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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哑巴揣了我的崽

　　作者： 岸上清酒

　　简介：

　　一个月前，陆燃因为一次意外头部受到了创伤。

　　醒来后医生告诉他，头部严重创伤会有后遗症，他可能失去了部分记忆。

　　而陆燃不以为然，因为他不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就连他的家人朋友也没发现他的异样。

　　直到某个深冬的夜晚，陆燃在自家楼下见到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他半蜷缩着身体坐在大门边，冷得浑身发抖，脆弱又可怜。

　　少年见到陆燃，苍白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小小的惊喜，但他不会说话，只能伸出手跟他不停比划着什么。

　　陆燃于心不忍，把他带了回家。

　　结果某一天小哑巴竟然满脸犹豫地塞给他一张纸，上面写着。

　　【我怀孕了。】

　　陆燃看了觉得莫名其妙，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哦，怀孕了？那恭喜啊，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小哑巴半垂着眼，纠结了半天，又写下几个字。

　　【孩子是你的。】

　　陆燃喝了口水，看了这句话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后来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忽然醒悟过来，难不成他真的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神经大条总以为自己是直男攻x乖巧哭包小美人受

　　阅读指南：

　　1.本文酸甜口，有狗血情节。

　　2.攻受互宠，双向奔赴~

　　3.有怀孕生产情节，注意避雷

　　内容标签： 生子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燃，贺以南 ┃ 配角： ┃ 其它：预收文《前任偷偷生了我的崽》球球收藏呀！

　　一句话简介：失忆后捡回一个乖巧小美人！

　　立意：放下过去，拥抱未来

第1章

　　房间充盈着消毒水的气味，陆燃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嘈杂，脑海中无数破碎又模糊的记忆不停重演，回放。

　　头痛欲裂！

　　如同身处万丈高空，下一秒身体又沉沉坠入海洋。

　　……

　　“啊！”

　　陆燃低喊一声，猛地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洁白刺目的天花板。

　　脑中迷茫尚未褪去，后脑勺传来钝痛，陆燃抬手探向后脑，却触碰到略微潮湿的纱布。

　　陆燃看见手上沾染的些许血迹，惊魂未定。

　　病房里的几个人稀里哗啦地放下手里的事，凑到了他眼前。

　　“醒了！燃哥醒了！快喊医生！”

　　陆燃眼前又是一片花白，他闭眼缓了一会才问：“我在医院？”

　　“对。”

　　眼前的两个人异口同声答道。

　　陆燃皱眉，他着急坐起身接着问：“我怎么会在…………

　　昏迷太久，连嗓子都变得嘶哑难耐。

　　“你别着急，喝口水。”

　　站在床边的黑色衬衣男生给他递水，说：“你已经足足在这躺了一个月了。”

　　一个月……

　　陆燃闭了闭眼，他甚至有点反应不过来一个月是个什么概念。

　　另个男生给他递来一杯热水，说：“医生说你头部受到撞击，到底是怎么回事？”

　　“头部撞击？”

　　模糊的印象里，好像是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非常严重。

　　在那一霎那间，他竟然愿意不顾一切，抛弃所有也要护着……

　　陆燃看了一眼自己指尖那抹殷红的血迹。

　　“行了你，人刚醒你就这问东问西的。燃哥你别想太多，现在最重要是好好休息。”一个身形微胖的男生不满地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捡钱包的时候不小心把头撞破了而已。”

　　陆燃思来想去，能让他冒着生命危险找回来的，估计只有他那装满银行卡的钱包了。

　　不对，还有他那熬了三个通宵赶出来的稿子。

　　“也可能是捡稿子。”陆燃严肃补充了一句。

　　眼前两人眼神对视了一下，似乎放心下来。

　　胖子笑哈哈地说：“我说什么来着？那医生不靠谱，什么燃哥醒来后可能会失忆？简直胡说八道，当我们在演狗血电视剧呢？你说是吧，燃哥？”

　　陆燃应了一声，“嗯。”

　　然后他皱起眉，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小胖子，突然有点想不起他的名字，“对了，李二胖，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病房的空气凝滞了。

　　不知道怎么了，李二胖眼眶突然变得通红。

　　他求助似的看向病房里的其他人。

　　完蛋了，燃哥这情况有点严重了，他不是失忆，是脑袋被砸坏了。

　　隔壁病床的阿叔看着陆燃这样子，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

　　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怎么就把脑袋砸坏了呢，家里人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李二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愣了半晌，扑过来拉着陆燃颤声说：“对，我是李二胖，燃哥你怎么了……你是不是……”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发哽咽：“脑袋被砸坏了？”

　　……

　　陆燃莫名其妙地看看李二胖，开口道：“没有，我很清醒，我知道你叫李二胖。”

　　李二胖点点头。

　　过了半晌他又摇了摇头，“那你知道还问我名字？”

　　“我就……随便问问。”

　　李二胖显然不信，伸出两根手指问他，“这里几根手指？”

　　“两根。”

　　“这是两根手指吗？！”李二胖惊慌地看着陆燃。

　　陆燃又确认了一遍，李二胖确实比着一个剪刀手，“你这不是两根手指是什么？”

　　“你仔细看看，我这有五根手指啊！”李二胖张开手，揭秘了答案。

　　……

　　好家伙，搁着玩脑筋急转弯呢？

　　陆燃给李二胖抛去一个无语的眼神。

　　“完了，孟凡，燃哥他真傻了！”

　　“李二胖。”陆燃挑起眉，冷声警告。

　　……

　　李二胖缩起脖子，不敢说话了。

　　这时陆燃就陷入了一个困境。

　　该怎么证明自己是正常的呢？

　　他回想了一下，大声说，“我可清醒得很。我还记得李二胖几个月前跟我说过他的梦想……”

　　孟凡听得饶有兴致，接道：“是什么？”

　　李二胖听着不对，冲上来捂住陆燃的嘴。

　　“唔，他的梦想就是成为女装大佬，征服全世界的男人。但是上回借我五百块买女装至今未还……”

　　“胖哥还有这癖好呢？”

　　“陆燃！”

　　李二胖羞得脸红到耳根。

　　陆燃扯开李二胖的手接着说。

　　“我还记得我的银行卡号是xxxxxxxxx，密码是……”

　　“我手机号是……”

　　“陆燃脑子被砸坏了！”李二胖哀嚎道。

　　“……”陆燃拿起一个梨，塞到李二胖的嘴里，笑了，“你脑子才砸坏了，我在暗示你还钱。”

　　孟凡了然地笑了笑，隔壁床大叔抓起了一手瓜子，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仨。

　　过了半会儿，李二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张脸红得简直快要滴血。

　　“靠！陆燃你耍我！”李二胖出离愤怒了。

　　“我怎么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李二胖气得瞪圆了眼：“你怎么把我女装的事说出去了！”

　　陆燃：“你说我脑袋被砸坏了。”

　　“你大爷！”

　　李二胖撩起袖子想冲上去狂揍陆燃一顿，不过看在陆燃头上包得跟木乃伊一样的白纱布，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怒气：“等你头上伤好了，给我等着啊！看胖哥我怎么揍你！”

　　陆燃也是个不服输的，若换作往常，他被李二胖这一挑衅，两人能在病房里打起来，不打个鼻青脸肿是不会收场的。

　　孟凡在学校里早就见识过这两人的厉害，因此他连忙拦着李二胖，开始劝架，“在医院呢，别上火。”

　　没想到陆燃这次好像没什么打架的兴致，放了李二胖一马。

　　陆燃：“随便你。”

　　“哼！”李二胖别过脸。

　　孟凡憋着笑：“你们俩这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一见面就想打架，第二天又和好，跟小学生一样？”

　　然而病房里李二胖正在气头上不搭理他，陆燃看起来心不在焉也没说话。

　　孟凡察觉到陆燃的不对劲，脸上的笑容微僵，“怎么了这是？陆燃你真没事吧？”

　　陆燃摇摇头，“没事，嗓子有点干。”

　　孟凡给他倒了杯热水，叹了口气，“好好休息，我和胖哥过两天再来看你。”

　　“看屁，老子不来。”李二胖盘起手，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陆燃看着杯子里升腾的热气，脑海里一片混乱。

　　其实刚才，他刚才不是故意戏耍李二胖，是脑袋真的晕乎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脑袋里像装了浆糊。

　　记忆也像一块被打碎的镜子，需要时间去整理，去复原，去一块一块地仔细拼凑起来。

　　但是整理到最后。

　　他那块称作记忆的镜子，似乎丢失了一大块。

　　而且，是很重要的一块。

　　心里变得空荡荡的。

　　他好像真的忘记了什么，但是想不起来了。

　　陆燃想着，目光随意扫到别处，突然发现有个人悄悄站在病房门外。

　　门外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手里提着新鲜的果篮，正透过虚掩的门缝默默看他。

　　陆燃心里一惊，问道：“谁？”

　　少年不说话，还是那样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陆燃竟然感受到他目光里有一种化不开的悲伤。

　　那股悲伤好像透过目光传递到陆燃的心里，让他的心一阵刺痛。

　　陆燃想，他可能是欠了这人钱吧，不然这人的眼神怎么这样，看得他老难受。

　　“那人是你们的朋友吗？”陆燃转头问李二胖。

　　那人好像在门外很久了，如果没有人发现他来了，陆燃觉得他可能会一直这样安静地站在门口。

　　李二胖停止了说话，回头顺着陆燃看过去，疑惑了一阵，问：“你是来找64号床的吗？”

　　64号床是陆燃隔壁床的叔叔。

　　那叔叔好像睡着了。

　　少年不答话。

　　然后李二胖转过头问孟凡，“孟凡哥你的朋友吗？”

　　孟凡摇头。

　　陆燃望向那个少年。

　　四目交汇。

　　少年被盯得耳根泛起红。

　　他迈着快步走到陆燃身边，放下了果篮，然后低着头匆匆忙忙地走了。

　　……

　　李二胖呆愣片刻，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八卦，刚才那点不愉快立刻被他抛到脑后，他满脸震惊道：“我想起来了！这男的……我见过他。”

　　“哦，你见过他。”孟凡问，“所以呢？”

　　李二胖摆摆手：“你听我说。他这段时间经常来医院，来了就在走廊坐一整天。我跟他说话也不理我，隔天我来看燃哥，他又坐那了。我怀疑他是精神病，跟值班护士说了，但她们觉得这小弟弟长得好看，不信我。”

　　“什么精神病啊，不是吧。”孟凡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我倒觉得更像是小迷弟，冲着陆燃来的。”

　　陆燃不搭理他们，看着床边那篮新鲜的水果。

　　里面好像夹着一张纸条。

　　他拿出来展开看了一眼，上面有清隽的字体写着。

　　【早日康复，我等你回家。】

　　什么？谁在家里等？

　　他不认识那个人啊。

　　陆燃觉得莫名其妙，他想了想，估计是把他认错成了别人。

　　他把纸条叠好放回去，果篮交给了护士。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走过路过的小可爱点点收藏吧！

第2章

　　后来，陆燃按照医生的要求在医院休养。

　　但他躺了两三天就躺不住，向医生提出要出院。

　　医生看起来挺年轻的，三十五岁左右，带着眼镜，看起来温柔好说话，做事也慢条斯理。

　　“医生，我不能再躺了，再这样下去就要疯了。”

　　陆燃顶着个纱布头对医生说。

　　医生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从语气里能体会到他的怨气。

　　医生翻阅着手里的病历本，百忙中抬头看他一眼：“为什么？我见你每天睡得挺开心的。”

　　每天他去陆燃的病房例行检查，都看见陆燃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呼噜震天响。

　　“不开心啊。”陆燃是真的很苦恼：“我练的腹肌都没了。”

　　说完他隔着衣服掐了一把自己的肚皮，果然掐出一层薄薄的肉。

　　这还让他以后怎么泡妞，还怎么当健身房最靓的仔。

　　医生笑了一下，慢慢走过来检查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陆燃脑袋上缠着好几圈纱布，样子十分凄惨。

　　但他的恢复能力挺不错的，在医院躺了一个半月，后脑的伤口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

　　医生摇摇头，又想起那日救护车送这小伙子来医院时，那被砸得血肉模糊的脑袋。

　　那画面简直惊心动魄。

　　就连他这个见惯了伤患的医生都感到心惊。

　　也不知道这小伙子怎么这么倒霉，不过是去剧院看个舞台剧，居然被天花板上掉下来的吊灯砸得差点命都没了。

　　医生担忧地说：“你这个情况，还是再留院观察几天吧。”

　　“不用了医生。”陆燃急得不行，蹭地一声站起来，他急于证明自己已经恢复，“我现在甚至可以下楼跑几圈。”

　　“我真恢复了。”陆燃信誓旦旦地说。

　　医生看起来有点头疼，坐回去翻了翻陆燃的病历，皱着眉问他：“真恢复了？没忘什么事情？”

　　“这个绝对没有。”陆燃坐回椅子上，“我刚睡醒的时候，我朋友就把我当犯人一样拷问了几百遍了，他们可以确定我没忘事。”

　　医生抬眼看了一下陆燃。

　　确实，他想起来了。

　　前几天陆燃的朋友还跑过来告诉他，陆燃没有失忆，问他是不是误诊了。

　　医生短短几分钟摇了十次头，最后用一种疲惫又无奈的声音对陆燃说：“行吧，你出院吧。”

　　陆燃高兴了，连忙说：“谢谢医生。”

　　医生问：“你朋友呢？来接你吗？”

　　朋友？

　　说到这个词，陆燃里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刚醒来时守在他床边的李二胖和孟凡。

　　“噢，我让他们回去了。”陆燃再次强调一遍，“而且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不用他们来接我了。”

　　“哦，回去了？”医生皱了皱眉，有点疑惑，“我早上还看见他了。”

　　按理说，一个普通病人家属或者朋友是不会给他留下什么印象。

　　但那天的情形实在是太令人深刻了。

　　“我是说那个背你来医院的小伙子。”医生说。

　　“谁？”陆燃想不起来。

　　医生回忆起那天的情形：“那天你被推进急救室，他拉着我，哭得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还非要用手机打字给我看，说叫我一定要救救你。”

　　“什么？”

　　“当时你们那剧院离医院近，你朋友是背着你跑来医院的，再晚一点，你这条命，估计早就被阎王爷收去了。你真的该好好感谢一下你的朋友。”

　　陆燃皱眉。

　　没想到李二胖竟然是这么重情谊的人，改天一定要请他吃顿好的。

　　“是李二胖那家伙吧？他一向这么浮夸。”陆燃表示了解。

　　“李二胖？”医生愣了一下。

　　他勉强把脑海里那个高高瘦瘦，长得俊秀的小伙子跟这个名字对上号。

　　医生想了一下，应道：“……应该是吧。”

　　-

　　陆燃终于获得了医生的同意，办好了出院手续。

　　他走到医院门外，畅快地呼吸了几口户外新鲜的空气。

　　本来他想着出了院就直奔健身房的，奈何头上的纱布没拆，他想了想，还是算了。

　　毕竟是健身房最靓的仔，他得时刻注意形象，可不能被人看笑话，还是改天再去吧。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他爸爸陆俊峰打来的电话，点了接听。

　　陆俊峰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意外：“你怎么了？听说你最近住院了？”

　　陆燃顿了顿，回道：“是啊，住院了，都住一个月了。”

　　对于陆俊峰这过于迟滞的信息，陆燃也没有多大意外。

　　自从他妈妈去世，陆俊峰一直都是这个状态，整个人好像丢了魂一样。

　　三天两头失踪，到处买醉，回家发疯，嘴里一直念叨着他妈妈的名字。

　　好像生活再也没有其他的事能让他提起兴趣。

　　但是妈妈已经走了十几年了。

　　对于他妈妈的死，所有人都渐渐放下了，只有陆俊峰一直走不出来，活在过去。

　　陆燃懒得和陆俊峰说太多了，轻松道：“小伤而已，现在已经出院了。”

　　“……没事就好。”电话那头传来老爸平淡的声音。

　　陆燃随便应了声：“嗯。”

　　两人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响起一阵嘈杂的，像是搓麻将的声音，陆俊峰对他说：“那……我还有要紧的事，先挂了啊。”

　　“哦好……”陆燃又应了一句，电话里已经迫不及待响起了冷漠的嘟嘟声。

　　被挂电话的陆燃愣了几秒。

　　反应过来，他冷笑出声，陆俊峰还能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就是喝酒打麻将吗？

　　-

　　十二月入了冬，陆燃顶着缠满纱布的头在外面溜达了好久。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回家，心里下意识在躲着什么人。

　　但他很清楚的记得，大学毕业后，他明明独自买了一套房，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现在是一个人住的。

　　所以他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抗拒回家这件事情。

　　直到路边的街灯到点亮起来，天空飘下绵绵的细雨，一阵凛冽的北风吹来，陆燃裹紧外套，加快脚步。

　　真的该回家了。

　　幸好他家小区离这不远，陆燃一路连走带跑五分钟就回到了小区楼下。

　　陆燃顾不得头上的伤，把外套的帽子戴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嘴里暗暗骂道：“靠，冷死人了。”

　　他走到小区门口，忽然发现没带门卡，想叫保安大爷帮他来开门，然而却发现保安亭里没了人影。

　　陆燃回头张望，发现小区门外小雨亭里坐着个身材纤瘦的男孩子，保安举着一把伞非要递给他，说：“孩子别等了啊，都下雨了，这么冷，回家吧啊。”

　　这么冷的天，那男孩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好像整个人都在发抖。但他只是摇摇头，似乎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

　　保安大爷很是无奈，只好把雨伞硬塞到他手里，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厚棉袄给他披上，边叹气边说：“一会我赶你走了啊。”

　　那男孩子还是不说话，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陆燃伸长脖子往那边看，保安已经搓着手走回来保安亭，冷得直呵气。

　　“那人怎么了？”陆燃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

　　他离得远，只能看到那人的侧脸，眉眼清秀，唇红齿白的，长得挺好看的一个男孩。

　　“哎。”保安说到这个就叹气，“我也不知道，今天下午我就看见他在那坐着，好几个小时了，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我去问他，他就说在等人，不知道在等谁，这么久都没个人影。”

　　“可能和女朋友闹别扭了吧。”陆燃猜测道。

　　保安拿出门卡帮他开门，说：“这闹别扭也不能这样吧，等会人都冻傻了。”

　　陆燃又回头看了一眼。

　　昏黄路灯下，那男孩冷得缩成一团，纤长眼睫上落了浅浅一层雪花。

　　他下巴搁在膝盖上，神色郁郁，好像在想难过的事情。

　　…

　　这么好看的男孩子，怎么会有人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这？

　　不知道为什么，陆燃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第3章

　　陆燃并没有多管闲事的心情，见保安给他开了门，跟保安道了一声谢，便径直上了楼。

　　打开门，陆燃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对啊，他想。

　　他吃完放在饭桌上的泡面桶，外卖盒，还有堆在沙发上没来得及洗的衣服……通通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衣柜里晾干洗好的衣服，打扫干净的客厅，被拖得一尘不染的地板。

　　陆燃觉得神奇，蹲下去用食指摸了摸地板。

　　不对，这绝对不是他陆燃的风格。

　　他分明记得发生意外之前，他在家里通宵赶了三天三夜的稿子，家里脏乱得没法看。

　　他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是家里来了个田螺姑娘？

　　……

　　不，这一定是他打开门的方式不对。

　　陆燃走出门。

　　把门关上，再打开。

　　陆燃相信了眼前的现实。

　　可他还是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家里进小偷了吗？

　　陆燃在家里检查了一圈，发现家里并没有丢失什么贵重物品。

　　当然，他家里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

　　作为一个网络漫画作者，家里最贵重的估计就是他那台存满了稿子的电脑了。

　　陆燃看见自家电脑还完好无损，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他真的百思不得其解，这人进他屋里图什么呢？给他打扫卫生吗？

　　陆燃正苦恼着，兜里手机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是他的漫画编辑给他打电话催稿来了。

　　陆燃大学在读的时候迷上了画漫画，这原本只是他的业余兴趣爱好，偶然被室友发现，室友怂恿他发上了当时热门的网络漫画连载平台。

　　陆燃没想过自己的漫画居然会在平台上一夜爆火，还卖掉了版权。

　　漫画最火的时候，很多书店都在最显眼的位置放他的漫画。

　　漫画热度居高不下，大学毕业后，陆燃打算把兴趣发展成工作，所以现在他过上了每天在家里赶稿子的生活。

　　但谁也没想到，陆燃会突然住院一个月。

　　没有存稿，连载的漫画自然也断更了。

　　网上传出了很多不好的评论，不仅有催更新的，还有说漫画作者不负责任，不更新，烂尾，还有要求退款的差评。

　　所以陆燃这会儿看见编辑打来的电话着实有点心虚。

　　他硬着头皮接起了电话，说：“徐编，你好啊……”

　　然而却没有陆燃预想中的责怪。

　　“陆燃你怎么住院了？”对面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语气非常关切。

　　“你是？”

　　“是这样的，这原本是徐编的工作电话，但是他离职了。所以我以后会是你的新编辑，程意然。”

　　陆燃迟疑了一会儿，说：“……程编您好，那以后请您多多关照。”

　　陆燃想，这可能是遇到脾气最好的一个编辑。

　　要换作徐编，他这会早就被摁在墙上锤了几百回了。

　　“听说你被砸伤了头，现在还好吗？……我的意思是，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吧？例如说忘记了什么事情？”

　　不得不说，程编辑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温柔，听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然而陆燃此时却在苦恼地想。

　　怎么每个人都在说他脑袋被砸坏了，还老说他失忆？

　　“喂？”

　　陆燃一个激灵，连忙应道：“没有的，程编，我现在很好，已经完全恢复了。”

　　“那就好，一个月找不到你，可把我急坏了，你现在在哪个医院？”程编辑接着问。

　　“我出院了。”

　　“那我们出来见一面吧，顺便把你拖欠稿子的事情聊聊。”

　　-

　　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过了几天，陆燃去医院拆了头上的纱布后，和程意然编辑约了在某个西餐厅见面。

　　两人见面后先是友好寒暄了几句，程编辑便直奔主题：“你知道有影视公司有意向要买你漫画的影视版权吗？”

　　“？”陆燃有点惊讶。

　　昏迷一个月醒来，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所以不管怎么样，你必须在两个月内更新到完结。”程编辑把一本纸质版漫画推到陆燃手边。

　　“更新到完结？”

　　陆燃有点慌，他不知道这编辑在说什么，他不记得自己画过这本漫画。

　　“是的。”

　　编辑说：“别想着拖稿了，这次真不行。还有，你已经很久没更新了，如果再不更新，达不到我们网站要求的更新量，你将要赔偿网站一大笔违约金。”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什么？！”

　　陆燃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拿起那本漫画，他翻了几页，越翻越不对劲。

　　这特么……这漫画到底画的什么？

　　这漫画是他写的吗？

　　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他看了一眼漫画名。

　　《贺然修仙记》

　　什么玩意？

　　陆燃把漫画推开，“这不是我画的漫画的，你拿错了。”

　　“你开什么玩笑？这是你的成名作！我怎么可能拿错！”程意然把漫画翻到第一页，上面赫然签了两个大字。

　　【陆燃。】

　　陆燃确认了一下，确实是自己的亲笔签名没错。

　　这怎么可能？他压根没有半点印象！

　　“你忘了吗？贺然是你这部漫画的主角，他本来就被你写得很惨，结果你几个月前还把他写死了，网上热搜都爆了，你才同意更新给读者一个HE结局。这么重要的事你忘了？”

　　程编辑激动地说。

　　“……”陆燃沉默了。

　　他是真的没有印象。

　　这时，一个服务员走过来给他们端咖啡，正好听见程编辑这一番长篇大论，他整个人好像愣住了，然后看向陆燃。

　　关于合同的事情，旁边有人在，程意然不太好继续说下去。

　　但这服务员愣在这半天不走，程编辑只开口催促道：“把咖啡放下就好，谢谢你。”

　　……

　　服务生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呆愣在原地。

　　“放下就好，谢谢你，”

　　程编辑忍不住抬头看了这奇怪的服务生两眼。

　　那服务生猛地回过神来，点点头，把咖啡放到陆燃面前。

　　服务生拿起菜单，划掉单子，准备走。

　　程编辑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翻了翻漫画，又看了眼这个服务员，忍不住低声惊叹：“嗯？陆燃，这人和你漫画的主角长得好像啊……”

