,但是她也觉得沈渊所言太过不留情面,让她这几日都不敢出门,怕被人指点。
今日还是她从丞相府回去之后第一次出门,没想到又碰上了他。
谢初年回头看了沈渊一眼,沈渊不再往前走,就近去了附近摊位逛。
“年儿,我们去那边说话。”赵文鸳拉着谢初年走到离沈渊更远的地方。
“年儿,你可给你二哥写信了?”长乐郡主这几日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就怕谢初年忘了。
“写了,第二日就命人送到驿站,还叮嘱用快马传书,不出一月,便能到二哥手上。”
“那便好,我这几日心情不好,没有出门,要不然早就来找你了,你可不要和我生分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是朋友。”赵文鸳握着谢初年的手紧了紧。
“当然了。”谢初年笑着说。
两人边聊边走,离明澜河越来越近,谢初年停下脚步,“郡主,前面没什么有意思的,我们回去吧。”
“今日我租了一艘船,跟我一起上去坐坐?”赵文鸳还拉着谢初年的手不放。
自从落水之后,谢初年再也不敢靠近河边,远远看着倒是还好,只是一靠近,便觉得彻骨的寒冷,为了这件事,丞相府的水池都填平了。
但长乐郡主只顾着自己玩乐,未顾忌到谢初年的心情,还力邀她一起上船。
赵留不知何时跟上来了,“姐姐,既然谢小姐不愿,我们就别勉强了。”
见了弟弟,长乐郡主心知,这两人是不能在一处的,没好气地说:“有你在这儿,年儿当然不肯来了。”
赵留自嘲一笑,也没说什么,自去河边登船了。
“郡主,我三哥还在等我,我就先回去了,郡主今晚玩儿的开心。”谢初年淡笑福了福身,转身回去找谢元昉。
谢元昉等回了小妹,关切询问:“那小子没说什么吧?”
“偶遇而已,他能说什么,我们去那边看灯吧。”谢初年将那兄妹抛到脑后,走向了沈渊。
今日的花灯虽然好看,但是远不及上元节那般隆重热闹,但是也吸引了不少男男女女。
沈渊趁着谢初年和长乐郡主说话,买了一个兔子灯,觉得谢初年应该会喜欢,希望她看了能欢喜。
“沈哥哥。”谢初年走过来,一眼见了兔子灯,“好可爱。”
“送你的,回去挂起来。”沈渊听见她对自己的称呼,心中轻松了不少。
卖灯的老板听见他们说的话,插嘴道:“今日的灯都要放进河里的,把心上人的名字写上,让灯顺流而下,河神看见了,便会保佑有情人在一起,拿回去挂着就不灵了。”
“……”谢初年看了看手里的灯,烫手一般塞回给沈渊。
“原来是这样,我又没有心上人,沈哥哥,还是你去放吧。”
“……”沈渊无语看着兔子,一时之间没辙。
谢元昉掏钱也买了一个,谢初年见状问:“三哥,难道你有心上人?”
弱冠之后沉迷习武的谢元昉,哪里有什么心上人,摇摇头说:“没有,不过我可以写小妹的名字,左右你一辈子都是我妹妹。”
沈渊想了想,也说:“那我也写小初年的名字吧。”
“慢着,沈大哥,你又不是没有妹妹,为何要写我妹妹的名字?”谢元昉阻止。
沈渊刚欲接过老板的笔,闻言怔住,是啊,他有妹妹,可是刚刚却完全没想起来。
“我写小妹的,你写长熙的,这样才好。”谢元昉在兔脑袋上写好,拿起来左右看了看,甚是满意。
这位置显眼,河神一眼就看到了。
谢初年在他们身后踮脚,凑头去看他们都写的什么,尤其是沈渊。
提笔欲写的沈渊,一低头,就看见谢初年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的笔,想起出门前,自己惹了她不快,不如写上她的名字,就当哄她开心了。
左右世上有没有真的河神,老板的说辞不过是个卖灯的噱头,他也不算冒犯。
故意将写好的名字让谢初年看到,果然,小姑娘满意一笑。
“沈大哥,我们去放灯吧,小妹,你就在这里,不要走动,我们很快回来。”谢元昉拿着兔子笑说,还不知道沈渊和小妹之间的互动。
“嗯,你们去吧。”谢初年嘴角微扬,压也压不住,干脆不收敛了,任笑意溢满酒窝,眼里都有了光。
第31章 三十一朵娇花 她听到一个秘密。……
直到两人放完灯, 谢元昉也不知道沈渊写的是谢初年的名字,还笑着去勾沈渊的肩膀。
谢初年看着二人朝她走过来,忽然看见空中升起一盏盏灯。
“咦?”谢初年面露疑惑。
谢元昉抬头看天, “小妹, 那边有放孔明灯的,我们也去看看!”
谢初年眼中疑惑未消。
孔明灯不是沈哥哥的独家技艺吗?还是不能外传的, 怎么会有其他人放孔明灯呢?
当年, 所谓不能外传的独门技艺, 只是沈渊胡诌的,沈渊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谢初年还以为只有他会做孔明灯。
其实这也不怪谢初年。
孔明灯虽然好看, 但也危险,若是孔明灯被风吹到建筑之上, 极易引起火灾, 所以京城里是禁止放孔明灯的, 之前沈渊也是冒着被抓住的风险带谢初年放的。
不过王美人喜欢,皇上便下令,逢年过节可放孔明灯。
今年是解除孔明灯禁令的第一年, 也是百姓们第一次集体放孔明灯。
“走走走,不怕愿望许的多,水里也有, 天上也有, 总有一个会实现。”谢元昉来了兴致,走在最前头。
明白是自己小时候天真被哄骗, 谢初年轻哼一声,真是的,以后沈哥哥的话不能轻易相信。
三人各自买了一个, 谢初年独自走到一边自己放,沈渊放灯的时候时不时朝她这边看一眼。
孔明灯渐渐升起,越飞越高,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圆点,谢初年才收回视线。
时间差不多了,三人回去找谢元柏一家。
“姑姑,你看这个好不好看,送给你吧。”谢宁安的丫鬟手里拿了一串灯笼,都是谢宁安猜字谜嬴的。
“谢谢安儿,真漂亮。”笑着摸了一下谢宁安的头,一行人乘马车回府。
今晚谢初年睡得极好,一夜无梦,连姿势都没变。
用过早膳,谢初年去正院找母亲,却见徐氏一脸愁容靠在床头,听红豆说,母亲连早膳都没吃。
“娘,您怎么了?”谢初年上前关心。
徐氏叹了口气,“昨晚你爹跟我说,今年夏天南方多地发洪水,你二哥那里最为严重,洪水刚过,又闹起了瘟疫,我实在是担心,你二哥身为百姓父母官,定是要事事冲在前头,我怕你二哥出事。”
民以食为天,百姓最怕天灾,一场灾祸都能毁了百姓一年的心血,到了秋季没有收成,这个冬天怕是要难过了。
“娘,二哥刚上任那年发了大洪,皇上还夸二哥治理得当呢,如今二哥当了六年官,一定比之前做的还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谢初年安慰道。
“扶我起来,我要去昭华寺求佛祖保佑,让你二哥渡过难关。”徐氏撑着手臂起身,谢初年连忙扶过。
红豆在一旁说:“夫人,咱吃了饭再去吧。”
“是啊,早上不吃饭怎么行。”谢初年点头说。
徐氏没什么胃口,在女儿和红豆的坚持下,喝了几口粥了事。
谢初年命人备车,又去请了大嫂,三人坐马车到了昭华寺,递了丞相府的牌子。
对于神佛,谢初年并不怎么相信,但是徐氏却深信不疑,逢年过节,或者家里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过来拜一拜,灵不灵验另说,总得求个心安。
徐氏双手合十,跪在佛祖金像面前,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左右不过是保佑我儿这样的话,谢初年在一旁跪着,闭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左右看了看,悄声跟身旁的大嫂说自己出去走走。
王氏知道谢初年的性子,叮嘱道:“别走远了。”就随谢初年去了。
冬白跟着谢初年走出来,不解地问:“小姐,既然来了一趟,求个护身符回去也好呀。”
“护身符还没有这薄纱有用,我自出生,爹娘求过多少个护身符给我,我这病也没见好呀,可见神佛也不能尽信,事在人为,人还是要靠自己的。”谢初年手背在身后,语气中有三分感慨。
“那,小姐,我们去哪儿啊?”冬白跟着谢初年,见所到之处越来越偏僻。
“之前听冯姐姐说过,昭华寺后面有一片竹林,竹林后方有个山谷,景色甚是好看,我们去看看去。”谢初年也是一时兴起,想起来这茬,左右也无事,就去看看吧。
冬白对于小姐向来唯命是从,小姐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往寺后走了没多久,果然见到了竹林,夏季闷热,置身于一片翠绿中,凉爽了不少,再加上此处幽静,一走进去,别有一番意境。
“冯姐姐说的,果然是个好地方。”谢初年耳边听着竹叶被风吹动的声音,心也静了下来。
“冬白,我们往里走走,若是能寻到那山谷,回头我画幅画送给冯姐姐。”谢初年提起裙摆向竹林深处走去。
两人越走越深,冬白有些害怕,“小姐,还没到吗,会不会我们走错路了?”
谢初年心里也泛起了嘀咕,冯姐姐说的没有这么远啊,再走都要出了竹林了。
“小姐,我们回去吧。”冬白感觉风吹到身上凉飕飕的。
“嘘。”谢初年忽然伏底身子,拉着冬白蹲下。
“怎么了?”冬白压低声音,顿时紧张起来。
“别说话。”谢初年捂住冬白的嘴,主仆两人依偎在一起,悄然无声。
周围安静,人声就明显了。
附近有人在说话,两个男人的声音。
“你还在等什么?”
“现在时机还未成熟,不能贸然动手。”
“现在皇上一心都挂在王美人肚子里的孩子身上,国家刚刚打完仗,是兵马最虚弱的时候,加上南方洪水瘟疫作乱,皇上无暇分心其他事,此时不动手,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日,等我把镇国公府这块硬骨头解决,再说吧。”
谢初年听得心惊胆战,心跳如打鼓一般,虽然两人的对话她听不出什么头绪,可是里面提到了皇上,还有镇国公府,总不会是什么好事,倒像是在密谋什么。
而且其中一个男的声音,还有些耳熟,她一定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声音,到底是谁呢?
冬白也听清了两人对话,她本就胆小,此刻心中又惊又怖,这里只有她和小姐两个人,若是被人发现了,她保护不好小姐可怎么办?
心慌之下,冬白脚下一滑,身形不稳,一屁股坐到地上。
“谁?”对方十分警惕,被这一丝微小的声音惊动。
冬白脸色惨白,惊慌失措地看着谢初年。
谢初年在心中连声叹气,如果要是躲不过,恐怕就有麻烦了。
两人手拉着手,躲到了一处斜坡之下,脚步声渐进,那两人四处搜索,没什么发现。
“你听错了吧。”
“不会,这附近肯定有人。”
谢初年感觉到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直至走到她们前方,谢初年都能透过草丛缝隙看见那人的鞋。
“在这儿呢,一条小草蛇。”另一人抓到一条蛇,正好转移了谢初年前头这人的视线。
主仆二人都松了口气,再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虽然抓到了“真凶”,但那两人也不再商量什么,各自走了。
又在草丛中躲避了一会儿,谢初年才敢拉着冬白走出来。
“小姐,我们快回去吧!”冬白声音颤抖。
经此一遭,谢初年也不敢再待下去,忙和冬白往回走,好在这一路没出什么意外。
“冬白,我们先去换身衣裳。”又看见昭华寺,谢初年放了心,看见了冬白身上有些草叶,鞋上还是泥土,想来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马车上带了两套新的。”冬白怕谢初年穿着脏衣裳发病,去马车里拿了衣裳,又向寺里要了间客房。
换衣裳的间隙,谢初年看着换下来的鞋,回想起刚刚看见那人穿的鞋。
鞋子面料上乘,那人非富即贵,况且他的声音很熟悉,她一定是见过的,那范围就小了许多。
“小姐,我们走吧。”冬白的声音打断了谢初年的思绪。
“今日的事,我们就当没听见,烂在肚子里,明白吗?”谢初年叮嘱冬白。
“小姐放心,冬白什么都没听见。”冬白信誓旦旦地说,其实不用小姐叮嘱,她也是这么打算的,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鬟。
两人都换了衣裳,出去没多久,就见了王氏。
“出去一会儿,怎么还换了衣裳了?”王氏问。
“外头热,身上出了汗,穿着不舒服,就换了一件。”谢初年回答地很自然,“我娘呢?”
“母亲在前头遇到了长公主,长公主也是来为南方祈福的,一会儿我们一起吃顿斋饭,就回去了。”王氏和谢初年说。
“长乐郡主可来了?”谢初年问。
“没有,只要长公主一个人来。”
大抵是求了佛祖保佑,徐氏心里踏实了不少,斋饭用的比早上多些,用过斋饭,徐氏一家回府,和长公主分开。
马车上,谢初年因着在竹林里的遭遇,心神未定,被徐氏瞧了出来。
“刚刚吃饭时,你就心不在焉,上午去哪儿了?”
“也没去哪儿,就是在附近转了转,结果出了一身汗,换了衣裳也觉得不舒服,等下回去,我要立刻沐浴。”谢初年声音带着几分娇气,不过徐氏和王氏听了很是信的,谢初年向来如此。
一路揣着心事回到府上,总觉得不管那两人说的是什么事,还是应该告诉一下镇国公府上,若是真有人谋划什么,也好有个警醒。
“冬白,你让谢兴去镇国公府上请沈哥哥过来。”
第32章 三十二朵娇花 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谢兴去了一趟, 回来却说沈将军被皇上召见,入宫去了,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
事情只能暂时搁置, 等沈渊回来再说, 可是自今日之后,沈渊便忙碌起来, 谢初年去请了两三次, 都没见到人。
皇上命沈渊整编军队, 征兵为军队补充新鲜血液。
战争期间,损耗极大,皇上开始养兵蓄锐, 将征兵一事交给了沈渊来办。
一连半个月,沈渊都宿在军营中, 好在镇国公府风平浪静, 没听说出什么事, 谢初年也没那么紧张了。
八月末,王美人顺利诞下皇子,皇上大喜, 大赦天下,王美人孕育龙嗣有功,升为嫔位, 封号荣。
中宫无所出, 王美人生的不过是庶长子,竟然一出生便受到如此瞩目, 可见皇上是多么看中这个孩子,多么喜欢荣嫔。
宫中有了皇子,江山社稷便后继有人, 皇上和朝廷百官的心也稳了许多。
整个八月,沈渊只回家三次,从下人那里得知,谢初年派人来找过自己,他将繁忙的公务安排妥当,挤出了一个下午来到了丞相府。
“小姐,沈将军来了。”冬白进来说。
从昭华寺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京城一直和往常一样,什么异常的事都没有,好几次谢初年都觉得在昭华寺的见闻是幻觉。
一会儿见了沈渊,她该怎么说呢?
“听说你叫谢兴找我好几次,有什么要紧事吗?”沈渊身上还穿着在军营里的衣裳,边角有些尘土,他并未走近谢初年。
“是有一些事,不过现在想来,却有些荒唐。”谢初年斟酌一番,将那日所见一五一十地说了。
“沈哥哥,也可能是有人恶作剧,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什么事都没有。”谢初年说。
沈渊听后,心中却吃了一惊。
那并不是恶作剧。
皇上之所以如此着急征兵,就是得到消息,最近前朝余孽有了动静,但是对方十分狡猾,皇上连对方的踪迹都寻不到。
北地打了六年的仗,全国主力军队都集中在北地,这六年的损失不小,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起了祸事,便很棘手了。
没想到,谢初年误打误撞,竟然听见对方的交谈。
“你可记得那二人密会的地点?”沈渊神情凝重。
“记得,我可以画出来。”谢初年立刻拿起纸笔,将昭华寺后方竹林的大体方位画好。
谢初年专心画着,听见沈渊问:“我送你的墨,怎么不用?”
“那墨,太贵重了,我舍不得。”谢初年笔下一顿,说完继续画。
沈渊没再说话,不打扰她,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谢初年画好了。
“沈哥哥,我只能画出来我去过的地方。”谢初年说着把画好的地图给沈渊。
“你那日为何要去竹林?”沈渊问道。
“只是听冯姐姐说,昭华寺竹林后有处山谷,我本想去看看的。”谢初年老实回答。
沈渊听后一笑,“你走反了,那处山谷,应该往东边走,你走了西边,怪不得没找着。”
“啊?”谢初年并不知道山谷的准确位置,进了竹林之后随便走的。
“幸好你没出事,对方不是好人,被发现了的话,小命不保。”沈渊收敛起笑意,语气十分严肃认真。
知道沈渊并不是吓唬她,谢初年也有些后怕,“还好有惊无险,不过要不是我误打误撞,沈哥哥也拿不到这份地图,可见福祸相依,不能只看一面。”
“对方可见过你的样貌?”沈渊又问。
“没有,我和冬白藏得隐蔽,不过我走到哪儿都披着薄纱,就算是见了也认不出我的脸。”谢初年摸了摸自己的脸,声音里含有侥幸。
沈渊卷起地图,轻轻打了一下谢初年的头,“傻姑娘,整个京城披着薄纱的只有你一个,对方不需要看清你的脸,看见薄纱就知道是你了。”
“……”谢初年傻了,对呀,只有她才需要戴着薄纱。
“不说了,我带人去昭华寺看看,你无事少出门。”沈渊拿了地图离开。
沈渊走后,谢初年回到卧房,将薄纱掀起,照着镜子左看右看,如果大家都认为,只有她才戴薄纱,那她只要摘了薄纱,岂不是谁也认不出她来,除了父母兄弟,大家都以为她长了一张麻子脸呢。
谢初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笑,有点傻里傻气的。
小皇子满月,皇上大摆宴席,宫里到处张灯结彩,跟过年似的。
“冬白,今日进宫,就戴过年时,皇后娘娘赏的那副头面吧。”谢初年满头青丝自由披散在身后。
冬白应声,将那副头面拿出来,开始给谢初年梳头。
司棋和司南两个在一旁看着,竟有些痴了。
“咱们小姐真好看啊。”
“是啊,可惜小姐只能戴着薄纱出门,要不然,就算是公主,也比不上我们小姐。”
“行了,不过是皮相,有什么可比的,好不好看有什么要紧。”谢初年笑着说。
“小姐长得好看才这样说的。”司棋吐了吐舌头。
“就知道多嘴,快去把小姐的薄纱拿过来。”冬白朝着衣柜扬了扬下巴。
待梳妆完毕,谢初年天人之姿被掩盖在了薄纱之下,又变成了那个“麻子脸”小姐。
“我们先去冯府,接了冯姐姐一块儿进宫。”谢初年前日就和冯姝约好,今日宫宴两人一起去。
等到了宫里,两人携手先去了长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荣嫔生子一事,皇后娘娘看着面容憔悴,宫里也有些淡淡的药味。
“姐姐,你怎么了?”冯姝也多日未进宫了,此时见了皇后,心中很是担忧。
“无事,只是偶感风寒,吃了太医的药,已经好了。”皇后爱惜地摸了摸冯姝的头,又转头看向了谢初年,“诗会上的画,姝儿拿给我看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画技竟然十分了得。”
“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女不才,没仔细钻研过什么,也就对画画有些兴趣。”
“只是有些兴趣,尚且如此,你要是认真起来,这天下哪还有人能超过你去。”皇后娘娘笑说。
谢初年和冯姝关系好,对皇后娘娘也是亲切,她心中对皇上偏爱荣嫔而冷落皇后颇有微词,只是,这毕竟是天家事,她一个臣子之女实在不敢多言。
“今日满月宴,我就不过去了,虽然我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但恐怕身上病气未散,要是给小皇子过了病气就不好了,你们出去玩儿吧,今日外头有好多热闹呢。”皇后说完,轻轻咳了两声。
两人告退,出了长春宫,走向御花园。
“对了,上次诗会不是要给皇上选妃吗,怎么直到现在还没动静?”谢初年四下看了看,凑近冯姝小声问。
“别提了,因为这件事我姐姐又和皇上吵了一架,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冯姝满面愁容。
谢初年轻轻叹了口气。
当皇上有什么好的,当皇上的妃子又有什么好的。
还是自己家好,她爹没有妾室,大哥也说过要和大嫂白头偕老,不会娶妾,二哥和三哥更是不用说,连娶妻还没着落呢。
娶妾有什么好,那些养了一后院妾室的人家,整日里鸡飞狗跳的,日子过得乌烟瘴气。
真是不明白,娶妾到底有什么好。
“初年,你说,为什么男人要娶妾呢?”冯姝和谢初年想到了一块。
谢初年想了想,“那得看是什么人了,比如皇上,他纳许多妃子,并不为他自己,所以他就算是不想娶,也非娶不可,若是普通人家,那应该不是什么好人吧。”
“娶妾就不是好人?”
“冯姐姐你看,凡事娶妾的人家,要么是正妻无所出,为了传宗接代,要么就是男人想满足自己的欲,前者辜负了正妻的感情,后者就更不必说了。”谢初年一本正经地说。
冯姝静了片刻,噗嗤一乐,“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明白这许多事,什么传宗接代,什么欲不欲的,真应该告到伯母那里去,让她打你的嘴。”
谢初年满脸通红,“冯姐姐,明明是你先问的,又怪起我来了。”
冯姝止不住地笑,笑得肚子都疼。
“别笑了,好了,别笑了。”谢初年说完,也忍不住笑起来。
两人笑了半晌,冯姝伸出食指戳了戳谢初年的头,“我倒要问问你,这种事情这么通透,是不是动了春心呀”
“才没有呢,你别乱说!”谢初年否认地很快。
“真的吗,要是没有你慌什么?”冯姝觉得谢初年可爱极了,一个劲儿地逗她。
“冯姐姐,你还是想想自己吧,你比我年长,定要比我先嫁出去的。”谢初年反击。
冯姝轻哼了声,“谁说的,女子又不一定非要嫁人的,长乐郡主不就没嫁人吗。”
那是她心有所属啊,谢初年在心里嘀咕。
“初年,你将来想嫁给什么样的人?”冯姝拉着谢初年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问。
“我?”谢初年想了想,不知为何,脑中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且越来越清晰。
谢初年晃了晃脑袋,赶走了脑中的人,却降不下脸上的温度。
“你在想谁?快说,不说我今日就不饶你!”冯姝将谢初年的反应看在眼里,定要问出那人是谁。
第33章 三十三朵娇花 劫后余生,必须要抱一下……
“哪有什么人, 冯姐姐你再问我就不理你了。”谢初年急得跺脚。
冯姝笑了一声,“你也不用瞒我,只要这个人在你心上, 早晚我都会知道的。”
两人不再打趣, 笑着走进御花园。
好多贵女都在御花园中逛,两人遇到熟识的, 笑着打招呼, 转了个弯, 迎面碰上了张明月。
张明月正用手摸着头上的簪子,一脸得意,那是刚刚在荣嫔处, 荣嫔赏的。
“明月,快看, 她们来了。”一女子用眼神朝着谢初年这边示意, 张明月看了过去。
“谢小姐头上的, 是不是皇后赏她的那套?”有人出声问。
“是啊,真漂亮。”
张明月听了,立刻沉了脸色, 手也放了下来。
既然遇上了,转身就走也不好,谢初年和冯姝打算问候两句就走, 可是张明月偏偏要倒人胃口。
“冯小姐, 谢小姐,这是从哪儿来啊。”张明月一脸假笑。
“我们刚从皇后娘娘那里过来, 听说宫里的菊花开得甚好,我们正打算过去呢。”冯姝笑着回了句,拉着谢初年便要走过。
“呦, 谢小姐今日打扮得和往日不太一样呢,今日是荣嫔皇子满月,谢小姐戴的这是……”假意思考一会儿,“想起来了,是皇后娘娘赏的,好看倒是好看,但是恐怕不太合适吧。”
张明月以为,谢初年今日进宫特意戴这副头面,是故意在荣嫔面前现眼,便想当众让她没面子。
谁知谢初年淡淡一笑,“张小姐,今日皇子满月,皇上特意设宴,既来参宴,自然要隆重一些,方可彰显对皇子的重视与尊敬,难道张小姐以为,皇后娘娘赏的,荣嫔娘娘会嫌弃不成?”
这话问的,张明月若要说是,那便是对皇后不敬,若要说不是,便是落了荣嫔的颜面,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初年,我们去前面逛吧,这人太多,聒噪地很。”冯姝嘴角一弯,目光扫过张明月等人说。
“嗯,冯姐姐我们走吧。”谢初年笑着挽上冯姝的手,连多余的目光都没给张明月留。
张明月站在原地,气得一句话说不上来。
走远了,冯姝笑问谢初年,“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当然是因为我优雅大方,温柔可爱,还不觉得你清高。”谢初年大言不惭。
“我就喜欢你这份真实。”冯姝笑着,“从前,因为我是皇后的妹妹,多少人上赶着巴结,如今我姐姐失宠,那些人便没了影子,荣嫔一朝得势,便都凑到张明月身边了。”
“冯姐姐何必在意那些人,既然真心留不住,那便都是人生的过客,且让她们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谢初年从来不为这些人忧心,因为犯不上。
赏了会儿花,有宫人来请说前头快开宴了,两人一块儿去了席上落座。
皇后不在,荣嫔抱着襁褓中的皇子坐在皇上身边,下头夸赞皇子的声音此起彼伏,谢初年也不知道那些人隔着那么远,是怎么看清皇子眉眼长得像皇上的,她只能看见黄色的襁褓。
开宴之前,皇上起身,群臣安静,皇上笑着向众臣宣布,南方的洪水已经退了,瘟疫也得到了控制。
谢初年眼睛一亮,这么说,二哥在那边没什么危险了。
有臣子朗声恭贺,“恭喜皇上,皇子一出生,南方水患便消,可见皇子是大福之人啊。”
此言一出,更多的人出声应和。
谢初年撇了撇嘴,明明是治理洪水的臣子的功劳,硬生生说成是因为一个小孩儿的福气,可真是讽刺。
“双喜临门,君臣同乐,开宴吧!”皇上笑着抬手。
小时候,谢初年对宫宴还有些好奇,不过宫宴参加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规矩多不说,东西也不好吃,歌舞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就比如此刻吧,跳舞的舞姬不好好跳舞,还要舞剑,要是舞得好看便罢了,在她眼里,还不如沈渊舞得好呢。
“冯姐姐,宫宴之上,不是不可以带兵器的么,怎么还有舞剑呢?”谢初年往冯姝那边靠近一点。
“宫宴上舞剑,都不是真的剑,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冯姝解释。
好吧,更没意思了。
谢初年百无聊赖,低头喝口茶,茶水刚入口中,茶杯还没来得及放下呢,就听见有一道尖细的声音高呼,“有刺客,护驾!”
“咳咳……”谢初年被这声音一吓,呛了茶,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便充斥了女子们的尖叫声。
怎么回事?
抬头一看,刚刚舞剑的女子,手中的剑已经插进了一个侍卫的胸口。
不是说剑是假的吗?
“初年,快跑!”冯姝拉起谢初年就跑。
人群四散,侍卫们拔刀冲进殿内,刺客也不止一人,事情败露,纷纷亮出了兵器朝皇上攻了过去。
谢初年打死也没想到,会有人胆子这么大,敢在宫宴之上刺杀皇上。
被冯姝拉着,谢初年目光在男眷之上寻找父亲的身影,见父亲被人护着退出殿外,稍微安心。
“这边!”冯姝对宫里比谢初年熟悉,她并未顺着人流跑,而是绕到殿后的一个隐蔽处。
外面是混乱的叫喊声,不远处的屏风上,忽然渐满了血。
谢初年看见冯姝脸色惨白,“冯姐姐,没事的,等那些刺客被抓住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刺客明显筹谋已久,况且能躲开搜查带着兵器,想来宫里有人接应。
“但愿吧,希望不要出什么严重的后果。”
还能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不过是皇上的安危罢了。
逃开之前,谢初年并未看清大殿之上皇上情况如何,只知道刺向皇上的第一剑被一个侍卫挡了,后来就不知道了。
侍卫,谢初年头皮一紧。
“我三哥,我三哥肯定救驾去了!”谢初年原本只是有些心慌,可一想到三哥,心就沉到了谷底。
“别慌,宫里侍卫很多,今日宫宴,戒备更加森严,我们必须保护好自己。”冯姝冷静下来。
谢初年点点头,压下心头的慌乱,两人互相依偎等待着。
前殿,文臣四处逃窜,夫人小姐们更是慌不择路,哪里有路往哪里跑。
其实刺客的数目并不多,只有跳舞的十几个女子,但是几人训练有素,实力并不弱,面对人数比她们多得多的侍卫,毫不吃力。
皇上和荣嫔在几名侍卫的保护下退出大殿,刺客紧紧跟上,其中两个还冲出了侍卫的包围,直逼皇上。
“皇上小心!”荣嫔挺身冲到了皇上面前,刺客划伤了荣嫔的手臂。
危急时刻,英国公及时赶来,几下拳脚将刺客击退,夺下刺客手中的剑,提剑便要刺客性命。
“留活口!”皇上下令,英国公的剑停在了半空。
那名刺客冷冷一笑,嘴动了一下,不出片刻,便毒发身亡了。
刺客们见刺杀失败,又逃不出去,都欲吞下口中毒药,不过英国公有了防备,及时制止了其中二人,抓了活口。
“英国公,这些人你带回刑部审问,朕先去看看荣嫔兄妹的伤势。”皇上对英国公很是信任。
英国公本就任刑部尚书,这些是他分内的事,他领命之后,将两名还活着的刺客压下去,丞相谢朗走出来,安顿慌乱的众人。
外面又有了脚步声,沈渊带着人赶了过来,只可惜晚了一步,殿内一片狼藉。
有些臣子还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有的已经被吓晕了过去,人仰马翻地躺着,另一边女眷的哭声更是要掀翻了房顶。
谢朗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宫人安抚受惊的家眷们,精神尚可的先送回家去,受了惊吓的请到侧殿,晕倒的受伤的命人请太医查看。
“渊儿,你怎么来了?”谢朗于人群之中看见沈渊,惊讶了一瞬,立刻说,“快去找年儿,年儿不知道去哪儿了!”
谢初年和冯姝的位置靠近女眷,依然能听见女子们的哭声,也不知道现在外头如何了。
沈渊往女眷处看了看,看见长乐郡主一个人坐在地上,面有泪痕。
长公主在刺客被抓之后就走了,说是去看看皇上,让长乐郡主一个人在这里等着。
沈渊走到长乐郡主面前,抱拳施了一礼问道:“请问郡主,看见年儿去哪儿了吗?”
长乐郡主听见声音先是一惊,认出沈渊之后,缓了一会儿才说:“事发突然,没有看清,她和我没在一起,我也没注意。”
沈渊皱了皱眉,去别的地方找。
染了血的屏风被宫人搬走,沈渊看见了一片衣角。
走过去,沈渊怕惊扰了后面的人,轻声开口问:“年儿?”
谢初年紧紧攥着冯姝的手,外面的哭声减弱,貌似刺客已经被抓住了,但是两人也不敢轻易出去。
此刻听见沈渊的声音,心中一喜。
沈哥哥来了,谢初年一把撒开冯姝的手,出去见了沈渊,心头的惊慌化为虚无,满满都是安全感。
“沈哥哥!”谢初年一把扑到了沈渊怀里。
“……”刚走出来的冯姝,脸白的像一张纸,看见谢初年的举动,低头看了看被抓的发麻的手,嘴角扯出一抹劫后余生的笑。
第34章 三十四朵娇花 她喜欢上沈哥哥了。……
虽然大殿里的人, 已经被丞相安置了一部分,但是还未被安置的人也不少。
谢初年那声“沈哥哥”,还有那一扑, 都被大家看进了眼里。
“没事了, 不怕。”沈渊没有管周围的视线,轻拍谢初年的后背安慰着。
抱了一会儿, 谢初年察觉到不对劲, 怎么哭声都停了?
抬头一看, 整个大殿的人都在看她,女眷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们身上,直到看见她爹那双都快瞪出眼眶的眼珠子, 谢初年后知后觉有些不妥,慢慢从沈渊怀里出来。
谢朗走了过来, 先是确认了谢初年并没有受伤, 而后抱了抱小女儿, 声音不小地说:“年儿,可吓死爹了,幸好你沈家哥哥找到你, 你们俩的感情和小时候一样没变。”
众人听了,想起沈渊之前确实在丞相府住了一年,跟丞相的半个儿子一样, 两人就跟兄妹似的, 女孩子受了惊吓抱一抱哥哥也正常。
“快回府吧,这么大个事, 你娘应该收到了消息,恐怕担心得不得了。”谢朗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发说。
谢初年点了点头,从父亲怀里抬头, “要沈哥哥送我回去。”
“伯父,我正好要在城中搜查,顺便把年儿送回去。”沈渊说。
“也好,也好。”谢朗看了沈渊一眼。
沈渊只觉得这一眼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但他心中念着把谢初年送回家,来不及多想。
谢初年跟着沈渊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冯姝,“冯姐姐,我先把你送回去?”
冯姝揉了揉自己的手,可算是想起她来了。
“不用了,我想去看看我姐姐,她一定很担心我。”冯姝淡笑说。
谢初年点头,皇后娘娘病还没好利索呢,别再吓着了,是该去看看。
沈渊送谢初年回去,候在外面的冬白,看见英国公压着刺客出来的时候,吓得魂儿都飞了,见到谢初年毫发无损,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放下。
一路回到丞相府,谢初年想请沈渊进府歇歇,沈渊摇摇头,“我还有事要办,就不了,今晚宫里定要彻夜搜查,恐怕你三哥不会回来,让伯母放心。”说完,沈渊翻身上马就走。
徐氏在家里听到消息的时候,几乎快要晕了过去。
远在南方的二儿子还不知怎么样呢,三儿子就要去和刺客搏命,事发之时丈夫与小女儿还就在大殿上,这让她怎么不害怕。
今日宫宴,徐氏本应该和小女儿一起去的,但因为记挂着二儿子,这几日身子总不大好,就称病没去,现在真是后悔。
“娘,我回来了。”谢初年一回家,就去了正院。
王氏陪在徐氏身边,两人都忧心忡忡,看见谢初年没出什么事,都松了口气。
“你父亲兄弟呢?”徐氏急忙问。
“母亲放心,都没事,爹帮着皇上安抚群臣,三哥今夜要在宫里巡查,大哥一直在大理寺忙公务,都没出事。”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谢天谢地,多谢佛祖保佑。”徐氏闭上眼睛,握着手中佛珠说。
“太好了!”王氏也笑说。
“而且今日皇上还说,南方洪水已退,瘟疫也控制住了,二哥定然也是没事的。”谢初年笑着说。
“真的?那我明日要去昭华寺还愿!”徐氏喜极而泣。
“娘,毕竟宫里刚出了事,说不定还有刺客藏在京城里,我们最近还是不要出门的好。”谢初年正色说。
王氏也点头,“年儿说的有道理。”
“那我就斋戒一个月,让佛祖看到我的诚心。”徐氏换了个方法。
当晚,谢朗夜半才回来,回来之后,除了跟妻子报平安,还问了件事。
“年儿和渊儿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徐氏有些莫名,“他们一向亲近,跟亲兄妹似的,怎么了?”
“虽然我们两家关系不错,渊儿又在府上住过一年,但是两人毕竟不是亲兄妹,光天化日的,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谢朗把大殿上的事和妻子一说,徐氏对着翻了个白眼,“你老糊涂了吧,女儿受了如此惊吓,你不立刻安慰,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女儿要是被吓出病了,有你一份责任。”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多想。”谢朗放低态度,见妻子情绪好一些,又说,“不过两个孩子年纪也不小了,我们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别人未必知道。”
徐氏想了想说:“若是年儿和渊儿真有了感情,倒也省事了,沈家知根知底,渊儿的性子我们也了解,抛开他的功名不说,渊儿是一个极可靠的人,要不然长公主也不会这么急着嫁女儿了。”
虽然谢朗知道,女儿长大了,有朝一日,总要从自己身边嫁到别人家去,但是他还从未想过,要这么早面对这一天,连想一想都心疼。
“渊儿确实不错,作为一个长辈,我很喜欢他,但是作为岳父不行,谁也别想轻易把我女儿娶走。”谢朗冷哼了声。
“你也别想太多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别着急生气,气坏了身子,最后女儿要是不喜欢沈渊,岂不是白生气了。”徐氏安慰人的法子,对丈夫极有效,两人聊了几句,熄灯睡了。
宫里出了刺客,英国公严刑拷问,两名刺客嘴严得很,一个字没说,皇上下令斩首示众。
皇上命人将京城翻了个个儿,也没找到刺客的老巢,宫里的人,由上至下查了个遍,最后是两个小太监承认,收了别人的钱,才把兵器放进了宫里,那两个小太监招供之后,畏罪自尽了。
这件事,虽然有个了解,但又好像没完,但无论如何,表面上看起来是没事了。
谢初年在家呆了几日,宫宴上的恐慌被时间冲散,开始思考,在冯姝问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的时候,自己为何会想起沈渊。
难道她对沈渊的感情,就是喜欢吗?
这次沈渊回来,她每次见沈渊的时候,确实感觉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但是她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就放任这种感觉渐渐占据她自己的整颗心,整个人。
她喜欢上沈哥哥了。
当心底的疑问变成肯定,谢初年心跳疯狂加速,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冬白。”谢初年唤人过来。
冬白立刻出现,“小姐。”
“我们出去一趟。”
“去哪里?”
“镇国公府。”
“小姐要不要换身衣裳?”
谢初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点了点头,“是该换一身。”
冬白以为小姐要好好打扮一下出门,没想到谢初年从柜子深处,拿出来一套黑色劲装。
小姐什么时候有这件衣裳,她作为贴身丫鬟竟然不知道。
“小姐,这是?”冬白面露疑惑。
“冬白,镇国公府里下人太多了,每次去,都逃不开下人的眼睛,所以今天我们偷偷去。”谢初年边换衣裳边解释。
“小姐你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冬白真诚发问。
“我当然不是要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这件事我只能跟沈哥哥单独说。”谢初年敲了下冬白的脑袋。
她可是要去做一件正经事。
谢初年之前去过几次镇国公府,她记地形十分擅长,已经将镇国公府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
沈渊的院落是下人最少的,从东边的茅厕翻进去,有一条人少的小路,可以直接到沈渊的院子。
既然小姐这么说,冬白乖乖点头答应,谢初年一身黑,也带上了黑色的薄纱,刚要出门,脚步又停下了。
她怎么忘了,带着薄纱,别人一眼就知道她是谁了。
“把这个放回去。”谢初年摘下薄纱,扔给冬白。
“小姐,不戴这个怎么行?”这要是脸上蹭到什么,发病了可怎么办?
谢初年心怀侥幸,“我小心一点,没事的,再说了,这几年我每天涂药,皮肤应该不会那么脆弱了,还随身带着药呢。”
冬白无法,只能将薄纱带在身上,要是小姐突然想戴了,就能用得上了。
主仆两人从后门出府,一路走人少的小路,来到了镇国公府。
京城表面虽然归于平静,但是沈渊并没有放弃追查,按照谢初年给他的地图,他确实找到了一处废置的联络点,不过大概由于谢初年的出现,让他们放弃了在昭华寺后接头。
那么多刺客,有组织有预谋地出现,绝不是两个小太监贪图钱财那么简单。
一夜没睡的沈渊,早晨回府,一脸疲惫,刚刚睡下没多久,便被一声轻微的响动惊醒。
从军多年的习惯,让他在睡觉之时依然保持警惕,几乎是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他就睁开了眼睛。
有人潜入了镇国公府。
沈渊困意全无,起身拿起剑,从窗户翻出,翻到房顶观察。
低头一看,一个穿着黑衣,正笨手笨脚地骑在墙头的女子,不是谢初年是谁?
这小姑娘,有大门放着不走,偷偷摸摸地翻镇国公府的墙,要是被人抓着了,非得当成小贼打一顿。
看着谢初年骑在墙头的样子,沈渊抱着剑,眼前的一幕和回忆中的一幕重合,只不过,当年那个小姑娘变成了少女,手脚却依旧不利落。
想着想着,沈渊失笑摇摇头,余光看见另一侧有下人走了过来,他轻轻跃下,将墙头上的人捞在怀里,进了房间。
第35章 三十五朵娇花 (一更)她要徐徐图之。……
“哪个小贼, 竟敢偷到镇国公府上?”沈渊故意压低了声音,擒着谢初年的两条胳膊,并没使多大力气, 确保不会伤着她, 但也让她无法转身。
谢初年在墙头时就已经有点害怕了,现在被人抓住, 腿都吓软了, 慌得也没注意所在的房间什么样, 颤音说:“我不是贼,我来找人的,放开我, 你不放我,我就让沈哥哥罚你!”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随即双手被松开, 谢初年忙回头看, 却看见沈渊正笑着看着她。
见小姑娘怔怔的,沈渊轻敲了一下谢初年的头,“怎么, 吓傻了?刚刚不是还理直气壮。”
谢初年渐渐回神,知道刚刚是沈渊故意吓唬她,悬着的心放下, 一种做坏事被人抓包的羞耻感从心里冒出来。
她这辈子, 就翻过两次墙,两次都被沈渊撞了个正着, 都是她在墙头下不来被沈渊救下来的。
这次的窘样,沈渊也一定看见了。
“沈哥哥,我刚刚快吓死了。”想起这些便有些不好意思, 谢初年干脆不想了,反正这次她没弄脏脸。
“知道害怕还做这样的事?”沈渊看着谢初年白嫩的脸蛋,皱了皱眉,“连薄纱都不戴,出事了可怎么办?而且,你这身上什么味道?”
沈渊几句话问完,谢初年小脸一红。
她翻了镇国公府两道墙,第一道外墙,翻进来就是茅房,没办法,只有茅房这边没有人。
不过,这种事就不用和沈渊说了。
“沈哥哥,戴着薄纱动作不方便,我就让冬白帮我拿着了。”
“冬白呢?”
“在府外等着。”
沈渊叹了口气,去门口叫了个人,说了几句话,那人点头走了。
“沈哥哥,我偷偷进来的,你可别告诉别人我在这儿!”谢初年在里面轻声说。
“放心,那个人是我的心腹。”沈渊给谢初年倒了杯水,“说吧,来找我干什么?”
谢初年坐下,小口喝着水,沈渊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来,是有事情想问问沈哥哥。”谢初年有些紧张了。
“嗯,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沈渊点点头问。
“……”谢初年愣住,怎么都说她要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不是,是很重要的事,就是……那个,我……”谢初年看了看沈渊,两颊绯红,明明喝了水了,还是觉得嘴里干得很,好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渊又给谢初年倒了一杯水。
看着谢初年支支吾吾的样子,沈渊猜测是不是她闯了什么祸,可是谢初年一向乖巧知礼,不是个闯祸的性子。
心里打着鼓,谢初年鼓起勇气开口说:“沈哥哥,如果你有一件事,说出来可能不是个好结果,那你怎么办?”
说完,谢初年闭了闭眼,在心里谴责自己胆子小,话到嘴边就变了。
“那就努力先把它变成好结果再去说。”沈渊回答得很简单。
“那要是努力也不一定是好结果呢?”
“那就要看情况了,两军交战,对地形、天气、双方的兵力、领军之人的才能都要事先了解,不打没把握的仗,若是事先知道这场仗一定输,就先蛰伏,韬光养晦,待到自己强大,强大到一定能胜过对方再出击。”
“……”怎么说到打仗上了?
谢初年眼珠转了转,把沈渊的话转换成“不要贸然表白,要先将对方的心思了解清楚,不表没把握的白,要循序渐进,待对方也对自己有了感情,到时候自然水到渠成”。
这么一想,谢初年还觉得沈渊说得挺有道理的。
门口传来一声响动,沈渊过去,是那个心腹拿来了谢初年的薄纱。
“怎么去了这么久?”沈渊问。
“主子,那位冬白姑娘不肯给我,说我是骗子,我费了几番唇舌才拿到的。”
沈渊点点头,并不在意他和冬白说了什么,只要拿到了薄纱就好。
“戴上。”关好房门,沈渊把薄纱递给谢初年。
“在房间里就不用戴了吧,我在家时也不总是带着。”谢初年接过来揣在怀里。
沈渊的房间很干净,这是他在丞相府住的那一年养成的习惯。
因为当时谢初年很喜欢来找他,他又顾忌着谢初年的病,所以沈渊的房间和书房永远都是干净的,后来养成了习惯,不管到了哪里,住的地方都要干净,打仗时条件艰苦,他也会尽可能地保持干净。
“随你,一会儿走的时候别忘了戴。”沈渊又看了一眼谢初年的脸,只一瞬便移开了目光。
谢初年笑了笑,开始打量沈渊的房间,房间摆设很简洁,倒是附和沈渊的风格,书案上只摆着几本书,大抵是有专门的书房,所以这里只用来睡前或者闲暇时读书用。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一个问题?”沈渊觉得谢初年并没有说实话,一个问题,至于冒这么大风险吗?
“其实也不是,我确实有另外重要的事要讲,但是刚刚沈哥哥你的一番话,让我有了不一样的看法,我决定现在先不说了,等以后,时机成熟时,我再告诉你。”谢初年做好了打算,要徐徐图之,也不心急表白了。
“沈将军,小公爷来了。”门外传来下人的通禀声,这人并不是之前的心腹。
谢初年有些惊慌,立刻起身左看右看,也没找到一个藏身之处。
“别慌,没我的准许,没人敢进来。”沈渊让谢初年安心等着,自己出去看看,“我爹去军营了,我娘和长熙在正院,你别乱跑,被人瞧见解释不清。”
谢初年点头应声,她晓得其中利害,自然不会乱走。
一个人在房里呆着有些无聊,从桌案上随便拿了一本书看,里面讲的全是兵法,她根本看不进去。
“小公爷,那不是赵留吗,他来干什么?”谢初年托腮想。
出了房间之后,沈渊也在想这个问题,他和赵留并无交情,赵留来找他干什么?
“沈将军,最近朝廷征兵,我想报名参军。”赵留没多寒暄,开门见山说了来意。
沈渊心中倒是吃惊,英国公就赵留一个儿子,定不会想让赵留打仗的。
“小公爷的想法,你父母可知道?”沈渊淡笑着问。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父母不会多问的。”赵留皱了下眉。
英国公和长公主并不知道他想参军,若是知道,一定不会让他来。
所以他才来找沈渊,若是沈渊同意,等他的名字被统计到名册里,就算他父母知道,也不能更改了。
“这恐怕不行。”沈渊从赵留的表情,就知道赵留心里在想什么。
若是普通人家,只需要考核一下身体素质便可报名,但是赵留不是普通人,他也犯不上惹上英国公。
他已经因为拒绝和长乐郡主结亲,惹得长公主不快,再因为赵留,让英国公记恨,那两家怕是要结仇了。
“为何不行,难道每个报名参军的人,你都要去问问他们的父母答不答应吗?”赵留被拒绝,感觉沈渊有些看不起自己,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什么事都要先过问他的父母?
“当然不是,只是参军之人,要吃不少苦,小公爷现在想参军,以后可不能反悔了。“
“我不会反悔的,我什么苦都愿意吃!”赵留丝毫犹豫都没有。
“那这样吧,参军之人都要先考核,小公爷和我的手下比试一番,若是胜了,我们即可去军营登记。”沈渊招手,叫来一个人。
赵留在心中松了口气,他的功夫虽然不及沈渊,但他也不是无能之人,和沈渊手下过两招还是没问题的。
沈渊叫来的人,正是他的心腹,吴风。
两人过招的时候,沈渊都没向赵留的方向看几眼,他心里惦记着谢初年,怕小姑娘一个人待久了无聊,心里盼着吴风快点打完。
吴风也没让他主子失望,只用了三招,就把赵留打败了。
原本胸有成竹的赵留,三招落败,心中颇为不服,还要再战,只是吴风抱了抱拳而后退下。
“小公爷,不是我不想招你,你还是回家去吧。”沈渊语气一如平常,仿佛早已预料到了结果。
赵留心中愤愤,参军不成,还败于人下,再赖着不走就更难看了。
“你去把皇上赏的一筐梨子给小公爷送去,让他回去败败火气,顺便把地窖里的酒拿出两坛送到英国公府上。”沈渊吩咐了吴风,便急着回房了。
吴风追上赵留,把沈渊的话传到,“多谢好意,我心里没火,留着让沈将军自己吃吧。”
回到房间,沈渊闻到了一股子檀香味儿,抬眼便看见谢初年把炉中的香点了。
谢初年闲着在房里走来走去,看见了香炉,想起沈渊问她身上是什么味道,便想燃香驱驱味儿。
“沈哥哥,你回来了,小公爷来做什么?”谢初年好奇问道。
沈渊去把窗开了条小缝儿,清风吹进来,房间内的香气散了不少。
“没什么,就是参军的事。”沈渊把刚刚发生的事和谢初年讲了。
“吴风那么厉害,你就让他在府上跑腿儿,也太大材小用了吧。”谢初年便说便把燃了一半的香掐断。
“先别想我的人怎么用了,我要去处理军务,得先把你送回去。”沈渊拿起薄纱给谢初年带上。
第36章 三十六朵娇花 (二更)小娇花的漫漫追……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 谢初年最后还是走了来时的老路,沈渊借口送给沈长熙的东西丢了,让府上大半的下人都去了西边找, 趁着这个时机, 把谢初年送了出去。
回到府上之后,谢初年一个人在房间里, 整个下午都没有出门, 仔细地想, 该怎么追求沈哥哥。
大哥大嫂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亲之前根本没有正式见过面,估计大嫂也没有什么经验之谈可以传给她。
想了一圈儿身边的人, 主动大胆追求的,就只有长乐郡主一个人。
可是她不是长乐郡主, 沈渊也不是二哥。
要怎么做, 才能让沈渊喜欢她呢?
想了一个下午, 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身边只有三哥和沈渊年纪相仿,不如去问问三哥。
谢元昉最近公务十分繁忙, 自从宫里出现刺客之后,守卫多了一倍,他们这些侍卫, 巡逻时间比以前翻了一番, 再加上王彦之救驾受伤,一直在府上将养, 皇上命他暂代王彦之的职务,所以他最近几乎天不亮就要进宫,没有得空的时候。
今日可算是休沐一日, 谢初年来的时候,谢元昉正在练刀。
“小妹,看三哥这刀使得怎么样?”谢元昉见了小妹,动作越发使劲儿。
“好!”谢初年点点头,好是好,不过没沈哥哥使得好看就是了。
“三哥,你先停一会儿,我有些事想问你。”
“好,什么事?”谢元昉立刻停下动作,擦了擦汗问。
“坐下说。”谢初年把三哥拉到石凳坐下。
“三哥,我有一个朋友,她喜欢上了一个男子,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吸引那个男子的注意,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谢元昉听了皱眉,“女孩子要矜持,难道她还想要主动追求不成?”
“女孩子怎么就不能追求男子了,长公主嫁给英国公,就是自己招的驸马。”谢初年正色说。
“说的也是,你这位朋友是谁?”谢元昉问。
“是……你问这个做什么,我答应了人家,决不说出去。”
“你既然都问到三哥我这儿来了,那这个朋友一定是你十分交好的,平日里和你往来最多的就是冯小姐,难道是她?”谢元昉猜测。
“不是不是,三哥你不说算了,我去问别人去!”
见小妹真急了,谢元昉忙不追问了,“好了,我不猜就是,如果想讨得那人的欢心,肯定是对那个人好啊,平日里嘘寒问暖,时刻关心着,了解那个人的喜好,投其所好,就行了吧。”
“那要是有女子喜欢你,她这样做,你会动心吗?”谢初年想了想问。
“我?”谢元昉认真想了想,“我最喜欢的就是舞刀弄枪,真有这么个人,恐怕要跟我过上几招才行,诶小妹,你这么问,你那个朋友喜欢的不会是我吧?”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三哥,你继续练习刀法吧,我觉得你再练练,都能赶上沈哥哥了。”
谢元昉眼睛一亮,“真的吗,我都这么厉害了,那我得继续练了。”
当晚,谢家收到了谢元璋的家书,谢朗看了开怀大笑,“璋儿要回来了,快的话,十一月初便能入京。”
“那不是还有半个多月便能到了,这孩子,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呢,快到家了才写信,得快点命人将他的房间收拾出来才好。”徐氏欣喜起身,这就要安排下人去打扫房间。
“急什么,璋儿的房间你不是天天都命人打扫吗,这还有大半个月呢,对了,璋儿还说,要带个朋友回来给我们见见。”
“什么朋友?”徐氏被丈夫劝住,又坐回去。
“没说,就说是朋友,估计是璋儿在南方认识的同僚或者文人雅士,璋儿独身在外,有几个朋友是好事。”
“是啊,我们可得好好招待人家。”
夫妻二人心里高兴,晚上把几个孩子都叫过来说了这件事,一家人其乐融融,就盼着二哥回来好一家团圆。
“那二哥这次,过完年再走吧。”谢初年说。
“是得过完年再走。”谢朗笑着说。
“太好了,那二哥岂不是可以留好一段时间,我要告诉沈哥哥。”谢初年笑着说。
其他人听了没觉得有什么,谢元璋和沈渊同龄,两人关系也十分要好,唯独谢朗听了有一瞬间心里堵了一下,怎么女儿什么事都离不开沈渊?
到了晚上,知道二儿子要回来的喜悦劲儿过去,谢朗又有点为女儿的事发愁。
徐氏问:“你怎么了,晚饭之后就唉声叹气的。”
“没什么,还是因为年儿和渊儿的事。”谢朗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两个孩子是自小的情分,渊儿刚认识年儿的时候,年儿才九岁,渊儿对年儿就是兄妹之情。”
谢朗听了妻子的话,轻哼一声,虽然心里不赞成,但是并没说反对的话。
“你先别想年儿的事了,左右年儿年纪还小,倒是璋儿,都二十三了,该定一门亲事了,不如趁这次他回来,给他找个媳妇,说不定他一定心,就留在京中不走了。”徐氏一门心思想让儿子留在京城。
“他在哪里都好,只要踏踏实实做事,照顾好自己就行。”谢朗在这点和妻子的看法不同。
“我得好好看看京中适龄女子,找个温柔可人的,就算璋儿还是要回南边赴任,到时候跟着去,也能照顾好璋儿。”徐氏把这事记挂在心上,第二日就约了几家夫人打听了。
谢初年想着三哥告诉她的话,开始琢磨怎么能多和沈渊见几次面。
“要是能知道沈哥哥的军营在哪儿就好了。”谢初年有些发愁。
其实这件事只要问问三哥就能知道,只是再去问三哥,定然要引起三哥的怀疑,问父亲更不好,父亲一定会问她缘由,她还能去问谁呢?
“小姐可以直接去问沈将军啊。”冬白在一旁出主意。
“那就没有惊喜了。”谢初年说完,又叹了口气,“不过就算知道,也进不去,要是沈哥哥不那么忙就好了。”
冬白想了想说:“小姐,那我们就多去镇国公府上,总会遇见沈将军的。”
“也只能如此了。”谢初年点点头。
自打谢初年打定主意去镇国公府制造偶遇的机会,隔三差五就去镇国公府上拜访。
今日来陪沈长熙玩儿,明日给韩氏推荐一家新开的绸缎庄,总之,韩氏说谢初年快跟她亲女儿一样。
也有几次遇上了沈渊,不过每次都是匆匆说两句话,沈渊就又去忙了。
这样过了几日,徐氏请韩氏一起去茶楼。
说起替二儿子选媳妇的事,韩氏笑着说:“京城贵女们这么多,你可要擦亮了眼睛。”
“出身倒是次要的,只是人品一定要好的,我挑人的眼光是不差的,你看我大儿媳妇多好,现在夫妻俩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对了,你在京城也住了些日子了,也帮我瞧瞧,哪家姑娘合适,左右你也是要给儿子选媳妇的。”
“我呀,你就不用操心了。”韩氏笑眯眯地,拿起茶盏品了口茶。
“怎么说,难道你心里已经有人选了?”徐氏眼中疑惑,也没见韩氏什么时候相过儿媳妇啊。
韩氏笑着说:“其实也还没着落呢,只不过我心里已经看明白了,这事能不能成,以后再说,喝茶喝茶。”
徐氏总感觉韩氏看自己的眼光有些不对劲,不过她一心给儿子选媳妇,也就没多想。
十一月初,谢元璋低调入京,入京前,特意命人给家里送信,不要张扬,因此谢家人虽然心中想快点看见儿子,但并没大张旗鼓地去城门迎接,只让几个人在门口等着,谢元璋一回来,就去告诉丞相和夫人。
马车停下后,立刻有人去内院通报了。
“回来了?诶呦,快去看看。”徐氏拉着谢初年,身后跟着王氏和谢宁安,一群女眷随着谢朗走向了门口。
还没走到大门,就在半路遇见了同样往里走的谢元璋。
上次一家人团圆 ,还是在三年前,三年不见,谢元璋变得更成熟了。
“璋儿!”徐氏见了儿子,率先上前,隐约红了眼眶,“瘦了,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治水辛苦,听说你每日都亲自去,和筑堤工人一起干活,让娘看看受没受伤。”
比起妻子情绪外露,谢朗只是温和笑着,看着儿子坚毅的面庞,十分欣慰。
谢元璋许久未见家人,当即便要跪拜父母,被谢朗伸手扶住,“孩子,一路奔波,定然疲惫,你娘一早就命人备好了热汤,快进去坐着说话。”
“爹,娘。”谢元璋站在原地没动,“儿子想给你们介绍一位朋友。”
确实有这么一件事来着,谢朗和徐氏互相看了一眼,微笑着向谢元璋身后看去。
谢初年也跟着看过去,只见谢元璋往旁边让了让,一个披着斗篷的人上前两步站了出来。
乍一看,那人身量矮小,步子迈得也小,方才被谢元璋挡住,大家的注意力又全在谢元璋身上,竟没人看见他。
待走到近前,那人把帽子摘下,谢家人脸上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第37章 三十七朵娇花 带回来个女子?……
“小女子胡兰芝, 见过丞相,见过夫人。”
没想到,谢元璋的这个朋友, 居然是个女子。
这件事有些出乎意料,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气氛一瞬间冷了下来, 胡兰芝微微侧头看了谢元璋一眼, 谢元璋安抚笑笑, 示意她别担心。
二人之间的小互动,被谢朗和徐氏看在眼里,对于这个“朋友”, 两人心里也有了数。
徐氏看了看胡姑娘,又看了眼儿子, 最后看了眼丈夫, 压下满腹疑惑, 得体笑着说:“胡姑娘,赶路辛苦,客房已经命人收拾好了, 厨房也备着饭菜,先去休息休息,晚上一起吃饭, 给你们接风洗尘。”接着, 让王氏带着胡兰芝去了客房。
谢初年在一旁看着,隐约觉得这位姑娘和二哥的关系不简单, 二哥性子清冷,从小到大从没带过朋友到家中做客,更别提从青州这么远的地方带人回来了, 更何况,还是一个姑娘。
就连谢初年心中都有了怀疑,更别提谢朗和徐氏了。
等胡兰芝走后,徐氏脸色一沉,谢朗也皱着眉头,语气不像刚刚那么关切,“你先回房,换身衣服,收拾好了,去祠堂跟我好好交代一下怎么回事。”
谢元璋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儿子遵命。”
原本谢初年很开心二哥回来,还想问问他给没给自己带礼物,可现在好像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小时候,只有犯了大错,才会让他们去祠堂,现在父母叫二哥去祠堂问话,心里肯定是动了气的。
他们不会要罚二哥吧。
想到这里的时候,谢元璋正经过谢初年身边,谢初年轻轻拽了下二哥的衣袖,眼里浮现担忧。
“这个薄纱真好看,二哥给你带了好东西,等过两日行李到了,你一定会喜欢的。”谢元璋笑着摸了摸小妹的头。
二哥走后,谢初年原本想回房,走到半路又返回去,让冬白不要跟着,她一个人悄悄去了祠堂。
小时候,每次有哥哥被罚,谢初年都会偷偷躲在祠堂后,从窗外听着里面的动静,若是听见哥哥们的叫喊声,那就是父母在动用家法,这个时候谢初年就会跑出去求情,谢朗和徐氏看小女儿哭得厉害,也就不忍心再下手了。
不过自从谢初年九岁,家里再也没人气到父母要动家法,没想到成年之后,让父母气到这种地步的人居然是温文尔雅的二哥。
要是三哥就算了,他皮糙肉厚的,又习武,禁得住,可是二哥是读书人,被打坏了怎么办?
谢初年到了祠堂躲到小时候惯躲着的地方,二哥还没来,她听着听着,就听见有脚步声往她这边来了。
一回头,看见三哥弯着腰,翘着脚,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三哥,你怎么来了?”谢初年小声问,今日三哥不是应该当值吗?
谢元昉轻轻舒了口气,“知道三哥今日回来,我想早点回家,就和别人换了半日,结果刚到门口就听下人说爹娘让二哥去祠堂的事,我就想来看看,不过小妹,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我怕爹娘生气,要是一会儿情形不好,就去给二哥解围。”谢初年挪了挪身子。
这个小空间容纳一个人还好,谢元昉一来,就显得有些挤了。
“二哥怎么了,怎么刚回家就被爹娘叫祠堂了?”谢元昉没看见刚刚那一幕,还搞不清状况。
“二哥带了个姑娘回来。”谢初年言简意赅。
“什么?”谢元昉的声音高了一些,一把被谢初年捂住嘴。
“嘘,你想让爹娘发现我们在偷听吗?”
谢元昉示意小妹放下手,低头用气音说:“没想到二哥这么厉害。”
“三哥,你踩着我脚了!”谢初年突龇牙咧嘴。
“哦,对不起小妹。”谢元昉忙挪开脚。
这时,谢元璋收拾一番,来到了祠堂,还没等谢朗和徐氏说什么,谢元璋主动跪下了。
“儿子不孝,请父母责罚。”
徐氏哼了一声,“还知道自己不孝,那你自己说说,胡姑娘是怎么回事?”
在决定带胡兰芝回家之前,谢元璋就已经做好了被父母责罚的准备,如实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父母。
胡兰芝是青州最大的商户之女,她亲生母亲染病离世之后,父亲又娶了位继母,虽然父亲再娶,但是对胡兰芝却依旧爱护,从小便交给她许多经商之道,待到胡兰芝长大,还让她去经营铺子,赚的钱都是她自己的嫁妆。
谁知好景不长,三年前,胡兰芝十六岁,随车队出去跑商,她父亲重病过世,继母和妹妹为了家产,便以让胡兰芝回家守孝的名义把胡兰芝叫回来,实则是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串通好,把胡兰芝嫁给那个老头做续弦。
胡兰芝虽是一个弱女子,但是她性子烈,头脑也聪明,知道自己被人摆了一道,便以图谋家产,贩卖子女的罪名把继母告了官。
办这个案子的,就是谢元璋。
“所以你帮人家赢了官司,还喜欢上人家了?”徐氏拍了下桌子。
她清楚自己儿子的为人,就算是对女子动了心,也不会乱来,可是把人家姑娘就这么带回家这件事,没名没分的,让人看见了,在背后议论几句,总不会有什么好听话。
“你糊涂!你要是真心喜欢,在信里和我们明说,就算青州再远,娘也能带着聘礼,上门正式提亲,三聘六礼,光明正大!你倒好,把人家姑娘大老远带到家里来,一路上,多少人看见,要是在京里传出去,被人家知道你做了这种事,再参你一本,你的仕途还要不要了?你爹可是丞相,你大哥如今也在大理寺当差,还有你三弟,可是整天出入宫廷的人,多少人盯着我们家呢,盼着捉到我们家的错处,你可真是……”徐氏说着就捶了儿子肩膀一拳。
徐氏怒上心头,下手也不轻,可是她一个妇人,使尽全力打在身上也没多疼。
但谢元璋却捂着肩膀“哎呦”一声,接着眉头紧锁,好像疼得十分厉害,这反倒吓着了徐氏。
一直没说话的谢朗,见状起身问:“肩膀怎么了?”
“治水的时候,不小心被石头砸了一下,不过现下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受不得外力。”谢元璋脸上神情还是痛苦,看起来有几分夸张做戏的成分。
徐氏一听,对于自己刚刚下手捶那一下后悔不已,哪里还舍得骂儿子,担心还来不及,“这么大的事,信上怎么不说,快叫大夫来看一看!”
墙外的谢元昉听得真切,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二哥,在外历练六年,装的比我都像了。”
谢初年倒真有些担心,算算时间,二哥治水差不多过去了四五个月,要是真的伤得很重,现在还疼也是有可能的。
“我出去看看。”谢初年说完便想起身。
“回来,急什么,二哥是亲儿子,你看娘担心的样子,不会为难二哥的,我倒是好奇那个胡姑娘,能让二哥这棵铁树开了花。”
“小妹,你刚刚不是看见了么,胡姑娘长什么样子?”谢元昉问,却不见小妹回答自己,往旁边一看,谢初年盯着墙出神。
“小妹,想什么呢?”谢元昉伸出手在谢初年眼前晃了晃。
“哦,没什么,就是在担心二哥的伤。”谢初年反应过来说。
其实,她是想起了长乐郡主。
现在二哥回来,还带回来一个心仪的女子,不知道长乐郡主会怎么办。
没过多久,大夫来了,徐氏让大夫给谢元璋仔细检查了一番。
“二公子的伤是重物撞击所致,不过恢复得不错,但是现在还不能提重物,最好再仔细养三个月,便能恢复如初了。”
徐氏听后,松了口气。
“娘,儿子受伤时,多亏了胡姑娘仔细照顾,要不然,儿子这条胳膊,恐怕就废了。”谢元璋说。
徐氏看着儿子的胳膊,这伤不轻,换药什么的,都得脱掉上衣,那胡姑娘岂不是……
“你实话跟娘说,你和胡姑娘有没有,有没有……”徐氏难以启齿。
明白母亲问的是什么,谢元璋有些无奈,“娘,儿子又不是流氓,还没正式迎娶,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徐氏的态度已经软了很多,虽然心里仍有些生气,但也开始接受现实。
谢朗知道,儿子这次回来,这么低调,多半是为了那个胡姑娘,人都已经住到家里来了,先观察几日再说。
在外面偷听许久,谢元昉的腿脚都蹲麻了,“我看里面说的差不多了,小妹,我们走吧,去看看胡姑娘去。”
谢初年起身,跺了跺脚,“幸好爹娘没动用家法。”
“想什么呢。”谢元昉笑小妹天真,“二哥现在是父母官,要是回家还要被父母用家法管教,别说传到外面,就算自己家里下人见了也不好啊。”
想来也是,看来是她自己多心了。
兄妹二人刚准备往外走,就听见前头传来红豆的声音,“沈将军来了。”
“沈哥哥。”谢初年眼睛一亮,转身就往前头跑。
“哎呦,我的脚……小妹,等等我。”谢元昉的脚还麻着,又被小妹狠狠踩了一下,一瞬间眼里就有了泪花。
第38章 三十八朵娇花 (一更)放长线她也钓不……
沈渊早知这几日谢元璋要回来, 今日得到消息,便来丞相府拜访,一来见见好久不见的朋友, 二来他也好些日子没来走动了。
刚进府没多久, 就看见谢初年小跑着过来了。
“沈哥哥!”谢初年每次见沈渊都心花怒放的。
“慢点。”沈渊也不自觉露出笑意,在人跑到他面前的时候扶了一把, “你二哥呢?”
“在里面呢, 沈哥哥今日不用去军营吗?”
“今日不用, 明日再去。”
两人并肩向前走,谢元璋已经回到前厅,谢元昉在他旁边挤眉弄眼地问话, 把人问得十分不耐烦。
“子琼。”沈渊走近。
谢元璋闻声回头,看见沈渊时起身, “泽之。”
两人许多年没见, 都有很大的变化, 一时之间十分感慨,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着叙旧。
谢元昉正追问二哥和胡姑娘相识的细节, 二哥好不容易才松口透露了两句,这下被打断,挠了挠后脑勺, “沈大哥, 你来的正好,可以听听我二哥是如何结识那位红颜知己的。”
“什么红颜知己?”沈渊还不知道。
谢初年言简意赅解释早上的事, 谢元璋一再被人问这件事,面子上也挂不住,瞪了谢元昉一眼, “别胡说八道,带坏了小妹。”
“小妹也不小了,正好让她听听,省得将来三言两语就被别的男子骗走了。”谢元昉嘻嘻地笑。
“三哥,你再胡说我就告诉爹娘去。”谢初年面上一热,偷看了眼沈渊。
“伯父伯母呢?”沈渊问。
“娘去胡姑娘那边看看,还有什么缺的需要添置,爹去书房了。”谢元昉说,“正好二哥回来,沈大哥也来了,晚上等大哥回来,我们又和小时候一样,到时候不醉不归。”
几人之中,谢元昉酒量最小,沈渊还记得当年他喝得一塌糊涂被人抬回来的样子,闻言失笑,“还是算了吧,你的酒量还不如年儿。”
“就是,你可别在将来的二嫂面前闹了笑话。”谢初年一句话揶揄了两个人,说完不待两个哥哥反应,朝沈渊眨了眨眼,转身跑了,“我去看看‘胡姑娘’。”
此时,徐氏和王氏正带着人抬了好些东西布置胡兰芝的房间。
原以为谢元璋的朋友是男子,所以打算直接将谢元璋院子里的房间收拾出来,两人住在一起也方便,谁知道来的是个姑娘,那就万万不能让两人住一个院子。
所以就把谢初年西边的一个小院收拾出来,让胡姑娘独住,又看胡姑娘独身前来,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徐氏又派了自己身边的红豆,在胡姑娘住丞相府的这段时间就伺候胡姑娘。
知道二儿子心里有胡姑娘,这胡姑娘,不出意外就是她的儿媳妇了,这样安排也妥当。
胡兰芝虽然人看着柔柔弱弱,可是并不是在闺阁中长大的娇小姐,本以为她跟着男子这样直接来到对方父母的家里,对方会看不起她苛待她,她都想好了,要是丞相府的人对她不好,她当即便回青州,一天也不多留。
可如今见徐氏对自己客客气气,府上其他人也以礼相待,没人轻视她是商贾出身,她心里对徐氏便产生了几分亲切。
“谢谢夫人,我初来乍到,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夫人直说。”胡兰芝举止虽然没什么规矩,但是为人真诚爽朗,徐氏倒也挺喜欢。
“那你就先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就找她。”徐氏指指王氏,“这是我大儿媳妇。”
胡兰芝笑着点点头。
徐氏和王氏走了之后,没多久,门口探出了半个小脑袋,因为那人脸上戴着薄纱,胡兰芝一眼便知来人是谁。
“小妹妹,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胡兰芝心里觉得这小姑娘倒是挺可爱的。
谢初年被人抓了个正着,有些不好意思,“胡姑娘,我不是有意偷看的,只是门口没人,我怕贸然打扰了你。”
站在门口,谢初年看清了胡兰芝的长相。
女子身形小巧玲珑,长相温婉,眼睛水灵有神,举手投足之间又十分大气。
“没关系,红豆去做事了,你可以直接进来仔细看看,正好我也想看看你,你二哥和我说的最多的,就是他有个妹妹,我早就想见你了。”胡兰芝心直口快。
谢初年展颜一笑,走到胡兰芝近前,“胡姑娘,你从青州来?”