　　她想到影视公司在筹划给陆燃的漫画选角，她发现这服务员就是非常合适的选角。

　　只可惜是个服务员。

　　程编辑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番。

　　陆燃听见程编辑的话，抬起脸看了看，又对照了漫画封面上的主角。

　　程编辑这话丝毫没有夸张，这个服务生怎么看怎么像那漫画里的主角，就连眼角那颗浅浅泪痣的位置也是一模一样。

　　“你俩是不是认识？”她忍不住问。

　　陆燃抬眼看向那个男服务生。

　　服务生抿紧了唇，有点局促不安。

　　陆燃目光在服务生的脸上定住。

　　是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好像是在医院。

　　是那个送他果篮的小弟弟。

　　陆燃笑了笑，对编辑说：“不认识，只见过一面。”

　　服务生慌忙从口袋里拿出一本便签本。

　　“怎么了？”陆燃问编辑。

　　那服务生听见陆燃说的话，忽然眼眸泛起红，拿着笔在纸上写字，笔尖颤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时候，餐厅经理走过来，礼貌地跟陆燃和程意然解释：“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们这个服务员，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如果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我跟您道歉。”

　　“哦，那倒不用，他也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陆燃想替服务生解释。

　　“没有就好，祝您用餐愉快。”

　　餐厅经理直接无视掉了陆燃的后半段话，急匆匆把那个小哑巴服务生拽走了，边拽边骂：“你个死哑巴，知不知道后厨有多少菜等着你上，你居然给我在这偷懒！？你明天再这样，你就给我滚蛋！知道不！”

　　-

　　陆燃和程编辑这一聊直接聊到了餐厅打烊。

　　最后他们得出一个结论，以陆燃现在的经济实力，绝对赔不起这么巨额的违约金。

　　所以不管陆燃最后能不能回忆起这本漫画的剧情，就算是乱编乱造，他也得硬着头皮画下去。

　　陆燃走在路上，愁得叹了口气，随脚踢飞一个石子，低声道：“说起来倒是轻松。”

　　画漫画哪里有程编辑说得这么容易，这事就像考试时碰到不会做的数学题，除了在开头写个解字，后面还能编出什么？

　　陆燃一路慢慢晃悠到小区楼下。

　　这回他带了门卡，在感应处“滴”了一声。

　　“你等等。”保安大叔拦住了陆燃。

　　“怎么了？”陆燃奇怪地问。

　　保安大叔往大门外指了指。

　　陆燃顺着看过去，又看到了昨天晚上那个熟悉的清瘦身影，问：“那人怎么又来了？”

　　“我也不知道啊。”保安大哥看起来很苦恼，又说：“他刚刚来没多久，他说要找508的业主，是你的朋友吧？”

　　“找我？”陆燃眯着眼看了一会，“认错人了吧，我昨晚就见他在那，他也没找我呀，我不认识他。”

　　“你去看看吧，他坚持要见你，说不见到你不走，我这不好办呀……”保安大叔有点为难。

　　“行吧。”

　　陆燃虽然不太乐意，但也不太好让保安难做。

　　他满脸无奈地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说：“你找我有事？”

　　男孩原本是耷拉着脑袋，听到陆燃的声音，他先是很明显地颤了一下，然后抬起头。

　　陆燃认出来这是西餐厅里的那个哑巴服务生，“又是你，这么巧？”

　　那小哑巴看着陆燃，清澈眼眸里蓄满的泪，落了下来。

　　陆燃立马被他这副样子吓着了。

　　怎么回事？

　　这人怎么莫名其妙就哭了？

第4章

　　那小哑巴摇摇头，揉揉眼睛，边找出便签纸和笔。

　　北风吹得太狠了，他的手冻得直发抖，只能在纸上写出几个歪歪斜斜的字。

　　【你回来啦？】

　　【我刚刚在餐厅出来没看见你，你怎么不等等我？】

　　【我还以为你又生气了……】

　　写完后，小哑巴把纸条举给陆燃看，脸上的泪还没干，琥珀色的眼眸里洋溢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陆燃勉强看懂了他写的字，但是并没有懂他的意思，“什么？”

　　什么以为他生气了？

　　他们很熟吗？

　　小哑巴胡乱擦干眼泪，嘴角漾起浅浅的笑，伸出手拽陆燃的袖子，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陆燃不坐，小哑巴又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他。

　　【我昨天去医院也没找到你，护士姐姐都说你出院了，我没有带钥匙，又打不通你电话，我只能在你家楼下等你啦。好冷呀。】

　　这小哑巴长得白净，他仰脸冲陆燃笑，那双清澈的眼眸还噙着泪花，里面像藏了细碎星子，亮晶晶的。

　　陆燃晃了一下神，才说：“你来找我的？”

　　小哑巴用力地点点头，很开心的样子。

　　陆燃只好无奈说：“那好吧，这太冷了，你来我家再慢慢说。”

　　-

　　小哑巴跟着陆燃上楼，一路打了好几个喷嚏。

　　陆燃心道这人是真的奇怪，大冷天非要坐在楼下风最大，最显眼的地方等他，就好像生怕让他逃走了似的。

　　这人不会是讨债来的吧。

　　陆燃想起自己在医院也见过这哑巴，当时看他的眼神就像欠了钱。

　　可是，他不记得他有借过别人的钱呀？

　　想着，陆燃瞥了那小哑巴一眼。

　　况且，催债的也不会找个哑巴来催吧？

　　小哑巴意识到陆燃的视线，笑了笑，洁白可爱的小虎牙都露了出来，对陆燃比划了几个手势。

　　看起来应该是手语。

　　陆燃摇头表示自己看不懂，快步走到门前，打开了门锁。

　　小哑巴跟着陆燃进了屋。

　　“鞋柜里有一次性拖鞋。”

　　因为家里铺的是木地板，所以陆燃照平时提醒客人换鞋再进屋。

　　然而陆燃话音未落，小哑巴已经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毛茸茸的拖鞋，并且帮陆燃把外套挂到衣架上了。

　　陆燃还没来得及奇怪。

　　那小哑巴又轻车熟路地摸到了他家厨房，倒了两杯温水，把其中一杯递给陆燃。

　　这简直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熟悉。

　　根本不像第一次去别人家做客该有的样子。

　　……

　　这一顿反客为主的行为，着实令陆燃摸不着头脑，让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难道他应该接过水杯，然后对这人说谢谢吗？

　　可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啊。

　　这人到底在干什么？未免也太不懂礼貌了。

　　小哑巴见陆燃不接杯子，只好把它放在桌上，然后拿出纸笔写字告诉陆燃。

　　【水是温的，不烫。】

　　陆燃觉得莫名其妙，还是对他说了一句：“谢谢，你随便坐。”

　　小哑巴没有听陆燃的，反而三两步去厨房切好了水果，放到陆燃面前，比划了两下手语。

　　陆燃看不懂，坐到沙发上，结果那小哑巴丝毫没有分寸，追了上来，用牙签戳了一小块就往他嘴里送。

　　陆燃有点恼火了，偏头躲开。

　　小哑巴当他在闹着玩似的，笑着伸手追上来，非要把那颗草莓喂给他。

　　陆燃被迫吃了一颗草莓，实在是忍无可忍，他伸手制止了这人奇怪的行为，克制着语气里的怒意问：“请问……”

　　他顿了一会儿，说：“请问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我们很熟？”

　　小哑巴蹙了蹙眉，仰起脸不解地看陆燃，眸里有些惊诧。

　　小哑巴放下果盘，又对陆燃比划手语。

　　陆燃没有搭理，他直入主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小哑巴怔了一下，他盯着陆燃皱了皱眉，表情有些茫然，好像没听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我欠债没还？还是我偷了你家东西？你这么执着地来找我总得有事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说，把这事解决，你也早点回家，行吗？”

　　陆燃翻出纸和笔，递给小哑巴，又重申一遍：“我看不懂手语，不用比划了。”

　　小哑巴似乎被吓到了，他睁大双眸，懵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始使劲摇头。

　　“摇什么头？”陆燃把笔塞到哑巴手里，“有事快说，我明天还有事，没空陪你磨蹭。”

　　小哑巴紧紧攥着笔，笔尖落到纸上，他犹豫一阵，又抬起脸看陆燃，眼眶急得泛红。

　　“快写吧。”

　　陆燃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可能过于强硬，这个小哑巴可能是被他吓到了，特意将语气放得平缓了一些，又说：“你告诉我，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小哑巴纤长的眼睫在灯光下有些黯然，他握着笔的手有点发抖，慢腾腾地写了几个字。

　　【你失忆了吗？】

　　陆燃挑了挑眉，觉得好笑，不就是砸伤了头，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怎么醒过来人人都怀疑他失忆了。

　　这种狗血剧情怎么会发生在现实生活呢？

　　“没有。”陆燃很肯定地说。

　　【那你怎么了……】

　　【你是不记得我了吗？】

　　小哑巴抿着唇，眉头轻轻蹙着，看起来很委屈，很失落。

　　“什么不记得？”陆燃想起来这小哑巴在医院给他送了个果篮，就说：“你想要回送错的那个果篮？我已经放到医院的前台了，你下次别认错人了。”

　　“算了，你果篮多少钱，我转钱给你。”

　　贺以南伸手阻拦了他，摇着头，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他看起来哭得太难过了，呼吸都很费力。

　　……

　　陆燃坐在旁看了一会儿，原本他觉得这人莫名其妙，这人说是找他有事，结果行为诡异，说的话也奇奇怪怪。

　　他都不想搭理这哑巴的。

　　怎知看着看着，他心里忽然越来越慌。

　　“你……”

　　陆燃很少见人在他眼前哭得那么伤心，他凑近去，用指腹为小哑巴擦眼泪，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温和，“你别哭啊，你哭什么啊。”

　　陆燃这一系列的动作和语气都十分自然的，自然到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小哑巴垂着眼吸了吸鼻子，顺势牵住了陆燃的手。

　　陆燃忽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有点越界。

　　对待一个陌生人，这样的动作太亲近了。

　　陆燃的手像触电一样收了回来，赶紧坐回了原位。

　　小哑巴怔了一下，更伤心了。

　　陆燃又找回话题说：“你说我忘了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根本不认识你啊。”

　　那小哑巴又摇头，用手背胡乱抹了一下眼睛。

　　他想了一阵子，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你还记得贺以南吗？】

　　贺以南。

　　他的名字叫贺以南。

　　他是陆燃的男朋友。

　　他和陆燃在这个公寓里接过吻，拥抱过，上过床。

　　这间公寓里的每个角落，都有他生活过的痕迹。

　　虽然陆燃从未带他去见过他的朋友，他们没有正式出柜。

　　但他们曾经相爱，曾经牵手相视，曾经互相发誓，此生非彼此不可。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在陆燃住院苏醒后全都消失了。

　　就像一场噩梦。

　　贺以南看到陆燃的眉头皱了起来。

　　心里还留有一丝丝希望。

　　陆燃明明记得所有人，所有人都说陆燃没有失忆，怎么可能偏偏就把他忘了呢。

　　陆燃正看着那张纸条，忽然感觉到耳边扑来的一阵温热鼻息。

　　他发现这个小哑巴居然把脸凑了过来，不知道什么意图。

　　陆燃赶紧退开，眉头皱得更深，提醒道：“不要靠那么近。”

　　陆燃感觉自己心脏可能是出了问题，突然跳得有点快，他退远一些，见贺以南不动，干脆站起来，保持距离。

　　陆燃深呼吸几口，平复了心情，展开纸条看。

　　他表情平淡地读了一遍：“贺以南？”

　　没有一丝起伏，没有一丝波澜。

　　就像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没有感情地念了出来。

　　贺以南不敢看陆燃的表情，可听到他陌生的语气，脑袋里还是嗡了一声。

　　贺以南突然想起在医院时，偷听到医生对陆燃朋友说的话。

　　医生说，陆燃可能会有选择性失忆的症状，也许会忘掉一些不愿意记得的人和事，这一般不会对他生活造成太大影响，不用特意刺激他回忆起来，因为这是陆燃大脑的一种保护机制。

　　最后，医生还特地重点嘱咐一句，陆燃不想记起来的东西，就让他忘记，不要再提起，那些不好的回忆会对他造成刺激。

　　贺以南眼神变得空洞。

　　陆燃真的失忆了。

　　只忘记了他。

　　陆燃看这小哑巴半天不出声，再次语气笃定地说：“我真的不认识你。”

　　“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贺以南摇头否认。

　　他想了很久，用手背揉了揉眼，然后在纸上写。

　　【我不会认错的。】

　　【我是你的室友。】

　　“室友？”陆燃疑惑了，“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室友？”

　　【有。】

　　【你在App上发布出租房间的信息了，所以我才来找你。】

　　陆燃半信半疑，拿出手机翻：“哪个app？叫什么？”

　　【我忘了。】

　　“你忘了？这都能忘？”陆燃觉得这人八成是个骗子，“你空口无凭，我怎么信你？我可不能随随便便放一个陌生人来我家住。”

　　贺以南抬起手，指向一个房间。

　　“那是放杂物的房间，你不能住那，想都别想。”

　　陆燃直接回绝。

　　【那是我的房间。】贺以南落笔写道。

　　陆燃当然不相信贺以南的话。

　　他一把推开杂物间的门。

　　待看清房间里的布置后，他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有书桌，有电脑，有床，有衣柜。

　　记忆中的杂物间竟然变成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卧室。

第5章

　　眼前这陌生的房间，与陆燃的记忆产生巨大落差，使得他泛起了头痛，拧起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贺以南见陆燃这样，哪里还敢说他们两人之间情侣关系，只怕更刺激到陆燃。

　　贺以南只好对陆燃撒了谎：【我是一个月前搬进来的，那时你刚和我谈好租房的事，带我住进来，就出了意外。】

　　怪不得。

　　陆燃脑中的嘈杂声渐渐消退，看了看贺以南。

　　怪不得前两天他看见自己家里被打扫得干净，他还以为见鬼了。

　　原来贺以南一个月前就住进来了。

　　贺以南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从手机里勉强翻出一张合适的照片。

　　照片里，他们两个人在餐厅里吃饭，脑袋上分别戴着小兔子和大灰狼的耳朵头饰，两人头挨着头，对着相机开心地笑。

　　【这是我们在餐厅谈租房的事情。】贺以南拙劣地撒谎道。

　　陆燃拿过去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ps的痕迹。

　　但他有点不明白他们俩为什么要戴个这么奇怪的头饰谈合租的事情……

　　陆燃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脑袋在进医院之前就被砸坏了。

　　【那个头饰，是餐厅搞活动送的。】贺以南紧张地戳手机解释。

　　“噢，这样啊。”陆燃还想再翻翻贺以南的相册。

　　贺以南却伸手将手机抢回去了，红着脸慌里慌张地打字和他说：【其他没有了……只有这一张。】

　　陆燃想了一会，叹了口气，说：“那行吧。”

　　陆燃答应了，虽然他记不起自己为什么要和别人合租，但别人都搬进来了，他也该信守承诺，总没道理把别人赶出去。

　　而且最近因为漫画断更的事情，他资金确实遇到了困难，现在有个人住在他家，每月给他交租金，确实减轻他的资金负担。

　　反正他回家把门一关，两人互不打扰了。何乐而不为呢？

　　“那先说好了，我同意把我的房间租给你住。不过，没有重要事情不要打扰我，冰箱里的东西可以吃，但是吃完了要补充库存，还有一点，不许随便带别人来我家，就算是你的女朋友，也不行。”

　　陆燃思索了片刻，又补充道：“男朋友也不行。”

　　贺以南睁大眼望着他，神情很是纠结，迟疑了几秒，才点了点头。

　　两人约定好规则，陆燃就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幸亏那人是个哑巴。

　　平时应该不会影响他工作。

　　想到工作，陆燃连忙打开电脑。

　　他看见自己漫画评论区底下是一片混乱。

　　有骂人的，有说要举报他不更新的。

　　还有对他人参公鸡的。

　　还有人故意散播谣言说作者失踪了，被绑架了，手被人砍掉了。

　　陆燃默默开了个小号在评论区为自己说话。

　　“有没有一种可能，作者去看舞台剧的时候被吊灯砸坏了脑袋？”

　　两分钟后。

　　这条评论被顶成了热评，底下全是，

　　“这么倒霉吗？”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哈哈。”

　　陆燃面无表情看着这些回复。

　　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这是真人真事。

　　他越想越气，想到头上的伤口都开始隐隐作痛。

　　但是没有办法，为了不付违约金。

　　陆燃只能拿起那本漫画，继续研究那本漫画莫名其妙的剧情，但是那漫画的剧情太压抑，他实在是不感兴趣，他越看越觉得无聊，到后来就只想看主角的脸了。

　　程编辑说得没错。

　　贺以南跟这个主角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完全是照着画出来的。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

　　陆燃纠结了半天。

　　他决定去问问贺以南，说不定贺以南知道些什么，只是没有告诉他。

　　陆燃拿着漫画，走到客厅，没看见人，却闻到厨房飘出的香味。

　　他走过去，看到贺以南正忙着煮面。

　　贺以南煮的恰巧是他最爱吃的番茄鸡蛋面，锅里的汤咕噜咕噜的，香味浓郁，闻起来十分有食欲。

　　陆燃突然想起晚上没吃饭，饿得肚子怪叫。

　　他盯了一会儿，自己去翻箱倒柜找出一碗泡面。

　　然后走到厨房，给泡面倒热水。

　　贺以南转过头看看陆燃，准备拿出纸笔，但想到陆燃说没事不要打扰他，垂下眼睫继续煮面了。

　　陆燃倒好调料包，顺手用贺以南旁边的灶煎了个蛋。

　　煎好后，往泡面上一放，

　　陆燃喜滋滋地抱着一桶泡面放到餐桌，随手翻出一本破笔记本，盖在泡面桶上面，盘起手靠在椅子上等。

　　等泡面泡熟，也顺便等贺以南，他还有事要和贺以南说。

　　没一会儿，贺以南从厨房出来。

　　陆燃搓搓手，把泡面上盖着的本本拿下来，夹起两柱面，吸溜起来。

　　贺以南端着碗，默默坐下。

　　陆燃吸了两口面，抬起头，看见贺以南半天没动筷子，手搭在腹部，神色恹恹的，问道：“你怎么了？”

　　闻到泡面的味道，贺以南胃里有点难受，慢慢用手揉了一下胃，摇摇头，将自己面前的番茄鸡蛋面推到陆燃面前。

　　“？”陆燃问：“你煮了不吃吗？”

　　贺以南抿着唇，拿出纸笔写：【我有点不舒服，吃不下了，给你吃吧。】

　　“哪儿不舒服？胃难受？”

　　陆燃见贺以南脸色发白，心里竟然有点着急，手里泡面都不香了，去厨房倒了杯温水递给贺以南，温声说：“多喝热水。”

　　贺以南接过去，慢吞吞地抿了两小口就不要了，他合上眼睛，将手按在腹上，难受地用牙齿咬住唇，才能勉强止住呕意。

　　陆燃看见贺以南难受得唇瓣泛白，睫毛都在颤抖。

　　他的心忽然疼得快要炸裂，脑海里竟然冒出个荒唐想法，

　　他有点想冲上去，把贺以南抱在怀里，帮他揉揉胃，好让贺以南别那么难受。

　　然而下一秒，陆燃就清醒过来。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是真的不太正常了。

　　贺以南可是个男的啊，而且是个只见过几面的合租室友。

　　陆燃也不懂自己瞎着急个什么劲。

　　过了一会儿，贺以南缓过来了，缓缓嗳出几口气，见陆燃还站在他身旁，他赶紧用手机戳一行字，举给陆燃看：

　　【我这两天经常这样，坐一会儿就好了。】

　　贺以南弯起眼眸，漾出一个好看弧度。

　　“那就好。”

　　陆燃犹豫着坐下去，见贺以南脸色没那么差了，现在终于放心一些。

　　看着那碗番茄鸡蛋面，陆燃又有点抵制不住美食诱惑，把自己那碗泡面推到一旁，拿起筷子香喷喷地吃起来。

　　贺以南目光落到那本陆燃盖在泡面碗上的破本子，怔住了。

　　这本破本子是陆燃以前很宝贝的日记本。

　　现在却被陆燃随手放到一边。

　　恰巧窗外吹来一阵风，把那本日记吹开了几页。

　　陆燃还在专心吃面，没有察觉。

　　贺以南猝不及防看见里面的内容，怔了一怔。

　　日记本里面的红色笔迹疯狂潦草，密密麻麻地写着“贺以南”这三个字。

　　贺以南垂下眼睫，心里忽然乱糟糟的。

　　“贺以南？”陆燃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贺以南回过神，看向陆燃。

　　“我有事问你。”陆燃说。

　　贺以南听了陆燃的话，努力打起精神，在椅子上坐直了，双眸认真看着他。

　　陆燃突然想了解一下这个人。

　　一来是因为贺以南现在是他的合租室友，二是他总觉得贺以南和他的这本漫画有关联。

　　陆燃注意到贺以南衣着干净清爽，看起来也很单纯，像是个大学生。

　　窗外突然响起一阵爆竹声，陆燃便随口问了句：“这几天不是在过年吗，你怎么没回家？”

　　贺以南没料到陆燃会问起这些，他很多时候都和陆燃住一起的，已经很少回家了。

　　贺以南苦恼地想了一会儿写道：

　　【我家里人不喜欢我。】

　　【他们冻结了我的银行卡，彻底和我断绝了来往。】

　　“为什么啊？你惹他们生气了吗？”陆燃问。

　　【不是。】

　　贺以南没有把原因写出来。

　　因为太复杂了，很难解释得清楚。

　　他们共同经历了太多太多。

　　一个月前，他领着陆燃回家，在家人面前出柜。结果却不如人意，本来就不待见他的爸妈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把他赶出了家门。

　　那时候他还想着，只要陆燃还在身边，他就什么都不怕。

　　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样的事。

　　陆燃见贺以南脸色突然又不太好，就没有追问了。

　　他拿出漫画给贺以南，问：“你知道这本漫画吗？”

　　贺以南看了一下，睁大了眼，摇摇头。

　　他有点惊讶，陆燃以前竟然专门为他画了漫画。

　　以前谈恋爱时，陆燃总是说忙着画漫画，但从来都不愿意给他看哪怕一眼。

　　“我发现这个漫画里的主角长得跟你特别像。”陆燃说。

　　贺以南特别开心，拿过去翻看起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怎么画出来的。”

　　陆燃不知道这会不会涉及到肖像权的问题，赶紧说：“我以前真没见过你，是巧合。”

　　贺以南珍惜地把漫画书抱在怀里，然后落笔写道：

　　【可以借给我看两天吗？我很喜欢。】

　　陆燃犹豫了一阵，其实不想借的。

　　因为看见贺以南清澈干净双眸里藏不住的期待，陆燃有点不忍心跟他说这本漫画的剧情。

　　他刚才粗略翻看了一下这本漫画。

　　这漫画的作者就跟这个主角有仇似的，剧情用惨烈两个字都没法准确形容。

　　那是相当的惨烈。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被所有人背叛，误会，命运及其悲惨。

　　要是没有主角光环，主角估计早死了几百回了。

　　这漫画的剧情黑暗得令人发指。

　　陆燃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怎么会画出这样的漫画。

　　他都怀疑贺以南以前和他有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24 01：20：14~2022-03-25 16：2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新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新女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陆燃同意把漫画借给贺以南。

　　贺以南很开心，他收拾好碗筷，看着桌上那本日记，心里忐忑了片刻，但想到医生的嘱咐，贺以南还是选择趁着陆燃不注意拿走了桌上的日记本。

　　贺以南怀里抱着那本日记本，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他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小心翼翼地翻开，那本日记。

　　贺以南呼吸凝滞了片刻，原来他之前并没有看全。

　　日记本第一页密密麻麻写的全是，

　　【贺以南，我恨你。】

　　陆燃的疯狂而潦草鲜红字迹用力到划破了好几页纸。

　　贺以南揉了一下酸涩的眼眸，轻轻用手抚摸着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

　　虽然他在翻开之前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贺以南试着扬起嘴角，还是叹了口气，将日记藏了起来。

　　-

　　第二天，陆燃早早出门。

　　路过客厅，看见贺以南正把早餐端到桌上。

　　两碗热粥，金黄的煎蛋，还有刚从蒸锅里拿出来热腾腾的虾饺。

　　看起来是用心准备的。

　　但陆燃急着出门，跟贺以南说：“有事，先走了。”

　　然后扶着鞋柜换鞋。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贺以南走到他面前。

　　“怎么？”陆燃换好鞋，抬起头看他。

　　贺以南很着急，他翻口袋翻了半天，找出一张纸，急急忙忙写。

　　【不吃早餐吗？】

　　“不吃了。”陆燃抬手看表，时间有点赶不及了。

　　他一向非常守时，就算是出去见朋友，他也不想迟到。

　　小哑巴好像不想放他走，又写。

　　【不能不吃早餐，你胃不好。】

　　陆燃的胃确实有点毛病。

　　原因是他以前在大学时就不爱好好吃饭。

　　后来毕业了，连载漫画更是变本加厉，他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一画起来就废寝忘食，昼夜颠倒。

　　好好的胃就这样被他折腾坏了，留下了病根，现在只要不按时吃饭，胃就疼得难受。

　　提起这个陆燃就满心后悔。

　　不过，贺以南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陆燃觉得奇怪。

　　不过实在是赶时间，他也没有深究。

　　他拿起一袋西点面包，说：“我吃这个就行。”

　　【那你要早点回来，我等你。】

　　贺以南这么写了一句话，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劲。

　　他好像没资格这样和陆燃说话了，他只是一个室友。

　　他匆忙涂掉，低着头，又涂涂改改了好几回。

　　陆燃没理他，换好了衣服，披上外套。

　　“走了。”

　　然后带上了门。

　　贺以南写好了纸条。

　　门砰一声关上了。

　　贺以南愣了愣，慢慢地把递纸条的手收回来。

　　纸条上写着：【你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吗？我给你做晚饭。】

　　-

　　陆燃今天出门主要是约了李二胖出去吃饭。

　　自从上次听医生说，李二胖背着他去医院，还为了他哭得失声，陆燃心里就特别感激。

　　他觉得自己真没白交这个好兄弟。

　　这么重情义的好兄弟当然不能只请一顿饭就糊弄过去。

　　他早早去游戏机店，买了一款最新款的游戏机。

　　是李二胖想买却一直没舍得买的PS5。

　　陆燃提着游戏机去餐馆了。

　　李二胖见到他，高兴地说：“燃哥，你来啦！”

　　然后他眼往下瞥见陆燃手里的游戏机盒子，惊讶地睁大眼。

　　“燃哥你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呢！”

　　李二胖话是这么说的，手却是直接从他手里把PS5接过去了：“哇PS5！燃哥你……你给我买的？”

　　陆燃：“对啊。”

　　李二胖开心得眼睛都笑没了。

　　把游戏机的包装盒放在腿上不停地转，不停地看。

　　这一刻，在李二胖眼里什么都不再重要，满心满眼都是这台游戏机。

　　宅男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陆燃也开心，问他：“喜欢吗？”

　　“燃哥！你看我这是不喜欢的样子吗？”李二胖都乐坏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这是？也不是我生日啊，又请吃饭又送礼物？燃哥你是稿费升了还是又卖版权了？”

　　虽然李二胖这话说得有点不合时宜，但也没破坏陆燃的好心情。

　　陆燃拍了拍李二胖的肩：“我这不是感谢我的好兄弟嘛，真辛苦你了，这么照顾我。”

　　“哈哈，哪里哪里。”李二胖以为陆燃说的是他在医院陪床的事，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也没什么，我就白天过去看看你，给你打点热水什么的……我真不辛苦的，而且晚上陪着你的都是孟凡。”

　　陆燃以为李二胖觉得不好意思邀功，笑着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啊，那个背着我去医院，哭到失声还要求医生救我的是谁？”

　　“啊？”李二胖懵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陆燃拍拍李二胖的肩膀说，“都是好兄弟了，说出来我不会笑你，我感激你都来不及。”

　　“不是啊，我、我没有，燃哥你是不是记错人了。”

　　李二胖可不敢随便揽这功劳，怀里的PS5也不香了，突然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他站起来，连忙把PS5推给陆燃。

　　陆燃真不知道李二胖在扭捏什么劲，这件事在他心里可是非常重要的，毕竟医生说再晚一步他就要去见上帝，那么李二胖就约等于他的救命恩人了。

　　陆燃又把PS5塞给他，“行了，你收下，我保证不把那天的事说出去，绝对不嘲笑你，成不？”

　　“不是……”李二胖都快急哭了，“那真不是我。”

　　“收下。”

　　“燃哥，我真没……

　　“让你收下你就收下！”

　　如此来回了好几次，最后李二胖还是不愿意收。

　　李二胖把包装盒仔细放回袋子里，弯下腰，双手拎着袋子举到陆燃面前，“那天的人真不是我！燃哥！”

　　陆燃盯着李二胖看。

　　估计他再不收回礼物，李二胖就要跪在他面前，求他放过他了。

　　不过也是，他了解李二胖。

　　李二胖脸皮可是厚得很，他字典里从来没有害臊这两个字，又怎么会怕丢脸而不承认这事。

　　“真不是你？”

　　陆燃想不通了，医生说背他来的是他的朋友……

　　“是孟凡吧？”李二胖笑哈哈地说，“不然你看我这体型，再背着你我还跑得动吗？”

　　陆燃：“……”

　　好像也是。

　　不过在他的印象里，孟凡不是这么浮夸的人啊。

　　最后李二胖还是没有收下陆燃的礼物。

　　李二胖劝陆燃改天找个机会去问一下孟凡。

　　陆燃答应了。

　　两人吃完这顿饭就各自分开。

　　陆燃没着急回家，他一个人去咖啡厅构思了一下漫画剧情，虽然一下午过去了依然没什么进展。

　　到了晚上又去健身房锻炼身体，但由于头部伤口刚好，不能剧烈运动，他练了一会儿又觉得没劲，准备回家。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他干什么都没劲，去哪里都觉得身边少了谁。

　　陆燃去便利店买便当，打算随便解决一顿。

　　然而去结账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拿了两盒饭。

　　他跟店员道了歉，放回去一盒。

　　等付完钱陆燃发现原来饮料也多拿了一瓶。

　　真是稀里糊涂的。

　　雪花纷飞，路灯昏黄。

　　陆燃在便利店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他拿着那瓶不小心买多的蜂蜜柚子茶在小区楼下绕了两圈，散步消食。

　　陆燃根本没意识到家里有个人一直在等他。

　　所以他回家打开门，不小心踢到门边蜷缩一个小黑影。

　　他的魂差点都吓丢了。

第7章

　　陆燃打开灯。

　　那小黑影也被吓得一激灵，手里捧着的漫画书没拿稳，掉到陆燃的脚边。

　　陆燃把脱下的外套挂在手臂上，弯腰捡起那本漫画，“你这什么习惯，坐在门边看漫画是更好看吗？”

　　贺以南坐在地上，似乎还没清醒，仰脸看他，睡眼惺忪的样子。

　　陆燃皱眉，抬脚绕过他，进了卧室。

　　过了半会儿，他换好睡衣出来，贺以南已经站了起来，目光一直粘在他身上，看起来局促不安。

　　陆燃在外面浪了一天，累得不行，不想跟贺以南说话，而且跟他交流实在太费劲，每说一句话都要停下来等他写字，再说一句，又要等他写字，如此一来，没完没了……

　　而他现在没时间，也没这个心情，只想赶紧洗个热水澡，舒服地睡一觉。

　　陆燃顶着贺以南热切的目光，回到客厅，收拾自己的背包。

　　他把毛巾，水杯，运动衣裤…

　　还有那瓶买多了的蜂蜜柚子茶，放到桌上。

　　贺以南看到那瓶柚子茶，眸光微微颤了颤。

　　陆燃收拾完背包，想去厨房倒杯水，结果身旁有人直接递来一杯水。

　　陆燃自然地接过，水是温的，喝起来很舒服。

　　贺以南就这样看着他喝水，好似有话要说。

　　他浑身被贺以南盯得不自在，终于忍不住回过身说：“你怎么了？跟着我干嘛？”

　　贺以南愣了一下，开始写字，陆燃看到就头疼，他赶紧撤离去浴室刷牙。

　　然而贺以南两三步就跟上来了。

　　陆燃无可奈何：“我准备刷牙睡觉了，别跟着我。你这么闲，明天不用上班吗？”

　　贺以南把纸条递了上来。

　　【明天我休息。】

　　“哦。”陆燃含着牙膏应了一声。

　　其实他只是随口问一句，没想到贺以南这么认真回答。

　　陆燃想了一会儿，“那你去看看漫画，电影……”

　　陆燃是一个挺注重边界感的人，也许是职业原因，比起群居，他更喜欢独处。

　　这样才能更安静，更投入。

　　所以他大学住宿舍时就开始攒钱，攒稿费，等到大学毕业立马买了套房子一个人住。

　　所以现在他是非常疑惑且后悔。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鬼迷心窍，给自己招了一个合租室友？

　　这么想着，这个烦人的室友又递了一张纸条给他。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怎么，我连自己家我还不能回了？让你一个人住？”陆燃刷着牙，忍不住说。

　　贺以南倏然睁大眼，越发局促。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我希望你回来的呀，我还给你煮了晚饭……】

　　贺以南真的很紧张，写错了好几个字，结果词不达意，又划掉好几次。

　　陆燃刷完牙，漱口，瞥见贺以南慌乱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

　　“我吃得挺饱的，不吃了。”陆燃放好牙刷，自然地伸出手摸了摸贺以南的脑袋，“没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贺以南摇摇头，还是一副精神紧绷的样子，拿笔唰唰写字。

　　屋外下着大雪，贺以南却额头都是汗，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陆燃身后，从浴室走到客厅，再到书房。

　　他一直专注于手中的纸笔，脑海里在思考该说的话，无暇顾及眼前的路。

　　陆燃在贺以南即将跟着他走近卧室的时候，侧过身停在一旁。

　　然而贺以南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还抱着纸和笔边写边往前走，直到碰到桌角，他的脚步才停顿下来。

　　贺以南抬起头，目光迷茫地在卧室里搜寻陆燃的身影。

　　贺以南这呆头呆脑的模样让陆燃忍俊不禁。

　　“哎。”陆燃强忍住笑意，唤了一声，“我在这。”

　　贺以南回过头。

　　陆燃扬起下巴示意：“你打算在我卧室睡？”

　　贺以南愣了一下，发现这里是陆燃的卧室。

　　他连忙摇头，摇得像拨浪鼓，生怕陆燃不懂他的意思，又要拿出笔写。

　　字写了没两撇，他脸色微变，伸手按着小腹，低低叹了一口气，额角冷汗都渗出来。

　　“怎么了？”

　　陆燃没想到一句玩笑话，能把他惊成这样。

　　贺以南缓着气，一只手在小腹上打圈，另只手攥成了拳，疼得弓起身。

　　贺以南看起来像是被桌角撞到肚子。但怎么会疼成这样？

　　来不及询问心中疑惑，陆燃赶紧过去扶着贺以南，但发现贺以南站都站不直，整个人不停地往一边倒，他干脆双手伸开，把贺以南揽入怀中。

　　情况紧急，这是陆燃下意识的动作，他根本没有察觉到两人现在的姿势似乎有点过于亲密。

　　他只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焦，呼吸急促地问：“哪儿不舒服？要去医院吗？”

　　陆燃见贺以南在他怀里没反应，怕他晕过去，两个大男人没什么好顾忌的，干脆把他整个拦腰抱起。

　　陆燃把贺以南抱回他的卧室，轻轻放在床上，拿起手机就要打120。

　　贺以南直起身阻止他，拿出手机打字：【我没事了，休息一会就好。】

　　他刚撞到的时候肚子疼得厉害，现在缓过来已经好了很多。

　　应该只是普通的撞了一下，哪有人撞伤皮肉就要去医院的，贺以南不想麻烦陆燃。

　　陆燃放下手机，还是不相信，贺以南明明冷汗都疼出来了，怎么会没事？

　　陆燃隐约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劲。

　　贺以南受伤他慌得手机都快拿不稳，现在手还在抖。

　　“刚刚撞哪了？肚子吗？”陆燃沉着脸问。

　　贺以南点头。

　　陆燃凑上前，掀开贺以南的上衣，观察伤势，果然看到贺以南小腹处有一块淤青。

　　然而下一秒，手就被贺以南红着脸挥开了。

　　“都是男的，还怕看？”

　　陆燃看见贺以南红透的耳根，十分不理解，只好找来医药箱，翻出一瓶药，随手扔给贺以南。

　　陆燃：“要是还疼就涂这个。”

　　贺以南接住了，小心翼翼点头。

　　陆燃有点无奈，叮嘱道：“下次走路看清楚。”

　　他深呼吸几口，刚才太慌张，心跳还没完全平复过来。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贺以南只是一个见面不到两天的室友，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他不小心受伤，而紧张到手心出汗。

　　陆燃用纸巾擦干了手心的汗，又说：“晚上还难受的话，一定要来喊我，我送你去医院。”

　　贺以南手正覆在小腹上，闻言立马抬起脸看他，眸里有些许的愕然。

　　-

　　陆燃洗完澡回到床上倒头就睡。

　　也许实在是累了。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见一场意外。

　　高楼坠物，清脆的一声。

　　花盆碎片散落满地，有人倒在了血泊中。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冲过去把血泊中的人抱住，声嘶力竭地哭着，喊着。

　　怀里的人是他的母亲。

　　他拼命抱紧母亲，还是无法温暖她逐渐冰冷的身躯。

　　他一直喊：“叫救护车！叫救护车！”

　　陆燃身边立着一个人，他对那个人疯嘶吼着：

　　“你听见没，叫救护车啊！”

　　身旁那个人突然无力地跪坐到他身旁，陆燃看清了那人的脸。

　　是贺以南。

　　陆燃从梦中惊醒，他坐起来，捂着头痛苦喘气。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真实到令人害怕。

　　在他的记忆里，关于母亲的事情已经变得非常模糊，连母亲的容貌他都有些记不清了。

　　可是梦中的场景又像真实发生过一样，那种悲伤，实在令人窒息…

　　叩叩——

　　叩叩叩——

　　一阵连续又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陆燃揉了揉眉心，疲惫地应了一声：“进。”

　　贺以南轻轻打开门，端着一碗热粥进来。

　　陆燃瞧了一眼，“粥煮多了？放着吧，我还不饿。”

　　贺以南点头，把粥放到床头柜，然后在他床边坐下。

　　“怎么？还有事？”陆燃问。

　　贺以南拿出手机，打字。

　　【你刚刚做噩梦了吗？】

　　提到那个梦，陆燃还有些恍惚，“没有，也不算是噩梦吧，只是有点奇怪的梦。”

　　明明没有经历过，又仿佛置身其中。

　　陆燃叹了口气。

　　陆燃这表情，给贺以南传递了错误的信号。

　　贺以南以为他不高兴了，收回手机，匆忙打字：【是因为我吗？】

　　“什么因为你？”

　　【因为我才会做那样的梦。】

　　陆燃挑起眉看了看贺以南。

　　他怎么觉得贺以南说似乎有点点奇怪了。

　　贺以南怎么就这么笃定别人会梦见他？

　　陆燃拒不承认，“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梦见你？”

　　贺以南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只是很担心，陆燃以前每次做噩梦，都喊他的名字。

　　贺以南打字说：【你刚刚喊我名字了。】

　　陆燃顿了一下：“……是吗？”

　　这个他怎么不知道。

　　贺以南仿佛落井下石一般，又发来几个字：【是真的，而且很大声。】

　　陆燃看着那几个字，脑袋“嗡”一声响。

　　很大声？

　　哦……

　　好像，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陆燃咳嗽一声，辩解：“大声怎么了？这是我家，我不能大声喊？”

　　把贺以南吓得连连摇头，下意识手语都用出来了。

　　“看不懂。”陆燃无奈地说。

　　如果不是贺以南表情太过真诚，陆燃真的会怀疑贺以南是故意让他难堪。

　　陆燃浑身僵硬了一会儿，顶着贺以南愧疚的目光，端起床头柜上的那晚粥呼噜呼噜喝了几口。

　　贺以南焦急地张了张口，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半秒后…

　　“嘶——”陆燃被烫得吸气。

　　这样的惨状，直到他灌下贺以南从厨房跑着端来的凉水，才渐渐缓解。

　　贺以南刚才跑得着急，不知道怎么，小腹有点难受，他悄悄用手暖了暖小腹，才打字说：【粥很烫，你慢点喝。】

　　“不、早说。”陆燃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

　　贺以南看着陆燃，眸里忽然染上些复杂情绪，连带眼眶都泛起了红。

　　陆燃心里一下慌起来，赶紧凑过去手忙脚乱地拿纸巾：“哎，你、怎么又哭了？”

　　贺以南摇摇头，垂下眼帘，慢慢打字：【对不起。】

　　陆燃皱了皱眉，

　　这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

　　不知道的人估计会以为贺以南被他欺负了呢。

　　“我没怪你。”

　　陆燃脸一沉，正要说贺以南，手机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会慢慢解开误会哒

第8章

　　来电显示是孟凡。

　　“喂？老孟？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孟凡责怪又藏着笑意的声音，“出院几天了，不来找我，电话都没一个，我等你电话都快发霉了。”

　　“你等我电话？”

　　陆燃有点吃惊。

　　孟凡这个富二代，毕业后就准备接管家族酒庄，每天脚不沾地全世界到处飞，忙得人影都不见一个。

　　老实说，这次陆燃住院昏迷，没有人猜到孟凡会回来看望陆燃。

　　更没人想到，孟凡这个大忙人居然愿意抛下忙碌的工作，天天晚上在医院陪着陆燃，直到现在还这么关心他。

　　陆燃想起昨天李二胖提起的话。

　　那天背着他跑去医院的也是孟凡。

　　一个同窗四年的大学室友，比他那酒鬼老爸还要关心他。

　　“哎，我不知道你等我电话呢。”陆燃很感动，一时又不知该怎么感谢。

　　“你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啊，陆燃。”孟凡，“你跑去请李二胖吃饭，怎么不带上我？”

　　“啊？”

　　陆燃心里暗暗骂了一下李二胖这个嘴上没把门的，才解释：

　　“……我这不是怕你忙嘛。”

　　孟凡声音气恼：“你怎么不知道问问我？”

　　陆燃顿时哑口无言。

　　是啊，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他该问问孟凡的。

　　大学四年，形影不离，关系那么铁的两个好兄弟，哪有对一个好，又冷落另一个的道理。

　　就算孟凡平时很忙，问了也不一定会去，至少也该象征性问一下。

　　……但是昨天闹了个乌龙，他把李二胖当成了救命恩人。

　　所以现在又有点庆幸孟凡不在现场，不然他们三个人都难堪。

　　一种矛盾的心情涌上陆燃心头。

　　陆燃正想着事情，久久没有回话，孟凡情绪好像也冷静下来了：“算了。你现在有时间吗？要不出来见一面？”

　　大忙人孟凡开口邀约，陆燃哪有不去的道理。

　　陆燃蹭地坐起来，把坐在床边给他吹粥的贺以南吓了一跳。

　　读懂了贺以南眼神里的疑惑，陆燃解释道：“出去见朋友，晚点回。”

　　虽然吧，陆燃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贺以南交代自己的行踪。

　　但就是交代了。

　　说完，他下床去去更衣室换好衣服，然后去书房拿上笔记本电脑。

　　跟孟凡见面后，他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赶稿去，不然回家就要跟贺以南开始没完没了地传纸条。

　　又闷又无聊。

　　收拾完毕，陆燃准备潇洒地出门。

　　然而他刚迈出门，后一只手就被人拽住。

　　回过头，贺以南已经打好字给他看：【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陆燃一瞧，直接笑了。

　　开什么玩笑，他去见朋友，贺以南又不认识他朋友，跟过去干什么？

　　还真不见外。

　　陆燃直接拒绝：“不行。”

　　贺以南：【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家里，我害怕。】

　　陆燃皱起眉，满脸嫌弃：“害怕？你又不是三岁小孩，都大学生了，一个人呆家里还害怕？”

　　贺以南着急摇头。

　　他不是害怕一个人呆在家，他是害怕陆燃把他一个人丢在家。

　　他怕陆燃不回来，再也找不到了。

　　就像陆燃出院那天，没有人和他说，他不知道。

　　陆燃还没醒来的时候，陆燃的朋友不认识他，也不怎么欢迎他。

　　他只能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慢慢等，等陆燃的朋友离开，他才敢偷偷扒开门缝看陆燃一眼。

　　有一次不小心被陆燃那个胖胖的朋友看见了，还去跟前台护士举报了，说他天天坐在这像个神经病，还叫护士把他赶出去。

　　后来陆燃醒了，贺以南心里绷紧的弦才放松一些。

　　他本来想去跟陆燃说说话，可是照镜子看到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又不敢去，怕把陆燃吓着。

　　他犹豫了好几次，每次都临阵退缩，他觉得自己好胆小。

　　后面几天，他身体开始累得撑不住，眼皮总是打架，腰酸背痛，肚子也不舒服。

　　他只好回家担惊受怕地休息了两天，没睡好没吃好，憔悴了许多。

　　等身体有点力气，他是立马赶回去医院的。

　　结果医院里只有一张空空如也的床位。

　　他着急地问护士，陆燃去哪里了。

　　护士姐姐笑着告诉他，陆燃身体恢复了，所以出院了呀。

　　本来是开心的事情。

　　但是贺以南拨了好几次陆燃的电话都拨不通，他被拉黑了。

　　他害怕极了。

　　……

　　“我见我朋友，你跟来干什么？在家闲得慌？”陆燃疑惑道。

　　贺以南抿起唇，白皙的脸变得红红的，他刚刚着急，写的话确实不过大脑。

　　仔细想了想，这样的要求是不太好，去见朋友带上个不熟的人，说话都不方便，陆燃肯定不高兴。

　　过了会儿，他耷拉下眼睛，慢慢写：【是我刚刚没考虑到，我这样是不是会打扰到你们？】

　　陆燃叹了口气，十分无奈：“那当然了。”

　　贺以南垂着头，可怜巴巴的，拿起笔又是那三个字。

　　【对不起，我……】

　　“好吧好吧。”

　　陆燃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他看见贺以南这低着头委屈的样子，心里就憋得难受。

　　“你无聊就跟来吧。”陆燃说，“不过你只能跟在我们后面，尽量不要影响我们，知道吗？”

　　贺以南整个人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抬起头，点点头，眸里亮起了星星，高兴得喉咙里哼出了几个音节。

　　他跑着去卧室换衣服，拖鞋都忘了穿。

　　…

　　这贺以南真奇怪。

　　真的至于这样么。

　　跟他出门怎么这么开心？

　　陆燃心里这样想着，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

　　贺以南是真的听话。

　　陆燃叫他不要烦人，他就真的乖乖跟在陆燃后面，安静得脚步声都压低了几分，就像生怕陆燃嫌他烦了，要把他赶走一样。

　　陆燃上车，贺以南也跟着上车。

　　他开车，贺以南安静坐在后座。

　　两人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就像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陆燃到了与孟凡约定好的餐厅。

　　贺以南就站在餐厅外等他，连门都不进了。

　　陆燃进了餐厅，孟凡已经在等他了。

　　孟凡穿着一身笔挺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像是刚忙完工作就赶来见他。

　　“没记错的话，我们约了十二点见面，现在是十二点半了。”孟凡见他走近，微微笑说，“这不像你的作风，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吗？”

　　“是吗？我迟到了？”陆燃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抱歉地说：“手机没电了，没看时间，刚刚才充上电。”

　　孟凡颔首，示意他坐下。

　　孟凡选的位置很好，正好靠着窗边，阳光不会直射，但光线刚好。

　　陆燃坐在这，恰好看见马路对面的贺以南。

　　贺以南在露天咖啡店找到位置，对陆燃招招手，笑得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温暖的冬日阳光洒落到贺以南的发丝，像撒上了一层碎金，和他的笑容一样灿烂明媚。

　　……贺以南怎么看起来呆头呆脑的。

　　但好像有点可爱啊。

　　陆燃心里悄悄说了一句，收回了目光。

　　这是一个十分有情调的西餐厅，店内环境优雅安静，背景音乐抒情柔和，前后两桌都是两两成双的情侣，看起来是个适合约会的好地方。

　　服务员端上两个杯子，“热巧克力，是哪位的？”

　　孟凡扬起下巴，示意服务员放到陆燃面前，他自己则要了一杯冰美式。

　　孟凡说：“热巧克力，你的最爱。”