“是啊,我就是青州长大的,妹妹,我们有话屋里说。”胡兰芝拉住谢初年的手,两人进入屋内说话。
对于胡兰芝,谢初年心里好奇得很,可是两人第一次认识,她又不好一直询问,显得没礼貌。
“我家做的是绸缎生意,这次来我带了几匹锦缎,到时候你挑几匹喜欢的,留着做衣裳。”胡兰芝笑着说。
“多谢胡姑娘。”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胡兰芝将谢初年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谢初年想了想,笑着说:“我二哥是个内敛的人,我实在是好奇,他是怎么追求到,像胡姑娘这般外向爽朗的姑娘的。”
胡兰芝笑了一声,目光得意,“他哪里会追人,是我追的他。”
“啊?”对于胡兰芝的坦率,谢初年有些意外,同时更加想知道两人之间的故事。
胡兰芝也不隐瞒,把自己与谢元璋从相遇到相知相许地过程,一点一点地告诉了谢初年。
过程中,两人越发亲近,最后谢初年都改口叫胡兰芝姐姐了。
“胡姐姐,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像我二哥这样的榆木之人,都能变成痴汉一般,胡姐姐,要不你教教我吧。”说着,谢初年一把拉住胡兰芝的手。
胡兰芝问:“教你什么?”
“教我怎么追人啊。”谢初年看胡兰芝的目光充满了殷切。
沈渊公务繁忙,两人见面的时间有限,可是每次见面,她无论怎么表现自己,沈渊都还把她看成妹妹一样,就连沈长熙都感觉得到她去镇国公府的次数变多了,沈渊却还是毫无察觉,她觉得是自己的方法不对。
今日见了胡姐姐,仿佛找到了军师,胡姐姐连她二哥都能追到,她虚心请教,也一定能追到沈哥哥!
“你要……追谁?”胡兰芝有些佩服小姑娘的胆子。
“嗯……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谢初年不太好意思直说,好像她一开口,全世界都要知道了。
“那你简单说一下,你和他现在的关系。”胡兰芝也不多问。
这一点谢初年没有隐瞒,如实说了。
胡兰芝听了忍不住笑,“傻丫头,男女之情和兄妹之情可不一样,你就算整天和他见面,若是不先改变你自己,他可不一直把你当妹妹么。”
“那我该,怎么改变?”谢初年真心请教。
“首先,你要让他意识到,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小女孩儿了,你这脸……”胡兰芝语气顿了顿,谢初年将薄纱掀起。
看见谢初年的脸,胡兰芝眼睛大了一圈儿。
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比谢初年更好看的脸。
不过又想到谢初年的病,又有些可惜。
“他可见过你的脸?”
“见过呀,见过好几次。”谢初年知道自己长得好,每每和沈渊在一起时,常会找理由故意把薄纱摘了,可是沈渊每次都是无奈地叮嘱她,离开时一定要把薄纱戴好,然后就不怎么看她了。
“见过你的脸还不动心,心是石头做的吧。”胡兰芝想了想又说,“虽然你的脸好看,可是眉眼之间总透着一股稚气,显得像个小孩子,你可以试着上妆,妩媚一些。”
“妩媚?”谢初年思索一番,心里直打鼓。
因为皮肤的原因,她很少上妆,偶尔上妆也是极淡的妆容,看不出什么变化。
沈渊也没看过她上妆之后的样子,
“要不我现在给你装扮一番?”胡兰芝建议,“我素来喜欢胭脂水粉,但也挑剔,用的都是极好的,不会伤到你的皮肤。”
“好。”谢初年点点头。
片刻之后,胡兰芝把镜子举到了谢初年面前。
谢初年一睁眼,看见镜子里的人时怔住。
这还是她吗?
“这……”谢初年的手摸着自己的脸,沈哥哥会喜欢这样的她吗?
“还有一点,你既然喜欢他,就要让他明白你的心意。”
“怎么说呢?”
“要么就大胆一回,直接告诉他,总之你们已经认识多年,互相也了解,暗示来暗示去的,也没什么意思。”胡兰芝是个喜欢就说出口的直爽人。
可是谢初年面露犹豫,她就是怕沈渊拒绝,才想慢慢来的,可是放长线,她也钓不上大鱼,不如就听胡姐姐的,勇敢一次,就算被拒绝,大不了她厚着脸皮继续追呗。
打定了主意,谢初年坚定地点了点头,“好,胡姐姐,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回到房间,谢初年把脸洗干净,照着镜子左看右看。
“小姐,长乐郡主给你送了帖子。”冬白进来说。
谢初年接过,打开一看,是邀请她明日去英国公府。
自从在丞相府结亲被拒,赵文鸳再也没来过丞相府,也没找过谢初年,现在谢元璋一回来,就急忙下了帖子,赵文鸳在想什么,谢初年哪里不知道?
“就说我不舒服,回了吧。”
第39章 三十九朵娇花 (二更)“在打什么主意……
晚上家宴, 谢初年满心打算怎么和沈哥哥表白心意,心不在焉的,饭也没吃几口。
直到家宴结束, 沈渊告辞回府, 谢初年去送他。
“有心事?”沈渊早就注意到了谢初年的不对劲。
“没有啊。”谢初年掩饰心情,不敢看沈渊的眼睛。
沈渊停下脚步不走了, “真没事?”
谢初年左右看了看, 冬白在身后不远处, 门口还有两个仆人。
“沈哥哥,你什么时候有空?”谢初年凑近低声问。
“怎么了?”沈渊不自觉地也压低声音靠近了一些。
“我有事想和你说,你还记得上次我偷偷去镇国公府上找你, 说时机到了就告诉你一件事?”谢初年问。
“记得,哥哥现在就有空, 不如直接告诉哥哥?”
“不行!”谢初年一口拒绝。
她现在还没做好准备呢。
沈渊挑了挑眉, 不知道谢初年卖什么关子, 想了想说:“明日下午我有空。”
“明日你不是要去军营?”每次沈渊去军营都很晚才回家,有时甚至直接在军营过夜。
“不用去了,后日再去。”
“那好, 沈哥哥,明日下午我们在品香楼见。”谢初年说完还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鼓起勇气做大事似的。
沈渊觉得好笑, 勾起嘴角问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谢初年在心里说:“当然是在打你的主意了。”
这话她可不敢说出口, 只是摆了摆手说:“沈哥哥,天色不早了, 早点回去休息,明日下午见!”说完,转身就跑了。
“……”沈渊看着小姑娘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还是赶紧回去派人告诉陈兵, 让他再帮他多管一天。
这一夜,谢初年翻来覆去没睡好,一想起明日下午要做的事,心就跳得厉害。
失眠的后果就是,第二日早上一起来,脸上那大大的黑眼圈,一下就摧毁了昨晚做好的心理建设。
“怎么办,我这样怎么去见沈哥哥?”谢初年捂着脸十分丧气。
“小姐,一会儿用了早膳,再睡一觉,实在不行,奴婢帮你多擦点粉盖住就是。”冬白在一旁说。
“也只能如此了。”
大抵是昨夜没睡好,早膳过后,谢初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再醒过来,刚到午时,谢初年忙叫冬白来替她上妆。
“妆上的多一些,像胡姐姐那个样子的。”谢初年特意说。
冬白听命行事,利落地替谢初年上好妆,而后主仆二人让谢兴去驾车,去往品香楼。
马车没走一会儿就停了,谢初年诧异,在车内问:“怎么停了?”
谢兴说:“小姐,英国公府的马车在前面拦着。”
谢初年闻言皱眉,将车帘掀开往外看,正好看见赵文鸳从前面的马车下来。
“年儿,我昨日邀你,你说身体不舒服,今日我特意带了一些补品去看你,没想到在路上就遇见了,你哪里不舒服啊,怎么还出门呢?”赵文鸳站在谢初年的马车前,笑意吟吟地看着谢初年。
“多谢长乐郡主挂念,我昨日吃坏了东西,以为要将养几天才好,这才没应邀去府上,今日早上吃了些热粥,感觉有了些力气,便出门办点事,早知道长乐郡主要来,我就命府上备好饭食,迎接郡主了。”谢初年这种场面话,说起来十分自如,真真假假的,也没人在乎。
“既然如此,那就陪我去茶楼坐坐吧,我们好久没见了,也该好好叙话。”
赵文鸳如此说,谢初年只好下车,随她一起进了茶楼,只希望她能长话短说,别误了她约沈哥哥的时辰。
“坐吧。”赵文鸳指了指对面,然后让小二上茶。
“郡主找我,所为何事啊?”谢初年问。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赵文鸳语气轻松,仿佛真的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关心她来看看她。
可是谢初年知道,肯定是来问她二哥的。
只是赵文鸳不主动开口,她也不能提,两人就这么聊着无关紧要的话,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谢初年有些坐不住了。
沈哥哥肯定已经在等她了。
“怎么,你有急事?”赵文鸳问。
“没有。”谢初年若无其事笑笑,心里却盼着她说重点。
终于,赵文鸳喝了口茶,问道:“你二哥是不是回来了?”
谢初年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郡主怎么知道的?实不相瞒,我二哥确实回来了,昨日早上回的,我爹不让他张扬,二哥便只雇了辆马车,行李都没有几件。”
“我还听说,你二哥带了个女子?”
“郡主消息果然灵通,那是我二哥的朋友。”
“只是朋友么?”赵文鸳双眼紧盯着谢初年,她才不相信只是朋友。
“当然了,不能还能是什么?”谢初年一派天真。
赵文鸳也不再问那个女子,而是问:“之前我托你写的那封信,你可替我写了?”
“写了。”
“那你二哥的回信里,可曾提到我?”赵文鸳语气有些急切,她在家一直盼着这回信,结果却盼来一个谢元璋带着一个女子回京的消息。
“郡主,当时南方多水患,而后又爆发了瘟疫,二哥整日为公务奔波,就连家书,也只是回京前才给家里写了一封,里头写了什么我也没看见,都是我爹娘收的。”谢初年如实相告。
当初答应帮赵文鸳寄信,她便已经知晓,二哥多半是不会回信的,若是想回,何必要等六年。
“为什么,他为什么不给我回信?我写了那么多封信,这么多年都石沉大海,他一个字都不想和我说吗?”赵文鸳接受不了现实,眼中尽是失落。
昨日谢初年该和二哥说说那封信的,今日也好能和赵文鸳有个交代。
“年儿,是不是你信里没写清楚,你和他说了吗,我一直在等他,我快二十三岁了,我一直都在等他!”赵文鸳眼睛红了,手也紧握成拳。
“郡主,信我确实写了的,但是回不回是我二哥的事。”谢初年看着赵文鸳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
况且,这段感情里,一直都是赵文鸳一厢情愿,二哥也从来没说过要她等啊。
“我堂堂郡主,哪里不如一个商贾出身的低贱之人,年儿,你带我去找他,我要亲口问问,他为什么不喜欢我!”赵文鸳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绪里,六年的等待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无情回应,让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谢初年觉得赵文鸳有些不可理喻,若是她这样找上了丞相府,只能让两家人都难堪。
“郡主,你冷静一下,你去找我二哥,又能问出什么呢?该问的,六年前不就已经问了吗?”
这句话,彻底让赵文鸳失去了理智。
“年儿,你是在怪我吗?当年他走得那么快,我只不过是和他说了一句心悦于他,他就冷着脸说,这辈子和我都没可能,我都来不及解释,他就去了青州那么远的地方,视我如洪水猛兽一般,我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弟弟不小心让你落水,他便恨上了我们家!”
说到这里,赵文鸳泪水顺着脸颊流下,看着谢初年站起身,“当年你发病,也和我没关系啊,我还一直去看你,我是真心希望你好的,年儿,我们是朋友啊,你想想办法,让他见我一面,行不行年儿?”
谢初年左右为难,二哥之前就不喜欢赵文鸳,现在有了胡姐姐了,更不可能私下里和她见面了。
“郡主,我二哥身体有恙,爹娘不让他出门,我也没什么法子。”谢初年这个也是实话。
“我明白了,他是你亲哥哥,你当然要帮着他说话了,你要是不想帮我,直说便是,不必想这样拙劣的谎言蒙骗我。”赵文鸳擦了擦眼泪,看向谢初年的眼神中充满了冷漠与疏离。
“……”谢初年看着这样的赵文鸳,心情也沉重起来,若是赵文鸳自己放不下,她就算说什么也没有用。
“你走吧,你这个朋友我算是白交了。”最后,赵文鸳自嘲一笑,冷冷地说。
谢初年也不想再和赵文鸳多说什么,起身行了个礼,“郡主,世上好男儿多得是,您还是想开些。”
说完,谢初年快步出了茶楼,上马车之后,让谢兴以最快的速度去了品香楼。
沈渊已经在里面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谢初年不是不守信之人,到了时辰之后人还没来,沈渊就让吴风去来的路上查看,结果发现是被长乐郡主请走了,他便耐心地等。
茶都换了好几壶,谢初年姗姗来迟。
“沈哥哥,对不起,路上有点事耽搁了。”谢初年下了马车几乎是跑上楼的。
“急什么,又没多久。”沈渊见她着急的样子,微微皱了眉,细细观察,发现谢初年心情不太好。
“长乐郡主和你说什么了?”沈渊也没瞒着他知道她去见长乐郡主的事,对于谢初年,他从来没有过隐瞒。
谢初年犹豫再三,这个在她心里守了六年的秘密,如今好像也没有再守着的必要。
长叹了口气,谢初年如实相告。
“这几年光长了个头,没长脑子?”沈渊听了一脸愠色,小姑娘被人利用了还在替别人操心。
第40章 四十朵娇花 哥哥认为妹妹美,和男子认……
“既然你与长乐郡主, 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那以后也不要再有什么牵扯了。”
沈渊虽然和长乐郡主接触不多,但是他深知英国公和长公主绝不是等闲之辈。
“我知道了, 以后我和长乐郡主绝对不再多说什么, 只希望她能自己想通。”谢初年点点头说。
想到今日赵文鸳的失控,无非就是被爱而不得所折磨, 若是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自己, 非要把自己逼到这样的地步吗?
要是她告诉沈哥哥她喜欢他, 却被沈哥哥拒绝,虽然心里想着,大不了就继续追, 可自己真的能做到吗?
被赵文鸳的事一搅合,谢初年又有些动摇了。
“想什么呢?”沈渊见谢初年一直不说话问。
“算了, 就今天吧。”谢初年自言自语道, 来都来了, 就今天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什么就今天?”沈渊莫名。
“沈哥哥。”谢初年抬头唤了一声,随即将薄纱掀起,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容。
沈渊拿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垂下眼眸说:“学会臭美了?”
“我还用臭美?我不美吗?”谢初年看着沈渊问。
这句话仿佛是小姑娘在闹脾气,若是往常,沈渊可能说“小初年最美了”这样的话来哄她, 可是如今, 这句话在他心里好像变了味道。
哥哥认为妹妹美,和男子认为女子美, 是不一样的。
他好像不能再轻易说出这样的话了。
见沈渊顿了好久都不说话,谢初年以为他不喜欢今日自己这样的妆容。
“你自己觉得美,那就是美了。”沈渊喝了口茶说。
“那我就当沈哥哥是在称赞我了。”谢初年自己还是很喜欢的。
沈渊低着头看着茶杯中的茶叶起起伏伏, 手时不时转动茶杯,好像忽然之间对茶杯十分感兴趣。
“沈哥哥,我有话要对你说。”谢初年坐正了身子,语气郑重。
沈渊抬起头,对上谢初年的眼睛,在等着她的下文。
视线相对的瞬间,谢初年心都快要跳了出来,“我……”
话到了嘴边,谢初年深呼吸,“沈哥哥我喜欢你。”
沈渊的茶杯差点脱手,两点茶水洒到了桌上。
“……”两相沉默。
“哥哥也喜欢小初年啊。”沈渊温润一笑。
这笑容,谢初年从小到大看过太多次了,可唯独这一次,她不想看见。
他明明听懂了她的话,却故意装傻,就是变相的拒绝,可是谢初年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有话就应该直说。
“沈哥哥,我说,我喜欢你,不是小时候的那种喜欢,是男女之情的喜欢。”这一次,谢初年语气十分坚定,没有一丝犹豫,说完,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谢初年如此直白,让沈渊连掩饰的机会都没有。
“年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沈渊感觉自己的声音微微发抖,竟然有一丝莫名的胆怯。
“我当然知道了,你要是没明白,我可以再说一次。”这一刻,谢初年忽然强势起来,在两人的对话中占尽了优势。
沈渊低头,将茶杯放回桌上,用大拇指抹了抹食指指腹湿润的地方,“年儿,我听懂了。“
“那你的回答呢?”谢初年追问。
这是第一次,沈渊在小姑娘面前乱了分寸,虽然面上看着还很镇静,但是心里已经如同乱麻。
他不知道小姑娘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也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一时的心动还是深思熟虑的确定,但是就目前来看,他不能说出答应的话。
两个人的相知相许,是一辈子的承诺与责任,若这份感情不是坚如磐石,怎么能轻易许下?
可是,他也无法直接拒绝,一是因为怕伤害到小姑娘,二是他自己心里那一份陌生的悸动,他还不确定。
“沈哥哥,你要是不喜欢我,直接说便可,你放心,我绝不会像长乐郡主那样想不开的。”谢初年虽然说得潇洒,但是心里紧张极了。
若是沈渊真的拒绝她,她恐怕回去就要哭个三天三夜。
“年儿,你年纪还小,感情这种事,不是这么简单的。”沈渊语气温柔。
“那也没有多复杂吧,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谢初年说。
沈渊轻轻一笑,”哥哥不如小初年一般通透,还没想明白。“
还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沈哥哥,是不是说,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虽然没得到确切答案,但谢初年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
沈渊不太敢回答谢初年这个问题,是与不是,都违背本心。
“那,沈哥哥,等你特别特别喜欢我的时候,你再告诉我好了。”此时,谢初年才赶到后知后觉的羞涩,脸上热热的,怕是已经红透了,又怕被沈渊看见,谢初年干脆放下薄纱。
没多久,两人离开品香楼,一个回了丞相府,一个回了镇国公府。
路上,沈渊还在回想谢初年表白心意时的样子。
当时,她连呼吸都是紧张的,但看在他眼里,又十分可爱。
“主子,什么事这么开心?”吴风见沈渊已经笑第三次了,忍不住问。
“你看得出我很开心?”沈渊收敛了表情问。
“是啊,从前主子总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是自打回了京城,主子脸上的笑就多了,尤其是……”吴风话说了一半。
“尤其是什么?”
“尤其是在和谢小姐在一起的时候,今日谢小姐已经走了,主子还笑了好几次。”吴风说着也笑了。
沈渊瞥了他一眼,吴风不敢再笑。
谢初年从品香楼出来之后,一个路边的人谨慎地左右瞧了瞧,随即快速离开,进了英国公府的后门。
“禀郡主,谢小姐离开茶楼之后,去品香楼见了沈将军。”
“沈渊?”赵文鸳皱了皱眉头。
这个名字是她的心头刺,每次被提起,就会想起在丞相府那次的羞辱。
她让人去跟着谢初年,是想知道,谢初年到底有什么要紧事,这么急着走。
原来是和沈渊吃饭。
赵文鸳知道,谢初年自小就喜欢粘着沈渊,可是昨日丞相府家宴,沈渊也在,今日两人又要一起约着吃饭,这是不是有些过于亲密了。
而且皇上命沈渊整编军队,招募新兵,听说十分繁忙,居然还有空去和谢初年吃饭,莫不成这两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
“好啊,谢家兄妹,果然一个个都是靠不住的,谢元璋辜负我的感情,谢初年又虚情假意和我结交,我真是看错他们一家了。”赵文鸳怒上心头,越想越生气。
“我绝不让他们一家好过,他们一家,谁也别想幸福、舒坦地活着。”赵文鸳说着,仰起头,眼角一滴泪,顺着脸庞流下,她抬起手轻轻拭去。
“我娘呢?”赵文鸳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回郡主,长公主在房里呢。”
赵文鸳到了长公主的房间,没说话,直接就跪下了。
“鸳儿,这是干什么?”长公主一脸诧异。
“娘,以前是女儿不懂事,女儿知错了。”赵文鸳红着眼圈说。
“快起来,有话起来说。”长公主将女儿扶起来,让她坐到对面。
“娘,我想通了,女儿家终究还是要嫁人的,寻个好依靠,下半辈子才是有个着落,之前女儿一直不听娘的话,是女儿不对,现在女儿想通了,愿意听娘的安排。”赵文鸳面露后悔,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长公主对女儿突然转换了态度并不怀疑,她认为,女儿想通是早晚的事。
“你能想通就好,这满京城的好男儿,任你挑,等过完年,娘好好为你寻个夫婿。”
赵文鸳乖巧地点了点头。
谢初年回到府后,心中的愉悦一点儿也藏不住。
沈渊没有拒绝她,而且也是喜欢她的,这简直是她从小到大,最开心的事。
胡兰芝来谢初年的院子找她,一见了面,就知道有好事。
“瞧把你乐得,是不是事儿成了?”胡兰芝笑着问。
“也不算,不过早晚的事。”谢初年胸有成竹。
昨天还患得患失的小姑娘,今日就变得勇敢又自信,胡兰芝真想发自耐心地感慨一句,孺子可教也。
“那你可要抓住时机,若是时间太久,他被别的女子拐跑了怎么办?”
谢初年的笑容微微收了收,“会吗?”
难道对一个人动心之后,还会喜欢上别人吗?
“当然了,若是你们不能时时见面,感情便会淡薄,若是此时有别的女子趁虚而入,那他可是很容易变心的。”
闻言,谢初年松了口气。
军营中尽是男子,半个女子都没有,那沈哥哥是不会变心的。
“没事,他不会的,他平日根本接触不到女子。”
“那男子也有可能啊,男子也会喜欢上男子的,要不然怎么会有断袖呢。”
“啊?”谢初年惊掉了下巴,她还是第一次听说,男子也可以喜欢男子。
看见谢初年这个表情,胡兰芝哈哈笑了起来,“好了,我逗你的。”
可是谢初年却并没有放松,反而认真地想了想说:“胡姐姐,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不过,她想的当然不是沈哥哥。
只喜欢和男子在一起,说的不是她三哥吗?
第41章 四十一朵娇花 她喜欢的,他都会给她。……
谢元昉觉得自己的小妹这些日子有点奇怪。
一个人呆着, 莫名其妙就开始傻乐。
还养成了,随身带着镜子的习惯,走到哪儿, 都要偶尔照一照镜子, 就连风吹起了头发,也要照镜子看一看。
这是怎么回事?
“小妹, 你笑什么?”又一次, 谢元昉看见小妹对着院里的竹子, 突然露出迷之微笑,忍不住问,
谢初年仿佛坠入梦中, 突然被谢元昉的询问打断,回过神来, “没有啊。”
“不对。”谢元昉突然觉得小妹的笑容有些熟悉, “小妹, 我发现,你的样子,和胡姑娘想起二哥时的样子有些像。”
“是吗。”谢初年云淡风轻地喝了口茶, 也没解释什么。
“三哥,刺客的事结束了,你可以好好歇歇了吧。”谢初年转移话题。
“是啊, 而且王彦之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等他复职,我便可以清闲许多。”
连日劳累, 谢元昉也有些吃不消,颇为怀念之前的日子。
“对了,皇上打算秋猎, 今年小妹也一起去吧。”谢元昉笑着说,语气有些跃跃欲试,“去年大哥的猎物比我多,今年我非要胜过大哥不可。”
“我去做什么,我又不能和你们一起打猎,去了也是无聊。”谢初年没什么兴趣。
小时候,谢初年倒是很想去看看,可是父母考虑到她的安全,没让她去过,后来她听说,所谓的围猎,就是把养了一年的牲畜放到猎场里,供皇上与大臣们取乐,那些牲畜被养得肥大,跑得也不快,这样的围猎有什么意思?
“今年沈大哥和二哥都回来了,他们也一定要去的,大家都走了,只有小妹在家,岂不是更无聊。”
一听到沈渊要去,谢初年就觉得不无聊了,“真的吗,沈哥哥也要去,那我就跟着你们一起去吧。”
“好!到时候三哥一定猎一头银狐回来。”
秋猎前日,谢元昉等人去围猎场查看场地安全,沈渊带着两队人马在周围驻扎,以防止围猎当日有贼人混入。
两人见了面,交谈了几句。
谢元昉将小妹也要来参加秋猎的事告诉了沈渊,“沈大哥,我小妹第一次来,到时候你可别和我抢猎物,我一定要在小妹面前威风一次。”
“年儿也要来?”沈渊有些诧异。
按照以往,这样的事,谢初年都会提前告诉他,这次怎么没听小姑娘讲起。
“是啊,之前,家里觉得,围猎场风尘太大,不利于小妹的身体,所以没让小妹来过,今年我好说歹说,劝说了父母同意,也说服了小妹。”
这几日无风,小妹又戴着薄纱,只要小妹在场外看着,就没什么危险。
“她那个性子,看见大家骑马,定是也要凑一凑热闹的。”沈渊了解谢初年。
“那她和其她女眷在西边骑一骑也无妨。”谢元昉说。
东边是围猎场,专供男子们围猎,西边一片开阔的草场,就用作女子消遣。
“我小妹的骑术,在京成贵女们之中,可是数一数二的,当初在长公主的马球会上,小妹可是得了头筹呢。”谢元昉语气骄傲。
沈渊刚回到京城时,也听到有人说起那次马球会,女子们薄纱手套的盛行,就是那次马球会上,谢初年大发异彩,引得无数女子夸赞才流行起来的。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年儿骑马的样子。”沈渊语气十分期待。
两人一直聊着,内容都是有关谢初年的。
待到巡查完毕,沈渊又去马场仔细查看每一匹马,从谢元昉那里知晓,谢初年并没有自己的马,便从中选了一匹最温顺的,给驯马师塞了锭银子,叮嘱他,明日这匹马只给谢初年。
秋猎当日,谢初年随着三位兄长,随着皇上浩浩荡荡的队伍,去了围猎场。
谢初年早上天还没亮就起身准备了,受了一路马车颠簸,此刻在帐子里,靠在冬白肩膀上打盹儿。
“小姐,左右皇上他们也顾不到这边,奴婢去车上把被褥取过来,小姐再休息会儿。”冬白看着谢初年脸上的倦色说。
谢初年还没回答,外面就有一道声音传来,“这个时辰了,谁在犯困?”一人进了帐子,正是冯姝。
“冯姐姐。”谢初年说着,抬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皇上带着大臣们已经开始了,不去看看?”冯姝坐下问。
“不去了。”
“沈将军也在呢,听说皇上许诺,今日秋猎,谁的猎物最多,就满足那人的一个愿望。”冯姝笑笑。
谢初年当然想看沈渊的马上英姿,不过围猎场那么大,众人打猎定是四处游走,她怎么能看见沈哥哥在哪儿?
冯姝这么说,不过是拿她逗趣罢了。
“冯姐姐,沈哥哥精于骑射,战场上射杀敌人都不在话下,更何况猎几头跑不动的牲畜了,第一名,定是沈哥哥无疑。”说了几句话,谢初年精神了些,不再靠着冬白。
转眼看见冯姝腰间带着一把弯刀,“冯姐姐,你怎么还带了刀?”
“这个啊,是我姐姐让我带着防身用的,上次宫宴上发生的事,她吓坏了,便让我无论去哪儿都带着这个防身用。”冯姝把弯刀摘下拔出鞘让谢初年看。
谢初年觉得刀刃锋利,冯姝拿着也颇显英姿。
“我们也去骑马吧,来都来了,在帐子里枯坐一日有什么趣儿。”冯姝收起刀,拉起谢初年的手。
两人携手去马场挑马。
“就这一匹吧。”冯姝挑了一匹白色的。
谢初年刚想选另一匹,就有人牵了一匹棕色的马走上前,“谢小姐,前日沈将军已经帮你选好了。”
“沈哥哥?”谢初年有些惊讶。
她并未告诉沈渊自己也来,原本想等他打猎回来,给他个惊喜。
谁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还早就猜到自己要骑马,并且给她选好了,反而是他给了她一个惊喜。
“唉,被人放在心上就是不一样啊。”冯姝摸着自己那匹白马的头,揶揄道。
谢初年牵过那匹马,心里美滋滋的,脸上的笑容掩也掩不住。
两人骑上马,在草场上慢慢走着,看着风景说着话,倒也自在。
另一边,皇上猎到了一头鹿和一只通身雪白的狐狸,便下了场,任由大臣和各位公子们继续打猎。
皇上走后,其他人才真正放开了手脚。
谢元柏无心猎兽,只在场上跑了两圈,猎了一只山鸡便悠闲自在地看着其他人你争我夺。
谢元璋也是如此,如今他和胡兰芝的亲事有了着落,便跟在大哥身边,讨教夫妻相处之道。
只有谢元昉专心骑射,势要拿下头筹,到小妹面前炫耀一番。
他正瞄准一头鹿,刚要放箭,另一支箭先他一步,到手的猎物不翼而飞。
“沈大哥,你都猎到那么多了,让让我吧。”谢元昉转头看见沈渊,哭丧着脸放下箭。
“赢家可不是让出来的,得凭真本事。”沈渊笑着说,接着一夹马腹,去深处继续寻找猎物了。
谢元昉自知实力比不上沈渊,若是输给了沈渊倒也正常,心里也没在意,转头去了另一个方向。
打猎结束,皇上命人清点猎物,猎的最多的,果然是沈渊。
“沈将军,朕说过,今日头筹可得朕一个愿望,说吧,你想要什么?”皇上笑着说。
“回皇上,臣一时也想不出什么,不过皇上事先并没说,这个愿望一定要今日提,不如待到日后,等臣有了想要的,再向皇上求这个愿望。”
皇上听了,并无不喜,反而开怀大笑允了沈渊。
谢初年和冯姝骑了会儿马,听见东边结束了,便过去看是谁猎到的猎物最多。
还没走近,就看见谢元昉低沉着脸走过来。
“三哥,你怎么了?”谢初年问。
谢初年知道三哥八成是敌不过沈渊的,但是也不至于因为输了而生气啊。
看见小妹,谢元昉脸色缓和了些,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叹了口气。
他原本以为,沈大哥得了第一,他怎么也能是个第二,结果他是第三,第二是赵留。
输给谁都无所谓,但是输给赵留,他就十分不舒服。
“让谢兴把这鸡烤了吃。”谢元昉让下人把猎物送到谢初年的帐子。
“谢三公子,不知今日得了头筹的是谁?”冯姝问。
“自然是沈大哥。”谢元昉说完,注意到了冯姝腰上的弯刀。
弯刀小巧,适合女子使用,只是冯姝素有才女之名,又不会功夫,带个刀做什么。
“我去找沈哥哥,给他道贺。”谢初年笑着,提起裙摆便跑。
冯姝对谢元昉颔首一笑,也回了自己的帐子。
谢元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站在原地想起了什么,然后忽地一笑,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谢初年去找沈渊,沈渊也正要找谢初年,两人在路上碰上。
“沈哥哥,你是第一名!”谢初年跑过去,两只手抱着沈渊的胳膊,欢喜笑着。
沈渊笑笑,抬起手说:“拿去养着吧。”
谢初年低头,这才看见,沈渊手里提着一只兔子。
这是沈渊猎到的,因念在送给谢初年,并没有统计在他猎到的猎物中。
兔子只是一只后腿受了轻伤,浑身白色的皮毛一尘不染,后腿也包扎好了。
“好可爱的兔子!”谢初年极喜欢小动物,但是因为动物的皮毛容易染上灰尘,家里人没人同意让她养,没想到,沈哥哥居然送给了她一只!
第42章 四十二朵娇花 贴身教学,感情升温。……
沈渊看着谢初年惊喜的样子, 忍不住弯起嘴角,抬手摸了摸谢初年的头,让谢初年自己抱着。
怀里多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 谢初年心里软得不像话, 隔着薄纱手套,摸着兔子柔软的毛发, “天啊, 太可爱了, 谢谢沈哥哥!”
“回去我让吴风把笼子送到你那儿,记住,不许不戴手套就摸。”沈渊提醒。
“知道了。”谢初年乖乖点头, 眼睛一刻也不离兔子身上。
“还想骑马吗?”沈渊回头朝东边看了看问。
“现在吗?”谢初年的注意力全在兔子身上,连对沈渊的邀请都没什么热情了。
沈渊见自己居然不如一只兔子, 挑了挑眉, 看了冬白一眼。
冬白上前从谢初年怀里接过兔子, “小姐,奴婢把这兔子带回去,喂点东西吃。”
“也好。”谢初年点点头, 又看向沈渊,“沈哥哥,我们去哪里骑马?”
“想不想去围猎场看一看?这个时候, 已经无人打猎, 灰尘不大,哥哥教你射箭。”沈渊笑了笑说。
谢初年学了骑马, 但是没学过射箭,一听沈渊这么说,立刻来了兴趣, “好啊,那我们快走吧。”
从马场将沈渊挑的马牵过来,谢初年说:“沈哥哥,你的眼光真好,这匹马又温顺又听话。”
“你喜欢就好。”沈渊也将自己的马牵了过来。
谢初年注意到,这匹马和自己的那匹一样,都是棕色的,并不是六年前沈渊入京时的那匹。
“沈哥哥,你原来的那匹黑马呢?”谢初年问。
她还记得,沈渊的那匹马很漂亮,沈渊对那匹马也很爱惜,她还和沈渊一起给马洗过澡。
“它随我去战场的第二年,牺牲了。”沈渊动作一顿,但开口时的声音很平静。
“对不起,沈哥哥。”谢初年自知,沈渊一定悲痛于那匹马的离开。
“道什么歉,上马,你三哥总说你的马术好,让哥哥也看看。”沈渊说完,率先上马。
“好。”谢初年紧随其后,脚踩马镫,动作灵活,翻身上马。
沈渊将自己的箭囊让谢初年背上,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围猎场。
此刻群臣都在烤上午猎到的猎物,有人看见沈渊和谢初年,走到谢朗身边说:“谢丞相,你看那是不是沈将军和你家千金啊?”
谢朗一看,可不是吗?
“哦,我家小女顽皮,大概是想学骑射吧,沈渊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惯着这个妹妹。”谢朗说完笑笑,周围人也笑着夸了两句谢初年。
沈渊早就做好打算,带谢初年到这边练习射箭,谢初年长大后,没了小时候的顽皮劲儿,多半是由于怕发病而收敛,但沈渊知道,谢初年的性子没变,只是一直被约束着。
今日有他在旁边,定不会让谢初年出什么危险,就让她放开玩儿一次。
“拿着这把弓。”沈渊提前准备好了适合女子使用的弓。
谢初年拿在手里,她看过别人射箭,自己也装模作样地举起弓,沈渊在一旁纠正她的姿势,可是谢初年调整几次都不得要领。
忽然,谢初年感觉自己身后多了一个人,沈渊已经坐到了她的身后。
“沈哥哥。”马儿向前动了两步,谢初年没坐稳向后一仰,后背就靠上了沈渊的胸膛。
“慌什么,照我说的样子再做一次。”沈渊的声音就在耳后响起,谢初年的耳朵一下子红透。
这样,她哪还有心思射箭?
感觉到小姑娘身体僵硬,沈渊低头一看,就看见两只通红的耳朵,呈现连薄纱都掩盖不住的绯色。
“别分心。”沈渊低声说了句。
谢初年拉着弓的手都开始发抖了,这怎么能不分心呢?
她的心跳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沈渊身上。
看来今天她是学不会射箭了。
“背挺直,手再抬高一些。”沈渊一本正经地教,时不时还用手调整谢初年的动作。
谢初年机械地按照沈渊说的做,实则什么也没记住。
“好了,现在,找一个东西瞄准。”
谢初年就近找了一棵树,没等沈渊说话,箭就射了出去。
由于力道不足,箭在空中射出一道弧线,然后落了地。
虽然没射中,但是谢初年却松了一口气,沈渊的存在感太过强烈,她都出汗了。
“把哥哥说的当耳旁风了?再来一次。”沈渊失笑,抬手轻拍了一下谢初年的头顶。
“……”谢初年深呼吸,沈渊再这样教,就是十次八次她也射不好一支箭啊。
“我带你。”沈渊说着,大手包住谢初年的小手,引导着拉开弓,瞄准了远处的另一棵树。
“咻……”
这一箭,谢初年完全没用自己的力气,全是被沈渊主导,她只感觉眼前一花,就看见箭已经射在了那棵树上。
还没等谢初年反应过来,树后居然出来了一个人。
那人应该也没想到,沈渊已经注意到他了,被朝他射来的箭吓了一跳,暴露了自己。
“出来吧。”沈渊声音冷了下来。
谢初年也看向那人,没想到,那人竟是赵留。
“小公爷?”谢初年语气疑惑。
赵留走到两人近前,并不因自己被发现而窘迫,大方地抱拳说:“沈将军,听说今日场上放了两只银狐,但只有皇上猎到了一只,我便想来碰碰运气,若是猎到另一只,便回去送给母亲。”
“小公爷既然想要猎狐,为何要躲藏到树后啊?”沈渊问。
赵留是来猎狐的不假,但是他听见有人过来,见是沈渊和谢初年,下意识就躲到了树后。
不知为何,看见两人共乘一匹,举止亲密的模样,他心里就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并不想出现于两人面前。
“沈将军,我并不知道你们二人在此,也没有躲藏之说,在树后,只是凑巧而已。”赵留视线从谢初年脸上一扫而过。
“既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小公爷猎狐了。”沈渊也不追究,虽然他是确定赵留已在树后多时,才出手引赵留出来,现在赵留暴露,也不会再跟着他们,他也不想因为这些琐事,打扰到谢初年的心情。
伸手牵起另一匹马的缰绳,沈渊并没骑回自己的马上,而是半揽着谢初年,轻夹马腹,往另一边走去。
马儿小跑起来,颠簸之间,谢初年时不时地撞上沈渊的胸膛,不一会儿就把赵留完全抛出脑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仿佛能感觉到沈渊胸膛的温度,现在她不至耳朵红了,整张脸都红了。
一会儿沈渊不会还是这么教她吧?
还好,到了另一处地方,沈渊就回到了自己的马上,“按照我的方法,继续练练。”
谢初年连连点头,这次她的动作标准许多,渐渐也掌控好了力道,虽然没什么准头,但也比之前强了不少。
又一次,谢初年盯准了树干,刚想再射一箭,余光却忽然看见一道白色一晃而过。
“沈哥哥,那是什么?”谢初年往那处一指。
沈渊眯了眯眼睛,“是银狐。”
赵留心心念念的银狐,就这么被他们随意碰见了。
“你想要吗?”沈渊问谢初年。
若是谢初年喜欢,他便猎下给她。
“若是它今日没被人猎到会如何?”谢初年问。
“今日被放进围猎场的牲畜,若是没成为猎物,便会被放生。”沈渊说。
“那就让它回归自然好了,它本来也不属于这里,被人捉回去,还要被剥下皮毛。”这银狐甚是好看,一旦被人捉住,后果可想而知。
沈渊知道小姑娘心善,只是这银狐是被人养大的,没有在野外生存的能力,就算是被放回山野,也不一定能活多久。
更何况,赵留一心想猎这银狐,说不定,他们放过这银狐,转眼就要被赵留捉了去。
将实情告诉谢初年,谢初年依然摇头,“算了吧,它能不能活,就看它的命数,我们走吧。”
看了看时辰,估计午饭已经做好,沈渊点头,两人收起弓箭回去了。
沈渊将谢初年送回去,谢元昉已经在帐子里等了许久。
“小妹,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谢元昉问。
“沈大哥教我射箭来着。”谢初年语气兴奋。
谢元柏和谢元璋一人拿着一只烤鸡过来,“回来的更好,刚刚烤好的,趁热吃。”
沈渊中午还要领着人巡查,安置好谢初年就走了,沈渊前脚一走,谢朗后脚就进来了。
兄妹四人见父亲来了,纷纷起身相迎。
谢朗的脸色不太好。
天知道,他看着女儿和沈渊单独骑着马走远的背影时,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必须让女儿和沈渊保持距离。
“爹,你怎么了?”谢初年感觉父亲看着自己的眼神怎么不对劲呢。
自己也没犯错啊。
谢朗看着女儿天真的样子,算了,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呢,也体会不到他这个老父亲的心酸,还是去跟沈渊说吧。
“没事,看看你们吃好了没有。”谢朗看了看他们烤好的食物,转眼看见了那只蜷缩在冬白临时搭的窝里睡觉的兔子,“哪儿来的兔子?”
“这是沈哥哥送我的,爹,是不是很可爱?”谢初年献宝似的小心翼翼把兔子抱在怀里给父亲看。
谢朗眼睛一瞪,胡子一抖,心里想:“这小子,还知道投其所好,哼,一只兔子就像骗走他女儿?门都没有!”
第43章 四十三朵娇花 操心的老父亲,沈渊是个……
谢朗没多留, 和儿女们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谢家三兄弟也各有事,吃完饭就各自离开。
谢元昉吃饱喝足, 该回到皇上身边尽侍卫之责, 路上正巧遇上了来找谢初年的冯姝。
“冯小姐,午饭用的可好?”谢元昉主动招呼。
“还好。”冯姝礼貌颔首, “正要去找年儿, 她吃完了吗?”
“吃完了, 正在帐中呢。”
“那我就去找她了。”冯姝微笑,从谢元昉身边走过。
谢元昉原地回头看了两眼,将刀抱在怀里, 心想:”原本柔弱文雅的冯小姐,不但配上了弯刀, 还和我说了许多话, 不会是……”
想起之前, 小妹曾问过他,女子该如何追求男子,还问了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当时自己说,只喜欢能和他比试一番的,难不成, 是因为冯小姐对自己有意, 才托小妹来问的?
要不然,素有才女之名的冯小姐, 为何会突然喜欢刀了?
这么一想,谢元昉觉得甚是合理,等到了皇上的营帐前, 已经笃定地认为,冯姝喜欢他了。
“谢三,你可来了,烤肉还有没有了?”换班的侍卫问。
“多着呢,快去吃饭吧。”谢元昉站到岗位上,身体笔直,可脑中却时不时地想起冯姝。
“啊嚏……”刚走进谢初年帐子的冯姝打了个喷嚏。
“冯姐姐,你不会着凉了吧?”谢初年忙让冯姝坐下,“正是换季的时候,小心别感了风寒。”
谢初年吩咐冬白去倒些热水过来。
“哪儿来的兔子?”冯姝没觉得身体有恙,只是忽然鼻子发痒,转眼看见兔子问。
“这是沈哥哥猎到送给我的,你看,可爱吧。”谢初年轻轻将兔子放进冯姝怀中。
看着兔子腿上被包扎好的伤口,可见沈渊对谢初年的用心之处。
“年儿,你和沈将军的事,你爹娘可知晓了?”冯姝问。
谢初年被问得措手不及,兔子摸得好好的,怎么忽然扯到这上面去了?
“我和沈哥哥有什么事啊……”
“没事你脸红什么?”冯姝笑笑,“我还以为,这么大的事,你一定会第一时间让我知晓,毕竟我们两个是手帕交,事到如今,我自己看出来了,你都不承认,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冯姐姐,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什么。”谢初年只有冯姝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急着辩解,便把自己表白一事和冯姝一五一十地讲了。
闻此冯姝倒是惊讶,没想到谢初年竟然是个胆子大的,这么大的事,瞒着父母,自己一个人就对男子表白心意了。
“幸好沈将军是个有分寸的,要是他那日贸然答应了你,那你们就成了私会,被人知道了,你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冯姝戳了下谢初年的头。
谢初年冷不丁被这么一戳,脑袋歪了一下,“冯姐姐,事后我也觉得不妥当,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她现在好得不能再好了。
“瞧你高兴的样子。”冯姝笑着说。
两人说了会儿话,有些疲累,冯姝便直接在谢初年帐子中小憩。
下午,宫里传来消息,说荣嫔突然不适,头疼得厉害,皇上取消了臣子们的骑射比试,立刻带着人回宫。
皇上一走,其他人自然也跟着回去,沈渊将谢初年送到了丞相府门口。
“沈哥哥,你晚上可还要去军营?”谢初年下了马车问。
“今日无事,不去了。”
“那不如去府上坐坐?”谢初年说完笑了笑,眼睛弯弯的像月亮。
她就是想和沈渊多呆一会儿,多说一会儿话。
这时,谢朗走了过来,女儿的话他都听见了,走到两人身边,“正好,宁安也好久没见长熙了,去把你妹妹接过来,让她们一起玩儿吧。”
街上人来人往,小女儿独独邀请沈渊进府,被人看见了难免说闲话。
“是,伯父。”沈渊也正有此意,回家接了沈长熙过来。
谢初年在自己房里,让冬白留心,沈渊一来就告诉她。
过了一会儿,冬白进来说:“小姐,沈将军被丞相请过去下棋了。”
“啊?”谢初年小脸儿一下子垮了。
父亲每次下棋,不尽兴是不放人的,等棋下完了,她和沈哥哥也没多少时间相处了。
“算了,去找小长熙和小宁安玩儿去。”谢初年耸了下肩膀,去了花园。
棋室内,谢朗和沈渊一黑一白,都专心下棋,没有说话。
表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可是棋盘上,两方厮杀激烈,尤其是谢朗,一改之前沉稳的棋风,来势汹汹,让沈渊难以招架。
沈渊心中疑惑,伯父今日心情不好?
几番猜测,沈渊手下收敛几分,一连输了两局,都是输了半个子。
“哼,畏手畏脚的,拿出你在战场上的气势来,再来一盘。”谢朗哪里看不出沈渊一直在心中算计,如何让他嬴的得体,而他沈渊自己又输的漂亮。
不过今日,他就是想和沈渊真正下一盘棋,棋品见人品,若不好好试探一番,他怎么放得下心把女儿交给他。
沈渊不知谢朗意欲何为,只能全神贯注,认真对待。
等到第三盘棋到了尾声,沈渊的额头已经有了薄汗。
“渊儿,再过几年,我就到了古稀之年,明年璋儿完婚,再给昉儿定下亲事,便也该给年儿找个人家了。”
沈渊正欲落子,闻言手一抖,棋子差点脱手落到棋盘上,“年儿还年幼,伯父不想多留年儿几年?”
“我当然舍不得年儿早早嫁出去,不过明年,年儿十七了,也不小了,可以先定下亲事。”谢朗摸了摸胡子,观察着沈渊的反应,“渊儿,你也算是年儿的半个兄长,你觉得在京城的公子之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沈渊没有回答,而是轻轻落下一子,而后才开口,“伯父,可曾问过年儿自己的意思?”
“年儿自小听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想年儿也不会忤逆我和她娘的意思。”谢朗看了看棋盘,也落下一子。
沈渊静默片刻,眼睛盯着棋子,但又好像透过棋子想别的,又落下一子后,沈渊说:“伯父,您输了。”
谢朗一看,可不是吗,刚刚他还占上风呢,没想到最后一子落入了沈渊的陷阱之中,让他反败为胜。
不过他倒是沉得住气,自己用年儿的婚事试探他,他明明已经分了神,却还能在最后时刻扭转乾坤,还是不错的。
“好啊,这几年,你的棋艺精进了不少。”
“伯父过奖了,侥幸而已。”沈渊说着,心里还想着谢朗刚刚的话,谢家真的要给谢初年选夫婿了?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家去吧。”谢朗起身说。
向窗外一看,果然日头西垂,沈渊听明白了谢朗话里的逐客之意,起身告辞。
谢初年在花园陪着两个孩子玩儿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沈渊过来,只等到下人来说,沈将军在门口等着,让把沈小姐送过去。
“沈哥哥这就要走了,怎么也不留下吃个晚饭?”谢初年心中奇怪。
“这奴婢就不知了。”
待到下人送走了沈长熙,谢初年径直去找了父亲。
“爹,沈哥哥怎么走的这么早啊。”谢初年坐过去挽住父亲的手臂问。
“都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哪里早了,渊儿平时公务繁忙,今日好不容易能回家陪父母吃顿饭,我们就不要留着人家了。”
这话听着正常,但谢初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谢朗笑着摸了摸谢初年的头,“好了,不就一顿饭么,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吃。”
谢初年只好点头,“好吧,那爹你忙着,我回房了。”
刚刚小女儿眼中的失落,谢朗看在眼里,不由得在心中叹息,“女儿长大了,家里留不住喽。”
第二日,谢初年给冯姝递了帖子,请她到府上叙话。
冯姝到后,两人一边逗弄着兔子,一边说着知心话,谢初年把昨日回家之后的事和冯姝讲了,“原本以为还能和沈哥哥多呆一会儿,谁知道爹居然让沈哥哥直接走了。”
“才这样你就不开心了,以后有丞相为难沈将军的时候呢。”冯姝笑看着谢初年,“你可是丞相的掌上明珠,他唯一的女儿,无论是谁,都别想轻易当上他的女婿,就连你沈哥哥也不行。”
“难道爹已经知道我喜欢沈哥哥了?”
“连我都看出来了,丞相是你的父亲,怎么会不知道?”冯姝说。
谢初年叹了口气说:“那以后见沈哥哥一面,岂不是难上加难了。”
怀中的兔子不老实,蹬了下谢初年的手,跳到了地上,朝门外跑去。
两人一惊,纷纷起身去追兔子,哪知道这兔子伤了一条腿,跑起来竟也快,没两下跑到了门口,倚着墙根不动了。
两人跟着追到了院门口,听见了门口有人“嘿……喝……”的声音。
谢初年出去一瞧,“三哥,你怎么跑到我院子门口练刀了?”
冯姝俯身抱起兔子,跟在谢初年身后,看见了正挥刀的谢元昉,面露疑惑之色。
“哦,我院里地方小,看你门口地方挺大的,就过来练练。”谢元昉收起刀,面不改色说。
第44章 四十四朵娇花 表完白就跑的沈哥哥~
谢初年看了看自己院门口。
这门口能有多大地方, 都不够她三哥翻俩跟头的,更何况三哥之前从未说他自己院中练刀地方不够啊。
谢初年满腹狐疑地看着三哥,而一旁的冯姝却信以为真。
不过她倒是不关心谢元昉院子小不小, 而是看见了谢元昉练刀, 突然有了个想法。
她听姐姐的话,整日带着弯刀, 可是她又不会使刀, 若真有了危险, 恐怕这刀也发挥不到多少作用,不如找个擅长刀法的,好好教她两招。
之前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今日一看,谢元昉就不错。
一来, 谢元昉是谢初年的亲哥哥, 她和谢初年交好, 对谢元昉也信得过,二来,谢元昉武举有名, 又是皇上的殿前侍卫,功夫定然不会差的。
心中虽然定了主意,但是冯姝并没有贸然说出这个想法, 而是准备先进宫和姐姐说明, 征得姐姐同意,再来丞相府上问谢元昉愿不愿意当她的师父。
“那三哥你继续练, 我们就先进去了。”谢初年说完,拉起冯姝的手臂,两人回了房间。
谢元昉放下刀, 抻着脖子往里看,只看到小妹把房间门关上了。
昨日冯姝刚和小妹见过,今日又来了府上,刚刚见他练刀时,还多看了两眼,根本就是心悦于他嘛。
可惜,虽然冯小姐家世不错,可是太过柔弱,不是他喜欢的性格。
谢元昉收起刀,原地摇了摇头,回了自己院子。
谢元璋与胡兰芝在府上住了一个多月,皇上新的任命就下来了,任谢元璋为青州知州,不日便回去赴任。
谢家没想到,皇上的任命会这样快,原本还以为,谢元璋能在家过完年再走,如今却是不能了。
“爹,娘,儿子已经决定,三日后启程回青州。”谢元璋接到任命时,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回青州的事宜。
胡兰芝自然也要回去。
谢朗和徐氏知道,下次儿子回来,最快也是三年后了,胡姑娘在府里住了一个多月,也能看出来是个好女子,得赶紧把这亲事定下才行。
经过全家人决定,徐氏跟着儿子一起去青州,去向胡家人提亲,毕竟胡兰芝还有个名义上的继母,正正经经的亲事,礼数不可废。
不过三天时间短,聘礼来不及准备,胡兰芝不在意这些,笑说以后再补上便可。
三天后,徐氏跟着二儿子远赴青州,谢初年觉得,刚热闹没几天的家里,一下子又冷清了不少。
临近年关,沈渊也到了最忙的时候,他已经半个多月宿在军营了。
“沈将军,今年的征兵已经结束,新兵的人数,远远超过预计的人数。”陈兵坐在火堆边烤着手说。
“这些新兵要多加训练,不能因为没有战事,就荒废度日。”沈渊看着被风吹歪的火苗说。
“是,沈将军,这些新兵中,大多数都是仰慕你和镇国公的,都说要像你和镇国公一样,为国效力。”陈兵咧嘴笑着说。
沈渊淡笑一下,看向陈兵说:“对了,你不是有个表妹,就快成婚了吗,什么时候?”
“我表妹一直在老家,原本是想等我在这边安定下来,把我老娘和表妹都接过来,只是表妹来信说我老娘夏天摔断了腿,等养好了才能上路。”陈兵从土里拔出一把枯草在手里把玩,“我表妹能吃苦,这么多年替我照顾老娘,一句没抱怨,等她来了京城,我立刻就娶她,沈将军,到时候你一定来喝喜酒!”
“一定。”沈渊笑了笑,看着陈兵眼底的笑意,忽地想到了自己。
又想到了谢初年。
前些日子,伯父在下棋时敲打他的话,他想了好几日。
除了战前研究兵法战术,他还没这么认真想过什么事。
这几日在军营,他从进京第一天开始回想,发现有关谢初年的一点一滴,都如此生动鲜活。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个小姑娘呢?
大概是回京之后,他带领着军队凯旋,于长街上回眸,酒楼二楼窗口那一闪而过的俏影,便印在了他的心上。
认清了自己的心,便开始计划未来的路。
他不能像小姑娘一样,认清了爱就大胆表达,他比她年长,应当承担更多的责任,考虑更多的问题。
他是武将,若是哪日起了战火,他便要为国出征,没个三年五载回不来,就像这次,他一走就是六年。
年幼时,每次父亲因公不得归家,母亲就在家中唉声叹气,日夜盼着父亲平安。
这次北伐,父亲断了右臂,母亲差点哭瞎了眼睛。
一想起以后谢初年很有可能也过这样的生活,他就有些无力感。
谢初年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是从一出生,就被谢伯父挂在嘴边,逢人便炫耀的千金。
爱她,有些于心不忍。
若只是他爱她,他还可以隐瞒自己的感情,但这场感情中,迈出第一步的人是谢初年,辜负她,他更做不到。
想了许多天,沈渊终是决定,向父母说明自己的心意,然后去丞相府提亲。
坚定了想法,只是一直没有时机。
皇上下令,岁尾要阅兵,沈渊便开始大练兵,连谢元璋去青州赴任,都没有送行。
白日里,谢朗去上朝,大哥谢元柏与三个谢元昉公务也繁忙,谢初年只能每日和大嫂王氏一起叙话绣花打发日子。
偶尔想起沈渊,提笔做幅画,床下盒子里的画越来越多,每一幅都是沈渊。
到了年底,一日白天,谢初年正陪着侄女一起练大字,王氏在一旁做女红,家里忽然来了人。
“小姐,宫里的人来了。”谢初年与王氏对视了一眼,这个时候,家里男人都不在,宫里来人找谁?
两人出去一看,来人是一个宫里的嬷嬷。
“两位贵人好,我是荣嫔娘娘身边的王嬷嬷,娘娘在宫中思念堂姐,命老奴前来请谢夫人入宫一叙。”
谢初年听了诧异,荣嫔入宫之前,基本与大嫂没有往来,入宫之后,更是一次都没见过,此时召大嫂入宫做什么?
王氏自己也很惊讶,这个堂妹一只瞧不上自己,入宫成了嫔妃之后,估计都忘了还有她这个堂姐了,怎么会突然召她进宫呢?
虽然心中疑惑,但是王莲已经成为了荣嫔,命人召见,她不得不去。
“年儿,家里只有你照看了。”
“大嫂放心,我会看顾好家里和侄女的。”
王氏跟着王嬷嬷走后,谢初年带着侄女回去照常写字习书,只是大嫂一时不回来,她心里就放不下。
到了下午,谢朗归家,王氏还没回,谢初年将此事告知父亲,谢朗眉头一皱,也觉得不对劲,但毕竟荣嫔与王氏有着亲戚关系在,他们也不能去宫里要人。
等了又等,暮色四合,王氏才从宫中归来。
“大嫂,没事吗?”谢初年直觉荣嫔没什么好心思,而大嫂又是个温和宽厚的,生怕大嫂受了欺负。
王氏神色如常,笑着说:“没什么事,只是荣嫔娘娘在宫里没几个知心人,便想让我以后时常入宫陪她说说话。”
“就这么简单?”谢初年怀疑。
“难不成年儿不信大嫂?”王氏笑着刮了下谢初年的鼻子。
谢初年当然相信大嫂,只是她怕荣嫔别有用心,害了大嫂。
“放心吧,真的只是叙叙旧而已。”
王氏再三说无事,谢初年便放下了心中疑惑,不再问了。
当晚,谢初年沐浴之后,让冬白替自己在全身涂好药膏,便熄灯准备休息。
半睡半醒之间,只听窗下好似有“笃笃”声。
起初,谢初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待她睁开眼睛,细细分辨时,窗下的声音清晰入耳,她一惊,拥着被子坐起来,心跳加快宛如打鼓。
莫不是府上进了贼?
刚要出声唤冬白,便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年儿。”窗外有人喊她的名字。
“沈哥哥?”谢初年怔住,拉开床帐轻声问。
“是我。”沈渊低声回答。
两人已经一个多月未见,谢初年镇定下来之后,心中一阵狂喜,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别动,先穿好衣服,别着凉。”沈渊耳朵听着房内的声音,能准确地判断出谢初年的动作。
谢初年睡前,被褥中已经放好了脚炉,房内炭火充足,并不觉得冷,不过谢初年还是按照沈渊说的,将衣服穿好,才走到窗边,手搭在窗上想开窗,可是窗外的人堵着窗,她根本推不动。
“沈哥哥,你让让,窗户开不开了。”谢初年压低声音说。
沈渊不但没让,还靠得更紧了。
明日阅兵,他日出之前便要赶回去,今晚还是硬挤出来的一点时间,就想来和她说说话。
只是时间已晚,孤男寡女不便见面,他也怕窗外寒气冻着小姑娘。
“我有几句话,说完就走。”沈渊说。
窗户依然开不开,谢初年无法,只得隔着窗户和沈渊说话。
“什么话?”
“年儿,你听好,品香楼那日你说的话,哥哥都记在心里了,本想过了年,我再来提亲,可是我这段日子公务繁忙,怕你等的太久,便先来告知你一声,让你心安。”
“……”谢初年听着听着,刚平稳的心跳又加速跳起来。
她不是在做梦吧,沈哥哥说要娶她?
本以为她还要再追一段时间,沈哥哥就这要娶她了?
追人这么容易的吗?
这一刻,谢初年陷入了自我怀疑,沈哥哥不会是怕她被拒绝后想不开,才勉强自己娶她的吧?
“沈哥哥,你喜欢我吗?”谢初年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沈渊在外面听了失笑,笑容十分宠溺。
他都说要提亲了,怎么会不喜欢她?这小姑娘在想什么?
“嗯,我喜欢你。”
窗内的谢初年嘴角忍不住扬起,高兴得忍不住要跳起来,可又觉得有失庄重,一把捂住嘴。
“不行,沈哥哥,你让开,让我看你一眼,确认这不是做梦。”谢初年拍了两下窗,外面的阻力忽然消失。
可窗户打开的瞬间,外面空无一人,凛冽的寒风让谢初年打了个寒颤。
人呢?表完白就跑了?
第45章 四十五朵娇花 她立于高台之上,转身一……
沈渊赶回了军营。
天亮, 皇上率领文武百官,去军营观看阅兵。
英国公看了,对沈渊大加赞赏, 一直到阅兵结束, 回到了自己府上,还跟妻儿说阅兵的壮观场面。
长公主并不像丈夫那般对沈渊十分欣赏, 就算是沈渊年轻有为, 也曾经当众拒绝过和鸳儿结亲一事, 这让她对沈渊怎么欣赏的起来?
不过比起长公主,长乐郡主倒是已经不再计较当初沈渊拒亲一事。
“娘,两家结亲, 自然是要双方长辈先互相通气,当时我们贸然上门, 沈将军刚从战场上回来, 估计听了您的话, 沈将军一家都颇为意外,怎么会点头答应呢。”赵文鸳慢条斯理地说。
长公主看了看女儿说:“如今你倒是想得开,当初还与我吵架, 说这辈子都不要再嫁人了,现在怎么又开始说起沈渊的好话了?”
“娘,您怎么又提之前的事, 女儿不是已经知错了嘛。”
英国公笑着说:“好了, 你们母女两个怎么还为这件事拌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谁也不要再提。”
“爹说的是,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们应当好好谋划未来才是。”赵文鸳抿嘴笑了笑, “爹,娘,实不相瞒,之前我们贸然与沈将军结亲,于理不合,不如,我们正正经经上门提亲如何?”
英国公和长公主互相看了眼,没明白女儿的意思。
“鸳儿,你是说,你想嫁给沈渊?”长公主颇为意外。
赵文鸳抿嘴一笑,似乎有点羞涩般低下头,“之前女儿对沈将军并不了解,不过后来接触过几次,发现在这京城之中,最年轻有为的公子便是沈将军,女儿为之倾心已久,还请爹娘帮女儿,去镇国公府提亲吧。”
“这……”长公主还以为,有了上次的羞辱,女儿这辈子应该都不会与沈渊有什么牵扯,没想到女儿反倒是对沈渊动了心。
不过已经被拒绝过一次,再去登门提亲,岂不是落了下风?
但一想到过了年,女儿就二十三了,好不容易女儿有了个喜欢的人,说什么也要替女儿筹谋才是。
更何况,女儿的出身,配起沈渊来绰绰有余。
不过,要是沈家再次拒绝该如何,他们英国公府两次求亲都被拒绝,总归是不好听。
“不如这样,娘进宫去和皇上说说,若是能求来一道赐婚圣旨,不管沈渊愿不愿意,这门亲事也得结。”长公主思来想去,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英国公沉吟片刻,对女儿的事不赞成也不反对。
他自然是希望女儿能嫁个靠得住的,沈渊明显是个不错的人选,不过皇上能不能赞成这件婚事就未可知了。
“若皇上真的能赐婚与女儿和沈渊,那这门亲事必定万无一失。”赵文鸳眼睛亮了亮,皇上赐婚之后,她倒要看看,谢初年怎么办?谢家怎么办?
就这样,长公主换了衣服入宫,和皇上商议起了长乐郡主的婚事。
皇上听了之后,先是对赵文鸳和沈渊两个夸了个遍,却并未答应赐婚于二人。
“沈渊是家中独子,婚姻大事,定是要他的父母拿主意的,姐姐先别着急,改日朕问问镇国公和沈渊的意思,想必能和郡主结亲,他们也是很愿意的。”
听了皇上的话,长公主笑着点头,心中却不像之前那般有把握。
长公主为的是女儿的幸福,皇上考虑的,则是朝臣的势力平衡。
他将镇北侯封为镇国公,就是为了与英国公互相牵制,若是他们两家这门亲事成了,岂不是他们一家独大?
虽然皇上没立刻答应赐婚,不过长公主入宫替女儿求亲一事,还是从宫里传出了风声。
一日,冯姝进宫给姐姐请安,顺便提起了,想让谢元昉做她的师父,教她防身之术的事。
皇后当即叫了谢元昉前来,问谢元昉是否愿意教授冯姝。
皇后都亲自召见他了,谢元昉哪能说不,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事后,冯姝和谢元昉一同告退,两人走在宫中甬路上,冯姝提起了长公主请皇上赐婚一事。
“谢三公子,你与沈将军多年好友,不知沈将军对长乐郡主是何看法?”冯姝这么问,是觉得长公主为女儿求赐婚一事十分荒谬,毕竟她知道谢初年和沈渊两情相悦,沈渊是不可能答应娶长乐郡主的。
谢元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留意到冯姝的话。
前几日他在小妹院门口耍刀被冯小姐看见了,冯小姐又特意求了皇后娘娘让他叫她用刀,那他们不就能时常见面了。
冯小姐为了接近他,真的是费尽了心思,偏偏皇后之命他不能拒绝,若是以后冯小姐对他表白心意,他该怎么拒绝才能不伤到冯小姐的心呢?
“谢三公子?”冯姝看谢元昉一副纠结的样子,有些奇怪。
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
谢元昉回过神,挠了挠头问:“冯小姐刚刚问了什么?”
冯姝又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这个啊,我最近和沈大哥没见过面,倒是不知道他怎么看,不过当初沈大哥可是当着众人的面,拒绝过长乐郡主呢,他对长乐郡主应当是无意的。”
冯姝听了,怎么觉得这谢元昉对自己妹妹和沈将军的感情一概不知啊。
就算是谢初年没有和他说过,但是谢初年是他亲妹妹,沈渊又是他的好兄弟,这两个人在一起了,谢元昉一点也没看出来?
冯姝也没多言,和谢元昉约定,第二日她去丞相府请教。
翌日,冯姝如约而至,谢元昉早已在小妹院中等候。
谢初年就在院中坐着,看着三哥教冯姝刀法。
为了让冯姝消了对自己的“心思”,谢元昉故意教冯姝很难的动作,没想到冯姝看着弱不禁风的,居然十分能吃苦,一句抱怨都没有,一个上午过去,累的出了汗,反而十分郑重地对他说谢谢。
“冯小姐,今日就练到这里吧,五日之后,我再来教你。”谢远帆终归有些于心不忍,到了中午,便离开了。
谢初年怕冯姝吹了风着凉,忙让她进屋来。
“三哥真是的,怎么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冯姐姐,你还是不要和他学了。”谢初年说。
冯姝虽然累,但是没觉得谢元昉有什么不对,她一个弱女子,拿起刀来,自然是不容易的,怎么能怪谢元昉呢?
“我既然下定决心学习刀法,不学到点真东西,我姐姐该怪我了,没关系的,学什么不累呢?”冯姝擦了擦汗,看了看谢初年,觉得她的脸色很好,倒像是不知道宫里的事。
“长公主的事,你听说了吗?”冯姝问。
谢初年一脸莫名,“长公主怎么了?”
她得了沈渊的承诺,知道沈渊这几日在军营忙得脱不开身,便一直呆在府中没出门。
宫里的事,她也从不打听,所以还不知道,长公主入宫求赐婚圣旨的事。
冯姝叹了口气,对她如实相告。
谢初年听了,惊讶一瞬,接着神色如常,并没有生气或者焦急的样子。
“你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冯姝问。
“这不是还没有圣旨赐婚吗,我着什么急?”
若是沈渊没有和她表白心意,她自然是不能这么淡定的,不过那晚,沈渊已经说了会来提亲,那她便相信,沈渊要娶的人,一定是她。
就算是皇上真的下了圣旨,那沈渊也有办法。
所以,她并不担心。
“以前你可是几日不见你沈哥哥就不行,如今听说有人想与你沈哥哥结亲,居然一点都不着急,说吧,你们又发生了什么事?”冯姝坐的离谢初年近了一些。
谢初年知道瞒不过冯姝,便将那晚的事如实讲了。
冯姝听了,先是心惊,毕竟男子深夜私入女子闺阁于礼不合,不过看谢初年一脸幸福的样子,也真心为谢初年开心。
她把长公主的事告诉谢初年,就是让谢初年做个心理准备,如今看她的样子,她也放了心。
每年上元节,宫里都会设宴,君臣同乐,今年也不例外。
谢朗带着子女赴宴,因为徐氏去了青州,所以谢初年只能自己去女眷席。
冯姝也是一个人,两人互相见了面,直接坐在一起。
“冯姐姐,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谢初年关切地问。
“没什么事。”冯姝笑了笑说。
她脸色不好,不过是随着谢元昉学习功夫,学了几日腰酸腿痛,现在连胳膊抬起都会酸痛。
这到没必要和谢初年讲,要不然谢初年回头又去找她三哥,这样谢元昉就会知道自己是在强撑。
她性子要强,这点小事,忍忍就过去了。
“冯姐姐,今年你想表演什么?”谢初年问。
每年,公子贵女们可在宫宴上表演才艺助兴,表演最优者,可以向皇上要一样东西。
前两年取得头筹的人,都是冯姝。
“我今年就不上场了,倒是你,那样一手画技,却藏着掖着,每年都不参加,今年呢?”冯姝反问谢初年。
谢初年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参加宫宴的,都是家境优渥之人,什么都不缺,争相表演才艺,无非是想出风头罢了。
“我就算了吧,这么冷的天,还是抱着手炉好好吃点东西自在。”谢初年笑了笑说。
两人正说着话,隔壁桌坐了几个人。
为首的是长乐郡主和张明月。
谢初年转身看了一眼,视线和赵文鸳的对上,只觉得对方好似笑了一下,笑容不善。
“听说郡主好事将近,可真是恭喜了。”张明月笑着说。
“还没确定呢,别乱说。”赵文鸳低头笑着,虽然嘴上否认,但是态度却像是默认了张明月的话。
“长公主亲自进宫提亲,皇上看在亲姐姐的面子上,也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呀,更何况郡主和沈将军郎才女貌甚是般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张明月吹捧的十分卖力,直把赵文鸳说红了脸。
她们这边的交谈声音不低,谢初年和冯姝听得真真切切,虽然谢初年知道沈渊跟本不喜欢赵文鸳,可是听着别人这般,将一门根本不存在的亲事当做事实来说,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
就在女子们聊得热络的时候,对面男眷席上,沈渊入了席,和镇国公一起与人交谈着。
自从那夜,两人隔窗许下承诺,谢初年还未见过沈渊一面。
如今远远相望,视线便不舍得移开,不知对面是不是有所感应,也朝谢初年这边看了过来,视线相对,谢初年心中的浮躁之气瞬间消散。
“郡主你看,沈将军是不是在看你啊?”有位贵女看见沈渊往女眷这边看过来,便打趣说。
“这么远,我哪里知道?”赵文鸳矜持笑着,也不否认。
冯姝看了隔壁几个女子一眼,不明白几个人在做什么春秋大梦,长乐郡主好歹也是一个郡主,自己的亲事还没着落,就这样大张旗鼓地让众人皆知,是怕以后沈将军和谢初年定亲时,自己不够丢人吗?