　　陆燃笑了，接过杯子，随口打趣道：“哎哟，不愧是我们老孟啊，温柔细致又体贴，以后谁家姑娘嫁给你，岂不是得幸福死？”

　　孟凡用勺子搅拌咖啡，“那当然。”

　　“就是有点不要脸。”陆燃哈哈笑了两声。

　　孟凡也跟着笑，笑完了也不反驳，就这样弯起眼眸看他。

　　陆燃喝了两口热巧克力，把杯子推到了一边，挺好喝的，就是太甜了，还是想喝咖啡。

　　以前他大学的时候不喜欢喝咖啡，觉得太苦。但毕业这几年为了赶稿经常要熬通宵，那时候只有咖啡能救他，喝着喝着就爱上了。

　　人的口味会变的。

　　这样一想，他和孟凡好像有好几年没见了。

　　毕业几年，他忙着赶稿，孟凡也忙着工作，好久都没空见面了。

　　如果不是他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孟凡估计都不会回来看他。

　　再亲密的关系，长时间不联系，也会变得生疏。

　　他们坐着，相对无言了一阵。

　　“不喜欢喝了？”孟凡问。

　　“甜了点。”陆燃犹豫了一会儿，说：“以前喝得多了，现在不爱喝了。”

　　孟凡低下头，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过了会儿，他缓缓将自己面前那杯咖啡推到陆燃面前：“那喝咖啡吧，我这杯还没动过。”

　　“谢谢。”陆燃叹了口气，接过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四周空气似乎在慢慢变得凝固，就连来上菜的服务员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陆燃切着牛排，终于找到话题：“我们的酒庄大老板老孟，最近酒庄生意怎么样啊？”

　　“挺好的，酒庄最近研发出一款新的葡萄酒，最近在海外发展也挺顺利的……对了，我正打算在你老家附近开一家，你不是爱喝酒吗？到时候你爱喝多少喝多少……”

　　孟凡说起这个就滔滔不绝。

　　然而隔行如隔山，陆燃压根就没听进去，只偶尔点头表示赞同，心思慢慢飘到了窗外。

　　他看向马路对面，贺以南一直坐在椅子上，仔细认真拿着漫画看。

　　贺以南穿着一身简单的白T牛仔裤，他外貌条件本来就出色，更别提这样认真看书的样子，真是个气质安静的美少年。

　　陆燃瞧了一会儿，便看到一个女生犹犹豫豫地朝贺以南走过去。

　　陆燃心头一跳，手里握着的刀叉猛地收紧。

　　“陆燃？”孟凡说完了，发现陆燃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他皱起眉，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陆燃强装镇定收回目光。

　　但他根本按捺不住自己该死的好奇心，等了一会儿，趁着孟凡把杯子递给服务员的功夫，又望过去。

　　恰巧看到那个小女生站在贺以南桌旁，微微弯腰，笑意盈盈。

　　可是贺以南侧着脸，陆燃根本看不清贺以南的表情。

　　那女生好像会看手语，与贺以南交谈甚欢。

　　过了会儿，她直接在贺以南桌前坐了下来。

第9章

　　陆燃气愤地收回目光，他成全了自己的好奇心，可这心情却怎么也平复不下来了。

　　该死的贺以南。

　　说是无聊跟他出门，结果是出来泡妞的？

　　陆燃咬了一口牛排，感觉牛排都不香了。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单身狗受到一万点伤害。

　　孟凡自己说了半天，发现陆燃低头切着牛排，心思早就不在他这了。

　　“在想什么？”孟凡问。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单身狗为什么叫单身狗，难道单身的都是狗，狗都是单身的吗？”陆燃说。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孟凡思考片刻，认真和他解释，“我猜，因为英语单词single的发音与单身狗相似吧。”

　　“嗯。”陆燃望着窗外，心不在焉地回。

　　孟凡抿唇，看向陆燃的盘子，牛排都快被他切成牛排丁了。

　　孟凡挑起眉，顺着刚才陆燃的目光望过去。

　　马路对面的露天咖啡店，一个男生坐在桌子边上，手撑着下巴，微微垂头，另一只手捂着胃，看起来有点难受。

　　另一个女生从咖啡店拿着一个塑料袋飞奔出来，递给那个男生。

　　男生接过去，哗啦啦吐了一袋。

　　是贺以南？

　　孟凡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嘴角控制不住下撇，他心里有一丝不快。

　　贺以南怎么又在这？

　　他以前在陆燃身边见过贺以南好几回，但没打过招呼。

　　孟凡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贺以南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大一刚入学，宿舍组织团建聚餐。

　　九月凉风细雨，落叶纷纷。

　　粗心大意的男孩子总是出门忘了带伞，他们披着外套飞奔去饭馆。

　　跑到校门口，孟凡看见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撑着伞往学校里张望。

　　他那时还不认识贺以南，只觉得这男孩子长得挺干净帅气，不留神多看了几眼，没想到人小男孩立马朝他走来了。

　　不，更准确地说，是朝他身后的陆燃走来了。

　　“你弟？”

　　孟凡和陆燃刚开学，互相还不熟悉，他凑近陆燃问了一句。

　　陆燃看到贺以南来了，根本没搭理他，直接小跑过去。

　　贺以南好像只要看见陆燃就特别开心，笑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两人一走近，贺以南就努力把手里的伞举过陆燃的头顶，举得高高的。

　　奈何贺以南的伞太小，只能遮一个人。

　　贺以南好像怕把陆燃淋坏了，把伞全撑到陆燃头上，自己完全暴露在雨里，然后摇摇头，双眸亮灿灿望着陆燃，发顶的几颗小雨珠顺势被甩下来。

　　陆燃凑过去同贺以南说了什么，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贺以南清瘦如竹的小身板，搂住贺以南肩膀，把他带到遮雨的地方。

　　“燃哥！”李二胖在远处朝陆燃高喊了一声：“你有事的话，我们先走了？”

　　这时，贺以南趁着陆燃被转移注意力，往陆燃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孟凡看到陆燃耳根渐渐变得红透。

　　“嗐！孟凡你站着干嘛呢，赶紧的！快走吧，雨太大了！”李二胖又朝孟凡喊道。

　　孟凡隔着雨幕看陆燃和贺以南两人亲密身影，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后来他一直觉得陆燃和贺以南的关系挺奇怪的。

　　他问陆燃，陆燃遮遮掩掩地告诉他，贺以南是他邻居家的小弟弟，是普通朋友。

　　但他总觉得不像。

　　他还真没见过有普通朋友会每天视频聊天两三个小时，贺以南不能说话，两个人就对着手机傻笑，在聊天框戳文字聊天。

　　不仅如此，两人还一放假就跑出去见面，好像一天见不到对方就失去了生活意义。

　　这样的状况更像是热恋中的情侣。

　　而且陆燃可能都没意识到，他自己的情绪时常会被贺以南影响。

　　他的喜怒哀乐，常常与贺以南有关。

　　就像现在这样。

　　陆燃切割牛排的力气渐渐变得越来越大。

　　滋啦滋啦——

　　刀尖刮过碟子的刺耳声音。

　　陆燃这动作显然是带了情绪的。

　　就因为看到贺以南和一个女生在一起吗？

　　怎么会呢？孟凡陷入沉思。

　　陆燃不是失忆了吗？

　　他还记得陆燃住院的时候，贺以南还来医院看望陆燃，陆燃显然是不记得贺以南的。

　　难道陆燃没有把贺以南彻底忘了吗？

　　虽然不太道德，但自从知道陆燃忘记了贺以南，他是有点高兴的。

　　孟凡心里焦躁不安，呼吸变得急促，他胡乱扯松了领带。

　　临近大学毕业时，陆燃和贺以南曾经闹过一次冷战。

　　那时候他曾经想过趁虚而入，试探过陆燃。

　　陆燃斩钉截铁地说自己不喜欢男人，还笑着警告他，不要对他有非分之想。

　　因为这句话，他还难受了好一阵子。

　　孟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努力维持平静，低声问：“陆燃，你怎么一直在看马路对面那个男的？是你认识的人吗？”

　　陆燃很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说：“啊对，我认识他。”

　　孟凡：“那就是朋友啊，怎么不叫他一起进来坐坐？”

　　“别了别了，我其实跟他不太熟。”陆燃咬了一口牛排，轻声解释，“而且他是个哑巴，说不了话，闷得很。”

　　孟凡若有所思地点头，心里升起一丝喜悦。

　　看陆燃这认真向他解释的样子，看起来是真的把贺以南忘了。

　　“哑巴？”孟凡演技略拙劣地表示了自己的惊讶。

　　陆燃并没有察觉，“嗯了一声。

　　孟凡进一步问，“既然你和他不熟，又嫌他闷，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他必须要提醒陆燃尽早远离贺以南。

　　毕竟医生说过，陆燃选择性忘记了一些令他不愉快的回忆。

　　虽然他是带了点私心，但站在朋友的角度，他还是希望陆燃远离贺以南，最主要是害怕陆燃不好的回忆被勾起。

　　然而陆燃不急不慢地说了一句：“他是我的室友。”

　　孟凡眸里掀起波涛：“什么？”

　　说起贺以南，陆燃的目光又控制不住望向窗外。

　　那个女生白裙飘飘，站在贺以南前面，她弯着腰，正好挡住了陆燃的视线。

　　这画面，这画面怎么看起来那么暧昧？

　　搞什么呢？

　　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有必要靠这么近吗？

　　陆燃心里突然乱糟糟的，也不知道什么滋味，不想看了。

　　“室友？”孟凡短促地笑了一声，说：“我去年搬去你隔壁住了不到两个月，结果你说你买了一套豪华江景房，匆匆忙忙搬走了。你的江景房，还要找个室友？”

　　“……”陆燃愣了一下，“有这事？

　　“不记得了？”孟凡皱眉。

　　陆燃摇头，笑着说：“老孟，我觉得我脑袋可能真被砸坏了，最近总是迷迷糊糊的，好像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真的。”

　　孟凡害怕陆燃把他也给忘了，紧张地说：“你以后不会把我也忘掉吧？”

　　“那怎么可能？我忘了谁都不能忘了我们老孟啊。”陆燃大声地说，“你可是我救命恩人，没有你，我早就一命呜呼了。”

　　孟凡听不明白了，问：“什么？”

　　“你背我去医院的事啊。”

　　孟凡：“……”

　　“哭得都失声了是不是？这么舍不得我吗？”陆燃继续说，“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李二胖，哦，还有医生都把这事告诉我了。怎么，想当活雷锋，做好事不留名？”

　　孟凡沉默了一阵，目光忍不住看向了马路对面的贺以南。

　　不过只看了一眼，他就赶紧收回了目光。

　　实在是有点心虚。

　　陆燃认错人了。

　　当天明明是贺以南不要命地背着陆燃跑去医院的。

　　而他是第二个才赶到医院的。

　　他赶到时，急诊室门口的灯已经亮起了。

　　贺以南颓然地跪在急诊室前面，后背的白衬衫染满了陆燃的血迹。

　　哭得撕心裂肺，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对了，他当时还过去骂了贺以南一顿，如果那天不是陆燃去陪贺以南，陆燃根本不会出事。

　　没想到，到了今天，陆燃会感谢贺以南是他的救命恩人。

　　孟凡没出声，默认了这个身份。

　　陆燃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绒布盒子，把盒子推给孟凡，“还有这个，那天你背我的时候，不小心落在我口袋了吧，还给你。”

　　孟凡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钻石戒指，而且是那种一生只能购买一次的戒指。

　　他记得去年帮陆燃搬家，在他家看到一本珠宝杂志，那本杂志的封面就是这枚戒指。

　　XX求婚钻戒，一生爱一人。

　　所以，陆燃买了这戒指，那天是打算向贺以南求婚。

　　戒指没送出去就发生了意外。

　　现在陆燃误以为戒指是他的，直接还给了他。

　　所以，他这是莫名其妙被陆燃拒绝了一次。

　　孟凡合上戒指盒，眼底阴冷，默不作声地拿杯子喝了几口咖啡。

　　“老孟。”

　　陆燃在上大学就知道孟凡对他有点不一样的心思，可是他一直把孟凡当亲兄弟看待的。

　　那时他想着，在大学社交圈比较小，以后孟凡事业成功，认识的人多了，想必就不会再执着于他。

　　只要孟凡不再捅这层窗户纸，他可以一直假装不知道。

　　陆燃只希望能和孟凡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老孟你生气啦？”陆燃凑近去，说：“气什么啊，我这前几天洗衣服翻口袋时才发现这枚戒指，是不是耽误你给女朋友求婚啦？”

　　孟凡低着头，双手交握。

　　“老孟，不是我说啊，你真不够意思，谈女朋友都藏着掖着，是不是兄弟啊。”

　　“老孟！别气啦……”

　　“气坏了多不好，对了，老孟，你喜欢喝功夫茶，我家里正好有几套功夫茶具，改天给你带来，你一定喜欢。”

　　陆燃这样说了半天，孟凡不生气了，只不过孟凡心情仍然不佳，他中途点了几杯酒来喝，喝得醉醺醺，走路都走不稳。

　　陆燃只好开车送孟凡回家。

　　忙活了大半天，陆燃回到家精疲力尽，他摸出兜里钥匙，打开门。

　　突然想起一件事。

　　糟了，他把贺以南给忘了。

第10章

　　贺以南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闻到隔壁桌烤鸡翅的香味，胃里突然一阵翻搅，然后就一直想吐。

　　幸好有个好心人给他找来了一个塑料袋，才不至于那么狼狈。

　　贺以南揉了揉自己的胃，嗳出一口气。

　　他感觉胃里酸水都吐干净了，还是难受得很。

　　女生慌乱地轻拍贺以南的后背，给他顺气，“好一点了吗？还难受吗？”

　　贺以南吐完了，这会儿脑袋开始一阵一阵眩晕，他摇摇头。

　　其实还是很难受，但贺以南不想让别人担心，别人是好心帮他，他不能耽误别人太多时间。

　　贺以南抬起手比划：【我好很多了，谢谢你。】

　　“怎么吐成这样，吃坏肚子了吗？”女生关切地问。

　　【应该是的。】

　　贺以南仰起脸，弯起眼眸对她一笑。

　　能遇到一个这样关心自己陌生人，真的很感激。

　　女生看到贺以南仰起脸对她笑，心里突然震了一下，整个人都傻掉了。

　　果然是南市电影学院破例招收的学生。

　　她忽然觉得以前的自己真是井底之蛙，这可比她那破学校的校草好看太多了。帅哥云集的电影学院，破例招收这个不能说话的学生，只因为他长得实在好看。

　　她老早就听说贺以南寒假在这里附近做兼职打工，好多人都偶遇到他，她特意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遇见了。

　　贺以南看了一下时间，他觉得陆燃那边应该差不多结束了，再次跟这好心的女生道了谢，扶着桌子站起来。

　　女生回过神，赶紧说：“你要走了？”

　　贺以南笑着点头，用手语比划：

　　【我朋友在对面餐厅吃饭，应该快吃完了，我去找他。】

　　贺以南走到餐厅门口，立马有服务生迎上来了。

　　服务生：“您好先生，请问几位？”

　　贺以南打字道：【我不是来吃饭，我来找我朋友，他坐在那边靠窗的桌子。】

　　他伸手指向窗边，突然发现陆燃坐的那个桌子已经空了。

　　服务生好奇地瞄了一眼这个不会说话的小帅哥，才看向手机。

　　“啊，那桌客人，一个小时前就走了。”

　　【你确定吗？是靠窗最里面的那桌，是两个男的。】

　　贺以南不相信，又问了一遍。

　　“对啊，走了，开车走的。”

　　贺以南有些失落，打字的速度都变慢了。

　　【他们有没有说去哪了？】

　　“这个……我不太清楚。”服务生抱歉地说。

　　-

　　陆燃急匆匆地开车赶回去，路上不幸遇到交通事故导致的堵车，堵了他整整半个小时。

　　他心急如焚，车都不要了，下车跑过去找，结果找不到人了。

　　他心想，这样还好，幸好贺以南还没傻透，没有在这等他几个小时，肯定是自己回家了。

　　然后他开车回家，还是没有见到人。

　　这下陆燃慌得不行。

　　他没有贺以南的电话，联系不上贺以南。

　　贺以南一个人，又不会说话，到底去了哪里？

　　都怪他，怎么能吃完饭就把贺以南给忘了。

　　不该带贺以南出门的……

　　过了会儿他又冷静下来，贺以南应该认识来他家的路，不然上次怎么找到他家楼下的？

　　但是，这么一想就更奇怪了，贺以南明明知道怎么回来，怎么四五个小时过去了还不回家？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陆燃焦心如焚，来回在客厅踱步。

　　他紧张地一直盯着手机，生怕错漏掉任何信息。

　　这样盯着，盯着，他觉得自己奇怪。

　　到底怎么回事？明明贺以南只是个合租室友，他们俩认识不超过十天，自己现在怎么紧张成这个模样。

　　陆燃还是急，在家里来回踱步，又开始想。

　　刚刚贺以南身边的那个，不会就是他女朋友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

　　那俩人是跑去约会了？

　　贺以南跟他出门是个幌子，偷偷找女朋友约会才是真？

　　陆燃想着觉得有点合理，才稍稍心安一些。

　　-

　　陆燃平复心情，给自己洗了澡，又自己做了顿饭。

　　出锅后，他坐在餐桌旁，两手交握，表情严肃。

　　看着眼前被他烧糊的排骨。

　　黑暗料理。

　　……突然想念贺以南做的饭菜了。

　　前几天享受过贺以南的厨艺，他已经想象不了以前自己吃泡面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陆燃随便吃了几口米饭，又觉得实在是没心情吃。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都九点半了，贺以南还没回来。

　　他又拿起手机看，站在门口焦急地等。

　　就算去约会，也该回来了吧？

　　他心急死了，拿起外套，准备出门再找找。

　　这时，门铃响了。

　　陆燃松了口气，去开门，“你可算回来……”

　　然而后半段话，他是硬生生吞回肚子里了。

　　贺以南女朋友也在呢。

　　这……

　　半路跑去约会就算了，还把他们约定好的规矩给忘了？女朋友怎么能带回家？

　　但陆燃摇摇头，啥也没说，他只觉得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落下了。

　　罢了罢了，只要贺以南平安回来就好，也不说他了。

　　“进来吧，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

　　说完，单身狗陆燃转过身，留下了一个寂寞的背影。

　　女生十分惊讶，赶紧把陆燃喊回来，“……就不进去了。对了，你朋友好像不舒服，快扶他进屋吧。”

　　然后她转过头对贺以南说，“那、那我先回去啦？”

　　贺以南点点头，做了个谢谢你的手语。

　　这女生也算是外貌协会里十分努力的一员了，她学了半年的手语，就为了接近贺以南，总算是派上点用场了。

　　“不用谢！”女生甜甜地笑，又犹犹豫豫地说，“对了，我我……叫赵思思，可以加个微信吗？我最近在学习手语，刚好遇到了些困难，我以后能在微信向你请教吗？”

　　单身狗陆燃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发现情况不太对，又折返回来。

　　他半倚在墙边，壮似不经意地问：“加微信？你不是他女朋友吗？”

　　面前的两人听到他这话皆是一惊。

　　赵思思白皙的脸蛋一下变红了，她偷偷瞟了两眼贺以南，声细如蚊：“……不是的，我不是他女朋友。”

　　怎么可能的事呀。贺以南要是她男朋友，她估计早就高兴到炸掉啦。

　　“哦……是我弄错了。”陆燃看了眼贺以南，又好心地提醒那个女生，“你想学习手语的话，现在网上有很多视频教程，也没必要找他的，会手语的也不一定会教，效率太低了，不如找专业的老师学习。”

　　“啊……是吗？”

　　赵思思都快紧张死了，她哪里是想学手语，都是理由罢了。

　　她脑瓜飞转，赶紧想别的理由，结果她又发现，贺以南这个朋友长得也好帅啊，而且是两种不同类型的帅。

　　贺以南肤色白皙，一双好看的杏仁眼，温柔中不失可爱，笑起来就如霁月清风。

　　而他的朋友是健康的小麦肤色，他高大俊朗，肩宽如太平洋，往哪一站都是满满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被这两个这种级别的帅哥盯着看，赵思思脸红透了，目光不小心看见陆燃衬衫底下隐约的薄肌线条，心跳又疯狂加速，她赶紧低下头看地板。

　　要不换个练习健身的理由？她偷偷想。

　　“你愣着干啥呀？别人要你微信呢。”陆燃偏过头看贺以南，问道。

　　贺以南抬眸看了陆燃一眼。

　　陆燃看见那个小女生羞得快要哭出来。

　　自己先拿出手机扫了那个女生的微信，还跟她说：“没事，他害羞呢。反正我跟他住一起，你找我也一样的。”

　　赵思思望着他们俩，突然惊诧地睁大眼，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事一样，说：“你们是不是……”

　　“对啊，我们是室友啊。”

　　陆燃见小女生有点词穷的样子，替她说了。

　　“室友？”

　　赵思思看着他们，再看看陆燃十分自然圈住贺以南肩膀的手，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

　　陆燃看着赵思思脸上那满脸磕到的表情，有点奇怪。

　　他想，赵思思那表情应该是害羞吧。

　　于是就没追问。

　　天色晚了，赵思思跟他们道别，陆燃送人到小区外车站，朝她挥手。

　　赵思思临上车前还激动地和他说：“祝你们幸福！”

　　陆燃完全没听懂。

　　陆燃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找贺以南确认，他问：“哎？小哑巴，你没有女朋友吧？”

　　不然怎么像个木头一样，不开窍。

　　刚刚那个小女生白天找他搭讪，现在还送人回家，这么明显喜欢贺以南，就连他都看出来了，这么温柔可爱的女孩子，贺以南居然没有一点反应。

　　贺以南摇头，心里挺难受的。

　　他拿过陆燃的手机打字：

　　【我没有女朋友。】

　　【以后也不会有。】

　　贺以南还想说，他只喜欢男的……

　　准确来说，他只喜欢陆燃。

　　在认识陆燃以后，他没有喜欢过其他人。

　　“什么意思？”陆燃觉得贺以南很奇怪，“你不想谈恋爱，想当一辈子单身狗？”

　　真是个怪人。

　　陆燃有点不能理解：“贺以南你不是吧，那小女生那么可爱，温柔又体贴，你见过哪个女生送你到家门口的？你眼光也太高了。”

　　贺以南正脱外套，突然弯腰，捂着嘴逆呕了一声。

　　陆燃诧异，赶紧过去扶着他：“你怎么了？不喜欢别人也不至于夸张吧……你想吐？”

　　贺以南咽下口里的酸水，还好今天中午吐干净了，胃里什么也没有，吐不出来什么。

　　过了半会儿，陆燃反应过来了，女生说贺以南身体不舒服。

　　他突然有点愧疚，想起中午把贺以南带出去又忘了带回来的事。

　　“又不舒服吗？”陆燃这个人粗枝大叶，直接搂着贺以南的腰看他。

　　贺以南耷拉着眼，整个人都没精神，估计是身体不舒服，吐得太难受，眼尾泛红，脸色比出门前白了好多。

　　他还以为贺以南是出去约会了，结果贺以南在外面折腾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去哪了，变成这个鬼样子。

　　“你干什么去了？把自己搞成这样？算了，我下次还是不带你出门了。”

　　陆燃其实是善意的，但他这人有时候不太会说话，本来是关心别人，话说出来就变了味。

　　贺以南呼吸一下变得急促，着急地扯了扯陆燃的衣角，挺难过的样子。

　　“怎么？”

　　陆燃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他退开几步，皱着眉看贺以南。

　　贺以南收回悬在空中的手，慢腾腾拿出手机打字。

　　【我一直在咖啡厅等你，你怎么走了。】

　　说起这个陆燃就理亏，这事确实是他做错了。

　　陆燃顿了顿说：“我……不小心忘了。”

　　说完，他看见贺以南黯然失色的样子，赶紧又补充到：“我后来回去找你了，你不在，你去哪了？”

　　贺以南微微抿着唇，不理他。

　　“怎么了？”

　　陆燃瞅了贺以南一眼，以为贺以南不高兴又要哭，他紧张地说：“好了好了，你别哭啊……你以为我不着急吗？我跑回去找不到你，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你让我怎么办。”

　　说着陆燃叹口气，拿过贺以南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拨出。

　　不过……

　　“嗯？奇怪。”陆燃看着自己手机说，“我什么时候把你拉黑的？”