谢初年无声勾起嘴角,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冯姐姐,我也许久未作画了,忽然有些手痒。”
“一会儿看你的。”
过了一会儿,皇上抱着年幼的小皇子,和皇后携手前来,和往年一样,表扬了几位大臣,接着开席,上歌舞,随后便是公子贵女们的才艺。
谢初年静坐,看着其他人轮番站到高台之上,或歌或舞,抚琴吟诗,并未急着动作。
台上一个女子一曲琵琶过后,赵文鸳忽然起身,上台弹筝。
京城贵女之中,善筝者不少,赵文鸳的水平不过尔尔,但是身份摆在那儿,不管她弹得如何,只要不出错,众人都要夸奖一番。
就连皇上也赞不绝口,当即赏了黄金百两。
这样一来,就算最后赵文鸳没拿到头筹,也有了赏赐,不算丢了面子。
“还有谁想展示才艺?”皇上在上首看向下面众人。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谢初年站了起来。
“皇上,小女不才,想为皇上献上一幅画。”谢初年走到中间,施了一礼。
皇上虽然对谢初年本人没什么印象,但是知道丞相家女儿身患顽疾,皮肤不能沾染灰尘,所以出门要以薄纱掩面。
见了谢初年的装扮,皇上便知晓了她的身份,笑看向丞相说:“你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谢朗忙起身,“回皇上,小女年十六,最喜欢的便是画画。”
“既然如此,来人,将笔墨纸砚呈上来。”皇上下令,立刻就有宫人去取了东西。
画画过程漫长,不似别的才艺具有观赏性,所以冯姝起身,“皇上,谢小姐作画,小女在一旁弹琴助兴如何?”
“好。”皇上自是应允。
冯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年因为身体不适,原本不欲上台,见谢初年有意争上一争,她自然要帮她一把。
谢初年在高台之上,专心作画,冯姝在一旁配合,琴音袅袅,既吸引了观众的兴趣,又不会抢了谢初年的风头。
曲子的时间有限,谢初年画着画着,左手也拿起一支笔,开始用两手作画。
这下,倒是惊讶了众人。
擅画者众,但可两手同时作画的却是凤毛麟角,没想到丞相家小女儿还有这等本事。
一曲终了,谢初年也放下了笔。
有宫人上前,小心拿起画作呈到皇上面前,皇上看了,龙颜大悦。
谢初年所画,正是秋猎当日,皇上一马当先,在马上骑射时的情景。
“去,让诸位大臣也都看看。”
待到众人纷纷看了谢初年的画作,无不为之惊叹。
短短时间,能画出这样恢弘的场景,且将皇上的帝王气势表现得淋漓尽致,可见谢初年的画技堪称一绝。
最关键的是,这画拍了皇上的马屁,谁敢说不好?
“今年的头筹,非丞相家女儿莫属了。”有人低声议论。
沈渊看着已经回到女眷席上的谢初年,无声笑了。
他的小姑娘,果然不一般。
待所有表演完毕,今年拿下头筹的,果然是谢初年。
皇上问谢初年想要什么。
谢初年笑了一下,问:“皇上,当真小女想要什么都行?”
“君无戏言,你说便是。”皇上饶有趣味,有些好奇这小姑娘能说出什么来。
谢初年立于高台之上,转身一指向男眷席上的俊朗男子,“我要他!”
第46章 四十六朵娇花 小初年,好好在家等着哥……
男眷席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朝沈渊看了过去。
“谢小姐想要什么?”有人窃窃私语,不知道谢初年胡乱一指的意思是什么。
难不成, 她还想要沈渊这个人不成?
有此疑问的人不在少数, 谢初年只说了一句话,听的人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他”还是“它”。
只有少数人明白了谢初年的意思, 例如谢朗, 冯姝, 还有沈渊本人。
谢朗脸色发白,心中焦急,年儿居然如此胡闹, 宫宴上展示才艺,不过是讨个喜, 她居然口无遮拦, 敢要沈渊这个人, 而且这么大的事,居然从未和家里说过。
冯姝也愣了愣,震惊于谢初年的胆量, 平时谢初年从不争强好胜,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难道她想用这个头筹换得与沈渊的圣旨赐婚?
沈渊看着高台之上的小小身影, 虽然谢初年的做法出乎他的意料, 可却也让他心底欢喜。
不过他早已承诺,会去丞相府提亲, 谢初年今日的举动,大概是听到了那些荒谬的传言,心中不安吧。
皇上看着谢初年指的方向, 就是沈渊的位置,但是一时之间也没想到沈渊这个人身上去,笑着问:“哦?看来你想要的东西与沈将军有关啊。”
谢初年怔了一下,知道自己短短三个字,可能没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她想要的是沈渊这个人,不是与沈渊有关的东西。
她还要再解释,谢朗想起身制止,可沈渊抢在了谢朗前头,“启禀皇上,臣知道谢小姐想要的是什么。”
沈渊大步上前,走到了谢初年身边,用眼神安抚了下谢初年,接着对皇上说:“皇上,谢小姐想要的是这个。”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步摇。
“就是个步摇?”皇上见了忍不住笑起来,“小姑娘,这步摇也不是什么稀有物件,朕的宫里,可有许多比这更好的东西。”
谢初年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被身边的沈渊眼神警告。
她只好抿了抿嘴说:“回皇上,这步摇虽然没什么稀奇,只是小女甚是喜欢,还请皇上让沈将军,将这步摇送给小女吧。”
“沈将军,还不快快将步摇送给谢小姐。”皇上指了指那步摇。
“是。”沈渊将步摇递到谢初年面前。
谢初年接过,同时抬眼看了沈渊一眼,鼻间轻轻“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小小不满。
为何沈渊不直接说,她想要的是“他”?
他明明喜欢她的啊,皇上君无戏言,要是趁此机会,能做主赐婚,那赵文鸳的算盘就落空了,也不会再有什么谣言,说长乐郡主和沈将军会结亲。
沈渊将谢初年的情绪看在眼里,他当然知道谢初年在不平什么,只是她的做法太过冒险,也会引起群臣议论。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当着皇上以及文武百官的面,张口为自己要了个夫婿,传出去,于她的名声有损,这样的事,还是他来做更好。
步摇送到谢初年手上之后,沈渊朝皇上跪下说:“皇上,可还记得秋猎之时,还欠了臣一个愿望。”
皇上看了看皇后说:“莫不是今天过节,一个个都来管朕要东西?”
皇后含笑说:“既然皇上许诺过,不如问问沈将军想要什么,上元佳节,皇上就应了沈将军吧。”
“沈将军,说吧,什么愿望?”皇上身体稍微前倾,对沈渊接下来的话十分感兴趣。
沈渊看了谢初年一眼,谢初年心中一动。
“回皇上,臣如今已二十有三,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臣的父母也希望臣能早日成婚。”
皇上听了,脸上的笑容渐淡,“沈将军的意思,是想让朕为你指婚?既然你已经提了出来,想必早已有心上人了吧。”
“是。”沈渊声音坚定。
谢初年惊讶地看了沈渊一眼,原来他心中早就想好了。
再看手中的步摇,谢初年心一下子就软了,刚刚还以为这是沈渊临时找来的东西,现在再看,这步摇十分精致,做工细腻,定是玉楼定制的,想必原本就是沈渊要送给她的。
谢初年在原地红了脸,女眷席上的女子们议论纷纷。
张明月笑看赵文鸳说:“沈将军这是想亲口求皇上赐婚了,可见沈将军对郡主情根深种,我们就先对郡主说声恭喜了。”
其他女子们纷纷附和。
赵文鸳自己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自己是知道的,她和沈渊之事,外面之所以传的沸沸扬扬,是因为她暗中派人散播了消息,目的就是为了让谢初年听了不好过。
刚刚谢初年指向沈渊的时候,她虽然也惊讶,但是若谢初年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喜欢沈渊,那么大家都认定沈渊和自己在议亲,便会认为谢初年横插一脚,对谢初年的名声必然有损。
可谁知,现在沈渊自己却向皇上求赐婚圣旨,若求的不是她,那谣言便只是谣言,她自己,还有整个英国公府都成了笑话。
沈渊接着说:“臣对丞相之女谢初年倾慕已久,已经和家中父母商议好,过了年关,便向丞相府提亲,恰逢今日宫宴,谢小姐赢了头筹,臣斗胆,求皇上为臣和谢小姐指婚。”
此言一出,全场静默片刻,接着,满场哗然。
“我没听错吧,沈将军想娶的,是谢小姐,不是长乐郡主?”女眷席上有人互相低语。
“没错,是谢小姐,那外面的传言是怎么回事?”另一人说。
冯姝看了一眼隔壁一座人的脸色,心中畅快,“传言而已,都是以讹传讹,众位可切莫当真了。”
赵文鸳成了女子们的焦点,当然,看她的目光大多都是奚落嘲笑。
她气愤不已,上次在丞相府结亲未成,已经够丢人了,如今可是宫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当着全京城公子贵女们的面,她赵文鸳成了个笑话!
长公主脸色铁青,看了一眼皇上,希望皇上不要答应这门亲事,毕竟她是皇上的亲姐姐,皇上怎么也要看在她的面子上,事后再商议。
皇上并未应允沈渊,他看向镇国公和丞相,沉吟片刻,神色不喜不怒。
见皇上久久不语,底下的议论声渐渐消失,热闹的气氛渐渐变得安静严肃,无人敢出一言。
底下人虽然不说话,但是心中的猜测可未停。
聪明的联想到刚刚谢初年指向沈渊一事,立刻便明白过来,这丞相家女儿和沈将军明显是情投意合,两人都想借着宫宴的机会,向皇上求指婚,只是沈将军用一支步摇护住了丞相女儿的名声。
年轻人两情相悦,众人也都乐见其成,只是皇上心中愿不愿意两家结亲,就未可知了。
丞相谢朗和镇国公沈毅,两人在下面已经坐不住了。
镇国公根本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谢初年,若是皇上问起,他还要替儿子圆谎,而谢朗刚刚还在为沈渊用步摇维护谢初年一事松了口气,转眼又被沈渊求指婚给气到了。
最关键的是,若是皇上以为他们两家借着结亲一事,背地里有所勾结,那以后的日子就别想安生了。
在皇上身边尽忠职守的谢元昉,仿佛成了一尊雕像,今日之事,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被他视为亲兄弟的沈大哥,和他的亲妹妹,居然互相爱慕已久,而他完全被蒙在鼓里,他心里五味杂陈,甚至不知如何反应。
皇后看了一眼还在犹豫的皇上,轻声开口说:“刚刚谢家小女儿,真正想要的,恐怕是沈将军吧,这么看来,他们两个是两情相悦,皇上为何不成人之美呢?”
皇上深吸一口气,又笑了,“沈将军年轻有为,谢小姐秀外慧中,确实般配,朕,君无戏言,既然答应了沈将军一个愿望,必然是要满足沈将军的,今日就由朕做主,赐婚于你二人。”
谢初年呆愣在原地迟迟未动,听见沈渊叩谢皇上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小女谢初年,谢皇上!”谢初年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喜悦与紧张并存。
镇国公与丞相也上前谢恩,两家看起来欢欢喜喜,其他臣子也纷纷祝贺。
接下来的事,谢初年也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回到座位上之前,沈渊对她说:“小初年,好好在家等着哥哥娶你。”
冯姝看谢初年一颗心都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打趣道:“一幅画连终身大事都定了,恭喜啊,马上就是将军夫人了。”
谢初年脸红红,她也有些糊里糊涂的,“冯姐姐,我现在有些太开心了,好怕发生的一切是假的啊。”
皇上真的给她和沈渊赐婚了。
宫宴之上赐婚,相当于全天下都知道,她要嫁给沈哥哥了。
沉浸在喜悦之中的谢初年,没注意隔壁那桌,神色各异的几人。
赵文鸳看着谢初年得意的样子咬牙切齿,对沈渊也恨意丛生,谢元璋不喜欢她,离开京城六年,回来便带回来一个女子,沈渊一次两次地拒绝她,她可是英国公和长公主的女儿,他们居然敢这么对她!
宫宴结束之后,谢初年跟着父亲回府,刚出宫门,马车停了。
外面有人在和父亲说话。
“恭喜丞相,得一佳婿,听闻尊夫人也去青州为令郎提亲,可谓是双喜临门啊。”
谢初年在马车里听着,怎么这声音这么耳熟。
“多谢英国公,改日到府上做客,我们好好厮杀一盘。”谢朗回道。
一直听着外面动静的谢初年,得知对方是英国公,心中的疑惑未消。
英国公她认识,但是并未近距离接触过,对英国公的声音并没什么印象,今日听了,却觉得这声音耳熟得很,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
正当谢初年思索的时候,有人往车窗里塞了张纸条。
谢初年一惊,向外看去,只看见了沈渊的背影。
“那只步摇,原本想宫宴结束后送你,才会带在身上,你戴着好看。”纸条上不过寥寥数语,但谢初年看后面红耳赤。
抬手摸了摸头上的步摇,谢初年抿嘴一笑,将英国公之事抛在脑后。
第47章 四十七朵娇花 有人给丞相府送了“大礼……
沈渊和父亲一路回家, 到了家里,沈毅把妻子叫出来,好整以暇地准备听儿子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拿了圣旨回来, 皇上可是又要派你们父子俩去打仗了?”韩氏下意识有些紧张。
“倒不是打仗, 夫人,这圣旨的由来, 你可要好好问问渊儿。”沈毅看着儿子说。
韩氏疑惑地看着儿子。
沈渊把宫宴上发生的事说了, 原本以为韩氏会吃惊不小, 谁知道韩氏反应平平,“婚期定下了吗?”
父子两个对视一眼,沈渊问:“娘, 您为何不惊讶?”
“你和年儿的事,我早就看出来了, 自从你回京, 小姑娘常来找你, 你不在府上的时候,她带着长熙一起玩儿,总是要问一句, ‘沈哥哥今日回府吗’,所以娘心里早就有所准备,只是没想到, 你们两个居然这么着急, 向皇上求了赐婚圣旨。”韩氏说完,又问了婚期。
“皇上并未定下婚期, 估摸着还得我们两家自己商议。”镇国公说。
“那我们赶紧准备好聘礼上门啊。”韩氏心中喜欢谢初年,自从看出了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 倒不如趁早把儿媳妇娶过来,左右两家离着也不算远,年儿还可时常回娘家看看。
“不过这聘礼可要好好准备,年儿是丞相的女儿,论身份地位在京城里也是数得上的,可不能轻慢了人家。”韩氏心中欢喜,比准新郎沈渊还着急呢。
这边一家人欢欢喜喜商量亲事,而丞相府内就不如这般欢喜了。
王氏听丈夫讲了宫宴上的事,心中虽惊讶,但也替谢初年开心,两家本是世交,都知根知底,而且谢初年与沈渊两人又自小相熟,再加上有皇上的赐婚保障,这门亲事怎么看都是好亲事。
但是谢朗却不怎么认为。
他原本想再考验考验沈渊,可是现在皇上圣旨一下,这门亲事非结不可,若是以后沈渊靠不住,那他的宝贝女儿一辈子不就完了。
最让他生气的,还是谢初年那股急着把自己嫁出去的劲头,沈渊有那么好么,让她差点把自己的名声都毁了。
“爹,你别生气了,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谢初年笑着替父亲倒了杯茶。
谢朗接过茶,放在桌上没喝,“说,你和他,什么时候的事?”
“爹,你问的是什么事啊?”谢初年装傻。
“明知故问,若不是早有打算,他怎么会贸然请皇上赐婚?”谢朗哼了声说。
谢初年目光天真,“可能是,女儿太过优秀,知道女儿真实相貌的人,都说女儿美若天仙,今日连皇上都夸女儿画技超群,秀外慧中,那沈哥哥喜欢上女儿,也不奇怪啊。”
“……”谢朗一瞬无语,拿起茶盏喝了口茶。
“当然了,女儿有今日,都是父母悉心教导,所以还要多谢爹娘,把女儿生的这样好。”谢初年开始撒娇拍马屁。
谢朗瞥了女儿一眼,知道女儿揣着什么心思,但这些话他也受用,“你娘去了青州,还不知道什么回来,皇上没定下婚期,那这婚事就得等你娘回来再好好商议。”
“这是自然,沈哥哥一定也是这么想的。”谢初年不忘说沈渊好话。
“别提这个名字,赶紧回房休息去。”谢朗拿女儿没办法。
女儿走后,谢朗提笔给妻子写了封信,讲述了皇上赐婚的事,最要紧的,是让她在青州多呆几天,四处走走,好不容易出去一次,玩儿个尽兴再回来。
从这日起,谢初年就过起了在家待嫁的日子,虽然议亲的章程还没开始走,但是大家都知道了这门亲事,谢初年与沈渊也不好再频繁见面。
年后降了一场大雪,天地严寒,仿佛从未这么冷过。
谢初年好几日窝在房中,连院子都很少出去,实在是太冷了,她又是不耐寒的,只能在房中取暖。
大雪刚停,荣嫔身边的王嬷嬷又到了丞相府,召王氏进宫说话。
王氏一如往常去了宫里,只是这次回来,身后还带了两个陌生女子。
“大嫂,这二位是?”谢初年看着两位相貌不俗的女子问。
王氏还没说话,两人其中之一就站了出来,“谢小姐,我们是荣嫔娘娘赐给谢大人的妾室。”
“……”等等,什么时候,后宫嫔妃能随随便便给官员后院中塞人了?
谢初年看了看大嫂微红的眼睛,便知道定是荣嫔在宫里欺负了大嫂。
徐氏不在,丞相府都是王氏管着,王氏嫁进丞相府后,徐氏手把手地教她如何掌管府上中馈,王氏人也聪明,如今把府上大小事管理得井井有条,只是独有一点,王氏为人太过温和。
在府中时还好,下人们敬着她是谢元柏的夫人,又喜欢她温柔的性格,可是到了外面,面对荣嫔这种人,王氏便有些怯懦。
“你们原本是什么人?”谢初年问话时,语气带了两分凌厉。
“回小姐话,我们原本是荣嫔娘娘身边的宫女。”
“既然是娘娘身边的人,那丞相府可不敢怠慢,只是我大哥孝顺,纳妾一事须得家父首肯,大嫂,你入宫一趟辛苦了,不如妹妹替你招待二位。”谢初年看王氏现在的状态,也知道她无心处置这二人。
王氏点点头说:“那就有劳小妹了。”
那两名女子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
“司棋,你带着二位,去之前胡姐姐住的那间安置。”谢初年吩咐。
话音刚落,那两名女子扑通一声跪下了,“谢小姐,奴婢是娘娘赐给谢大人的,夫人已经答应收下了,那奴婢便是谢大人房里人了,理应住在谢大人院中啊。”
谢初年眼神瞬间变冷,这么快就自称是大哥房里人,看来是仗着有荣嫔做主,有恃无恐啊。
“二位别着急,娘娘送你们过来也是临时起意,府上又没有准备,除了客房,便只有下人的房间能住人了,二位暂且委屈一下,等大哥回来了,想必会处置妥当的。”
两人无法,只得跟着司棋去了。
接着,谢初年又让谢兴去大理寺找大哥,让大哥无事早点回来。
谢元柏正在处理事务,听谢兴说完,直接把手中的事托给了大理寺卿郑文轩,马不停蹄赶回了家中。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王氏。
王氏红着眼睛,看见丈夫,心中更是委屈。
“哭什么?”谢元柏抬手欲替妻子拭泪,又怕自己手凉,冰着了妻子的脸,转而拿起手帕,“年儿派人和我说了,你且安心等着,我把一切处理完,我们好好谈谈。”
说完,谢元柏出门来找小妹。
这几日谢朗为了躲沈家上门纳采,早朝之后也不回家,所以谢初年只能通知到大哥。
“年儿,她们人呢?”
“我暂时安排在咏梅轩了。”
“哼,真是玷污了那等好院落。”谢元柏不想让这种腌臜事被小妹看见,“小妹,剩下的事交给大哥来办。”
谢元柏铁青着脸色去了咏梅轩,两个女子见了,纷纷俯身施礼,言语上以妾自居。
“妾身阮香,妾身阮蕊,见过大人。”
谢元柏皱了皱眉,仔细打量了二人,目光中的厌恶并未掩饰,“你们父母在何处?”
“回大人,我们二人父母早逝,世上已无亲人了。”二人回答。
“可惜,那便无人给你们收尸了。”谢元柏冷冷说道。
二人身体一颤,心中恐惧渐升,这和荣嫔娘娘说的不一样啊。
不是说谢大人性子和善,最好相处,就算她们刚来府上不被接受,只要殷勤侍奉,时间长了,定会能有一席之地吗?
怎么才说了一句话,就想要她们二人的命呢?
“大人,我们二人并未犯错,为何要……”
“有些人的存在便是错误。”谢元柏宛如一个冷漠无情的人,“我早已发过誓,这辈子不会纳妾,你们也可以自己离开,但若如此,荣嫔娘娘那边也无法交代,我便只能要了你们的命,对外封一段时间消息,然后再说你们染了绝症,暴毙身亡,二位在宫中当差,这种事请应该不陌生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深深的恐惧。
“谢大人,奴婢也是身不由己,荣嫔娘娘让我们过来,我们也不敢不从啊。”
“荣嫔娘娘无缘无故,让你们来丞相府,有何目的?”
王氏一介妇人,想不到深处去,但他可是察觉到这件事的不对劲。
那两名女子瑟瑟发抖,吓得不行,“大人,娘娘交代让我们好好伺候大人,别的话就没有了。”
“大人相信我们吧,娘娘真的只跟我们说了这么多,让我们在府中好好呆着,将来自会有大用处。”
谢元柏看两名女子的神情,不像是在说假话,“你们暂且在此处等着,今晚天黑之前,自会有你们的去处。”
“大人饶命,奴婢说的都是实话,请大人留我们一条性命吧。”
谢元柏没再理会二人,命人好好守住这个院落,进宫去了。
第48章 四十八朵娇花 大哥真是个好男人。
谢元柏入宫, 见了皇上,直接斥责荣嫔干预臣子后院事务,请求皇上处罚荣嫔。
其实这件事原本不是什么大事, 荣嫔所做也没触犯法律, 谈不上什么处罚。
但是谢元柏态度强硬,“皇上, 臣一家人与荣嫔娘娘并没什么往来, 虽然臣的夫人是荣嫔娘娘的堂姐, 但为何荣嫔娘娘之前不召见,偏偏最近开始召见,而且没多久就强迫臣的夫人带了两名女子回去, 说是赐给臣的妾室,皇上, 这等好意臣可不敢要。”
听着臣子说自己宠妃的不是, 皇上脸色也不好, “荣嫔是朕的妃子,爱卿说话最好有些分寸。”
“皇上切莫被美色迷了眼睛,还请皇上替臣处置了那两名女子, 还臣后院一个安宁。”谢元柏说完,磕了个头。
皇上心里有气,你不想要那两名女子, 自己打发了便是, 何苦还进宫一趟,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难道他还要为了几个妇人,去处置自己的嫔妃吗?
这未免也太荒谬了些!
“皇上不答应,臣就一直跪着, 直到皇上答应为止。”谢元柏跪着说。
“要跪去外面跪。”皇上在气头上,当真让谢元柏跪着,自己转身走了。
可是走着走着,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
谢元柏在大理寺功绩卓著,破过许多案子,什么事没见过,怎么会因为这么点子事就用长跪不起来威胁?
荣嫔这几日确实说过,想念堂姐,也是他让荣嫔多召王氏进宫来陪她说话解闷。
可是荣嫔进宫时间也不短了,若是两姐妹关系好,为何之前从未提过召王氏入宫的事。
而且还把自己宫里的两个得力的宫女送了出去。
心腹培养出来,是要替自己做事的,无论派去哪儿,都有用处。
将人送去丞相府,是为了什么?
皇上停下脚步,仔细想了想,最近荣嫔的兄长,进宫也颇为频繁。
他指了一个宫女,“去荣嫔那里打听打听,最近她兄长去看她,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荣嫔宫里的宫人们虽然对荣嫔忠心耿耿,但是在皇宫里,说到底还是皇上最大,宫女没多久就打听到了,回来说:“启禀皇上,最近荣嫔娘娘的兄长每次进宫都要见见小皇子,夸小皇子有福气,长得好,除此之外,有时两兄妹还会关起门来说话,但商议了什么没人知道。”
皇上深吸口气,他念在王彦之救驾有功,对他多有赞赏,又念在荣嫔生育皇子不易,就特许王彦之可以时常探望荣嫔。
“去看看他还跪着么?”皇上说完,便有个小太监回去查看。
“回皇上,谢大人还跪着呢。”
“回去吧。”想明白这件事中有许多疑点,皇上叹口气又回去了。
谢元柏不卑不亢,后背挺直,他也跪了小半个时辰了,地上被跪出了两个雪坑。
“跟朕进来,把话好好说清楚。”皇上经过谢元柏身边时,沉声说。
暮色四合,谢元柏终于回到府上,身后还跟了一个宫里来的太监。
“李公公,那两名女子就在这里。”谢元柏将人带到咏梅轩。
李公公是奉了皇上的命,处置这两个女子的,阮香和阮蕊都吓破了胆,想了一个下午,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就是把她们发卖出去,没想到会被带回宫里。
“公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都是荣嫔娘娘让我们来的,饶过我们吧。”两人哭求着。
“哭什么,回宫之后,继续当你们的差。”李公公没什么表情,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只要不要她们的命,做什么都行。
谢元柏将人送走后,回到自己房里,看见王氏正把女儿圈在怀里,教她认生字。
看见他回来了,王氏急忙起身,端茶倒水的,像是回到了她刚嫁过来的时候,那幅谨小慎微的样子。
“安儿,跟着奶娘出去玩儿吧。”谢元柏看了奶娘一眼,奶娘领命拉着谢宁安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夫妻两个人,王氏倒好茶便直直站着,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谢元柏一瘸一拐走到床边,坐下时吸了口气,表情痛苦。
王氏注意到丈夫的不对,连忙跟上去,语气关心,“你怎么了?”
走近了,才发现谢元柏两个膝盖都湿透了,裤腿上还有些许冰碴。
谢元柏的长随在门口说:“夫人,今日我们公子在雪地里跪了好几个时辰,才求得皇上将荣嫔娘娘送来的女子收回去,公子的腿一定冻伤了。”说完,关上门就走。
王氏听了,一门心思都在丈夫的腿上,小心翼翼将裤腿掀起,发现最里面一层裤子都湿透,手摸上去一片冰冷,而谢元柏的膝盖红肿一片,已然被冻伤。
“我去叫刘大夫来看看。”王氏心疼,眼圈都红了。
谢元柏一把拉住妻子,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我的伤不要紧,暖和过来就好了,倒是你,若不是对方说了什么,你也不至于一点不反抗,就替我带了两个小妾回来,说说吧,荣嫔都和你说了什么?”
两人成婚已经六年多了,谢元柏早就将自己妻子的性格看透了,虽然她性子温和,但也不是平白任人拿捏的人,定是被对方戳中了软肋,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说起这两个小妾,王氏也是满腹委屈。
荣嫔召她进宫也许多回了,起初确实只是找她说话,回忆起小时候,两人作伴的日子,虽然长大之后两家渐行渐远,可是他们父亲没做官之前,她们确实像亲姐妹一样。
大抵是回忆起了幼时无忧无虑的日子,王氏心中动容,渐渐地,也不排斥进宫。
后来,她们聊天的内容多与孩子有关,荣嫔说起自己的儿子是皇上唯一的皇子,就算以后皇上有了别的儿子,她的孩子也是长子,王氏听到这种话,大多时候笑而不语,毕竟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但今日她进宫,荣嫔却忽然问她,若是她想让皇上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丞相会不会支持这样的话。
她一个后院妇人,哪里知道什么太子不太子的,况且这个问题,也不是她可以随便议论的,当时便想起身告辞回府。
荣嫔见她被吓的样子,笑了笑说:“姐姐,我随便开个玩笑,瞧把你吓得,快坐下。”
待王氏又坐回去,荣嫔凑近,压低声音说:“姐姐,你生下女儿也好多年了,这几年怎么不见你有动静啊?”
“这……儿女缘分,也说不准,随缘吧。”王氏低头说。
“话虽然这样讲,可还得生个儿子才行,姐姐,是不是你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可找大夫瞧过?”荣嫔语气关切,似乎很是替王氏担心。
这句话算是问到了王氏心坎上,她自己也是很想再要个孩子的,只是生下长女之后,肚子却一直没动静,难道真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一看王氏的表情,荣嫔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姐姐,妹妹有个办法,我宫里有两个伶俐的丫头,你带回去,给谢大人做个妾室,等过个一两年,她们生了儿子,你就抱到自己身边养着,这样也有了倚仗。”
王氏听了,当即便拒绝,只是荣嫔颇会揣测人心,三言两语将王氏糊弄住,再让阮香和阮蕊跟王氏回府,这件事就这样成了。
听妻子说完,谢元柏长叹口气,将王氏的手紧紧攥住,“你呀你,那荣嫔和你说立太子的事,你都察觉到不对了,为何不再深想想,她想从你这里试探丞相府的口风,见你说不出来,便把自己心腹安插在丞相府,若是那两个宫女真的成了我的妾室,再让她们生了孩子,那不就在丞相府里扎下了根,我们府上便有了荣嫔的眼睛和耳朵,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关注之下了。”
王氏听完,又惊又怕,自己差点给家里惹了个大麻烦。
“对不起,我不知道……”
“这件事是荣嫔心思深,不怪你,但有一事,你确实做的不妥当。”谢元柏严肃起来,“年儿待字闺中,还未出阁,你怎可让年儿替你处置那两名女子?”
中午王氏回来时,心里很乱,既不想让夫君纳妾,又害怕自己身体真的出了毛病,不能替夫君生儿育女,年儿主动提出帮她时,她特别想一个人静一静,便直接答应了。
“夫君说的是。”王氏后知后觉,知道自己确实有欠考虑。
谢元柏又说:“不过荣嫔娘娘有一件事说的不错,家里确实该再添个孩子了,安儿一个人有些孤单,多个弟弟妹妹陪她也好。”
闻言,王氏情绪低落下去。
谢元柏又说:“不过,你既能生下安儿,身体便是没问题的,这些年未能怀上,有问题也是出在我身上。
王氏愣住,抬头看着谢元柏,他不认为是她有问题么?
“夫人,我们努力一下,可别让外人觉得你夫君不中用了。”说着,谢元柏把人拉到怀里。
两人倒在二丫床上时,王氏还惦记着谢元柏的腿,“夫君,你的伤……”
“多谢夫人关心,看来今晚要劳烦夫人多出些力了。”
第49章 四十九朵娇花 婚前。
这件事, 经过谢元柏与皇上一下午的交谈,最后皇上禁足荣嫔一个月,将小皇子交予皇后抚养。
丈夫不但将两名宫女送了回去, 还允诺此生绝不纳妾, 王氏心结解开,整个人的气色好了不少。
见大哥和大嫂夫妻关系并未因此事受到影响, 谢初年也松了口气。
“小白, 已经十三日没见沈哥哥了。”谢初年摸着兔子自言自语。
年后, 沈渊又忙了起来,军队整编完毕,便要开始练兵。
虽然皇上已经给沈渊和谢初年定了亲事, 但是丞相府这边像没这回事似的,他几次上门, 谢朗都不在府上, 明显是不想商议亲事。
还是韩氏说, 婚姻大事,起码也要两家长辈都在,如今谢初年的母亲去了青州, 还是等人回来两家再一起商议,正好也能有充足的时间准备聘礼。
沈渊只好作罢,又开始没日没夜投身在军营里。
原本每日的训练任务并不重, 可是沈渊宿在军营, 亲自训练他们之后,新兵们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陈将军, 沈将军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啊?”午休时,新兵们把陈兵围在中间问。
陈兵摸了摸下巴,“嘿嘿, 皇上不是给咱们沈将军和谢小姐定亲了吗,他……”
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人插嘴说:“听说谢小姐身染怪病,脸上长满了麻子,每次出门从头到脚都包的严严实实的,会不会是沈将军不喜欢谢小姐,皇上硬塞给他的。”
“我也听说了,我们沈将军骁勇善战,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就连公主都配得上,怎么能娶一个麻子脸?”
众人纷纷开始为沈将军抱不平,陈兵抬高音量想压下大家的声音,没想到身后忽然有人出声。
“吃饱了就继续训练!”沈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众人身后,脸色沉沉。
今日下午的训练比平时艰苦几倍,就连陈兵都要跟着一起。
陈兵看这架势就知道,肯定是中午的时候说错了话呀。
一下午沈渊都冷着脸,抓到谁的错处,就要严惩一番,到了晚上,众人叫苦不迭。
陈兵将中午说闲话的那几个人拎出来,让他们去给沈将军道歉,几人被折腾一下午,早就有了悔意,连忙去向沈渊请罪。
沈渊见状,嘱咐他们要以训练为主,如有人再说闲话,就驱逐回家,众人连连答应。
入夜,沈渊在床头就着烛火看兵书,吴风送来一封信。
沈渊看完信,神色一凛,“进宫。”
到了宫门,已经深夜,沈渊有皇上给的令牌,无论何时,都能入宫。
沈渊深夜入宫来见,一定是有十分重要的事,皇上起身去见了沈渊。
“皇上,您命臣查的事,有消息了。”沈渊将信呈上去。
上次宫中刺杀事件,表面上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其实皇上一直命沈渊暗中调查。
沈渊也没辜负皇上的期望,暗中查到,在靖朝第一任皇帝颠覆前朝后,前朝太子流落民间不知所踪,虽然一直派人暗中查找,但是许多年都没找到。
当年,前朝太子躲过了靖朝人的搜捕,一直隐姓埋名生活,并与人成亲生子,暗中集结起前朝后人,一直想找机会复辟。
可惜,前朝太子身患重病,只好把这份责任交给自己的儿子。
靖朝建立之后,经济繁荣,兵强马壮,那太子的儿子等了一辈子,也没等来报仇的机会,只能再让自己的儿子完成这个遗愿。
也就是说,如今在大靖的领土上,前朝太子的孙子,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伺机推翻靖朝的统治。
“算算年纪,此人差不多五十有余,估计也已经成家生子,沈渊,一定要查到这个人,斩草除根,不能让人威胁到大靖一分一毫。”
沈渊领命,“是。”
正事说完,皇上看了沈渊一眼,沈渊虽然衣着整洁,但是面上有几分倦色,此刻从宫中回到军营去,天也快亮了。
“上元节宫宴上,你向朕求赐婚,是真心想娶谢家小女儿,还是为了维护那小女儿的名声与丞相一家的颜面?”皇上忽然开口问。
“回皇上,若臣不是真心喜欢,怎会向皇上开口呢。”
“丞相小女儿出身虽然好,但是她出生便染了怪病,你当真愿意娶她?”
沈渊抬头直视皇上,“回皇上,臣,求之不得。”
“好,婚期定了吗?”
“丞相夫人不在府中,臣的父母认为,还是等两家长辈都在,商议才好。”
“哈哈哈,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请皇上为臣作主。”
“沈将军替朕做事,立下功劳,朕自然也要为沈将军考虑,五月初三是个好日子,不如你和心上人,就在那日完婚吧。”皇上笑着说。
“臣,谢皇上。”沈渊叩谢皇上。
翌日一早,宫中传旨的太监就到了丞相府上。
听完圣旨,谢初年愣了愣,皇上怎么又下了一道婚期圣旨?
“谢小姐,接旨吧。”
听到太监提醒,谢初年如梦初醒般接过圣旨。
等丞相下朝回来看见圣旨,气得胡子直抖,“我说今日下朝,为何皇上对我说恭喜,原来沈渊这小子,背地里又去求皇上了。”
“爹,别生气,虽然皇上定下婚期,可我永远是您的女儿,永远站在您这边!”谢初年笑嘻嘻说。
“你?你现在的表情,像是和我站一边的吗?”谢朗看着笑意吟吟的女儿,后悔让妻子晚点回来。
妻子一定会理解自己的。
远在青州的徐氏,收到丈夫的信,哪里还有心情游山玩水,和胡家把亲事商定好了,立刻启程回京。
女儿定亲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不在身边,皇上怎么忽然就给年儿赐婚了呢!
三月初,徐氏赶回京城,得知皇上连婚期都定了,就在五月初三,一时之间,心中又惊又急。
这婚期比璋儿都近呢!
“娘,您赶了这么久的路,定是累了,不如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休息好了再说。”谢初年得知母亲回来,早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乖巧扶母亲下了马车。
“哪还有时间休息,还有两个月就成婚了,你的嫁妆还未定。”尽管徐氏不想让女儿这么早就成婚,可是圣旨已下,又不能抗旨,只能赶紧张罗起来。
王氏体贴,笑着说:“娘别急,儿媳知道时间急迫,已经拟了一张嫁妆单子出来,您看过之后再加一些,有不妥当的再改,时间来得及。”
幸好儿媳会操持,让徐氏放心不少。
谢朗回家之后,看见妻子和儿媳凑在一处商量嫁妆,心里很不舒服,难道她希望年儿这么早嫁出去?
“这可是圣旨,你敢抗旨吗?”徐氏问丈夫。
“可是五月初三也太早了,年儿还未到十七岁。”谢朗还是舍不得。
“镇国公府也不远,我们常常让年儿回来看看就是了。”
徐氏能这般坦然地商议女儿的亲事,还是因为对方是沈渊。
若是换个人,她也不会如此放心就让女儿这么嫁了。
沈渊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少年时他们便知道这孩子将来必定有所作为,再加上两家是世交,此番结亲,关系又近了一层,她对这门亲事,也是满意的。
谢朗也知道,这门亲事已经算是很好了,放眼京城,估计再也找不出比沈渊更好的女婿,只是他过不了自己心里这道坎罢了。
那个襁褓中的小娃娃,怎么转眼间就长大,要嫁人了呢?
沈谢两家的亲事板上钉钉,但沈家三聘六礼一样不少,纳征那日,聘礼堆满了整整一院子,冬白拿着单子,一样一样清点,谢初年怀里抱着兔子,在一旁看着。
“小姐,这墨,是不是和之前沈将军送的一样啊?”冬白问。
谢初年过去一看,果然,整整十块墨并排躺着,让谢初年傻了眼。
去年沈渊送的那两块墨,她没舍得用,这下一口气送了十块,他到底是从哪儿弄到这么多的上品好墨!
“小姐,沈将军是怕你舍不得用。”冬白笑了笑说。
谢初年抿嘴笑了笑,以后她的墨就不愁了。
冬去春来,终于到了婚期前日。
刘大夫又替谢初年号了脉,谢初年已经许久没发病,但是并不代表这病已经好了。
“只要谢小姐平日里注意防范,保养得宜,正常生活是没问题的。“刘大夫又新配了方子,将新研制的药交给了冬白。
“那……”徐氏看了女儿一眼,“请问刘大夫,他们夫妻,可否能行房事?”
谢初年的脸腾地红了。
刘大夫想了想说:“这个,有些风险。”
毕竟谢初年皮肤娇嫩,若是出了汗,对皮肤有害无益。
徐氏在心中连连叹气,这可如何是好。
谢初年自己倒不觉得什么,送走了刘大夫,还反而安慰母亲,“娘,我的病,沈哥哥又不是不知道,他不会介意的。”
徐氏心想:“也许年少情深不会介意,时间久了,哪有男人忍得住的,更何况,孩子总是要生的,将来沈渊免不得要纳妾。”
“你和沈渊都是好孩子,娘知道你们两情相悦,只是夫妻之道,不是那么简单的彼此倾心,更要肩负起延续香火的责任,罢了,反正你们还年轻,说不定这病,将来就能治好了呢。”徐氏不想给女儿压力。
“娘,你放心,沈哥哥说喜欢我,便是一辈子都喜欢我。”谢初年笑笑,对沈渊十分信任。
第50章 五十朵娇花 大婚。
冯姝做为谢初年唯一的好姐妹, 成婚前一晚来丞相府陪谢初年一起住,想在第二日和娘家人一起送她出嫁。
谢初年心中一百个愿意,早早命冬白去取了另一床被子, 两人沐浴过后便并肩躺下。
房间中, 明日大婚用的礼服等物品都准备好了,冯姝笑着戳了戳谢初年的脸, 指着梳妆台上的脂粉用品, “听说这些东西, 都是沈将军准备的?”
谢初年被子挡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嗯, 前日送来的催妆礼。”
冯姝忽地叹了口气,“你比我还小一岁, 如今都要嫁人了。”
“冯姐姐, 京城中爱慕你的青年才俊不知道有多少, 改日让皇后娘娘为你把关,挑一个合心意的。”谢初年笑笑说。
“你不知道,我父母早亡, 只剩下我和姐姐两人,我爹在临终前,特意交代, 我们姐妹之中, 必须有一人为冯家招入赘,延续冯家香火, 如今我姐姐当了皇后,那我势必要为家中招一个入赘女婿,这京城中, 有谁家的公子愿意入赘别家呢?”冯姝声音平静地说。
原来如此,怪不得,冯姝到了十七岁,连议亲都还没有过。
谢初年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冯姐姐,你这样好,能娶到你,定是上辈子修了八辈子的福气,就算是入赘又怎样。”
冯姝笑了一声,“要是都像你这般想就好了,我姐姐一心想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不想我受了委屈,我自己倒是无所谓,比起门当户对,称心如意最重要。”
“冯姐姐,你一定会找到的。”谢初年说完,小小打了个哈欠。
“早点睡吧,明日你可有的累呢。”冯姝伸出胳膊,轻拍两下谢初年。
谢初年身为准新娘子,一点也不紧张,没一会儿呼吸平稳下来,睡着了。
第二日,谢初年尚在梦中,就被冯姝叫醒。
“年儿,起床了,你的沈哥哥来接你了!”冯姝捏了捏谢初年的鼻尖。
谢初年皱了皱眉头,听见“沈哥哥”三个字才彻底清醒。
今日是她和沈哥哥的大婚之日,
人从床上坐起,就看见自己的房间里已经有许多人。
冬白带着司棋司南把该用到的礼服等物摆好,见谢初年醒了,连忙上前服侍她洗漱。
“小姐,我让厨房下了点面,你趁热吃了,垫垫肚子,接下来一天都没时间进食,别饿着。”冬白端上来一碗面。
天刚泛白,谢初年哪这么早吃过饭,此时一点胃口都没有,只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刚放下碗,王氏便进来给谢初年开脸。
虽然谢初年皮肤轻易碰不得,但是大婚礼仪一步也不能少,王氏顾念着谢初年的病,只是象征性的做了做样子,就算开过脸了。
绿色喜服穿好,凤冠戴在头上,谢初年顿时觉得自己矮了半截儿。
这也太重了吧。
“小姐,来了来了,姑爷来了!”司棋从门口跑进来,嘴里高喊着。
谢初年手一紧,后知后觉的紧张感现在才来。
“公子们可在拦门?”冬白问。
“在呢,两位公子都在,门口围了好些人,好不热闹!”司棋笑嘻嘻的。
谢初年眨了眨眼睛,深呼吸口气,手里忽然被人塞了东西。
“小姐,这两块如意糕你藏在袖子里,待会儿上了轿,要是饿了,就拿出来吃。”冬白十分贴心。
如意糕被纸包着,一手一块儿刚刚好。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司棋又出去看了一圈儿,气喘吁吁跑回来说。
“谁打起来了?”谢初年不明所以。
“三公子和姑爷打起来了,三公子说,若是姑爷打不赢他,今天就娶不到新娘子!”司棋说。
谢初年松了口气,“没事,三哥打不过沈哥哥。”
又等了一会儿,门口忽然传来了许多人声,是沈渊过来接她了。
“团扇呢?”冬白手忙脚乱,四处寻着。
“在这儿呢!”司南拿起递给谢初年。
“小姐拿好了。”冬白见谢初年放低扇子偷看,小声提醒。
原本谢初年披着红色薄纱,再用扇子一挡,这下什么都看不见了。
谢朗和徐氏已经在大堂坐好,徐氏和蔼笑着,谢朗拉着脸,两人看着一对新人走到面前。
“爹,娘,今日,女儿就要出嫁了。”谢初年鞠了一躬,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感觉到,是真的要离开家了。
谢朗看着女儿,长叹口气,这一天来得比他想象中早,心里真不是滋味。
徐氏起身上前,一把拉住女儿的手,“好孩子,以后你们两人好好的。”
谢初年眼眶湿了,强忍着才没掉下泪来。
“岳父岳母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年儿的。”沈渊声音坚定。
拜别父母,谢元昉背上谢初年,送谢初年上了花轿。
丞相府与镇国公府离着并不远,不过隔了两条街,没多久就到了。
下轿时,是沈渊牵着谢初年的手将她引出来。
围观者众,这时候谢初年也用不着人提醒,自发地用团扇把脸遮的严严实实的,那些想窥见新娘子容貌的人,只能看见谢初年头上的红色薄纱。
陈兵离着近,心中也好奇谢初年长什么样,不过这份好奇,大部分来自于外面的传言,但谢初年毕竟是沈渊的夫人,他不敢冒犯。
拜完天地,一路走到了新房,头上凤冠的重量让谢初年的脖子和肩膀酸痛不已。
她现在只盼着这些繁文缛节赶紧结束,好让她能休息休息。
好不容易坐到了床上,谢初年可算是松了口气。
沈渊被众人哄拥着去外面敬酒,新房里只剩下谢初年一个人静静坐着。
待周围安静下来,谢初年放下扇子,长呼口气,将薄纱摘下来。
“可累死我了。”气候还没到热的时候,谢初年头上却出了一层薄汗,有些难受。
用随身带的手帕擦拭一番,谢初年方觉腹中饥饿,早上吃的那两口面根本不顶用,幸好她有冬白给她的如意糕。
刚打开一块准备吃,忽然听见床下有点动静。
仔细一听,好像有人藏在床下。
谢初年下意识站起来走远,“谁在床下?”
“年儿姐姐,是我啊。”沈长熙先伸出一只手摆了摆,然后探出头来,笑着从床下爬出来。
“熙儿,你在这儿藏多久了?”谢初年把人扶起来重新坐回床上。
“我一早就藏着了,等了好久,都快睡着了,你们才来,年儿姐姐,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啊。”沈长熙站在谢初年前面,手放在谢初年膝头,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谢初年瞧。
谢初年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你饿不饿,我这儿有如意糕,我们一人一块儿。”
“谢谢年儿姐姐。”沈长熙藏了半天,也没吃东西,接过如意糕,坐在谢初年身旁吃了起来。
吃了一块糕点,谢初年又在二丫床上捡了两个红枣吃,沈长熙学她,两人又把床上撒的红枣和花生吃了个精光。
“你哥哥知道你在这儿吗?”谢初年笑着问。
沈长熙摇摇头,神情得意,”他今天只顾着娶新娘子,哪里会注意我在哪儿,年儿姐姐,不对,娘教过我,我应该叫你嫂子了。“
“对,你该叫我嫂子。”谢初年笑笑,摸了摸沈长熙的头。
“嫂子,以后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玩儿了,你上次送我的纸鸢被我弄破了,我们再做一个好不好?”沈长熙问。
“当然好。”谢初年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天色,觉着沈渊差不多该回来了。
“这么晚了,你不困么,我让冬白送你回去吧。”谢初年欲叫冬白进来。
“不用,我自己回去吧,我的丫鬟在外面等我呢。”沈长熙下床,一蹦一跳地出去了。
谢初年看着她离开,失笑摇头,转身把微微凌乱的床铺平整。
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那种紧张感又回来了。
“沈哥哥怎么还不回来?”谢初年自言自语,眼睛时不时地瞟向门口。
没多久,外面传来冬白的声音,“小姐,哦不,夫人,沈将军来了。”
谢初年立刻拿起团扇,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喘。
门一开一合,一个穿着红色喜服的人走了进来。
沈渊进了新房,先是让人打水,他净过手后才坐到谢初年身边。
一丝淡淡的酒香将谢初年包围,果然喝了不少酒。
“沉不沉?”沈渊将床上的红色薄纱拿起放到一旁,接着一把将谢初年遮面的团扇拿开。
少女精致的面庞露了出来,眼中还有一丝慌乱。
“沉,特别沉,我脖子都要酸死了。”紧张归紧张,但是两人相识多年,相处之间的熟稔,瞬间驱散了紧张感。
“那怎么不摘下来?”沈渊抬手帮谢初年把凤冠摘下,顺便将她的头发放下来。
“规矩嘛,怎么能说摘就摘。”谢初年转了两圈脖子。
沈渊扭过谢初年的肩膀,让她背对着自己,他轻轻地帮谢初年按摩肩膀。
“冬白和我说,你每晚睡前都要沐浴涂药,涂哪里?”沈渊看见了桌上摆着的两瓶药膏。
“涂……全身。”谢初年忽然觉得舌头有些打结。
沈渊这么问,难道要帮她涂药?天啊,那也太难为情了吧。
第51章 五十一朵娇花 她不想做什么,只是想把……
沈渊命人打热水沐浴, 又换上了新的被褥,床上的被褥被洒了花生等物,虽然已经被吃的差不多了, 但是被褥上难免会有些不干净的地方。
他自己喝了酒, 先去沐浴,谢初年拉住他的衣袖, “沈哥哥, 我是不是应该帮你宽衣?”
“不用, 我自己来。”沈渊并不需要谢初年为他做这些事。
“沈哥哥,还是我帮你吧。”谢初年已经嫁为人妇,心里认为自己还是应当尽妻子的本分, 况且她并未帮别人宽过衣,第一次做还有几分玩的心思。
沈渊一眼明白谢初年的想法, 顺从地张开手, 看着她略有些笨拙的动作, 嘴角微微上翘。
“沈哥哥,这个荷包,你还带着啊?”脱掉外衣后, 谢初年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绣的那个竹柏荷包。
那个被她三哥说成生姜的荷包,边角已经有些磨损,可见是被人日日带在身上的。
“嗯。”沈渊看着谢初年的发顶, 鼻间轻轻发声回答。
“这都旧了, 怎么不换个新的?”谢初年将荷包放下,抬头看着沈渊问。
“没人绣, 我只有这一个。”沈渊看进谢初年的眼里,含有一丝委屈般地抱怨。
自从谢初年绣过这个荷包后,三哥的嘲讽给她留下了阴影, 她便再也没绣过任何东西了。
“沈哥哥,我明日就给你绣个新的!”谢初年信誓旦旦地说。
“好,我进去了,先自己玩儿一会儿。”沈渊摸了摸谢初年的头,转身走到屏风后。
还差一件没脱完,谢初年转过身吐了吐舌头,真可惜,什么也没看见。
坐到梳妆台前,谢初年对着镜子仔细看自己的脸,今日上妆很早,到现在都没卸妆,还好她的脸并未发病。
身后传来水声,谢初年回头看了看,隔着屏风只能看见个模糊的影子,并不能看清什么,可是水声清晰,这种若隐若现的感觉,让谢初年格外想一窥究竟。
转念一想,现在她看到的,不就是一会儿她洗澡时,沈渊看到的?
谢初年瞬间回头,看见镜中的自己,脸一点点变红,她忍不住用右手摸了下耳朵。
过了一会儿,“哗啦”一声,人出水了,谢初年心跳变快,想回头又不敢回。
沈渊叫下人进来换水,看见谢初年在镜前笔直坐着,走过去,看见镜中人双颊绯红,笑着捏了捏谢初年的脸。
谢初年起身回头,恰逢沈渊俯身,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着彼此,谢初年视线放低一些,看见沈渊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一时好奇,谢初年用一根食指摸了上去,喉结又滑了一下,沈渊忽地起身。
“将军,夫人,水换好了。”冬白低着头说完,默默退了出去。
“那我去了。”谢初年小碎步走到屏风后,没一会儿又出来了。
她忘记拿药膏了,拿到药膏后又小碎步跑回去。
她可不好意思让沈渊帮她涂。
下水的时候,谢初年刻意放慢动作,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出,整个人浸泡在水里时才松了口气。
水的温度让谢初年放松不少,但她一想起沈渊就在身后,尴尬之感从心口蔓延到四肢。
洗好之后,谢初年给自己涂好药,后背她够不到,没办法,还是明天早上让冬白再给她涂一次。
穿好寝衣走出来,谢初年发现沈渊靠在床头看书,样子极其专注,闲适自然,比她自在多了。
“洗好了,过来涂药。”沈渊抬头看了她一眼,让出床里侧的位置。
“我已经涂好了。”谢初年躺到床里侧,面朝墙,给沈渊留了个后背。
“后背也涂了?”沈渊问。
“涂了涂了。”谢初年紧闭上眼睛。
身后安静了一会儿,谢初年睁开眼睛想回头看沈渊在做什么,结果还没回头,就感觉到身后人忽然靠近,她的身体明显感觉到一股热源。
“沈哥哥,你做什么?”谢初年浑身僵直。
沈渊贴近谢初年,闻了闻她的脸,脖子,继续往下,“撒谎。”
她的后背没有药香。
“今晚不涂也没关系,明早再涂也是一样的。”谢初年耳朵红透。
沈渊担心谢初年的身体,他不会因为小姑娘难堪,就让她冒着发病的风险睡一晚上。
更何况,他们现在是夫妻,彼此坦诚,再正常不过。
“年儿,乖。”沈渊在谢初年耳边说。
谢初年被耳边的热气酥麻了身子,一时没了反应,沈渊的手从谢初年身下找到系扣,三两下解开,将寝衣往下拉了拉,露出了后背光洁的皮肤。
红色的寝被,映的原本就细腻的皮肤似美玉,胜白雪,沈渊看着眼前的美景,呼吸一沉。
谢初年将脸埋在被子里,感觉到后背有触碰感,身体轻轻颤抖了下。
沈渊动作十分轻柔,将药涂抹开,由上至下,从肩膀到腰窝。
“沈哥哥,下面我涂过了。”谢初年的声音闷在被子里。
沈渊停下动作,将手洗干净,回来时看见谢初年还是那个姿势躺着,一动都没动。
还以为谢初年睡着了,沈渊想替她拉上衣服,刚一凑近,谢初年的身体又是一抖。
鬼使神差的,沈渊在拉上谢初年衣裳的同时,俯身在她脖颈处落下一个轻吻。
异样的触感让谢初年睁大了眼睛。
沈渊熄灯,在谢初年身旁躺下,黑暗中,谢初年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翻身朝向沈渊,谢初年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默默往沈渊那边挪动一下。
沈渊闭着眼睛静静躺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沈哥哥?”谢初年一丝睡意也无,说着又往沈渊那边挪了挪。
“嗯?”沈渊轻轻答了声。
窗外透进来一丝月光,映出了沈渊侧脸的轮廓,谢初年欣赏了会儿,脑袋直接枕到了沈渊那侧。
沈渊喉结动了动,深呼吸口气向旁边看去,“不睡觉,做什么?”
谢初年眨了眨眼睛,她不想做什么,只是想把沈渊偷亲她的那下亲回来。
趁着沈渊转头的时候,谢初年一抬脑袋,柔软的唇瓣便贴上了眼前人的喉结。
下一瞬,谢初年就被一个强有力的臂膀,紧紧抱在怀里。
“别乱动,睡觉!”沈渊语气隐忍,像在压制着什么。
两人都只穿着单薄的寝衣,互相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耳边是沈渊强有力的心跳声,谢初年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
两人都习惯一个人睡,床上忽然多了一个人,却都睡得心安自在。
一向浅眠的沈渊,第二日醒来时,外面天已大亮了。
看了看依然睡着的谢初年,沈渊轻手轻脚地起身,转身帮谢初年掖好被子,自去院中打拳。
昨日婚礼折腾了一整天,谢初年累极,今日便起得晚了,睁眼时看见陌生的环境,还有点不适应。
“夫人,衣裳已经备好了,奴婢服侍您起身吧。”冬白听见谢初年醒了,进来说。
新婚第一日,早上要去给公婆敬茶,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沈哥哥呢?”谢初年双眼惺忪,由冬白给自己穿衣裳。
“将军在院中练拳,特意叮嘱奴婢不要叫醒夫人。”冬白说。
有下人进屋来取落红的帕子,掀开被子发现帕子一片洁白,上面什么都没有。
谢初年的病,镇国公府上下都知道,刘大夫叮嘱的话,两家人也事先通了气,所以这帕子也就是一个形式,没人放在心上。
夫妻二人用过早膳,便去正院见过镇国公夫妇。
“儿媳给爹娘敬茶。”谢初年依礼敬茶,沈毅和韩氏看着新婚小夫妻,眼中含笑。
尤其是韩氏,她早就看出了两个孩子之间的感情,儿子把年儿娶过来是早晚的事,如今年儿正式成了她的儿媳妇,也算是尘埃落定。
“这只镯子,是当初我成亲的时候,我婆婆给我的,如今你已经和渊儿成婚,这镯子,便传给你吧。”韩氏笑着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给谢初年戴上。
“谢谢娘。”谢初年回头看了沈渊一眼,笑着说。
因为是圣旨赐婚,所以二人还需要进宫谢过皇上。
一路上,沈渊紧紧牵着谢初年的手,两人如胶似漆,沈渊眼中的爱意,旁人看了十分艳羡。
皇上看着一对新人,笑着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皇后命人来传谢初年。
谢初年走了之后,皇上看着沈渊说:“你新婚之喜,朕放你休沐三日,三日后,继续给朕把前朝余孽找出来。”
“皇上放心,臣定会将前朝余孽一网打尽。”
谢初年到了长春宫,发现冯姝也在。
施礼过后,皇后笑着让谢初年起身,“成了亲,果然不一样了,你们两个姐妹说话吧,我去看看琼儿。”
小皇子萧琼,如今养在皇后这里,皇后喜欢孩子,一刻也不想让孩子离开自己的视线。
“年儿,新婚之夜过得如何?”召谢初年过来,原本就是冯姝求姐姐的。
“就是那样呗,冯姐姐要是想知道,等觅得如意郎君,自然就知道了。”谢初年笑着说。
“瞅瞅你,现在说这些话,一点都不害臊。”冯姝取笑谢初年未果,反被谢初年呛了一句,笑着去戳她的脸。
两人说笑起来,不知不觉,时间就过了大半日。
第52章 五十二朵娇花 情话永远不嫌多。……
长春宫门口传来了嘈杂声, 仿佛有人争论什么,谢初年和冯姝互相对视了眼,不明所以, 大宫女玲珑出去查看, 片刻后回来,直接去皇后面前禀明事由。
是荣嫔想要探望孩子, 被门口的宫女拦了下来。
为期一月的禁足早已过去, 但是皇上却迟迟不下令将小皇子交还荣嫔抚养, 荣嫔思念孩子,几乎日日都来探望。
但每次她来看孩子,都哭诉自己和皇儿可怜, 少不了念叨孩子还这么小,就要母子分离这样的话, 这不仅膈应皇后, 还惹得小皇子一起哭个不停。
时间长了, 皇后也不想荣嫔每日都来搅合一场,便和皇上说了几句,皇上便让荣嫔安分守己, 没事少来长春宫,就连晨昏定省都省了。
这下皇后乐得自在,荣嫔却病了一场, 如今病好了, 又开始来闹。
皇后抱着小皇子出来,叹口气说:“他们母子情深, 是斩不断的,既然荣嫔想见孩子,就让她见一见吧。“
玲珑去请荣嫔进来, 荣嫔红着眼睛进来后,向皇后施礼,这才看见殿中还有冯姝和谢初年。
冯姝和谢初年也起身向荣嫔施礼。
“琼儿在本宫这里很好,你放心。”皇后抱着皇子,微笑说。
荣嫔眼睛一错不错地盯在小皇子身上,“能否让嫔妾抱一抱皇儿?”
“皇上不许你来长春宫,你应当是知道的,你看过孩子就回去吧,要是让皇上知道了,恐怕……”
皇后话说一半,荣嫔已经明白了后半句话的意思,她知道皇后不想让她和皇子多亲近,但是她是皇子的生母,凭什么只能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别的女人怀里。
冯姝和谢初年静静站在一旁,耳观鼻鼻观心,沉默是金。
小皇子正睡着,荣嫔看了一会儿,不舍得走,还是皇后说:“今日皇上要来本宫这里用午膳,荣嫔还是早些回宫吧。”
“是,嫔妾告退。”荣嫔不得不离开。
荣嫔疾步回到自己的宫殿,一直压抑着的怒气终于可以发泄,她看见桌上的茶具,大喊一声,挥手便摔在地上。
瓷器破碎的声音传到房外,里外的宫女们全都跪了下来,不敢说话。
“娘娘何必动这么大的气,您的病才刚好,太医说了,应当静养。”王嬷嬷一边安慰荣嫔,一边给宫女使眼色。
宫女会意,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好,静静退出去了。
“我怎么能不生气,王嬷嬷,你没看见皇后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她怀里的,是我的儿子!皇上为什么还不把琼儿还给我!”荣嫔气冲冲地说完话,又落下泪来。
“娘娘,皇上是顾念着您的身子,您大病初愈,若是再为小皇子劳心劳力,怎么养好身子呢?”
“不是的,一定是皇后,是皇后嫉妒我生了皇子,她想把我的孩子抢走,一定是她和皇上说了什么!”
“娘娘,您先消消气,全天下都知道小皇子是您生的,皇后可抢不走,等娘娘把身体养好了,再去和皇上说,皇上一定会让小皇子回到娘娘身边的。”王嬷嬷看着荣嫔这个样子也是心疼。
荣嫔哭泣不止,认定皇后想抢她的孩子,“不行,若是琼儿养在皇后那里,忘了我这个生母怎么办?若是皇后对他不好怎么办?”
“娘娘放心,小皇子是皇上的长子,若是养在皇后娘娘身边时,出了什么问题,皇上一定会追究的,咱们小皇子可是皇上唯一的孩子,皇后娘娘再怎么样,也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的。”王嬷嬷宽慰荣嫔。
这时,门外有宫女传话,“禀娘娘,王指挥使来了。”
“哥哥,快让哥哥进来!”荣嫔擦了擦眼泪说。
王彦之进门后,见妹妹双眼通红的样子,便知她一定又为小皇子的事伤心了。
屏退宫人,王彦之坐到了妹妹面前,“成天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
荣嫔啜泣了一声,“哥哥,我实在是思念琼儿,今日,我去长春宫看望琼儿,皇后竟然都不让我抱一下,只让我远远地看着,这叫我如何不伤心?我身为琼儿生母,却连他每日是否按时吃饭,是否哭闹了都不知道,他已经离开我三个月了,我都不知道他如今多高多重,哥哥,你得帮我想个办法,让皇上将琼儿还给我。”
“妹妹,今日我来,就是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是不是你有办法说服皇上,让我接琼儿回来了?”荣嫔一脸希冀地看着哥哥。
“是比接琼儿回来,还重要的大事。”王彦之压低声音说。
荣嫔听着哥哥的语气,不由得紧张起来,“什么事?”
“当今皇上刚出生时,就被先帝立为太子,如今皇上也有了皇子,若是要立太子的话,那太子之位,岂不是非琼儿莫属。”
“什么?立太子!”荣嫔震惊。
先帝是大靖第二任皇帝,登基时时局不稳,南边多有叛乱,动荡不安,故而先帝多次御驾亲征,去南方平乱。
而后宫只有皇后一个,再无别的妃嫔。
后来沈毅于众将士之间脱颖而出,可堪大任,皇上被朝臣几次劝阻,才弃了御驾亲征的念头,皇后先后为皇上诞下一位公主和一位皇子。
当今皇上出生时,先帝已经年过五旬,身体也不太好,故而才会在皇子一出生便立为太子。
可是如今皇上才而立之年,身体健壮,况且琼儿又不是嫡子,让皇上立琼儿为太子,谈何容易?
“哥哥,这可是,事关国体的大事。”荣嫔没那个胆子。
王彦之看了妹妹一眼,“若是琼儿成为了太子,那你就是未来的太后,我们王家还有王家的子孙,便是世世代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莲儿,难道你不想要?”
听王彦之这样说,荣嫔心动了。
她想,她当然想!
“哥哥,因为上次堂姐的事,皇上一直不待见我,琼儿也一直在皇后那里,我们怎么做,才能让皇上立琼儿为太子呢?”荣嫔被王彦之说动。
“这你放心,我们有贵人相助。”
“什么人?”
“一个能帮我们琼儿当上太子的人。”王彦之笑笑说。
午时,沈渊来长春宫接谢初年回家,两人辞别皇后和冯姝,回到了镇国公府。
昨日疲累,今日又起得早,两人用过午膳后,一起小憩片刻。
可等谢初年醒来,床上又只剩了她一个。
“冬白,沈哥哥呢?”谢初年起身问。
“夫人,沈将军去军营了。”
“不是说休沐三日么,为何还要去军营?”谢初年喃喃自语,心中一阵失落。
“沈将军临走时说,会回来和夫人一起用晚膳。”
谢初年听了,点点头说:“好吧,对了,我要绣个荷包,去把针线拿来。”
想起了昨日答应沈渊要给他绣个新的荷包,谢初年便想立刻绣出来。
可是多年未拿针线,手生的很,好几次差点戳破了手指,绣出来的东西也没比生姜好看到哪儿去。
新的荷包还是不要绣竹柏了,不如,绣个鸳鸯?
生怕自己绣的不像鸳鸯像鸭子,谢初年一针一线绣地十分认真,立志要破除小时候的生姜印象,在女红这方面惊艳一回。
沈渊晚上回到家,就看见小姑娘眉头紧锁,盯着手上拿的绣布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将军回来了。”冬白在门口说。
房内的谢初年听见冬白的声音,放下手中东西,看见沈渊时眼睛一亮,张开手就扑到了沈渊怀中。
“沈哥哥,你可回来了。”她一下午都在想他。
沈渊将人牢牢接住,一手环着谢初年的腰,一手摸了摸谢初年的头发,“怎么没戴薄纱?”
“在自己家里,不戴也没事,戴着薄纱,看什么东西都隔了一层,不舒服。”谢初年埋在沈渊怀里说。
“下午做了什么?”沈渊问。
“给你绣荷包来着。”谢初年抬头,拉着沈渊去看她绣出来的样子。
谢初年只绣了一小部分,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但是只要是谢初年绣的,在沈渊眼中只有一句话,“只要是你绣的,都好看。”
自己绣的好不好看,谢初年心里有数,但就是喜欢听沈渊夸自己,毕竟情话永远不嫌多。
“明日带你出去走走。”沈渊拉着谢初年坐下。
“真的?去哪里?”谢初年惊喜。
“可以去凤城,离着不远,骑马去,一个来回也不过一个时辰。”沈渊笑了笑。
谢初年从来没出过京城,听沈渊这样说,兴奋地晚膳吃了两碗饭。
腹中积食,沈渊拉着她去花园散步消食。
“过几日,娘会把库房钥匙交给你掌管。”沈渊说。
“交给我?”谢初年有些惊讶,她才刚嫁给来呢。
“娘一直不愿意掌管中馈,嫌麻烦,今天早上就恨不得给你,还是我说让你先熟悉几日再说。”
谢初年出嫁前,也是自己独立一个院子,掌管一院事务的,镇国公府,人也不多,应该不会很难吧。
“沈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谢初年胸有成竹。
“嗯,相信我们小初年。”沈渊笑了笑,见夜色渐浓,怕谢初年着凉,两人便回了房间。
第53章 五十三朵娇花 夫妻同游。
晚上, 依然是沈渊为谢初年涂药,一回生二回熟,沈渊动作更加熟稔, 谢初年也不再那么羞涩。
等沈渊涂好了药, 发现谢初年竟已经睡着了。
无奈笑笑,沈渊熄了灯, 将人搂到自己怀中。
第二日, 谢初年很早醒了, 两人收拾妥当,一个下人也没带,直接骑上马便出了城。
谢初年还从来没有在大道上驰骋的经历, 十分兴奋,还想和沈渊比速度, 沈渊惦记着谢初年的安全, 一路都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跟在谢初年身后。
到了凤城,天已经大亮。
今日凤城,会举办一年一度的庙会, 故而一大早,街上已经有了许多人。
“沈哥哥,好热闹啊!”谢初年下马, 汇入了人群之中。
沈渊拉紧谢初年的手, 怕两个人走散,先找了一家客栈, 定了一间房,以备中午休息片刻,顺便让店家帮忙照顾两匹马。
而后, 两人随着人流一起走到大街上。
街上有许多带着长牙面具的人,一手拿着剑,一手拿着符,嘴上不停念叨着什么,但是谢初年一句也听不懂。
“沈哥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驱鬼。”沈渊微微低头,在谢初年耳边说,“他们会将符点燃,然后将灰烬倒入水中,泼在周围人身上,被泼到的人便会一年顺遂,不被妖鬼侵扰。”
谢初年点点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驱鬼人将符水泼在人身上,被泼到的人开心地鼓着掌,没被泼的人会特意凑近让驱鬼师泼一泼。
沈渊和谢初年两人都是不信鬼神的,虽然看着热闹,但就不必参与了,衣裳脏了又没得换。
两人继续往前走,沿街有许多卖庙会小吃的商贩。
这些小吃只有在庙会时才会售卖,谢初年一样买了一点,味道和口感都差强人意,就是吃个新鲜。
走了一会儿,路过一家医馆。
“年儿,我们进去看看。”沈渊拉着她走了进去。
“沈哥哥,为何要来医馆?”谢初年有些莫名。
“这位大夫是我在机缘巧合之下认识的,他一生走南闯北,见识广,医术高,让他看看你的病,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原来是为了自己的身体,谢初年点点头,乖巧地坐下。
他们已经坐在了堂内,那大夫依然在柜前,拿起一味药闻了闻,又换了另一味药,好像没看见他们进来。
沈渊走近,那大夫才抬起头,眼睛却没有看向沈渊,只是茫然地盯着空气。
“抓药还是看病啊?”大夫问。
“看病。”沈渊说。
听到沈渊的声音,那大夫忽然笑了笑,将手中的药材放下,“原来是沈将军,老夫眼睛不能视物,怠慢了。”
“无妨,您先忙完手头上的事,我们不急。”
“沈将军不是一个人来的?”
“今日前来,是想请您为我夫人看一看。”
“沈将军成婚了?恭喜啊。”
谢初年听着沈渊和那大夫之间的对话,两人似乎十分熟稔。
“是,昨日刚完婚。”沈渊笑了笑,回头看了谢初年一眼。
那大夫似乎很高兴,“沈将军刚完婚,便到我这里,简直蓬荜生辉,快坐吧,让我为尊夫人诊上一脉。”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那大夫十分顺当地走到了谢初年对面坐下。
谢初年伸出手去让大夫诊脉,听大夫问:“敢问夫人是否一触碰脏污便会奇痒无比?”
“是,我自小就这样,说是娘胎里带的病症。”
“那夫人,平日都吃什么药?”大夫又问。
“平日里只涂些药膏,没有内服别的药。”
“那药膏可带在身上?”
“有的,就是这个。”谢初年将随身带的药膏拿出来。
大夫打开塞子闻了闻,“这个药膏并不能根治病症,但若是病发,倒是可以缓解一二。”
谢初年见这位大夫只是号了脉,便说的十分准确,也知晓他医术高明,“请问,我的病症能否根治?”