　　陆燃用贺以南手机打给自己打了半天没打通，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贺以南拉黑了。

　　他回想了一下，那天从医院出来，贺以南确实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

　　可他接了之后，总是听不见有人说话，给挂掉了，他想着可能是骚扰电话，就拉黑了。

　　贺以南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眸，睫毛上沾上了点点泪珠，他低垂着脑袋，有点委屈。

　　陆燃心里一紧，赶紧解释：“对不起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摔坏了脑袋，记忆力不太好，很多事情都忘了，我那时真不知道你是我合租室友。”

　　贺以南垂着眼睫，默默叹了口气。

　　陆燃把贺以南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把手机还给他，自己打开手机联系人，把贺以南电话号码背了好十几遍，背得滚瓜烂熟。

　　然后他凑近去搂着贺以南的肩，低着头哄：“好了好了，我这回记住了，记在脑子里了，再也不忘了。”

　　贺以南用泛红的眼眸看了陆燃一会儿，方才委屈的神色慢慢褪去，点了点头。

　　-

　　哄好了贺以南，陆燃熄了手机屏幕，疲惫地坐到沙发上。

　　他折腾了一天，晚上做了黑暗料理，没吃成，都饿得眼冒金星了。

　　贺以南心情好了点，打开手机，微微弯起眼眸，快速打字告诉陆燃自己的行踪：【我刚才去了蛋糕店。】

　　“哦……”陆燃不太关心贺以南去了哪里，只要人回来了就行。

　　陆燃不知道贺以南莫名其妙去蛋糕店干什么，只看见贺以南头发有点凌乱的，脸颊边沾上了些白色奶油。

　　陆燃打了个哈欠，对贺以南说：“洗澡去洗澡去，一身汗。”

　　贺以南摇头，第一次没有乖乖听陆燃的话。他走去门口，回来时手里提了一个精致的蛋糕盒。

　　陆燃知道贺以南回来了，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他整个人陷到沙发里，半眯着眼快要睡着。

　　结果再一睁眼，看到屋里的灯熄灭了。

　　贺以南手上捧着精致生日蛋糕朝他走来。

　　陆燃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什么啊。”

　　贺以南小心把蛋糕放到桌上。

　　为了陆燃的生日，贺以南偷偷准备了好久。

　　两个月前去报名了蛋糕DIY课程，那时候陆燃还没失忆，他每天一下课就回家做蛋糕，还得躲着陆燃。

　　贺以南垂下眼，展开手里的贺卡递给陆燃。

　　【生日快乐。祝你万事顺遂，平安喜乐。by：贺小南。】

　　-

　　贺小南是陆燃小时候给贺以南起的外号。

　　因为贺以南和陆燃是邻居，贺以南特别喜欢和陆燃大哥哥一起玩。

　　但是贺以南比陆燃小好几岁，陆燃上四年级的时候，贺以南才幼儿园刚脱掉纸尿裤呢。

　　陆燃小时候活泼好动，周末喜欢约几个小男生去公园玩，贺以南也跟着去。

　　几个小男孩到了公园的草坪就开始追逐打闹。

　　贺以南跟着陆燃跑，可他这个小不点跑起来哪有陆燃跑得快呀，他小脸都急红了，自己还是跑得慢悠悠，根本追不上陆燃，还老是重心不稳摔跤。

　　每次他一摔，陆燃周围的那些小朋友就会立马围过来，指着他哈哈笑：“小哑巴好笨！他又摔跤啦！哈哈好可怜！”

　　大家都在笑，只有陆燃会跑过去，张开手臂，护小鸡崽一样把贺以南护在身后，大声喊：“笑什么笑，你们干嘛老是欺负小哑巴！等会你们也摔跤！”

　　那些小孩冲他们俩做鬼脸。

　　陆燃坏心眼贼多，趁着人不注意，偷偷伸一只脚把那个笑得最得瑟的小男孩绊倒了。

　　啪叽一声。

　　“快点给小不点道歉，不然我就把你的腿废掉！”陆燃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小男孩。

　　陆燃小时候跟着老爸看武侠片看多了，老幻想自己是行侠仗义的江湖大侠。

　　那小男孩还真信了他的话，被吓得哇哇大哭，慢腾腾地爬起来，在陆燃的要求下，对贺以南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你和他说，对不起，小不点，下次再也不欺负你了。对了！要对天发誓那种！”陆燃说。

　　贺以南蹲在旁边用歪歪扭扭的笔迹写了一张纸，悄咪咪地揪揪陆燃的衣角，递给他。

　　【我叫贺以南，不是小不点。】

　　陆燃飞快地看一眼，纠正道：“噢，不是小不点，是贺小南。”

　　后来那男孩跟贺以南道了歉，陆燃叫错的名字却没有纠正过来，就这样叫了好几年。

　　贺以南的思绪渐渐回笼。

　　只可惜，陆燃应该不记得这些了。

　　果然，陆燃拿过贺卡随便看了一眼就放到旁边。

　　“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陆燃透过烛光，淡淡看向贺以南。

　　贺以南怔了一下，急匆匆地打字：【以前谈合租的时候，你有提到过，我记住了。】

　　陆燃笑了一下：“这样啊。”

　　贺以南弯起眼眸，点了点头，然后又戳手机：【你喜欢这个生日蛋糕吗？】

　　蛋糕上有两个巧克力Q版小人。

　　其中一个笑得很甜，嘴角的小虎牙都刻出来了。

　　另一个身形高大的也笑得眼睛弯弯，把另一个半搂在怀中。

　　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看得出来做蛋糕的人非常用心。

　　“挺好的。”陆燃看了一眼，说：“你做的吗？”

　　贺以南点点头。

　　“所以，你今天在外面这么久，就是为了做这个蛋糕？”陆燃问。

　　贺以南又点头，眸光里隐约带着些期待。

　　陆燃本来想感谢贺以南的，可是看到蛋糕上的生日二字，他脑海里忽然变得嘈杂混乱，有些零星的记忆涌入脑中，他闭起眼用指尖按压着太阳穴，疼得紧咬着牙关。

　　贺以南被吓到了，赶紧凑近去看陆燃，急得发出“唔、唔、唔”的模糊音节。

　　陆燃等那股疼痛消散过去，苦笑了一声，说：“没事，我只是有点头痛，刚刚忽然想起来，我妈去世时候的场景……”

　　见贺以南急得快要哭出来，陆燃把语气放轻松：“对不起啊，这个蛋糕还是留着以后吃吧。我突然有点累，先回房了。”

　　贺以南望着陆燃回房，眨了眨酸涩的眼眸。

第11章

　　陆燃回想起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在他高三那年，他的妈妈永远离开了他。

　　他仍记得那天开心的感觉，因为妈妈告诉他，她的病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医生允许她出院了。

　　他高兴地去向兼职的老板请了半天假，预约了餐厅，他想着周末要带妈妈出去好吃的。

　　妈妈出院那天，还给他打了视频，结果他错过了，没想到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那天他打完工回家。

　　突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他撑着伞，路过邻居家，还顺手救了一只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小猫。

　　远处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花盆碎裂声。

　　小猫咪被吓得跑掉了。

　　“胆子好小呀你。”

　　陆燃无奈地说了一句，然后跑到躲雨的地方，等风刮得没那么猛，赶回家和妈妈团聚。

　　结果回家路上，他看到街道上围了一群人，他意识到不对劲，急忙拨开人群，看见他的妈妈倒在血泊中，手里攥着一个可爱的小羊咩娃娃。

　　陆燃想起来了，妈妈是死于意外，被台风吹下来的花盆砸死了。

　　可是他妈妈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会喜欢这样幼稚的毛绒玩具。

　　贺以南的名字又突然在脑海出现。

　　贺以南。

　　怎么会出现贺以南。

　　那时候他根本不认识贺以南啊。

　　陆燃感觉自己缺氧，呼吸越发沉重，最后猛然醒过来。

　　他抹去自己额头上的汗，剧烈地喘息。

　　又是这样的梦，还是这样真实。

　　贺以南又出现了。

　　是巧合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几日和贺以南朝夕相对，梦见他也是有可能的。

　　-

　　陆燃去厨房灌了两口水，让自己清醒一些，走出客厅。

　　微风吹拂起窗帘，从侧面弥漫出浅淡的月光，带来了些许寒意。

　　陆燃去阳台站了会儿，身体疲惫乏累，但毫无睡意。

　　梦里压抑窒息的感觉如潮涌般涌上心头。

　　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他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准备回卧室再休息一会儿。

　　然而这时，客厅里突然出现一个狗狗祟祟的身影。

　　进贼了？

　　陆燃顿时拉满了警惕，走过去看。

　　结果走近一瞧才发现是贺以南。

　　陆燃不知道贺以南在搞什么小动作，贺以南好像很害怕自己制造出噪音，灯不敢开，连拖鞋都没穿，慢吞吞地走，时不时偷瞄几眼陆燃的房门。

　　也许是因为屋里太黑了，这过程中，贺以南竟然没发现后面有个人。

　　陆燃觉得好笑，本来想提醒一下，但贺以南这战战兢兢的样子，陆燃怕一出声把他吓坏了，干脆跟着他，看看他想干嘛。

　　他看见贺以南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摸着黑站上椅子。

　　陆燃皱眉，还想问他为什么不开灯，抬眼一看，原来是灯泡坏了。

　　贺以南拆开灯泡的包装盒，在黑暗里努力睁大眼睛看。那认真程度，就好像要做什么科学研究一样。

　　陆燃抱着手等了半会儿，实在看不过去了。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喊了一声：“你在干什么呢？贺以南。”

　　贺以南好像胆子挺小，被他这样一喊，吓得整个人都抖了抖，像一只被吓到炸毛的小猫。

　　“你换灯泡白天换不行吗？”陆燃问。

　　贺以南在漆黑里睁大眼看向他，满脸惊惶地点了点头。

　　陆燃笑了：“大半夜换灯泡，是有什么讲究吗？”

　　贺以南反应过来，赶紧摇摇头，摸出兜里的手机，打字说：【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答非所问。”陆燃倚靠在门边，淡淡地说。

　　贺以南有些难为情，犹豫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戳：【我怕黑，晚上不开灯，睡不着……】

　　“你都大四了，还怕黑？三岁小孩？”陆燃挑起眉，不解道。

　　贺以南怔了一下，又打字：【那不换了，我今晚关灯睡吧。】

　　陆燃说是这么说的，但他还是想帮贺以南解决这件事情，毕竟是室友，互帮互助嘛，况且换个灯泡，只是举手之劳。

　　陆燃：“把灯泡给我，我帮你换。”

　　贺以南摇摇头，不想麻烦陆燃，因为听陆燃的语气好像不太高兴，在嫌他烦。

　　“快点，我困了。”陆燃伸出手。

　　由于陆燃开始催促，贺以南懵懵地点头，嘴巴做出一个“哦”的口型，扶着桌子下来。

　　不过贺以南踩的这个椅子有些陈旧，不太牢固。

　　贺以南一改变姿势，椅子就…

　　晃悠了一下。

　　晃悠了两下。

　　贺以南赶紧两只手扶着桌子，灯泡掉到了地上，咕噜噜地滚走了。

　　椅子咔擦一声，椅脚断掉了。

　　贺以南失去重心，没扶稳桌子，整个人倒向一边。

　　陆燃赶紧大步一迈，伸手扶住贺以南的腰。

　　空气凝滞了一刻。

　　房间安静得只剩下两人惊魂未定的呼吸声。

　　然而他们现在的姿势有点滑稽。

　　陆燃深深弯着腰，在距离地面五六厘米的位置，勉强护住了贺以南的腰，让他不至于摔到地上。

　　这样的姿势，两个人都很难受，没有维持多久，陆燃把发麻的手抽出来，让贺以南先坐回地上，等会再扶他起来。

　　贺以南脸有点红，他默默坐了五分钟，缓过来一些，但是肚子可能抻到了，酸疼酸疼的。

　　“怎么样？能站起来吗？”陆燃手臂又麻又痛，可能是扶贺以南的时候拉伤了。

　　贺以南点点头，用手臂撑着桌子，试图站起来，站起来一半，他又缓缓坐回去，轻轻地吸气。

　　贺以南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打字告诉陆燃：【脚很疼，站不起来。】

　　陆燃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贺以南，本以为是简单的换灯泡，谁成想换到医院去了。

　　两个伤患打了120去医院。

　　诊断结果出来，陆燃的手臂轻微拉伤。而贺以南是崴脚，韧带撕裂。

　　幸好都不太严重，两人不需要住院。

　　只不过贺以南的伤比陆燃严重一些，需要休养几个月。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陆燃路过早餐店顺便买了两袋早餐，然后单手插兜跟在贺以南后面。

　　到家后，贺以南翘着脚打开门，扶着鞋柜费劲地蹭掉鞋子。

　　现在他不只是小哑巴了，还是个小瘸子。

　　陆燃隐约看见贺以南白皙的腿，以及脚踝处明显变得红肿青紫。

　　陆燃无奈笑了一声，说：“笨手笨脚，换个灯泡把自己弄成这样。”

　　贺以南微抿起唇，垂下眼，有点委屈，却没有反驳。

　　-

　　陆燃说的对，他真的很笨。

　　从小到大都很笨，他真的给陆燃带来了很多麻烦。

　　他想起来自己刚上学的时候，同学发现他是个哑巴，觉得他好欺负，天天放学在校门口堵他，把他带去偏僻的小巷里，问他要钱。

　　他不会说话，在班里没什么朋友，他害怕被人欺负，就每天老老实实把钱上交。最后一分钱都没有了，中午没钱买饭吃，饿瘦了好几圈。

　　后来被陆燃发现了，直接骂他：“贺以南你是不是笨蛋？那几个小屁孩算什么？你被他们欺负成这样？不是我吹牛，他们那几个都打不过我一个，见到我都要跑的，我不是说了吗？被人欺负就找我！你怎么不告诉我，还让这小屁孩欺负到你头上？”

　　那时贺以南被吓得不敢吭声，因为陆燃太凶了。

　　骂完之后，陆燃毫不吝啬地把自己手里剩下的零花钱分了他一半，然后查到欺负他的几个小屁孩，先去跟他们班主任举报了，让他们处分，最后还是气不过，等到他们下学，陆燃跑过去揍了他们一顿。

　　后来那几个小屁孩不服气，还找几个混混来揍陆燃，还找到家门口来了。

　　然而这几个人压根不是陆燃的对手。

　　陆燃费了一点点点功夫，就把这几个人一个个撂倒在地，虽然脸上挂了彩，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值。

　　贺以南听到门口有人打架，推开门。

　　他自动忽略了被陆燃撂倒在地的人，看见陆燃被揍得淤青的俊脸，还有渗着血的嘴角。

　　他一下子急得红了眼圈。

　　陆燃为了帮他出头，竟然被人揍成了这样。

　　贺以南觉得，陆燃自从认识了他，好像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他就是陆燃命里的灾星。

　　-

　　陆燃去厨房装了一袋冰回来，见贺以南眼睛直直地发呆，唤了他一声，然后把冰袋贴近他的脚踝。

　　贺以南被冰得吸了口气。

　　“医生说崴脚要冰敷，敷两天，每次半小时。”陆燃说。

　　贺以南不太好意思，把脚缩回去，退后了两步。

　　“现在知道疼了？”陆燃把他拽回来，说：“知道疼，刚刚还逞能？”

　　【不是疼。】贺以南紧张得出了汗，他打字说，【我想自己来……你让我自己来吧，你的手还疼吧？】

　　“刚才换灯泡的时候你也是自己来的，结果怎么样了？”

　　陆燃不放心贺以南，害怕他自己偷懒，或者瞎弄，让脚伤加重了。

　　他想了想，又说：“自己还没好全呢，就关心别人。”

　　陆燃坚持要亲自给贺以南冰敷，贺以南也没有办法，只能由着他。

　　贺以南站着，陆燃蹲着，这样维持了十五分钟左右，陆燃的腿开始发麻。

　　“不行，腿麻了。”陆燃站起来松腿，说：“去床上吧。”

　　贺以南一下就想到别的地方去了，脸霎时变得通红。

　　陆燃也不等贺以南回应，一只手环过贺以南腰肢，打横抱起贺以南。

　　一回生二回熟，陆燃抱起贺以南的姿势已经很熟练了，只是贺以南有点不知所措，手不知道放哪里。

　　陆燃拉着贺以南僵硬的手搭到自己脖颈，说：“你扶着呀，你是笨蛋吗？你再摔下去我可不管你。”

　　贺以南懵了，然后脸蛋变得更红了，像熟透了一样，慢慢点头。

　　陆燃走了两步，低头看怀里的贺以南。

　　本来他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但见到贺以南脸这么红，他想了想，确实有点奇怪。

　　……这个动作是有点暧昧了，哪有两个大男人这样公主抱的，确实引人遐想了。

　　所以贺以南这看他的眼神，不会是以为他是个同性恋吧？

　　不不不不不，陆燃吐出一口气，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他只是顺手做出了这个动作。

　　他绝对是个直的，对天发誓。

　　陆燃想着想着忽然浑身僵硬，怀里突然像抱了个烫手山芋，到了床边赶紧把贺以南裹进被子里。

　　把那纤细的腰肢，白皙长腿通通裹起来，如果不是贺以南要呼吸，陆燃甚至想把他那张该死的脸也捂住。

　　眼不见为净。

　　陆燃坐在床边，等自己心跳平复，给自己做思想工作，是因为运动过量了才会心跳加快。

　　他是直的，直的。

　　过了半会儿，陆燃才回过身，握住贺以南的脚踝继续冰敷。

　　贺以南捕捉到陆燃忽然凝重的神色，他赶紧戳手机问：【你怎么不开心了？你手疼吗？我自己来就好。】

　　好不容易打完了字，看到陆燃沉如黑炭的脸，又不敢递给他看。

　　贺以南不知道怎么办，顺着陆燃的目光看到床边。

　　这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枕头边的小羊咩，还有陆燃的日记本。

　　贺以南脸色忽然变了几变，赶紧钻出被窝，去把日记和小羊咩收起来。

　　贺以南心慌得直跳，这些东西不能被陆燃看见，会勾起不好的回忆。

　　……

　　幸好贺以南这一系列动作并没有引起陆燃的注意，因为陆燃的眼神是放空的状态，他在苦恼，该怎么跟贺以南解释他不是同性恋。

　　突然开口解释，会不会有点奇怪？

　　过了好半晌，陆燃叹了好几口气，艰难地憋出一句话：“你别误会啊，我刚刚那样，没有那种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喜欢你的，你放心。”

第12章

　　贺以南怔了怔，眸里溢出泪，偏过头悄悄抹了一下眼睛，打字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那就好。”陆燃放心了，又多余地解释一句，“我是直的啊，你千万别多想。”

　　贺以南纤长的眼睫垂落，又点点头，打字告诉他：【我不会的。】

　　陆燃见贺以南魂不守舍，估计贺以南真以为他是同性恋，被吓着了。

　　他赶紧转移话题说：“吃早餐吧，饿吗？”

　　陆燃去厨房，拿着刚买的早餐进来，揭开盒盖，里面的生煎包香气四溢。

　　他帮贺以南拆筷子，筷子沾了些油腻，他想着床头柜上放着抽纸，想拿一张来擦擦。

　　然而陆燃刚一伸手，贺以南像受到了什么惊吓，凑过来把他的手摁住了。

　　“怎么了？”陆燃皱眉，“早餐再不吃要凉了，你不吃吗？”

　　贺以南紧张得抿起唇，偷瞄了一下柜子下的抽屉，攥紧陆燃的手腕直摇头。

　　两人肌肤接触，陆燃感受到贺以南的手心冰冰凉凉，渗出了不少冷汗。

　　怎么吓成这样？

　　陆燃觉得奇怪，但也能理解，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

　　他沉默了一会儿，干脆让贺以南帮他拿：“抽屉里面有一包抽纸，你帮我拿一下吧。”

　　贺以南白着脸点头，侧过身，遮遮掩掩地拿出抽纸给他。

　　陆燃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疑惑说：“我不看你东西，你急什么？”

　　贺以南还有些惊魂未定，手边的手机响了。

　　他上班一般设两个闹钟，一个是起床的闹钟，一个则是提醒自己出门的闹钟。

　　贺以南被吓了一跳，关掉闹钟，反应过来该出门上班了。

　　他整个人晕乎乎的，着急忙慌地下床，却忘了自己的脚还没好。

　　所以他刚一站起来，又跌坐回去。

　　贺以南拿出手机，慌张打字：【我要上班了，迟到会扣钱的，我要赶紧去了。】

　　陆燃夹起生煎包咬了一口，说：“扣钱就扣钱，能扣多少？”

　　【迟到五分钟二十块钱。】

　　“二十块……

　　陆燃还想说话呢，结果眼看着贺以南翘起伤腿，一跳一跳地出门。

　　陆燃想了一会儿，简直哭笑不得，赶紧把他叫回来：“贺以南！”

　　贺以南懵懵地回头。

　　陆燃追上去，见贺以南这呆头呆脑的样子，他轻笑一声：“你真打算这样去上班啊？”

　　贺以南点头。

　　“你这样跳着端菜，你确定不会把菜撒到客人的头上？”陆燃忍着笑说。

　　贺以南经过陆燃提醒，赶紧看看自己的伤腿，着急地打字问陆燃：【那怎么办？我小心一点可以吗？】

　　“那你可以去耍杂技了，跳着端菜还能一滴不漏。”陆燃说。

　　贺以南泄了气，坐回沙发上，盯着墙上的挂钟看，慌张无措。

　　贺以南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他很无助，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坚持：【那我在后厨清洁，不出去端菜。】

　　“你就非要去上班？你脚都这样了，昨天一晚上没睡，你还能上班？”

　　陆燃想不明白，贺以南曾经说过，他是在影视学院念书的，按理来说应该家境不错，就算和爸妈闹别扭，一时被赶出来了，也不至于缺钱到这个地步吧。一个服务员的兼职迟到扣二十块钱至于让他紧张成这样？

　　贺以南表情为难：【我不能请假，再被扣钱的话，我就交不起房租给你了。】

　　“……”

　　陆燃还想跟贺以南说，房租不着急的，晚点给他也没关系。

　　毕竟这几天买菜做饭打扫卫生都是贺以南给他包了，贺以南只是他合租室友，本来不用干这些的。

　　陆燃心里当然过意不去，还没找到机会跟贺以南说，以后伙食水电费给他全免。

　　然而说到一半他顿了顿，他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编辑程意然。

　　陆燃头嗡一声响，开始头疼。

　　糟了，他的漫画……

　　他这几天抽空更新了几章，那画的简直是惨不忍睹。

　　那画笔握在他手里，他却一点手感都没有。

　　人物画风完全变了，连主角都被他画得变了一个人似的。

　　漫画底下的读者已经开始怀疑作者找了个代笔。

　　陆燃也不太明白，明明人物的原型他天天见，可就是画不出来。

　　陆燃头疼死了，对贺以南说：“你等会。”

　　他接通电话，电话对面的编辑显然很苦恼，“陆燃，你的漫画怎么画成这样了，我让你接着更新，不是让你换一个主角，你看看，你的主角怎么换了一个人似的。”

　　“主角我没换，还是那个人。”陆燃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是吗？”编辑声音听起来真的很无奈：“你知道你现在作品的风评有多差吗？你看看你从榜一掉到多少了？几百名了？我知道你想不起来剧情，但你胡编乱造也有个度是吧，你这样也太糊弄了。连主角样子都不一样了，这怎么行？你实在想不起来，你照着你前面的画还不行吗？”

　　“……”陆燃看了眼贺以南。

　　如果能照着真人，可能会好一点。

　　“行吧，我再试试。”

　　后来编辑还说了他好几句，陆燃连连答应了。

　　陆燃挂了电话，看见贺以南还傻乎乎站在门口等他，连姿势都没变过，时不时看看钟，一副很着急又不敢走的样子。

　　他看见陆燃聊完电话，翘着腿蹦过来，把打好的字给他看：【我真的快要迟到了……】

　　贺以南的委屈都快溢出屏幕。

　　陆燃有点无奈，“你还是坚持要去吗？”

　　“……那你去吧，要小心一点。”

　　贺以南点点头，扶着墙一跳一跳地出门。

　　陆燃正准备关门呢，突然想起贺以南没吃早餐，赶紧回屋提着早餐追上贺以南。

　　走廊里来回的人很多，外面又下了大雪，地面上被踩得湿漉漉。

　　陆燃根本不用追，因为贺以南没走多远，慢得跟蜗牛一样，估计去到店里别人都下班了。

　　陆燃看着都觉得好笑，他真没见过像贺以南这样拼命的人。

　　陆燃走到贺以南身后，把早餐递到他面前，“我给你买的早餐，带上吧。”

　　贺以南身形僵了一下，接过袋子，低头看了好一会儿。

　　是那家他最爱吃的生煎包。

　　以前和陆燃在一起的时候，他最喜欢吃的就是这家包子。

　　那时候这家店刚开业不久，铺天盖地的宣传成了网红店，经常排队买一次包子要好几个小时。

　　而那家店的包子确实好吃，他吃了几次就爱上了。

　　陆燃那时候课业重，挺忙的，但知道他喜欢，还是愿意为了他排几个小时的队买生煎包。

　　贺以南再抬起头，眼里涌上滚烫的泪，斟酌了一会儿，打出一行字：【你想起来了？】

　　陆燃看了眼，皱起眉，莫名其妙：“什么想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对啊，买了两份早餐，差点忘给你，还好想起来了，不然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贺以南低着头，陆燃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在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情绪。

　　过了半晌，贺以南拿出手机，很认真很郑重地打字，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

　　【谢谢你，我很喜欢。】

　　陆燃人都懵了。

　　这……不、不至于吧？不就是一袋早餐？不会是感动到哭了吧。

　　陆燃看了贺以南几眼。

　　好像真哭了，不过贺以南以为他没看见呢，小小声地吸鼻子。

　　这是怎么了？贺以南又哭了。

　　陆燃搞不清楚，而且也不太擅长应对这种状况。

　　这家店只是他顺路看见的，恰巧在搞活动，买一送一，所以他才买了，没想到贺以南这么高兴。

　　他淡淡地说：“不客气。”

　　贺以南用力点点头，眼里还噙着些细碎的泪，却对陆燃笑得弯起眼眸，比划了简单的手语，表示他得走了。

　　“嗯。”陆燃皱眉应了声。

　　贺以南转过身扶着墙慢慢走，右手把那袋早餐揣在怀里，很珍惜的样子。

　　陆燃看了两眼，觉得有点不放心。

　　他转身走了两步，听到一阵刺耳的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回过头，果然看见贺以南单手扶着墙，紧紧抱着怀里的早餐袋，满脸惊慌。

　　估计是地太滑差点滑倒了。

　　陆燃看不过眼，他真不觉得贺以南这样能去上班，去了有什么用？

　　更重要的是，贺以南现在需要在家好好休养。

　　陆燃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拉着贺以南的外套兜帽把他拽到怀里，说：“上什么班！跟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大燃：回家，我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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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陆燃强行把贺以南拽了回家，把他摁床上。

　　贺以南被陆燃的语气吓到了，全程一句话也没说，任他摆布，目光小心翼翼的。

　　陆燃确实有点生气。

　　他觉得贺以南不该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钱没了晚点赚也一样，身体要是没养好，落下了病根，那是一辈子的事。

　　陆燃替贺以南掖好被子，说：“你的腿伤这几天必须要好好休养，不能大意。你兼职请假的问题，我等会帮你处理。”

　　然后他把早餐盒放在床头柜上，揭开盒盖，说：“先吃早餐吧。”

　　贺以南点头，接过筷子自己吃。

　　生煎包底部煎得金黄焦脆，鲜香四溢，还是熟悉的味道，而且还是陆燃给他买的。

　　贺以南特别喜欢吃，但是没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他最近作息不规律，可能把胃折腾出了毛病，吃什么都想吐，而且他现在忧心着工作的事，更吃不下了。

　　不仅是房租要考虑，寒假快放完，学校要开学了，他连学费都交不起。

　　他用手机查了一下自己的几张银行卡，还是被爸妈冻结着。

　　他出柜后，爸妈已经彻底不想搭理他了，叫他不要回家，不要给他们家丢人。

　　以他对自己爸妈的一贯了解，他们真的可能说到做到。

　　因为他在家里一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他哥哥比他优秀太多，从小就能说会道，活泼开朗。

　　现在国外一流大学毕业，爸妈从小到大都着重培养他哥，如今他哥已经有足够的能力经营家族企业。

　　而在父母眼里他只是个不能说话的废人，还是个同性恋。

　　陆燃搬来笔记本电脑，见盒子里的生煎包还冒着热气，贺以南还没开始吃，包子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陆燃笑着问：“好吃吗？这家店可火爆了，我刚刚去买的时候可多人排队了，我觉得应该挺不错的。”

　　贺以南点点头，不想扫了陆燃的兴致，夹起包子勉强吃了几口，却准备咽下去的时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

　　陆燃发现不对，见贺以南吃得快哭的样子，问：“这么难吃吗？”

　　难吃到要吐的程度了？

　　……难道是包子店老板心情不好，把包子做坏了？

　　贺以南摇头加摆手，抵不住想吐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翻出抽屉里的塑料袋，背对着陆燃，哗啦啦地吐起来。

　　过了几分钟，仿佛把胃里酸水都吐干净了，贺以南才直起身，靠坐在床沿，轻轻闭起眼，手摁着胃部。

　　陆燃扯开贺以南的手，帮他揉了几下，又拨开贺以南额前黑色碎发，探他额头。

　　幸好没有发烧。

　　但陆燃还是焦急得手心出汗，问他：“胃又不舒服了？”

　　贺以南点点头，虚弱地笑了一下，翻出手机给他打字：【吐完好多了，我可能是吃坏肚子了。】

　　陆燃轻轻蹙眉，把生煎包拿去厨房，袋子带到楼下垃圾桶扔掉，他想了想，又去早餐店给贺以南带了碗清淡白粥。

　　如此一来，便耽误了些时间。

　　陆燃回来时，看见贺以南闭着眼靠在床边睡着了，整个人快栽倒到地上。

　　陆燃拧眉叹气。

　　这室友真是不让人省心。

　　这人明明难受成这样，睡觉还不会躺着再睡，居然坐着就睡着了？难道坐着比躺着舒服吗？

　　而且贺以南再往下栽一点，头就要碰到床头的桌角了，到时候又得去医院，他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他。

　　陆燃这样想着，赶紧过去把贺以南扶着，想让贺以南躺下去睡。

　　但贺以南看起来还是不舒服，他一动，贺以南就捂着胃嗳气，又是难受得要吐的样子。

　　“贺以南？”

　　陆燃轻唤了两声，贺以南还是睡得很沉。

　　陆燃不放心贺以南一个人坐在这睡。

　　他只好把平板电脑搬过来工作，让贺以南靠在他肩上。

　　找个人合住怎么就这么累人？陆燃心想。

　　等贺以南的合住期满，就算再缺钱，他也不要找人合租了。

　　这样想完，他却用手扶扶贺以南脑袋，让贺以南在他肩膀睡得更舒服些。

　　~

　　折腾了这么久，陆燃终于有时间打开电脑赶稿。

　　陆燃抓了抓头发，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毫无头绪。

　　他打开网页，看着那些被编辑骂得狗血淋头的章节。

　　编辑说他的主角完全变了个人。

　　他陷入苦恼，这哪里变了啊？

　　主角不是帅就完事了吗？

　　陆燃把画好的稿子又修改了一下，但怎么改都不对劲，反而越改越满看了。

　　编辑催得紧，他这里一点头绪都没有，他有些烦躁不安，左肩因为被贺以南枕着，开始僵硬发麻。

　　他扶正贺以南要滑下肩膀的脑袋，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贺以南叫醒。

　　然而目光落到贺以南的睡颜，忽然晃了晃神。

　　这不是有个现成的模特吗？他想。

　　陆燃看看贺以南的脸，又对照了一下漫画里的主角。

　　以前他没这么认真看过，贺以南比他印象里长得好看多了。

　　简直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原来他真的漏掉了好多细节，例如贺以南那又翘又长的睫毛，还漏掉眼底的卧蚕，这些细节乍一看好像不重要，但却让漫画主角少了很多灵气。

　　陆燃有了灵感，拿笔就刷刷画起来，果然如他所想，他新添的这几笔，像画龙点睛一样，让原本木纳的主角变得生动起来。

　　怪不得……

　　怪不得自己之前嫌烦也要找贺以南当合租室友，还拿他当原型。

　　陆燃掰过贺以南的脸端详着，看得失了神。

　　编辑说他画的主角身材也不太对劲。

　　可是他思来想去，那主角是标准的漫画身材，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着，陆燃目光顺着贺以南白皙的脖颈往下，落到贺以南衬衣纽扣。

　　鬼使神差的，他把手伸过去，把贺以南的纽扣解开了一颗。

　　不，不行。

　　这时候脑海里有个声音及时阻止了他。

　　这样不太好。

　　虽然都是男的，但……还是不太好。

　　陆燃犹豫了，浑身突然变得非常热。

　　他拿起桌上的水猛地喝了好几口。

　　陆燃突然发现房间里很闷热，伸手去够柜子上的空调遥控器，但因为贺以南枕在他肩膀上，他不能随便乱动，只能伸长手去够。

　　贺以南好像被他吵醒了。

　　贺以南刚睡醒还挺懵。

　　他迷迷糊糊地睁大眼，看了看陆燃，没弄清楚状况，又看了看陆燃的肩膀。

　　贺以南愣了半晌，一下清醒过来了，看起来变得非常慌乱。

　　贺以南找了半天没找到纸巾，只好手机飞速打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陆燃刚一出声，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沙哑。

　　贺以南满脸愧疚地指指陆燃肩膀上黏黏糊糊的口水。

　　陆燃侧眸看过去，“哦，这个啊。”

　　他毫不在意地拍拍。

　　陆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耳根一直发热，浑身燥热难耐，他又不想被贺以南发现异样，只好侧过脸说：“没事。”

　　贺以南还是很自责：【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靠在你的肩膀上了，下次你直接把我推开吧。】

　　陆燃没说话，贺以南战战兢兢地观察着陆燃的表情。

　　他发现陆燃好像气得脸都红了。

　　贺以南一着急就打错字，删删改改在手机戳了半天：【真的对不起……要不你把衣服脱掉吧，我帮你洗洗，我一定能洗干净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陆燃浑身都在发热，觉得这房间呆不下去，现在看到这句话，整个人更不好了。

　　不过贺以南倒是给他找了个台阶下。

　　他连忙说了一句：“不用了，我去换一件。”

　　贺以南看着陆燃头也不回走出房门。

　　他垂下头，难过地揪着被子。

　　陆燃去厨房倒了杯冷水，灌了好几大口，双手撑在料理台边上，感受自己体内的燥热渐渐褪去。

　　然后走向卧室，途中经过贺以南的房间，陆燃随意扫了一眼，贺以南还坐在那里，看他的眼神可怜巴巴，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猫猫。

　　陆燃赶紧拍拍自己脑袋，回卧室，打开空调，对着出风口吹了一会儿凉气降温，让自己脑袋清醒一些。

　　他脱下衣服，看了看衣服上那一摊口水渍。

　　原来流口水把他的衣服弄脏了啊，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贺以南慌成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他早就习惯了。

　　陆燃换了一件衣服，把脏衣服扔进洗衣篮，去浴室洗手。

　　洗完手，他又觉得不对劲。

　　习惯什么？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贺以南这么大个人睡觉还流口水，他那件衣服可是新买的，现在染上了口水渍。

　　他怎么一点没有生气？还觉得习惯了？就像这是经常发生的事情一样？

　　陆燃深吸了几口气，算了算了，他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也许是摔伤了脑袋的原因吧，他最近经常觉得自己有些想法变得很奇怪，特别是和贺以南在一起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这几天经常在想，他是不是因为摔伤脑袋，穿越到平行时空去了？因为他醒来后周围一切都变得变得熟悉又陌生。

　　又或者是被人篡改了记忆？

　　……

　　后来想多了陆燃都觉得自己搞笑，哪有这么神奇的事啊，一定是他自己看科幻片看太多了。

　　-

　　陆燃推开贺以南卧室门，想看看贺以南怎么样了。

　　他推开门，看见贺以南正拿着手机通电话。

　　谁会给一个哑巴打电话？

　　陆燃走到贺以南跟前。

　　贺以南无措极了，都没看见陆燃来了，对着电话不停地发出含糊的唔唔声。

　　而电话那头的人根本不顾及贺以南是个哑巴没办法回应，一直自顾自地说，语气刻薄而且大声。

　　陆燃站在旁边都能听见那人叽里呱啦的声音。

　　他看不过眼，把贺以南的手机拿过来，恰巧电话那头的人大声骂了一句：

　　“你再这样不用来上班了！废物一样！”

　　陆燃觉得这人语气尖酸刻薄没礼貌，听了就来气，直接怼他：“行啊，那不来了，你把这月工资结一下吧。”

　　然后直接挂了那人的电话。

　　贺以南好像还有点懵，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用泛红的双眸看着陆燃。

　　陆燃迟疑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说：“你那破工作，我帮你辞了。”

　　贺以南坐直了身，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睁圆了眼睛。

　　如果不是贺以南不能说话，陆燃怀疑贺以南可能要大声质问他了。

　　“我说，我帮你辞了你的工作。”陆燃又重复一遍。

　　贺以南抿着唇，特别可怜的表情。

　　陆燃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没来得及跟贺以南商量一下，就擅自帮他做了决定。

　　这份工作贺以南好像特别珍惜，不然怎么会脚伤成这样还要强撑去上班。

　　但是这么糟糕不尊重人的老板，真的值得继续给他打工吗？

　　贺以南倒是没有生陆燃的气，他只是怔了一会儿，花了点时间接受了这个现实。

　　然后他慢慢挪下床，打开衣柜，把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叠好。

　　贺以南一句话不说就收拾衣服，陆燃一下慌了，问：“怎么了？你要搬走？生我气了？”

　　贺以南点点头，又摇摇头，算是回应了他两个问题。

　　是要搬走，但是没有生气。

　　陆燃拉住贺以南的手，不让他收拾衣服，“不生气你干嘛搬走？你那个破工作，天天被客人凶，老板也那么不尊重人，你真喜欢？”

　　陆燃慌乱又焦躁，明明前几天还不想让贺以南，觉得这个合租室友挺烦人。

　　但是贺以南真要搬走了，他又不舍得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

　　又或许，这么奇怪的人只有他。

　　贺以南慢慢扯开陆燃的手，目光有些不舍。

　　他慢慢写字：【我没有钱，不能和你合租了。这个月的房租我可以分期付款吗？剩下的那点，等老板结了工资再给你，还有伙食费……】

　　贺以南还没写完，陆燃已经看不下去了，财大气粗地说：“你不用担心这些，在你找到工作之前，房租我给你免了，伙食费也免了，你不用搬走。”

　　见贺以南听完这话有点讶异感动的样子，陆燃还以为他不会搬走了。

　　贺以南想了会儿，又写了一句：【可是我暂时不打算找工作了。】

　　陆燃：“为什么？”

　　贺以南写：【我这个样子，找工作太困难了，找不到的。而且我快要回学校了，要忙毕业论文和汇演的事情，没时间做兼职了。】

　　陆燃盯着贺以南看，贺以南飞快地眨眨眼，偏头躲过他的目光。

　　陆燃想，离开学还有十几天的时间，贺以南这十几天住哪？

　　陆燃见贺以南还在收拾衣服，问：“学校宿舍现在开门了吗？能回去住了？”

　　贺以南顿了一下，点头。

　　陆燃家就住在南市电影学院附近，住在附近久了，他听学生间对话都能知道，这学校寒暑假宿舍都是断水断电的，根本不能住人。

　　陆燃直接揭穿他：“断水断电的宿舍能住人吗？”

　　贺以南撒谎被发现，耳根子一下红了，他连忙解释：【就凑活过十几天，应该还是可以的。】

　　陆燃想明白了，贺以南很可能是不好意思在他家白吃白住。

　　眼见着贺以南正准备收拾行李走人的样子，陆燃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漫画稿件上，突然有了主意，赶紧说：“对了，我这里有一份工作。”

　　陆燃问道：“你愿意当我的模特吗？”

第14章

　　贺以南是不会拒绝他的。

　　陆燃发现了，贺以南好像从没对他说过一个不字。

　　也许是贺以南性格比较温和，所以不懂得拒绝，这样的人他也是见过的。

　　果然，贺以南怔了片刻，然后转身对点了点头，答应了他。

　　虽然知道贺以南会答应，但没想到他答应这么快，陆燃都震惊了，他再确认一遍：“你这是同意了？不用考虑一下么？”

　　他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为了挽留贺以南才这么说的。

　　他刚刚认真想过让贺以南当他的模特，毕竟贺以南是漫画原型，照着画可比瞎画好多了。

　　而且贺以南没有工作了，不如来他家给他当模特，还能顺带给他做饭。

　　贺以南慢慢把衣服放回原位，又点点头，甚至有点高兴。

　　陆燃觉得贺以南傻得头顶都要冒泡了，他知道贺以南现在缺钱，但也不能像这样病急乱投医，什么也不问，就一口答应了，以后怕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幸好他是个正经人。

　　陆燃清清嗓子，又问一遍：……跟你那服务员的工作不一样，是当模特，你知道吧？”

　　贺以南放下行李，拿出手机啪啪打字：【我知道，我以前当过。】

　　“你以前当过……”陆燃刚喝完一口水，看完这句话，立马被呛到了，他弯着腰干咳不停。

　　贺以南赶紧用手拍拍他后背，帮他顺气。

　　陆燃咳得脸都红了，脑海里联想的画面还挥散不去。

　　在他想象的画面里，贺以南脱了上衣，只剩一条裤衩，光溜溜地坐在美术室里，被几十个人围着看了好几个小时。

　　不单单看光了，那个画面还被人用画笔记录下来，足足十几张那么多？

　　霎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陆燃的心头，酸涩又夹杂着些许愤怒，心情忽然变得压抑。

　　陆燃深深呼出气，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怒意，他勉力压低嗓音问：“什么时候的事？你当过几回？”

　　说出来后，陆燃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劲。

　　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生气程度，简直可以用怒发冲冠来形容了。

　　但冷静下来，他又觉得自己奇怪。

　　这明明是别人的自由，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陆燃这样不悦的语气，贺以南从来没听到过。

　　贺以南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碰到陆燃的雷区，他好像说什么都是错。

　　所以，这样简单的一个问题，贺以南仔细斟酌了五六分钟，才磨磨唧唧在手机上敲出来：【大概有五六次吧，后来就没拍了，因为那家服装店倒闭了，好多买家投诉货不对板，说是衣服穿上没有模特身上那种效果……】

　　陆燃声音还是闷闷：“什么意思？”

　　贺以南像在回答送命题一样，纠结了半天，满脸紧张地敲字：【就是、就是……可能是我太业余了，没有把衣服原本的样子展现给顾客看吧。】

　　贺以南认真地做了一次检讨，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全然没意识衣服的销量完全是靠他那张脸撑起来的。

　　“……所以你说的是去做某宝那种模特？”陆燃问。

　　贺以南认真点头。

　　陆燃反应过来了，脸上直接多云转晴，整个人都轻松了，心里那种堵得慌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他笑了笑，又问：“不是脱衣服那种吧？”

　　贺以南听了，睁圆眼呆了一瞬，似乎对于陆燃说的话非常震惊，他打字飞快：【什么脱衣服啊？】

　　他长这么大，除了爸妈，只在陆燃面前脱过衣服。

　　“我以为你去美术学院做那种人体模特呢。”陆燃耸耸肩说。

　　可把贺以南给着急坏了，他飞速戳手机：【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不会在别人面前脱衣服的。】

　　虽然男孩子脱掉上衣并没有什么问题。但贺以南一向脸皮薄，他不太喜欢，为此他连泳池沙滩都很少去，更别说是美术室那种被一堆人围着仔细看了，贺以南想想都要羞死。

　　贺以南觉得陆燃这样问肯定是有原因的，他越想越苦恼，憋得脸红红，打字问：【所以你是要让我去当美术学院那种……模特吗？】

　　陆燃彻底放下心了，这会儿倒是突然觉得贺以南有点可爱，看见他那熟透包子一样的脸，更是被戳中笑点，哈哈笑了起来。

　　陆燃笑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打趣贺以南，尽量往夸张了说：“对，而且是那种很大的美术室，大概有几十个人吧，等你脱完衣服都围着你看那种，怎么样？想去吗？”

　　贺以南睁大眼，下意识想摇头，但害怕陆燃会不高兴，他硬生生止住了摇头的冲动。

　　陆燃看到贺以南垂着头半天不搭理他，他用手肘碰了碰贺以南，贺以南还是不理他。

　　陆燃笑着问：“去不去呀？给点反应。”

　　陆燃心里当然知道贺以南是不想去的，但就是莫名想逗逗他。

　　贺以南坐在那傻乎乎地考虑好久，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在手机上郑重敲下几个字：【你想让我去，我就去吧……】

　　一副做好牺牲准备，视死如归的样子。

　　这把陆燃给气得，差点想抬手给他一记爆栗。

　　傻得没边了。

　　后来，陆燃把工作内容跟贺以南交代了。

　　很简单，贺以南只需要在家给他当模特，摆几个简单的姿势就好，等贺以南脚伤恢复，偶尔陪他出去采采风，闲时给他做做饭。

　　贺以南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在你家？】

　　陆燃：“嗯，愿意吗？”

　　贺以南飞快点头，然后生怕陆燃反悔似的，一股脑把行李箱的衣服都丢回床上，根本不给陆燃半点说话时间，赶紧翻出牙刷牙膏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品，一跳一跳地放回洗漱间。

　　谈判时有一种技巧，叫先苦后甜策略。

　　是指某一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先提出过分的要求，然后只需做出少许让步，对方大概率会满意，从而达到双方满意的局面。

　　陆燃觉得贺以南这个小弟弟真是太单纯了。

　　他只不过用了个简单的谈判技巧，贺以南就上当，还答应得这么高兴，太容易被骗了。

　　以后别人扇一巴掌再给颗糖，贺以南岂不是直接被拐跑了？

　　陆燃叹了口气。

　　等贺以南收拾好了，陆燃把贺以南抓过来商量，决定把每月一半的稿费当作他的工资。

　　但贺以南居然拒绝了。

　　贺以南写字告诉陆燃，给得太多了。

　　他认为自己的工作简单，只不过摆几个姿势而已，而漫画是陆燃每天辛苦赶稿赶出来的，他没必要拿那么多。

　　陆燃不赞同，和贺以南说：“不该这么计算的。严格来说，我这本漫画是利用了你的肖像进行盈利，每月一半稿费是你应得的。并且我应该向你道歉，我不该在未经过你允许的情况下，擅自用你的肖像进行盈利。”

　　贺以南摇摇头，看起来有些苦恼，用手机戳字：【不是这样的……】

　　陆燃还是第一次见贺以南这种人，别人想多给他分钱，居然愁成这样。

　　陆燃忍不住笑起来。

　　他觉得贺以南不仅容易被人拐跑，而且是被拐跑之后还要帮人数钱的小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03 22：09：34~2022-04-04 22：5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情风知意、青柠 10瓶；A、夏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陆燃让贺以南在家休养几天，等腿伤恢复再工作。

　　但贺以南半刻都闲不住，才过了五六天就说自己的脚好得差不多，能下地走路了。

　　陆燃不信，决定亲自检查。

　　他让贺以南在屋里走几圈，贺以南走起来神色自然，看起来确实像是好得差不多。

　　陆燃不确定贺以南是不是在瞎逞能，但也无从考究，只好答应让贺以南陪他工作。

　　陆燃告诉贺以南，他要新画的这一幕比较简单。

　　需要主角重伤，躺倒在地上的画面，再要一个面部的特写。

　　“你到床上躺着，我等会就来。”

　　陆燃在电脑上翻找着稿件，对贺以南说。

　　贺以南脸红红地点头，抱着漫画跑到隔壁房间准备了。

　　陆燃在书桌上翻找到画笔和平板电脑，听着门外贺以南穿着拖鞋蹭蹭蹭走来走去的声音。

　　他心里觉得奇怪，他不过是叫贺以南躺床上，怎么动静能这么大。

　　陆燃去隔壁推开房门。

　　贺以南立马收了动作，闭上眼做安详状。

　　陆燃觉得好笑，走近一看才发现端倪。

　　贺以南还真是个敬业认真的模特，陆燃心想。

　　贺以南估计是为了演出主角的惨状，专程去门外找来些黑灰抹到脸上，嘴角也抹上了番茄酱，头发也故意揉得凌乱。

　　这么一看，倒显得有点滑稽，跟他想画的主角战损模样完全搭不上边。

　　“贺以南。”陆燃唤了他一声。

　　贺以南悄悄睁开一只眼瞅他，面露疑惑。

　　“我叫你当模特，没叫你拍戏，你只要躺在床上摆姿势就好了，其他的我自己能画。”陆燃忍住笑说。

　　贺以南睁开眼讶异了片刻，连忙坐起来，一副把事情搞砸的懊恼样，用手机戳字：

　　【对不起，我不知道不可以这样……】

　　“没说不可以，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下回没必要花功夫做这些。”陆燃说。

　　贺以南认真地点头，表示他记得了，然后用手机打字：【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躺床上。”