大夫摸了摸胡子,“老夫见识短浅,根治之法到是不知。”
这句话谢初年从小便听,倒也不觉得失望。
“多谢大夫了。”
两人从医馆离开,时间已近午时。
回到客栈,两人用过午饭,谢初年回房休息,沈渊等谢初年睡着之后,又回到医馆。
“沈将军为何去而复返啊?”大夫听出沈渊的脚步声。
“苏老先生,我夫人的病当真没有办法了?”沈渊观察人细致入微,刚刚苏老先生号脉时的反应,分明是发现了什么,当着谢初年的面,他才没有多问。
苏老先生像是料定沈渊会再来问似的,笑了两声说:“让沈将军看出来了,其实尊夫人的病症,老夫年轻时曾在西域见到过。”
“西域?”沈渊皱眉。
“西域有一种毒,无色无味,轻微摄入,可令皮肤奇痒无比,人体质不同,发作的病症也不同,尊夫人说自己是娘胎里带的病症,若真的是中毒的话,便是刚出生就被人下毒了。”苏老先生说完,又开始摆弄自己的药。
沈渊说了句多谢,便折返回客栈。
路上,满腹疑问。
谢初年是丞相独女,自小受尽宠爱,上头还有三位哥哥护着,怎么会被人下毒呢?
而且,谢丞相在朝中德高望重,没有仇家,是谁会对一个刚出生的女孩子下手?
回到客栈,谢初年还没醒,沈渊守在一旁,看着她睡梦中朱唇轻启的可爱模样,心中愈发柔软。
他一定要把谢初年的病治好,让她和普通人一样生活。
下午,街道上的人更多,听说一位非常有名望的法师,可以通神灵,会替民众向天上的神仙乞求一年风调雨顺。
这样的热闹,谢初年自然想去瞧一瞧。
城门处架起了一座高台,法师就位于高台之上,周围点了三炉香,四角都贴了符,面前的桌案上有两只燃烧着的蜡烛。
不管通天的本领是不是真的,但是架势不小。
那法师闭着眼睛,嘴上振振有词,语速或快或慢,总之让人听不清楚。
良久,法师忽然大喝一声。
下头民众都问:“法师,神仙说了什么?”
那法师身形摇晃两下,“七月,京城会有大灾祸,若不避祸,靖国危矣!”
凤城百姓颇信鬼神之说,闻言都变了脸色,“那该如何避祸啊?”
法师又闭上眼睛,高抬手,指向天,“能避免这场灾祸的,唯有天子!”
世上能称天子的,除了皇上还有谁?
沈渊脸色不太好看,这些神神鬼鬼的,他们自己装模作样挣些银钱便罢,拿天子出来愚弄百姓,简直大不敬!
百姓还欲再问,那法师却说天机不可泄露,又在台上比划一阵便离开了。
“沈哥哥,那法师是什么意思?”谢初年也觉得此事怪异。
“故弄玄虚罢了,世上哪里有鬼神?”沈渊看了看天色,差不多该回去了,两人便从客栈牵了马,一路疾驰回了京城。
一来一回都是骑马,且速度很快,刚回到家,谢初年便觉得大腿根处有些不适。
当着沈渊的面,她尚且忍着,可是沈渊到家没多久便说要进宫一趟。
沈渊走后,谢初年忙叫冬白备水沐浴,褪去衣裳一看,大腿里侧通红一片。
“夫人,这是怎么弄的?”冬白见了,脸色一白。
“可能是骑马速度太快,磨得狠了。”谢初年又疼又痒,洗过澡后涂了药便躺下休息。
安静下来,又想起了那位老大夫的话,虽说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带这个病活一辈子的准备,但如果有法子能治好她的病,那她什么都愿意做。
看着帷幔,谢初年长叹了口气。
沈渊回家路上,一直在想那法师的话,关于京城祸患的谣言,一定会很快传开,他须得进宫和皇上说明。
谁知到了宫里,和皇上说了这件事,皇上非但不发怒,反而说:“昨日钦天监也算出,七月恐有天灾,朕一开始还不相信,现在却不得不仔细考量,难道这是真的?”
这实在出乎沈渊的意料,“敢问皇上,钦天监可有说破解的法子?”
“立太子。”皇上说。
“皇上,如今宫中只有一位皇子。”沈渊挑了挑眉说。
若是当下要立太子,那便只能立萧琼。
这件事颇有些诡异之处。
皇子还未满周岁,宫内外同时出现了关于七月灾祸的预言,偏偏破解之法是立太子,若宫里没有皇子的话,这场祸事便不能避免了吗?
“沈将军,你怎么看?”皇上问沈渊的看法。
“回皇上,臣以为,若是宫中没有皇子,恐怕也不会有这个预言了。”沈渊不信鬼神,只认为人定胜天,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人在搞鬼。
皇上也不想太早立太子,先不论未来宫里会不会再有皇子出生,当下萧琼还太小,将来若是不能胜任太子之位,再废也是麻烦。
“你的意思是,有人图谋太子之位?”皇上看着沈渊问。
“皇上圣明。”沈渊实话实说,也不怕皇上生气。
“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皇上还需要仔细想一想,毕竟钦天监都是能人异士,他们的话不能全盘否定。
第54章 五十四朵娇花 小娇花做当家主母。……
沈渊回到家中, 才发现房中昏暗,只点了一盏灯。
“夫人怎么了?”沈渊问门口的冬白。
“夫人发病了。”冬白将谢初年腿的情况仔细说了。
沈渊听了疾步进门,看见床上躺着的身影, 放轻了脚步。
他早该考虑到的, 一来一回,骑了两个时辰的马, 年儿的皮肤一定受不住。
谢初年在沈渊刚进门的时候就醒了, 察觉到身后有人坐到床上, 转过身,眼中还有倦意。
“沈哥哥。”谢初年软软地叫了声,看见了沈渊眼里的自责。
“腿好些了吗?”沈渊问着, 视线下移。
刚醒过来,谢初年几乎忘记自己发病的事, 经沈渊这么一提醒, 腿间皮肤的痛痒感一点点明显起来。
“还是很难受。”谢初年说着忍不住蹭了蹭。
“别动。”沈渊按住她。
发病时, 若是皮肤再经摩擦,只会加重症状。
“沈哥哥,我饿了。”谢初年也想快点好起来, 强忍住不适说。
“我让厨房传饭。”沈渊起身出去吩咐,谢初年也下了床。
在一起住了两天,谢初年才发现她和沈渊两人的口味相差很多。
她喜欢吃甜食, 口味偏清淡, 但是沈渊口味重一些,咸的, 辣的都喜欢吃。
两人认识这么久,她自以为已经很了解对方了,但是一起生活之后, 才发现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东西。
厨房的饭食兼顾两个人的口味,两人的喜好各占一半,谢初年好奇沈渊面前的辣子鸡,吃了一口,辣得不行。
“快喝点水。”沈渊看见她吐舌头的样子忍不住发笑。
饭后,谢初年的腿也不便出去消食,只想躺着,沈渊陪她一起,商量着明日回门的事。
“明日回门,带些什么东西好?”沈渊像是在钻研一道难题。
谢初年忍不住笑起来,“你都去过我家多少次了,这么紧张做什么?”
沈渊暗暗叹气,这次和之前都不一样,这次他是以女婿的身份,第一次和岳父一家一起吃饭。
“你只要陪我回去就好了,不用带什么东西。”谢初年握住沈渊的手说。
可是次日出门时,沈渊还是带了许多礼物。
估计是早就备好的,要不然一夜之间哪能准备出这么多东西。
沈渊还算是了解谢朗夫妇,准备的都是他们喜欢的。
“沈哥哥,你手心都出汗了。”
沈渊紧紧握住谢初年的手,“打仗都没这么紧张过,上次这么紧张,还是提亲的时候。”
上了马车,谢初年靠在沈渊肩膀上,“我觉得,除了我们的身份变了,一切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还是他们两家人,只不过她从生长了十六年的家里,搬到了镇国公府,变成了沈夫人。
“还困么,困就睡会儿。”沈渊温柔地摸了摸谢初年的头发。
谢初年摇了摇头。
片刻就到了,哪里能睡着?
知道今日女儿回门,徐氏早早就等着了,谢初年下马车的时候,徐氏正从大门出来。
“年儿。”徐氏笑看着已挽起妇人发髻的女儿。
“娘!”离开家两天,谢初年真的很想父母兄弟。
谢元柏和谢元昉今日都告了假,特意陪小妹和妹夫吃饭。
谢元昉还不适应,一直称呼沈渊为沈大哥,如今他成了自己的妹夫,十分怪异。
“谢三,帮搬下东西。”沈渊朝谢元昉招手。
“诶,来了!”谢元昉下意识回答,人都走到马车近前了,才反应过来沈渊应当叫他一声三哥的。
不过他根本来不及抱怨,听谢初年说:“三哥,沈哥哥送你一本秘籍,记载了很多刀法。”
一听这话,他也不在乎什么称呼了,手脚麻利地开始搬东西。
徐氏拉着女儿去了她原先的院子,母女两个说体己话。
“年儿,新婚之夜,你们没有圆房吧?”徐氏看女儿走路的姿势不太对。
谢初年腾地红了脸,“当然没有了,娘,大夫说了不可以,我们自然不会做的。”
“没有就好,娘是怕你们年纪轻轻,又是新婚夫妻,血气方刚的。”徐氏心放了放,又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那你的腿怎么回事?”
谢初年实话和母亲说了,徐氏立刻担忧起来,“快让娘看看你的腿,好好的,骑那么快做什么。”
昨日涂了两次药,今早也涂了一次,所以大腿内侧的皮肤已经好多了,虽然还有些痛痒,但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幸好不严重,你可要记着每日按时上药。”徐氏不放心地叮嘱。
“放心吧娘,从小到大做的事,我怎么会忘。”
母女俩在这边说着话,另一边沈渊在和岳父以及谢元柏谢元昉两个下棋。
沈渊对战谢元柏,谢元昉棋艺不精,在一旁观看,谢朗坐在长子身旁,偶尔挑眉偶尔吸气,暗搓搓搅合。
午时摆了饭,一家人坐到一起,除了谢元璋缺席,其他都一如既往。
饭桌上看见王氏,谢初年发觉,自己回家之后一上午都没见到她。
“大嫂脸色不太好,可是生病了?”谢初年见王氏有些蔫蔫的,关切地问。
王氏摇了摇头,抬头看了丈夫一眼,微微一笑,双颊薄红。
“你大嫂有喜了,昨日她在庭中忽然晕倒,让刘大夫瞧了,才知道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徐氏笑着说。
这可是大喜事!
“恭喜大哥大嫂了。”谢初年笑着说。
沈渊也跟着谢初年说:“恭喜大哥大嫂。”
小女儿嫁得良婿,儿媳又有喜,谢家双喜临门,这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晚上谢初年与沈渊回到家中,吴风向沈渊说了什么,沈渊面带愧色说有急事要去军营一趟。
虽然今日尚在休沐,不过沈渊公事繁忙,谢初年也十分理解,虽然想让他在家陪自己,但还是依依不舍地送他出门。
沈渊前脚刚走,韩氏后脚就踏进了两人的院子。
“年儿。”韩氏笑着进门。
“娘。”谢初年起身相迎。
“坐,娘来没有别的事,就是来把库房钥匙给你。”
“……”谢初年愣住,这么早的吗?不是说让她先熟悉几天吗?
韩氏继续说:“还有府上的账本,虽然我们府上人口不多,但是在北地还有几个庄子,几家铺面,都是由可靠的人打理,明日一早我让人把账本拿来,以后府上开销都有专门的人来和你说。”
谢初年笑容僵硬,韩氏已经把钥匙塞进了她的手里,她只能点头。
“你刚嫁过来,有什么不熟悉的只管来问我,或者问管家。”韩氏该交代的交代完了,又笑眯眯走了。
出门之后,身心舒畅,这几年算账算的,让她头疼,以后可算不用她再管了。
房内的谢初年看着库房钥匙心情略微沉重。
不过身为当家主母,这些是分内之事,明日起,她边学边管,不就是算算账吗,有什么难的。
第二日,她带着冬白、司棋和司南,看着院子里前来报道的乌泱泱的一群人,头皮发麻。
这府上下人也忒多了些。
府上钱管家是在北地时就跟着镇国公办事的,是自己人,他将账本放在桌案上后,向谢初年施礼说:“夫人,现今府上共有奴仆六十四人,其中四十八人是打理先王府的旧人。”
谢初年点点头,那不就是皇上派的人么。
她嫁过来之后,发现如今府上的下人已经比之前少很多了,这半年间,沈家找了一些理由打发了不少人,不过剩下的依旧很多。
“冬白、司棋和司南,是陪嫁过来的,之前在丞相府就一直跟着我,钱管家以后府上琐事,可直接说与冬白。”
“是,夫人。”钱管家对镇国公一家忠心耿耿,对这位新嫁过来的夫人也是言听计从。
大致了解一下府上人员情况,谢初年开始看账本。
她是会看账的,学着做好一个当家主母也是闺阁时期十分重要的一课,只是她从来没看过这么多账,未免有些头大。
“冬白,你也帮我看看。”谢初年把几本账册推到冬白面前。
“是。”冬白坐下认真看起来。
主仆二人理账就理了大半日,直到午时,司棋过来说该用午膳了,谢初年才抬头。
“哎呦。”谢初年一抬头,觉得肩膀酸涩。
这当家主母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中午吃饭时,谢初年忽然想起了她未来的二嫂胡兰芝。
“胡姐姐精通商道,想必一定对看账本一事十分熟稔。”谢初年喃喃自语。
谢初年定亲的消息传到青州,胡兰芝就送了两个绸缎庄给她做嫁妆,也不用她管账,每年等着分红拿钱就行了。
“小姐,其实账本并不多,过几日上手了就简单了。”冬白在旁说。
下午又是继续看账本,直到晚上沈渊回来。
“沈哥哥,你回来了!”
谢初年丢下账本小跑过去,沈渊张开双臂迎着她,冬白带着人默默退下。
“娘把库房钥匙给你了?”沈渊进门看见了桌上的账本。
“是啊,账本好多,看了一天还没看完。”谢初年有些撒娇的意味。
“那就不看了,明日再看。”沈渊半拥着人往房间里走,谢初年抱着沈渊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第55章 五十五朵娇花 夫妻之间应当坦诚相待。……
新婚后的半个月, 谢初年每日就在查账中度过,虽然沈渊公务繁忙,但无论多晚都会回家。
有时候, 沈渊回到家时谢初年已经睡了, 早上他起身去军营时谢初年还未醒,但当谢初年醒来时, 感受到身侧的余温, 看见床褥上的褶皱痕迹, 便知道沈渊回来过。
“冬白,沈哥哥什么时候走的?”谢初年张开双臂任司棋为她穿衣。
冬白准备着今日谢初年要用到的首饰,“夫人, 沈将军寅时刚过便去军营了。”
“沈哥哥每日这样两头跑,休息时间定然不够。”谢初年有些心疼。
“夫人, 那是将军疼夫人, 想夫人呢。”司棋笑着说。
“就你嘴贫。”谢初年不好意思地笑。
“夫人, 今日去冯府,就用这套头面可好?”冬白问。
“就这套吧。”谢初年坐到梳妆台前。
在府中用过早膳,谢初年便乘马车去了冯府。
她到的时候, 正好看见在院中练刀的冯姝和谢元昉。
谢元昉拿着一根树枝,指点冯姝举刀的姿势,两人练得专注, 并未看见谢初年。
谢初年制止了想要通报的丫鬟, 就在一旁观看,冯姝练刀的日子也不短了, 不知学会了多少。
看着看着,谢初年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三哥故作严肃,但是当冯姝背对着他时, 他便嘴角含笑,目光绻缱地看着冯姝。
谢初年皱眉,三哥怎么回事?
“咳咳……”谢初年轻咳以彰显自己的存在。
“年儿。”冯姝放下手中的刀。
“小妹。”谢元昉将树枝扔到一旁,拿出帕子擦手。
“冯姐姐,你挥刀的样子太美了,简直像个巾帼英雄。”谢初年笑着说。
“我才练了几次,还什么都没学会呢。”冯姝摇摇头自谦。
“这都半年多了,还没学会,是不是三哥教得不好,要不然冯姐姐换个师父吧。”谢初年目光落到谢元昉身上。
谢元昉晃了晃神,走过来说:“这京城里,除了妹夫,还有谁的刀法能比我好。”
冯姝也说:“谢三公子教得挺好的,是我学得不好。”
“你们聊,我还有些公务,下次我休沐再来。”谢元昉不给她们说换师父的机会,说完就走了。
谢初年随着冯姝进门,“今日三哥不是休沐么,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最近皇上有意提他做殿前指挥使,所以忙了一些。”冯姝边走边说。
谢初年眉毛一挑,三哥要升官这样的大事,她居然不知道?
待二人坐下,冯姝问:“你听见京中的传言了吗?”
最近街头巷尾,人们都在议论,说若是不立太子,七月必有天灾。
半月前她和沈渊在凤城听到的话,半个月内,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
“听说了,不过这种一听就是假的。”谢初年压根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不论真的假的,当它传播得广了,就会有一定的作用,我姐姐说,这几日已经有朝臣上奏,请皇上立太子了。”冯姝声音没什么情绪。
谢初年倒是有几分无奈之感。
能位极人臣的,都不是一般人,怎么这群朝臣不过听了几句传言便要皇上立太子呢?
而且这传言也蹊跷,短短几日就人尽皆知,弄得百姓也人心惶惶。
倒像是有人故意散播的。
想到这里,谢初年收敛神色,和冯姝对视,便知两人想到了一处去。
若皇上立了太子,那获益最大的便是荣嫔以及王家。
难道是王家暗中做的手脚?
冯姝看出谢初年的想法,说:“昨日皇上在上朝的时候,说起了立太子的事,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反对者中,第一个就是王尚书,说皇上正值壮年,待日后宫中有了嫡子,立嫡长子为太子名正言顺。”
这下谢初年想不明白了,“难道不是王家散播的谣言?”
“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冯姝眼里闪过一丝不耐。
若不是她姐姐是皇后,她才对这些事没兴趣。
谢初年明白冯姝对皇后的担忧,握住冯姝的手说:“别担心,后宫子嗣,都得管皇后称一声母后,况且小皇子不是一直由皇后养着,就算立了太子,荣嫔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这些我何尝不知道,若我姐姐只是大靖的皇后,我也不会这般担心了,只是她最想做的不是皇后,而是皇上的妻子。”冯姝语气有些沉重。
做皇上的妻子,比做皇后难多了。
昨日立太子一事没有定论,今日又有大臣提出了立太子的事,下朝后,皇上留下了镇国公、英国公和丞相三位重臣,问了他们有关于立太子的看法。
镇国公和丞相是站在反对那一边的,想法和王尚书一样,除此之外,就是觉得外面的传言有些蹊跷。
而英国公并未说该不该立太子,而是说:“启禀皇上,既然外面的传言说七月会有天灾,那不如就等到七月份看看,若是无事发生,谣言不攻自破,若是有什么异动,到时候立太子便是。”
皇上点了点头,“如此也好,传令下去,天灾一事是妖言惑众,不许百姓再议论。”
当日下午,王彦之又去了荣嫔宫里。
“哥哥,今日皇上可说要立琼儿为太子了?”自从荣嫔决定替儿子谋划太子之位后,整日都盼着皇上立太子。
“还没有。”王彦之说。
“外面的传言不是已经人尽皆知了吗,怎么皇上还不答应立太子?”荣嫔有些急。
“急什么,这么大的事,你以为几句传言就办到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王彦之看了妹妹一眼,接着说,“一会儿你去找皇上,去求皇上,千万不要立小皇子为太子。”
“什么?”荣嫔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哥哥,为什么要这样说?”
“当然是让皇上放下对我们王家的戒心了,昨日爹已经表明了态度,让皇上立嫡长子为太子,你再去皇上面前说一说,那这传言就和我们王家没有干系了。”王彦之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
“好,我明白了。”荣嫔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正事说完了,王彦之仔细打量,才发觉妹妹的脸色不太好。
“你怎么这么憔悴?”王彦之问。
荣嫔叹了口气,“不知怎的,这两日我的头疼越发严重了,大概是太过思念琼儿所致,太医让我切忌忧思过虑,可是我的孩子不在我身边,我怎么能放得下心?”
她在孕中时,就时常头疼,生下皇子后,会时不时再犯,可是太医说不严重,她也没放在心上。
“身体是你自己的,不要计较一时的得失,我们为的是以后的日子,目光放长远些。”王彦之劝道。
荣嫔点了点头。
“以后我就不常来了,过几日皇上便要升我为殿前司都指挥使,公务繁忙,你在后宫小心点,别露了马脚。”王彦之叮嘱一句,便起身离开。
下午,荣嫔按照哥哥说的,去求了皇上,当天晚上,皇上时隔三月,又去了荣嫔宫中,荣嫔欣喜不已,隐隐有复宠之势。
今日沈渊回家时间很早,谢初年正好将荷包绣完。
“沈哥哥!”谢初年一如往常一般扑到沈渊怀中。
虽然两人成亲不过半月时间,但已经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只要沈渊回家时谢初年还没睡,一定会第一时间扑到沈渊怀里。
“我刚刚把荷包绣好,你看。”谢初年将绣好的鸳鸯荷包拿给沈渊。
沈渊看了两眼,不做评价,只是将身上的竹柏荷包解下来,把新荷包换上。
行动远比动情的言语更能取悦人,谢初年笑弯了眼睛问:“你吃饭了吗?”
“没有,回来陪你一起吃。”沈渊环着谢初年的手臂用力一抬,直接将人抱到了桌边。
饭后,谢初年说起京中传言的事,沈渊也不避讳,直接将朝中局势和她说了。
“要是七月份真的有什么灾祸该怎么办?”原本对传言一点不信的谢初年忽然担心起来。
“就怕没有,如果有,便是始作俑者露出了狐狸尾巴,这样才有东西可查。”
皇上命他暗中追查过这个传言,他调查了凤城那个法师,发现他每年庙会都会作法,今年作法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如今对方在暗,他们在明,若是对方没有动作,他们也无从查起。
“时间不早了,备水沐浴吧。”沈渊叫了人进来,接着十分主动地拿出药膏。
只要沈渊回来得早,都是他亲自动手给谢初年涂药,现在谢初年也不那么羞涩了,学会享受沈渊的照顾。
今晚她的胆子更大了,在涂好药膏之后,拽着沈渊的衣襟说:“沈哥哥,我也要看看你。”
夫妻之间的坦诚是双向的,那沈渊也应当对她坦诚才是。
沈渊挑了挑眉,勾起嘴角一笑,笑容里有几分谢初年没见过的痞气。
“真想看?”沈渊问。
谢初年忽然没了勇气,刚要松手,就被沈渊的大手牢牢按在他的衣襟上。
“自己解开。”
第56章 五十六朵娇花 天狗吞日。
谢初年脸红红的, 没想到她的沈哥哥还有这样勾人的一面!
沈渊松开手,谢初年纤长的手指挑开他的衣领,往下一压, 就露出大片胸膛。
眼含羞涩地看了一眼, 谢初年一愣。
靠近心脏位置,有一道箭伤留下的疤。
“沈哥哥……”谢初年翻身坐起, 眉头紧皱, 她不知道沈渊还受过伤。
“吓到了?”沈渊以为吓到了谢初年, 赶紧把衣服系回去,遮住疤痕。
可是谢初年挡住他的手,轻轻摸上去, 满眼心疼,“疼不疼啊?”
“不疼。”
这是他北上的第一年受的箭伤, 当时情况十分凶险, 因为伤口离心脏很近, 稍有不慎便可危及性命,军医救治之后,让他静养, 他只在二丫床上养了七天,就又回到了战场上。
战场凶险,他的伤口刚愈合没多久就又裂开, 如此反复多次才痊愈, 导致伤口的疤痕很难看。
“还有别的伤吗,给我看看。”谢初年拽住沈渊的衣裳一扯。
只见沈渊腰腹处, 还有两道刀疤,后背还有几道狰狞的伤痕。
第一次,谢初年真正体会到了战场凶险, 随时可能让人丢了命去。
谢初年倾身上前,在沈渊肩膀的一道伤痕处轻轻落下一吻。
身后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让沈渊后背绷紧,他回过头,眯了眯眼。
原本谢初年涂好药膏之后,衣裳就随便一系,松松垮垮,此时她俯身的动作让领口大开,胸前的弧度若隐若现,看得沈渊下腹一热,偏偏谢初年自己浑然不觉,还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沈渊呼吸一沉,忍不住挑起谢初年的下巴,轻轻吻了上去。
谢初年忽地睁大了眼睛。
眼前是沈渊放大的脸,还有他卷长的睫毛,唇上是他传来的温度,耳边是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沈渊贴着谢初年的唇轻叹一声,用手覆住她的眼睛。
良久,谢初年已经浑身发软躺在床上,沈渊抽身退开,声音有些不自然,“你先睡,我去沐浴。”
不是刚刚才沐浴过?
等谢初年反应过来,沈渊已经出去了。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六月底,沈渊派人去西域调查的事有了结果。
自从在凤城,得知谢初年的病是中了一种西域的毒,沈渊就飞鸽传书给北地的人,让他们去西域调查,但是并没有查明谢初年中了什么毒。
但这次调查也不是没有收获,机缘巧合之下,他们查到了五十年前,曾有一伙中原人住在西域,其中有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待到那妇人生下孩子,这伙人又走了,听描述很像前朝余孽。
如果那个孩子是前朝人所生,那年纪应当五十以上,恐怕就是前朝太子的孙子。
当初先帝在靖国境内找了许久,没想到他们逃到了西域,怪不得找不到。
五十年前,说起来这和苏老先生游历西域的时间正好对得上。
而苏老先生正是那段时间看见了和谢初年症状一样的人。
沈渊做事十分缜密,无论是前朝余孽的消息,还是有关谢初年的毒,都十分重要,如今两件事碰到一起,他就不得不多想一想。
得到消息的当天,他就进宫将前朝余孽一事禀告给皇上,虽然线索很少,但也比没有进展的好。
“继续查,一定要把前朝血脉找到!还有一件事,沈将军,这几日你做好部署,钦天监已经推算出,七月初六会有天狗吞月,朕担心,届时会有贼人作乱,以坐实天灾谣言,你一定要留心好京城内的情况,若有可疑之人或事,你可以全权处理。”皇上说。
沈渊领命,回到军营之后便开始部署。
半月前,皇上已经将王彦之升了官,宫外的安全交给沈渊,宫内的安全就交给了王彦之。
除此之外,他还命人将凤城那位有通天之能的法师请到了京城,欲让法师做法,阻止天灾。
这样一来,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到要看看,不立太子,到底能有什么后果。
七月初六,早上阳光甚好,谢初年用过早膳,看完账册,去给韩氏请安。
韩氏并未定下规矩让谢初年日日请安,但是谢初年每隔几日就会去请个安,尽尽身为儿媳的孝道。
最近韩氏开始教沈长熙写大字,沈长熙是个贪玩的,让她坐着一动不动写字,实在痛苦,写不了几个就坐不住了。
“嫂子!”看见谢初年,沈长熙不安分地放下笔,笑嘻嘻地跑到谢初年面前,“嫂子我们去放风筝吧!”
“今天的一百个大字还没写完,写完再去。”韩氏板起脸。
虽然韩氏平日里很温柔,但该严格的时候也十分严格,沈长熙嘟了嘟嘴,十分不情愿。
“嫂子陪你一起写。”谢初年走过去摸了摸沈长熙的头。
“也好,你嫂子的字写得好看,你也跟着学一学。”韩氏看着女儿写的字有些头疼。
“知道了。”沈长熙重新拿起笔,像模像样地继续在纸上画符。
就是在这样一个明媚温暖,一如往常的早上,天忽然黑了。
洒满人间的阳光忽然不见,街上行走的人纷纷抬头看天,不知是哪一个忽然喊了一句,“天狗吞日了,快跑啊!”
瞬间,一片嘈杂。
沈渊早就和家里人说好,今日天现异象,让她们不必担心,故而谢初年和韩氏只是命人掌灯,镇国公府上下井然有序,并未慌乱。
沈渊带着人巡城,安抚受惊的百姓,搜查可疑之人,但并没有什么结果。
这场天狗吞日,貌似只是短暂的异象,片刻之后,黑暗散去,一切又恢复正常。
后面的陈兵松了口气,幸好在此期间京城内没出什么事,要不然不就应验了七月天灾降世的传言吗。
“沈将军,还继续搜查吗?”陈兵问。
“搜。”沈渊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今日的异象,想必早就被散播谣言的人算到了,提前一个多月蛊惑人心,一定是想借着今日做些什么。
他料的不错,确实出了事,只是这件事发生在宫里。
天狗吞日过后,谢初年眼皮跳个不停,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知道这种预感来源于何处,她叫了几个下人出去找沈渊,又叫司棋回丞相府看一看。
司棋先回来,“小姐,府中一切都好,大公子早就做好了准备,家里人都好着呢。”
谢初年的心放下一半,过了一会儿,去找沈渊的下人回来,说是在街上看见了沈将军,沈将军正要进宫复命,让她在家中安心,晚上他会回来。
躲到四处的百姓渐渐走回街上,没过多久,街上又恢复了异象之前的样子。
而此时宫中却乱成一团。
天狗吞日发生时,正抱着小皇子晒太阳的皇后,忽然晕倒在地,宫女请太医来瞧过,都说不出是什么病症,皇后只是昏迷不醒,并未受什么伤,看着像是睡着了一样。
皇上怒急,把所有太医都召集到长春宫,命令他们务必治好皇后,若是皇后有任何闪失,就让太医们陪葬。
沈渊到宫中时,皇上刚从长春宫出来,叫了王彦之来见,斥责他办事不力,竟让歹人害了皇后。
王彦之跪在地上,“启禀皇上,臣在宫内各处都布了人手,事发当时并没有可疑之处,且皇后的宫女们都说,皇后是忽然晕倒,晕倒之时身边并没有人近身,皇上,仔细一想,这不正是法师预言的,天降灾祸吗?”
皇上早将那法师请到宫中,只是那法师说,天狗吞日是人力不可逆转的,所以他不能阻止异象发生,但若出了什么怪事,倒是可以试试用法术和神对话,乞求天下苍生安宁。
“快去,将法师请来,让他做法救皇后!”皇上下令,立刻有人去办了。
有太监来通传,“启禀皇上,沈将军求见。”
“让沈将军进来。”皇上说。
沈渊走进殿中,看见地上跪着的王彦之。
“来人,将人带下去打二十大板。”皇上看着王彦之说。
皇后出事,他心中有气,他将皇宫内的安全交给王彦之来负责,如今皇后出了事,自然要算到王彦之头上。
这次王彦之倒是没说什么,自去领罚了。
“沈将军,宫外可有什么发现。”此刻皇上也冷静了一些。
沈渊将宫外的情况说明,皇上眸中难掩失望。
难道,皇后出事,真的是因为没立太子吗?
是不是他立了太子,就可以让皇后醒过来了?
“皇上,世上没有鬼神,只有人心叵测,皇后娘娘的事,着实怪异,还需要仔细调查。”沈渊声音冷静。
“朕知道,只是朕实在是忧心皇后。”
皇上和皇后少年夫妻,相互扶持,皇上登基之后,皇后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皇上也对皇后敬爱有加,除了荣嫔怀上孩子那会儿,两人有了生分,但是后来他将孩子交给皇后抚养,两人的感情已经和好如初。
没想到,会出了这样的事。
到底是谁干的?
“摆驾长春宫。”皇上起身说。
他要亲自看一看,那法师到底灵不灵验,若他是个招摇撞骗之辈,他便要斩首示众,看谁以后还敢妖言惑众。
“沈将军,你随朕一起去。”
“是。”沈渊领命。
第57章 五十七朵娇花 妖言也能惑众。
沈渊随着皇上来到长春宫, 那位法师已经准备好了。
法师穿着与在凤城时不一样的着装,好像在皇宫中做法比在凤城高贵,所以要换上更显高贵的行头, 使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法师了。
皇上踏进长春宫时, 所有人都跪下行礼,只有法师一动不动, 闭着眼睛盘坐在一个法器面前, 嘴唇一开一合, 并没有发出声音。
“还请法师快快做法,让皇后好起来。”如今皇后醒来的希望在法师身上,皇上也不追究礼数了。
听皇上这么说, 法师有了动作,嘴上也念起了大家听不懂的话, 语速时快时慢, 手还时不时地上下挥动。渐渐地, 他的动作幅度大了起来,声音也大了,一直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大, 抄起桌案上的剑转了一圈,接着用剑指着皇后所在的正殿,大喝一声。
周围的人不敢扰了法师做法, 一个个都低着头, 有两个离得近的宫女还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喊吓得一抖。
过了一会儿,法师将剑放下, 转过身来对皇上说:“启禀皇上,上神言明,皇后娘娘侵占了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 丢失了一魂一魄,以致皇后娘娘昏迷不醒,敢问皇后娘娘宫里,是否有不属于皇后娘娘的东西?”
皇上皱眉。
自从皇上登基之后,皇后便一直住在长春宫里,宫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皇后娘娘喜欢的,殿内的布置也是尽着皇后娘娘的喜好来,这宫里能有什么不是皇后娘娘的东西?
“皇后是朕的发妻,是天下之母,整个后宫里的东西,只要皇后喜欢,都是皇后的。”皇上说。
“那人呢?”法师又问。
这么一问,皇上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宫内的宫女太监都是伺候皇后的,自然是皇后的人。”
此时一旁的太监宫女们之间 ,忽然有了些骚动。
“这说的,是不是小皇子啊?”
“闭嘴,现在哪有我们说话的份儿!”
两个宫女交头接耳,可这话还是被皇上听见了。
“后宫子嗣,都要尊称皇后一声母后,皇后是小皇子的嫡母,自然是她的孩子。”皇上的目光扫过那两名宫女,声音透着一股凉意。
那法师叹息一声,“皇上说的是,可是小皇子是天上战神转世,身负战神之力,转世之时,因皇上勤政爱民,才托生在帝王之家,除非生身父母,旁人压制不住小皇子身上的战神之力,时间久了,就会魂魄受损。”
皇上身形晃了晃,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总之沈渊是一点儿也不信的。
这法师话里的意思十分明显,无非是皇后娘娘今日这般,都是因为养了别人的孩子造成的,估计下一步就是让皇后将小皇子交还给荣嫔抚养了。
“皇后娘娘昏迷的时间不久,那一魂一魄还围在宫殿周围,还请皇上尽快将小皇子送回他的生母身边,以便让皇后娘娘的魂魄归体。”
皇上想了想问:“只要将琼儿交给荣嫔抚养,皇后就可以醒过来?”
“没错。”法师言之凿凿。
无论信还是不信,将琼儿还回去让荣嫔养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来人,将小皇子抱回去。”皇上摆了摆手,自有人抱着小皇子回去了。
没过多久,殿内果然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皇上,皇后娘娘醒了!”
沈渊挑了挑眉,目光凌厉地看着整个宫殿的人,下人们有的惊喜,有的松了口气,都没有异样之色。
皇上大步往房中走,只是走了没两步,原本站着的法师忽然晕了过去。
众人慌着退了一步,不知道法师这是怎么了。
沈渊紧盯着法师。
那法师倒地只一瞬间,接着又忽然站起,只是他目光呆滞,面容无神,开口时嗓音也和之前不一样,仿佛是另一个人借着他的身躯说话。
“人间皇帝,你迟迟不立太子,已经伤了皇后,若三日之内再不立太子,就……”话说了一半,法师白眼一翻,身体软软地倒地。
周围人都被这变故吓傻了,胆小的宫女抱作一团,像看鬼一样看着地上的法师。
皇上也停下了脚步,阴沉着脸。
晕倒的法师又站起来,起身时一脸迷茫,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向皇上施礼。
“来人,传朕旨意,即日立萧琼为太子,晋荣嫔为荣妃。”
众人又是一惊。
皇上真的,因法师这么一句话,就立了太子了?
沈渊眉头轻皱一下,法师演技固然是好,但皇上也不至于这么草率就做了决定。
皇上说完,继续向前走,想去看皇后,法师却又出声,不过这次却是冲着沈渊说的。
“敢问这位大人,家中可有人侵占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啊?”法师盯着沈渊问。
“这位是沈将军,法师此言是何意?”皇上问。
起初皇上对法师半信半疑,可是,按照法师所言,将小皇子送走,皇后确实醒了,所以现在,皇上对法师的话,倒十分相信,否则也不会直接立太子了。
“回皇上,这位沈将军,和皇后娘娘一样,有离魂之兆。”
沈渊抱了抱拳,“敢问法师,这是天神说的,还是法师自己说的?”
法师挺了挺身板,“本法师能通天神,借天神之眼以窥探天机,只是见沈将军有离魂之兆,这才好意提醒,不过今日本法师是替皇上做法,关于沈将军的事,也只能言尽于此了。”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渊摇了摇头。
沈渊自然不相信法师胡言乱语,但是皇上却上了心。
“沈将军,既然法师好心提醒,以防万一,还是仔细搜查一番才好,就让谢指挥使带着人去看看吧。”
“……”
皇上这么说,沈渊不能拒绝,不过让谢元昉带着人去,也表明了皇上并没有多怀疑他。
在家中等着的谢初年和韩氏,没等回来沈渊,却见管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夫人,谢三公子带着好多侍卫站在门外。
“三哥?”谢初年奇怪,让韩氏坐着,自己出去查看情况。
“三哥,你怎么来了?”谢初年见外面的架势,心中一沉,不会是沈渊在宫中出了什么事吧?
谢元昉摸了摸小妹的头,“没事,就是来随便看看,我们看看就走。”
接着,侍卫们分为两队进入镇国公府开始搜查。
“你们找什么?”虽然对方是自己三哥,可是这么多人在家里翻找,也总得说明原因吧。
“三哥还能害你?”谢元昉啧了一声,简单将宫里发生的事和妹妹说了。
“这样的话也能信,简直荒谬!”谢初年听了心中怒火渐起。
“小妹,慎言,这可是皇上口谕。”谢元昉一把捂住小妹的嘴,“你别担心,皇上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既然让我带着人来,已经是偏袒了。”
韩氏抱着沈长熙,看着一个个拿着刀的侍卫在家里四处查看,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找了一圈儿,什么都没有,纷纷去和谢元昉禀报。
”行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一会儿妹夫就回来了。“谢元昉安慰完小妹,带着人回宫复命。
人都走了,韩氏松了口气,沈长熙扑到谢初年身上,“嫂子,刚刚吓死熙儿了,那些人好凶啊,为什么要搜查我们家?”
谢初年将沈长熙揽在怀里,对韩氏说:“娘,是宫里请了一位法师做法事,说我们家可能有不属于我们家的东西,所以才派人来查看,对了,派个人去军营和爹说一声吧。”
韩氏听了谢初年的话,却不应声,而是愣愣地看着谢初年怀里的沈长熙。
“娘?”谢初年出声。
“哦,对,是该告诉一声。”韩氏反应过来,上前将沈长熙抱进自己怀中。
谢初年吩咐人去军营通知镇国公,又让吴风去宫外等沈渊,虽然刚刚三哥带人只是走个过场,但是她心里总是隐隐不安,觉得这件事有些怪异。
皇后出事,小皇子回到了荣嫔身边,并被封为太子,荣嫔也晋升为荣妃,怎么看这件事获利最大的都是荣妃,可若只是后宫争斗,那与镇国公府有什么相干?
而刚刚韩氏的反应也有些奇怪,听了宫里的事,只一味地看沈长熙。
忽然,有一个想法在谢初年脑中一闪而过,曾经出现过,却被她压在心底的猜测,从记忆深处升起,渐渐占据她的心。
夜深了,沈渊终于回府。
谢初年未睡,在等着他。
“怎么还没睡?”沈渊进门先洗手净面,然后将外衫脱了,坐到谢初年身边。
“今天发生的事,我有些担心,睡不着。”谢初年靠进沈渊怀里。
“其实也没什么,无论谁是太子,我们都是臣子,只要尽好臣子的本分就好。”沈渊言简意赅,不想谢初年因为这些事而烦恼。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谢初年坐直,直视着沈渊的双眼,语气凝重,“暗处的人,不仅想让小皇子做太子,还想对付镇国公府,是不是?”
沈渊勾着嘴角,摸着谢初年背后柔顺的头发,在心中轻叹口气。
他知道谢初年聪慧,无论什么事,一点就透,哪怕没人告诉她,她自己也能想明白七七八八。
“是,只是,暂时还没找出幕后之人是谁。”
“不是王家吗?”
“王家只是想要荣妃的儿子做太子,但针对我们的,另有其人。”
第58章 五十八朵娇花 沈家秘辛。
“沈哥哥, 既然对方有备而来,那么法师的话,绝不是胡诌的。”谢初年声音笃定。
沈渊笑了一下, 对于谢初年的聪慧既欣赏又有两分无奈。
“是, 熙儿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沈渊轻叹口气说。
因为早就猜到了,所以听到沈渊的话, 谢初年并没有多惊讶。
“那熙儿的身世……”
“你还记得, 七年前, 皇上为何要忽然开武举吗?”沈渊问。
“当然记得,因为北地战事紧张,向朝廷求救兵, 但是朝中并无可堪大任的武将,不得不武举选出可用之人。”虽然当时谢初年年纪小, 但是对于沈渊的离开一直记得很清楚。
“没错, 当年我爹带着他最得力的一名副将深入虎穴, 没想到中了敌人的奸计,折损了两万精兵,那名副将也不幸战死, 临死前托孤,和我爹说,他有一个孩子。”
“所以熙儿就是那名副将的孩子?”
沈渊点点头。
“可就算这样, 那副将为国捐躯, 爹娘顾念幼女无辜,收养膝下又有何不可?”谢初年觉得这件事就算被人查出来也构不成威胁。
“熙儿并不是那名副将正妻所生。那名副将随我爹南下平叛的时候, 看上了一名叛乱罪臣的女儿,大获全胜之后,先帝下旨将叛乱罪臣满门抄斩, 副将用一名死囚顶替了罪臣的女儿,将那名女子收为了外室,这件事,就连我爹都不知道,后来当今皇上下旨北伐,临行前,那外室有了身孕,副将怜惜那外室跟他多年不求名分,本想等孩子生下来,再给外室一个清白的身份,纳为妾室,谁知道他等不到孩子出生就战死沙场,那外室生下熙儿后,知道了副将的死讯,跟着殉情了。”
谢初年听后了然。
若是熙儿只是一个为国捐躯的将士之女,那么沈家收养她是重情重义,可是熙儿是罪臣之后,若是让人知道了,以皇上多疑的性子,恐怕还会怀疑镇国公一家有异心。
这么一想,谢初年脊背发凉。
对方已经借法师之口,将皇上的目光引向了镇国公府,接下来一定会亮出沈长熙的身世。
镇国公一家自从回到京城,并未和谁家结怨,到底是谁要这么做?
“那我们怎么办,幕后之人一定对熙儿的身世了如指掌,现在皇上又对法师深信不疑,要是皇上知道了,岂不是……”谢初年眉头紧锁,十分担忧。
沈渊倒不像她那么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敌人在暗处,我们再忧心也是白费力气,不如看看他还有什么后招。”说完,沈渊起身,“我去沐浴,你先睡。”
谢初年看沈渊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心中也安定下来,这里是镇国公府,哪会那么容易就被人威胁,就算出了什么事,还有丞相府呢。
沈渊担心谢初年心中忧虑睡不好,匆匆沐浴完出来一看,小姑娘枕在他的枕头上睡得正香。
他熄灯躺下,轻吻了一下谢初年的额头,睡吧,天塌下来还有他顶着呢。
第二日一早,谢初年醒来发现自己腰被人紧紧揽着,而她窝在沈渊的怀里。
难得沈渊今日不用早起去军营,谢初年怕吵醒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沈渊的睡颜。
原来男人的胡子长得这么快,一夜功夫就冒出胡茬了。
谢初年悄悄凑近,伸出食指摸上去,有点硬。
“熟睡”中的沈渊忽然抓住谢初年的手,睁开眼睛,眼含笑意,明显早就醒了。
“偷偷摸我?”
“哪有,我自己的夫君怎么算偷偷呢,我是光明正大!”谢初年脸红嘴硬。
沈渊轻笑一声,将谢初年的手放到唇边吻一下,怕自己的胡子扎到她的皮肤,只轻轻一触便离开。
叫了人进来侍候,两人先后起床。
“今天有什么安排?”沈渊问。
“想去看看冯姐姐,皇后娘娘出了那样的事,她一定很难过。”谢初年说。
皇上为了让皇后静养,谁也不许探望,冯姝在家里也没人能说说话。
“行,让吴风跟你一起去。”
“还是让吴风留在家里吧,我有冬白和谢兴就行了。”谢初年想了想说。
沈渊听了点点头,也没再坚持,由她去了。
两人一起用过早饭,一个去了冯府,一个进宫。
谢初年特意命厨房做了冯姝最喜欢的点心带过去,到了冯府,果然看见冯姝脸色不好。
“冯姐姐。”谢初年走过去拉住冯姝的手。
“年儿,昨日沈将军是不是进宫了,他可知道我姐姐如何了?”冯姝见不到姐姐,只能从别人处打听。
“听沈哥哥说,法师做法之后,皇后娘娘已经醒了,放心吧,皇上爱护皇后娘娘,不会让皇后娘娘出事的。”谢初年拍了拍冯姝的手背。
“年儿,你信吗,这绝对不是什么天降灾祸,分明是有人背后搞鬼!”冯姝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相信那法师说的话,“肯定是荣妃和她哥哥,还有王家一家人,想让自己的儿子做太子,然后自己做皇后,将来这天下之主,身上留着王家的血脉,一定是王家想害我姐姐,皇上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冯姐姐,小心隔墙有耳!”谢初年手上使力,握了握冯姝的手。
冯姝刚刚只顾着自己伤心,没想到这一层,听到谢初年提醒,才屏退左右。
“对了,我听说昨日皇上还派人搜查了镇国公府?”
谢初年垂下眉眼说:“可能是法师虚张声势,信口胡说了什么,不过是我三哥带人来搜查的,应当没什么事。”
“那就好。”冯姝点点头。
谢初年又安慰了冯姝两句,并未将沈家秘辛告诉冯姝,不是因为信不过她,是怕一旦事发牵连了无辜,沈长熙的身世,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下午,谢初年从冯府出来,路过一个绸缎庄,走进去,想给沈长熙和谢宁安做几件衣裳。
这绸缎庄就是胡兰芝送给她的嫁妆,如今在她名下。
里面的掌柜认得谢初年,见了人连忙将人请进内室。
“天气渐热,我想给妹妹和侄女做两套夏装。”小孩子长得快,衣服穿一阵就穿不下了。
“小的明白,夫人稍等片刻,小的去将最新的料子拿过来您挑挑。”
不出片刻,就有几个人抱着布匹进来任谢初年挑选,谢初年挑了几样,“就这些吧。”
冬白跟着人去报两位小姐需要的尺寸,谢初年去前头看了看。
绸缎庄的生意很是红火,京城贵女们都会过来选布料,谢初年看见刚进门的张明月等人,就停下了脚步。
每次和张明月碰面,免不了拌几句嘴,反正张明月买料子也是自己挣钱,她还是不出去了吧,要是把人气走了反而亏了。
“冬白,我们从后门走。”
马车停在正门,两人本想从后门绕到正门,可是刚出后门那条小巷,谢初年就听到有人在说话。
巷子里有人走路说话最正常不过,但谢初年觉得一个声音很是耳熟,拉住冬白,两人躲回门内。
“小姐?”冬白不明所以。
“嘘。”谢初年耳朵贴着门,隐约能听到有人说话,但是听不清楚内容。
虽然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但是那个声音,和之前在昭华寺后山听到的,还有宫宴时在宫门听见的一样。
两人只说了几句话就聊完了,接着有脚步声接近。
谢初年大着胆子,在脚步声正好到了门口的时候,一把开了门,装作带着丫鬟刚刚走出来的样子。
门外的人也没料到会有人从这扇小门出来,停下脚步看向谢初年。
四目相对的瞬间,谢初年微微吃惊,怎么会是他?
“见过英国公。”谢初年掩饰眼中的情绪,正常行了个礼。
“年儿,你怎么在这儿?”英国公眯眯眼,探究地打量谢初年和那丫鬟。
“我路过绸缎庄,选了几匹布料,结果临走时看见了张家小姐,我和她向来不太投机,干脆让掌柜指了后门,没想到会遇到您,您这是?”谢初年说话十分镇定,薄纱之下的脸上,表情没有一丝破绽。
英国公放下心中疑惑,像个寻常长辈一样笑了笑说:“我在后面那家兵器铺打了一把刀,正巧经过。”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巧,我婆婆还等着我回家,那就先走了,改日我去看望郡主。”谢初年又福了福身,带着冬白走了。
等坐到马车上,谢初年长舒口气,回想起刚刚自己的话,隐隐有些后悔。
她的话有些多了。
英国公与丞相府来往并不多,她虽然与长乐郡主常常见面,但是见到英国公的次数屈指可数,也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皇上赐婚后,她和长乐郡主也再没见过面,连一句问候也没有,谈何去英国公府看望?
回到府上,谢初年心中想着英国公的事,进门时正巧碰到沈渊从里面出来,她吓了一跳,倒吸了口冷气。
“怎么低着头走路?”沈渊将谢初年的手攥在手中,大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安抚。
“沈哥哥,这个时辰你怎么在家?”谢初年先是惊讶,而后反应过来,还是应该先说英国公的事。
她反手拉住沈渊,转身将门关上。
“沈哥哥,我今日见到昭华寺后山的那个人了!”
第59章 五十九朵娇花 三更合一
“你说那个人是英国公?”沈渊问。
谢初年点点头, 又想了想:“没错,我还和英国公碰上聊了两句,可以肯定, 昭华寺后山那人的声音与英国公的声音一样, 而且当日在昭华寺还遇见了长公主,也许当时英国公就在寺中。”
沈渊抿了抿唇, 英国公怎么会和前朝余孽有关系?
昭华寺后山隐蔽, 几乎无人会去那处, 若不是谢初年误打误撞进去,那处联络点也不会被他们发现。
上次前朝余孽进宫行刺,被抓住的几个刺客, 也是被英国公带回了刑部审问,结果什么都没审问出来, 就被斩首示众。
仔细想想, 这些事或多或少都与英国公有点关系。
“好, 我知道了。”沈渊点点头。
这件事说完,谢初年问:“沈哥哥,你今日又不休沐, 为何在家?”
“军营中事有陈兵照看,我在家陪你不好吗?”沈渊淡笑着摸了摸谢初年的头。
“好是好,但是沈哥哥你一向公私分明, 怎么会为了陪我耽误公务, 我回来时听下人说,爹在花园陪熙儿玩耍, 莫不是皇上因为法师的话,对我们家起了疑心,将你和爹停职了吧。”谢初年眼珠一转, 一下就说到了点子上。
“放心,就是这几日而已,正好可以在家陪你。”沈渊倒是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也好。”谢初年也不再多想,拉着沈渊出门,走到房后的一片空地,“沈哥哥你看,我打算在这片空地上,种一些竹柏,这样我们就有了一片小竹林。”
“都听你的。”沈渊宠溺一笑,他记得丞相府谢初年的院门口就种了竹子。
余下的时光二人都在一起消磨,晚饭去了正院和爹娘熙儿一起吃,倒是鲜有的温馨时光。
第二日一早,谢初年和沈渊正在用早膳,司棋慌慌张张跑进来,“不好了,将军,夫人,外面来了一群侍卫,各个带着刀,已经将镇国公府包围了!”
距离谢元昉来搜查不过两日,怎么又有人来了?
二人放下碗筷,一前一后走出去,谢初年问:“是我三哥带着人来吗?”
“不是三公子,听人叫是王指挥使。”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一沉。
王彦之带人来,恐怕要出事啊。
“见过镇国公,昨日法师夜观天象,发觉天象有异,掐指一算发现,是镇国公府上有邪物,皇上特命我带法师前来,为镇国公府除邪,还请镇国公将府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王彦之说话听着客气,但是将皇上搬出来,不容反驳。
“皇上关心臣子,臣自然是要配合的。”沈毅命管家将所有下人都召集到院中。
谢初年与沈渊到时,院中已经站了许多人,下人们不知道要做什么,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王彦之的视线在院中扫了一圈,对身后的法师说:“法师,人到齐了,可以开始了。”
法师开始做法,谢初年和沈渊走到沈毅夫妇身边,沈长熙懵懵懂懂地看着法师张牙舞爪,有些害怕,躲在了谢初年身后。
谢初年揽住沈长熙,看了看对方的架势,直觉告诉她,今日一定会出什么事。
但是沈毅沈渊父子两人表情淡然,仿佛是个看客在看一出闹剧。
法师表演地十分投入,谢初年实在看不下去,俯身抱着沈长熙。
“嫂子,那个人在做什么?”
“在演戏,熙儿觉得不好看就不看。”
法师戏演的差不多了,双臂收于胸前,“王指挥使,已经找到邪物了。”
“辛苦法师了,请法师速速将邪物指出,让镇国公一家安心,也让皇上放心。”王彦之说。
法师的目光向沈长熙看了过来,谢初年察觉到,一把将沈长熙抱得更紧。
“王指挥使,恐怕镇国公不愿意将那邪物交出来。”
“怎么会呢,镇国公忠心耿耿,交出邪物是有利于天下苍生的好事,还请法师直言。”
这两人一唱一和说了半天,法师终于伸手一指谢初年的方向,“就是她!”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谢初年身上,下人们不明所以,噤若寒蝉,镇国公府一下子安静得连风声都十分清晰。
冬白站出来说:“大胆!我们沈夫人是丞相之女,沈将军的夫人,你居然污蔑我们夫人是邪物。”
“沈夫人自然不是,但她怀中的孩子是!”
法师话音刚落,侍卫们拔出了刀,周围的下人们吓得向后缩。
沈长熙被人这么说,十分害怕,紧紧抓住谢初年的衣襟,不敢看法师。
早知道有人想要对付沈家,故而今日的事沈家人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王指挥使,要将小女如何处置啊?”沈毅问。
“自然是要带进宫让皇上定夺。”王彦之回答。
“好,那我们走吧。”沈毅回头看了一眼家人们。
沈长熙是他的女儿,他一定要护熙儿周全。
“镇国公也要入宫?”王彦之不解地问。
“这是自然,难道皇上不许我入宫吗?”沈毅反问。
王彦之犹豫了,皇上吩咐他,若是查出了邪物,将其带进宫便可,可没说其他人能不能进宫。
“也行,那就一起走吧。”王彦之说。
“我也一起去!”韩氏拉住丈夫的手,回身揽住小女儿。
“我们也去!”谢初年上前一步,和沈渊肩并肩。
王彦之看了看这一家人,心中暗笑,既然想一起去也行,省得他以后还得再跑一趟。
“那就一起走吧。”
谢初年回身对冬白说:“快去丞相府报信。”
几人一同进宫见了皇上,皇上见法师说的邪物竟是一个七岁女童,心下怀疑。
“一个七岁的小姑娘,能做什么?”皇上皱眉。
“皇上,邪物的存在本身就会危害天下。”法师说。
“那请法师说说,她身上有何邪处?”虽然皇上如今颇信法师的话,但是要说一个小女孩是邪物,太过匪夷所思了。
“回皇上,据天象所示,这女孩与镇国公一家命格相斥,会给镇国公府带来灾祸,若不尽早除去,还会威胁到靖国存亡啊!”
皇上脸色阴沉下来。
谢初年手心出汗,听这法师所言句句针对沈长熙,但又不明说沈长熙的身世。
此时沈毅开口说:“启禀皇上,臣有几句话想与皇上单独说。”
沈长熙的身世是沈家的秘密,若是别人将这个秘密宣之于口,不如他们家主动坦白,沈长熙毕竟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若是皇上真的介意她的身世,那就让人将她送回北地,这一辈子不入京城。
虽然顾忌法师所言,但是皇上对于镇国公还是信任的,毕竟镇国公为了靖国征战一生,功不可没。
“先请沈将军与韩氏谢氏去偏殿……”
皇上话还没说完,有个小太监进来通传,“启禀皇上,英国公求见。”
“请英国公进来。”皇上说。
英国公进入殿中,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妇人。
“臣参见皇上。”
“民妇卢氏见过皇上。”卢氏跪拜。
谢初年不认识这妇人,但沈毅夫妇和沈渊听到卢氏二字,都变了脸色,韩氏回头去看,见到卢氏的脸之后,有些慌张。
她怎么会在这儿?
谢初年疑惑地看了沈渊一眼,沈渊轻声说:“卢氏是死去副将的发妻。”
谢初年一惊,也去看那妇人。
那妇人上了年岁,双鬓几丝白发,脸上虽然有了岁月的痕迹,但是精神尚可,身着衣裳虽不华贵,但十分干净整洁,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
皇上问:“英国公,你带来的是何人?”
英国公对那妇人说:“你自己和皇上说吧。”
那妇人磕了个头,“回皇上话,民妇是七年前,在北伐中身死的张副将的妻子卢氏。”
皇上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张副将是谁。
“你为何而来啊?”
“回皇上,自从张副将战死,民妇伤心欲绝,恨不得随他去了,但是家中还有父母,怕老人家在世上无依无靠,民妇这才忍痛活下来。几个月前,民妇去为张副将上坟,在墓地遇到一人,那人自称是张副将买来的下人,幸得张副将的照拂,她心中感恩,才每年都去扫墓,可民妇记得,自己家中并没有这么一个下人,仔细一问才知,原来……原来张副将曾在外养了一个外室,那下人就是伺候那外室的。”卢氏说着说着声音带上哭腔,“那人还说,那外室曾怀有身孕,诞下一女,但那女儿生下后却不知所踪,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但是民妇也想找到那个女儿,她身上流的是张副将的血,怎么能流落在外啊。”
随着卢氏哭声渐大,皇上听懂了她的意思,“英国公,这卢氏的女儿现在何处?”
韩氏身体微微发抖,若是只说熙儿是张副将的孩子也没什么,可是熙儿母亲的身份被人说出来,那皇上绝对容不下熙儿。
沈毅左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看向了英国公。
都把卢氏找来了,想必下一步就会把熙儿的身世挑明了。
英国公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沈家?
果然,英国公将沈长熙的母亲身份对皇上一五一十说了。
皇上听后,看向了沈毅,“镇国公,英国公所言,可属实?”
沈毅跪下,“启禀皇上,张副将包庇罪臣之女固然有罪,但是他为国捐躯,以命相抵,罪过也不该殃及子女,更何况熙儿自幼被我们收养,她什么都不知道,若是皇上想罚,便责罚臣吧。”
韩氏也跪下,哭泣说:“皇上,熙儿才七岁,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皇上要说不生气是假的,先帝当年将叛臣斩首,还将首级在城门挂了三天,尸体丢到了乱葬岗,可见对叛乱者恨之入骨,结果最倚重的镇国公居然养了叛臣之后?
谢初年和沈渊在旁,比起沈毅夫妇倒是冷静。
从王彦之带着法师到府上做法,再到英国公带着卢氏面圣,一环一环将沈长熙的身世揭开,如今是谁在对付镇国公府一目了然。
“来人,将镇国公与韩氏移交大理寺,沈长熙禁足镇国公府,听候发落。”皇上也是头疼。
一听沈长熙只是禁足,沈毅夫妇都松了口气。
皇上的命令一下,门外又有小太监通传,“启禀皇上,丞相求见。”
“不见,今日朕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皇上摆了摆手。
谢初年出门,见到了父亲,“爹,公婆被移交大理寺,还请大哥照拂一二。”
“这是自然,你和渊儿放心,这件事,你大哥会查清楚的。”谢朗拍了拍女儿的手。
沈长熙的身世是真,自然不必再查,只是为何卢氏会进京,英国公又为何会查到这个秘密,其中疑惑重重。
沈渊和谢初年回到府上,冬白松了口气,“夫人可算回来了,吓死奴婢了。”
可往后一看,不见镇国公夫妇的身影,反而跟了两名侍卫,又立刻闭上嘴。
那两名侍卫是皇上派来看管沈长熙的,沈长熙哭了一路,哭得小脸通红,嗓子都哑了,让人听着揪心。
“为什么抓走爹娘?我想要爹娘回来,以后熙儿乖乖的,每日都写大字,将字写得和嫂子一样好看,让爹娘回来好不好?”沈长熙虽然听不懂大人们讲的话,但隐约觉得今日之事因她而起。
“熙儿乖,爹娘很快就回来了,我们在家等几天,等爹娘回来看见熙儿这么乖,会很高兴的。”谢初年拉着沈长熙的手哄着,把她送回房间,两名侍卫像门神似的一左一右看守着。
“嫂子别走,我一个人害怕。”沈长熙抹了把眼泪。
谢初年看了那两名侍卫一眼,“嫂子不走,嫂子一直陪着熙儿。”
那两名侍卫是谢元昉手底下的人,对于谢初年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沈渊回到府上,叫了吴风过来,“西域那边继续派人查着,重点查清前朝余孽离开西域之后的去向,还有想办法去户部查一查英国公的户籍,重点查看英国公老家的情况,还有,查清楚卢氏是如何与英国公搭上线的。”
吴风领命而去,沈渊去正院找谢初年和妹妹。
沈长熙哭了一通,被谢初年哄睡了。
“年儿,我进宫一趟。”沈渊说。
明明刚刚才从宫中回来,为何还要进宫?
虽然心有疑惑,但是谢初年相信沈渊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并未多加询问,只是叮嘱他早些回家。
短短一日功夫,前一天晚上一家人还其乐融融一起吃饭,今日又是入狱,又是禁足,谢初年身心俱疲。
“夫人,先回房休息一会儿吧。”冬白看谢初年脸色不太好,有些担心。
“我哪里睡得着,让丫鬟看着点小姐,有什么事就叫我。”谢初年回到自己房间。
叫了司南过来,谢初年吩咐道:“你回家找三哥,请他查清今日进宫的卢氏住在何处。”
宫里,王彦之处理完沈毅夫妇的事,去了妹妹宫中。
“这么晚了,哥哥怎么来了?”荣妃看着摇篮里刚入睡的小皇子。
“让乳母带下去吧,我有事和你说。”王彦之看着小皇子说。
荣妃这几日过得快活极了,自己的儿子被立为太子,而自己也成了后宫中除了皇后之外位份最高的女人,她还从来没这么舒心过。
“哥哥,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小皇子被乳母抱下去后,荣妃问。
看着妹妹容光焕发的样子,王彦之勾唇一笑,“妹妹现在如日中天,已经可以帮衬家里了。”
“爹娘抚养我长大,我当然要尽孝了。”荣妃笑着说。
“听说镇国公府的事了吗?”王彦之问。
“这么大的事,当然听说了,不过这事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和我们家表面没什么关系,但是这里面也有你哥哥我出的一份力,为的就是帮英国公出出气。”
“出气?”荣妃不解。
“是啊,沈渊曾两度拒绝长乐郡主,现在他和谢家小姐新婚燕尔,长乐郡主的亲事却迟迟未定,英国公心里能不气么?”
“哥哥的意思是,是你帮着英国公报复了沈家?”
王彦之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这也算是替他自己出了口气,要不是七年前在武举中他落败沈渊,哪里轮得到沈渊领兵出征,而他自己只是皇上跟前的小小侍卫,能看沈渊家破人亡,他自然要出一份力了。
“如今我们帮了英国公一把,英国公欠了我们一份人情,自然也要帮我们一次。”
“我们有何事需要帮忙啊?”荣妃不明所以。
“太子年幼,等他登基还得等多少年,难道你要再熬上个几十年,等后宫里多出几个皇子来和你儿子争皇位吗?”王彦之看着妹妹,恨铁不成钢地说。
荣妃领会出哥哥话里的意思,骇了一跳,眼睛睁大问:“哥哥,难道你想……”
“不是我想,是你想。”王彦之瞪了妹妹一眼,“让太子尽早登基,你就是太后,幼帝不能理政,你便可以垂帘听政,到时候你就是天下权力最大的人,天下人都得听你的,妹妹,难道你不想要吗?”王彦之抛出一块大肉,引得荣妃蠢蠢欲动。
但是她也知道,谋害皇上,是灭九族的重罪,一旦失手,别说太后了,她死后连个墓都没有,整个王家也都完了,她的儿子也当不上太子,今日她拥有的一切都没了。
可是一旦成功,那就是另一番造化了。
“哥哥,这件事你容我想一想。”
“还想什么,英国公会帮我们的,你看这个。”王彦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什么?”
“这是一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你只要每日给皇上服用那么一点,不出三月,便可成事。”王彦之将药瓶塞进妹妹手里。
荣妃手里拿着毒药,像是烫手一般放到桌上,站起身说:“哥哥,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的,这毒就连太医也查不出来,只要防着点你宫里的人,就不会被发现。”
“哥哥,这药哪儿来的?”
“这你就别问了,只要做好你该做的,等着做太后吧。”王彦之了解自己的妹妹,虽然胆子小,但是在足够诱惑的利益面前,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次日,谢初年一早就得到了三哥的答复。
那卢氏进京不过三日,一个人在三井巷住,三井巷位置偏僻,倒适合藏人。
“走,我们去见见那卢氏。”谢初年带着冬白,让谢兴驾车,去了三井巷。
来到门前,谢兴上前敲门,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卢氏谨慎的声音,“谁啊?”
谢初年没答话,谢兴继续敲门,卢氏将门开了个小缝,第一眼看见谢兴,不认识,再往后看见一个戴着薄纱的女子。
“你们找谁?”卢氏只在门缝里问话。
“伯母,我是沈将军的夫人,我姓谢,昨日在宫里见过的。”谢初年自报家门,也不隐瞒。
卢氏一听是沈家人,下意识就要关门,谢兴眼疾手快伸手拦住,一把将门推开。
“你们要干什么!私闯民宅,我要报官了!”卢氏见状,大声嚷起来。
谢初年示意谢兴把门关上,而后看着卢氏,伸出一根食指,“嘘,伯母,我今日前来,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那苦命的孩子,熙儿。”
卢氏狐疑地看着谢初年,倒是不再吵嚷了。
“伯母一路奔波上京告御状,定然辛苦,我这里准备了小小心意,还请伯母收下。”
冬白自谢初年身后走出来,拿出了一个荷包。
卢氏伸手接过掂量掂量,打开一看,眼睛都瞪圆了。
里头居然是金子!
“你想说什么说吧。”卢氏紧紧攥着那金子说。
“不瞒伯母说,我两个月前才嫁到镇国公府,好日子没过上几天,这府上就出了这样的事,按律法,窝藏罪臣是重罪,虽然镇国公戎马一生,但功过相抵,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谢初年说着微微低头,手伸到薄纱中像在拭泪。
卢氏见谢初年这幅柔弱的样子,心中的警惕放下大半,“没嫁对人是你命不好,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伯母,虽然熙儿有那样的身世,但与我关系倒是不错,我看那孩子是个好的,昨日在宫中听闻伯母说,那孩子身上流着张副将的血,难道伯母是想让熙儿回去,认祖归宗么?”
卢氏翻了个白眼,她怎么会带那孽种回去?姓张的瞒着他养个外室,还生下孩子,要不是那孽种被镇国公府抱走了,她早就掐死了。
不过这话她自然不能跟谢初年说。
“人不是在你们府上养着吗,好吃好喝的,跟大小姐似的,她能愿意和我走?”
“其实伯母若是想带走,我们也是舍不得,不过熙儿继续在京里是待不下去的,皇上绝对不会让一个罪臣之后活在他眼皮子底下,最好的结果就是把熙儿送的远远的,若是能和伯母回去,倒也不错。”
卢氏一听急了,现在那孽种成了烫手山芋,你们家大业大的不想养,就想扔给她?门都没有!
“那孩子娇生惯养的,跟我回去也住不惯,她爹也没了,我一个妇道人家,生活不易,家里还有老人要养,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卢氏两眼一眯,挤出几滴眼泪来。
“伯母,您先别急,不如您和我说说老家的事,说不定我能想些办法。”
卢氏眼珠一转,眼前这位可是个有钱的主儿,刚一见面就送一袋金子,这可比之前那位大方多了,不如再捞几笔,回去也能换个大宅子,穿绫罗绸缎,买几个下人伺候了。
“唉,我是个命苦的人,嫁了个莽汉,自成婚后,他便一直在外打仗,说好的等他成了大将军,就给我最好的,结果呢,偷偷在外养了人!他爹娘身体不好,我在家辛辛苦苦操持,侍奉公婆,他在外面和贱人私会生孩子!结果他战死了,什么都没给我留下,朝廷的抚恤金,早就给他娘看病用完了,我只能靠做些针线挣钱养家。”卢氏眼泪不断,声情并茂,当真是一出苦情大戏。
“那现在张副将的爹娘可还在?”谢初年问。
“在呢,重病缠身,用的药还都是名贵的药,我也买不起,每日看着老人受病痛折磨,我心里也难受。”
“伯母没有考虑另嫁他人?”
卢氏一愣,顿了一下说:“我认命了,虽然姓张的对我不好,可是毕竟是他的人,这辈子就这样了吧,再说了,我这把年纪了,嫁给谁呢?”
谢初年将卢氏的反应看在眼里,轻叹口气说:“伯母,我对您的遭遇感同身受,如今镇国公府遭难,以后光景如何还未可知,伯母您打算何时回老家啊?”
卢氏犹豫了,雇她来京城的人也没说让她什么时候离开啊。
她想了想说:“再等两天吧,京城里什么好药材都有,我替家里人看看能不能买到药。”
“也好,伯母,今日叨扰了,晚辈就先回去,您有什么需要的,就去镇国公府上找我,我一定会帮忙的。”谢初年诚心诚意。
有钱拿,卢氏也高兴,将人送走后,打开荷包看着金子笑得合不拢嘴。
谢初年回到府上,派司棋和司南轮番守着三井巷,看卢氏平日里都和谁来往。
沈渊这几日没去军营,陈兵却担心不已,来到镇国公府探望。
“沈将军,营里的兄弟们听说了,都很担心,要是有什么事兄弟们帮得上的,只管开口。”陈兵说。
军营里的兵,要么是跟着沈家父子上过战场的,要么是去年新招的新兵,一直由沈渊训练,所以大家的心都是想着镇国公府的,如今镇国公府出了事,都觉得镇国公是被冤枉的。
“谢谢你,这几日劳烦你多费心了,恐怕我还得有一段时间才能去军营。”沈渊拍了拍陈兵的肩膀。
“这是哪里话,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边沈渊招待陈兵,谢初年也回到家中,在自家时,谢初年从不带薄纱,因而一进院门就把薄纱撩起来了。
“你嫂子回来了,去见见。”沈渊听到外面的动静,带着陈兵走出去。
“沈哥哥。”谢初年刚见完卢氏,心情着实不怎么好,不过一看见沈渊,总会扬起笑脸。
“这是陈兵,我带出来的兵。”沈渊向谢初年介绍。
陈兵低着头说:“嫂子好!”
“你也好,既然来了,晚上留下来吃个饭吧,我命人准备好酒好菜。”谢初年笑着说。
陈兵听着谢初年的声音,没忍住抬头瞧了一眼,这一瞧倒是愣住了。
不是说谢家小女儿一脸麻子吗?
眼前这位长得跟天仙似的,脸上哪有麻子?
这真的是他嫂子?
“看什么看,还不进去。”沈渊拍了下陈兵的后脑勺,陈兵回过神。
谣言就是谣言,谁信谁是傻子!
家里有客人来,谢初年将人安顿好,去看沈长熙。
原本活泼好动的沈长熙,变得格外懂事,一天没见到谢初年,不吵也不闹,只在丫鬟的陪伴下,拿着笔练大字,用过早膳便开始写,中午用过午膳又接着写,一刻也没歇着。
“嫂子你看,我是不是进步多了,等娘回来,看见一定会开心的。”沈长熙邀功一般将纸举到谢初年面前。
“好,熙儿最棒了,我们先休息一会儿,用过晚膳去花园玩一会儿好不好?”
“可是门外那两个叔叔不让我出去。”
“没关系,有嫂子在呢,他们不敢拦着。”
那两名侍卫果然不敢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谢初年领着沈长熙去花园,他们只在后面默默跟着。
就这样过了三日,早上司南来禀告说:“夫人,前夜和昨夜都有一个男人进了卢氏住的地方,奴婢大着胆子贴着门听了听,卢氏称那个男人为‘当家的’。”
谢初年挑了挑眉,“呵,她不是认命么,不是不改嫁么,都把丈夫带到京城了,还敢骗人。”
“夫人,还盯着吗?”
“继续盯着,一定要找到英国公与卢氏搭线的证据。”谢初年的目的不在卢氏,而是英国公。
谢初年顺着卢氏这条线查,沈渊那边,吴风也在夜里潜入户部,拿到了英国公的户籍。
英国公老家在遂州,17岁进京赶考,中了进士,又被长公主一眼看中,先帝对长公主宠爱有加,将英国公招为驸马,而英国公从刑部员外郎做起,一步一步成为了刑部尚书,在长公主生下赵留那一年,先帝封其为英国公。
“英国公的父母都是朴实的农户,辛苦一辈子供英国公读书,只可惜英国公考中进士那年,他的父母生重病去世了。”吴风查到的结果就是这些。
这些东西看起来和前朝余孽八竿子打不着,可是又如何解释谢初年在昭华寺后山听见英国公与人密谈一事?
“将军,会不会是夫人听错了?”吴风疑问,“那毕竟已经是去年的事了,夫人记错也正常。”
沈渊让吴风将户籍资料放回户部,“夫人不会错,派人去遂州查,看看英国公是否还有亲戚,贫苦农户一朝中了进士,这样的好事,任谁家不得宴请宾客,让街坊邻里都知道才好。”
吴风领命,立刻去办。
大理寺狱中,沈毅夫妇倒是没吃什么苦,一来有谢元柏的照顾,二来沈毅一生功劳,靖国内没有人不识沈毅这个名字的,谁敢对沈毅不敬?
更可况皇上一直没下令审问,说不准来日就无罪释放了。
在镇国公入狱五日后,谢初年和沈渊去狱中探望,韩氏牵挂熙儿,听闻熙儿整日在家写大字等她回去,她十分心疼。
“幸好皇上没有怪罪熙儿。”韩氏说。
沈毅说:“这件事,终究是我们隐瞒在先,也不怪皇上生气,当初若是处理的干净一点,将知情的人都打点好,也不会被人拿住把柄,对了,英国公可又有什么动作?”
“没有,他和往常一样,上朝会客,就像什么也没发生。”沈渊说。
“唉,估计他是因为长乐郡主一事,记恨我们一家。”沈毅叹口气。
在知道镇国公的遭遇是英国公一手促成之后,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沈毅收养罪臣之后是事实,英国公也不算是栽赃陷害,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女儿罢了。
真是一个好借口,没有人会怀疑他的真实目的。
镇国公一事过去了大半个月,皇上都没再提起这件事,仿佛忘了狱中还关着一位重臣。
正当有人想提醒皇上的时候,皇上生病了。
也不是什么大病,可能是夏天到了,气候炎热起来,心情容易烦躁,总之皇上这几日动不动就大发脾气,吃到不顺口的就上吐下泻,蚊虫叮咬的地方一挠就肿的老高,让人心烦意乱。
“来人啊,传太医,为什么朕的伤口不愈合?”在一次不小心划伤了手之后,那道小伤口就一直在。
“皇上息怒,太医马上就到了!”最近皇上喜怒无常,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惹恼了皇上把脑袋丢了。
太医也看不出来什么,只能开几副安神的方子,再用止血药不让伤口流血。
可是那道伤口不但不愈合,反而越来越深,直到见骨。
“你们这些庸医!给朕滚出去!”皇上顺手将茶杯摔在地上,一番牵扯,伤口更加疼痛难忍。
皇上出事的消息,在世家贵族之间渐渐传开,谢初年听了很是诧异。
“沈哥哥,我怎么觉得,皇上的情况,和我的有些像呢。”晚饭时,谢初年说。
两者虽然症状表现不同,但是也有许多相同之处,比如,太医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病,也没有医治的办法,而且七年前她落水之后,身上的红肿溃烂的伤口也是不愈合,她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见好。
只是皇上的症状比她的严重的多。
第60章 六十朵娇花 夫妻相处久了会越来越像。……
沈渊之前并未将皇上的症状和谢初年的联想到一起去。
毕竟谢初年很久没发病了, 而且皇上的症状表面上和谢初年并不相像。
但是谢初年是中了毒,难道宫里有人给皇上下毒?
沈渊放下碗,“年儿, 你的药膏可还够?”
“够的, 你想拿便拿。”谢初年示意冬白去拿药膏。
沈渊看着谢初年轻轻一笑,他还什么都没说, 谢初年就懂了他的意思。
饭后, 沈渊拿着药膏进宫。
“夫人, 要是我们的药膏不对症,反而惹怒了皇上可怎么办?”冬白担忧。
“皇上的病症,连太医都无计可施, 沈哥哥又不是大夫,皇上不会迁怒的。”谢初年想了想说。
皇上虽然喜怒无常, 但也没见砍了哪个太医的脑袋。
将近子时, 沈渊才回来。
谢初年早已熄灯睡下, 但她心里记挂着沈渊,睡得并不踏实,几乎是沈渊刚进门, 她就醒了。
“沈哥哥。”谢初年拥着被子坐起。
“吵醒你了?”沈渊压低声音,躺到床上将谢初年揽在怀里。
谢初年鼻间充盈着沈渊沐浴过后的清爽气息,原本就不多的睡意消散, 轻声问:“那药膏皇上用了吗?”
“用了, 不过短时间没什么效果,还得再看看。”沈渊轻拍着谢初年的背, 像在哄一个孩子。
“那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谢初年发现,沈渊好像经常晚上进宫见皇上,每次去见皇上都很晚回家。
“和皇上谈了点事。”沈渊语气平静。
“是皇上交代了你什么吗?”谢初年问完, 见沈渊不说话,“是秘密?”
黑暗中,沈渊睁着眼睛,良久,轻叹口气,转过头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呼吸交缠。
“年儿,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谢初年眨了眨眼睛。
沈渊轻吻谢初年的额头,“睡吧。”
虽然沈渊什么都没说,谢初年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镇国公夫妇入狱,沈长熙被软禁,英国公步步紧逼,卢氏谎话连篇,这些日子,谢初年的心一直悬着,好像头上有一把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但是刚刚沈渊的话,却让谢初年放下心。
皇上依然倚重沈渊,那就证明皇上心里还顾念着沈家。
希望她的药膏能有效果,让皇上再信任沈家多一些吧。
次日早上,司南传回消息,终于守到了卢氏和英国公府的人有所往来。
“夫人,今日一早天刚亮,长乐郡主身边的丫鬟去敲卢氏的门,给了卢氏什么东西,然后就走了。”
谢初年有些不解,为何找上卢氏的是长乐郡主身边的丫鬟?
“那卢氏的丈夫呢?”
“夫人,那卢氏的丈夫就是个赌徒,日日都出去赌,每晚回来喝得醉醺醺的,估计上次您给卢氏的钱,已经被那男人输光了,所以卢氏才和英国公府联系,恐怕就是要钱的。”司南说出自己的猜测。
谢初年让司南继续去守着,自己去书房找沈渊。
“沈哥哥,吴风能不能借我用一用?”谢初年问。
“吴风。”沈渊并没问谢初年要做什么,只是扬声叫吴风出来,“夫人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是。”吴风对沈渊言听计从。
谢初年带着吴风去了三井巷。
“那男人今日出去了吗?”谢初年问司南。
“没有。”司南摇摇头。
谢初年对吴风说:“待会儿进去,你直接把男的绑了,打晕带走。”
接着,谢初年带着人直接闯进卢氏家里。
卢氏和丈夫被人突然闯入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跑,看清了来人是谢初年之后,松了口气,“沈夫人,你怎么不敲门直接进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自己丈夫被一个男的打晕拖了出去。
“你这是做什么,打死人了!”卢氏下意识就要吵闹。
谢初年拿出一个鼓鼓的荷包,从卢氏眼前一晃而过,卢氏知道里面是什么,伸手就要拿。
“伯母,拿了我的钱,还骗我,这不太好吧。”
卢氏一听便知是自己上次的说辞露馅了,不过她也不怵,“唉,我是一个苦命人,先头的丈夫战死,只给我留了两个身患重病的老人,再嫁之后,还摊上了这么一个赌鬼,我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谢初年笑笑说:“先别急着哭,你和你谈笔生意你看怎么样?“
“什么生意?”
“我问你问题老实回答,我让你做的事也要做到,否则,这钱你拿不到,你丈夫的命也没了。”谢初年将那袋钱扔到桌上。
这回卢氏倒是没敢去拿,小心地问:“什么事?”
“我问你,早上来找你的人是谁?”
“我不认识,只知道是英国公府的人。”
“她来找你做什么?”
“给了我一些钱,让我再多留京城两天。”
“你来京城,是英国公给了你钱才来的是不是?”
“是,本来我去给姓张的上坟,知道他养了个外室,确实生气,可我当时已经嫁了人了,姓张的也死了那么多年,我也不能找他算账去,只能这么算了,谁知道,没过两天,就有从京城来的人说,只要我去宫里指认镇国公,就给我一千两银子,我家那个赌鬼,都快把家赌没了,一千两,不要白不要,反正关于姓张的事我没说谎,我做的只是让罪臣伏法,有人愿意给我钱,我就顺便收了呗。”
谢初年冷笑,“镇国公一心为国,战功赫赫,对待手下将士如同亲兄弟,当初张副将跟着镇国公,你们家也没少受镇国公照顾吧,如今一口一个罪臣,他是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卢氏自知理亏,但依然嘴硬,“我要是说的不对,那皇上为何会把镇国公关起来?”
谢初年深吸口气,像卢氏这样的刁妇,只要有钱,就好拿捏。
“你丈夫在我手上,我保证他安全,这钱你拿着,以后要是英国公府,再有人来让你做什么,你都要向我汇报,若是往后你有所隐瞒,那以后能不能见到你丈夫就两说了。”谢初年第一次威胁人,但从卢氏的表情来看,效果还不错。
“沈夫人,你可别伤了他,我一定实话实说。”卢氏保证。
谢初年带着人回去,让吴风将卢氏丈夫送到丞相府的一个庄子上,派人看着。
吴风替谢初年做完事,回头事无巨细地告诉了沈渊。
沈渊笑了笑说:“小姑娘吓唬起人来还挺厉害。”
谢初年第一次去见卢氏,回来便和沈渊说了,所以卢氏这条线,沈渊就让谢初年去查。
没想到,谢初年这么出乎他的意料,将这件事做的很漂亮,不仅掌控了卢氏,还让卢氏反过来做了他们的眼线。
“夫人做事,倒有几分像将军呢。”吴风说。
沈渊一愣,“像我?”
“是啊,尤其是威胁卢氏时的表情。”吴风摸了摸下巴,“都说夫妻相处久了会越来越像,可能做事风格也彼此影响吧。”
这话听着倒是舒心,沈渊心情不错,晚上进宫时,连皇上都看出来了。
“沈将军心情甚佳啊。”皇上解开手上缠的纱布,伤口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不过疼痛倒是减轻了不少。
“如今,臣父母身陷牢狱,妹妹软禁在家,夫人身体娇弱,刚嫁给臣没多久就遇到这种事,臣的心情实在是好不起来。”沈渊面无表情说。
皇上哼了一声,心头又有些烦躁,“你父亲明知那女孩是罪臣之后还收养她,便是忤逆先帝!朕不过才关他几天,既没削他的爵位,又没降他的职,你还在朕面前叫惨,信不信朕将你一起关起来!”
“信。”
一个字,又把皇上心头火给浇灭了。
“你上次说,朕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可今日朕吃的饭菜,都让人试过了,什么事都没有,你不会是哄骗朕吧。”皇上往自己手上涂着药膏。
“回皇上,既然连太医都不知道皇上是中了毒,那饭菜里的毒,想必也很难查到,皇上这几日还是好好涂药膏,将养身体吧。”沈渊的建议发自内心。
皇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听进了沈渊的话,之前他一直宿在荣妃宫里,这几日也不去了,每日坚持涂药,伤口竟然开始结痂。
自己的身体有所好转,皇上的心情也好了,荣妃抱着太子来见皇上,皇上高高兴兴地逗儿子。
“皇上,这几日您都瘦了,臣妾看在心里,实在是心疼,不如皇上晚上来臣妾宫里,臣妾亲手做您最喜欢的菜。”
“你抚养太子辛苦,不必亲自下厨,朕还有公务处理,你先带着太子回去吧,晚上朕再去你那儿。”
“那臣妾在宫里等着皇上。”
皇上好几日不来宫里,荣妃下的药也断了好几日,眼见着皇上一天比一天好了,荣妃的心也越来也慌,今日好不容易把皇上哄到宫里,让她着实松了口气。
“今晚本宫亲自给皇上做几道菜,不用你们帮忙,都退下吧。”荣妃将自己宫里小厨房的宫女们全都遣下去,从怀中拿出瓷瓶,嘴角勾起,笑容诡异。
第61章 六十一朵娇花 我不是生来就有怪病,而……
皇上的病情又加重了。
这次不仅是情绪不稳, 伤口不愈,而且全身上下的皮肤都肿了一圈,且碰都碰不得, 皇上人也时睡时醒, 已经三天没上朝了。
丞相身为百官之首,自然不能不管不问, 叫了太医和皇上身边的大太监, 仔细询问发现, 皇上的病情从好转到恶化期间,唯一不对劲的就是去了荣妃宫里。
往深处想想,皇上最开始病症轻微时, 也是日日宿在荣妃宫中的,由此推断, 荣妃十分可疑。
但荣妃毕竟是后宫妃嫔, 就算是丞相也不能擅自处置。
“丞相不能处置, 本宫总能处置吧。”
这日早朝,文武百官在殿上等了许久,皇上迟迟未来, 官员们从窃窃私语到大声争辩,都在猜测皇上为何会突然重病。
丞相将矛头指向荣妃之后,户部尚书一派的人纷纷站出来维护, 说丞相无权干预后宫之事。
正当这时, 一直在长春宫将养,已经许久未曾露面的皇后娘娘到了大殿之上。
“皇上刚刚醒来, 传口谕,搜查昭阳宫,将荣妃交给慎刑司审问。”
皇后此言一出, 户部尚书立刻跪下求情,言语之中都是对皇后之言的怀疑,“皇后娘娘,臣请求见皇上一面。”
荣妃圣宠正浓,皇上就算是怀疑到了荣妃头上,也不会就这样把人交给慎刑司啊。
“皇上当下要安心休养,王尚书有什么事,等皇上身体好了再说吧。”皇后冷眼看了王尚书一眼。
皇后是后宫之主,又有皇上口谕,处置一个嫔妃再正当不过,王尚书咬牙应道:“是。”
散朝后,沈渊去了一趟丞相府,见了刘大夫,求了七年前谢初年落水之后内服的药方。
接着又去了宫里,将那药方交给了太医。
如今皇上情况危急,太医们束手无策,有人献上药方,太医们愿意着手一试。
晚上,皇上清醒了。
皇后衣不解带在皇上身边侍疾,见皇上终于醒了,松了口气。
“婉儿。”皇上轻唤皇后闺名。
“皇上,你终于醒了。”皇后见皇上醒后精神尚可,将白天发生的事悉数告诉了皇上。
“朕这几日也发觉荣妃有些不妥,变着法儿的下厨,朕吃了身体愈发不好,皇后,你做的对。”
皇上从来没传过什么口谕,一切都是皇后自己做主,但皇上丝毫不怪罪。
“太子还是交给你来养吧,以后你就是太子的亲生母亲。”皇上说。
皇后先是一怔,随即谢恩。
她嫁给皇上这么多年都没生下个一儿半女,如今自己年纪也不小了,恐怕生子无望,对于太子也是真心喜欢的,可惜太子生母太过歹毒,若是荣妃真的下毒谋害皇上,定是活不成的。
“臣妾一定好好教养太子。”皇后说。
荣妃胆子小,受不了皮肉之苦,不过一个晚上便招了。
只是她誓死不说那瓶毒药的来历。
但有宫女作证,王指挥使常去昭阳宫探望荣妃和太子,而且每次都屏退宫人,不知在聊些什么。
面对宫女的指证,王彦之自然极力否认,说对此事完全不知情,王尚书也说,是自己的女儿被鬼迷了心窍,起了贪念,与儿子没有关系。
如今的形势,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王家舍弃了女儿,将脏水全泼在了荣妃头上。
可是皇上又不是傻子,就算荣妃心中起了贪念,可是她的儿子已经被封为太子,她只要将太子抚养长大,到时候便成了太后,安安稳稳,为何要冒险下毒?
而且谋害皇上这样的重罪,若不是亲密可信之人指使,荣妃怎么可能有这个胆子去做这样的事?
皇上身体稍有恢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王家的人打入天牢,王尚书和儿子王彦之都被革了职。
短短几天功夫,王家从天上掉到了地下,之前巴结奉承王家的人纷纷避王家如蛇蝎,没一个人为王家说话。
英国公府上,户部侍郎周德与英国公对弈。
如今户部尚书一职空缺,若是英国公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那他极有可能坐上这个位置。
“你输了。”英国公落下一子。
“在下棋艺不精,输的心服口服。”周德摇了摇头说。
“珂儿最近还好吧?”英国公随口一问。
周德叹了口气,“我那个儿子不争气,整日里游手好闲,文不成武不就,哪里及得上小公爷半分啊。”
讨好人么,就得顺带着把对方全家都夸一遍。
虽然赵留也是个整日里无所事事的贵公子。
英国公朗声一笑,谦虚了两句,送走了周德之后,立刻板起了脸。
没想到王家这么不中用,他谋划了那么久,竟然被一个荣妃给搅合了。
可惜了那一瓶好物,竟然没被完全发挥作用,让皇上只是在床上躺了两天,不过好在这东西没有解药,就算那群太医研制出来了缓解的办法,也不能根治,皇上的身体已经受损,还能活多久谁也不知道。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最关心的,他又想起了周德那副一味讨好的嘴脸。
只是周德贪心有余,却不够沉稳,不是个能靠得住的,不过短时间内必须扶一个自己人上去,否则让丞相那边先下手就不好了。
谢初年听到王家被抄家的消息时,冯姝正在她家中做客。
两人边聊天,边逗小白玩儿。
“听说皇后娘娘大好了?”谢初年见冯姝气色好了许多,便猜到皇后娘娘已经没事了。
“是啊,其实原本就没什么事,只是我姐姐想查清到底是谁买通了法师暗害她,所以才一直在宫里养‘病’,后来查出,是荣妃搞的鬼,而且皇上的事也与荣妃脱不了干系,干脆新账旧账一起算。”冯姝笑着说。
“荣妃被自己家族利用,出了事却没人愿意为她说一句话,也是可悲。”
“她是咎由自取,真以为得了圣宠,自己的儿子又被封了太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皇上还是那个皇上,最痛恨臣子有二心了,只可惜没有问出那瓶毒药的出处。”因为荣妃害过自己姐姐,所以提起荣妃和王家,冯姝就咬牙切齿的,“对了,皇上什么时候释放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算算时间,都差不多快一个多月了。”
谢初年摇摇头,“皇上一直不提这件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不过沈哥哥心中有数,他不担心,可见皇上并不想对沈家怎么样。”
更何况皇上的解药还是沈渊送进宫的,看在解药的份儿上,皇上也不会拿镇国公夫妇怎么样的。
“那就好,等这件事情过去,一切又都和从前一样了。”冯姝长舒口气。
谢初年牵了牵嘴角,心中却有几个问题想不通。
皇后娘娘已经知道天狗吞日时,自己晕倒是荣妃搞的鬼,那么就说明,当初法师所言并不是真的,那皇上为什么不处置法师呢?
还有,自己当初吃的药,竟然能解皇上的毒,这是误打误撞,还是自己身上的“怪病”也是中了毒呢?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冯姝起身打断了谢初年的思绪。
“也好,听说皇后娘娘赏了你几盆菊花,开得正好,改日我去你府上赏菊。”
送走了冯姝,谢初年让司南把小白抱下去,自己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的脸,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活泼好动,总是不小心“发病”,后来长到八九岁,知道了这病的厉害,也不想自己动不动就痒得不行,便开始时时注意,收敛了性子。
再后来,沈渊来到他们家中小住,自己又发病了,等到沈渊领兵离开前一晚,自己落水,病情来势汹汹,几乎要了她的命,幸好她挺了过来,如今出门的时候戴上薄纱,做好防护,这七年倒也过得安稳。
可是这病,若根本不是胎里带的呢,而是有人给她下毒呢?
有毒药,就有解药,那她是不是有机会治好,变得和正常人一样呢?
疑问的种子一旦在心里生根发芽,谢初年就忍不住时时去想。
晚饭时,沈渊看出了谢初年的心不在焉,“怎么了?”
在沈渊面前,谢初年永远藏不住心事。
“沈哥哥,我不是生来就有怪病,而是中毒了,对不对?”谢初年问地小心翼翼,生怕沈渊给她否定回答,那她就只剩下失望了。
沈渊从来不想骗谢初年,之前在凤城,苏老先生的话,沈渊之所以没告诉谢初年,是因为当时没有解药,他怕说了,让谢初年失望。
但如今谢初年自己猜到了,他便如实说了。
“那也就是说,只要找到解药,我就能好了!”
这怪病伴随了谢初年十七年,让她经历过身体上的折磨,也受过其他人的冷嘲热讽,她太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理论上确实如此,只是这毒药来历不明,苏老先生只是在西域见过,也不能断定这药就来自西域,所以解药也没什么眉目。”
“没关系,这世上一物克一物,没有什么毒是解不了的,只要我们坚持找,一定能找到!”谢初年心中有了希望,说话时,眼中像有星星一般明亮。
第62章 六十二朵娇花 可是没办法呀,她想他了……
王家入狱半个月后, 被判满门抄斩,荣妃被打入冷宫,太子被皇后抚养。
沈长熙的禁足解了, 沈渊也被允许回到军营, 原以为等皇上身体好一些,再寻个时机向皇上求情, 将镇国公夫妇接回来, 可没想到在王家行刑第二天, 就出了大事。
边关来报,与西域相邻的罗州、湖州,这两州知州暗自练兵, 已于半月前造反,且在十日之内就攻下了灵州和襄州, 再往东打, 就要打到青州了。
自镇国公南下平乱之后, 南方一直十分安定,怎么好好的,又出了叛贼了?
而且罗州和湖州两州知州, 都是先帝在时就已入朝为官的忠臣,怎么会突然就起兵造反了?
身体还未恢复的皇上,乍听到这个消息, 气得吐了一口血, 百官看了,都变了脸色。
“还请皇上保重龙体啊!”下面跪倒一片。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立刻命人去传太医, 又命几名宫人将皇上扶到后头去。
好在皇上只是怒火攻心,没多久便醒了。
醒了之后,皇上第一件事就是下令释放镇国公, 又将镇国公和沈渊一起召进宫里,让他们领了虎符,一人率领二十万兵马,即日启程平乱。
谢初年知道这个消息时,沈渊已经在军营点兵了,还是吴风回来报信的。
“夫人,沈将军和镇国公临危受命,明日便要率兵出征。”吴风说。
“什么?”谢初年听了,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这……将军没说,战事紧急,回不回来还未可知。”吴风想了想说。
“备车,我要去军营!”谢初年起身说。
“夫人不可,军营重地,女子不得出入,就算您去了,也进不去啊。”吴风劝阻。
“是啊夫人。”冬白怕谢初年心急出了什么事,也在一旁劝。
谢初年咬了咬牙,怎么战事这么急,连个告别的时间都没有吗?
这时候,宫里人将韩氏送回来了。
谢初年忙带着人去接。
“娘!”谢初年看见韩氏,看着韩氏人明显瘦了一圈,再一想到明日沈渊就要出征,心头一酸,眼泪便落下来了。
“年儿别哭,是不是知道要打仗了,吓得?”韩氏精神尚可,还可以安慰儿媳。
看着年轻的儿媳,韩氏忽然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个时候,她也是,每次丈夫出征打仗,她都要哭上一场。
不过时间久了,她也就习惯了,身为武将的妻子,丈夫出征为国效力是应该的,她们哭得伤心,丈夫在外更要牵肠挂肚,若是因此误了战事反而不好了。
谢初年婚后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心中十分担忧,想起在沈渊身上看见的伤口,便知战场十分凶险,每位将士都是拿命在搏,若是沈渊像那个张副将一样怎么办?
“年儿,成了亲就是大人了,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去为他们收拾些东西,衣裳鞋袜什么的最重要,其余的打仗也用不着,行李越轻便越好。”韩氏抚了抚谢初年的头发说。
谢初年点点头,对,她在这儿哭,也帮不上忙,还是去帮沈哥哥收拾些衣物。
战事一起,不知道要打多久,上次沈渊北伐,一打就是六年,若这次再打上六年,等沈渊回来,她就二十三岁了。
要是她能跟着一起去就好了。
晚上,沈渊回了一趟家里。
他放心不下谢初年。
出征一事来的突然,谢初年在家中定是坐立难安,他若不亲自宽慰几句,估计这一路心中都不踏实。
沈渊回到家中时,谢初年正在吩咐吴风,将衣物送到军营。
初时的慌乱之后,谢初年镇定不少,做好了今晚沈渊不会回来的准备,谢初年专心于为沈渊收拾行李。
怕这一打仗打到了冬天,沈渊不能没有御寒的衣物,谢初年便将四季的衣物都备好了,结果收拾出来两大箱子,又觉得行李太多不便。
就这样折腾到了晚上,最后只每个季节准备了两套,用于换洗。
“年儿。”沈渊进门时,身上穿着铠甲。
“沈哥哥!”没想到沈渊还会回来一趟,谢初年张开双臂抱上去,脸硌在坚硬的铠甲上,有点疼,可是她舍不得放手。
“年儿,这场仗不会打很久,最多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回来了。”沈渊承诺。
“好,我相信你!”谢初年用力点头,而后小心地问了句,“沈哥哥,我不能随军吗?”
“不行!”沈渊连犹豫都没有,立刻否决。
“可是,家属不是可以随军的吗?”
沈渊轻轻叹口气,战事凶险,他怎么会舍得让谢初年跟着他一起去?
更何况,谢初年的体质也不允许。
“若你随我一起去,我必定时刻牵挂你,你只要在京中好好的,等我回来,我带你去北地看看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怎么样?”沈渊轻声哄。
谢初年红了眼圈,也没再坚持。
夫妻二人告别,沈渊连夜回了军营,天还没亮,镇国公便带领军队率先出发,沈渊紧随其后。
谢初年扶着韩氏,二人登上城楼目送两人越走越远。
第二日,徐氏带着大儿媳王氏来到镇国公府,一来看望刚出狱的韩氏,二来沈渊上了战场,徐氏担心女儿。
“年儿比我当年坚强多了,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沈毅去南方平乱,我们也是刚新婚不久,我整整哭了三天,就怕他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或者缺胳膊断腿的回来。”韩氏说完,叫人去请谢初年来正院。
昨夜,谢初年送走沈渊,之后一夜没睡,精神欠佳,就算抹了胭脂,也掩盖不住眼底的倦色。
她怕母亲看出端倪,故而去见时,戴了薄纱遮掩。
可是知女莫若母,谢初年什么样,徐氏一眼就看穿了。
“今早收到了你二哥的家书,信上提到了一些关于叛乱的事,你看看。”徐氏说。
王氏将信递给谢初年,谢初年急忙接过打开。
叛军已经占领了罗州、湖州、灵州和襄州,下一个可能要打的便是青州,不过攻下襄州之后,叛军并没有继续进攻,谢元璋觉得事情不对劲,便派了人暗中查探,发现叛军人数并不多,之所以短时间内占领了四个州,一是因为罗州和湖州的两名知州叛国,又把灵州和襄州的弱点告诉给叛军。
但是青州在谢元璋的治理下,防卫森严,叛军可能并没有拿下青州的实力,所以才迟迟没有动手。
这么看来,叛军实力有限,只要朝廷的援兵到的及时,击败叛军易如反掌。
谢初年通读了信,松了口气,这么说,沈渊这次出征,并不像北伐那样凶险。
“现在放心了吧。”徐氏笑了笑。
谢初年自昨日之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原本,昨夜她一夜未睡,是做好打算跟着沈渊走的,她想今日回丞相府看望父母,然后带着冬白和谢兴,趁夜偷偷去追行军的队伍。
如今看了二哥的信,心放下大半,心里的念头也打消了。
送走了母亲和大嫂,谢初年安心睡了一觉,梦里,沈渊只用半年就将叛军打败,班师回朝,醒来后,谢初年精神好了不少。
吴风这次并未跟着沈渊一起去,而是留在府上照顾谢初年,毕竟前朝余孽一事还没有查明,卢氏和那赌鬼丈夫还在京中,现在镇国公夫妇出狱,镇国公和沈渊又上了战场,若是英国公趁此对沈家不利,府上也得有个靠得住的人。
最关键的是,关于谢初年中的毒还在调查,调查的人是直接和京城联络的,京城里必须有个能传递消息的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到了秋天,这一年的落叶,谢初年不能和沈渊一起看了。
她又开始画画,那只她闺房床下的箱子,现在就在她和沈渊的卧房床下,里面的画又多了几幅。
每隔几日,谢初年就会将这几日发生的趣事整理成一封信,寄给沈渊,信上的内容五花八门,例如小白忽然大了肚子,叼草拉毛,她还以为是小白生了病,结果让兽医看了才知道是假孕现象,她便去买了一只雄兔子和小白作伴。
还有,她好像发现了三哥和冯姐姐之间有些不对劲,原本三哥每次休沐都会去冯府教冯姐姐刀法,不过最近倒是没再去了,问三哥,三哥总是挠挠后脑勺,一脸颓色,问冯姐姐,冯姐姐的神色也十分不自然,只是说她学习刀法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不想再学了。
熙儿越来越懂事了,如今每日里不用娘督促,自觉练大字,字也写的越发好了,娘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会在身边端茶倒水,格外乖巧,不过熙儿年纪小,别是之前法师的事让她心里害怕,小孩子还是活泼些好。
谢初年写了很多,一个月过去已经寄出去四封信了,不过回信没有那么快,她也不急,每日里做好该做的事,等着沈渊凯旋。
也不知道沈渊能不能收到,收到了有没有时间看,看了会不会觉得她唠叨,可是没办法呀,她想他了。
第63章 六十三朵娇花 要变天了。
若是一味沉浸在思念中, 那日子可就难过了,所以谢初年将每日都过得很充实,各家的夫人们主持的聚会, 她有空就去, 什么赏花宴、看戏、打马球等等,这几日认识了不少官家夫人们。
除此之外, 她也会悉心教导沈长熙, 或者回娘家看望父母家人, 去冯府找冯姝叙话,总之,林林总总, 除了想念沈渊之外,日子过得倒也轻松自在。
深秋时节, 谢初年收到了沈渊寄回来的第一封信。
大概是因为她寄过去的信写了很多日常生活, 所以沈渊的回信中也写了自己的日常, 可惜军中生活没什么好写的,只有吃了什么饭,和将士们议事到深夜, 还有他一切都好,让她别担心,将这些都写完了, 也不过才写满了一页纸。
信的最后, 沈渊说大军已经抵达青州与襄州交界处,不日便要开战, 只是初步查探之后,觉得敌方有些不对劲,让她在京城时刻留心, 出门不要离开吴风,若有什么不寻常的,让吴风联络他。
谢初年看过信后皱了眉头,京城里能出什么事?
虽然心中不明白沈渊这番交代的意思,但她还是叫了吴风,转述了沈渊的话,吴风追随沈渊许多年,两人十分默契,明白沈渊将谢初年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所以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谢初年的安全。
警醒归警醒,可日子还得照过。
这日,谢初年回到丞相府。
王氏月份渐大,肚子已经十分明显。
上次王氏怀孕的时候,谢初年年纪还小,只期盼着小侄子或小侄女的降生,如今再看王氏,只觉得女子辛苦。
“大嫂,你现在肚子这么大,不难受吗?”谢初年看着王氏的肚子说。
王氏笑了笑,“你要说身体上,自然是有些难受的,前几个月孕吐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现在月份大了,虽然不吐了,可是他却淘气的很,时不时地踢一脚让人不得安生,晚上我要起夜好几次,睡得也不安稳,不过,他是在我肚子里一点一点长大的,是我的孩子,我爱他盼他,身体再辛苦也心甘情愿。”
谢初年听着王氏说话,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王氏的肚子,一时好奇将手放上去,感觉到掌心下一动,“他动了!”
王氏抿嘴笑,一脸的幸福。
这边和王氏说着话,时间到了中午,在家中用过午膳,谢朗还未回家。
“都这个时候了,往常爹早就下朝了,今日怎么还没回来?”谢初年问。
今日她回家,就是想和爹说一声,沈渊在信中和她说的事,若真的有什么,也好早些做准备,可是一直到了下午,也不见父亲回府。
徐氏也觉得不对劲,派了人去外面找。
“别太烦心,没准儿你爹又去谁家下棋去了。”徐氏说。
话虽这样说,可徐氏也知,若真的去了别人家下棋,也会着人回家说一声,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就跟消失了似的。
等了一会儿,派出去的下人回来了。
“夫人,好像出事了,宫门全是侍卫,街上也是,四处驱赶百姓,听说英国公也没回来,今日上朝的百官都没回来!”
谢初年听了,心中一惊,起身问道:“那些侍卫是宫里的侍卫?”
“确实是宫中侍卫的着装。”那人回话。
可若是宫里的侍卫,怎么会从宫外往宫内跑?
“再去打听,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徐氏心中也担忧起来。
谢初年放心不下,出了谢府到街上,也不知是谁说的,说叛军攻到京城里来了,一时间人心惶惶,百姓四处奔走,街上乱作一团。
“夫人,外面这样乱,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冬白护着谢初年回到丞相府。
“吴风,你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看外面的形势,须得吴风这样有功夫在身的出去打探才行。
“夫人就在府中,哪里也不要去。”吴风怕自己离开,谢初年会有危险。
“好,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快去快回。”谢初年点点头。
王氏扶着腰在房间内踱步,一脸忧色,她也派了人去大理寺找谢元柏,只是去的人还没回来。
京城有此巨变,一些小官和商贾纷纷带着家底出逃。
吴风没离开多久,他先是回了镇国公府看了看,发现府上已经被人团团包围了,他不敢冒险进府一看,但估计韩氏和沈长熙已经被人控制了。
接着,他往皇宫的方向走,路上拦住了一个官员的马车,直接拿匕首抵着那人的脖子逼问。
那人害怕,说:“宫里有人造反,皇上不行了,大臣们都被杀死了!”
吴风目的达到,也不为难人,跳下马车回了丞相府。
那官员位份低,说的消息并不十分可靠,但如此慌乱外逃,宫变的事八成是真的。
至于皇上和大臣们是生是死,不能听信那官员的话。
回到丞相府,吴风十分冷静地将如今发生的事和府上众人讲了,王氏怀着身孕,听了差点晕过去,徐氏的手紧紧攥着帕子,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初年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声音有些颤抖,“那些不是宫中的侍卫,是穿着侍卫的衣裳,行谋反之事,只是为何要针对镇国公府,如今府上都是妇孺孩子,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啊。”
想了又想,谢初年说:“不对,他们是想捉住我们做人质,用来威胁别人,威胁沈哥哥和镇国公。”
吴风赞同谢初年的话,“所以,夫人,您不能再回镇国公府,他们在府上找不到您,一定会找到丞相府来,夫人,您必须离开京城!”
此刻徐氏也镇定下来,点点头说:“年儿,你快走吧,这边你不用担心,宫里情况虽然凶险,但你爹应当没出什么事,家里还有你大哥和三哥呢,你去青州,投奔你二哥去!”
“不行,娘,我怎么能一走了之,扔下你们不管呢!”谢初年心急。
精兵都去平叛了,京城中的兵只有一万,如今京城乱成这个样子,也迟迟不见有人领兵救驾,若是皇上真的出了事,太子年幼,丞相被俘,根本没有能主持大局的人挽救靖国危机,若是靖国被灭,对靖国忠心耿耿的丞相,一定不会认敌人为主,这样刚直的忠臣,敌人怎么会留活口?身为丞相亲眷的徐氏,儿子们,儿媳,孙女,甚至是府上的下人,下场也逃不过一个死。
想到这里,谢初年眼眶一红,若是她有幸逃走,却听到自己的亲人受害的消息,恐怕也是活不下去的。
”孩子,走吧,趁现在还能走,你不是逃命,而是留着命去求救,去找沈渊,去找你二哥,娘会照顾好自己的。“徐氏留下眼泪。
“娘,我们一起走,现在就备车!”谢初年说。
“不,人多目标太大了,你带着冬白,不要乘丞相府和镇国公府的车,乘一辆小车出去,不要引人注目。”徐氏冷静下来,思路清晰。
门外忽然传来了嘈杂声,像是有人硬闯,下人们根本拦不住。
“夫人,没时间了,快走!”吴风催促。
“从后门走!”徐氏拉着女儿的手就走。
“娘!”谢初年忍不住落下泪来。
“快走,快!”到了后门,徐氏将女儿往外一推。
谢初年看着门被母亲亲手关上,门缝越来越小,最后只看见母亲眼角流下了泪。
“夫人,我们必须赶快离开!”吴风四处看了看,还好对方没有在后门布下人手。
事已至此,谢初年只能出京报信,路上,她将薄纱和手套都扔了,素面朝天,仍有泪痕。
“夫人,不可啊!”冬白见状,怕谢初年皮肤染了脏污又要发病。
“现在戴着薄纱更引人注目。”谢初年擦干泪痕,声音冷静。
还是沈渊说的,整个京城只有她一个人戴着薄纱,只要一看见薄纱,便知道是她了。
现在摘下薄纱,没人知道她的样貌,就算敌人站在她面前,也认不出她。
吴风看见被甩落在地的薄纱,倒是佩服谢初年急中生智。
“可是夫人,我们身上的药不够啊!”冬白身上只带了一瓶,谢初年自己也带了一瓶,两瓶的药量,只够涂抹七日的。
“无妨,就算发病了,这病又不要命,我忍着便是了。”谢初年加快脚步。
为了减少注意,三人并未驾马车,而是混迹在出城的人群之中,和普通人一样。
只是等他们到了城门,城门已经关上了。
“晴天白日,为何关上城门啊!”有人喊道。
现在大家都急着出城,这句问话一呼百应,瞬间群众就吵嚷开来。
宫变一事,消息封的很紧,直到下午,官眷们觉得不对劲了,陆续有人出去打听,才渐渐有消息传出来,半真半假的,让人心中生怖。
所以如今,守城的根本不知道,百姓们为何忽然都要出城了,而且是争抢出城,已经发生几起严重的踩踏了,再不阻止,就更乱了。
可是现在人们都聚在城门处,更是乱糟糟一片,百姓情绪激愤,也不听劝,守城的人也没办法,只好派人去向上级请示。
谢初年心中焦急,眼看着就快出城了,结果城门一关,后面的人冲上来,将三人挤在中间,现在既出不了城,也挤不出人群。
过了一会儿,有一队宫中侍卫过来,领头的侍卫说:“皇上口谕,关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百姓闻声静了静。
皇上?皇上不是不行了吗?
“真的假的?”有人小声问。
“不知道啊,你听谁说皇上不行了?”
“我大嫂的哥哥的堂兄的亲叔叔,是英国公府上养马的,就是听他说的,你呢?”
“我是在大街上听人说的,我看大家都跑了,也跟着跑了。”
那侍卫又说:“大家不要惊慌,今日宫中出现了贼人,尚未抓住,所以暂时关闭城门,等贼人抓住,自然会让大家出城。”
谢初年看着那侍卫陌生的面孔,心中暗道糟糕。
这侍卫是假的,贼人一事也是假的,可是关城门是真的,现在城门关闭,他们该怎么出城呢?
第64章 六十四朵娇花 我救了你一次,以后,我……
侍卫看着聚在城门的百姓, 觉得他们想要找的人,说不定就在这群人里。
镇国公府查过了,丞相府也查过了, 谢氏却不知所踪, 一定是急着出城。
“你们下去,一个个查想要出城的百姓, 若是有可疑之人, 直接扣下。”领头那人说。
“是。”几名侍卫领命, 去百姓之中查看。
谢初年看见那些侍卫的动作,直觉认为他们是冲自己来的,虽然现在她没带薄纱, 应该没人会认出她来,可是她身上的衣裳却和周围的百姓区别明显。
“吴风, 冬白, 我们需换身衣裳。”谢初年看着侍卫们离他们越来越近, 小步后退。
“夫人,往这边。”吴风回头看了看,带着谢初年和冬白退出人群。
有一部分百姓, 在听那领头的说是在抓捕贼人的时候,已经散开回家了,所以他们身后的人并没有刚刚那么多。
吴风带着两人来到三井巷, 谢初年认出来这是之前卢氏和她的赌鬼丈夫住的地方。
“之前我们将卢氏夫妇押走, 里面的东西还在,应该会有几套衣裳。”吴风边说边推开门。
这处院落是英国公安置卢氏的, 但卢氏被他们送到庄子上之后,英国公并没有再派人来查看卢氏的情况,也不知道英国公现在知不知道卢氏已经不见了。
进去一看, 卢氏之前的行礼果然还在。
谢初年和冬白拿出两套女子的衣裳换,可是男子的衣裳只有一套,还是脏的,吴风拧了拧眉,最终还是去另一间屋子把衣裳换了。
“夫人,这衣裳放了这么些日子,落了许多灰,要是您发病了怎么办?”冬白闻了闻衣裳的味道说。
“没办法,我要是穿着现在这身衣裳,定会引起那帮人的怀疑,盘问我们的身份,到时候若是说谎,被对方察觉,恐怕不会放过我们的。”谢初年顾不上嫌弃,手脚利落地将衣裳换了。
卢氏身材矮小肥胖,谢初年和冬白都偏瘦,衣裳属实不合身,吴风看着倒是还好,只是不知道这衣裳多久没洗了,隐隐有些发臭。
三人换了衣裳,都有些不舒服,但也没别的办法。
回到城门时,发现城门又开了。
但三人没急着出城,而是在不远处观望城门的情况。
在城门的百姓散了之后,城门打开,只是每个出城的人,都要登记,记下姓名住址,经人核对过之后方可离开。
“夫人,这该怎么办?”冬白心中忐忑。
他们总不能编几个莫须有的名字,一定会被查出来的啊。
谢初年看着渐晚的天色,心中盘算,要不要等天黑之后,想办法溜出去。
“夫人,现在出城有些困难。”吴风看了看城门的守卫说。
三人正欲回三水巷避一避,等夜黑人静再出来看看,这时,一辆马车从他们身边驶过。
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车窗的帘子被风吹起,马车里面的人和谢初年正好对视。
瞬间,谢初年脸色一白。
是赵留。
“停车!”赵留忽然出声。
“快走。”谢初年压低声音说,低下头转身便走。
赵留从马车上下来,往谢初年这边走过来,吴风认识赵留,以为是赵留认出了谢初年,挡在了谢初年身前。
赵留看了吴风一眼,也没再往前走,只是看着谢初年的背影问:“你要出城?”
谢初年停下脚步,并未回头。
“我可以带你们出去。”赵留继续说。
谢初年抿了抿唇,心中生疑,赵留是英国公的儿子,他的话能相信吗?万一他是假意,把他们交给了那些假侍卫怎么办?
“我发誓,若是骗你半分,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赵留说。
这句誓言,并未让谢初年放下戒心,但是她回了头。
赵留马车上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个驾车的车夫。
她看了吴风一眼,心中衡量吴风和赵留的功夫,谁的更胜一筹。
吴风是沈渊身边最得力的人,而赵留的功夫平平,应该不是吴风的对手。
“你为什么要帮我?”谢初年问。
“别问,你要是信得过我,就上车,若是信不过,你们就再也没机会出城了,晚上城门关闭,但是守城的侍卫一个也不会少,街上还会有人巡逻,你们也躲不了多久。”赵留说。
“好,信你一次。”
话音刚落,冬白一把拉住谢初年的手,拼命摇头。
她对这个小公爷没什么好印象,七年前害小姐落水,现在说不定想办法把她们捉住呢。
谢初年拍了拍冬白的手,“他要是想捉我们,此刻吵嚷开来,我们就跑不了。”
冬白无法,只能跟着上车。
马车行驶起来,到了城门被拦下,赵留掀开车帘露脸,“父亲交代我出城办些事。”
那些侍卫自是认识赵留的,一听是英国公府吩咐,直接放行。
有个侍卫眼尖,看见了马车上还有其他人,“等等,小公爷,您这车上怎么还有女人啊?”
赵留看了那人一眼,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和各位解释,各位要是疑心车内人的身份,自行查看便是。”
几名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个领头的站出来,上前挑起车帘,看清谢初年的脸时,怔了一下。
这女子穿着普通,相貌却不俗,莫非是小公爷养在外头的?
“看够了吗?”赵留冷声问。
那领头的讪笑两声,“是小的多虑了,小公爷请便。”
直到马车驶离出京城有一段距离之后,谢初年才松了口气。
“多谢你了。”谢初年看向赵留。
赵留看了谢初年一眼,说:“我救了你一次,以后,我不欠你了。”
七年前,他将谢初年哄骗到船上,以至于害得谢初年落水,险些丧命,虽然事后父亲罚过他,可是他心里一直放不下。
当时年纪小,还可以硬着头皮说,他又不知道谢初年有那种怪病,怎么能怪他?
长大之后,才觉得当初自己的行为有多混账。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后悔也来不及,如今送她出城,也算是两清了。
“在前面把我们放下吧。”谢初年说。
马车停后,吴风和冬白先下了车,谢初年起身时,赵留忽然问:“他对你好吗?”
谢初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算了,他对你一向很好。”赵留低头,语气含有一丝叹息。
“造反一事,是英国公做的?”谢初年下车后回头问。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赵留说完,车夫驾马车掉头,渐渐走远。
谢初年看了看天色,“我们连夜赶到凤城,买三匹马,一路南下。”
虽然京城和凤城相隔并不远,但是步行过去,也需要大半日。
谢初年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走到半程时,脚底生疼,不知道是发病了还是怎么样。
但是时间不等人,他们没时间休息,必须早些将宫变的消息传出去。
“夫人,到了凤城之后,属下可以飞鸽传书和沈将军联络,您还是寻个客栈休息一晚吧。”吴风知道谢初年的身体状况,若是谢初年在路上发病,沈渊定会罚他办事不力。
三人到了凤城,已经很晚了,但万幸赶在了关城门之前。
吴风将谢初年和冬白安置在客栈,自己出去办事,冬白则照顾谢初年洗漱涂药。
“夫人,热水备好了,您先沐浴,奴婢去寻几套干净衣裳。”冬白说。
谢初年点点头,身上的衣裳实在不合适。
冬白走后,谢初年自己脱下衣裳,因为隔着里衣,卢氏的衣裳与皮肤并未直接接触,所以她的皮肤还好,没有发病的迹象,但是她的脚就不太好了。
走了太多路,脚底磨出了几个大水泡,她碰都不敢碰,咬着牙忍着,沐浴过后,给脚底上了药。
冬白回来时,谢初年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时间太晚了,外面的店都关门了,她跑了好几条街,才求到好心的大娘家,买了几套干净衣裳。
她见谢初年已经睡着,悄悄走到床边,看了看瓶中的药量,便知道谢初年没涂多少,掀开被子看到谢初年脚底的水泡,心疼的眼圈儿都红了。
这该死的反贼,等沈将军把他们抓起来,大卸八块才好!
轻轻抱起谢初年的脚,冬白小心仔细地帮谢初年把水泡挑开,接着涂过药后,才熄灯睡下。
第二日一早,谢初年醒来,冬白正端了早饭上来。
“夫人,您醒了,脚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好多了,辛苦你了。”谢初年说。
“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夫人,吃饭吧。”
客栈的饭食卖相虽然不精致,但味道尚可,昨晚几人都没吃饭,谢初年闻到饭香,更觉腹中空空。
用饭时,谢初年问:“吴风给沈哥哥写信了吗?”
“早上在下头碰见,他说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夫人别担心。”冬白回答。
谢初年点了点头,想着接下来他们该何去何从。
信鸽传消息很快,三天沈渊便能收到消息,若是她依照计划去青州,而沈渊返回京城,两人在路上错过了该怎么办?
吃完饭,谢初年也做好了决定,还是继续往南走,沈渊带着那么多兵,她一路走一路打听,总不会错过的。
第65章 六十五朵娇花 这一刻,他只想吻她。……
做好决定之后, 谢初年当日便想出发。
只是她的脚走两步便疼痛难忍,实在无法上路,只能在凤城留下, 恢复几日。
三人隐姓埋名在客栈住了三日, 因为体质原因,谢初年的脚恢复得很慢。
“夫人, 这里的环境实在是简陋, 老板也是黑心的, 刚刚我去楼下要热水,他们居然说我们使用的水比旁人多,所以要加价, 真是家黑店!”
因为谢初年每晚都要沐浴,且冬白嫌弃客栈的浴桶不干净, 看着人将浴桶从里到外刷了个仔细, 故而店家对谢初年等人颇有怨言。
虽然谢初年等人的穿着普通, 不过他们的饮食要求来看,应当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只要钱给够了, 他们也会按照要求办事。
谢初年说:“无妨,给他们钱就是了,钱还够吗?”
他们出门时走得匆忙, 身上只有些碎银, 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店家的狮子大开口。
“还够用,但是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而且药膏已经用完一瓶了,夫人您的脚伤还未好,估计剩下那一瓶也不够用的。”
为了能让药多用几日, 谢初年每次涂药都很节省,可是药用的不够,病也好不了,现在水泡的位置周围红了一圈儿,有些发痒,不过她尚且还能忍。
“现在脚不痛了,我们还是早些启程吧,去告诉吴风,我们今日就出发。”
钱要用在刀刃上,她现在在外逃命,就不能再做丞相府的小姐、镇国公府的沈夫人,也不能再那么奢侈,况且她现在不在京城了,若是造反者在京城找不到她,也许会派人到京城之外找,凤城离京城这么近,不是安全之地,还是早点离开才好。
早些启程,也能早些见到沈渊。
冬白听谢初年的话,去告诉吴风他们今日就启程,吴风买了一辆马车,还买了一床被褥铺在里面,马车跑起来的时候,里面的人可以不那么颠簸。
一切都准备妥当,谢初年起身往楼下走,行走间脖颈发痒,她拉高衣领,不让冬白瞧见红肿。
“夫人,慢点走。”冬白扶着谢初年,怕她走快了脚疼。
谢初年的脚还好,踩在地上,走动之间的摩擦舒解了痒意,只是这几天为了省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沐浴之后全身涂抹,现在穿的衣裳布料粗糙,导致身体有些地方的皮肤已经隐隐发病,她还不想让冬白知道,知道也是徒增担心。
可谢初年刚走到马车前,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虚浮,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夫人!”冬白惊呼。
吴风抱起谢初年回到客栈房间,冬白去找大夫,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沈渊正好在凤城。
沈毅和沈渊兵分两路,沈毅带领大军到了襄州边界,安营扎寨,几次去城下宣战,叛军都不应战。
起先沈毅觉得是叛军有什么阴谋诡计,派了探子去城中查探发现,城中空空,只有极少数百姓还在城内,叛军只是在城门处有几人留守。
另一边去了灵州的沈渊遇到的情况和沈毅的相同,父子两个一通气,便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空城计也不能两州同时唱吧。
沈渊率军夺回了灵州,城中极少数的叛军连一丝反抗都没有,见沈渊进攻,立刻跑了。
沈毅也同样不费吹灰之力夺回了襄州。
但与西域相邻的湖州和罗州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这两州的兵加起来只有五万,而沈渊和沈毅加起来有四十万,但是两州地势易守难攻,且这两州只守不攻,他们若是硬碰硬讨不到什么好处。
但父子两个都是能征善战的猛将,夺回罗州和湖州,势在必得,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时间?
沈渊脑中灵光一闪,对方不应战不进攻,是在拖时间!
为了剿灭叛军,皇上几乎将兵力都派来了,京城兵力空虚,叛军这是声东击西,目的不是哪个州,而是京城!
父子两人连夜商讨,最终沈毅留下,带领三十万兵马继续夺回湖州和罗州,沈渊带领十万兵马回京。
不过为了迷惑叛军,他们将计就计,沈渊和陈兵二人快马加鞭回京城,十万兵马分开,一部分走水路,一部分走陆路,叛军都没发觉,沈渊已经回京城了。
虽然沈渊直觉京城会出事,但是宫变的事,还没有传出京城,所以沈渊并不知道此时京城中的情况。
他和陈兵在凤城落脚,十万兵马还未到,他们准备在夜间潜入京城中查看。
“将军,凤城百姓看着挺好的,京城真的出事了吗?”陈兵看着热闹的街道说。
“凤城看着没事,不代表京城也没事。”沈渊说。
说话之间,余光看见一个女子慌慌张张地跑进一家医馆。
“将军,你看什么呢?”陈兵顺着沈渊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一个女子扯着大夫的胳膊往外拉,那大夫皱眉抽回自己的手摇头。
那女子正是为谢初年请大夫的冬白。
只是冬白为何穿着平头百姓的粗布衣裳?
“大夫,求求你了,我家夫人突然晕倒,求求你跟我去看一趟吧,我出两倍诊金!”冬白哀求。
“不行,三倍也不行,我们这里不出诊的,你去别家吧。”大夫一脸不耐烦将冬白推出去。
冬白脚下一个踉跄,站立不稳差点摔倒,被人扶了一把。
“你怎么在这儿?”沈渊扶稳冬白,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沈将军?”抬眼看见沈渊,冬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沈将军现在不是应该在平叛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年儿出事了?”沈渊问话时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冬白是谢初年的贴身丫鬟,谢初年在哪儿,冬白就在哪儿。
如今冬白在凤城,那么谢初年也在凤城了?
“将军,小姐发病晕倒了,您快去救救小姐吧!”冬白见沈渊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心中又急又喜。
谢初年的病,一般大夫也不会治,沈渊还记得从刘大夫那里拿到的那副内服的药方,他口述了一遍让冬白直接去抓药,又问清了谢初年所在的客栈位置,走的时候给了冬白两锭银子。
找到那家客栈,沈渊直奔二楼客房,小二见到生面孔,知道他不是店里的住客,欲上前拦人,陈兵反将小二拦住,拿出一锭银子塞小二手里,“小兄弟,开两间上房,我和我大哥赶路累了,想早点休息。”
有了钱,小二也不计较了,满口答应。
沈渊推门而入,先是看见了站在床前的吴风,而后是躺在床上的谢初年。
吴风没想到,此时沈渊会出现在凤城,他和冬白一样惊讶。
“年儿。”沈渊坐在床边,眼中尽是担忧,开口的声音却轻了又轻。
他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谢初年。
三千青丝披散着,脸色苍白,下巴好像比他离开时尖了些,显得脸更小了,衣领处脖颈红了一圈,穿着的衣裳和冬白身上穿的差不多,只不过更柔软一些。
床板很硬,谢初年一定睡得不习惯。
“年儿。”沈渊又轻唤了一声。
谢初年眼皮动了动,接着睁开了眼睛。
她看清了床边的人,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又闭上眼睛,回想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客栈里而不是在去青州的路上。
明明她都看见客栈门口的马车了,为什么没上去?
脸上温热的触感让谢初年明白自己床边确实有人,而她也想起了自己忽然晕倒的事,猛地睁开眼睛。
“沈哥哥!”谢初年握住沈渊的手,起身抱住沈渊。
沈渊抚着谢初年披散在背后的发丝,应声道:“是我,年儿,是我。”
谢初年还以为她要到了青州之后,或者在去青州的路上才能和沈渊见面,没想到晕倒后一睁眼便看见了。
“沈哥哥,你是收到吴风的飞鸽传书才赶回来的对不对?”
此刻谢初年还有些不太清醒,飞鸽传书才不过三日,就算沈渊收到了,怎么会这么快就出现在她眼前?
吴风发出的那封信,沈渊确实没有收到,因为他半个月前就从罗州偷偷回京城了。
他在凤城遇上谢初年,确实是个巧合。
幸好他遇到了。
没等沈渊说话,谢初年自己反应过来,沈渊一定是很早之前就回来了。
“沈哥哥,你带兵马了吗,三日前宫变,有人造反,我怀疑是英国公。”
沈渊轻叹口气,凑上前吻了下谢初年的额头。
明明自己病发不适,见到他说的第一件事却还是京城的变故,真是个傻丫头。
谢初年的懂事让他瞬间心软,这一刻,他只想吻她。
“镇国公府被人包围了,娘和长熙都被抓住了,估计是做人质要挟你和爹。”
沈渊闭上眼睛,动作往下,嘴唇落到谢初年的眼睛。
谢初年不自觉闭上眼睛,触感更加明显,可是正事还没说完。
“还有,皇上可能出事了,还有文武百官都被软禁在宫里,有人冒充宫内侍卫把控皇宫。”
温热的吻到了谢初年的鼻尖,再往下,覆在谢初年的唇上。
“唔……”谢初年往后退,沈渊抬手扣住她的后颈,让她退无可退。
谢初年醒过来没多久,感觉自己又要晕了。
良久,两人才分开。
谢初年的耳朵红透,唇上湿润,沈渊见了,喉结上下滑动了下。
理智告诉他,谢初年尚在病中,只能浅尝辄止,不能再多了。
“宫变又怎样,管对方是谁,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你的病一向控制得很好,现在复发,也不知道严不严重。”沈渊说着去解谢初年的衣带,他要好好检查她身上病发的还有何处。
谢初年被沈渊吻地浑身发热,病发的地方更痒了。
她任沈渊动作,小声说道:“京城被贼人把控,我只是想把消息传出来,早知道你这么聪明,我还不如被捉住当个人质呢。”
她觉得沈渊刚刚的话是在责怪她,心里有些难过。
沈渊将谢初年的手举到嘴边啄了一下,“好了,小初年不委屈,晚上哥哥就去把坏人打跑,然后我们就回家。”
第66章 六十六朵娇花 我等你来接我。
谢初年没忍住, 噗嗤一乐。
婚后沈渊就没再叫过“小初年”这个称呼,因为之前他把谢初年当妹妹看待,这样叫总有一种谢初年是他妹妹的错觉。
现在为了哄她, 不自觉就说出了这个称呼, 说完自己反倒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见谢初年笑了, 便是叫对了。
冬白买完药回来, 借了店家的厨房熬药, 店家埋怨她把厨房弄得乌烟瘴气的,别的客人的饭菜都有了一股子药味儿。
冬白知道,这又是变相地要钱呢, 翻了个白眼,花钱买个清净, 熬好药给谢初年端上去。
沈渊亲手喂谢初年喝药, 晚上又替谢初年全身涂抹药膏, 看到谢初年脚底的皮肤,心疼的不得了。
有了沈渊在身边,谢初年十分安心, 药还没涂完,就睡着了。
待谢初年熟睡之后,沈渊让吴风保护好谢初年, 自己和陈兵准备趁夜潜入京城。
“将军, 城门这些侍卫都是假的。”陈兵说。
沈渊点头,眼神凌厉扫过城门上下人手分布, 不出片刻便规划好入城路线。
“你走东边,进城后直接去查看宫门的守卫情况。”沈渊一指东边守卫最薄弱的地方说。
他自己从西边走,两人穿着夜行衣, 一东一西,在一群假侍卫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进了京城。
陈兵按照沈渊的吩咐去了,沈渊自己则是潜入了丞相府,他想为谢初年拿到药膏。
他回京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而且必须在天亮之前赶回凤城,所以他进了丞相府之后,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去了刘大夫的药房。
药房里面全是药材,沈渊四处翻找,找到了谢初年的药膏,只是一共只有八瓶,按照一瓶三天来算,还不够一个月的量。
沈渊想了想,拿起纸笔留下一封信,便带着药膏离开了。
接着他又回了一趟镇国公府。
从外面看,镇国公府和往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并不像谢初年说的被人重重包围,但往往看着越平静,实则越危险,沈渊不敢大意,绕到后门纵身一跃,从墙头翻进府中。
果然,府中有许多侍卫巡逻,他进府之时,正好有一队人走了过来,幸好他反应的快,向前一翻,躲到了一棵树的后面。
沈渊想去看看娘和妹妹的安全,小心谨慎地躲避着这些侍卫,一点点接近正房。
院中已经熄灯,沈渊看不清房内有没有人,而且守卫众多,他也接近不了,看样子娘和妹妹就在里面,且暂时没什么危险。
他又回到自己和谢初年的房间,找到了两瓶药膏,和之前的八瓶放在一起,一起带回去。
不知道陈兵那边怎么样了,沈渊带着药回到约定好的地点等他。
没多久,陈兵就到了。
“将军,每处宫门都有那些侍卫守着,加起来估计有三百人左右,加上城门和城中巡逻的,估计有五百人,不过我没进皇宫,所以不知道宫里的还有多少人,但估计不少,能将这么大个皇宫都掌控地死死的,至少也得有一千人吧。“
“先回去再说。”沈渊和陈兵两个原路返回,出城比进城容易多了,因为有几个侍卫熬不住,都再打盹儿。
回到凤城,天蒙蒙亮,沈渊迅速洗了个澡,接着和陈兵商讨京城中的情况。
等到谢初年差不多快醒了的时候,沈渊让陈兵回房休息,自己去守着谢初年,刚到谢初年门口,碰上了吴风,吴风手中拿着一封信。
“这是北地传来的消息,夜里刚到的。”
沈渊将信展开,读了信上的内容,脸色一变。
将信纸揉成团儿攥在手中,沈渊问:“年儿原本要去青州?”
“是,夫人的母亲让夫人去青州投奔谢知州,但夫人想去找您。”
沈渊没说什么,让吴风离开,自己放轻手脚,进了房间。
这是自离开京城以来,谢初年睡得最好的一夜,且一睁眼就看见沈渊,让她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沈渊正在查看谢初年的脚伤,他昨晚涂药涂得很足,所以今早脚底的红肿已经明显消了一些。
谢初年将自己的脚从沈渊手中抽回来,缩回被子里。
沈渊回头笑着说:“醒了就起床。”
由于一夜未睡,沈渊眼底发青,谢初年一眼就看出来了,“沈哥哥,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问完话,看见桌上放着的,是好几瓶药膏。
“沈哥哥,你从哪里找来的?”他昨晚不会进京了吧?
“我变出来的。”沈渊轻拍了下谢初年的脑袋,“以后药膏不必省着用,每隔十日便会有人送新的来。”
他昨晚给刘大夫留的信,便是让他抓紧时间制药膏,每隔十日会有人上门取药。
“沈哥哥,你昨晚是不是去京城了,没有危险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沈渊无奈一笑,“我回了丞相府和镇国公府,家里人都还好,放心吧。”
“那你赶快睡一觉,都有黑眼圈了。”谢初年摸了摸沈渊的脸。
沈渊蹲下给谢初年穿好鞋,“等你走了之后,我就睡。”
“你要说话算话……走?走去哪儿?”谢初年刚开始没反应过来。
“去青州。”
谢初年去青州,原本就是要找他的,现在他人就在她身边,为什么还要去青州?
“乖,先去青州,吴风送你去,等这边事情了了,我就接你回来。”两只脚都穿好了。
北地传来的消息,一是几十年前,曾在西域出现过的前朝余孽,后来去了遂州,二是关于谢初年的毒,西域有位神医可解。
关于第一件事,沈渊之前以为英国公可能与前朝人有所勾结,可是他有名有利,为何要与前朝人勾结?如今沈渊认为,英国公很有可能就是前朝太子的孙子。
而第二件事,虽然还没有查到那位神医的下落,但是青州距离西域近一些,先让谢初年过去,既可以远离京城的种种事,也可以在找到神医之后尽快解毒。
沈渊也没瞒着谢初年,将这些都和她仔细分析一遍,谢初年虽然担心沈渊在京城的安危,但是她也知道,沈渊同样担心自己。
想了想,谢初年点头说:“沈哥哥,我在青州等你来接我。”
午时,谢初年上了马车,吴风驾着车,三人离开了凤城。
一路向南,路上偶尔会听到京城传来的消息,比如原本应该在罗州平叛的沈将军,不知怎的就带兵回到京城,说是前朝余孽造反,把皇上都给杀了。
还听说皇上并没有死,而是被护送逃出了京城,是沈将军救了皇上。
无论这些传言是真是假,总之她能得知,沈渊并没有出事。
十天后到了安阳城,刚找到歇脚的客栈,便有一人送来了十瓶药膏,那人也不多说,只放下东西便走。
谢初年知道这是沈渊安排的人,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算得这么准,真的就隔了十天。
离京城越来越远了,且沈渊已经带兵追剿前朝余孽,谢初年也不担心会有人追过来,让冬白去买了几套舒适的衣裳,她的皮肤也渐渐好了。
到青州时,已近立冬,天气转凉,谢初年不耐寒,早早换上了小袄。
京城里的事已经了了,吴风收到了沈渊的来信,说不日便出发到青州,谢初年心中更加轻松,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二哥。
谢元璋知道今日谢初年到,但因公务不能亲自来接,便派人来接她,被胡兰芝拦住。
“你忙你的,我去接人。”胡兰芝听说了京城变故,还挺担心这位妹妹的。
“二嫂!”谢初年一下马车,便笑吟吟地叫人。
“别瞎叫,我还没过门儿呢。”胡兰芝嘴上这么说,心里可是高兴,谢初年嘴甜,她看这位妹妹越看越喜欢。
到了府上,胡兰芝领着谢初年到了早就收拾好的房间,“你安心住下,想住多久住多久。”
“沈哥哥就要来接我了,我只叨扰几日便走。”谢初年笑笑。
“英国公不是跑了吗?他这么快就来接你?”
沈渊的信上并没有说关于清剿前朝余孽的细节,只是说京城已经安稳了,英国公逃跑一事,谢初年还真不知道。
胡兰芝也是听谢元璋说的,她解释道:“英国公用一出调虎离山之计,将镇国公和沈将军引到罗州这边来,想趁机控制住京城,拿太子的命要挟皇上写下退位诏书,并将皇位传给英国公自己,可是逼宫当日,三弟掩护皇上、皇后和太子从密道逃出来了,你说皇上是不是早就知道英国公要造反了?”
“总之英国公没有得逞,反而被带兵回京的沈将军抓了个正着,只是不知怎么,英国公逃走了,好像是被他儿子救走的。”
谢初年和冬白对视一眼,事发当日赵留确实出城了,还送了他们一程呢。
胡兰芝也不知道详情,听谢元璋讲的时候,就当听说书先生讲故事了,还挺精彩的。
“不过造反一事,对外并没有说是英国公主谋,要不是你二哥和我说的,我都不知道,还叮嘱我不要轻易对外说这件事,年儿你不是外人,我和你说总没关系。”胡兰芝也不在意皇家这些事,看谢初年好奇才说的。
第67章 六十七朵娇花 解药有望。
谢初年原本以为, 沈渊会很快就来接她,毕竟沈渊出发时她还未到青州。
可是等了大半个月,也不见沈渊人, 连个消息都没有。
她时不时就让吴风想办法联系沈渊, 但吴风也不知道沈渊走哪条路,也不知道该往哪儿传信, 自然联系不上人。
时间久了, 谢初年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英国公被赵留救走了, 说不定他们在暗处还有人手,沈渊粉碎了英国公谋朝篡位的计划,他一定对沈渊恨之入骨, 会不会看沈渊离开京城,趁沈渊不备, 出什么阴招?
“夫人, 沈将军不会这么轻易就中招的。”吴风是随沈渊上过战场的人, 他觉得,这世上,能打败沈渊的人还没出生呢。
“我这两天总是做噩梦, 梦见沈哥哥出事了,一日不见他,我就一日不安心。”谢初年这两日精神一直不太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沈渊所致, 总之, 夜里睡不着,心总是慌。
冬白每日贴身侍候谢初年, 知道谢初年睡不好觉,特意点了安神香,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想请大夫来看看, 可谢初年说:“我身体没什么事,看见沈哥哥立刻就好了。”
冬白还是放不下心,如今英国公在外是逃犯,沈将军身边那么多人,怎么会叫英国公算计了去?
况且当初沈将军在京城救驾,和前朝余孽斗智斗勇的时候,岂不是更危险?当时也不见谢初年这么担心啊。
又过了两日,谢初年在院子里闲逛,走得好好的,忽然晕倒了,冬白吓了一跳,将谢初年扶回房间后,并未在谢初年身上发现病发的痕迹,没有病发,怎么会晕倒呢?
请了大夫来看,虽然知道大夫可能也看不出来什么,可心中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好几个大夫诊过脉后,要么是紧锁眉头说:“奇怪,这位夫人没什么病啊。”
要么是故作高深,随便开两副补药了事。
谢元璋飞鸽传书到京城,请刘大夫过来,谢初年的病,从小到大都是刘大夫照看,虽然不能根治,可是控制得很好。
两个时辰之后,谢初年醒了。
“夫人,您终于醒了!”冬白几乎喜极而泣。
“我怎么了?”谢初年自己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
“您在院中晕倒了。”冬白说。
谢初年醒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之前在院中散步来着。
“夫人,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冬白还是担心。
谢初年摇了摇头,“我感觉自己就是睡了一觉,现在好多了。”
这次晕倒,她不痛不痒的,大概是连续几日没睡好,才会晕倒的吧,谢初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又过了几次,谢初年再次晕倒,这下所有人都慌了。
吴风不知道沈渊在哪儿,他便给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飞鸽传书,希望沈渊能收到一封。
冬白照着上次沈渊告诉她的药方,又去熬药给谢初年服下。
谢元璋和胡兰芝,找遍了青州所有有名望的大夫,都无济于事。
从吴风手中飞出去的信鸽,飞向了四面八方,其中一只,飞到了北地。
北地是镇国公镇守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沈家势力在北地深深扎根,尽管现在镇国公一家都住在京城,但在北地,大家只以镇国公为天,更有追随镇国公多年的人,在北地为沈家做事。
巧合的是,收到信鸽的人,正巧知道沈渊在哪儿。
沈渊在罗州。
京城的事一稳定,沈渊依照承诺去青州接谢初年。
就在他快到达青州的时候,接到消息,那位西域的神医,现在正在罗州。
所以,他转道去了罗州,想请这位神医一道去青州,为谢初年诊治。
可到了罗州,见到这位神医之后,沈渊发觉了不对劲。
这位神医,看起来不是西域人,且他说话是中原口音,明显是中原人。
这位神医年过七旬,名唤卜梅,见到沈渊时,听了沈渊的来意,一点也没犹豫,直接说:“不去。”
正常来说,就算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出诊,也是情有可原,可是拒绝的时候,总得客气两句,语气委婉点儿,但这位卜梅老先生,神情厌恶,一脸抗拒,就像是知道沈渊说的人得了什么病一样。
这太奇怪了。
面对卜梅这样直白的拒绝,沈渊非但没生气,反而松了口气。
关于谢初年的病,对方明显知道些什么,不怕他心里有鬼,把鬼抓出来就是了。
“卜梅老先生,其实我夫人不是娘胎里带的病,有大夫曾说,这是中了毒。”
沈渊此言一出,卜梅脸色一变。
“胡说,不可能有人看得出来。”
“卜梅老先生为何这么肯定?”