　　贺以南皱起小脸，很是困惑，他怕自己又要做错了，戳手机问：

　　【我要用什么姿势？】

　　“……”陆燃偏头看了贺以南一眼，说：“随意发挥，总之是主角受了内伤，很痛苦的样子。”

　　贺以南疑惑地眨眼，抬手捂捂肚子，一下又捂住胸口，估计是在问陆燃主角哪里受了内伤。

　　“算了我教你。”

　　陆燃有点无奈了，放下笔，伸手握住贺以南白皙手腕，贺以南怔了一下，目光慌忙错开。

　　陆燃坐上床，微微俯身，牵引着贺以南的手，放到合适的位置。

　　眼前光线被陆燃高大的身形遮挡，贺以南瞧见陆燃不慎露出的薄肌，脸滚烫滚烫，羞得不敢睁眼，脸蛋绯红。

　　陆燃起初没感觉到什么异样，直到看见贺以南合着眼，睫毛轻轻颤抖，唇瓣因为沾了些番茄酱变得水红。

　　陆燃感觉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忽然变得滚烫，发热，那种温热顺着流到他的心尖。

　　怦怦怦，怦怦怦。

　　陆燃心跳又开始不对劲，他沉着气，继续帮贺以南摆姿势，没想到蹭掉了贺以南肩膀的衣服，露出一小截白净肩膀。

　　“你……”陆燃赶紧把贺以南的衣服扯上去，没想到贺以南身上这件衣服本来就是破烂的，遮挡不住肩膀。

　　“这又是谁教你这么干的？”陆燃扯着贺以南衣服，沙哑嗓音问。

　　贺以南赶紧坐起来，迷迷糊糊地打字解释：【我刚刚想着，主角受伤了，所以衣服应该也是破的，所以就剪烂了……】

　　陆燃简直是又气又想笑，去找了件完整的衣服给贺以南换上。

　　贺以南乖乖换上。

　　这一次，陆燃可不敢帮贺以南摆姿势了：“大概就是刚才那样，我看着画就好了。”

　　贺以南点点头，又躺下去了。

　　然而歪打正着，贺以南这随意发挥的姿势还真给了陆燃一些灵感，他三两下就把新的一话画完了。

　　画完后，贺以南好奇地凑近去看陆燃的漫画。

　　陆燃心里高兴，揉了揉贺以南毛茸凌乱的头发，自然地搂住贺以南的肩。

　　贺以南没有抗拒，仰脸看了陆燃一眼，凑得更近了些。

　　贺以南在认真看漫画，陆燃的目光却离不开贺以南的侧脸。

　　他鼻尖隐约嗅到贺以南发丝的清香气味，陆燃低下头，差点要亲上去。

　　这时，陆燃脑海里忽然变得混沌嘈杂，疼痛蔓延至太阳穴，头顶仿佛要炸裂开。

　　幸好下一秒，他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贺以南也察觉到陆燃不对劲，仰脸看向陆燃，抓了抓陆燃手臂，清澈眼眸里藏不住担忧。

　　陆燃缓口气，语气轻松的说：“别看了，反正赶完了，晚上再修。先出门吃饭吧，去吃你这两天老想吃的酸辣粉。”

　　贺以南点点头，眸里漾起浅浅的光。

　　-

　　第二天，陆燃被编辑的夺命连环call吵醒的。

　　接完电话后，他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把笔记本电脑搬到书房，撩起袖子就要开干，一切只因编辑一句话，再不更新就要付违约金了。

　　陆燃把昨天画完的稿子重新检查，点击了发布。

　　陆燃这次发出去的更新写到，漫画主角掉进悬崖，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被一家农户所救。

　　按他的设想，接下来主角该遇到一位隐世高手，或者捡到一本武林秘籍，学到绝世武功，称霸整个武林。

　　陆燃已经开始期待编辑和读者的反响。

　　因为他自己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这种剧情是万能的，永远不会出错。

　　然而过了半天，他点开评论区一看，他开始一头雾水。

　　漫画中飘过的弹幕全都在喊：【什么辣鸡剧情！我们要磕cp！这么多话了，小攻在哪里！】

　　【呜，想看甜甜的恋爱……】

　　【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老套的剧情？】

　　【更新了这么多，小攻只出现了一话，太可怜了。】

　　陆燃看得郁闷。

　　上网搜了搜cp这两个英文代表的含义。

　　CP是couple的缩写，英文有夫妻，情侣的意思。

　　陆燃这下明白了，读者想看的是主角谈恋爱……

　　过了会儿，他的目光又聚焦在评论区里出现频率极高的两个字，“小攻”上面。

　　这不是那些同性恋之间的称呼吗？

　　读者怎么会提起这些？

　　难道说，他这本漫画，画的是同性恋？

　　之前时间紧，加之读者口中的这个小攻出场频率极低，他压根没注意到。

　　但是他怎么可能画这种东西？

　　不可能！他可是直的啊。

　　陆燃险些要拍桌而起！

　　可脑海里瞬间联想到自己昨天那些荒唐举动，手里的画笔几乎要被折断。

　　陆燃赶紧在评论区辟谣：“瞎说什么！主角不是同性恋。”

　　评论区的读者回复很快，只不过她们似乎连话都懒得说，留给他的回复全是问号，问号，问号……

　　就在陆燃快被评论区里的问号淹没时，叩叩的敲门声响起。

　　陆燃忙着在电脑啪啪敲字，忙得没空回头。

　　贺以南端了一盘焦香金黄的煎饼和一杯热牛奶进来。

　　“放这，放这！”

　　陆燃在桌上腾出个空位来，继续专心致志地敲键盘，敲完一大堆文字来澄清他画的不是同性恋漫画。

　　然而根本没人搭理他，评论区已经开始聊到举报的事情了。

　　【一起举报这本漫画！欺骗读者！大家看到右上角的举报没？】

　　【看到了！】

　　【退钱！】

　　【别别别！大家有话好说……】

　　陆燃一下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说什么都好，一谈到退钱，他就不得不怂了。

　　他前两天还财大气粗地说要当贺以南的老板，要养着他呢，没钱怎么能行。

　　陆燃拿起筷子夹了一张煎饼，咬了口，继续打字：【你们想怎么样？】

　　他觉得自己语气似乎有点生硬，选择了一个卖萌又可怜兮兮的表情包，点击发送键。

　　【请开始甜甜的恋爱！】

　　读者开始刷屏。

　　~

　　陆燃觉得自己头有点疼。

　　身侧有人适时推来一杯热牛奶，陆燃这才想起来贺以南在这，他回头看了看贺以南，更愁了。

　　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把贺以南画成一个同性恋，被贺以南知道了，那还得了？

　　不……贺以南好像已经知道了。

　　前几天他才让贺以南看了他的漫画。

　　陆燃脑子里嗡一声响，他心知事情发展成这样已经无法挽回，如今只能期望贺以南没有仔细看那本漫画。

　　他有气无力地问：“贺以南，我画的漫画，你看完了吗？”

　　贺以南怔了一下，旋即眼眸微微弯起，开心地点头。

　　贺以南自从知道自己要给陆燃当模特，为了不给陆燃拖后腿或者造成麻烦，每天晚上都要在被窝里抱着那本漫画看。

　　贺以南想了一会儿，夸赞道：【看了，而且我看了好几遍，我很喜欢。】

　　陆燃差点厥过去，“你不觉得这本漫画的剧情很奇怪吗？”

　　陆燃原本以为自己心情不好，才画出这种暗黑风格的漫画，他真没想到自己还画同性恋啊。

　　贺以南摇头，写道：【你画得很好。】

　　贺以南为了证明自己真的看过，甚至跑回房间翻出那本漫画，和陆燃探讨剧情：【如果主角和黑衣人能重逢就好了，毕竟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主角是真的很喜欢那个黑衣人，让他们在一起好不好？】

　　……

　　贺以南提到的黑衣人就是读者吵着闹着要他画出来跟主角谈恋爱的那位“小攻”。

　　怎么连贺以南也这样？魔怔了吗？

　　陆燃觉得头更疼了。

　　“不，他们两个都是男的，怎么谈恋爱？”

　　男同什么的，他完全接受不了。

　　贺以南眸光黯了黯，又写：【不谈恋爱……那就让他们当朋友吧？】

　　“朋友吗？”

　　陆燃觉得自己想不出什么头绪来，他完全搞不懂那些读者的脑回路。

　　按照贺以南提议，好像还挺不错。

　　于是陆燃翻回到黑衣人出现的那一话，记录他的长相。

　　漫画中的这名黑衣人明显的主角配置，身材笔挺有型，剑眉星目，只可惜蒙住了脸，看不清楚具体长相，但如果能画出来，应该也是非常帅气的主角脸。

　　陆燃笑了一下，想到了什么，说：“贺以南，你不会看主角长得和你一样，代入了吧？”

　　贺以南愣了几秒，神色慌张地摇头。

　　陆燃咬了两口煎饼，语气轻松：“那就好，你可千万别代入啊，那漫画的剧情太可怕了，我都不知道我以前怎么画出来的，可能是疯了吧。”

　　吃饱喝足后，陆燃收拾好碗碟，整理了电脑，对贺以南说：“走，咱们出门采风去，找找灵感。”

　　-

　　贺以南点点头，又拿起漫画翻看。

　　他漫画里黑衣人和陆燃的眉眼渐渐重合。

　　他知道，陆燃把自己也画进了漫画里。

　　贺以南突然记起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陆燃妈妈来接他回家，发生了意外，陆燃的妈妈因高空坠物去世，但由于事故发生时正刮着台风，这属于不可抗力，坠落物的所有人不必担责任。

　　于是，陆燃爸爸就将矛头指到他身上，坚定认为他害死了陆燃妈妈，是他给他们家带来了灾祸。

　　“那天你妈妈要是没有接那个什么死哑巴放学，就不会为了救他而出意外！你妈就是被他害死的！”

　　“你怎么认识这样的朋友？！啊？”

　　贺以南在陆燃家门外，恰巧听见陆燃爸爸歇斯底里的声音，嗓音喊到嘶哑，喊到几乎失声。

　　贺以南觉得，陆燃应该也像他爸爸那样，是非常讨厌他的。

　　陆燃之所以会把他设置为漫画主角的原型，是因为需要发泄压抑的情绪。

　　画出如此暗黑的漫画，在漫画里折磨他，看着那张与他长相十分相似的人受尽苦难，因为只有这样陆燃才能开心一点。

　　所以陆燃的漫画，贺以南都是断断续续看的，因为看起来太难过了。

　　可是贺以南有一点想不明白。

　　陆燃为什么在这本漫画里，以陆燃自己为原型设置一个角色，在主角即将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拯救了主角。

　　这是不是说明……

　　陆燃其实没那么讨厌他呢？

　　贺以南揉了揉眼睛，下一秒就否定了自己这个荒唐想法。

　　他忽然想起来陆燃写的日记本，他差点忘记将它锁到安全的地方。

　　贺以南赶紧回到卧室，拿起枕头边的日记本。

　　这本日记本有点旧了，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但拿起来时还是有好几页脱落出来，其中有一页特别残旧，纸张的边缘有很多撕裂的缺口。

　　贺以南闭起眼把那页收回日记本里。

　　那一页的内容他这几天看了好多遍，但他仍然不敢多看一眼，因为每一次看，他的心都好像会被人硬生生撕碎，疼得窒息。

　　……

　　11月13日，天气阴。

　　今天是我妈的忌日，她去世两年了。

　　我去墓地看望我妈，贺以南竟然也在。

　　我想等他离开，没想到他在那跪了大半天。

　　其实，我有点想去和他说，以后都不用来了。

　　……我不想再看见他了。

　　4月1日，天气晴。

　　今天我爸又喝醉了，他今天居然拿了菜刀来砍我，幸好我躲得快。

　　我爸真的疯了，可能是精神病犯了，太吓人了。

　　他又骂我，问我为什么要认识贺以南这样的朋友，如果不是贺以南，我妈就不会出意外。

　　这样的话他都说了五百遍了。

　　4月2日，天气阴。

　　这样的生活好压抑，我讨厌我爸。

　　没有朋友愿意和我聊天了，他们都说我性格变了，太压抑消沉，精神不正常。

　　我不怪他们，我也有这种感觉，我真的快被我爸逼疯了。

　　我爸今天又在发疯骂我，下大雪的时候把我赶出门，好冷啊。

　　我差点以为自己要冻死了。（笑脸）

　　贺以南那个笨蛋又来找我，他偷偷从家里端来一碗热汤，全部都给我喝了。

　　好暖和。

　　……

　　我好像只剩下贺以南这一个朋友了。

　　5月20日，阵雨。

　　贺以南今天成年了，他约我见面，他说想我了，还哭着亲我。

　　我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没想到，他居然承认了。

　　贺以南是个弯的，他喜欢我。

　　更离谱的是，我答应了，答应和他交往，做他男朋友。

　　因为我发现……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他。

　　我一定是疯了。

　　6月23日，阴天。

　　我好像真的要陷进去了。

　　不，我不该这样继续下去了，我不该忘记的……

　　我妈妈是为了救他才去世的。

　　-

　　看到这里，贺以南低垂着脑袋，眼睛开始泛酸，心口一阵阵刺痛，连带着小腹也疼起来。

　　这时，陆燃愉悦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贺以南，快点啊，你好慢，你在磨蹭什么！”

　　“快点换衣服，我们出门啦！”

　　贺以南听着陆燃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他手忙脚乱把日记本收回抽屉，擦擦眼睛，胡乱揉几下小腹。

　　陆燃打开房门，三两步走到贺以南跟前，见他耷拉着脑袋，兴致不高。

　　贺以南明明前几分钟心情还挺好，陆燃有点搞不明白，他绞尽脑汁只想到一个原因——贺以南还在为上次出门被落在外面的事而闷闷不乐。

　　陆燃想了半天，俯下.身，用手摸摸贺以南胡思乱想的脑袋：“怎么不开心了？”

　　贺以南摇头否认，却是把头埋得更深了一些。

　　陆燃觉得自己猜透了贺以南的心思，干脆蹲下来，尽量把声音放到轻微温柔哄他：“我向你保证，这次不会再把你弄丢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陆燃妈妈不是因为救南南去世的哦……这些都是误会。

　　两人的感情会越来越好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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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幸亏哄贺以南开心是一件挺简单的事情。

　　陆燃自认是个钢铁大直男，哄人和安慰人这两件事情简直可以列入他人生十大难题，他真的一点不会。

　　他可是有着把自家小表妹哄得越哭得越凶，被他舅妈硬生生赶出房门的惨痛经历。

　　为此陆燃甚至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但没想到他才说了一句话，贺以南就乖乖点头答应了，然后换好衣服，背好了包。

　　出了门，贺以南还记着他上次给定的规矩，只跟在他身后，还离他足有五六米远。

　　陆燃没法，只能由着他去了。

　　下楼时遇到邻居家的一个老奶奶。老奶奶挺和蔼可亲的，就是耳朵有点听不清了，陆燃每次都得扯着嗓子跟她说话。

　　“小燃，出门啊？”老奶奶杵着拐杖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对，出门采风！”陆燃大声回。

　　然后他又随口问：“奶奶吃早饭了吗？”

　　老奶奶颤巍巍走过来，也许是没听清，答非所问：“今天太阳挺好嘞，等会就回。”

　　“老奶奶你吃早饭了吗？”陆燃走近点，加大声又问一句。

　　“你说这双鞋啊，儿媳妇昨天给我新买的嘞！合脚！”老奶奶笑了两声，又回他。

　　陆燃觉得交流有点费劲，只好顺着她说了：“那就好！您喜欢就好！”

　　“哪里不好？我可喜欢了，走路也不磨脚。”

　　“好好好，我没说您不喜欢，我说这鞋特别好！款式也好看。”陆燃说。

　　“款式啊？我儿媳妇说这是最新款，我都不懂这些诶，舒服就行。”

　　“对！舒服就好！”

　　“舒服啊，很舒服！”

　　老奶奶这下听清了，笑着又跟陆燃寒暄几句，才拄着拐杖对陆燃挥挥手，往回走，看见贺以南的时候，问一句：“南南啊，又来找小燃一起玩呀。”

　　“半年没见啦，又瘦了这么多，多吃点。”

　　贺以南没想到话题怎么就突然转移到他身上，这个奶奶两年前就住这里，见过他好几回。

　　贺以南怕奶奶说得太多，被陆燃察觉到异样，慌得从喉咙间挤出一个“啊”，下意识冲奶奶摇摇头。

　　幸好陆燃聊到口干舌燥，不是他不想和老奶奶说话，主要是答非所问，聊起来实在有点费劲，所以现在不管老奶奶说什么，他都应了，希望早点结束这场聊天。

　　“奶奶呀，天冷了早点回家吧？”陆燃转移了话题说。

　　老奶奶笑眯眯地点点头，也没有继续为难他们了，说了几句有空去她们家吃饭之类的话就慢慢走回家了。

　　等奶奶走远了，陆燃去和贺以南并排走，解释道：“这奶奶有点耳背，听不清。”

　　贺以南点头，尽量放慢了脚步，稍稍落后陆燃一些距离。

　　陆燃倒着走几步，又跟贺以南并排：“不过这老奶奶人挺好的，虽然她耳朵这样，聊得有点费劲。”

　　陆燃也不知道贺以南怎么突然不高兴了，他想跟贺以南贴近点好说话，贺以南却只是低着头慢慢走，偶尔敷衍地点头，也不搭理他。

　　“贺以南？”

　　“哎？你听听，我声音都哑了，刚刚跟她说的，咳……”陆燃低咳几声。

　　贺以南抬头看他，觉得他咳得挺严重，于是停下脚步，从书包里翻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谢啦。”

　　陆燃接过水拧开咕噜喝着，顺势垂下眼看贺以南。

　　贺以南有些心不在焉。

　　他很少见贺以南这么安静，按理说平时早就迫不及待拿出手机打字或者拿笔写字了。

　　或许是这话题贺以南不太感兴趣吧，陆燃猜想。

　　陆燃喝完水拧上瓶盖，又看了会贺以南，顺手帮贺以南把发丝上没来得及化掉的雪花拨掉。

　　而贺以南的魂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余光瞥到陆燃靠近，接过陆燃那瓶矿泉水，拧开盖子要喝。

　　陆燃赶紧阻拦贺以南，笑着问：“你怎么了？我喝过的水你还喝？想间接接吻？”

　　直男之间开玩笑无所顾忌，没有分寸，什么屁话都说，因为对方大概率不会生气，大不了两人就互损一通，互相认个爹。

　　但贺以南显然是那小概率，开不得玩笑的人。

　　这时他们俩身后忽然路过的两个小女生，十分惊讶地看了俩人一眼，捂着嘴笑着走开了。

　　贺以南诧异了一下，耳朵脖子红了，他飞快比划了几下陆燃看不懂的手语。

　　“看不懂。”陆燃说。

　　贺以南只是紧抿着唇，呼出几口气，又把目光挪开，羞得不行。

　　陆燃见贺以南情绪不对，赶紧说：“开玩笑的，水给你，想喝就喝吧，我无所谓，你不介意就行。”

　　贺以南摇摇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陆燃长得比贺以南高半个头，他垂下眼看到贺以南漆黑柔软的头发，搂着贺以南的肩到他怀里，低声问：“我说错话了，别气了，我错了。”

　　贺以南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仰起白皙的脸看他，眼眶微微泛着红，挣开了他的怀抱。

　　陆燃感觉自己心里某一块柔软的地方，突然被戳中，似乎在渐渐沦陷，他轻声问：“怎么了嘛？”

　　贺以南看着陆燃摇摇头，忽然变得有点难过的样子，拽紧书包带，头也不回往前走了。

　　-

　　贺以南不熟悉这个小区，陆燃眼睁睁看着他出了门口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怎么喊也喊不回来。

　　他后悔了，自己不该跟贺以南开那个玩笑，把人给吓跑了。

　　眼见着贺以南拐了个弯，消失在他的视野，他赶紧迈开腿追过去。

　　一路绕了好几条街，好不容易追过去，却见贺以南到卖早餐的店买了一杯豆浆。

　　或许因为店铺冷清，老板娘格外热情，见陆燃追着贺以南跑过来说：“跑得这么累，气喘吁吁的，来坐坐休息一下吧，口渴不，我这有新鲜现磨的豆浆。”

　　陆燃喘匀了气，摆摆手，说：“不用了老板娘。”

　　说罢，他凑到贺以南身边，搂过贺以南的肩，刚想教训几句，见贺以南垂着嘴角吸着豆浆，眼里藏不住难过。

　　陆燃一把拉着贺以南走开，只觉得今天早上过得十分头疼。

　　初冬的暖阳透过层层树叶，洒落到两个人身上。

　　陆燃心里有点冒火，他也知道是自己做得不对，不该和贺以南开那种玩笑。

　　毕竟相处这么多天了，他能看出来，贺以南脸皮薄得不行，平时随便调侃几句，贺以南就脸红得跟柿子一样。

　　可谁能想到，贺以南居然还会耍小脾气，一声不吭就跑了。

　　碰巧这时是早高峰，街道上来往的人那么多，贺以南走快一点，稍微拐个弯，再钻进哪个小巷子里，他差点就追丢了。

　　要是别的人就算了，他不会那么着急。

　　可是……这是贺以南呀。

　　陆燃想着想着，头突然像要裂开一样的疼，眼前一闪一闪，太阳穴突突地跳。

　　陆燃疼得“嘶”一声，皱起眉用手掌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一定是被砸坏脑袋的后遗症，想什么都头痛。

　　等到眼前不再出现黑白闪烁的雪花，陆燃摇摇头，长呼一口气。

　　这一阵头疼持续时间并不久，疼得也不厉害，陆燃自己缓了一阵就好了。

　　缓过来后，他怕贺以南没跟着他走了，心突然又慌乱得不行，他赶紧回头。

　　幸好贺以南还乖乖跟在他身后，估计还记着他之前定下的规矩。

　　刚才走那么快，现在倒是慢得跟乌龟爬一样。

　　陆燃叹气，又接着想。

　　别的人也就算了，贺以南现在可是他家的小模特，乖巧能干酬金低，还能给他煮饭，可不能弄丢。

　　陆燃一路上回头看了贺以南好几次，贺以南一直垂头丧气，一手捧着豆浆，另一只手慢吞吞地用手机打字。

　　似乎有话想跟他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走了这么一段路，陆燃的气该消的也消了，他先开口说：“贺以南，你别老在我身后跟着啊，一起走吧。”

　　贺以南不搭理他，抱着豆浆慢慢地走。

　　陆燃只好自己退回去，随手揉了揉贺以南的毛茸茸发顶，而贺以南低下头，两人自然得就像这个动作已经重复了千遍万遍。

　　“你到底怎么了？”陆燃问。

　　他想了一会儿，又说：“抱歉啊，你不喜欢的话，以后不和你开那样的玩笑了。但是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像这样一声不吭地跑掉？我找不着你了怎么办？”

　　贺以南怔了一下，眼睫半垂。

　　见他这委屈样，陆燃哪还忍心说他，急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别难过啊。”

　　贺以南听了这句话，突然脚步顿了顿，慢吞吞打字问他：

　　【真的吗，你真的不会怪我吗？】

　　陆燃凑头去看，不明所以：“真的啊，不怪你。”

　　贺以南像是有点失落，闷闷不乐地低下头，又不搭理他了。

　　“……”

　　陆燃平生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怎么问都不理人的人，另一种就是说话说一半的人。

　　他急了，说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啊。”

　　贺以南摇摇头，勉强一笑，慢慢戳手机：【对不起。】

　　陆燃真想不明白，早上还把他哄得好好的，现在怎么又突然奇奇怪怪的？

　　他想了想，还好有点困惑，只好说：“没关系啊，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下次别一声不吭就跑了，我找不到你我着急。”