“因为这毒,是我研制了半辈子才研制出来的,这世上,除了我,没人能解。”卜梅摸了摸胡子,语气颇为骄傲。
制毒这件事,卜梅也不怕沈渊知道,既然沈渊想让他救夫人,便不敢把他怎么样。
沈渊确实没打算把他怎么样。
这毒谢初年中了,皇上也曾经中过,皇上的毒是荣妃下的,但是荣妃被关在冷宫,打死不说毒药哪儿来的,为了保护给她毒药的人,还想咬舌自尽,不过没成功,命救回来了,舌头却断了一半,现在也不能说话了。
但无论是谁给荣妃的,都不可能与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有直接关系。
“年轻人,你要是想让我给你家夫人解毒,得拿出诚意来。”卜梅现在倒是不像刚刚那般拒绝了,开始和沈渊讲条件。
就在沈渊想和卜梅好好谈谈的时候,有人送来一封信。
正是北地送来的吴风传的那封信。
看过信后,原本心平气和的沈渊,忽然变了脸色,看向卜梅的目光也蒙上一层冷意。
“对不住了老先生,想要什么诚意,到了青州再说。”
沈渊让人把卜梅绑了,五花大绑。
没想到卜梅已经年迈,力气还挺大,一路上挣扎不停,几次差点将绳子挣脱,没办法,沈渊只好把他绑的一动不能动。
心中记挂着谢初年,这一路速度很快,卜梅在马车上颠得七荤八素,到青州时老命都没了半条。
“你这么对我,打死我都不治!”说完这句话,老头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这几日,谢初年晕的次数越来越多,冬白都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就连守夜都要每隔两个时辰查看一下。
没人知道谢初年是怎么了,她身体没有发病的迹象,饭量也正常,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晕倒。
有时候正和你说着话呢,人忽然就晕了。
沈渊带着卜梅到了谢元璋府上,几句话和谢元璋解释了卜梅的身份,便去看了谢初年。
谢初年醒着。
“年儿。”沈渊大步走近,先是上下打量了谢初年两眼,她看起来并无异样。
“沈哥哥!”谢初年和往常一样,扑到了沈渊怀里。
怀里真实的感觉,让沈渊松了口气,天知道,他看到吴风信的时候有多担心。
“沈哥哥你怎么才来!”谢初年嘟着嘴控诉。
她都等了一个多月了。
“对不起,年儿,我早该来的,早该来的。”沈渊额头亲密地贴着谢初年的发顶。
“来了就好,我怕……”谢初年话说了一半。
虽然她身体不疼不痒,但是无缘无故晕倒总归不正常,她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绝症,说不定哪天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这边夫妻两人相拥叙话,另外一边被安排到客房的卜梅悠悠转醒。
他原本身体硬朗,被沈渊这么一折腾,恐怕得少活几年。
“有人吗?”卜梅深吸口气大声喊。
“老先生醒了,厨房备好了饭食,可要用饭?”进来的人是吴风。
这几日赶路,为了方便,都是喝白水啃大饼,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那还不给我解开,绑着我怎么吃?”卜梅没好气。
吴风二话没说,上前把绳子全都解开,左右已经到了地方,也不怕一个老人家跑了。
卜梅得了自由,立刻起身往外走,没走两步腿一软,要不是吴风扶了一把,差点摔倒。
“老先生还是好好休息吧,一会儿有人送饭菜过来。”
“哼,别假好心了,你们绑架我,我是不会给你们那个什么夫人看病的!”卜梅身体虚弱,但是嗓门大得很。
“老先生话别说的太早,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呢?”吴风也不理会老人的怒火,轻飘飘说完转身走了。
等饭菜端上来,卜梅看着满满一桌的美味珍馐,心道:“这还差不多。”
饭后,沈渊来了,卜梅一见沈渊,鼻间冷哼一声,想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拒绝治病的坚定决心,结果刚哼完就打了个嗝,一点儿威严也没有。
“卜梅老先生,谢谢您不远千里来此处,今日好好休息,明日便替我夫人诊病吧。”沈渊说。
“明明是你们将我绑到这里的,我就是死,也不替你们看病!”
“不知老先生可知,半年前,皇上被人下毒一事?”
卜梅顿了下,“什么毒?”
“没人知道什么毒,所有太医都诊不出来,但我猜测,和我夫人是同一种毒。”
卜梅没答话,沉默片刻后,兴致高涨,忽然大笑,“哈哈,他真的做到了!这毒没有白费!快和我说说,皇上死了吗?”
第68章 六十八朵娇花 小初年是甜的,永远是甜……
皇上当然好好的, 若是皇上驾崩了,即使卜梅远在西域,也会听到消息。
他无非是知道皇上中了他研制的毒, 太过兴奋, 才问了这么一句没头脑的话。
不过他的毒甚是厉害,只沾染一点, 便不能长寿, 且皇上好像不止沾染了一点儿, 貌似中毒颇深,就算现在没事,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越想越开心, 就连沈渊询问他为何制毒谋害皇上,卜梅也坦然相告了。
“实不相瞒, 我与皇上素未谋面, 我们之间, 并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只是我祖父曾是宫中的太医,先祖皇帝在位时, 因太后喝了我父亲配的安神药,从此一睡不醒,先祖皇帝便治了我祖父的罪, 谋害皇室, 斩首示众。”
“可怜我祖父忠心耿耿,先祖皇帝竟不仔细查上一查, 就定了我祖父的罪,后来我父亲带着尚且年幼的我回了罗州老家,发誓一辈子都不入京。”
“当时我年纪小, 不懂事,真以为是我祖父配错了药,可是长大之后,见了我祖父当太医时的手札,才知道,是当年太后与一朝臣有染,皇上便寻了安神药这么一个由头,给自己的亲娘下药,然后将罪名安在我祖父的头上,成全了自己的孝名。”
“知道这件事之后,我便十分痛恨皇室,最痛恨皇帝,你说,连自己亲生母亲都杀害的人,怎么能配做皇帝呢?当今皇室中人,皆是先祖皇帝的血脉,那便都是我的仇人。”
“仇人的仇人便是朋友。我在家乡开了一个医馆,日子过得还不错,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找到我,说他有办法帮我报仇,问我有没有兴趣帮他的忙,起初我以为那人是骗子,哪怕他说自己是前朝太子后人我也不信,可是他却能将我的身世以及祖父去世的内因说得一清二楚,我便信了。”
“他让我研制一种无色无味的药材,能于无形之中要人命的那种,我研制了二十年,才研制出来,交给那人之后,那人便走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交出了那药之后,心中也是忐忑,怕有一日,京城便会有人来抓我,所以便去了西域,平时帮人治病,还得了个神医的称号。”
“前几日罗州和湖州相继叛乱,有人和皇室对着干,我就开心,所以我就又回罗州了。”
卜梅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说累了,一口气喝光了面前的茶。
“原来如此。”沈渊听明白了。
卜梅看了看沈渊,“小伙子,你是皇上手下的人,在你眼中,恐怕我现在已经成了谋害皇上的罪犯了,和那英国公没什么不同,你还敢让我给你夫人诊病吗?”
“老先生,虽然你身上背负着家仇,可是我夫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并不是皇室中人,与您的家仇也没有关系,她尚在襁褓之中便染了这毒,十七年来,常常病发,痛苦难忍,您是大夫,医者仁心,还请老先生替我夫人解毒。”
沈渊并没有把卜梅视为敌人,反而说话十分诚恳。
卜梅摸了摸胡子,十分诧异,“你夫人自幼便中毒了?”
算算时间,他这毒研制出来确实也有十七年了,莫非当初那人将毒药拿去之后,先给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下了毒,想试试毒性?
卜梅打了个寒颤,他心中虽然有恨,但也不是歹毒之人,若是知道那人会将毒下给一个小娃娃身上,是断断不会给他研制毒药的。
这么一想,卜梅心中对沈渊的夫人,便有了一丝愧疚之心。
可是之前他可是把话说死了,不会医治人家,如今再反口,自己面子倒是挂不住。
“老先生,您也说了,这毒,全天下只有您一人可解,若是您也不救,那我夫人……”沈渊情真意切,卜梅听了也有些动容。
他一个一只脚都踏进棺材的老头子了,还计较什么颜面呢?
“也罢,我明日就去看看你夫人,你且和我说说你夫人除了皮肤发痒红肿,还有别的症状么?”
“最近一个月,时不时就会晕倒,且晕倒的频率越来越频繁。”沈渊心下担忧。
卜梅听了,语气有些凝重,“这恐怕不太好了,你夫人中毒时间太久,毒早就侵入肺腑,晕厥之症,是寿数将近之兆啊。”
沈渊一把拉起卜梅,“老先生,不必等明天了,现在便随我去看看吧。”
谢初年刚从院子里消食回房,不知是不是见到沈渊的缘故,她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已经听说沈渊带了一位神医过来,谢初年一见卜梅便笑着说:”这便是神医吧。“
卜梅一见谢初年,如此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竟因为自己研制的毒药,祸及一生,心中的愧疚又多了两分。
“不敢当,沈夫人唤我卜梅即可。”
卜梅也不耽搁,立刻给谢初年诊脉。
左手号完,又号右手,最后叫了沈渊出去说话。
“还好,若是再耽搁一个月,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了。”
这么说,谢初年还是有救的。
卜梅写了一个方子,让谢初年每日饭后服下,然后又命人打造一个大桶,要有盖子的,盖子上头还要留个圆孔露出头,用来药浴。
沈渊安排人照卜梅老先生说的去做,又拿出一瓶谢初年常用的药膏来问:“老先生,您看这个药,对你的毒可有压制作用?”
卜梅一闻,有些难以置信地问:“这是谁配的?”
“是我夫人家里的一位大夫。”
“不可能啊,怎么会有人能配出压制我研制出的毒的药?”卜梅自言自语,“这人倒是聪明,不过他只在毒发时的症状上下功夫,却没有往内里想,要不然,说不准我的毒真就被他给解了。”
沈渊心下一松,对远在京城的刘大夫心怀感激。
“如果有机会,我非得见一见这人不可。”卜梅对研制出这药膏的人十分感兴趣。
两人正聊着刘大夫呢,就有小厮进来通禀,“沈将军,刘大夫来了!”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
“刘大夫怎么会来?”沈渊边走边问。
“是沈夫人晕倒之后,我们大人给京城写信,让刘大夫来青州医治沈夫人。”
那岂不是,京城里丞相府的人都知道谢初年的病情了?
估计镇国公府的人也知道了,两家长辈恐怕会十分担心,晚上写封信,将神医一事告知家里才好。
卜梅一听,这刘大夫就是研制出这药膏的人,也迫不及待要见见,两人对谢初年的病几番商讨,卜梅还十分欣赏刘大夫。
第二日,药浴开始了。
“这药,泡的时间越久,身上便越疼,没办法,想要把身体里的毒逼出来,这是最快的方法了。”卜梅往桶里倒着各种各样的药材说。
热水一加进去,屋中药香四溢,谢初年看着桶中黑色的药水,一张小脸儿都皱到一起了。
“卜梅老先生,这……要泡多久啊?”谢初年捂着鼻子问。
“泡满半个时辰就好了。”
最后一桶水倒完,卜梅和刘大夫出去了,沈渊柔声对谢初年说:“别怕,我就在外面。”
谢初年点点头,“嗯,我不怕,就是这味道,有些难以忍受。”
沈渊也出去了,房内只剩冬白一人。
“夫人,奴婢给您更衣。”冬白上前替谢初年更衣,扶着谢初年进了木桶。
坐在木桶里,谢初年被热水泡着,倒也惬意,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可是刚舒缓四肢,皮肤忽然有点刺痛感,起初她还能忍,随着药浴的时间越长,疼痛感越加强烈,最后她咬紧牙关也坚持不住。
“冬白……”谢初年开口唤人,声音疼得变了调。
“夫人,怎么了?”冬白走近一看,见谢初年脸色苍白,满头是汗,嘴唇都咬破了。
“将军,夫人疼得受不了了,这可怎么办啊?”冬白只能出去叫人。
一旁的卜梅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无妨,她挺得时间越久越好,若是疼晕了,把她抱出来就是。”
沈渊终究放心不下,推门而入,见谢初年的头歪倒在盖子上,人已经晕了。
“年儿!”沈渊将盖子打开,谢初年软软地沉到了黑色的药液里。
将人抱到床上,怕谢初年受冻,急忙给她盖上被子。
“冬白,她泡了多久?”
“还不到一刻。”冬白替谢初年掖了掖被角。
一刻,里半个时辰还差许久,今日这药浴到底成功了还是没成功?
“别担心,今日第一次泡,慢慢就好了,等她能坚持半个时辰,身上的毒也解得差不多了。”卜梅在门外说。
沈渊摸着谢初年的脸,眼中满是心疼,他的年儿,到底还要吃多少苦?
好在谢初年没过多久便醒了,醒来之后,浑身上下的痛感似乎尚存,显得她十分虚弱。
“沈哥哥,太疼了,比我落水那次还疼。”谢初年声音小的像蚊子,她实在是没什么力气。
“不怕,老先生说这是正常的,以后就好了,再坚持坚持。”沈渊哄着,低头轻吻着谢初年的唇瓣。
“你别亲我,我现在一定很难闻。”鼻间的药味未散,谢初年有些窘迫。
“谁说的,小初年是甜的,永远是甜的。”沈渊鼻尖轻轻蹭了蹭谢初年的,语气格外温柔。
羞涩让谢初年的脸恢复一丝红润,沈哥哥怎么总说这么羞人的话啊!
第69章 六十九朵娇花 我们的孩子一定是最好看……
一连三日, 谢初年都是不出一刻,便会晕倒在木桶中,这可给沈渊心疼坏了, 变着法儿的给谢初年解闷, 时时刻刻都陪在谢初年身边。
吴风忍不住提醒,“将军, 英国公和赵留还潜逃在外。”
沈渊这次出京, 主要任务便是追捕英国公和赵留父子, 结果现在人还没抓着,他却整日陪着夫人,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 怪罪下来可怎么好?
“无妨,风声太紧, 他们两个怎敢露面, 我不去抓他们, 他们放松警惕,自然会露出马脚。”沈渊倒是不怎么担心,他心里有数。
谢初年一心治病, 又有沈渊相陪,日子到是舒心惬意。
“好想吃京城的如意糕啊。”谢初年这几日抹药吃药还要做药浴,可真真成了从里苦到外了, 格外想念如意糕那口甜味。
“我让人去买。”对于谢初年, 沈渊一向有求必应。
但是京城路途遥远,等如意糕送到, 恐怕都烂了十回了,沈渊便找了一家甜点铺子,和店家描述了如意糕的式样和味道, 在店家反复尝试,他自己反复试吃之后,终于做出了和京城卖的别无二致的如意糕。
“沈哥哥,我离京这么久,你还没和我说说,现在京城怎么样了?我爹还好吧?”一日药浴后,谢初年窝在沈渊怀里问。
之前不是没问过,不过沈渊每次都是顾左右而言他,从不直面回答,谢初年心中难免不起疑心。
“没什么事,家里一切都好。”沈渊言简意赅。
“沈哥哥,你和我讲讲,你是如何领兵破城,揭穿英国公真面目的?”谢初年追问。
沈渊知道,谢初年一旦追着一个问题不放,你不给她说个明白,她就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之前几次,许是药浴疼痛太甚,才让他三两句就掩饰过去。
“你走后第三日,十万大军便到了京城,京城中形势已经摸清,英国公虽然控制了京城,但是他不想落得个谋反的罪名,想要名正言顺地登基,且要所有官员都承认,他们前朝血脉才是正统。”
“所以他只是将文武百官和皇上软禁在宫内,逼迫皇上写退位诏书,将原本属于赵家的江山,还给赵家。”
“而在许久之前,我便开始留意前朝余孽的动静,一直到你听出,密谈之人的声音是英国公,我才暗中调查英国公的身份,而这一切,皇上都是知道的。”
“这么说,皇上早就怀疑英国公了?”谢初年来了精神。
“是,不过没有证据,又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我只能暗中查探,后来罗州和湖州叛乱,接着灵州和襄州陷落,皇上派出四十万大军出征,可是我和父亲到了战场发现,敌军并不想迎战,反而是和我们耗着,我便担心京城有危险,抽出十万兵马回了京城。”
“所以你才会在凤城遇到我?”谢初年有些感慨,若不是她病发在凤城耽搁了几天,那便和沈渊错过了。
“是啊,幸好遇到你了。”沈渊不由得将胳膊收紧一些。
“那后来呢,你怎么救了皇上的?”
“皇上可不是我救下的,而是你三哥,要不是你三哥带着人拼死冲出一条血路,恐怕皇上真的会出事。”
谢元昉并不知道英国公是前朝余孽,宫变那日早朝,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众位大臣正与皇上商议国事,忽然有个太监浑身是血闯进宫殿,嘴上喊着“快跑……”。
随后,殿上的大臣们都慌了,英国公一把抽出一个殿前侍卫的刀,朝外喊:“快来人护驾!”
皇上也躲在了英国公身后。
可是外面涌进来的侍卫,却不是来护驾的,他们手中的刀剑,纷纷架上了大臣们的脖子上,到最后,英国公手上的刀,则架在了皇上的脖子上。
“英国公,你……”皇上急火攻心,胸口一痛,说不出话来,软软地坐在龙椅上。
“皇上,不用喊,这宫里的人已经全被我控制住了,你随我去后殿,帮我一个忙,我便留你一条性命。”英国公还叫人押了丞相和几位尚书大人一起。
他要在重臣们的见证下,让皇上亲手写下诏书,然后殿上的那把龙椅,便是他的了。
皇上很快冷静下来,不同意写下诏书。
他是靖朝第三任皇帝,若是靖朝毁在他的手上,三世而亡,他怎么有颜面去地下见父亲和祖父?
英国公并不着急,毕竟沈渊和镇国公已经被调到叛乱四州了,况且京城城门都严格把控,消息也传不出去,等镇国公父子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早已经坐上皇位了。
“皇上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决定写或者不写,几位大臣也想想,想好到底要拥护谁,前面一半的官员,都已经为我所用了,那些反对我的,最后的下场不过一个死,我有的是耐心。”英国公看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官员说。
户部尚书周德最先投靠英国公,他这个户部尚书刚上任一个月,屁股还没坐热乎呢,不能就这么死了,而且最近英国公有意将长乐郡主许给他的儿子周珂,若是这婚事能成,那英国公登基之后,长乐郡主就是郡主,他儿子就是驸马,地位可不比现在高多了。
看着自己的大臣,这么容易就投敌,皇上也是心寒。
正当英国公想夸户部尚书识时务,皇上身下的椅子忽然一塌,一瞬间,皇上人就不见了。
英国公不知道此处有密道,而密道的开关的地下,外面是打不开的,气得英国公踹了周德一脚。
“来人,给我搜,谁找出皇上,谁就是大将军!”英国公气红了眼,到手的鸭子都飞了!
救走皇上的,就是谢元昉,这条密道,是王彦之被斩首之后,皇上告诉他的。
英国公搜了三日都找不到皇上,便想出一个计策,激皇上自己出来。
官员们还被困在前殿,他三个时辰杀一人,直到皇上出来为止。
三天,他整整杀了十二个人,前殿血流成河,皇上还不现身。
周德心生一计,“英国公,这些官员在皇上暗中,也没什么重要的,对皇上来说,最重要的人,不就是小皇子吗?”
这周德平时看着只知道一味巴结奉承人,谁知道他还能想出这般歹毒的念头。
英国公赞许地看了周德一眼,等他坐上皇位,这孽子也活不了多久,倒不如现在为他一用,也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皇上一直和谢元昉在暗道躲着,但是外面发生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太子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现在又记在皇后名下,是嫡长子,可不能被英国公给害了。
谢元昉见皇上执意要出去,只好带上人手,在太子遇害前冲了出去。
可是英国公早已经安排好,人手也比谢元昉的多,但是谢元昉拼死抵抗,硬生生挺到了沈渊率兵前来救驾。
英国公人数再多,也敌不过十万大军,他没想到沈渊居然会这个时候回来,明明他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转眼变成了阶下囚。
还好,他留了后招,让儿子赵留出城,就是怕自己这边出什么意外。
谢初年听得心惊肉跳的,尤其是知道英国公残忍杀害大臣,甚至连一个一岁多的孩子也不放过的时候,恨恨地说:“没想到英国公居然是这种人,真是人心隔肚皮。”
“那我三哥如何了?”
“伤得不轻,不过没有性命之忧。”沈渊说话时间长了,开始无聊地玩儿谢初年的头发,手指一圈一圈的缠着,然后忽然松开,看着发丝打卷儿。
“那就好。”谢初年松了口气。
转眼之间,半个月过去,谢初年现在药浴的时间已经可以挨过两刻,她的气色好了许多,除了药浴疼晕,再也没有无缘无故晕倒了。
在青州留的时间久了,谢初年有些想家,便给家里写信,寄出信的当日,正巧京城里也来了信。
“沈哥哥,大嫂生了!我有侄子了!”谢初年看完信,乐得合不拢嘴,“我得给我侄子备一份大礼,可惜我不能看看他,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小孩子有什么好看的,刚出生都皱皱巴巴的,不好看,等你病好了回去,他也长开了,到时候再看岂不更好?”沈渊对这个消息倒是没什么反应。
“谁说小孩子不好看,我侄女出生的时候,又乖又可爱。”谢初年反驳沈渊的话,说完念头一转,就想到了她和沈渊自己身上。
他们成婚也半年多了,因为她的病,迟迟未能圆房,更别提要孩子了,若是她的病好了,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沈渊难道也会嫌弃自己的孩子丑吗?
她想问一问,可又觉得问出去,像是自己迫不及待给他生孩子似的,有些不好意思,不够矜持。
可是不问,心里又总想着。
正在谢初年左右纠结之时,沈渊说:“我们的孩子肯定不一样,生下来就是最好看的。”
沈渊心有灵犀的一句话,让谢初年红了脸,轻轻踹了沈渊一脚,羞得钻进被子里,“瞎说什么呢。”
“难不成你觉得我们的孩子会不好看?”
“我才没觉得!”
“那你还说我瞎说。”沈渊勾着唇,将谢初年捞起来,“不信的话,等生一个就知道了。”
第70章 七十朵娇花 战场上杀敌无数的沈渊,居……
药浴的时间越来越长, 渐渐地,谢初年已经能挺到半个时辰了,而且今日她都没有晕倒, 疼痛感也没有之前那般强烈。
卜梅给谢初年号脉, “还有些余毒未清,药浴还得再泡几日, 药还得喝, 但可以减量, 每日一副就可以,药膏也不用涂了。”
“多谢卜梅老先生。”毒快解了,谢初年很是开心, 看着卜梅的目光就像看救命恩人。
卜梅有些心虚,谢初年并不知道这个毒就是他研制的, 还对他感恩戴德。
“沈夫人言重了, 都是老身应该做的。”卜梅又叮嘱了谢初年一些用药事宜, 便拿着药箱离开了。
“冬白,将我绣好的帕子给二嫂送过去吧。”
前日沈渊接到消息,说英国公父子在灵州出现过, 他带着吴风去灵州了,谢初年又拿起针线,绣了个手帕送给胡兰芝。
没过多久, 胡兰芝命人送来了个罗汉松盆栽, 说是回礼。
“我只绣了个帕子罢了。”谢初年转头让冬白接下。
“我们小姐说,今日铺子里事情多, 不能来陪沈夫人了,明日她再来。”那下人将话带到便走了。
“夫人,这个放哪里好?”冬白抱着盆栽问。
“就放……哪儿吧。”谢初年指了指窗。
“夫人, 现在可要用饭?”冬白放下盆栽问。
今日早上谢初年赖了会儿床,早饭吃的晚了。
“去传饭吧,早上吃的也不多,现在倒是有些饿了。”
冬白走后,谢初年去赏玩盆栽,又在屋中左右瞧了瞧,觉得这盆栽还是换个位置摆好些。
她自己端起盆栽,盆栽的重量比想象中的重很多,端着不稳当,隔着薄纱手套又有些滑,结果一不小心没拿住,盆栽直直摔在地上。
很大一声,吓了谢初年一跳。
陶瓷花盆四分五裂,土撒了一地,谢初年在心中暗骂自己,就不能等冬白回来再挪位置,急个什么!
心急之下,谢初年蹲下用手收拾,直到感觉右手的触感不太对劲,才发现不知何时手套被花盆碎片划破,她的皮肤碰到土了。
“夫人!”去传饭的冬白回来,见到谢初年蹲在地上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谢初年猛地起身,眼前一阵眩晕,被冬白扶到床上坐下,缓了一会儿才好。
“还是叫卜梅老先生再来一趟吧。”谢初年看着自己的右手说。
从碰到土,到卜梅拿着药箱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但放到平时,皮肤一碰到土没一会儿便会红肿,现在倒是什么变化也没有,也不痒。
卜梅刚准备吃饭,就被叫了过来,看冬白着急的模样,还以为谢初年出了什么事呢,结果到了发现人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呆愣愣地坐着。
“沈夫人,伤在何处?”卜梅问。
谢初年伸出手去,卜梅什么伤口都没看到。
“这里,刚刚碰到土了。”谢初年解释。
卜梅松了口气说:“沈夫人,您现在的毒解得差不多了,现在碰到土啊泥啊,也不会有什么症状的。”
冬白听了眼神一喜,可谢初年倒是没什么反应。
直到卜梅走了,谢初年表情都十分淡然。
“恭喜夫人,您终于恢复了!”冬白比谢初年本人都开心。
“是啊,终于。”
盼了十七年的事情,如今实现了,她自然是欢喜的,只是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大喜,而是一种淡淡的喜悦,一点点包裹全身。
“冬白,让人给那盆栽换个花盆吧,刚送到我手上,就让我打碎了,也是无辜。”谢初年不忘那盆栽。
说完,谢初年摘下薄纱和手套,走出房门,走到一棵大树旁,蹲下抓起一把土。
此时是冬天,土很硬的,硌着手心并不舒服。
可是谢初年心中却有些激动,原来土壤在手中是这种感觉。
在外寻找英国公父子无果的沈渊,回家第一眼看见的场景,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只见谢初年正坐在一个墩子上,面前是一个轱辘车,两只手在摆弄一个大泥团。
冬白站在一旁一会儿说一句夫人小心,一会儿又说让奴婢来弄吧,在谢初年再三拒绝之后,冬白只得愁眉苦脸在旁边看着。
关于谢初年的治疗效果,沈渊在外也会关注,他已经知道谢初年的皮肤和常人无异,此时见谢初年玩泥巴的样子,像个孩子似的,他仿佛也被谢初年脸上的笑容感染,心中暖暖的。
往常每当沈渊一回家,就会飞扑进他怀里的谢初年,这次却一心一意揉泥巴,连沈渊已经走近都不知道。
“沈将军。”冬白行礼。
谢初年抬头,这才看见沈渊已经回来了,笑吟吟地说:“沈哥哥你回来了!你看,我想给二嫂送我的盆栽做个花盆。”
昨日花盆被她打碎,已经有花匠重新换过了,只是谢初年身体恢复,之前不能碰的现在都能碰了,一时兴起想要亲手做一个花盆出来,谢元璋一听小妹有此想法,必然会满足她,今日便着人搬来一套做陶器的工具,任谢初年玩儿个痛快。
沈渊看谢初年把一个泥团揉来揉去,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花盆,“这是什么?”
“二哥送来的黏土,我要把它揉匀,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吧。”谢初年看着手中的泥团,也不甚会分辨匀不匀,马马虎虎便放在了轱辘车上。
这那里是在做花盆,不就是在玩儿泥巴么?
“吴风,去再搬来一套工具,我也试试。”
“……”吴风仔细分辨沈渊脸上的表情,发现沈渊是真的起了玩儿心。
都二十五岁的人了,这次英国公的事情结束,估计皇上又要封赏,说不定就封个大将军,战场上杀敌无数的沈渊,居然会陪着自己夫人一起玩泥巴?
沈渊坐在谢初年身边,两人并排,手上全是泥,玩儿的不亦乐乎。
“沈哥哥,你要像我这样!”谢初年说沈渊做的不对,可是沈渊看了一眼谢初年手中的,依然我行我素。
谢初年心想,沈渊领军打仗,想来也没做过陶器,那他们两个半斤八两,说不定到最后她的比沈渊做的还好呢。
可是做着做着,谢初年抬头一看,就见沈渊手中的黏土,已经初见雏形,很像一个花盆的样子了,再看她自己的,却像一个大碗,还是薄厚不一的那种。
两相对比之下,倒是自己落了下风。
谢初年眼珠一转,起了坏心,往沈渊那边凑了凑,装作随便看看的样子,趁沈渊不备,忽然伸手就往那成型的黏土上戳。
可她刚刚出手,连个边边都没碰到,就被沈渊一把抓住。
沈渊脚下停止踩踏,胳膊抬起勾住谢初年肩膀,将人直接揽在自己怀里,“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随便看看。”谢初年耳边尽是沈渊呼吸的热气,有些痒,忍不住躲。
“那就好好看,坐这儿看得更清楚。”沈渊说着,大手握住小手,一起放在黏土上。
原本谢初年的注意力全都在制作陶器上面,可是现在这个姿势,两人离得很近,她后背就贴在沈渊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受到沈渊强有力的心跳,耳边是沈渊的呼吸,热气轻轻落在她的耳垂,她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陶器依然是沈渊在做,因为她的手被沈渊的大手包住,也没了做陶器的心思,干脆直接抽出手来,静静靠在沈渊怀里,看着沈渊做的花盆渐渐完美,而一旁自己的那个,因为许久没有水分,已经有些干了。
“做好了。”沈渊脚下动作一停,陶器停止旋转。
“我的还没做好。”谢初年往旁边看了一眼说。
“你的就算了吧,做出来也用不上。”
“你的也用不上的,二嫂已经命人换好新的花盆了。”
“正好,带回京城,放在房中做个装饰品。”沈渊不以为意,还叫人拿了一把小刀,在那陶器里侧刻画。
“沈哥哥,你写了什么?”
谢初年低头去看,却被沈渊一把挡住,“等煅烧好了再看吧。”
“小气。”谢初年抿抿嘴,从沈渊怀里挣脱出去。
沈渊这才看见,不知何时,谢初年的脸上蹭上了黏土,像个小花猫一样,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看了看,沈渊忍不住发笑。
“笑什么?”谢初年见沈渊瞅着自己的脸直乐,不自觉身手去摸,摸上了脸才发觉自己手上都是泥,低呼一声跑到镜子前去看。
沈渊将自己的手洗干净,去帮谢初年洗脸,动作十分轻柔,稍微使力就是一个红印子。
洗完后,将水擦干,两人的脸离得极近,眼神一对上,两人动作都停住了。
看着沈渊的目光从自己的眉眼落到唇上,谢初年忽然开口,“沈哥哥,卜梅老先生说,明日最后一天药浴,毒便解了。”
“嗯。”沈渊鼻间嗯了一声,眼眸深邃,俯身靠前,两人的鼻尖贴在了一起,沈渊轻轻蹭了蹭,简单一个动作,就让谢初年红了脸。
“毒已经解了,你是想早点回京,还是在这边过了年再回去?”
谢初年快溺在沈渊的眼神中了,脑子已经不太能思考,“嗯……现在回去岂不是要在路上过年?”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过年了,半个月的时间,是赶不到京城的,左右京城已经太平,两家又都安好,不如就在青州过年。
“也好。”沈渊轻轻回答,顺势吻住怀里的姑娘。
第71章 七十一朵娇花 再生变故。
谢初年体内的余毒彻底干净了。
临近年关, 她和胡兰芝上街置办年货。
这还是谢初年离开京城之后,第一次轻松逛街。
没有了离京时的仓皇无助和病气缠身,谢初年宛如一直被放飞的鸟儿, 东瞧瞧西看看。
“夫人, 这些东西让奴婢拿吧。”冬白跟在谢初年身后拿东西。
走到一家金器店门前,谢初年想起了自己那个尚未蒙面的小侄子, 便想去给侄子买一块儿金锁, 作为见面礼。
“二嫂, 我进去看看。”谢初年指着店门说。
胡兰芝点头说:“也好,你慢慢挑,我在酒楼等你。”
两人分开之后, 谢初年带着冬白进了金器店。
店家一看谢初年的穿着便知这是位贵客,殷勤着上前问谢初年想要点什么, 推荐了好些东西。
仔细挑选后, 谢初年选好了, 店家笑着将包装好的东西递给谢初年。
冬白两只手拿满了东西,谢初年便自己拿着金锁,两人出了店门往酒楼走去。
忽然冬白身边有两人跑过去, 她手中的东西被撞得散落在地上,等将东西捡起之后,再抬头, 前面已经没了谢初年的影子。
还以为谢初年是没听见自己掉了东西, 先去酒楼了,冬白便直接往酒楼方向走。
而此时的谢初年, 却被两人用手帕蒙住口鼻,迷晕后,抱上了一辆马车。
再醒过来, 谢初年发现自己在一处十分破败的寺庙内,手脚俱被紧绑,动弹不得,口中塞得是她自己身上的帕子。
“唔……”谢初年努力发出鼻音。
外面有脚步声走近,门被人打开,走进来三个人,都用黑布蒙着脸。
其中一人走到谢初年面前,警告地瞪了谢初年一眼,恶狠狠地说:“老实点,要不然就把你杀了扔进山里喂狼。”
谢初年瑟缩了一下,貌似被吓住了,安静下来,将身体蜷得更紧。
三人生了火,互相也不说话,偶尔看谢初年一眼。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人进来,手上拿着两只野鸡,像是打猎去了。
他进来之后,将那两只野鸡扔给火堆边坐着的三人,那三人接了,语气有些恭敬,“多谢公子。”
谢初年靠着柱子,目光忍不住打量后进来那位,虽然他蒙着脸,但她总觉得这人的身形姿态看着有些眼熟。
“她怎么样?”那人问。
听见这个声音,谢初年皱了皱眉,这人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赵留啊。
“公子,她刚醒的时候不消停,吓唬一句就老实了,胆子小的很。”那位吓唬谢初年的说。
“唔……”谢初年的头晃动着,她可以肯定这人就是赵留。
赵留走到谢初年身边,看着她的手被绳子绑的部分已经磨出了红痕,目光变了变,但也只是一眼,便移开目光。
谢初年挣扎的幅度变大,她朝着赵留举着手,示意他将她口中的帕子摘下来。
赵留回头看了看火边的三人,“勇叔,她好像有话要说。”
“但凭公子做主。”被称为勇叔的,便是威胁将谢初年杀了喂狼的那位。
赵留一把将帕子拿出,动作并不温柔,谢初年觉得自己的嘴角有些发麻,“唔……”
谢初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直视着他的眼睛,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知道你是谁。”
“……”赵留看了谢初年一眼,没说话,倒像是根本不在乎自己被认出来了。
“你在青州,你爹也在吗?”谢初年瞟了一眼另外三人,“你绑架我,不会是想利用我,威胁沈哥哥放过你们吧?”
赵留在青州,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沈渊一直派人盯着罗州,甚至让人乔装到了西域寻找,谁能想到,赵留人在青州,他们眼皮子底下。
而且,还把谢初年绑架了。
“你放我回去吧,你和你爹也认罪吧,想想长公主和长乐郡主,你若继续下去,你让她们怎么办啊?”谢初年企图劝赵留回头是岸。
赵留语气有些嘲讽,“难道我认罪,朝廷会放过我么?”
他身上一半是前朝余孽的血脉,就算他伏法,也活不了吧,至于他母亲和姐姐,早已经被送到庙里去了,估计这辈子都要伴着青灯古佛了。
勇叔看了过来,问道:“她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赵留又将帕子塞回谢初年嘴里,“都是些没用的废话,不听也罢。”
这三人,都是前朝旧部的后代,也是从小就被灌输要推翻朝廷的思想,他们的使命就是辅佐前朝遗孤,灭了靖朝皇室。
可是,蛰伏了这么多年,还是失败了,如今前朝人仅剩下十几个。
谢初年无力地垂下头,靠在柱子上闭着眼睛养精蓄锐,空气中传来了烤鸡的香气,四人在火堆旁将烤鸡分食。
“这么点肉,还不够塞牙缝的。”勇叔吐了块儿骨头说。
“勇叔,先凑合吧,等这件事办完,回去好酒好菜不有的是。”这次说话的是另一个人,声音听着很年轻。
谢初年睁眼偷瞧,因为吃饭,所以几人都把蒙面巾摘了,在她面前也不避讳。
那年轻人坐在赵留身边,乍一看,竟然和赵留有几分相像。
勇叔抹了抹嘴说:“一会儿我和小虎再出去一趟,将沈渊引到别处去,公子和小牛在这里看守人质,多费心了。”
听见沈渊的名字,谢初年瞬间警惕起来,但是几人只说了这么几句,就没有再说别的了。
谢初年不禁细细思索,“将沈渊引到别处去”是什么意思。
可过了一会儿,她便知道了。
勇叔和小虎分别换上英国公和赵留的衣裳,远远看着和本人很像,他们只需要在某处露个脸,便能将沈渊的人引走,以分散视线,来换取真正赵留的安全。
两人走后,小牛说要出去放水。
赵留又走到谢初年身边,将她口中的手帕拿下,又给她的双手松绑,这次的动作倒是轻柔了许多。
“吃吧。”赵留往谢初年手中塞进一个鸡腿。
谢初年中午被迷晕,一直到晚上醒来,都未进食,刚刚闻着香气也确实是饿了,没想到赵留会为她留吃的。
“谢谢。”谢初年也不矫情,拿起鸡腿就吃。
鸡肉只是被火烤熟了,并没有盐等调料调味,口感着实不太好,不过谢初年还是尽力吃下去,饿着肚子是苦了自己,没必要。
小牛回来,就看见谢初年被松了绑。
“公子真是怜香惜玉。”小牛坐回自己原先的位置上。
“她是人质,出了事对我们不利。”赵留淡淡解释。
“公子,那个神医是真是假,要是假的,那我们冒险绑人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赵留又看了眼谢初年的手,“应该是真的。”
他知道谢初年从生下便患有痒症,如今她出门不戴薄纱了,手上蹭了灰也没有什么异样,看来这病是治好了,连宫中太医都没有办法,这位神医却用了一个月便治好了,可见神医确有其人。
而且他父亲叮嘱,一定要找到神医,只有神医才能救父亲。
谢初年小口吃着,从他们二人的对话中,猜测那位神医应当是卜梅老先生,难道他们绑架她,与卜梅老先生有关系?
谢初年用最慢的功夫,将一个鸡腿吃完,趁赵留和小牛不备,一只手伸进怀里摸了摸,那块金锁还在。
“我吃完了。”谢初年将鸡骨头扔到一旁,然后向赵留伸出手,脸上一副认命的神色。
“还挺乖巧。”小牛嗤笑一声。
赵留捡起绳子又给她双手绑上,绑得没有之前紧了,这次没给她封口。
“张嘴,喝一口。”赵留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酒葫芦。
现在是冬天,晚上太冷,谢初年这么单薄,要是冻一夜,恐怕会生病。
喝一口酒暖暖身子,总会好一点。
谢初年摇摇头,她怕酒里有迷药。
赵留哪里管她在想什么,强硬地抬起她的下巴,不管不顾就给她灌了一口,谢初年咽了口酒,止不住地咳,脸都红了。
灌完谢初年之后,赵留仰头自己也喝了一口,又把酒葫芦别回自己腰间。
谢初年见状,知道酒里没东西,松了口气,她不胜酒力,后劲儿一上来,便有些迷糊,靠着柱子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还是在破庙中,但他们明显要出发了,几人正在处理烧了一夜的火堆。
见谢初年醒了,赵留走过去,用黑布蒙上了谢初年的眼睛。
“不如还是迷晕得了,省事。”勇叔说。
“那迷药效力强劲,用多了人就傻了,到时候办不成事就坏了。”赵留还是给谢初年蒙上了眼睛,接着提起谢初年的肩膀,将人塞上马车。
视线被阻,谢初年只能感觉马车一直在行驶,起初还想记着马车行驶的方向,但是记了几次就放弃了,他们一直在走小路,周围没有人声,她也推测不出在哪儿。
不过刚刚出破庙的时候,她悄悄将金锁扔到了地上,若是能给沈哥哥提供个线索就好了。
只求老天垂怜,不要让贪财之人将金锁拾去。
行驶中的马车忽然停了。
“下车。”赵留对谢初年说。
第72章 七十二朵娇花 他要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
该吃饭了。
除了赵留四人的交谈声, 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声,谢初年猜测这是在林间小路上。
赵留往谢初年手上塞了一张饼,之后就不管她了。
“快点吃, 别磨磨蹭蹭的。”勇叔见谢初年吃得太慢, 忍不住催促。
最后谢初年被拎上马车的时候,饼还没有吃完, 她手中剩下的半张饼一直被拿到晚上。
马车又停下, 依旧是赵留让她下车, 顺便将她手中的饼拿走了。
“坐下。”赵留将谢初年送到一棵树旁说。
伸手去摸树干,谢初年靠着树缓缓坐下了。
没人给她摘眼罩,她只能靠着听觉分辨他们都在干什么。
从他们的对话推断, 小牛去捡柴生火,赵留去打猎, 剩下勇叔和小虎看着谢初年。
“勇叔, 我怎么觉着她有些不一样了。”小虎看着谢初年说。
“什么不一样?”勇叔问。
小虎将谢初年从头到脚打量许多回, 最后一拍大腿,“勇叔,她少了一只耳环!”
谢初年听得心惊, 送她上下车的赵留都没发现,没想到被这个小虎发现了。
那只耳环,是她在中午下车吃东西的时候, 偷偷丢下的, 和之前的金锁一样,她想给沈渊提示。
小虎走近谢初年, 拎着她的领子把人拽起来,“说,是不是故意把耳环丢了?”
“没有, 我不知道。”谢初年语气无辜,又有几丝颤抖,好像真的不知道怎么就少了一只耳环。
勇叔上前拍了拍小虎的肩膀,“算了,就算是她故意丢的,沈渊也不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来,况且我们明天就能到地方了,急什么?”
谢初年领口的力道一松,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粗壮的树干,撞得发疼。
“勇叔,她心眼儿太多,我总感觉这一趟会出事。”
“别胡说,那沈渊昨晚已经被我们引到东边了,就算他察觉出不对,再往回赶也追不上我们,怕什么。”勇叔混不在意地说。
谢初年听着他们的话,心中默默想着:“沈哥哥被引到了东边,也就是说,他们现在正往西边走,难道要去西域?”
小牛拿着柴回来了,见勇叔和小虎脸色不太对,问:“出什么事了?”
小虎把事情一说,小牛心大地说:“一只耳环而已,也不一定是她自己丢的,说不定是公子动作粗鲁,拿人的时候不小心掉哪儿了。“
“无论是故意还是无意,这耳环都会暴露我们的行踪!”小虎想事情还算是通透,小牛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赵留回来之后,耳环的事第三次被提起来。
“左右耳环已经不见了,明日我们快点赶路,出了边境就好了。”
“对,听公子的。”勇叔说。
谢初年送了口气。
今晚,赵留好像没打到多少猎物,谢初年连一个鸡腿都没有,睡前只喝了一口酒。
第二日一早,饥饿感愈加明显,赵留来带谢初年上马车的时候,清晰地听见了谢初年肚子叫的声音。
赵留进了马车,坐到谢初年身边说:“忍忍吧,我们的干粮不多了。”
她是人质,只要饿不死就行了,但他们是回去的主力军,可不能吃不饱。
白天一整天都在赶路,谢初年又滴水未进,在马车上晕晕乎乎的,不知道是饿的,还是颠簸的。
再醒过来,就是在一间柴房了。
手脚依然被捆着,但是眼罩已经摘下了。
“有人吗?”谢初年开口叫了一声。
门外瞬间响起了脚步声,进来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手脚粗糙,手中还拿着一碗粥。
谢初年饿了一天,此时被粥的香气唤醒饥饿感,也顾不上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手一解绑就捧着碗喝了一口。
“你就不怕这粥里有毒?”那妇人眉头一挑问。
“我已经到了这个境地了,哪里还能计较有没有毒,总不能把自己饿死吧。”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谢初年心底感觉赵留是不会给她下毒的。
“没想到堂堂靖国丞相的女儿,沈将军的夫人,如此尊贵的身份,也有这样的一天。”那妇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初年,嘴角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倒像是有几分恨意。
谢初年莫名,她从未见过这人,何来仇恨?
这妇人也是前朝人,就是勇叔的妻子,她见到靖朝的人就恨极,看见谢初年落魄心中就舒服。
谢初年也不管她了,自己将粥喝了个精光,胃里有了东西,舒服了不少。
妇人拿着空碗走了,没过多久,赵留进来。
他手上拿着一瓶药膏,指了指谢初年手腕上的红痕说:“擦擦吧。”
“谢谢。”谢初年接过。
“我绑架了你,总谢我做什么?”赵留有些好笑,前晚给她鸡腿时,她也道谢。
谢初年没说话,只默默给自己涂着药。
“这里是哪里?”涂好药膏,谢初年问。
“西域边界。”赵留也不瞒着她,大概是料到谢初年没机会出去。
“上次,你说过了我们两清了。”
赵留一怔,收敛起眉眼之间的情绪,“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最多两三天,沈渊就会来救你的。”
给沈渊的信早已经送出去了,沈渊现在也差不多收到了,到时候,估计沈渊会带着人,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救她。
“听你们谈话,像是在找卜梅老先生?”谢初年又问。
“是,我父亲中了毒,需要神医救命,后来得知神医被沈渊请了去,我们便去了青州。”
“那你们为何不绑架神医,绑我做什么?”谢初年看着赵留问。
与此同时,拿到信的沈渊也问了这个问题。
“里面一定有诈,他们若只想要卜梅,为何要绑架年儿?”
明知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在看到信的第一时间,沈渊还是带着卜梅和人马往西域去了。
“将军,说不定是英国公设下的陷阱?”吴风觉得此事漏铜颇多。
英国公为何会中毒?说不定这封信就是个诱饵,到了西域,他们便不能明着行事了,可能处处掣肘,变得被动。
“敌暗我明,既然他们给我们一个方向,为何不去?前几日我们一直盯着的人不是英国公和赵留本人,调虎离山之计,我不会中第二次,放心吧,到了西域,总有办法的。”沈渊并非因牵挂谢初年,头脑一热就不顾大局之人,他心中有数。
他要趁着这次,将英国公和前朝余孽,一网打尽。
众人到了西域边境,便换上了西域服饰,不仔细看的话,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吴风带着人去打探谢初年的位置,沈渊等人将附近的地形建筑都探查清楚。
大家各行其事,卜梅却惴惴不安。
他怕沈渊真的把自己给换出去。
虽然他当初帮着前朝人研制出毒药,可是他和前朝人委实没什么交情,毒药交出去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了,谁知道现在再见面,对方会不会杀他灭口呢?
“沈将军,你不会真的要把老夫交出去吧?”卜梅试探着问,还不等沈渊回答又说,“怎么说,我也救了你夫人一命啊。”
“若不是你研制出毒药,我夫人也不会中毒十七年,经受一个月药浴之苦才能解毒,更不会在大街上就被人当街掳走,若是将你换给他们,能保证我夫人安全的话,为何不换?”沈渊瞥了他一眼问。
卜梅一瞪眼,这小子怎么翻脸不认人呢,当初求着他解毒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什么他夫人如何可怜,还夸自己的医术如何高明,现在病治好了,利用完他了,就把他抛弃了?
“沈将军,你怎能过河拆桥?我研制毒药是为了家仇,又不是为了害你夫人的,害你夫人的是英国公,你找他去啊!”
“不止是我夫人,还有皇上,皇上也中了毒,如今身子也不太好,如果不是赵留来信要换你,我也会把你送到京城给皇上解毒的,还会把你研制毒药的缘由解释给皇上听,到时候如何处置你,就得看皇上的意思了。”
“你!你!”卜梅气得指着沈渊鼻子的手都在发抖。
“老先生,我只是先给你透个底,这件事最后怎么还没定论,总之你的性命暂时无忧。”沈渊说完,也不管卜梅,直接走了。
谢初年在柴房已经被关了整整两天两夜了,一日三餐都是那个妇人送来,晚上赵留会来和谢初年说说话。
今晚,赵留照旧前来,第一句话就说:“沈渊已经到了。”
“沈哥哥来了!他在哪儿?”谢初年闻言站起身,今日一早,赵留已经给她的手脚都松了绑。
“他离着不远,估计很快就会找过来。”赵留随手捡起地上一根稻草拿在手中把玩。
谢初年看了赵留一眼,犹豫着说:“那个,若是你们起了冲突的话,对你们没有好处的,要不你们还是投降吧。”
赵留嗤笑一声,“你太天真了,投降就对我们有好处了?这里是西域,不是靖国,他们的兵马进不来,来人也不会很多,真的起了冲突,谁嬴还不一定呢,再说了,你在我们手上,他就得忌惮。”
“我真的有点不明白你,虽然你说这些狠话,但是做的事都不是狠事,第一,绑架我却没有虐待我,说着我是人质,却处处照顾我,第二,你说要为你父亲治病,可是却不直接找上卜梅老先生,却绑架我来交换,舍近求远,反而引得沈哥哥来了西域对付你们,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引沈哥哥来的呢。”
故意将敌人引到面前,故意自投罗网。
“别胡说八道了,难道我会出卖自己人吗?明日就是交换人质的时候了,你今晚就受点委屈吧。”赵留说着,又将她手脚给绑上了。
这傻姑娘,为什么不担忧一下自己的处境,反而自作聪明呢?
从小就是这样,特别有主意,要不是冲她这股机灵劲儿,小时候他也不会喜欢往她跟前凑了,结果三番五次碰壁,最后还得以沈渊为借口把她骗上船。
上次说不欠她了,结果现在又欠了她,不过也就一晚了,明天她就可以自由了,他也可以自由了。
第73章 七十三朵娇花 谢初年听见一个轻轻的声……
赵留给沈渊送信, 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两边带好人质,只能沈渊一个人去。
沈渊依约前往, 他孤身一人带着卜梅, 早早便到了。
出发前,谢初年又被蒙上了眼罩, 耳边风声萧萧, 身后是赵留指挥她向前走的声音。
“继续往前。”赵留的声音冷静, 不包含一丝情绪。
双眼被蒙住,谢初年只能在黑暗中依照赵留的话前行,好在前路平坦, 她走得慢了些,却很平稳。
“他就在前面。”赵留拉了下谢初年的胳膊, 示意她停下。
谢初年试探着问:“沈哥哥?”
“年儿, 别怕, 我在。”沈渊看见谢初年的那瞬间,心口一紧。
短短几日功夫,年儿瘦了, 她因为自幼中毒,原本就瘦弱,药浴治疗又极其痛苦, 如今又被绑架, 瘦得让人心疼。
“我不怕,沈哥哥, 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谢初年说话时还在微笑,对沈渊极其信任。
若说来之前,她心中还有一丝恐惧, 那么此刻听到沈渊的声音,那丝恐惧也都烟消云散了。
“没时间给你们互诉衷情。”赵留轻推了谢初年一把,同时对沈渊示意,让卜梅上前交换。
卜梅畏畏缩缩,苦着一张脸对沈渊说:“沈将军,此地只有你们两人,为何不趁其不备将其擒住,这样既能救您夫人,老夫也不用去交换人质了。”
谢初年已经往前走了。
“让你去就去。”沈渊扬了扬下巴。
卜梅苦哈哈地,一步三回头,老泪纵横地走向赵留。
谢初年和卜梅两人越来越近,卜梅咬咬牙,不如他抓起谢初年就往回跑,他不信沈渊不会对赵留出手。
正当中间的两人快要走近是,赵留身后忽然有两人骑马跑过来,正是小牛和小虎。
“公子不好了!我们在客栈遇袭,我们的人都被抓住了!”小牛在看见赵留背影的那刻就大喊。
沈渊趁着赵留分神之际,欲上前将谢初年和卜梅都救下来,可是谢初年离他较远,又蒙着双眼,突发变故也分辨不清周遭情况。
卜梅反应过来急忙往回跑,可赵留也不是慢的,听到自己人报信后,抽出刀上前架住了谢初年脖子。
“别过来!”赵留对沈渊喊。
沈渊怕谢初年受伤,立刻停下动作,将卜梅往身后一推,对着林中高喊道:“动手!”
瞬间,林中埋伏着的十几个人现身,都是沈渊早就安排好的。
“没想到,沈将军也是这般不守信用之人,居然事先埋伏了人手!”赵留怒目圆瞪,手下的刀离谢初年脖颈更近,锋利之处已经划伤了一道血痕。
“你以为,调虎离山这招,只有你会用吗?”沈渊瞧着谢初年被赵留挟持,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小牛和小虎是拼死逃出来的,身上或轻或重都受了伤,他们对赵留说:“公子快走!”
赵留是前朝皇室唯一的血脉了,只要赵留能活命,前朝就依然可以延续,大不了,再等一百年就是。
“赵留,别伤害年儿!”沈渊手中拿着一只弩。
赵留冷冷一笑,“既然我的人都已经折在你们手里了,现在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不如就带着你的小娇妻,一起上黄泉路吧。”
谢初年听得心惊胆战,这赵留,已经到了如此绝境,为何还逼沈渊出手呢?
“赵留,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收手吧。”谢初年对身后人说。
“你并不了解我,我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赵留说话时,目光落在了谢初年脸上。
她太单薄了,仿佛他再稍微用些力气,她的脖颈就会被他掐断。
好在她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他父亲做的孽,就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偿还吧。
沈渊,你一定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最后看了一眼谢初年,赵留对着沈渊挑衅一笑,接着手上的刀用力朝着谢初年的脖颈划去。
谢初年只觉得脖间一痛,接着听着耳边听见了一个轻轻的声音,“别看。”
“嗖”一声,赵留一个闷哼,一股热流染湿了她的背。
赵留软软地倒了下去,他的手还压在谢初年的肩膀上,连带着谢初年一起栽倒。
“公子!”小牛和小虎下马朝赵留的方向跑去,半路就被沈渊的人拦下。
沈渊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一觉踢开赵留的刀,扶起谢初年,给她摘下眼罩,手脚松绑。
谢初年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有些颤抖地想回头看,却被沈渊用手蒙住眼睛。
“把尸体带回去。”沈渊吩咐完,将谢初年拦腰抱起。
谢初年将脸埋到沈渊怀中,身体还止不住地发抖,“沈哥哥,他……死了?”
“嗯。”沈渊原本并不想杀赵留,可是赵留想要伤害谢初年的命,他不得不出手。
吴风带着人,在赵留与谢初年离开之后就包围了英国公所在的客栈,天罗地网,将人一举拿下。
至于小牛和小虎,原本也跑不出去,是沈渊提前说好,故意放两个出来。
远远看着赵留的尸体,小牛和小虎对视一眼,接着嘴一动,貌似咬什么东西。
赵留不在了,英国公又被捕,前朝皇室最后的血脉没有了,那他们也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将军,他们服毒自尽了。”吴风看着两个人软软倒下,嘴角流出血。
沈渊叹了口气说:“带回去吧。”
将谢初年送上马车后,沈渊四处看了看,发现卜梅吓得躲在一棵树后面不敢出来。
“卜梅老先生,事情已经了了,走吧。”
“去哪儿?你要把我交给皇上吗?”卜梅弱弱地问。
“不然呢?”沈渊面无表情。
“皇上不会饶过我的,不如你将我也一起杀了。”卜梅胆子小的要命,根本不敢死。
“你给皇上解毒,我向皇上求情,彻查你祖父一案,如何?”
卜梅抬起头,“真的?”如果真的能给祖上翻案,就算是死也值了。
“我从不说谎。”沈渊说完便走到马车边,翻身上马。
卜梅忙起身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上,卜梅又给谢初年诊脉,还好,谢初年这几日颠簸,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虚弱,脖子上的伤只是轻伤,连血都没流多少,用纱布包扎好,回去好好补补气血,将养一阵子,也便好了。
众人连夜启程,三天后回了青州。
为了谢初年的名声着想,她被绑架一事并没有声张,只有几个亲近之人知道,为了不让谢元璋府上下人猜忌,冬白每日都守着谢初年的院子,就像谢初年这几日就在院中没有出来过一样。
冬白见谢初年安全回来,拉着谢初年的手直哭。
“夫人,都怪我疏忽大意,否则也不会出这样的事。”冬白自责极了,她是谢初年的贴身婢女,又是和谢初年从小一起长大的,得知谢初年失踪之后,第一个去通知沈渊,恨不得跟着一起去西域找人。
谢初年哪里能怪她,赵留绑架她费尽心机,就算上街那天没成功,之后也会寻找机会的。
“别哭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沈渊让吴风押送英国公和卜梅等人会京城复命,他陪着谢初年在青州过完年,再一起回京城。
卜梅临走前,留下一副调理身体的方子,让谢初年每日喝下,半年左右,身体便可与常人无异。
谢初年见卜梅老先生看自己的目光总是透着一股愧疚,于闲暇时问沈渊,得知卜梅老先生的身世之后,难免唏嘘,可听到自己的毒是卜梅老先生研制的,又奇怪,“那他将药给了英国公,为何我会中这毒药?”
是啊,这也是令沈渊困惑的,英国公拿到毒药,不是应该立刻给皇上下毒吗,为何这毒会下到谢初年身上,而时隔这么多年,才借荣妃之手给皇上下毒呢?“
“左右现在英国公已经抓住了,自会有人审问,我们安心过年,然后回家。”
为了给谢初年压惊,胡兰芝请了在府上后院搭了台子,请来新戏班子唱戏,这个年十分热闹,也将谢初年被绑架一事的阴沉之气冲散。
年后,谢初年和沈渊启程回京,几人辞别谢元璋和胡兰芝,一路往北。
几月前从京城来,一路逃窜,如今回京城去,沈渊特意放慢脚步,带着谢初年一路游览各州景色。
谢初年因为中毒,除了新婚第二日沈渊带她去了凤城之外,她都没出过京城,现在毒已解,英国公已被捕,她大可以一路赏景。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停,直到两月后,他们才回到京城。
他们回京之前,事先已经和丞相府和镇国公府打过招呼了,两府都有人来接。
“夫人,小姐可想您了,整日念叨,盼着您回来继续叫她写大字呢。”镇国公府的人说。
“沈夫人,您走后我们夫人整日以泪洗面,如今三公子身体刚康复,说您要是还不回来,就去青州接您去,还有小少爷,如今小少爷又白又壮,可讨人喜欢了。”丞相府的人说。
谢初年左瞧瞧右看看,两边人都想第一时间见到。
“先送夫人回丞相府吧,我一会儿带着娘和长熙过去。”沈渊对丞相府的人扬了扬下巴,几个下人立刻将谢初年接到丞相府的马车上。
“沈哥哥,那我等你,你快点来呀。”谢初年从窗户伸出头说。
第74章 七十四朵娇花 我和沈哥哥也该生一个了……
谢初年一回家, 发现婆婆韩氏已经带着长熙到了丞相府了。
“年儿!”徐氏几月不见女儿,思念极了,拉着谢初年的手不放, 从头到脚仔细打量, 脸头发丝都不放过。
当初收到璋儿来信,说女儿发病了, 让刘大夫去青州看病, 要不是当时昉儿伤还没痊愈, 她差点就跟着一起去了。
“怎么没戴薄纱,要是发病了可怎么好?”韩氏也上前关切地问。
谢元璋寄来的家书里,并没说明谢初年晕倒的原因, 后来沈渊往京城写信,为了不让家里担心, 只说他要抓捕英国公父子, 让年儿在青州多住两个月, 也未曾提及谢初年中毒的事。
“娘,我们进去再说。”谢初年一手拉着徐氏,一手拉着韩氏, 周围围着沈长熙和谢宁安还有几个仆妇。
“早知道娘带着熙儿过来,就不让沈哥哥回去接了。”刚一坐下,谢初年摸摸沈长熙的头说。
“无妨, 他回家发现我和熙儿不在, 自然就过来了。”韩氏无甚所谓。
早上,她知道今日儿子和儿媳回京, 便派人去城门口接人,可是下人们刚走,又觉得家里只有她和熙儿在, 干脆她们直接去丞相府等吧,省得让年儿两头跑。
谢初年与徐氏和韩氏细细讲了自己解毒的事,听得两人心惊胆战,“原来年儿身上的病症是中毒!”
一时间,徐氏咬牙切齿,“自你出生,你爹便整日和人炫耀自己老来得女,将你视作掌上明珠一般,你满月那日,英国公和长公主也带着一双儿女来到府上庆贺,虽然事情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但娘还记得,长乐郡主曾抱着你离开过众人视线,该不会是和长乐郡主有关系吧。”
说完,徐氏又摇摇头,“当年长乐郡主可才六岁。”
“娘,左右现在毒已经解了,英国公也已经被捕,事情早晚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谢初年相信沈渊一定会把事情查清楚的。
没过多久,沈渊与刚下朝的谢朗和沈毅一起到了丞相府。
谢朗与沈毅到家之后,先是细细询问了沈渊与谢初年在青州的情形,知道两个孩子有惊无险,也都松了口气。
“今日我在朝堂上,和皇上请辞,告老还乡,回北地去。”沈毅看了一眼妻子韩氏说。
谢初年有些惊讶,和沈渊对视一眼,两人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相同的疑惑。
“我也是。“谢朗附和。
再看韩氏和徐氏,两人都是一副了然的样子,看来这是长辈们商量好的。
“为什么?”谢初年问。
沈渊为皇上做事的时间也不短了,况且八年前初到京城时,父亲就已经告诫过他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
如今谢朗的三个儿子,长子谢元柏任大理寺卿,次子谢元璋任青州知州,三子谢元昉这次救驾有功,升为殿前都点检。
在王家被满门抄斩之后,谢家在朝中一家独大,而如今英国公一家倒下,朝上更无人能与之抗衡。
而镇国公沈毅一生为国征战,不仅有战功,有爵位,且沈渊还是武将新秀,又是谢家独女的女婿,两家放在一起,朝堂上谁还敢说他们两家一个不字?
这样一来,难免有人说功高盖主,皇上的防备心日益变强,他们身为臣子的,职责不就是为皇上分忧么?
既然如今他们自己成了皇上心忧的根源,与其等着将来皇上铲除他们,不如趁着现在主动请辞,也让皇上对他们两家放心。
况且谢朗如今已经年近七旬,沈毅也两鬓斑白,又断了一臂,这次去罗州平叛,他隐约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吃力,若以后再有战事,恐怕也打不动了。
沈渊一想便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倒是养在深闺的谢初年,想不通两位长辈这样的做法。
“爹、娘,你们辞官去哪儿呢?”谢初年怕爹娘离自己太远。
“我们已经看好了京郊的一处宅子,年前已经盘下来了,等修缮完毕,就去养老去。”徐氏说。
谢初年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明白大局已定,多说无益,既然爹娘已经做好了打算,她也不能干涉。
“年儿,你不用担心爹娘,你们兄妹四人,除了你三哥,都已经成家立业,我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谢朗摆了摆手说。
“那三哥呢?”谢初年一提,谢朗夫妇都变了脸色,就连沈毅和韩氏神情都有些不对劲。
“你三哥自己有主意,也用不着我和你娘做主。”谢朗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铁青。
“咳,对了,年儿,去看看你大嫂去,长歌那小子嘴可壮了,可讨人喜欢了。”徐氏移开话题。
虽然察觉出有什么不对,但是谢初年心里也惦记小侄子,当初买的金锁被丢到破庙中,沈渊并没捡到,也不知道最后被谁拾了去,后来回到青州她又重新买了一个。
对小侄子的期盼胜过对三哥的关心,所以谢初年欣然答应,和徐氏相携去看王氏去了。
按理说,小侄子已经满月,王氏也应该出月子了,但她回家却一直没看见王氏,谢初年心中也奇怪。
“你大嫂这次生产凶险,孕中营养过剩,孩子有些大,险些没生下来,好不容易生下来,却伤了身子,一直调理来着,你当时在青州,怕你担心,这些就没告诉你。”徐氏边走边说。
“那大嫂现在恢复得如何了?”谢初年听了心都揪了起来。
“放心,你大哥心疼你大嫂,请了太医来诊治,太医说用心调理便可。”徐氏带着女儿走进王氏院子。
王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虽然养了两个多月,恢复得不错,但是还是能从面色上看出来,身体受损,精神大不如前。
看见谢初年,王氏笑着伸手招呼她过去坐,“年儿,知道你今天回来,我本来也想出去迎迎你的,只是我这身子……”
“大嫂,我知道你心里牵挂我,如今我回家了,你只管养好身子,等以后好了,我们天天都能见。”谢初年拉着王氏的手说。
奶娘将咿咿呀呀的谢长歌抱了过来,谢初年接过抱了一会儿,将金锁放在小侄子怀中,谢长歌倒像是明白有人送他东西似的,一把将金锁抓住,挥着小手流口水。
“真可爱。”谢初年看着笑眯了眼,怀里的小人儿香香软软的,连带着她的心都软了。
王氏从床上探出半个身子,看着白白胖胖的儿子,欣慰一笑,“虽然丢了半条命去,但此时看着他这可爱的样子,觉得一切都值了。”
徐氏在一旁说:“当初也劝过你,不要吃那么多,到时候孩子太壮,生产艰难,你又不像头胎没有经验,怎么劝你都不听呢。”
王氏低下头,这些道理她也是知道的,只是听大夫说,这胎可能是个男孩儿,她又格外盼望能生个男孩儿,这份期盼都体现在了嘴上,怕亏了孩子。
但是她知道婆婆一家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家,可是她曾被堂妹王莲召进宫中敲打,说她生不出儿子,她就怕再生个女儿,又有别人这样说。
现在儿子生下来了,她的心结也解了。
晚上一家人在一起吃完饭,谢初年和沈渊随着沈毅夫妇回了镇国公府。
这两个月,英国公被关在死牢中,卜梅进宫给皇上解毒,只是比起谢初年,皇上中的毒更深,所以解毒不是那么容易的,而英国公中的毒也是当初卜梅研制的毒药,且英国公中毒比皇上还深,只是中毒原因是个谜。
皇上没有立刻给英国公叛死刑,而是将他放在牢中,任其自生自灭。
第二日,皇上召沈渊入宫,封沈渊为镇国大将军,任兵部尚书一职,同时,准了丞相和镇国公辞官。
“夫人,这是您不在这几月府上的账本,早上管家命人送来的。”
“……”谢初年看着桌上厚厚的账本叹了口气。
还是在青州的时候自在,不用算账,还有沈渊时刻陪着。
看了一上午账本,谢初年随口问道:“小白现在如何了?”
那只沈渊秋猎时送她的兔子,她已经几个月没见着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养胖了。
司棋一听,面露犹豫,“夫人,小白它……”
“不会是死了吧?”
“没有,夫人,还是您自己去看看吧。”
谢初年不在府上的时候,小白是由司棋照看的。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一只小白会变成千千万万只小白。
“夫人,当初小白不对劲,兽医说是假孕现象,您说给小白配个对儿来着,可是您走后没多久,小白就怀孕了,您不在的这半年,小白就一胎一胎的生,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给小白配对是谢初年说的,可是谢初年并不知道兔子繁殖能力这么强。
没有谢初年的话,司棋也不敢擅自处置这些兔子,只好都给养起来,直接在后院围了个围栏,专门养兔子。
“哪只是我的小白啊?”看着眼前围栏里的兔子们,谢初年眼花缭乱。
“夫人,是这只。”司棋将小白单独养在别的笼子里。
将小白抱在自己怀里,谢初年看着眼前小白成群的子女们,忽然叹了口气。
司棋还以为谢初年是不知道该拿这些兔子怎么办,在一旁出主意,“夫人,我听厨房里的厨娘说,兔子肉可好吃了,可以红烧可以爆炒还可以炖汤喝!”
“……”谢初年转头看了司棋一眼,动作有些缓慢,像是没反应过来司棋的话。
过了一会儿,谢初年才说:“哦,你让厨房看着办吧。”
随后,谢初年将小白送回笼子,她刚刚看着这群兔子,心中想的是:“就连小白都有这么多子女了,我和沈哥哥也该生一个了吧。”
第75章 七十五朵娇花 今天她就要把生米煮成熟……
两人成婚, 也将近一年了,快的话,孩子都能出生了。
都是因为她中毒, 沈渊顾忌她的身体, 两人才没要孩子,如今她的毒也解了, 若是不要孩子, 外人要是觉得她不能生, 像王莲给她大哥塞小妾一样,也给沈渊塞人怎么办?
虽然她相信就算发生这种事,沈哥哥也会拒绝得干净利落, 绝对不会委屈了她,可是一想到, 别人提起沈渊的时候, 就议论起这些是非, 她心里就不舒服。
抛开这些不提,最关键的是,她自己喜欢孩子啊, 生个像侄子或者侄女一样可爱的,一半像沈渊,一半像她的, 多好。
“冬白, 派人去问问,沈哥哥今日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命厨房晚上多做几道沈哥哥喜欢的饭菜。”谢初年打定主意,今晚就将生米煮成熟饭!
晚上, 沈渊处理完事务回家,一只脚刚踏进房门,就看见谢初年小步子走到他近前。
“沈哥哥,你回来了。”
不同于以往的直接扑到他怀里,而是面颊薄红,含羞带怯的模样。
“怎么穿这么少?脸红成这样,不会着凉了吧。”沈渊看了谢初年一眼,皱了皱眉,将人拉到跟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感受温度。
还好,并没发热,现在刚开春,还很冷呢,要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办。
谢初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特意穿的凸显身段的衣裳,咬了咬唇,“沈哥哥,你饿不饿,厨房里特意温着饭菜呢。”
沈渊今日刚到兵部,公事繁多,他还向皇上禀明了卜梅老先生祖父的事,忙了一整天,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忙的时候不觉得,此时回到家中,便觉得饿了。
“呈上来吧。”沈渊点点头,说着拿出一件厚衣裳让谢初年披着。
谢初年叫冬白吩咐下去,在沈渊吃饭过程中,一直坐在他身边,颇为热情地给他夹菜。
“沈哥哥,这是你最爱吃的。”谢初年将菜夹到沈渊碗里,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沈渊将谢初年夹的菜一口一口吃干净,觉得今晚的谢初年和往常有点不一样。
今晚他回来,她没抱他,又一直给他夹菜,他只能紧着吃菜,连和她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年儿,我吃饱了。”在谢初年又一次给他夹菜的时候,他不得不将碗往后撤。
“吃饱了?那沐浴吧。”谢初年起身让人撤桌子备热水。
沈渊看着房里进进出出的下人,还有一直忙着吩咐的谢初年,觉得今晚谢初年有些故意献殷勤,可是他不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
“沈哥哥,年儿给你宽衣。”谢初年走到沈渊身边,小手搭在沈渊腰带上。
沈渊一把握住谢初年的手,“年儿,今日看账辛苦了,先去歇着吧,我自己来。”
谢初年从小娇生惯养,从来没伺候过人,与他成亲之后,也从来没做过给他宽衣这种事,他也舍不得让谢初年这么照顾自己。
沈渊这句话刚说完,谢初年的动作僵住,抬头看着沈渊的目光里有些委屈,“沈哥哥,是不是嫌弃年儿做的不好?”
“当然不是,怎么会呢。”沈渊看着谢初年水汪汪的大眼睛,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便遂了谢初年的意。
谢初年让沈渊抬手,她在解沈渊腰带的时候,双手环着他的腰,沈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他素来不喜香,可此刻却觉得他的年儿身上的味道格外好闻。
等脱到里衣的时候,谢初年还欲再脱,这次,却被沈渊牢牢抓住了手,“年儿,可以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谢初年的耳根已经红透了,虽然之前打定主意要侍候沈渊沐浴,觉得这样有助夫妻情趣,可是脱到最后她已十分不好意思,沈渊一开口,她就红着脸跑开了。
沈渊看着谢初年的背影,眸色深了一度,抬脚走向屏风后。
在等沈渊沐浴的时候,谢初年褪去身上的衣裳,只着一件小衣钻进被子里,一想到待会儿发生的事,就羞得将脸被子拉上来蒙住脸。
忽然,水声静了,又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走近,谢初年不由得将被子攥得更紧。
好紧张!
沈渊穿好寝衣出来,习惯性地去柜中拿药膏,打开柜子一看,里面一瓶药膏也没有,猛地想起谢初年的毒已解,再也不需要涂药了。
舒了口气,转身朝床走去,第一个进入视线的,是谢初年脱在地上的衣裳,怎么把衣裳随便扔在地上?
衣裳在地上堆成一堆,像是人站在原地解开衣裳,任衣裳顺着身子滑落到地上。
沈渊深呼吸口气,将脑中的画面赶出去,俯身捡衣裳时,自然而然地又闻到了那股香气,呼吸重了两分。
将衣裳捡起搭在架子上,沈渊掀开外侧的被子,目光落在谢初年光溜溜的胳膊上。
按照沈渊平时的入睡习惯,睡前要靠在床头看一会儿兵书,今日床头也照常放了一本兵书,他拿起书翻开一页,书上的文字整整齐齐,可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中全是刚刚看到的那一截雪白的皮肤。
心头莫名升起一股火,扰得沈渊有些躁动不安。
忽地,一只小手拉住他的,他拿开兵书低头看,看见被子里的谢初年露出半个脑袋,眼睛直勾勾看着他,“沈哥哥,熄灯吧。”
沈渊以为谢初年今日劳累,想早些休息,便应声放下书,吹熄了床边的烛火。
他刚躺下,怀里便钻进来一个人。
平日里谢初年也喜欢靠着沈渊胸膛入睡,所以沈渊下意识就揽住怀里人,可是今日一抬手,手中触感竟是光滑细腻的大片肌肤,他身子顿时一僵,心头那股火窜到小腹以下。
“年儿……”开口的声音有些低哑,沈渊无声吞咽,喉结滚了滚。
下一瞬,谢初年的唇瓣便落在那滚动的喉结上。
沈渊的手臂瞬间收紧,牢牢扣住谢初年的腰,两人的身体一下紧紧相贴,密不可分。
灼热的呼吸落在谢初年头上,此时的谢初年庆幸已经熄灯了,沈渊看不见她脸红得滴血的样子。
腰间手臂坚硬炙热,烫得谢初年也有些发热,脸热心热呼吸也热,她微微抬头,柔唇移到沈渊的下巴,因为太紧张,动作发抖,导致沈渊的感受就是很痒,痒得他忍不住翻身将谢初年拢在身下。
“沈哥哥。”天旋地转之间,谢初年一慌,手紧紧攥住沈渊的衣襟惊呼。
可下一刻,唇被封住,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夫妻之间,亲吻这件亲密事,她和沈渊也没少做,可是今日,谢初年才知道,之前那种两人唇贴唇的触碰根本不算什么。
沈渊被撩起了火,而清冽的甘甜就在身边,他没有克制,任本能驱使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直到谢初年呼吸不畅,小手轻推他的胸膛,他才退出两分,轻吻谢初年的唇角。
谢初年不会换气,呼吸自由后,喘气时胸口不住地起伏,沈渊将人抱得更紧,大手带着火热的温度,爱不释手地感受着掌中细腻。
被大掌抚过的地方像是着了火,谢初年轻喘着,主动吻上沈渊的唇。
情动之间,沈渊脑中忽然想起卜梅老先生叮嘱的话,谢初年中毒多年,体质偏弱,如今毒虽然解了,但还需用药调理身子,现在每日汤药还在喝着,若是现在怀上孩子,岂不是对她的身体不好?
顾忌着谢初年的身体,沈渊拉回理智,轻吻两下谢初年的脸,“早些睡吧。”说完,体贴地替谢初年掖了掖被角。
“……”谢初年气息未平,火热的怀抱一退,瞬间感觉周围都是冷风。
“沈哥哥……”谢初年拉着沈渊的手,语气有些急切,刚刚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忽然就……
感觉到柔软身躯又靠了过来,沈渊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欲念。
“年儿,今日累了,早些休息,明日不是还约了冯小姐吗?”沈渊轻拍谢初年的后背哄着。
谢初年撅了撅嘴,她知道今日他公务繁忙,可是他回来的时间也不算晚,面色看着也没累到哪里去,况且刚刚不还抱着她不放么,是哪一步出了错?
鼓起勇气表达爱意被拒绝,谢初年也不好意思再撩拨了,只用手紧紧环着沈渊的腰,枕着沈渊的胸膛不说话。
“年儿,你不对劲。”
黑暗中,谢初年睁大了眼睛,到底是谁不对劲!
察觉到怀中人情绪不对,沈渊将今晚自回家起发生的每一件事细细回想了一遍,再结合晚上谢初年对自己的亲密举动,猛然醒悟,莫不是小姑娘以为自己拒绝了她,所以难过了?
“年儿?”轻抚着谢初年的秀发,沈渊语气格外软。
“小初年。”见谢初年还是不说话,沈渊轻抬起她的下巴,同时自己去寻她的唇,轻吻两下说:“傻丫头,白日还喝了一碗苦药,吃了两块如意糕才解苦,我是心疼你的身体。”
谢初年知道自己喝的药是调理身体的,只是太想要个孩子了,再加上刚刚被沈渊拒绝,心情低落,哪里能想到这一层?
不过此时明白了是沈渊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心里不再那么难受,但还是有一点委屈的,毕竟这种事,她一个姑娘家主动,脸皮薄得很。
“小初年,我和你想要的是一样的,一直是。”沈渊的手从谢初年的胸口探进去,用语言解释表达不清楚的,就用行动说话。
他爱谢初年,是男人对女人的爱,但正因为他爱她,所以他怕伤了她的身体。
他们还年轻呢,未来的时日还长,不必急着要孩子。
“沈哥哥。”谢初年隔着小衣捉住沈渊的大手,脑袋埋进沈渊脖颈,她心跳得厉害,沈渊一定感受到了。
“乖,睡吧。”
第76章 七十六朵娇花 现在,去沐浴,然后,床……
夫妻二人将生孩子的事情说开, 感情更深了一层,早上谢初年破天荒和沈渊一同起床,像个贤惠的小妻子一般替沈渊前前后后忙碌, 今早的沈渊, 就连穿衣都是谢初年亲手做的。
冬白见他们这般,还以为昨晚二人圆房了, 可是整理被褥的时候, 却不见床上有落红。
“今日去冯府, 上午去还是下午去?”临走时,沈渊回头问。
“下午,冯姐姐说上午她要进宫去, 估摸着要在皇后娘娘哪里用完午膳才回来。”
“那晚上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回家。”沈渊点点头说。
“好!”谢初年笑眼弯弯。
司棋和司南对视一眼, 这次回来, 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更好了呢。
上午, 谢初年在几十只兔子里,找了一只雪白的小兔,长得和小白很像。
“去找个笼子, 待会儿去冯府给冯姐姐送过去。”谢初年摸着软软的兔子毛说。
冯姝平日里一个人在府上,难免无聊了些,之前每次冯姝来看她, 都对小白爱不释手, 这次回来家里成了兔子窝,不如挑一只最好看的去给冯姝作伴。
下午, 谢初年坐马车到了冯府,一下车就看见一个人在冯府门口徘徊。
仔细一看,这不是她三哥谢元昉么。
她回京那日, 三哥在宫中当值,晚上也没回来,没想到回京之后见三哥的第一面,竟然是在冯府门口。
不过三哥为何不进府去,要在门口苦等。
谢元昉频频向门内张望,像是在等什么,完全没看见自己小妹已经走到身后了。
没等谢初年和他打招呼,就见府中出来一个小厮,谢元昉大步迎上去。
“谢公子,我们小姐说不想见你,让谢公子早些回宫当值吧,若是被人抓住,说谢公子玩忽职守就不好了。”那小厮说。
谢初年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心中还纳闷,为何冯姐姐不愿意见三哥?
“三哥。”谢初年开口叫道。
谢元昉听那小厮转述冯姝的话,一张脸垮下去,转身看见小妹,眸中又燃起了希望。
“小妹!”
“三哥,你怎么在这儿啊?”若是谢初年没记错,今日谢元昉也是当值的。
“年儿,你来了太好了,帮三哥一个忙,将这封信交给冯小姐。”谢元昉宫里还有差事,他是为了见冯姝一面,特意瞒着上头出宫一趟,谁知道冯姝心狠,竟然见一面也不肯。
谢初年手中被塞进一封信,摸着还挺厚的。
“三哥,你和冯姐姐怎么了?”谢初年心中疑惑。
“回头再解释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谢元昉又往门内看了一眼,转身走出两步又猛地回头,“要是你冯姐姐和你说什么,你不要相信。”
“……”谢初年拿着信,看着三哥翻身上马回宫,有些莫名其妙。
之前三哥教冯姐姐练刀的时候,两人不是挺好的么,她不在这些日子,三哥欺负冯姐姐了?
否则,像冯姐姐那样好的性子,怎么会如此对待三哥?
门口的小厮还候着谢初年呢,见谢元昉走了,引着谢初年入府,“沈夫人里面请,我们小姐正等着您呢。”
幸好谢元昉已经走了,要不然看见自己和小妹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待遇,估计今晚都吃不下饭。
“冯姐姐!”谢初年与冯姝许久不见了,如今一见,欢喜地上前拉住彼此的手。
“年儿!”冯姝见谢初年心中也是欢喜,只是在看见她手中信的时候,脸上笑容收敛两分。
“刚刚我在门口看见三哥了,冯姐姐,你和我三哥……”谢初年看见冯姝的表情,心中暗道不好,看样子这两人是发生了什么矛盾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今日他来寻我,可我一想,若是我见了他,岂不是耽误他公事了,便想叫他赶紧回宫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冯姝这番说辞听着也没什么不对。
可是,到底什么事,是让三哥放下公务也要来找冯姝说的?
“对了,这封信是三哥让我交给你的。”谢初年将信交给冯姝。
冯姝大方接了,表情看着没什么不对。
“你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到青州去的,路上可有遇到危险,你从小到大的病真的是中毒?”冯姝闭口不提那封信,关切地问谢初年那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
宫变之后,她府上虽然没受到什么波及,可是她姐姐在宫里被软禁了好几日,派人去丞相府打探情况,又听说谢初年偷偷离开京城了。
后来沈渊带人降服歹人,宫里安全之后,她才得以进宫看望姐姐,而后听闻英国公是前朝后人,造反那日杀了好多官员,就连太子也差点造了毒手,吓得她当晚都没睡好觉。
今日上午她进宫看望姐姐,又听姐姐说,荣妃给皇上下的毒就是英国公给的,而且谢初年也是小时候被人下毒,才会有异于常人的痒症,不过现在毒已经解了。
冯姝一听,心中记挂着谢初年,用过午膳后,匆匆告别姐姐,直接回府了。
谢初年将自己的经历细细讲了,听到她凤城病发,青州被绑的事,脸都吓白了。
“早知如此,当初你就该和我一起学刀法才对,出了什么事,也好自保。”冯姝手捂着心口说。
“那为何后来,冯姐姐也不学了?”一提到刀法,谢初年又想起三哥了。
“学了一段时间,觉得学了也没什么用。”冯姝不想说这个,转移话题,“怎么抱了只兔子过来?”
“哦,这是送给你的,我离京前,给小白找了一个伴儿,没想到回来之后,家里有了好几十只兔子。”谢初年一想起满院皆兔子的情形就头大。
“真的呀,谢谢年儿!”冯姝是真喜欢小动物,小时候她养过一只猫,后来走丢了,再也没回来,她心中难过,就没养过别的了。
冯姝嘴角带笑摸着兔子,没注意身边的谢初年一直在看她。
谢初年见冯姝一聊到与三哥有关的就故意岔开话题,她心里更疑惑了。
想着想着,灵光一闪,脑中有了一个想法,在冯姝面前,她向来想什么说什么,脱口而出问:“冯姐姐,我三哥不会是喜欢上你了吧?”
“……”冯姝一僵,谢初年的问题像是一个炸雷在她耳边一炸。
“没有,没有的事,你别胡说。”冯姝躲闪的眼神,欲盖弥彰的否认,让谢初年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三哥一定喜欢冯姐姐。
这么一想,三哥和冯姐姐之间的举动都能合理解释了。
冯姐姐意识到三哥喜欢她之后,为了断了三哥的念想,才不再跟着三哥练刀了,而三哥动心之后穷追不舍,就算是公务繁忙,也要忙里偷闲来见冯姐姐一面,面没见到还要留下一封信,以表自己对冯姐姐的爱慕之情。
“冯姐姐,你不用因为我们俩之间的关系,就不忍心拒绝我三哥,我三哥没心没肺的,就算被拒绝,也只是伤心一段时间就好了。”谢初年宽慰冯姝说。
在谢初年眼中,下意识就觉得这段感情是三哥一厢情愿,因为冯姝素有才女之名,人也清高温婉,将来的夫婿必定也是有才华的人,才子佳人才是绝配。
而她三哥呢,肚子里没一点墨水,从小就不喜欢四书五经,上学堂那几年也没学出什么名堂,和大哥二哥完全不同,反而对刀枪棍棒极其有兴趣。虽然如今三哥在皇上面前得以重用,但是和冯姝,感觉两人八竿子也打不着。
况且,当初她追沈渊时,还问过三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三哥说过,喜欢和他爱好相同的那种,冯姝也不是那种啊。
所以谢初年坚定立场,站在了冯姝那边。
可转眼一看冯姝,并没有意料中的不知怎么拒绝好友哥哥的为难,反而双眼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神情有几分惋惜,几分不舍。
谢初年又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好像有些绝对了。
“年儿,其实你三哥人挺好的,只是我……”冯姝话说一半,叹了口气,“算了,说这个做什么,我们许久没见了,你和我说说,青州是什么样子的,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京城呢。”
谢初年和冯姝讲起了青州的风土人情,不再聊任何与谢元昉有关的事。
晚上沈渊来接谢初年回家,到家之后,谢初年就忍不住和沈渊说了三哥和冯姝的事。
“沈哥哥,你觉得我三哥和冯姐姐般配么?”谢初年托着下巴问。
“冯小姐的亲生姐姐是皇后,没有父母兄弟,谢三自己是皇上眼前的红人,父亲是三朝元老,百官之首,两位兄长的官职都不低,所以倒是冯小姐高攀了。”沈渊用世俗的眼光来回答,看法和谢初年完全相反。
不等谢初年反驳,沈渊又说:”我记得,冯家只有两个女儿,长女入宫,次女便要招婿入赘。“
沈渊这么一提,谢初年也想起来了,冯姝确实和她说过,她是要招入赘的。
“若是谢三知道入赘这事,依然喜欢冯小姐的话,那大概就是冯小姐自己不愿意,但这种不愿意可能并不是不喜欢。”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太喜欢了。”沈渊食指轻弹了一下谢初年的脑门儿,“别想那么多,你三哥和冯小姐自有他们的命数,该在一起早晚会在一起的,现在,去沐浴,然后,床上等我。”
第77章 七十七朵娇花 我可是丞相唯一的女儿。……
当沈渊躺到谢初年身边的时候, 她自然而然钻进沈渊怀里,还以为和昨天一样,两人耳鬓厮磨一番就睡觉。
结果, 沈渊一上来就解开她寝衣的带子, 大手灵活地将她从寝衣中剥出来。
直到她像一个被剥了壳的鸡蛋一样被沈渊紧紧抱着,她还是懵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一天功夫, 沈渊就像变了个人, 炙热, 浓烈,让她招架不住。
“沈哥哥……”谢初年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双手捂着胸口, 脸红红地看着沈渊。
“遮什么。”沈渊弯唇,看着有点不正经。
谢初年的手被沈渊一只手握住固定在头顶, 接着, 她看着沈渊的俊颜在眼前放大, 然后双唇被轻轻封住,她急忙闭上眼睛,遮住自己眼底的惊慌。
黑暗之中, 触感被放大,谢初年感觉到沈渊的唇从她的唇上移开,然后移到她的耳垂, 轻轻吻住。
谢初年控制不住地轻颤着, 身体上的感觉太陌生了,她想让沈渊停下, 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感觉到沈渊手上的力气更重了,攥得她手腕都痛了。
沈渊的唇又覆到谢初年的唇上,谢初年感觉自己几乎因为缺氧而晕过去, 沈渊在关键时刻放开她,给了她换气的时间后,又继续吻她,到了最后,谢初年软的像一滩水,双手得要自由后,软软地搭在沈渊的脖颈上。
“喜欢吗?”沈渊坏心眼地在谢初年耳边问。
谢初年咬唇不语,她现在一声都不敢出,只有急促的呼吸和心跳显露着情动。
下一瞬,沈渊贴紧了谢初年的娇躯,两个人的心跳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在夜里清晰入耳,
谢初年被沈渊压着,有些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
“别动。”沈渊大手掐着谢初年的纤腰,头埋在谢初年的肩膀,重重喘气。
安静了一会儿,沈渊起身,“乖乖睡,我去洗个澡。”
谢初年头脑还晕乎着,不明白沈渊为何要去洗澡,但还是点点头,嗯了一声。
太乖了。
沈渊忍不住又吻住谢初年,后来实在是怕自己克制不住,才起身去洗了个凉水澡。
回来时,谢初年已经睡着了。
沈渊躺回去,直到自己身上的凉气被捂热,才过去将谢初年抱在怀里。
第二日,谢初年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她伸出手去摸,什么都没摸到,一下子清醒,翻身坐起。
冬白听见房内的声音,拿着水盆,进来服侍谢初年起床。
“沈哥哥呢?”谢初年问。
“夫人,将军早朝去了。”冬白回答。
谢初年这才想起,从今日起,沈渊正式上任兵部尚书一职,以后除去初一和十五,都要早朝的,会比从前去军营的时间还早。
她还想和沈渊同时起床,做个体贴贤惠的妻子,没想到才第二天,就起晚了。
“夫人,将军说了,让你睡着,想什么时候起来就什么时候起来。”冬白放下水盆,给谢初年穿衣的时候,看见她脖颈上的痕迹,脸一红。
梳妆的时候,谢初年照镜子,自己也看见了,急忙拿水粉去遮,勉强能遮住。
真是的,以后不能让沈渊再像昨晚这样了,这让她怎么出去见人啊!
“夫人,早膳准备好了。”司棋进来说。
今天谢元昉休沐,她想回家找三哥聊一聊他和冯姝的事。
用过早膳,谢初年去和韩氏说了声,然后便回了娘家。
谢初年到的时候,谢元昉正在院中练刀,就连不懂刀法的谢初年都能看出来,他今日有些不对劲,压抑着的情绪全借着刀法发泄出来。
一个转身,谢元昉看见谢初年,收刀之后,原地平复好情绪,才朝小妹走过去。
“回来了,让三哥好好看看,怎么瘦了?”谢元昉上下打量一番,皱眉说。
“昨日怎么不见你说我瘦了。”谢初年走到三哥近前。
“小丫头还记上仇了,三哥在这儿跟你赔个不是,三哥早知道你在青州平安,昨日又太忙,所以想着咱们兄妹什么时候见都行。”谢元昉将小妹邀进书房。
“都是亲兄妹,这些借口就别说了,说实话吧,你和冯姐姐,什么时候的事?”
谢元昉怔了一下,大大咧咧一笑说:“嗐,没有的事。”
“胡说,要是什么都没有,你在人家门口眼巴巴地等着,还写了那么厚的一封信,而且我一提起你,冯姐姐就……”
“就怎样?”谢元昉追问。
“就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谢初年说完,见谢元昉也开始神不守舍起来。
“你三哥我是个粗人,配不上冯小姐,以后这件事,莫要再提了。”谢元昉说话时神情落寞。
看着三哥如此,谢初年心中也不是滋味,毕竟他是她亲哥哥,她自然是希望他能有两情相悦的好姻缘。
而且这次回来,再见三哥,觉得三哥比之前成熟稳重了不少,大概是经历了那场宫变,又从鬼门关走了一回,相较从前才有所变化。
“三哥,你喜欢冯姐姐,爹娘也是知道的吧。”谢初年想起回京那日爹娘提起三哥时说的话。
谢元昉点点头,“我喜欢冯小姐这件事,所有人都反对,爹娘不希望我入赘,发了好大的火。”
“三哥,从小到大,爹娘都很尊重我们兄妹的想法,而且爹娘并不是重视门第之人,从大哥和二哥的婚事上就看得出来,但是入赘对于爹娘来说,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但也不是不能说服的。”
谢元昉苦笑,“冯小姐不点头,我也没什么需要说服家里的。”
“可我看着,冯姐姐对你,也不像是一点情谊也没有的。”谢初年想起昨日冯姝的神情说。
谢元昉和冯姝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亲哥哥,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好结果。
“若是她对我有情,为何要拒我于千里之外,罢了,年儿,我和她可能是有缘无分,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你去看看大嫂吧,这个时辰,小歌儿也该午睡醒了。”谢元昉说完,起身拿起刀出去了。
见谢元昉一直逃避,谢初年想帮忙也没地方帮,只能在心里叹口气。
到了王氏院子,王氏正抱着谢长歌逗他笑。
“年儿来了。”王氏示意谢初年坐。
谢长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初年,然后小手一指,咿咿呀呀地往谢初年方向够。
“歌儿喜欢姑姑呢。”王氏笑着将谢长歌交给谢初年,靠近的时候无意中看见的谢初年的脖子。
虽然谢初年尽力遮住,但同样是女人,王氏一眼便分辨出来。
“你和沈将军……圆房了?”王氏悄声问。
谢初年脸一红,差点没抱住小侄子,“没呢。”
“你别不好意思,我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了,懂得自然比你多些。”王氏笑笑,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不过如今你的病也好了,你和沈将军,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他想让我先调理好身子再说。”
“前几日我和娘还说,怕沈将军不顾念你,你病刚好,就让你生孩子,不过又觉得沈将军不是那样的人,果然,他还是十分体贴你的。”王氏说。
“是啊,他一直是这样,考虑地比我都多。”谢初年想起沈渊,心里就暖暖的。
“不过,年儿,歌儿摆满月酒的时候,我的贴身丫鬟听到,有几家夫人闲聊时,谈论起沈将军子嗣的事,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探听沈将军是否有纳妾的心思,这次沈将军清剿前朝余孽,立了大功,年纪轻轻的,又做了兵部尚书,这京城里,可有许多人家盯着呢。”
谢初年收敛眉眼,“放心吧大嫂,我相信沈哥哥他不会纳妾的,而且孩子的事,我们两个也都说好了,我还年轻,成亲时间也还不到一年,若是有人以我无后为借口给沈哥哥纳妾,未免太没眼色了,况且我可是丞相唯一的女儿,父兄在朝中均担任重职,谁敢把心思用在我头上?”
王氏听后笑了笑,“这话说的好。”
王氏不知道,前日晚上,谢初年还担心过这个问题,不过沈渊的态度让谢初年有底气说出这番话。
低头亲亲小侄子的脸蛋,谢初年闻到一股奶香,小侄子张嘴说个不停,她听不懂,却也嗯嗯啊啊地应着,王氏在一旁看得直乐。
到了傍晚,谢初年着人去问三哥回来了没有,结果三哥一直没回来,她便直接回了镇国公府。
关于丞相和镇国公的请辞,皇上并没有恩准,当时皇上准了让镇国公回到北地驻守。
过了几日,镇国公和韩氏带着沈长熙低调离京,只有谢家人和沈渊夫妻去送了。
“比起文臣,皇上还是更忌惮武将。”这是沈毅离开京城时对沈渊说的话。
沈渊知道,这是父亲叮嘱他为官谨慎,更何况他现在文武兼任。
“爹娘,一路保重,熙儿,要听爹娘的话。”沈渊摸了摸妹妹的头。
“哥哥,嫂子,我会来看你们的!”沈长熙十分不舍,一只手拉着沈渊,一只手拉着谢初年。
还有她在京中最好的玩伴,谢宁安,两个小姑娘面对分别都哭得泣不成声。
镇国公扶着妻子上马车,自己翻身上马,对着前来送别的人说:“都回去吧。”
韩氏透过车窗对谢初年说:“渊儿要是欺负你,你就写信告诉我。”
“有娘帮着我,沈哥哥不敢欺负我的。”谢初年看了看身边的沈渊,两人相视一笑。
送走了镇国公夫妇,谢初年和沈渊刚回到府上,便听到一个消息。
英国公死了,毒发身亡。
第78章 七十八朵娇花 她来做这个月老。……
英国公的死, 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乍然听到这个消息, 还是有些唏嘘。
毕竟, 英国公在京城,也曾盛极一时。
“为何皇上一直不审问英国公?”谢初年问沈渊。
“英国公是前朝后人一事, 知道的人不多, 大家只知道英国公谋反, 以为他贪恋权势才有篡位之心,若他只是前朝后人,审就审了, 可是他还是皇室驸马,并且和长公主育有一儿一女, 皇上对前朝人那么痛恨, 自然不想让天下人知道, 一直在暗中追查的前朝人,不但入朝为官,还娶了皇室公主, 若是这件事传出去,皇室颜面何在?”沈渊说。
“如今赵留身死,英国公也死在了牢狱之中, 长乐郡主与长公主也被送到了庵子里, 与前朝人有关的一切都有了结果,皇上心中这块石头也可以放下了。”
英国公的死, 算是让这件事有了个了结,皇上肃清了朝中官员,凡是英国公一党的, 革职的革职,抄家的抄家,彻查发现,朝中居然有一半的官员都与英国公有牵扯。
这样一来,余下的官员,庆幸自己没有受到波及的同时,都纷纷向着朝堂上最大势力靠拢,那便是丞相。
皇上这样大动作,旁人几乎忘了皇上还是中毒之身,其实,皇上中的毒,并没有清除干净。
谢初年中毒十七年,虽然中毒时间长,但是毒性浅,倒是能排除干净。
而皇上服食毒药一月,且在这一月之内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治疗,错过了最佳解毒的时间,虽然卜梅已经尽力解毒了,但也只能保证皇上十年之内无虞。
“十年太短,太子还未长成,朕不放心。”得知这个结果的皇上,没有发怒,只是让卜梅尽力延长他的寿命。
沈渊按照承诺,和皇上提了卜梅祖父的案子,但并未提及,这个毒药就是卜梅研制的,也算是看在卜梅给谢初年解毒以及押着他去交换人质的份儿上,报答他了。
卜梅对沈渊自是感激,每次见面都将皇上的身体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沈渊。
皇上把卜梅的案子交给了大理寺重审,正好是谢元柏负责,这种陈年旧案调查起来十分困难,且靖朝开国那几年,天下局势不稳,有许多资料都没有保存下来,不过谢元柏也是看在卜梅给小妹解毒的份儿上,用尽全力查了,最后也有了结果。
卜梅祖父确实是被冤枉的,但是这个案子翻不了,因为冤枉卜梅祖父的人正是当时的开国皇帝,就算是卜梅解了当今皇上的毒且能让当今皇上长生不老,这个案子也翻不了。
“谢谢沈将军,翻不了便算了吧,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能有个明确的结果,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况且开国皇帝犯下的过错,与当今皇上无关,我也想通了,有了这个结果,将来我百年之后,到了底下也能对祖父有个交代。”卜梅到了京城之后释然了。
这样一来自然是皆大欢喜的。
英国公的事情过去了,日子又变得平稳安逸,转眼一个月过去,到了暮春时节。
谢初年接到皇后娘娘的口谕,让她进宫一趟。
因着她和冯姝关系好,所以和皇后娘娘偶有往来,但最多是逢年过节她去参加宫宴时会去拜见,却没像这般被召到宫中去的。
到了长春宫,谢初年行礼,皇后赐座。
“沈夫人,听说府上正在修葺院落,今日贸然召你前来,没打扰到你吧。”
“皇后娘娘说的哪里话,家里工匠进进出出,臣妾在家也帮不上什么忙,能陪娘娘说说话甚好。”
镇国公夫妇去了北地,偌大的镇国公府便只有沈渊和谢初年两个人了,念着谢初年身体单薄畏寒,沈渊便想将他们现在住的院落改成浴堂,他们搬到正院去住。
皇后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只是最近本宫瞧着姝儿有些失魂落魄的,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之前宫里发生的那些事,本宫受惊一直卧床调养,有些忽略了姝儿的情况,你是姝儿最好的朋友,可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谢初年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暗暗叫苦。
她可太知道了。
但她不能说。
若是皇后娘娘知道冯姐姐是因为她三哥的事,估计得扒了三哥一层皮。
可是丞相儿子的皮不是那么好扒的,所以皇后娘娘很有可能记恨上三哥,那冯姐姐和三哥的事,就更不能成了。
“回娘娘话,臣妾听冯姐姐说,之前宫中发生那些事,她不能进宫看你,十分担忧,且娘娘一直在休养,最近才大好,冯姐姐应当是担心娘娘的身体吧。”
“姝儿自幼乖巧,也听本宫的话,从小到大,还没有什么事瞒着本宫,本宫还以为她是对哪个男子动了心了,既然沈夫人也不知情,那便算了。”
“……”谢初年背后冒了一层冷汗。
难道皇后娘娘知道了?
她抬眼看了皇后娘娘一眼,没看出什么异样,便没多嘴。
“沈夫人,你虽然比姝儿小一岁,但是已经成婚将近一年了,姝儿年岁也不小了,本宫想着给姝儿张罗一门好亲事,你们小姐妹年龄相仿,烦请帮本宫探探姝儿的口风,若是她有了心仪的男子,直接和本宫说便可,本宫无论如何,也要帮她遂了心意,毕竟本宫只有她这么一个妹妹。”
“是。”
出宫之后,谢初年直觉,皇后娘娘对冯姐姐和三哥的事,或多或少应当知道一些,要不然,皇后娘娘这个做亲姐姐的,为何不直接问妹妹的心意,反倒让她这个好姐妹在中间传话,今日这番话,估计就是说给她听的。
皇后娘娘这是把冯姐姐和三哥的事,交给她了啊。
若是她没办好这事,三哥和冯姐姐没成,那就不算是遂了冯姐姐心意,那皇后娘娘今日这番话便是白说了。
想通之后,谢初年咬了咬唇,她又不是月老,她说就能有用?
皇后娘娘还不如直接找皇上求一道赐婚圣旨,直接给冯姐姐和三哥指婚得了。
这是谢初年单纯的想法,她也知道,冯家要招入赘,皇上不可能给丞相的儿子指这个婚。
这可太难了!
回到家,谢初年发现大门口,正有人将镇国公府的匾额拆下来。
“这是在做什么?”谢初年上前问。
吴风答道:“夫人,今日皇上御赐匾额,从今以后,这里便是沈将军府了。”
皇上御赐匾额,整个京城只有沈将军这么一家,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全府上下都很高兴,新的匾额挂上去之后,谢初年抬头看了看,“冬白,今日全府上下都有赏,本月月钱翻倍。”
“是!”冬白笑着去了账房。
周围听见的下人,都笑着说谢谢夫人。
谢初年回到房间,心中想着皇后娘娘的话,本就烦乱,又被工匠们的声音吵得更加心烦,索性让人备车回了娘家。
三哥和冯姝之间最大的阻碍,便是爹娘不同意三哥入赘,所以这件事的根源还在爹娘身上。
她也别犹豫了,回家和爹娘直说吧,要是爹娘说不通,她就搬出皇后娘娘的话。
是让三哥入赘,还是让她以后在皇后娘娘面前没脸。
从小到大,在三哥和她之间,爹娘向来是向着她的。
等谢初年回到丞相府,看见两个媒婆正对站着唇枪舌剑,仔细一听,都是来给三哥说媒的。
“娘。”谢初年瞬间便觉得有了危机感,急忙上前。
“沈夫人好。”两个媒婆见了她,笑容满面的行礼。
“娘,这是?”
“年儿,这是来给你三哥说亲的。”徐氏拉着女儿坐下说。
如今朝堂上,丞相一家势大,官员们想和丞相家攀上关系,见丞相三子谢元昉年轻有为还未娶妻,便纷纷打起了谢元昉的主意。
这几日,上门说亲的人越来越多,一时间,谢元昉成了京城贵女们人人争抢的目标。
刚开始徐氏还仔细挑选,想给儿子挑一个可心的媳妇,但谁知谢元昉自己却十分厌恶,将那些贵女们的画像全都撕了,说是这辈子都不娶妻。
可把徐氏给气坏了,也没了相看儿媳妇的热情。
那两个媒婆还在滔滔不绝,说谁谁家的某某小姐多么多么好,简直和谢家三郎天生一对。
徐氏脸上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心里却没什么耐心了,只等这两人说完了,将人客客气气请出去便罢。
谢初年给这两个媒婆一人塞了块儿碎银打发了,然后坐回到母亲身边。
“娘,是不是三哥惹你生气了?”
“哼,你快别提他了,从小就属他最不让人省心!”徐氏叹了口气说。
“娘,我知道你在气什么,其实三哥有喜欢的人了,可是你和我爹不同意,对吧?”谢初年直接说。
徐氏看了女儿一眼,女儿知道也不奇怪,毕竟她和他三哥关系最好,和冯姝又是手帕交。
“其实,冯姐姐才貌双全,品性又好,和三哥又两情相悦,是三哥妻子的不二人选,关键就在于,你和爹不想让我三哥入赘呗。”
“年儿,你不懂,谁家希望男子入赘别家的,更何况,咱们家又不是贫寒人家,需要靠儿子入赘过日子的。”徐氏和谢朗虽然都是开明的父母,但是让儿子入赘一事,实在是不能接受。
谢初年叹了口气,“娘,我知道,但是现在女儿遇上大麻烦了。”
第79章 七十九朵娇花 比武招亲。
谢初年将皇后娘娘召她入宫的事和徐氏一说, 徐氏皱着眉头说:“岂有此理!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难道还要插手大臣儿子的婚事不成!”
“皇后娘娘自然不会强硬要求三哥必须娶冯姐姐,估计只是想让女儿帮帮忙, 若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也是一桩美事啊。”
“要是冯小姐可以嫁到我们家来,我们家一定好好待她, 但是让你三哥入赘, 不可能。”徐氏很少有态度这么强硬的时候。
“娘, 难道你仅仅为了脸面,才坚持不让三哥入赘的么?”谢初年年轻,觉得既然两情相悦, 管它谁娶谁呢。
“若是你三哥入赘冯府,你让他以后怎么在朝廷上立足?”
“我三哥能不能立足, 是靠他的本事, 又不是靠他的亲事, 娘,我们谢家,下一代已经有了男丁了, 传宗接代后继有人,三哥的孩子姓不姓谢,也没什么要紧的吧。”谢初年继续劝。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徐氏真的生气了。
谢初年不想惹得母亲不开心, 便不再说。
母女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冷, 谢初年刚想哄哄母亲,就有一个小厮跑进来。
“夫人, 今日三公子在宫里,皇上无意间提起了三公子的婚事,三公子对皇上说, 一辈子不娶妻,皇上好像有些不高兴,三公子派人回来和您说一声。”
徐氏听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一辈子不娶妻这种话,在家说了,她就当是气话,等气性过了,该娶还是得娶,可是这话怎么能在皇上面前说呢!
“皇上怎么说?”徐氏问话时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皇上说,‘有本事你就一辈子不娶,要是食言,朕就治你欺君之罪’。”小厮回答。
徐氏起身,捂着胸口,几乎要晕过去。
“娘!”谢初年手疾眼快将人扶住。
“这个逆子!”徐氏气得说不出话,好半晌只骂出这么一句。
谢初年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下可难办了。
丞相三儿子发誓不娶妻的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没多少功夫,频频被媒婆光顾的丞相府,再也没有媒婆上门了,现在这个情形,谁家敢把女儿嫁给谢元昉?那不是上赶着犯欺君之罪呢么。
徐氏被儿子这么一气,病倒在二丫床上起不来了,谢朗当天就把儿子打了一顿,把人扔祠堂里关了一夜,第二日谢元昉去宫里当差,走路的姿势人人侧目。
谢初年去了冯府看望冯姝。
冯姝也病了。
“冯姐姐,短短几天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谢初年拉住冯姝的手说。
“我没事。”冯姝说着咳了一声。
她也是听说了谢元昉在皇上面前说的话,认为是自己伤了谢元昉的心,才让他这辈子都不想娶妻了。
而且,谢元昉那样说,也是变相地斩断了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若是他这辈子都不娶,那他们两个岂不是也没有机会了?
冯姝忧虑过度,也病倒了。
谢初年见冯姝的样子,更加笃定她和三哥之间一定有情谊。
“冯姐姐,你实话和我说,你是不是觉得,让我三哥入赘,是拖累了他,所以才不和我三哥在一起的?”
冯姝没说话。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那你是喜欢我三哥的对不对?”
冯姝咬唇,微微点头。
谢初年松了口气,又感叹这两人明明对彼此有意,却又因为替对方着想而越走越远。
不过这也说明,两人对这份感情是真心的。
谢初年想了想,心生一计。
“冯姐姐,若是我有办法,可以让我父母同意你和我三哥在一起,又不会犯欺君之罪,你愿意再给我三哥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吗?”
原本黯淡的眼光亮了亮,冯姝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愿意。”冯姝鼓足勇气说。
“那冯姐姐你要快点养好身体,再好好练刀,要是抓不住机会,我也没办法了。”谢初年说。
“为何要练刀?”冯姝不解。
“这个么,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谢初年买了个关子。
晚上,谢初年将下了值的谢元昉请到了自己府上,聊了半天,夜深了谢元昉才离开。
谢初年回到卧房,沈渊正靠着床头看兵书。
“聊完了?”沈渊见她回来,将书放下。
“嗯。”谢初年说了太多话,口有些干,连喝了两杯水。
沈渊在床上张开双手,谢初年笑着走过去靠进沈渊怀里。
“聊了什么,是我不能听的?”沈渊摸着谢初年的头发问。
谢元昉来的时候,沈渊本打算和谢初年一起招待,结果却被她赶回房了。
“还能有什么,撮合我三哥和冯姐姐呗,三哥在皇上面前一时冲动,我这个做妹妹的,不得帮他一把。”谢初年说完打了个哈欠。
今日一天她跑了许多地方,从宫里出来再回丞相府,然后又去了冯府,晚上又和三哥聊了许久,现在已经十分困倦了。
“困了?我叫人备热水,沐浴过后早点睡。”沈渊将谢初年放到床上,去叫人备水了。
等热水备好,谢初年已经快睡着了,她有些懒懒地说:“太困了,不想洗了。”
“不行,洗完再睡,乖。”
谢初年中毒的十七年,为了不发病,沐浴涂药已经成了习惯,到了夏天出汗多,甚至一日沐浴两三次。
如今毒解了,谢初年身上怎么脏都不会发病,她竟有些犯懒不想动。
“沈哥哥,我好困。”谢初年抱着沈渊胳膊撒娇。
沈渊笑了笑,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那你睡你的,我帮你洗。”
“那还是我自己洗吧。”一句话,谢初年瞬间觉得没有那么困了。
“不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沈渊边说边把谢初年剥了个精光。
谢初年彻底精神了,一点困意也没有了,但是她的些许反抗在沈渊眼里微不足道,他轻而易举地抱着谢初年进了浴桶。
“沈哥哥你……”谢初年没想到,沈渊也跟着一起进来了。
原本水量是一个人用的,两个人进去之后,里面的水溢出浴桶,“哗啦”一声。
沈渊对于帮谢初年洗澡一事十分有兴趣,将谢初年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洗了个干净,谢初年脸上的绯红就没下去过。
“沈哥哥,好了好了。”洗完之后,谢初年急着回去,刚起身又被沈渊拉回去。
一番拉扯,桶里的水又溢出去一些。
“享受完就跑了?”沈渊环着谢初年的腰,脸上坏笑。
“还要怎样?”谢初年可怜兮兮地攀着沈渊的肩膀。
“年儿也帮哥哥一次。”
“你不是洗过澡了吗?”谢初年回房时,沈渊已经沐浴完毕了。
“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谢初年一脸天真。
直到她的手被沈渊引到水下,才明白沈渊说的是什么事。
……
事后,一桶水已经凉透了,谢初年看着自己通红的手心,又羞又恼地瞪了沈渊一眼。
真是的,她手酸死了!
沈渊叫了人来收拾,下人一进来,看见满屋狼藉,都怔了一下,这俩主子到底干什么了,把屋子弄成这样?
等屋内重新平静下来,沈渊抱着谢初年在怀里,看她还在搓着手,把她那只手握在手里亲了亲,亲完手背亲手心,谢初年哼了一声,把手抽了出来,背过身不理他。
“年儿,是我不好,不该在浴桶里就……”沈渊从背后抱住谢初年,贴在谢初年耳后说。
谢初年听了,心情好了一些,听沈渊又说:“浴桶容纳两个人太小了,委屈年儿了,等浴堂修好了,就不用在浴桶里……”
“不听了,我要睡了!”谢初年羞愤不已,用手捂住耳朵紧紧闭上眼睛。
沈渊忍不住乐,胸膛的震动显示着他心情的愉悦,“好了,不逗你了,快睡吧。”
过了几日,丞相府忽然传出消息,谢家三公子,要比武招亲。
比武招亲,谁家姑娘能打赢谢元昉,那两个人便可成婚。
这个消息一出,满城哗然。
这谢三公子又是整的哪出儿啊,不是都在皇上面前说了,这辈子都不娶妻吗?
况且,哪家的女儿不都是往琴棋书画方面培养,整个京城就没见过谁家女儿舞刀弄枪的,比武招亲,能招到谁啊?
皇上知道后,嗤笑一声,“朕倒要看看谁家女儿敢犯欺君之罪?”
整个京城都像是看热闹似的,等着谢三公子比武招亲。
热烈宣传了好几日,到了比武招亲那日,擂台周围来了好多人,连路都不通了,可见宣传效果甚好。
但是,谢元昉在擂台上站了一个时辰,一个上去比武的人都没有。
众人等着热闹看,却什么都看不到,未免有些无聊,渐渐地,走了许多人。
“谢三公子,我来会会你!”终于有人上了擂台。
台下议论声起,瞬间热闹起来。
“这是谁家的小姐?”
“这哪是谁家的小姐啊,这不是屠夫老刘的女儿吗?”有认识的人在下面说。
屠夫老刘的女儿,平日里帮着父亲杀猪,因为膀大腰圆,力气又大,所以今年已经二十了,还没定下亲事。
“屠夫的女儿也想嫁给丞相儿子,也太异想天开了吧!”有人笑道。
“比武招亲又没规定家世,说不定人家赢了,以后再也不用杀猪了呢。”
下头的人一阵哄笑。
台上,女人已经站在了谢元昉面前,手里拿着一把菜刀,“谢三公子,我叫刘翠花,今年二十一了,我爹是杀猪的,我也是杀猪的,别看我是个女人,我力气可不输男人,待会儿我要是赢了你,你可要说话算话,把我娶回去。”
谢元昉看着面前的女人,有些一言难尽。
第80章 八十朵娇花 她终于把三哥嫁出去了!……
谢元昉没有多说, 双手一握拳,示意对方先出招。
刘翠花拿起菜刀就向着谢元昉砍过去。
虽然她力气大,但是从来没学过武艺, 菜刀也是从家中案板上直接拿的, 挥动之间还有一股子生肉味儿。
谢元昉手都没抬,躲开了对方三刀, 接着好像轻轻拍了下对方的手腕, 刘翠花手中的菜刀就落在了地上。
“谢三公子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台下的人小声嘀咕。
“姑娘, 承让了。”谢元昉将菜刀捡起还给刘翠花,然后抱拳。
刘翠花虽然有勇气站上擂台,但也自知不可能赢了谢元昉, 皇上的侍卫怎么能输给一个杀猪的?
刘翠花下台后,谢元昉朝下面人群看了一圈儿, 目光忽然盯在了一个方向。
一个带着白色帷帽的女子, 站在人群之中, 十分不显眼,但是谢元昉一眼就认出了她。
又有人上台了,是王铁匠的女儿。
下面又是一阵起哄声。
谢元昉又是让了对方几招之后, 只一个动作就分了输赢。
“根本不可能有女子能赢过谢三公子的,我看着谢三公子还是不想娶妻。”下面的人谈论。
“我看也是,能赢得了谢三公子的, 恐怕只有男的了。”
“你们说, 会不会谢三公子喜欢男的啊?”猜测越来越离谱。
听着周围人的私语,冯姝上前两步, 朝着台上的人高喊道:“我来!”
周围人听见又有人上台了,视线纷纷盯着台上,只是这次不知是谁家的女儿。
之间一个身着白衣带着帷帽的柔弱少女, 步履轻盈走到了台上。
这个女子和之前两位可不同,凡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位气质不俗,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只是不知是哪家的?
“这位姑娘看着这么瘦弱,怎么可能赢得了谢三公子?”下面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谢元昉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子,抿了抿唇,神色沉了几分。
冯姝摘下帷帽,露出了一张未施粉黛的脸。
两人在台上对视,一时间谁也没有动作。
“你来做什么?”谢元昉语气有些冷。
“自然是来和你比武的,怎么,我不能来吗?”冯姝看着谢元昉,握紧了手中的刀。
“我可不会让着你的。”谢元昉正色说。
“那样最好。”
两人互相盯着看,谁也没出手,下面的人看不懂了。
“怎么还不开始啊,难道谢三公子对这位姑娘一见钟情,舍不得了?”
“这位姑娘天仙下凡一般,谢三公子舍不得也是情有可原,不过比武招亲,怎么也得比上一比吧。”
正当下面的人以为谢元昉不会和白衣女子打的时候,冯姝出手了。
谢元昉也没有像对待前面两位姑娘一般,而是同样拿着刀和冯姝正经比武。
两人你来我往,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但是,但凡懂点武的一看便知,谢元昉根本没用什么力气,只是照着招式做动作而已。
冯姝倒是用尽全力,只是她本就是女子,刀法又都是跟着谢元昉学的,所以几乎她刚出一招,谢元昉便知她下一招是什么。
但就算如此,两人也过了十招了。
冯姝这几日病刚好,十招过去体力消耗大半,呼吸渐渐粗重,额间出了一层薄汗,反观谢元昉,气息平稳,游刃有余,好像和之前一点变化都没有。
又是一招,两人的刀相对,视线也撞在一起。
冯姝拿着刀的手在发抖,她知道自己根本赢不了谢元昉,可是若今日她不来,那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冯姝眼眶一红,一咬牙关,刀刃朝着谢元昉挥去。
原本谢元昉挡住她轻而易举,可不知怎的,谢元昉手中的刀忽然让开,他的身子尚在原地,看着朝自己挥来的刀一动不动,眼看着刀便要落到他身上,冯姝收手,方向一偏,刀便落在了谢元昉的肩膀上。
刀刃锋利,冯姝此击又是使了全力,即使最后收了力道,谢元昉还是受伤了。
“三公子!”冯姝看着谢元昉肩膀伤口处的衣襟逐渐变红,大惊失色,丢下刀上去扶着,“你怎么不躲开啊?”
“嘶……我要是躲开,你还能赢吗?”谢元昉表情有些痛苦。
冯姝听了,终是没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低头拿出帕子捂住谢元昉的伤口。
“你哭什么,我是看你这么想嫁给我的份儿上,勉为其难让你一招罢了,心疼了?”谢元昉紧盯着冯姝,将手虚握在冯姝的手背上。
胜负已分,台下的人不知为何,明明谢元昉占了上风,转眼就输了,不过白衣女子也算赢了谢元昉,看来这门亲事算是定了。
“快去包一下伤口吧。”冯姝扶着谢元昉就要下台。
“把刀捡起来,我教你的都忘了?”谢元昉站在原地不动,冯姝急忙转身捡起刀,两人下了台。
远处马车里的谢初年,全程观看,看到自己三哥受伤的时候,乐得一拍手,“冯姐姐赢了!”
陪着谢初年一起来看比武招亲的沈渊,有些好笑,“你亲哥哥受伤,高兴成这个样子?”
“三哥故意让冯姐姐赢的,受点伤也是苦肉计,我高兴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两个可算是修成正果了。”
“现在去哪儿?”沈渊轻轻捏了捏谢初年的手问。
“我要回去和娘说一声,沈哥哥你和我一起去吗?”谢初年和沈渊十指相握。
“也好,许久没和岳父下棋了。”
今日沈渊得空,陪着谢初年看了半天戏,又一起去了丞相府。
谢元昉比武招亲,徐氏是觉得荒谬的,但是儿子坚持,她以为京中一定没有女子能赢了自己儿子,这才答应。
可是听见女儿带回来的结果后,徐氏睁大了眼睛,“冯小姐赢了昉儿?”
冯姝的才名,徐氏是知道的,自己的儿子怎么会输给一个冯姝这样的柔弱女子!
转念一想,谢元昉原本和冯姝之间便有情,一定是故意让着冯姝的。
没准儿,这个比武招亲就是一个幌子,为的就是他能顺利娶了冯姝。
“好啊,这小子把我和他爹都算计进去了。”徐氏恨铁不成钢。
“娘,皇上知道三哥比武招亲一事,估计现在皇上也知道结果了,这门亲事,定是不能更改了。”谢初年说。
“也行,但是得让冯小姐嫁到我们家来。”徐氏依然反对谢元昉入赘。
“这……还是等三哥回来再说吧。”谢初年没反对母亲的话,左右这门亲事已成定局,剩下的,就看她三哥的了。
傍晚,谢元昉回到家,上午染了血的衣裳已经换了,是以徐氏并不知道儿子受伤的事。
“怎么才回来?”徐氏看着儿子皱了皱眉头。
“娘,我刚刚进宫和皇上禀明比武招亲结果了。”
“皇上没治你欺君之罪吧?”徐氏想起皇上说的话,心里就不踏实。
“没有。”
徐氏松了口气,刚要说什么,就听儿子又说:“我和皇上说的是,我这辈子不娶妻,如今是我要入赘冯府,皇上当然不会治我的罪了。”
“……”徐氏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我们家比武招亲,招的是儿媳妇!”
“娘,今日比武招亲,无论谁赢了我,我都是要入赘别家的,皇上的欺君之罪可不是说笑,我自然不敢明知故犯。”
“……”徐氏觉得自己要被这个儿子气死了。
“娘,事已至此,便算了吧,皇上都已经知道了,三哥和冯姐姐的亲事也改不了了。”谢初年给徐氏倒了一杯水。
“我算是管不了你了,去和你爹说去吧。”徐氏哼了一声,将谢元昉赶出去了,眼不见为净。
谢元昉与谢初年兄妹并肩往棋室走。
“三哥,你的伤怎么样了?”谢初年关心道。
“无妨,皮肉伤而已,血都没流多少。”谢元昉不甚在意,这点伤和他在宫变之上收的伤比起来,算不上什么。
“那就好,先恭喜三哥了,终于娶得佳人,不对,是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谢初年笑得促狭。
被小妹取笑,谢元昉也不恼,“还得谢谢小妹出谋划策,否则你三哥我恐怕真要孤独终老了。”
兄妹二人到了棋室,谢元昉和父亲禀明自己与冯姝的亲事。
皇上都认同的事,谢朗自然不能反对,他如今年纪大了,儿子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吧。
晚上,沈渊和谢初年回到家,谢初年心情好,毕竟三哥和冯姐姐这件事,她的功劳最大。
“沈哥哥,我们今晚喝酒庆祝一番!”谢初年兴奋提议。
沈渊挑了挑眉,“你确定?”
平日里谢初年基本不喝酒的,从小到大也没喝过几次,就算是喝也是浅尝辄止,嘴唇抿一口尝个滋味罢了。
唯一一次喝,还是在青州被赵留绑架,赵留怕她夜里太冷,让她喝了一口暖身子,当时她一口酒下肚,也没觉得醉。
“当然。”谢初年用力点头。
沈渊笑了笑,命厨房拿酒来。
谢初年因为没真正喝过酒,不知道自己的量,又因为太开心,喝酒的时候气势豪迈地仰头一饮而尽。
“咳,咳咳……”
“慢点。”沈渊哭笑不得地替谢初年拍背。
“太辣了。”谢初年脸都红了。
“还好吗?”沈渊有些担心,怕她醉酒不舒服。
谢初年抿了抿嘴,辣劲儿过后没觉得怎么样,“还好,没感觉。”
“酒量不错。”沈渊勾了勾唇说。
“沈哥哥,我敬你一杯,祝你战无不胜,一生平安!”
沈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与谢初年碰杯。
“这杯酒,敬三哥和冯姐姐,祝他们幸福美满,早生贵子!”谢初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杯敬我们,祝我和沈哥哥也早生贵子!”谢初年说话声音越来越大,情绪明显上涨。
沈渊失笑,抚了抚额,不知道该不该让谢初年继续下去。
“这杯……这杯酒,祝我们靖国,永远不打仗,沈哥哥永远不用出征打仗……”谢初年真的醉了,说话渐渐口齿不清。
在谢初年还欲再倒下一杯时,沈渊拦住了她,“年儿,你醉了。”
“沈哥哥,我太开心了,一切都好起来了!”谢初年抱住沈渊的脖子说。
从宫变那日开始,谢初年逃离京城,凤城毒发,青州解毒,罗州被绑,一直紧绷的弦,在今日谢元昉和冯姝的喜事之后,彻底松了下来。
“乖,把酒放下。”谢初年酒劲儿上来,坐进沈渊怀里,伸手去够酒杯,沈渊一手抱着谢初年,一手去夺她的酒杯,有些手忙脚乱。
“沈哥哥,我还想喝!”
“你醉了,不能再喝了。”沈渊将人牢牢锁在怀里。
谢初年双手不能动,开始看着沈渊,“沈哥哥,你真好看,你比小时候还好看。”
“……”
“沈哥哥,我想亲亲你……”谢初年声音软糯,有点粘人。
沈渊看着谢初年眼底的醉意,笑着说:“喝多了,开始耍流氓?”
谢初年意识不太清醒,只知道现在和沈哥哥在一起,还离得这样近,她见沈渊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哥哥可太好看了,比她的三个亲哥哥还好看呢。
“沈哥哥……”谢初年轻轻唤了一声,闭着眼睛吻上沈渊的唇。
沈渊怔了片刻,随即反客为主,唇齿间酒香醉人,沈渊觉得自己也有些醉了。
须臾,两人分开,谢初年小脸红红的,双唇水润,看着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冬白,让厨房端一碗醒酒汤上来。”沈渊吩咐,接着将谢初年抱到床上。
第81章 八十一朵娇花 (一更)沈将军啊,怕老……
酒后劲儿大, 醒酒汤端上来的时候,谢初年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不只胡言乱语, 还上手去扒沈渊的衣裳。
这可把沈渊吓坏了, 心想:“以后可不能再让这姑娘喝酒了,若是他不在, 她看见谁扒谁的衣裳, 这还了得?”
第二天一早, 谢初年醒的时候,天光大亮,沈渊早就上朝去了。
看着床上帷帐, 谢初年发了一会儿呆,昨晚她因着三哥和冯姐姐的事太过开心, 和沈渊喝酒来着, 喝酒之后她干什么来着?
醒了半晌, 大脑一片空白,谢初年叹口气放弃了,希望她没做什么丢人的事才好。
起身叫了冬白过来, “我昨晚,喝醉了?”
“是啊,夫人, 醉得可厉害呢。”冬白点点头。
谢初年心“咯噔”一下, “那我没做什么吧?”
“也没做什么出格的。”听着冬白的话,谢初年心里松了口气, “就是抱着将军不撒手,还脱了将军的衣裳,不过夫人和将军是夫妻, 这样的事也没什么。”
“……”谢初年脑补出几个画面,感觉自己在沈渊心里的形象已经崩塌了。
“夫人,将军早上出门的时候说,今晚和同僚有应酬,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冬白说。
“哦,好。”谢初年还沉浸在无尽的无地自容中,机械地点头回应。
直到梳妆完毕,才问:“沈哥哥晚上去哪里应酬?”
“这个,沈将军没说,要不要派人去问问?”冬白回答。
“算了吧,左右不过是酒楼等地方,晚上让厨房备好醒酒汤。”谢初年摇摇头说。
沈渊初上任,必定要和朝中官员打好关系,虽然他身上有军功,在武将中是数一数二的,可是那些迂腐的文官向来对武将不屑一顾,更何况,当年沈渊科举落榜,在那些文官眼中,恐怕将沈渊看做是只会打仗的莽夫。
现在京城中,估计没几个人记得,沈渊于文学方面,也是个佼佼者,当年曾被京中才子们预测是状元的不二人选。
晚上,沈渊和一些同僚一起去了春风楼。
同僚中,和沈渊交好的郑文轩也在,这郑文轩两年前和谢初年一起在马球会上赢得头筹,沈渊回京的消息还是他透漏给谢初年的。。
“泽之,没想到今晚你也会来这种地方。”郑文轩踏进春风楼的大门,看着门内的莺莺燕燕,笑着对沈渊说。
比起郑文轩脸上的笑意,沈渊的表情则冷若冰霜。
他是走到半路才知道,晚上定在春风楼,否则,他根本不会答应来这一趟。
“你那位大舅哥,可是早就回家陪老婆孩子了,你就不怕被你那小娇妻知道?”郑文轩继续在一旁煽风点火。
沈渊皱了皱眉头,今晚来的官员,便是六部几位尚书,还有大理寺的几位官员,他以为谢元柏也会来,谁知道对方溜得倒是快。
谢元柏不会把他来春风楼的事情,告诉谢初年吧。
不过他心胸坦荡,不怕让谢初年知道,只是这种事,就算他能解释,可是还是徒增夫妻之间的不愉快。
越想心里越不痛快,工部尚书这老匹夫,怎么不早点说地方定在了春风楼。
现在他再说走也不好看,倒像是故意不给几位大人面子似的。
阴沉着脸,沈渊随着众人到了一间雅间落座。
“叫几个懂事儿的过来。”王衡坐下后,看了沈渊一眼。
钱妈妈知道这几位都是惹不起的,笑着应承了,去叫了几个新来的美人去伺候。
“沈将军,这春风楼里的姑娘可是水灵的很,一会儿包你满意!”王衡年纪不小了,但是个色中饿鬼,家中一妻四妾,通房丫头无数,在这春风楼里还有许多红颜知己。
原本他请沈渊来的时候,没想到沈渊会答应,但是沈渊新官上任,皇上又倚重他,若是能打好关系,总是好的。
结果他和沈渊提了一嘴,沈渊答应了,晚上还一起来了春风楼,男人嘛,估计都过不了美色一关,更何况像沈渊这种女子心目中的英雄,不是有句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没多久,几个婀娜多姿的女子便被钱妈妈带了进来。
“去,伺候好各位爷。”钱妈妈笑着说。
王衡指了一个其中容貌最好的说:“你,去伺候沈将军。”
那女子身子一颤,像是被吓到了,被钱妈妈暗中掐了一把,“没听见大人说什么吗,还不快去!”
沈渊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桌上的酒,正眼都没瞧那女子一眼,余光看见那女子坐在了自己身边,他桌下的手攥成拳,十分不适。
郑文轩眼含笑意看着,自己把身边的女子揽在怀里,他又没娶妻,自然没什么顾忌,只是在看清沈渊身旁的女子的时候,多看了两眼。
张明月,她怎么在这儿?
“倒酒,倒酒!”王衡心情大好,若是沈渊和他是一路人,那以后官场上就又多了一个朋友。
张明月既紧张又害怕,倒酒的手一直在发抖,“将军,奴婢喂您。”
“不用了,放着吧。”沈渊没认出张明月,他并没见过张明月几次,见过也没注意她长什么样子。
“那,奴婢帮将军捏捏腿?”张明月又问。
沈渊有些不耐烦,在张明月的手快碰到他腿的时候,躲开了她的触碰,“你自己在那儿坐着吧,不用管我。”
其他的女子不是坐在男人怀里,就是靠在男人身上,要么喂酒,要么喂吃的,举止亲密,场面一片奢靡。
“泽之,既然是来玩儿的,怎么这么放不开呢?”郑文轩还是第一次看见沈渊这幅样子,忍不住嘴欠。
“你闭嘴!”沈渊往郑文轩方向瞪了一眼。
“沈将军,来,我敬你一杯!”王衡举起酒杯说。
沈渊抬起酒杯示意,接着一饮而尽。
张明月在旁边看着,忽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沈渊,相貌俊朗,文武双全,是多少京中贵女们心仪的郎君,最后皇上将他与谢初年赐婚,让无数贵女心碎了一地。
她虽然并没有幻想过自己能和沈渊有什么牵扯,毕竟荣妃一家倒了,张家也没了靠山,以她的家世,根本配不上沈渊,可她与谢初年之间,恩怨已深,见谢初年有这么好的姻缘,她心中嫉妒极了。
如今沈渊就坐在她身旁,难道这不是老天的安排?
就连沈渊这样的大英雄,还会来春风楼这种地方寻开心呢,谢初年婚后的日子能好到哪儿去?
“沈将军……”张明月往沈渊那边靠近了一些,声音也放软了一些。
她到春风楼已经两个多月了,受了钱妈妈许多教导,知道该怎么哄男人。
沈渊的脸色,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不是让你坐远一点?听不懂人话?”沈渊语气很冷。
张明月脸色一白,急忙往后退,低下头的瞬间眼圈红了。
“沈将军,你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这臭脾气,家中娇妻可否受得了你啊?”王衡酒劲儿上头,温香软玉在怀,说话也不太顾忌了。
郑文轩了解沈渊,知道他深爱自己妻子,所以他开玩笑时也掌握着朋友之间的分寸,但是王衡这句话,明显触了沈渊逆鳞,再一看沈渊表情,果然十分不悦。
但是沈渊尚且理智,知道现在不是和王衡翻脸的好时机,王衡入仕多年,在这次皇上清剿乱党中独善其身,一点儿没受到波及,可见他不愚蠢,在官员之中也是颇得人心的,除了好色,和酒后胡言乱语这两个缺点,其他挑不出什么错。
“王尚书说的极是,天色晚了,诸位,失陪了。”沈渊说罢,看了郑文轩一眼。
王衡见沈渊要走,酒也醒了几分,欲起身挽留,却被郑文轩拦住,“王尚书,别看沈将军在外打仗英明神武,实际上啊,他怕老婆,王尚书刚刚那句话,可是点醒了沈将军,这会儿,估计急着回家和老婆赔罪呢。”
“……”
郑文轩轻飘飘的三言两句,却让王衡心中一惊。
如此说来,沈渊是个看中妻子的人,他刚刚开了沈渊妻子玩笑,岂不是要被沈渊记上一笔?
今日本来是想和沈渊拉近关系,以后在官场上彼此关照,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转眼又看到张明月,王衡十分厌恶,把气都撒在了张明月身上。
“没用的东西,滚出去!”王衡一脚踹在了张明月心口上。
沈渊一路骑马回家,速度并不快,吹着晚风醒醒酒,回到家中时,已经将近子时了,正院的灯还亮着。
看着为自己留的灯,沈渊心中一暖,脸上带着笑意进了屋,看见谢初年合衣睡在塌上。
一看便知,谢初年一晚上都在等他回家。
沈渊轻轻上前抱起谢初年,在身体腾空的一刻,谢初年醒了。
“沈哥哥,你回来了。”谢初年知道沈渊去应酬了,惦记着厨房的醒酒汤,怕沈渊回来晚不记得喝,所以一直在等,后来忍不住困意睡着了。
“嗯,你继续睡,我去洗个澡。”沈渊见状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又把王衡暗暗骂了一遍。
谢初年将脑袋靠在沈渊肩膀上,由着沈渊把自己抱回床上,却在沈渊放下她的一瞬间,忽然抓紧了沈渊的衣领,凑上去闻了闻。
一股子女人的脂粉味道。
第82章 八十二朵娇花 (二更)招惹年儿的下场……
谢初年脸色变了变。
“怎么了?”沈渊对这种事没什么经验, 根本没想到是自己的衣裳染上了春风楼的脂粉味道。
“沈哥哥,你……晚上去哪儿了?”谢初年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但只是闪了一下又被自己压下去了。
沈渊顿了一下, 才说:“春风楼。”
原本以为谢初年听了之后会生气, 结果谢初年不但没生气,反而松了口气, 换上了一副嫌弃的表情, “我说呢, 一股子脂粉气,你自己闻闻。”
沈渊还真低头闻了闻,急忙说:“我这就洗澡去。”
“洗干净了!”谢初年对着沈渊的背影说。
刚开始, 她确实怀疑沈渊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可是这个念头还未成型, 就被她自己否定了, 原因无它, 她相信沈渊。
而且,从沈渊的表现来看,根本没有瞒着她的意图, 并且还很是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
这倒像是被人强拉过去的。
谢初年等啊等,等得都快睡着了,沈渊才洗完澡回来。
“年儿, 你来闻闻, 看我洗干净了没有?”沈渊将谢初年拉到怀里,非要让她闻一闻。
谢初年被他闹着咯咯笑, “好啦,我叫人把醒酒汤端上来,当心明早起来头疼。”
“是, 都听年儿的。”沈渊乖乖躺着,看着谢初年下床唤冬白。
其实沈渊酒喝得不多,也并没有醉,只是看着谢初年相信他照顾他,他心里踏实。
看沈渊喝了醒酒汤,谢初年又回到床上,枕着沈渊的肩膀,两人照例睡前温存一会儿,聊聊一天发生的事情。
沈渊不等谢初年问他,自己开始说春风楼的事,什么事前不知道要去春风楼,去了之后没让那些女子碰到他分毫,不能和其他官员撕破脸才没直接离开等等,结果说了半天不见谢初年回应半句,低头一看,谢初年已经睡着了。
轻叹口气,沈渊笑着吻了吻谢初年的额头,搂紧怀里的姑娘,也闭上了眼睛。
次日一早,谢初年醒来,第一个想起的便是春风楼的事,虽然她相信沈渊,但是要说一点不生气是假的,只是这份气和沈渊没关系。
“冬白,你知道春风楼吗?”谢初年问。
“只知道名字,夫人问这个做什么?”冬白摇摇头说。
谢初年没说什么,只是有点想去春风楼看看,但一想那样的地方自己去也不合适,可是一想到昨晚有人陪着沈渊喝酒,心里有些堵得慌。
她嫁给沈渊之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昨晚睡前,沈渊的解释她或多或少也听到一些,站在沈渊的角度,走到一半知道应酬地点是春风楼,确实推脱不得,况且他一直恪守底线,没做错什么。
她对自己心里的这一点子妒意感觉莫名其妙,相信沈渊,也并不影响她吃醋。
“今日出去逛逛吧。”谢初年想出去散散心。
回京之后,谢初年还没好好逛一逛,今日来了兴致,带着冬白和谢兴上街去了。
逛了一圈儿,买了几本话本子,又采买了一些宣纸,接着去了绸缎庄查看生意。
绸缎庄有专门的人看管,谢初年只负责收钱就行了,一年也来不了两次,但是每次来,都要查一下账本,每次看到盈利的钱数都不得不佩服二嫂会做生意。
今日也是如此。
“沈夫人,您看看这些账本可有对不上的?”掌柜的问。
“没有,你们辛苦了。”谢初年笑着说。
“不辛苦,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谢初年又选了几匹料子,选的时候直接在正堂和其他顾客一起选,结果好巧不巧,碰上了一位故人。
春风楼里的姑娘,白日里是不能擅自出门的,但是张明月会来事儿,挣的钱全都给了钱妈妈,一张嘴也会讨好人,所以偶尔出来一次,钱妈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明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谢初年。
因为张明月现在是春风楼里的姑娘,她自己也怕碰上之前认识的人,所以出门带着面纱。
这个绸缎庄,她之前就喜欢这里的布料,如今落魄了,也还是喜欢,虽然买不起,但就是想来看看。
谢初年第一眼,没认出来张明月,因为张明月带着面纱,而且她与张明月好久没有见过面了,在谢初年这里,都快忘了张明月这号人了。
可是张明月看着谢初年选了几匹上乘的布料,吩咐店里伙计送到府上的时候,举止里透露出的大度优雅,她心里就不平起来。
谢初年和她,如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天壤之别,这种差异,让张明月心里妒忌得要命。
日子过得这么好的她,知道她的丈夫晚上还去春风楼寻欢作乐吗?
鬼使神差地,张明月上前拦住了选好布料欲出门的谢初年。
“谢小姐。”张明月冷冷出声。
谢初年一愣。
好久没人叫她谢小姐了,她成婚之后,都是叫她沈夫人的。
“你是?”谢初年面露疑惑。
“谢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吗?”张明月说着,摘下了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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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看见了张明月的脸,谢初年也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张明月这个名字。
张明月的姐姐嫁给了王彦之,荣妃投毒,王家被满门抄斩,张明月的姐姐自然不能幸免,在那之后,张家没了靠山,后来英国公一家倒了,张家被查出和英国公关系密切,全家被流放,张明月则被送到了春风楼。
大抵是经历了重大变故,张明月明明正当妙龄,眼中却死气沉沉,虽然容貌依旧艳丽,但是不再像之前那般有生气了。
“张小姐。”谢初年淡淡回道。
“谢小姐还有闲情雅致来买布料啊,不知道谢小姐是否知道,昨夜沈将军宿在什么地方?”张明月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
“张小姐此言何意?我的丈夫,自然是宿在自己家了,对了,我已经出阁,请张小姐唤我沈夫人。”谢初年原本对张明月的遭遇有点同情,可是张明月的话,却让她面色一冷。
张明月不想让更多人看到她的脸,又把面纱戴上了,而后身体往前靠了靠,离谢初年更近一些,谢初年闻到了昨晚在沈渊身上闻到了脂粉味道,皱了皱眉头。
“谢小姐,昨晚沈将军回去得很晚吧,我可是伺候了沈将军许久呢。”张明月看着谢初年的目光有些嘲弄。
谢初年目光闪了闪,面色不改,别说昨晚沈渊已经把事情解释清楚,单凭张明月说的这番话,也不值当让她生气。
“本以为张小姐经历许多,性子也该有所变化,没想到一成不变,说话做事也和之前一样,张小姐与其关心我家后宅事,不如想想流放在外的张大人,若是张大人知道,唯一还活着的女儿,如今还靠着在春风阁的见闻挑拨他人夫妻关系,会是何等感受啊?”谢初年扯了扯唇角,冷笑说。
“你!”张明月气得不行,伸手指着谢初年的鼻子,却被冬白一把推开。
“大胆,一个歌女竟敢对沈夫人出言不逊,再不走,就把你押到官府去,好好查查,为何罪臣之女充作歌女,却能在白日自由出行!”冬白早就对张明月看不惯了,见张明月故意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来气谢初年,她听了都恶心。
张明月自然不敢去官府,狠狠瞪了谢初年一眼,转身离开了。
谢初年深呼吸一口气,本来今日出门逛街就是为了散心,结果临回家,又被张明月说的话气到了。
虽然明知道张明月说的话是假的,沈渊不可能和她发生什么,可是张明月身上的味道,正是昨晚沈渊回家时身上沾染上的,最起码昨晚两人曾离得极近。
这件事已经让谢初年心中不快,一路回到家,都没有好脸色。
回到府上,冬白让谢兴去兵部找沈渊,把下午遇到张明月的事情讲了,这件事,除了沈渊,谁也哄不好谢初年。
沈渊知道后,心中也是气闷,明明昨晚上什么事都没有,结果张明月一搅合,谢初年又不开心了。
叫了吴风过来,沈渊让吴风去查查这个张明月和谢初年之前有什么恩怨。
张明月的事很容易就查到,吴风当天就把结果告诉了沈渊。
“张家的女儿……”沈渊仔细想了半晌,想起谢初年还没嫁给他的时候,曾经心情不好,想通过煎茶静心,那日他带着长熙去丞相府,谢初年和他袒露心事,便是和这个张明月有了龃龉。
“去春风楼,给这个张明月赎身。”沈渊对吴风说。
“什么?”吴风一惊,难道沈渊真的看上了这个张明月不成?
“罪臣家眷,除了像张明月这般去了春风楼,其他人该如何处置?”沈渊问。
“青壮年会充作劳役,去矿山挖矿或者去做其他苦力。”
“那就让张明月去挖矿吧,我看她在京城里也不安分。”沈渊说完,便收拾收拾回府。
直到沈渊走远了,吴风才反应过来迈开脚步,张明月一介弱女子,去了矿山那种地方,估计没几日好活了。
第83章 八十三朵娇花 浴堂修好了,今晚用用?……
沈渊怕谢初年心情不好, 可是回到家中时,看见谢初年正和冬白一起绣花,还有说有笑的, 心中又有些困惑。
“年儿。”沈渊信步走近。
“沈哥哥回来了, 冬白,命人传饭吧。”谢初年笑着说。
若是谢初年发发脾气耍耍性子, 沈渊也知道该怎么哄, 可是现在谢初年看起来一丝异样也无, 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年儿,你没事吧?”沈渊觉得谢初年听了张明月的挑拨,心中定然不爽, 现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实则把情绪憋在心里。
“我没事啊, 沈哥哥, 怎么这么问?”谢初年疑惑地看向沈渊。
沈渊猜不透谢初年的心思, 又怕猜了,猜得不对,干脆直截了当地说:“年儿, 听说下午你在街上遇到张明月了,她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
“哦,她啊, 她确实是说了一堆不中听的话, 但我又不是傻子,要是我因为这个不开心, 岂不是被她牵着鼻子走了?”谢初年说。
这倒是实话。
下午回家的路上,谢初年心中确实生气,但回家之后静心想了想, 张明月是惯会搬弄是非的人,她又不是不了解张明月的性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恐怕经历家变之后,张明月的恶劣心思反而更胜从前了。
她要是因为这样的人,和沈哥哥有了嫌隙,那她才是傻呢!
“真的么?”沈渊放了心,牵着谢初年的手坐下,“那为何谢兴来找我的时候,说的那样严重。”
“沈哥哥,你已经好几日没有回来同我一起用晚膳了,冬白和谢兴误会,那我就将错就错,让你早点回来陪陪我,沈哥哥,我是不是耽误你公务了啊?”
“没有,今日事不多,处理完就回来了。”沈渊彻底放下心。
张明月被送到矿上的事,沈渊并没有告知谢初年,这个名字以后还是不要出现,免得污了谢初年的耳朵。
但是谢初年是个聪明人,沈渊特意早早回来陪她,一定是以为她不开心了,那么他一定会做些什么补救,叫了吴风来问,便什么都知道了。
“夫人,将军把您放在心尖儿上,您可不要生他的气啊。”吴风说。
“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我会生他的气,难道我是不辨是非的人不成?”谢初年有些无奈,从头到尾,她真的没生过沈渊的气。
而且张明月已经得了处置,她更没有生气的理由了。
“夫人不生气就好。”吴风乐得瞧见他们夫人感情甜蜜。
当晚,沈渊格外热情,谢初年也主动回应,两人差点擦枪走火,好在沈渊理智,在最后一步刹住车,只是免不了一个凉水澡了。
第二日,谢初年起床的时候,觉得腰间有些不适,低头一看,发现腰侧痕迹比往常都要重,昨晚沈渊有些过火了。
“冬白,我再睡一会儿。”谢初年懒得动,左右无事,府上只她一人,懒一日床也无妨。
只是这回笼觉没睡多久,便被冬白唤醒。
“夫人,卢氏找上门来了!”
谢初年眼神迷茫,卢氏是谁?
“就是长熙小姐生父的原配夫人,之前您把她和她那赌鬼丈夫送到庄子上去了,之后就一直没说怎么处置。”
经冬白这么一提醒,谢初年想起来了。
原本她留着卢氏,是想等英国公一事东窗事发之时添一把火,谁知后来英国公造反,卢氏这个人她没用上。
“她现在在哪儿?”
“刚刚在我们府上门口闹来着,管家说吵吵嚷嚷地不好看,就把人接进府里来了。”冬白边说边为谢初年穿衣,司棋和司南也忙端上来水盆侍候谢初年洗漱。
急忙梳妆完毕,谢初年去了厅上,远远地就听见一个妇人在破口大骂的声音。
“你们夫人呢?赶紧叫她出来见我!把我关在那个鬼地方,关了半年多了,我生病了也不给请大夫,每日吃的东西还不如猪食,简直就是虐待人!我要告到官府去,说你们无故关押良民,就算这里是将军府,也要讲公道!”卢氏声音粗壮,言语粗鄙,十分刺耳。
谢初年皱了皱眉,“她说的都是真的?咱们的人不给她请大夫看病,不给她吃饭?”
“咱们的人怎么会做那样的事,都是她为了逃跑自己耍的把戏。”冬白说。
谢初年心里有数了,施然上前,给两个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便一左一右把卢氏控制住。
“干什么!难道你们还想绑我不成!”卢氏尖叫。
“这里是将军府,我劝你省些力气,就算官府真的来人,我也大可告你无故闹事,你说我关押你,可有证据?”谢初年没睡够,一路疾行腰腿也不舒服,又被卢氏的嗓门吵得心烦,脸色着实不太好。
“怎么没有,我的丈夫现在还被你们关着呢!”
“你和你的丈夫怎么会无故到了我们庄子上,难不成是想偷盗,结果反被捉住,反咬一口吧。”
“你放屁!”卢氏气得咬牙切齿,奈何被身后二人控制得动不了。
“别生气,我这么说只是想告诉你,就算是报官,也只对你没好处,不如坐下来好好商量。”见卢氏冷静下来,谢初年又让人将她放开,继续说,“这几日京城事多,我没顾得上你,但是我的人绝对不会苛待你,现在我想让你做的事,你也不用做了,待会儿我给你些盘缠,你带着你的丈夫回老家去吧。”
卢氏今日来本来就是要钱的,听谢初年这么说,也不再费心吵闹,老实坐下讨价还价。
“沈夫人,一路过来,听说沈将军又立了大功,如今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我和我丈夫病了一场,还没好利索呢,这医药费还有别的费用,您可不能赖账啊!”
谢初年听后冷笑,赖账?她什么时候欠她的了。
“沈夫人您也是知道的,我心中的记挂着我丈夫的血脉,说不准什么时候,我想那孩子了,想带她去他生父的坟上看看……”卢氏以沈长熙的身世威胁。
“行了,冬白,去库房支五百两银子给她。”谢初年冷冷打断。
卢氏听了一喜,她本来想着最多能要到一百两,如今一看谢初年这么大方,便知还可以要到更多。
“五百两也太少了吧,你们家大业大的,难道在你们眼中,沈长熙的一条命只值五百两吗?”卢氏瞪眼。
谢初年笑了,行,不就是要钱吗?
“一人五百两,如何?”谢初年看着卢氏问。
“这还差不多。”卢氏满意了,眼中的贪意掩饰不住。
等卢氏拿着钱,心满意足地走后,冬白说:“夫人,那可是一千两啊,就这么白白便宜了这个妇人和那个赌鬼了?”
“别急,他们既然敢讹钱,也得有那个命拿走才行。”
叫了谢兴过来,让谢兴去给吴风传话。
当晚,卢氏和丈夫出城途经凤城,路上被人打劫,一千两银子全被抢走了,两人险些丢了命去。
麻烦事都解决了,日子十分安稳,转眼就到了盛夏。
谢初年和沈渊成亲也一年多了。
沈渊在官场上站稳了脚跟,谢初年也开始与京中官员夫人们结交,女人们聊些家长里短,话题总是离不开男人和孩子。
“沈夫人,你和沈将军的感情真好,听说每日沈将军回家,都会特意去蕊芳斋,给沈夫人买如意糕回去,我们别提多羡慕了。”说话的事王衡的妻子柳氏。
王衡整日流连烟花之地,是京城夫人们都知道的事。
谢初年笑笑,“上次王夫人生病,王大人还请了太医去瞧,可见王大人与王夫人感情深厚。”
这倒是不假,王衡花心,却不想让自己落人口实,所以明面上对原配夫人好的很,请太医是真的,但是太医来了之后,一次探望都没有也是真的。
不过这就不能对外人说了,柳氏只能笑笑。
“对了,怎么沈夫人和沈将军成婚这么久了,这肚子还没有动静啊。”柳氏又问。
“之前夫君出去平乱,我们夫妻聚少离多,如今在京中稳定才半年,夫君的意思是想过两年在要孩子。”谢初年笑笑。
其他夫人们都笑着说:“原来沈将军这么体贴啊。”
谢初年低头笑,看起来像是不好意思了。
晚上回家后,谢初年只觉得身心俱疲,怪不得沈渊不喜欢应酬,女人们后院的应酬都这么折磨人,更别提男人们官场上的应酬了。
“年儿,我回来了。”今日沈渊回来,明显心情不错。
“沈哥哥,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你还记得陈兵吗?”
“当然记得,他来过我们府上,之前见过的。”谢初年对陈兵印象很深。
“他有个表妹,准备接到京城完婚。”
“这是好事啊。”人逢喜事精神爽,沾沾喜气也挺好。
“年儿,陈兵是跟着我最久的,比吴风还久,我想等他表妹到了,将人接到我们府上,从我们府上出嫁,如何?”沈渊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对待属下,比亲兄弟还亲。
“这自然好了,明日我就让人收拾院子,一定让表妹风风光光出嫁。”谢初年将人称为“表妹”,便是将陈兵视为自己人,沈渊听了将谢初年搂进怀里,年儿真好。
陈兵如今在京城也是有自己府邸的,只是表妹来京城,完婚之前,不能无名无分地住着,原本陈兵想再租一处院子作为表妹的出嫁地,但是沈渊觉得太过草率,便提议让人住到将军府上,陈兵还怕谢初年介意,可是沈渊了解谢初年,她一定会支持。
这件事便这么定下了,一个月后,表妹入京,直接住进将军府,谢初年还给人添了些嫁妆,左右表妹和陈兵是一家人,权当是感谢陈兵战场上关照。
陈兵对此非常感激,新婚的时候,拉着沈渊和谢初年,一个劲儿地叫大哥大嫂,醉得舌头都捋不直了。
“行了,赶紧给人抬回洞房去,一会儿别醉死了,留姑娘独守空房。”
沈渊喝得也有点多,回府的时候都是吴风扶着。
“年儿。”到了府上,沈渊清醒不少,拉着谢初年的手不放,十分粘人。
“在呢。”谢初年脱了沈渊外袍,拿帕子给他擦脸。
“年儿,浴堂修好了,今晚用用?”
第84章 八十四朵娇花 夫妻该做的事。
浴堂修葺完毕, 现在已经可以使用,谢初年早就想用了,今日沈渊提起, 她便也来了兴致。
“也好, 我去命人准备,再让厨房送碗醒酒汤过来。”谢初年帮着沈渊把脸擦完, 便要起身。
沈渊拽着谢初年的手不放, 目光幽深地盯着谢初年, 无论谢初年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谢初年无奈笑笑,然后高声唤了冬白进来,沈渊的目光一直落在谢初年身上, 然后勾唇一笑,握着谢初年的手送到自己唇边, 轻轻吻了下谢初年的手心。
“我们两个一起。”沈渊看着谢初年说。
没头没尾的一句, 谢初年怔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沈渊说的是什么,脸腾地红了。
他们两个一起泡浴汤,虽然两人已经成亲一年多, 但是一提起这种事谢初年还是难为情。
不过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坦诚相对的时候,谢初年红着脸,终是没有反对。
过了一会儿, 下人端了醒酒汤上来, 沈渊对谢初年说:“你先去准备,我马上过来。”
谢初年点点头, 她自然不好意思和沈渊一起去,如此这般她先进去,倒也省得尴尬。
下人们早已经把浴堂准备好, 谢初年进去后,看见的便是飘满花瓣的浴池,水面上还漂浮着一艘小船,上面摆着一壶酒,和两只小巧的酒杯。
将下人都打发了出去,谢初年自己褪尽衣衫,走进池中,温热的池水让人放松全身,谢初年舒了口气,整日忙碌婚礼事宜,如今放松下来,身上的疲惫散了大半。
泡着泡着,谢初年拿起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下,觉得这酒不似别的酒那般辛辣,反而有一丝甘甜,让人回味无穷,接着,又喝了一杯。
连饮三杯后,谢初年想起一会儿沈渊还会来,便将酒放回去,两条胳膊叠起靠在池边,下巴枕着手臂,没过一会儿,困意上头。
再加上水中甚是舒服,周围无人又安静,谢初年眼睛眨了两下,便无意识地合上。
半梦半醒之时,忽闻“扑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跳入了水里,谢初年吓醒了,还没来得及回头,后背便覆上了一个炙热的胸膛。
沈渊看谢初年脸蛋红扑扑的样子,便猜到她定是喝了果酒,这果酒味道甜美,但是后劲儿极大,像谢初年这般酒量的,两三杯便够她醉的了。
“喝酒了?”沈渊在谢初年耳边问。
谢初年支起身子,回头看着沈渊的脸,点头说:“喝了……三杯。”
“怪不得。”沈渊了然地笑笑,抬手捏了捏谢初年的脸蛋儿,“乖点,先洗澡。”
谢初年头脑混沌,任沈渊摆弄,沈渊尽职尽责地用澡豆给谢初年洗得干干净净,谢初年则一边乖乖让沈渊给她洗澡,一边玩儿起了花瓣。
调皮心思一起,趁沈渊不备,将两片花瓣粘在沈渊脸上,看着沈渊的滑稽样子,乐不可支。
“别闹!”沈渊擒住谢初年的手不让她作乱,顾不上摘掉脸上的花瓣,继续收拾谢初年。
“沈哥哥,肩膀疼。”谢初年把左肩转向沈渊。
她今日全程帮陈兵表妹张罗,肩膀有些酸痛。
“嗯,给你捏捏。”沈渊任劳任怨地给谢初年按摩。
大抵是沈渊的手法不错,谢初年舒服地眯着眼睛,时不时地哼哼两声,小猫似的。
“好点了吗?”沈渊将谢初年揽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问。
热气喷洒在耳垂儿,谢初年有些痒,忍不住瑟缩了下,软软地靠在沈渊胸膛,胡乱点点头,“好点了,但是还想捏捏。”
“……”沈渊捏了捏她的小腰,真软。
“伺候你半天了,先给点甜头再说。”沈渊扳过人身子,抬起谢初年下巴吻上去,品尝着她唇舌间的果香。
谢初年更软了,脚下站不住,直往水里沉,沈渊揽着她往前走了两步,让她靠着池壁借力。
“沈哥哥……”谢初年迷迷糊糊地,双手攀着沈渊的肩膀,换气的空档声音软糯地唤着。
前几日请了刘大夫到府上替谢初年诊脉,如今谢初年的身体已经调理好了,每日喝的药也停了几日了,沈渊顾着谢初年的身体,一直素着,今日便想开荤。
沈渊轻咬谢初年的唇瓣,声音低哑,“叫我什么?”
“沈哥哥。”谢初年唤了一声,又被沈渊咬了一下,“夫君……”
沈渊将谢初年的身体往上托了托,“小初年,再叫一声。”
“夫君,夫君。”谢初年在水中腾空,脚下没了支点,只能盘着沈渊。
不知是酒太醉人,还是沈渊的爱抚醉人,谢初年沉浸在短暂的痛苦与无尽的欢愉中,水面起起伏伏,片片花瓣被水波推远又靠近,不知时间过了几何,耳边的水声静下来,谢初年被沈渊拦腰抱到软塌上。
沈渊事后极尽温存,抱着谢初年替她擦干头发,低头对上谢初年亮晶晶的眼睛,笑了一下,“酒醒了没有?”
谢初年皱了皱鼻子轻哼一声,哪有这样给人醒酒的?
“把衣裳穿好,别着凉了。”沈渊自己随意披了件外衫,将谢初年的衣裳拿了过来。
谢初年浑身酸软不想动,懒懒的抬手,示意沈渊给她穿。
对于谢初年,沈渊自然是宠着,穿好衣裳之后,又将人抱回房间。
“沈哥哥,有人。”谢初年怕被守在门外的下人看见,慌张地将脑袋埋在沈渊肩膀上。
下人早就得了沈渊的吩咐离开地远远的,谁敢听两个主子的墙角?
不过沈渊也没解释,任谢初年躲在他怀里,一路穿过院子回了房间。
谢初年被折腾许久,脑袋一贴上枕头就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了。
“冬白……”一开口,声音有些哑,胳膊支起身体,酸痛感瞬间袭来。
“夫人,起了。”冬白端着水盆进来,看见谢初年就抿嘴笑。
谢初年低头一看,胸口痕迹明显,脸一红,用被子遮住。
“夫人,是起了,还是再睡一会儿?”冬白笑着问。
“先给我倒杯水。”谢初年喉间十分不适。
“夫人喝水。”冬白急忙倒上水端过来。
洗漱完毕后,谢初年出门看见了在院中打扫的司棋和司南,两人看见谢初年,笑着行礼,看她的目光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
谢初年轻咳两声,不过圆房而已,很正常的事,怎么大家都知道了。
今日的第一餐是午饭,谢初年饭后闲着,想起了昨日陈兵和他表妹的婚礼,看了看冬白。
冬白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当初和冬白一起在她身边伺候的春碧,早早就嫁了人,如今冬白年纪已经二十有四,再留在她身边就耽误了。
“冬白,你可有中意的男子?”谢初年忽然问了句。
冬白正整理谢初年昨日的衣裳,闻言一顿,摇头说:“没有啊。”
“可是你年岁已经不小了,再留在我身边也不是那么回事儿。”谢初年待冬白像是亲姐妹一般,自然希望冬白能有个好归宿,之前不提还不觉得,如今一想到,便开始在脑海中物色人选。
“夫人,冬白不想嫁人,想一辈子伺候夫人。”冬白这边在表忠心,转头一看,谢初年托着腮,一副深思的样子。
“放心吧,你我相伴这么多年,我也舍不得你嫁得太远,你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丫头,若是随便配个府上的小厮,便委屈了,要不然吴风怎么样?”谢初年兴致勃勃地给冬白选夫婿。
“夫人,您别瞎说。”冬白红了脸跺脚。
虽然她和吴风,一个是谢初年身边的贴身丫鬟,一个是沈渊身边的得力随从,但是他们两个交往不多。
“吴风武功高强,就是人冷了些,要不谢兴呢,谢兴忠厚老实,也是谢府的家生子,知根知底,我打算将来让他帮我经营绸缎庄,你嫁给他也不算委屈。”
“夫人,您就别乱牵线了,谢兴家里最近正给他相媳妇呢,都差不多快定下了。”冬白急道。
这事谢初年还真不知道,“那就再换别人,你好好挑挑,看上谁了跟我说,我一定……”
“哎呀夫人,我洗衣裳去了。”
“……”谢初年看着冬白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
不过,给冬白找夫婿,可不是谢初年随便说说的,她是真心想给冬白一个好归宿。
晚上,谢初年便和沈渊提了这件事。
对于冬白这个丫鬟,沈渊向来是觉得不错的,伺候谢初年也十分尽心,之前还觉得这丫鬟有些木讷,可是春碧走了之后,冬白就越来越能独当一面,和谢初年感情也好。
“这还不简单,我军中单身汉子多得是,让冬白随意挑一个喜欢的。”
随便挑一个,选夫婿又不是挑大白菜,说挑就挑?
如今沈渊官从二品,谢初年也有诰命在身,冬白虽然在府上是个丫鬟,可是到了外面,堪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若真要招婿,肯定有大把人上赶着要呢。
沈渊也说话算话,第二日告诉家中厨房,他要请属下们到府上吃饭,厨房热火朝天忙活起来。
等到那些军中人上门,谢初年便拉着冬白远远看着,“你看看,那些人里面,可有中意的?”
冬白看了一眼不敢再看,“夫人,奴婢说了,这辈子不想嫁人,只想留在夫人身边。”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强求了。”谢初年叹了口气,看着像是放弃给冬白做媒了。
不过府上来着客人,她这个当主母的也不能不露面。
谢初年不再提做媒的事,自去招待客人,冬白身为谢初年的贴身丫鬟,自然也得跟着。
“嫂子好!”那几个军中来的,见了谢初年,纷纷站起来,挺胸抬头,姿势和训练时没什么两样。
“都坐吧,不用客气,冬白,让人把酒摆上。”谢初年大方笑笑,随即走到沈渊身边。
第85章 八十五朵娇花 人逢喜事精神爽。……
来府上吃饭的几个, 也都知道沈渊的意思,所以打量了冬白好几眼。
冬白幼时吃过苦,被卖到丞相府之后, 到了谢初年身边, 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人也养得好, 再加上是谢初年身边的大丫鬟, 手下也管着不少事, 无论是品性还是能力,娶回去都是不错的。
几人中,有个叫罗青的, 胆子大嘴也甜,一口一个冬白姐姐, 逮着空就和冬白说话, 一个下午, 就和冬白熟了。
之后又隔三差五地给冬白送东西,没事还跟着沈渊回府,说是谈公事, 可是每次都要和冬白见上一面。
谢初年见冬白对罗青的示好并没拒绝,便知有戏,私下里也向沈渊打听过几回, 这罗青父母早已不在世, 又无兄弟姐妹,若是冬白嫁了他, 不用侍候公婆,还可以她身边做事。
一个月后,谢初年仔细问过冬白的意思, 看着冬白面红耳赤地小声说:“一切,但凭夫人做主。”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回头让罗青备好聘礼提亲。”谢初年笑着,心中欢喜。
又让人将冬白的卖身契拿出来,还了冬白自由身,以后和罗青两个都是良民,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多谢夫人恩典,只是以后,请夫人允许奴婢还在夫人跟前伺候。”冬白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这是自然,我身边离了谁,也不能离了你。”谢初年拍了拍冬白的手背说。
冬白和罗青的事情一定,谢初年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夏季最热的时日过去,皇上又下了一道圣旨,把在青州做知州的谢元璋调回京城,因原户部尚书周德被杀之后,皇上一直没找到可堪重用的人来接管户部,想着青州还有个谢元璋,便将谢元璋调了回来。
这样一来,最高兴的便是徐氏,在外多年的二儿子终于回了京城,一家团聚,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开心。
而且谢元璋和胡兰芝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谢元璋回京那日,徐氏和谢元昉出门相迎,当晚谢初年和沈渊也去了丞相府,一家人可算是吃了顿团圆饭。
自谢初年回京之后,胡兰芝就惦记着她的身体,虽然一直有书信往来,但是不如亲眼看见让人放心。
“年儿妹妹,我看你面色红润,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好,想必如今日子过得不错。”胡兰芝拉着谢初年的手笑着说。
沈渊开了荤,夫妻两个日子过得蜜里调油,谢初年的气色自然是好。
“二嫂,这次到了京城,和我二哥完婚之后,就真的成我二嫂了,你在青州的生意怎么办?”
“生意有人打理,店铺又不能平白跑了,我还打算将来把生意的重心放到京城来。”胡兰芝早就和谢元璋商量好了。
晚宴过后,徐氏一手拉着胡兰芝,一手拉着谢元璋,让丫鬟拿着红历,仔细地挑日子,“下个月初三是个好日子,就是时间有点赶。”
谢元璋含笑看了胡兰芝一眼,“娘,您要是着急,明日完婚也行。”
“胡闹,婚姻大事岂能草率?”徐氏瞪眼。
“娘,二哥也老大不小了,您就遂了他的愿,让他早点把二嫂娶进门吧。”谢元昉在一旁嬉皮笑脸。
“你闭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你是想等你二哥完婚,也好定下和冯小姐的婚期吧。”徐氏看了一眼小儿子说。
“还是娘了解我。”谢元昉脸皮厚,也不否认。
谢初年在一旁看着,心里暖乎乎的,转头时对上了沈渊含笑的眼神,她自然而然地把手放进沈渊的大手里,两人在桌下十指交握。
在谢元昉的催促下,谢元璋的婚期定在下月初三,他还想把自己和冯姝的婚期也定了,可是冯姝不像胡兰芝,她还有个皇后姐姐,谢家不可能单方面定下婚期。
但是等二哥完婚之后,谢元昉再让父母进宫和皇后商量婚期也理所应当。
谢初年在沈渊肩膀上靠了一会儿,看见大嫂抱着小侄子出来,便起身去小侄子身边逗他玩儿。
谢长歌如今九个多月,十分活泼好动,看见人就笑,嘴上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谢初年听不懂,笑着拿起玩具在小孩子眼前晃。
“啊……喔……”谢长歌伸手去够,谢初年又把玩具拿远些,让他够不着。
反复几次,小侄子来了脾气,眼睛一眯嘴一抿,眼泪说掉就掉。
“别哭啊,给你就是了。”谢初年慌了手脚,将手中的东西给他,小家伙拿到玩具,瞬间不哭了,翻脸跟翻书似的。
王氏在一旁看得直笑,“这小东西厉害得很,常常把人唬得团团转。”
谢初年无言看着小侄子,这次是她先拿着玩具逗他的,就算了。
看着谢初年和自己儿子玩得好,王氏拉着谢初年走到一旁,“怎么样,你和沈将军也该要个孩子了吧。”
“已经计划着了,只是这孩子什么时候来,还得看缘分。”谢初年说着,抬起右手摸了一下耳朵。
“你们也别太着急,我听大夫说,这种事越急,反而越怀不上,不想了,顺其自然便怀上了。”王氏是过来人,说的全是经验之谈。
谢初年点点头,她现在就是顺其自然的心态,倒是沈渊,好像不是那么想要孩子似的。
之前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现在她的身体没问题了,倒是没问过沈渊,为什么不想要孩子。
这么想着,谢初年便抬头朝沈渊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在和大哥说话的沈渊,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同时转过头,和谢初年对视。
“我这里有刘大夫开的坐胎药,若是你想要,我让人把方子给你送过去。”王氏把孩子从谢初年怀里接过去说。
“谢谢大嫂了。”谢初年点头。
晚上回府路上,沈渊任谢初年靠在自己怀里,摸着谢初年的头发问:“刚刚和大嫂说什么了?”
他的视线几乎一直都在谢初年身上,自然看见了她摸耳朵的小动作。
“聊孩子的事。”谢初年说着,坐直了身子,“沈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子啊?”
“得看谁的孩子了。”沈渊淡淡答道。
“那要是我们的孩子呢?”
“如果他来的太快,那我恐怕不会很喜欢。”
“为什么?”谢初年有些急。
“年儿,我们虽然成婚一年多了,但是真正做夫妻也不过两个多月,要是这么快多了个孩子,那我岂不是又要素着?”
“……”谢初年红了脸,没成想沈渊不想要孩子居然是这个原因。
“好了,我们顺其自然好不好,反正还年轻,再过个三五年生也正常。”沈渊又把谢初年抱回怀里。
晚上,沈渊格外卖力,谢初年受不住,小声求饶。
“忍忍,说不定孩子就来了。”
“……”
转眼到了谢元璋和胡兰芝成婚的日子,几乎京城所有显贵的人家都来参加了两人的婚礼。
谢家在京城中的地位可见一斑。
在谢元璋上任户部尚书的同一天,丞相谢朗又向皇上请辞。
这是谢朗第二次向皇上提出辞官了。
这次皇上说,除非找到可以接替丞相的人,否则不会答应。
谢朗觉得这很难办。
如今谢家所有男丁都官居要职,就连女婿沈渊,也是文武兼任,靖朝开国以来,还未有哪家臣子做到这样的地步。
而当今皇上又是最多疑的皇帝,怎么会放任谢家把官做的这么大?
他想辞去丞相一职,皇上还不准,真不知道皇上心里在想什么。
伴君如伴虎,臣子不可揣测皇上心意,但若现在皇上想起谢家,恐怕想不出什么好的。
只求皇上念在谢家一家忠心耿耿的份儿上,别拿谢家开刀就好。
谢元璋完婚之后,谢朗和徐氏进宫,和皇后商议谢元昉和冯姝的婚事。
谢元昉是入赘,所以徐氏在商议的时候,颇有一种嫁女儿的不舍,和当初年儿出嫁的心态差不多。
日子定在了年前,谢元昉觉得时间太久了,不过皇后开了口,他也不能反对,总归亲事是定下了。
整个下半年,谢初年觉得周围所有人都在办喜事,陈兵和他表妹完婚之后,又是二哥和二嫂,接着她选了个好日子送冬白出了嫁,紧接着三哥的婚事又近了。
但是喜与忧常常相伴相生,就在谢元昉与冯姝完婚之后的新年,谢朗生了重病,连续三日未上早朝,皇上亲自到丞相府探望。
“丞相,朕带了最好的太医过来,来给丞相诊治。”皇上说。
太医细细号脉,沉吟半晌说:“启禀皇上,丞相这是积劳成疾,郁结于心,伤了肺腑,以后只能喝药将养着。”
“皇上,过了年,老臣便到了古稀之年,现如今,在皇上的统治下,靖国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老臣亲眼看着皇上讨伐北地,平定叛乱,清剿前朝余孽,这辈子老臣也没什么遗憾了。”谢朗躺在床上,声音十分虚弱。
“丞相别这么说,朕一定让太医治好你。”皇上也是谢朗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君臣之间也有些感情。
“皇上,老臣知道自己的身体,只想请辞,告老还乡。”
“好,朕准了。”皇上一口答应下来。
“多谢皇上。”谢朗努力撑着想给皇上行礼。
“丞相不必多礼,好好躺着吧,朕出宫多时,须得回去了。”
“老臣,恭送皇上!”谢朗看着皇上离开,舒了口气。
第86章 八十六朵娇花 孩子还没来,沈哥哥便开……
谢朗生病是真, 但是并没有那么严重。
上了七十岁的人,身上难免有点毛病,不过府上有刘大夫, 谢朗身体一向康健, 来府上的太医和谢朗交情又好,早知谢朗辞官的打算, 便顺水推舟, 遂了谢朗的心意。
其实谢朗前两次辞官, 皇上虽然没有准,但也在寻找能接替谢朗的丞相人选,只是英国公一事牵扯的官员甚多, 如今朝中除了谢朗,并没有可堪大任的人, 所以皇上才没有立刻准了谢朗。
谢朗辞官后, 一直在府上养身体, 肩上的担子一卸,身体的病也好了,闲来无事养养花, 逗逗鸟,和徐氏一起过上了晚年生活。
冬去春来,王氏又查出有喜, 谢初年前来看望, 眼底的羡慕怎么也掩盖不住。
去年大嫂生产伤了身子,休养好也不过半年多, 这又有身孕了,反观她自己,如今身子无病无痛的, 怎么这么久了也怀不上?
十分喜爱孩子的谢初年,想来想去,只得出一个结论。
可能是沈渊的身体有问题。
她每月都让刘大夫诊脉,刘大夫也说了,她的身体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就在沈渊身上,要不也让刘大夫给沈渊看看?
可是这种事,直接说怕是伤了沈渊自尊,男人嘛,都是好面子的。
回到自己府上,谢初年忽然腹痛,疼痛难忍,额头冒了一层细汗。
“快去请大夫!”沈渊吼道。
冬白已经嫁了人,和丈夫罗青住在别处,现在只有白日里来府上做事,如今在谢初年身边的是司棋和司南。
司棋转身便要出去请大夫。
“去请刘大夫,我的身体,自幼就是刘大夫调理的。”谢初年捂着肚子说。
“是!”司棋点头。
好在两府离得不远,很快,司棋就带着刘大夫回来了。
“沈将军,夫人是误食了相克的食物,导致的消化不良,不用担心,喝一副利于消化的方子就好了。”刘大夫说。
沈渊听了,松了口气,谢初年却挣扎着起来,“沈哥哥,今晚你一直在我身边,吃的东西也是一起的,快让刘大夫也帮你看看,别也误食了。”
“不必了,若是一会儿我也腹痛,喝一碗刘大夫开的药便好了。”
“……”谢初年一怔,本以为沈渊会直接让刘大夫号脉的。
沈渊没有按照她设想的去做,她登时便不知该怎么办了。
“沈将军,既然沈夫人担忧,便让我看看吧,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对于相克食物的反应也不尽相同。”刘大夫在一旁说。
沈渊想了想,点点头,“既然如此,有劳了。”
刘大夫替沈渊号脉,号了好半晌。
“刘大夫,难道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沈渊观察着刘大夫的神色问。
“没有,沈将军正值盛年,身体健壮,十分健康。”刘大夫说完,看了谢初年一眼。
此时谢初年倒是不喊疼了,一双眼睛盯着刘大夫给沈渊号脉,听到刘大夫的话之后,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又微微蹙眉。
既然她和沈渊两个人的身体都没问题,为什么还是怀不上?
让人将刘大夫送出去,沈渊把门关上,坐到床边说:“肚子还疼吗?”
“好多了。”房里只剩下她和沈渊两人,谢初年有些不自然。
“看来也不用喝药了,白白劳烦刘大夫走一趟。”沈渊语气淡淡的,听得谢初年心中一沉。
他不会看出来她是装的了吧。
“不会啊,让刘大夫看一看,心中也有了底,我看以后每次刘大夫来为我诊脉的时候,沈哥哥也顺便看一看,身体可马虎不得,你有时公务繁忙起来,废寝忘食的,长此以往,别累坏了。”谢初年起身从后面抱住沈渊的腰,脸蛋贴在沈渊肩头。
沈渊没说话。
谢初年皱皱眉,按照往常,沈渊早就回抱她了。
“沈哥哥。”谢初年扳过沈渊的身子,去看他的脸,结果看见沈渊的脸拉得老长,一脸不悦,“沈哥哥,你生气了?”
“你说说,我为什么生气?”沈渊反问。
得了,看这架势就是看穿她的伎俩了。
“因为年儿装病。”谢初年老实回答。
沈渊鼻间哼哼两声,“以为你和岳父使同一招,我便识不破?”
谢初年在让刘大夫给他诊脉的时候,他便起了疑心,刘大夫诊脉后不是直接和他说结果,反而先去看谢初年,他便知,一定是谢初年和刘大夫之间商量好的。
不过她装的也真是像,最开始还真把他骗了过去,他也是关心则乱,若不是刘大夫的反应让他起了疑心,恐怕他也想不到谢初年是装的。
“沈哥哥,你别生气啊,我也是为了我们两个好。”
“我看是为了孩子好吧?”沈渊还不了解谢初年吗,自从调理好了身子,谢初年便一直想要孩子,八成是今日听闻王氏又有身孕了,她心中羡慕,转而怀疑他身体有问题,才拐着弯儿的让刘大夫给他号脉吧。
谢初年笑笑说:“这不是一样的吗,有了孩子也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好就是孩子好,孩子好就是我们好。”
虽然谢初年说的话没错,但是沈渊听着心里不舒服。
孩子还没影儿呢,就这么关心了,为了让大夫给他号脉,都装起病来了,若是以后真的怀了孩子,那她的整颗心还不都得放到孩子身上,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要孩子的事,还是得再等两年。
知道沈渊的身体正常之后,谢初年便开始喝坐胎药,当然,是瞒着沈渊喝的。
喝了两个月,小日子如期而至,谢初年叹了口气。
“夫人,您还这么年轻,不用这么急的。”司棋看谢初年脸色不好,劝道。
“我就是太喜欢孩子了,上次去看大嫂,小长歌都会走路了。”谢初年语气中含有淡淡愁绪。
罢了,这么盼着这个孩子,他却迟迟不来,也许真的是儿女缘分未到吧,她也不强求了。
“让厨房把坐胎药停了吧,吃了两个月苦,也没有用。”谢初年闷闷不乐。
“是。”司棋听了,心中倒是一松。
是药三分毒,身体没病吃药,总归是不好的,停了便停了吧。
虽然谢初年嘴上说算了,但是心里难免有个疙瘩,沈渊察觉到谢初年一连几日情绪低落,还以为她是因为小日子来了身体不舒服,晚上给她揉肚子的时候,却听谢初年说:“沈哥哥,不用了。”
小日子已经过去了。
“那……做点别的。”沈渊覆身而上,却被谢初年用手挡住。
“沈哥哥,我们要是一辈子没有孩子怎么办?”谢初年难掩眉间的愁容。
沈渊这才知道,谢初年还在因为孩子的事犯愁。
“傻丫头,你一向聪慧,怎么在这件事上却栽了跟头?没有孩子又如何,日子是我们两个人过的,将来我们老了,就回北地养老去,若是你实在喜欢孩子,还可以领养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我们自己没有孩子的基础上,但我们还年轻,以后一定会有孩子的。”沈渊将谢初年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可是沈哥哥,你都二十六了,别的男子,这个年纪孩子都上学堂了。”
“……”这是嫌弃他老了?
是了,他比年儿足足大七岁呢。
想到这儿,沈渊又朝谢初年压了过去,现在想想,有个孩子也不错,省得年儿嫌弃他。
次日,冯姝邀谢初年到府上做客,谢初年如约前往。
“三嫂,看你气色这么好,看来,婚后的日子过得不错啊。”谢初年揶揄笑笑。
“少打趣我。”冯姝不好意思地低头,“今日我姐姐差人送了些新鲜葡萄,等会儿走的时候你带回去一些。”
“那就多谢三嫂了。”
两人原本就是手帕交,十分熟悉,谢初年一直叫冯姝为冯姐姐,如今冯姝和谢元昉成婚,谢初年叫三嫂叫的顺口,但是冯姝听着,总觉得别扭。
“三嫂,今年我生辰,想请戏班子到府上来唱几出,到时候你也来,一起热闹热闹。”
“请戏班子,好大的阵仗,你才多大,就做起寿来了。”冯姝不太赞成。
“不是做寿,我只请你和大嫂二嫂,还有爹娘一起,平日里想看戏,便也请了,为何生辰那日不行?左右只有我们自己家人,对外只说给爹娘解闷就是。”谢初年说。
“罢了,你想请便请,我只负责看戏便是。”冯姝无奈笑笑。
当日回府的时候,谢初年在马车上,掀起帘子向外看,无意中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身影,十分眼熟,待到仔细看看,那身影隐于人群之中,不见了。
“司棋,你刚刚可看见……”谢初年话问了一半,想到司棋在她身边不如冬白时间久,怕是问了她也不清楚。
而且那人,不是早就被送到庵上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八成是她看差了。
“夫人,怎么了?”司棋问。
“无事,去趟蕊芳斋,买点儿如意糕回去。”说完,谢初年又看了看外面的人群,放下了帘子。
第87章 八十七朵娇花 她凭什么帮忙?
转眼到了谢初年生辰这日。
一大早, 谢初年便命厨房去采买新鲜的菜,吩咐下人在后花园摆好高台,已经找好的戏班子在上午到了沈将军府, 谢初年让管家做好安排。
邀请的客人中, 最先到的是冯姝。
“自从你嫁过来,我还未曾好好逛过你这府上, 你们夫妻二人住这么大的府宅, 未免有些冷清了。”冯姝和谢初年并肩走在花园石子路上。
“是啊, 之前公婆妹妹还在的时候还好,现在沈哥哥白日又不在,家里只有我一个, 无聊的很。”谢初年也觉得一个人无聊,所以才想借着生辰, 好好热闹热闹。
下午, 谢朗夫妇、谢长柏和王氏带着一双儿女, 还有胡兰芝一齐到了,府上瞬间热闹起来。
“姑姑,生辰快乐!”谢宁安已经八岁, 个头窜了不少,又被父母悉心培养,如今俨然一副小才女的样子。
“谢谢小宁安。”谢初年俯身摸了摸外甥女的脸蛋儿, 转身又去逗弄小外甥。
“爹, 娘,你们快坐。”谢初年拉着父母, 将大家往院内引。
沈渊和谢元璋还有公务,要晚一些才能回来,谢元昉今日得在宫里当值, 不能来了。
“司棋,去问问谢兴,戏班子准备的怎么样了。”谢初年吩咐。
看着小女儿如今当家做主的模样,徐氏心中有些感慨,曾经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已然长大了,嫁为他人妇,整理庶务,将如此大的将军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人到齐后,谢初年命司棋让厨房传菜,戏台也已经准备好了,送来了单子让主子们点戏。
谢朗先点,而后徐氏等女眷纷纷点了,谢初年前后张罗,待到戏台开锣才得闲坐下。
“今日明明你做寿,怎的不让下人去忙,反倒你自己忙得闲不下。”冯姝边看戏边说。
“三嫂,今日是给爹娘解闷,借着我生辰的名头罢了,可别提什么做寿不做寿的,我怕折了阳寿。”谢初年笑着喝了口茶。
戏台上演的热闹,在台后候场的戏子们正准备着。
“鸳儿,我的耳坠儿哪儿去了?”一个画好全妆的戏子,正焦急翻找。
被唤做鸳儿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左右的女子,穿着粗布衣裳,头上随便挽了个发髻,还有两缕头发随意披散在额间。
被点到名字后,鸳儿急忙应道:“在这里!”
“还好你细心,待会儿得了赏,少不了你的。”那人说完,急忙戴好耳坠儿上台了。
谢兴到后台来看下一场是否准备好了,余光看见了一个女子混杂在众人之间,随便拽了一人问:“前几次见,怎么没见过这个女子?”
戏班子是谢兴找来的,两头联系过几回,谢兴记得清楚,为了保证今日的戏万无一失,他看了好几家戏班子,最后定下了这家,就是看这家戏班子人都稳重,但之前没见过那个女子。
“哦,她是我们班主几日前救下的,说是家里人都死光了,一个人孤苦无依,我们班主心善,就收留了她,平时让她打打下手什么的。”那人看了眼那个女子解释道。
谢兴又看了那女子几眼,总觉得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正想着,台上唱完的两人下了台,打断了谢兴的思绪。
“下一场准备好了就上!”谢兴不再想那女子。
鸳儿替刚下场的两人脱下戏服,整理好放在一边,又给他们倒水润喉,手脚麻利,懂事得很。
待到手里的活儿做完了,她悄步走到后台外缘,隔着老远看着下面乐得看戏的一群人,有老有少,有欢有喜,一家人团圆和美,真让人羡慕。
谢初年不常看戏,但是今日看得入迷,目光被台上精彩的剧情吸引,拿着茶盏的手不小心一晃,半盏茶都洒在身上。
“哎呦。”谢初年惊呼一声,吸引了周围人的视线。
夏日衣裳本就薄,几乎茶水沾到衣裳的瞬间,衣裳便湿透了,幸好茶水不烫。
“刚刚还觉得你长大了,成熟了,怎么现在又毛手毛脚的,幸好是在自己家,快去换身衣裳吧。”徐氏看着小女儿说。
谢初年腿上湿着难受,只好快点回去换衣裳。
“娘说的没错,幸好今日在自己府上,来的又都是自己家人,否则不丢死人了。”谢初年皱着眉头,刚刚温热的地方现在被风吹得冰凉一片。
回到房间,司南帮着把衣裳换好,两人便准备回到席上去。
刚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陌生女子,司南吓了一跳,“你是何人?”
那女子看着谢初年,毫无征兆,“扑通”一声跪下去,“年儿!”
谢初年盯着女子半晌,才认出是谁。
这张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里的风采,看着要比实际年龄大了好几岁,身上穿着平民百姓的衣裳,看着仿佛过得很不好。
“长乐郡主。”谢初年的声音听着没什么感情。
听到许久没有听过的称呼,赵文鸳凄凄一笑,“别这么叫我了,我早已经不是郡主了。”
“司南,爹娘见我许久不回去怕会担心,你去告诉她们一声,就说我累了,歇歇再过去。”谢初年对身边的司南说。
司南应是,临走前看了赵文鸳一眼。
院中只剩下了她们二人,谢初年将赵文鸳请到屋中坐,“鸳儿姐姐怎么会在这儿?”
见谢初年对自己并不生疏,赵文鸳放松了两分,“年儿,你不知,我这两年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青灯古佛,说的好听,实则就是食不果腹的苛待人罢了,我实在受不了了,便逃了出来,遇到一个好心人收留,让我在戏班子里做活,今日随戏班子前来,才知道,原来今日请戏班子的是沈将军府上。”
谢初年垂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中的情绪。
原来是“逃”出来的。
皇上将人送走,就是想让长公主母女在里面过一辈子,赵文鸳逃了出来,说严重了,便是抗旨,如今赵文鸳又出现在自己家,被别人知道了,要是说点什么,按照皇上多疑的性子,可别对沈家和谢家起了疑心。
毕竟赵文鸳身上,流着一半前朝人的血呢。
“那鸳儿姐姐找到我,是想让我帮什么忙吗?”谢初年不想和她周旋,直截了当问。
赵文鸳似乎有些不好开口,再三犹豫之后说:“年儿,我出来之后走投无路,也没人能帮得上我,我也知道在京城中,有随时被人发现的可能,所以我想离开京城,年儿妹妹,你能不能,借我一些盘缠,雇一辆马车,我寻到出路之后,有了钱定会托人还你的。”
谢初年在心中暗暗叹气,赵文鸳为什么觉得她会选择帮她呢?
痴缠她二哥,以至于二哥自请离京,最后得知二哥有了心仪的女子,却把一切都怪到她的头上,甚至还想嫁给沈哥哥给她添堵。
就连曾经的姐妹情深,也不过想借着她和二哥的关系,进一步接近二哥罢了。
赵文鸳到底凭什么认为,她会帮她呢?
“鸳儿姐姐,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无论是沈家,还是谢家,都不敢违抗皇命啊。”谢初年一脸为难。
“年儿妹妹,我会悄悄地走,没人知道是你帮我的,我一定不给你惹麻烦,年儿妹妹,求你了!”赵文鸳眼中含泪,去拉谢初年的手,却被谢初年躲开。
“对不起,鸳儿姐姐。”谢初年扭过头去,说话语气冷淡不留情面。
“你为什么不帮我?年儿,求你了!”赵文鸳声音不自觉抬高,已经没了求人的语气。
做了二十多年的郡主,她什么时候这么求过别人,谢初年为什么这么狠心,枉顾她还把她看做姐妹!
谢初年起身走向门口,“你还是走吧,你现在离开,我就当从来没有见过你,否则,别怪我将你的事告诉皇上。”
话音刚落,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房门,却被身后一道猛力把她拉了回去。
赵文鸳拉回谢初年,猛地把她推到地上,接着关上房门,拿出一把匕首抵在谢初年脖子上。
“好啊,非要逼我到这个地步,我苦苦哀求你,你竟这么冷血,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赵文鸳瞪着谢初年,眼角通红,已经没有刚刚那副柔弱模样。
她手下力气也大的很,刚刚推谢初年一把,让谢初年狠狠摔了一下,左手擦伤渗出血液,伤口火辣辣的。
“你要干什么!”谢初年对着赵文鸳,心里一丝惧怕也无。
“给我钱!送我离开京城!”赵文鸳吼道。
曾经被赵留等人绑架,谢初年只能任人宰割,不敢反抗,但是面对赵文鸳,谢初年怒急,顾不上手中疼痛,先是用力握住赵文鸳拿着匕首的手腕,让匕首离着自己的脖子远些,然后企图推开赵文鸳。
赵文鸳没了郡主的身份,也没了奴婢伺候,生活琐事亲力亲为,身上也有些力气,见谢初年反抗,也是咬牙将匕首往谢初年颈间划去,两人扭打起来。
“砰”的一声,关着的门被推开,谢初年松了口气,终于来人了,司南怎么那么慢!
第88章 八十八朵娇花 夫人有喜!
司南离开谢初年后, 往戏台方向走去,路上觉得谢初年的话里有些不对。
今日是谢初年生辰,又是在自家府上, 哪里有把客人们扔下, 自己一个人回房休息的道理。
而且,那忽然出现在府上的女子, 听谢初年唤她长乐郡主, 这个京城, 不就只有先前长公主和英国公的女儿被封为郡主了吗?
这么一想,司南加快脚步,回去的时候, 正巧碰上了刚刚回府的沈渊和谢元璋。
见到沈渊,司南眼前一亮, 便立刻说了刚刚发生的事, 沈渊和谢元璋听了, 对视一眼,接着便跑向正院。
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好看见赵文鸳举着匕首刺向谢初年的一幕。
“住手!”沈渊大喝一声, 上前擒住赵文鸳的手,用巧劲儿把匕首夺下来,而后急忙查看谢初年的状况, “年儿, 你怎么样?”
谢初年摇摇头,大喘着气说:“我没事。”
只是刚刚被推了一跤, 屁股有些疼,但缓缓就好了。
赵文鸳见来了人,下意识往外跑, 刚转身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谢元璋。
如今的谢元璋,比起当年她钦慕的那个少年郎,更加成熟坚韧,站在那里,还是那么耀眼。
“元璋哥哥……”赵文鸳脚下仿佛定了石头,也不跑了。
谢元璋认出了赵文鸳,有一瞬惊讶,没想到现在赵文鸳变成了这幅样子,但是看见谢初年差点被伤害之后,眼底染上两分怒意,“长乐郡主为何要伤我妹妹?”
“我没有……”面对心上人的质问,赵文鸳下意识否认,但是谢元璋已经亲眼看见了,她再辩解又有什么用呢?
“元璋哥哥,我只是想离开京城,你帮帮我吧,我保证以后都不纠缠你了。”赵文鸳眼底又升起一丝希望,也许谢元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帮她一把。
可惜,在谢元璋眼中,他和她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情分。
“郡主想忤逆圣意,还请不要拉沈家和谢家下水。”谢元璋面无表情。
没想到他会拒绝的这般干脆,赵文鸳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一声,“你们谢家人,一个比一个冷血!”
说完,倒像是要自我了断一般,抬手拿着匕首往自己胸口捅。
“拦住她!”谢初年睁大了眼睛说。
谢元璋手疾眼快夺下赵文鸳手中的匕首,赵文鸳跌坐在地。
沈渊确认谢初年无事,走到赵文鸳面前,脸色铁青,“赵姑娘想离开京城,也不是没有可能。”
谢初年和谢元璋闻言,都惊讶地朝沈渊看去。
“你的意思是,愿意帮我离开京城?”赵文鸳抬头看沈渊。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满意了,就帮你离开。”
“我凭什么相信你?”听到沈渊愿意帮忙,赵文鸳反而不敢相信。
“不相信的话,这便随我进宫见皇上吧。”
赵文鸳咬了咬牙,“好,我说。”
沈渊给谢初年倒了杯水,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是怎么到了这里的?”
“打晕了送饭的尼姑,换上她的衣裳,趁着大家不注意逃了出来,后来在街上,看见一个谢府的下人,跟着他走了几条街,发现他在寻戏班子到沈将军府上唱戏,我便在他定下戏班子后,求班主收留我,今日便跟着戏班子来了。”赵文鸳实话实说。
“长公主呢?”
赵文鸳身形颤了颤,“不太清楚,我离开的时候,听说她生了病,还很严重,但是我自顾不暇,分身乏术,实在不能带她一起离开。”
谢初年喝着水,听了赵文鸳的话皱了皱眉头,长公主为这个女儿操心半生,如今只得了这么个结果。
轻叹口气,谢初年在椅子上动了动,屁股上的疼痛渐渐消失,但是那下摔得狠,估计明日便会一片青紫,不过不知为何屁股不那么疼了,小腹却开始隐隐作痛。
“你小的时候,长公主曾带着你,到谢府参加年儿的满月宴,还记得吗?”
不明白沈渊为何忽然问这个,且事情过了太久,赵文鸳有些犹豫着说:“隐约记得一些,但是当时我只六岁,很多事没有印象了。”
“那你记不记得,那日是否见到过年儿?”
“见过,当时年儿满月,我和母亲去的时候,先去找的谢夫人,当时年儿就在谢夫人身边睡着。”
“那你可曾和年儿单独呆在一起过?”
赵文鸳想了半晌,“好像是母亲和谢夫人说话,年儿忽然大哭,被奶娘抱了下去,我心中好奇,便跟着一起出去了,奶娘抱着年儿喂奶,喂完奶之后,让我帮着看着点,我怕她继续哭,便喂她喝了点水……”
赵文鸳说的这些,谢初年完全没记忆,宛如一个局外人听故事,可是听到后来,便知道了沈渊为何问这些。
当年自己中毒的原因一直未查明,英国公死在了牢中,赵文鸳和长公主又不能查问,这件事便一直没机会弄清楚。
不过好在她的毒已经解了,且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没什么执念,不知道便不知道吧。
但是今日,赵文鸳自己送上门来,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沈渊紧盯着赵文鸳,继续问:“哪里来的水?”
“我随身带的水壶里的水。”赵文鸳回忆许久才说。
事情过去了太久,她其实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隐约记得,那是父亲送给她的一个水壶,小巧玲珑,她十分喜欢,日日带在身上。
沈渊听后放在膝盖的手紧攥成拳,谢初年的毒,应当是赵文鸳阴错阳差下的,恐怕当年英国公是想用自己的女儿试试毒,没想到却让谢初年中了招。
“吴风,叫两个护卫,送赵姑娘入宫见皇上。”沈渊说。
赵文鸳听了大惊,“不是说好,只要我回答了问题,就帮我出京的吗,沈渊,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我说的是,你的答案,让我满意才行,可是你说的,我一点也不满意。”沈渊俯视着地上的人说。
赵文鸳被人拉走,死死把着门框,“年儿你帮帮我,元璋哥哥,求求你了,我不要回去!”
谢元璋拿出块帕子垫在手上,将赵文鸳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最终,赵文鸳被拉走了。
此时,前厅听戏的众人察觉出不对劲,胡兰芝搀扶着徐氏往正院中来,刚走近,便听见一个女子高声唤元璋哥哥,胡兰芝表情一变。
待到赵文鸳被拖出去之后,谢元璋就看见自己妻子扶着母亲进了院门,他直接把帕子往地上一扔。
胡兰芝心中还疑惑那个女子与谢元璋是何关系,便看见自己丈夫把自己送的帕子扔到地上。
“这是怎么了啊?”徐氏走进屋子,觉得屋中气氛有些不对。
沈渊见徐氏来了,起身说:“娘,二嫂,怎么不在前头看戏?”
“我女儿去换了身衣裳,结果一去不回,这功夫换十身衣裳也够了,我心中奇怪,便来看看。”徐氏说着去看谢初年,果然看见谢初年的脸色有些不好,“年儿,你怎么了?”
此时谢初年捂着肚子,身子弯着,眉头紧皱,脸色委实不太好看。
“娘,我肚子有点疼。”听赵文鸳说话时,肚子就越来越疼,此刻痛感愈发明显了。
刚刚沈渊一直在问赵文鸳话,也没回头看谢初年,如今看见谢初年的样子,心中一紧,“年儿,哪里不舒服?”说着将谢初年拦腰抱起放到床上,回头吩咐,“司南,去叫刘大夫过来!”
胡兰芝也顾不上问谢元璋那个女子的事了,和徐氏一起关心谢初年的状况。
“你们别担心,也没有那么疼,就是刚刚忽然有些疼,现在好些了。”谢初年躺着说。
没多久,刘大夫来了,沈渊让开床边的位置,静心让刘大夫给谢初年号脉。
刘大夫号了一会儿脉,眉头紧皱,看得沈渊一阵心惊,“刘大夫,年儿怎么了?”
“沈将军,夫人已经有了身孕,怎么还让夫人如此操劳,动了胎气,差点就要出事啊。”刘大夫说完,见这个屋子里,大家都愣愣的没反应,“难道你们不知道沈夫人有了身孕?”
他们当然不知道,包括谢初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徐氏,听刘大夫说动了胎气,心中有些担心,“刘大夫,年儿现在身体可还好,孩子怎么样?”
“诸位放心,沈夫人身子调理的不错,只要静养几日,喝些安胎药便也无恙了,只是沈夫人如今有身子才一个多月,头三个月须得小心些。”
听刘大夫这样说,徐氏松了口气,上前坐到女儿身边,“多大的人了,有孕了也不知道,幸好没事,今日你就好好歇着吧,别去外面张罗了。”
胡兰芝也上前恭喜,“妹妹一直想要个孩子,如今心想事成了,二嫂先恭喜你了。”
床上的谢初年傻傻地摸了摸肚子,她这是头胎,又不像大嫂似的想吐,自然不知道自己有身孕了。
反应过来之后,谢初年忽地笑了,抬头去看沈渊,“沈哥哥,我们有孩子了!”
谢元璋上前拍了拍沈渊的肩膀,“怎么,傻了?”
沈渊被这一下拍的身子往前一晃,连眨了几下眼睛,才蹲在床前握住谢初年的手,但却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消息,有些太突然了。
其实也不算突然,谢初年一直想要个孩子,他虽然嘴上说着不着急,但这一刻真的来了,心底的喜悦像岩浆一样喷发出来,激烈得让他说不出话。
徐氏笑了笑说:“我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爹他们去,年儿,你好好休息,娘一会儿再来看你。”
胡兰芝拽了拽丈夫的袖子,示意他跟自己出去,“回家之后,好好讲讲,那位叫你‘元璋哥哥’的女子是谁。”
司南拿着刘大夫留的药方,送刘大夫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夫妻二人,沈渊坐到床上,将谢初年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另一只手放到谢初年依旧平坦的小腹。
“沈哥哥,你不开心吗,为什么不说话?”谢初年的手覆在沈渊的手背上。
沈渊长长呼了口气,“年儿,刚刚,我们差点就要失去这个孩子了。”
第89章 八十九朵娇花 有了你,这个家就圆满了……
谢初年查出有孕, 沈谢两家上下欢喜。
那赵文鸳被送回宫中,皇上大怒,命人将其送回庵上, 严加看管, 估计这辈子是出不来了。
不过这些,都是旁的, 初为人母的谢初年, 没有多余的精力关心别的事。
因为那日和赵文鸳厮打, 动了胎气,谢初年被沈渊强制要求在床上休养,就连吃饭, 都是在床上支起小桌单独用,好像一怀孕, 谢初年就变成了瓷娃娃, 一点儿也碰不得。
“沈哥哥, 不就是怀孕么,我哪有那么娇气。”谢初年整日在屋中都快憋出病来了。
“你还不娇气?小时候上马车都要人背着,吃饭还让两个丫鬟一左一右伺候, 像朵娇花一样。”沈渊把饭喂到谢初年嘴边。
谢初年吃了一口,摸着肚子说:“那也不能总躺在床上吧,听大嫂说, 孕期要多走动, 身体好了,生产的时候才顺利。”
“那也等你胎气稳了再说。”沈渊毫不退让。
这样休养了大半个月, 在刘大夫再三声明谢初年胎已经坐稳,沈渊这才让谢初年下床走动。
可偏偏这个时候,谢初年开始嗜睡孕吐, 反应的厉害,连饭都没胃口吃。
别人怀孕都是日渐丰腴,谢初年吐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可把沈渊担心坏了。
“泽之,今晚王尚书在春风楼组了局,一起走?”郑文轩来找沈渊。
沈渊心里记挂着谢初年,每晚都很早回家,除了家,哪里都不想去,更何况上次出了张明月的事,沈渊对春风楼这种烟花之地极为厌恶,就算是皇上下旨,他都不会再去了。
“不了,年儿还等着我呢。”沈渊说着,拍了拍郑文轩的肩膀走了。
沈渊到家的时候,谢初年正等着他一起用晚膳。
“今日胃口可好些?”沈渊进屋,抬手摸了摸谢初年的脸,原本谢初年的脸就小,如今瘦的下巴都成尖儿了,沈渊好一阵心疼。
“今日大嫂派人送来些酸梅,我吃着倒是开胃,多吃了些,吐得也少了。”谢初年笑了笑。
“爱吃酸的?明日我回来给你带些酸甜可口的点心。”沈渊拉着谢初年的手一起坐下。
因着谢初年闻不得荤腥,所以最近的饭食味道都寡淡,菜品也全都以酸口的为主,不太合沈渊胃口,但是沈渊为了让谢初年吃得多些,他自己也没少吃。
饭后二人一起去花园里散步消食,沈渊一改平日里严肃的样子,变着法儿的给谢初年讲笑话,逗得谢初年笑声不断。
司棋和司南跟在两个主子后面,看着前面手牵手并肩行走的两人,只觉得沈将军和夫人,这便是圆满了吧。
过了头三个月,谢初年胃口好了,也不吐了,饭量一天比一天多,酸梅一吃就是十几个,司南忍不住提醒,“夫人,当心吃多了,酸倒了牙。”
司南这嘴,八成是开了光的,谢初年还真的酸倒了牙,晚上连块豆腐都咬不了。
“回头把这事告诉岳父岳母,看他们不笑话你。”沈渊见谢初年看着一桌子的饭菜下不了嘴的样子,忍不住乐。
“沈哥哥,饿着我就罢了,可是饿着腹中的孩子可怎么办?”谢初年一脸委屈地低头摸了摸肚子。
沈渊配合说:“不能饿着我们的孩儿,更不能饿着孩儿他娘,来,哥哥给你做肉泥。”
拿惯了刀剑的手,拿起碗筷来也毫不含糊,认真仔细地将肉捣烂放进粥里,然后放到谢初年面前。
谢初年看沈渊的侧脸入了迷,连吃饭都忘了。
“怎么,还要哥哥喂?”沈渊看着谢初年一脸花痴的样子,勾了勾唇说。
不等谢初年回神,沈渊已经拿起碗,盛了一勺粥送到谢初年嘴边,“啊”了一声。
谢初年在沈渊的引导下张嘴喝了口粥,对上沈渊眼底的笑意,忍不住红了脸。
“我……我自己来。”谢初年一把接过碗,她真是对沈渊的脸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月份渐大,谢初年的肚子一天比一天明显,原本纤细的身材,也变了样,小腿和脚浮肿,连鞋都穿不下。
“沈哥哥,我现在是不是很丑?”谢初年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抿了抿嘴想哭。
沈渊走到谢初年背后,替谢初年梳头,“胡说,我们年儿什么时候丑过?当然了,你现在怀着身孕呢,身体和从前比起来自然有些变化,不过等生完孩子就好了。”
“那要是生完孩子还是这样呢?”谢初年看着镜子里的沈渊说。
沈渊低头在谢初年发顶吻了一下,然后捏了捏谢初年的脸蛋儿,“这样有什么不好?摸着比从前舒服多了。”
谢初年噗嗤一乐,拍掉沈渊的手,“我才不要一直这样呢。”
“好好好,等生完孩子,问问刘大夫,怎么调理。”沈渊俯身将谢初年拦腰抱起,轻轻放在床里侧,“早点睡吧。”
最近沈渊公务又繁忙起来,有时晚上很晚才回来,谢初年习惯了入睡时身边有沈渊,所以沈渊不在的时候睡得不太好,再加上如今肚子大了起来,晚上睡觉的时候姿势不舒服也睡不好。
“沈哥哥,他又动了。”谢初年将沈渊的手放到肚子上。
小家伙挺调皮,但是多数时候胎动在白天,这还是沈渊第一次赶上胎动。
感受着手下的微动,沈渊有些动容,俯身耳朵贴上谢初年的肚子听动静,“劲儿还不小,说不定是个男孩儿。”
“沈哥哥想要男孩儿?”谢初年随口一问。
“只要是我们的孩子都喜欢,不论男女。”沈渊抬头,环住谢初年说。
距离生产之日越来越近了,王氏送来几件小孩子穿的小衣裳。
“这是我这几日绣的,也不知你肚子里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所以我就两种都绣了几件。”
“多谢大嫂了。”谢初年看着小衣裳觉得可爱,可惜她绣活儿不好,怕自己做出来的衣裳小孩子穿着不舒服。
“稳婆请了没有?”
“还没请呢,一来距离生产还有些日子,二来也不知道哪些稳婆稳妥些。”
“东街的李婆婆是个可靠的,我两次都是她接生的,这稳婆还是要早些接到府上,图个安心。”
“太好了,既然是大嫂说的,一定没问题。”
“那我让人和李婆婆说一声。”
王氏有过两次生子经验,时不时就来府上坐坐,告知谢初年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不知不觉,就到了临近生产的日子。
这几天,谢初年倒是和往常一样吃吃睡睡,反倒是沈渊,整日心神不宁,在家里时,隔一会儿就问一句,“年儿你觉得快生了吗?”
“哪里是说生就生的,你怎么比我还紧张?”谢初年哭笑不得。
比预计生产的日子过了两日,谢初年的肚子还没动静,沈渊更担心了,直接让刘大夫住到了家里,日日都要给谢初年诊脉。
“将军放心,这生产的日子,有的早几日,有的晚几日,都是正常的,夫人和腹中胎儿都很好。”
即使有了刘大夫的保证,沈渊还是放心不下,白日也做不好事情,干脆和皇上告假三日,在家陪着谢初年。
“你这样,皇上不怪罪你?”对于沈渊的做法,谢初年怕有人以此为借口参他一本。
“皇上要是怪罪,我受着便是。”谁也没他夫人重要。
沈渊这三日假也没白请,第一日晚上,谢初年睡梦中,忽然觉得一阵腹痛,醒来发现大腿湿了,急忙去推沈渊。
沈渊睡得浅,一推便醒了,“怎么了?”
“沈哥哥,我要生了,快去叫李婆婆。”谢初年深呼吸一口气说。
沈渊连外袍都没穿,三月春风刺骨,他像是感觉不到冷似的。
全府上下已经准备多时,虽然谢初年发动在半夜,大家也井然有序,没一个人掉链子。
疼痛像是涨潮时的海浪,一阵强过一阵,到了最后,谢初年忍不住痛呼出声。
沈渊想陪在谢初年身边,却被李婆婆挡在门外,“产房污秽,沈将军在外面等吧。”
谢初年不愿意沈渊见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让司南出去告诉沈渊别进来,沈渊这才老实在外面等。
过了许久,久到天都快亮了,孩子还没生出来,沈渊脸色惨白,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
他东征西战,何时有过害怕的时候?
叫过一个丫鬟问:“怎么还没生出来,可是夫人出了什么事?”
“回将军话,夫人这是头胎,生产时间长一些也是正常的,里面李婆婆看着呢,没出什么事,夫人身子康健,定会母子平安的。”
过了一会儿,徐氏和王氏过来了。
“年儿怎么样了?”徐氏一早听到女儿要生了,连早饭也没顾得上吃就过来了。
“岳母,已经三个时辰了。”沈渊脸色不好,下巴上有些胡茬。
徐氏说:“里面是我的女儿,我得进去看看。”
沈渊看着徐氏进去,也想跟着进去,到门口时被徐氏阻止,“你就别去了,在外头等着吧。”
徐氏进去没一会儿,就听见一声嘹亮的啼哭,接着一个丫鬟出来报喜,“生了生了!恭喜将军,夫人生了个小公子,母子平安!”
听到母子平安这四个字,沈渊长长呼了口气。
生产之后,谢初年身体虚弱,看了孩子一眼,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就看见徐氏和王氏抱着孩子在旁边。
“沈哥哥……”谢初年软软出声。
“年儿醒了!”王氏走过来坐在床边,笑着说道,“沈将军一直守着你,都下午了,饭也没吃一口,刚去吃饭了,我让人去叫他过来。”
谢初年拉住王氏的手,“让他吃饭吧,他昨晚没睡好,不吃饭身体吃不消。”
刚说完,沈渊就走了进来,听见谢初年的声音,大步走到床边,王氏起身将位置让给他。
“沈哥哥,你吃完了?”谢初年的手被沈渊攥在手里。
其实谢初年醒的时候,沈渊刚刚离开,饭菜刚端上来,他就觉得谢初年醒了,像有心灵感应似的,一口饭没吃就回房,回来一看,谢初年果然醒了。
徐氏抱着孩子走过来,让他们夫妻俩看看孩子,“瞧瞧,这孩子的眉眼和年儿长得多像。”
沈渊只是草草看了一眼,视线又回到谢初年身上了,谢初年让徐氏把孩子放到她身边,她仔细瞧了瞧说:“还是像沈哥哥多一些。”
刚生出来的小孩子都皱巴巴的,并不好看,谢初年记得自己睡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孩子怎么这么丑,真的是她生的吗?
现在应该是洗过了,看着干净了不少,不过依然丑,这么丑,肯定不是像她,虽然沈渊长相十分俊美,但没准儿他小时候长得不好看呢。
“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了吗?”徐氏问。
谢初年和沈渊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因为,他们谁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名字也不着急,以后再取也无妨,但是孩子总得有个小名叫着。”
“就叫阿满吧。”沈渊看着孩子出声。
谢初年微微一笑,“阿满,幸福美满,挺好的。”
原本睡得香的小婴儿,忽然啼哭不止,徐氏抱起来哄。
“你看,孩子也喜欢呢。”沈渊语气硬巴巴的。
谢初年看看沈渊,又看看孩子,笑容加深。
真好啊,小阿满,有了你,这个家就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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