　　贺以南仰起脸望他，眸里泛起了雾。

　　“怎么了……”

　　又要哭了不是吧！陆燃震惊。

　　贺以南微微抿着唇，他足足沉默了有半分钟，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打完这几个字：【如果某一天，你发现我瞒了你一件事情，那件事情非常严重……】

　　陆燃凑过去皱着眉头盯着贺以南，一个更可怕想法浮上心头，他眼皮一跳：“你不会是把我稿子删了吧？”

　　陆燃沉默了一会儿，对上贺以南雾蒙蒙的眼睛，捏捏贺以南的脸，佯装生气：“那可不行，那你必须得赔我稿子。你必须每天陪着我，当我的模特，我的稿子要是赶不回来，你别想走。”

　　……

　　贺以南缓缓扬起唇角笑了笑，笑容有点苦涩。

　　他刚刚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和冲动又消失殆尽。

　　他又不敢说了。

　　也好，就当是上天的仁慈，让陆燃忘记了过去那些挣扎与痛苦的回忆。

　　也许意味着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了。

　　陆燃心情愉悦，环着贺以南的肩膀，还在不停地说话。

　　贺以南仰头看向陆燃，只敢在心里偷偷说。

　　我喜欢你，陆燃。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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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两人肩并肩沿着街道走着。

　　冬日里慵懒的阳光被层云遮蔽，温暖褪去后让人感觉到一丝寒意。

　　陆燃侧头看了看贺以南。

　　他发现今天贺以南心情不是很好，不愿意跟他交流了，一直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时不时还吸鼻子。

　　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真像朵蔫掉的小花。

　　也许是在耍小脾气吧？等会就好了？

　　陆燃悄悄放慢了步伐，为了迁就贺以南。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贺以南不像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更不会因为这一点点小事情就闹别扭。

　　陆燃是真的想不明白。

　　自从他脑袋摔了之后，有几个认识他的朋友都说他性情变了，变得乐观开朗了，不像以前那么心思沉重，爱钻牛角尖。

　　没想到摔了脑袋还有这种好处，陆燃不记得自己的变化，但也觉得这样挺不错的。

　　所以贺以南为什么心情不好，陆燃想不通，也不愿意想了，贺以南爱怎样就怎样吧，只要别再给他出难题，别让他伤脑筋就好。

　　-

　　不过作为他花钱请来的小模特，陆燃认真，贺以南还是有义务陪着他逛街的。

　　陆燃没有忘记今天出门的目的。

　　逛街，散心，找灵感。

　　他带着贺以南沿着江边走了一圈，呼吸了清新自然的空气，又走到了南市最繁荣热闹的步行街，游客行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陆燃灵感枯竭的时候，最喜欢来到这种人多热闹充满烟火气的地方，观察形形色色的行人。

　　他偶尔会猜测他们遇到了什么事情，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在脑海里想象他们过着怎样精彩丰富的生活。

　　“你看。”

　　陆燃用手肘碰了碰贺以南，悄悄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小胖墩说，“你看那个小孩，一定是爸妈不给他买吃的，你看他委屈成什么样了。”

　　果然两秒后，那小胖墩瘪了瘪嘴，抱着他爸爸的大腿，“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真的是非常伤心难过了，鼻涕泡都出来了，嘴里大声念着：“麦当当！我要次麦当当！爸爸！呜呜啊！”

　　这一路走来，贺以南好像心情好了很多，虽然还是神色郁郁。

　　但贺以南听到陆燃说的，还是没忍住好奇心跟着去看了。然后不知道他的笑点怎么就被这个小胖墩戳中，“噗嗤”一声被逗笑了。

　　陆燃本来没想着逗贺以南笑，只是没想到贺以南还笑点挺低。

　　他悄悄看了几眼，隐约想起自己以前很喜欢看贺以南笑，以前是什么时候他忘了。

　　只记得贺以南笑起来特别迷人可爱，双眸微弯，眼里就藏了碎星一样，似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真让人挪不开眼。

　　贺以南淡淡笑了会儿，陆燃没有继续说，他便把目光收回来，看向陆燃。

　　两人视线相触。

　　陆燃赶紧错开目光，指了指小胖墩，示意贺以南接着看：“快接着看，还没完呢。”

　　果不其然，另一边从麦当劳里推门出来的一个小女孩，她扎着两个俏皮的马尾辫，穿着粉白色的连衣裙，看起来娇憨可爱。

　　陆燃凑到贺以南耳边说：“这个小女孩可喜欢小胖墩了，我猜他们是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

　　贺以南反应忽然变得迟缓，过了几秒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着点点头。

　　女孩儿买了一袋麦当劳，兴冲冲地跑到小胖墩身边，见小胖墩哭得太投入，她只好扒拉小胖墩的裤子，小胖墩回过神来时，他裤子差点被扒拉下来。

　　小胖墩皱起小脸，深吸一口气似乎要骂人了，可等他转过身，小女孩把麦当劳的袋子高高举起来。

　　小胖墩的双眼立马就亮了，嘴角的口水都馋得流了下来，然后看着小女孩开心的笑了。

　　“是不是，我猜的没错吧？”陆燃微微挑起眉，轻松地说。

　　贺以南点点头打字说：【他们很可爱。】

　　陆燃微微笑着，试图拯救贺以南的坏心情：“我隐约记得，在我脑子被砸坏之前，心情总是非常压抑，那时候我非常喜欢来这，常常一坐就是一下午，看着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有趣可爱的人和事。我就觉得，活着还是挺不错的。”

　　贺以南正拿着手机打字，听到陆燃这么说，他忽然愣住，指尖微微颤抖。

　　陆燃见贺以南把手机里的字删删改改，又老是不给他看。

　　这么冷的天，贺以南没有带手套，那白皙的手暴露在空气中，不一会儿就冻得发红，还发抖。

　　陆燃也顾不上贺以南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他拉过贺以南的手，心里感叹一声，果然冻得跟冰块一样。

　　他顶着贺以南惊诧的眼神，用自己的大手揉搓了几下，揣到自己大衣口袋里暖着。

　　陆燃清了清嗓子：“你老板我饿了，吃饭去。”

　　-

　　陆燃想体现自己作为老板的随和，大方地把选择权交给了贺以南。

　　但贺以南从早上开始胃里就不舒服，对中午吃什么这个话题提不起兴趣，只好跟陆燃打字说：【我无所谓，你喜欢就好。】

　　陆燃没法，又想着最近天气冷了，去吃顿热腾腾的火锅也是不错。

　　于是两人去了一家环境雅致舒适的火锅店。

　　沸腾的火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陆燃美滋滋地从锅里捞出几片牛肉，配着碗里拌着香辣汤底的面，吸溜吃了大半碗。

　　见坐在对面的贺以南这才慢悠悠地从清汤锅里捞出几条细细的面，陆燃停了筷，看见落到清汤锅里那零星的食材，皱眉说：“怎么不吃？这顿我请，别跟我客气。”

　　贺以南很是歉疚地对他点点头，努力抿了抿苍白的唇，喉结上下翻滚好几次才咽下去。

　　……吃碗面这么费劲吗？

　　陆燃看着贺以南最近瘦得越来越尖的小脸，越发担忧。

　　他夹起自己碗里的面又吸溜了几口，然而下一秒差点没呛死。

　　他看见，贺以南把调料碟里的醋全加到碗里了，最后好像还嫌不够似的，又去小料台装回来两碟。

　　接受到陆燃震惊且无法理解的目光，贺以南尴尬地笑笑，只好拿出手机跟他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想吃酸的。】

　　“咳，没关系，你随意。”

　　陆燃被呛得咳嗽两声，赶紧喝了两口茶压惊。

　　他眼睁睁看着贺以南把那两碟醋倒进碗里，结合贺以南最近种种异样，他脱口而出：“贺以南，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在这个世界里，男人是可以怀孕的，只不过几率极低，几率大概是千几万分之一，罕见到不能再罕见。

　　是以陆燃刚说出口就觉得离谱了，他自己都笑出声：“开玩笑的。”

　　贺以南被他这句玩笑话吓得懵了一下，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耳朵尖又红了，慢吞吞地打下几个字给他看：【我是男的啊……应该不会怀孕的。】

　　陆燃“嗯”了一声，见贺以南面前还剩大半碗的面，忍不住皱眉说：“你有时间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我见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样会吃不消的。”

　　-

　　吃完午饭，街道上偶尔会吹来几阵清冷的风，但午后的暖阳恰好能驱散身体的寒冷。

　　陆燃习惯性地拉过贺以南的手揣进自己的兜里。

　　也许是因为贺以南中午没吃什么东西，明明下午没有早上那么冷了，贺以南的手还是冷得像冰块。

　　陆燃捂着他的手如此想着，竟丝毫没有觉得两人的行为半分不妥。

　　然而这两人的颜值就算是在人堆里也非常太显眼，加上两人过于亲密的动作，路过的行人纷纷回头看他们。

　　甚至有几个小妹妹直接盯着他们两个人看，交头接耳，然后小小声的“哇”，眼里冒着星星，露出了标准的姨母笑。

　　贺以南被盯得实在是有点害羞，可是他心里很不争气的，竟然不愿意把自己的手从陆燃的兜里拿出来。

　　于是他只敢低着头走，把自己当成一只鸵鸟，只要他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看不见他……

　　陆燃认真地捂着贺以南的手，觉得他好像越来越冷，只好拉着贺以南停在一家店前。

　　售货员迎上来笑眯眯地说：“买围巾吗帅哥，我们这这里的围巾都是100%纯羊绒的哦。”

　　“我看看。”

　　陆燃松开贺以南的手，随便拿起一条红白格子的围巾看了看，贺以南皮肤白皙，配上这条围巾应该会显得他更柔和好看。

　　陆燃正挑着，售货员察觉到贺以南略显失望的神情，又笑眯眯地说：“我们店里搞活动，第二条围巾半价，先生您可以给你弟弟也挑一条围巾呀。”

　　……

　　售货员也不知道说错什么了，这句话一说出来，她看见这两个小帅哥都愣了愣。

　　一个小帅哥好像有点难过，拽了拽另一个的手。

　　另一个回头看了看，有点疑惑，还是和她解释道：“哦，他不是我弟弟。”

　　是男朋友。

　　贺以南开心了，望着陆燃后脑勺，在心里再次小小声地纠正。

　　-

　　陆燃挑好了围巾没再说话，回头看见贺以南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嘴角还挂着甜软的笑，唇边浅浅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他跟着笑了笑，拨掉贺以南发丝上落下的雪花，认真给贺以南给脖子围上围巾。

　　“这样还冷吗？”

　　陆燃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温柔的过分。

　　贺以南摇摇头。

　　陆燃摸了摸贺以南的脑袋，他压根没有注意周围人的异样，也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他只觉得自己的眼光真的不错，在心里第一百八十遍地感叹着。

　　贺以南不愧是他陆燃雇回家的小模特，怎么打扮怎么好看啊。

第18章

　　买完围巾后，两人走走停停，一路散步到了晚上，在外面解决了晚饭。

　　虽说贺以南还是没什么食欲，是陆燃劝了半天他才勉强吃了半碗粥。

　　陆燃认为是贺以南常年不锻炼才导致体质这么虚弱，本来还想着带贺以南去健身房运动一下，毕竟他每次健身完，都是神清气爽的。

　　但贺以南说他累了，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没办法，陆燃只好先送他回家。

　　两人坐电梯上楼，陆燃围拢了贺以南的围巾，只露出他一双漂亮的眼睛，佯怒道：“以后再不吃饭我就扣你工资了，老板请吃饭都不给面子。”

　　从车上下来贺以南就满脸困倦，不停地打哈欠，还是在听他说话，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但至少有给他回应，有时候还费劲地睁大眼点点头，下一秒又困得摇头晃脑。

　　“你这，不至于困成这样吧？”陆燃还想说他几句，但看到贺以南这乖巧听话的样子，心就软了，无可奈何地说：“行了行了，马上就到家了。”

　　陆燃拿出钥匙，心想今天应该出门逛太久，人也累了，该早点回家冲个热水澡。

　　然而陆燃抬起头，透过走廊昏黄的灯光，隐约看见有个颓废的身影瘫坐在他家门前。

　　那人身旁是数不清的空酒瓶，咕噜咕噜地滚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还有几个瓶子滚到了他的脚边。

　　陆燃弯腰拾起，眸光微沉。

　　“明珠啊，明珠……”

　　那人醉得不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声音近乎癫狂。

　　“明珠你真的太残忍，太残忍了！你就这么忍心抛下我们俩父子，你一句话都不留下，为什么……为什么？”

　　有人从身后拽了拽他的手。

　　陆燃回头，看见贺以南霎时清醒了，面无血色地看着他。

　　“那人我爸。”陆燃扬起眉，故作轻松地解释，总不能吓坏自己家的小模特，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示意道：“他这里出了点小毛病，不要紧的。”

　　“我们家小燃，他长大了，呵呵……你能看见吗，明珠！明珠！”那边陆俊峰又灌了几口酒，对着空气神志不清地说，“可惜啊，你看不见了……”

　　说完，他又抱着酒瓶哭了起来，

　　一个大男人，大晚上坐在走廊喝醉得像烂泥，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自从陆燃妈妈去世后，相似的情景已经发生了不下几十遍。

　　甚至还有更夸张的，陆燃曾经在半夜接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说陆俊峰喝得烂醉，躺在马路上一动不动，差点被路过的车压死，有好心人去和他说话，他还发酒疯，乱打人。

　　虽然母亲的去世对他们父子俩的打击都非常大，但陆俊峰这样的精神状况显然不正常。

　　陆燃曾经带着陆俊峰医院检查，医生说陆俊峰有轻微的精神分裂症状，需要治疗。

　　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陆俊峰状态稍微有所好转，可是今天又变成这样，疯疯癫癫，神志不清。

　　陆燃有点疲倦了，其实不是很想管，他隐约记得，儿时很多糟糕的回忆，都是和陆俊峰有关。

　　但是他又不能放任陆俊峰在走廊里大闹，打扰领居休息。

　　陆燃皱紧眉头，快步走过去扶着陆俊峰，轻声唤：“爸，是我。您别坐在地上，先进屋。”

　　陆俊峰听到陆燃的声音，神智清醒了一些，他偏过头来：“小燃啊……”

　　可是没说两句，又开始叫他的妈妈，江明珠。

　　陆燃没法，只好把手里的钥匙交给贺以南，说：“帮忙开一下门，我把他搬进去。”

　　贺以南点点头，接过钥匙，手却抖得不像样，花了好长时间才对准钥匙孔。

　　-

　　等贺以南开了门，陆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陆俊峰从门外拖进来，帮他脱了外套，换了鞋。

　　这一阵下来，他气喘吁吁，大冷天热出一身汗，心想这比他去健身房还累。

　　就这么折腾，陆俊峰的酒还是没醒，还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现在这样倒是比刚才好了一点，至少没有大喊大叫了，他真担心等会邻居过来敲门投诉。

　　陆俊峰不再吵闹，屋里安静，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就越发明显。

　　陆燃皱了皱眉，走去看。

　　炉灶刚点了火，锅里的水已经沸腾，贺以南正往锅里倒食材。

　　然后就是调味，贺以南看起来手忙脚乱，竟然把盐当成糖，还放了好大一勺。

　　陆燃觉得奇怪，像贺以南这种经常做饭的人，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才对。

　　陆燃忍不住提醒一句，贺以南才反应过来。

　　贺以南慌忙倒掉那锅汤，重新煮了一锅，拿出手机跟他解释：【对不起，我刚刚没看清。】

　　陆燃看见贺以南慌得快拿不稳手机，心里疑惑，但到底没问出来，他只说：“你别急，我爸喝醉酒发疯而已，很正常。”

　　贺以南点点头。

　　陆燃看着锅里咕噜咕噜的汤，贺以南打字告诉他：【这是给叔叔煮的醒酒汤。】

　　等煮好了，贺以南端到陆俊峰的面前，呼吸都在轻微地颤抖。

　　陆燃笑了笑：“没必要这么费劲，以前都不管他的，让他瘫在沙发上，睡一天就好了。”

　　贺以南端着锅，白着脸摇了摇头。

　　陆燃看出来了，从看见陆俊峰开始，贺以南就变得很紧张。

　　贺以南在紧张些什么？

　　“酒！酒呢？我要喝酒……”陆俊峰低喃着，眼睛看着地面。

　　陆燃叹了口气，从贺以南手里接过一碗醒酒汤，说：“爸，你喝太多酒了，喝点醒酒汤，醒醒酒。”

　　陆俊峰神智清醒了一些，他应了声，歪着头瘫在沙发上，皱着眉看他，又看了眼贺以南。

　　贺以南低着头，稍稍后退了半步。

　　陆俊峰撑着沙发扶手摇摇晃晃站起来，走近去看贺以南。

　　贺以南呼吸都屏住了。

　　“爸？”陆燃察觉到不太对劲。

　　“这个人，你还敢把他带来我们家？”陆俊峰抬起手指着贺以南，指尖颤抖，沙哑着嗓音：“就是他，就是他。”

　　贺以南紧抿着唇，不敢动弹。

　　“就是他！害死了我的明珠！”

　　陆俊峰像看到了什么罪无可恕的恶人，他眼眶赤红，疯狂嘶吼起来，一把掀翻了陆燃手里端着的汤。

　　伴随着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滚烫的汤汁尽数洒到了贺以南身上，他白皙的皮肤顷刻泛起了红。

　　可贺以南只是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没有别的反应。

　　陆俊峰还是不解气，他抄起酒瓶子，高高举起，就快要砸到贺以南头上。

　　陆燃赶紧把陆俊峰拉到一边，把陆俊峰推到沙发上，将他的手反剪到身后，不让他做出更多疯狂的举动。

　　陆俊峰气红了眼，在沙发上扭动身体，咬牙切齿地骂他：“陆燃！你是不是我儿子！滚啊！”

　　陆燃也跟着吼：“你特么发什么酒疯！你是要杀人吗！”

　　陆俊峰不理他，似乎被愤怒冲昏了头，他大吼：“陆燃！我再说一遍！放开你老子！”

　　陆燃喘匀气，大声说：“你认错人了，他是我朋友，最近才认识的！”

　　“……滚！”

　　陆燃见着陆俊峰眼神有霎那恍惚，赶紧分出一只手，推了推贺以南肩膀跟他说：“我先送我爸回他家。你别怕，他只是喝醉认错人了，没事的。”

　　贺以南似有些站立不稳，半晌才反应过来，抬起苍白不堪的脸，如果细看会发现贺以南眼里闪过了一丝愧疚。

　　可是陆燃来不及细看了。

　　-

　　这一闹就闹到了第二天早上。

　　昨晚，陆燃送了陆俊峰回家后，幸亏陆俊峰没再发酒疯，一躺床上就呼呼睡着了。

　　陆燃自己也累得不行，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睡了。

　　醒来时陆俊峰已经恢复正常，完全忘了昨晚发生的事，甚至还下楼买早餐，给陆燃带了一份。

　　“我不吃了，我还有事赶回家。”

　　陆燃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昨晚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把他的计划全打乱了，早上编辑又打电话来找他催稿。

　　陆燃利落地换好衣服，有点烦躁地说：“别喝酒了，你昨天又差点伤人。”

　　陆燃这么一说，陆俊峰的火气又上来了：“谁啊？我伤谁了？我喝点酒还不让了？”

　　陆燃皱眉。

　　他知道，陆俊峰肯定是犯病了，只要喝了酒，受到刺激就发疯，清醒后就记不清自己干了什么，好几次差点把人打进医院。

　　陆燃懒得跟他多说，叹了口气，淡声劝一句：“爸，妈已经走了十几年了，别再逃避现实了。”

　　陆燃不认为陆俊峰真的有那么爱江明珠，爱她爱得去世了十几年都放不下，为此酗酒闹事，日日发疯。

　　陆俊峰只不过是为自己找了个借口，继续心安理得地过这种颓废日子而已。

　　“哦。”陆俊峰不知有没有听进去，敷衍地说：“哦，我知道。”

　　“你回去吧，去忙吧，别管我了。”陆俊峰挥了挥手。

　　陆燃压下门把手，还和陆俊峰说几句，却发现陆俊峰又弯着腰从床底下里又翻出了一箱啤酒。

　　“……”

　　陆燃面无表情地嗤笑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

　　陆燃打车回家。

　　他一路上都在琢磨昨晚发生的事情，陆俊峰昨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陆俊峰突然对贺以南这样恶言相向，贺以南对陆俊峰的态度也很奇怪……

　　他觉得这事处处透着古怪，可是陆俊峰说忘记了昨晚的事，无法追究了。

　　幸好陆燃现在不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人，琢磨不透的事情他也懒得猜了。

　　他觉得，做人还是简单点好，凡事都不要想得太复杂。

　　旭日初升，散去了清晨的寒气，许多上班族已经出门。

　　陆燃路过一家老字号早餐店，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进去买了两只新鲜出炉的糯米鸡。

　　他隐约记得有个人说这家店的早餐特别好吃，那个人是谁他忘了，反正好吃就对了。

　　陆燃回到小区，上电梯，推开家门，却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身影。

　　贺以南单手撑着脸颊靠在扶手上，困得在小鸡啄米。

　　陆燃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把生煎包放好，回到客厅发现贺以南已经醒了。

　　又或者说贺以南根本整晚没睡。

　　贺以南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眼眸里雾蒙蒙，明显是哭过。

　　陆燃心莫名其妙地揪了一下，又看见贺以南被烫得红肿起泡却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手，满是狼狈。

　　贺以南还以为陆燃没看见，偏过头飞快地用手抹眼泪，打字问他：

　　【你昨晚去哪里啦？】

　　“我昨晚累得不行了，就没回来，在我爸那睡了一晚。”陆燃说。

　　贺以南好像整晚没睡觉，现在看他的眼神都懵懵的，反应了好半天，慢吞吞地打字：【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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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陆燃没应，他看着贺以南手背烫出的红印，心想真是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他赶紧拉着贺以南去浴室用冷水冲了冲。贺以南也疼得手都在哆嗦，还咬着牙硬撑。

　　“疼死你算了。”陆燃冷声说。

　　贺以南小心翼翼地观察陆燃眼底的情绪。

　　陆燃心里难受，又说：“昨天他泼你的时候，你就不知道躲开吗？”

　　贺以南不吭声，陆燃不敢碰他的伤处，只能自己观察，见贺以南的手没有开始时疼得发抖的状态了，才松开贺以南的手。

　　陆燃径直走去卧室，贺以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他找到医药箱，翻出几个冰贴。

　　“给。”陆燃仔细看了看说明，把冰贴递给贺以南，“这个冰贴能缓解疼痛，四个小时一换。”

　　贺以南点头，乖乖接过。

　　“如果还疼得厉害，就告诉我，我送你去医院，知道吗？别不吭声。”陆燃沉声说。

　　贺以南又点点头，似乎困得不行，拆包装还得揉揉眼睛保持清醒。

　　陆燃简直又气又心疼，赶紧拿过冰贴，帮他贴上了，然后生气地说：“昨晚不睡觉干什么去了？”

　　陆燃猜想贺以南这个胆小鬼，肯定是怕黑怕鬼所以一个人在家不敢睡觉。

　　还想等他说了之后狠狠嘲笑他一番。

　　可看见贺以南抬起脸，平时那清澈透亮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目光茫然的样子。

　　他的心又不争气的颤动了一下。

　　贺以南迟疑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打字：

　　【我怕你不回来了。】

　　怕你又变得讨厌我，再也不要我了。

　　贺以南垂下眼帘，没勇气把后一句话打出来给陆燃看，他视野忽地变得模糊，眼眶湿润发烫。

　　陆燃看到那句话先是怔了怔，然后他看见贺以南眸里掩藏不住的难过。

　　回想起来，那天他在医院刚醒过来时，贺以南也是用这个眼神看着他。

　　陆燃轻松地笑了一下，刮刮贺以南的鼻尖，说：“好家伙，你大晚上不睡觉，又在瞎想这些有的没的？我怎么会不回来啊？我都飞奔回来的，我怕你着……”

　　然而话还没说完呢，贺以南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他直起身子，飞快凑近去扒开陆燃肩头的衣服看。

　　陆燃整个人愣住了，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回家就扒衣服？

　　他问：“什么意思？回家还要安检啊？”

　　贺以南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果然看见陆燃肩头处有被酒瓶子碎片划伤的痕迹。

　　伤口不深，只流了点血，陆燃穿了黑色衣服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贺以南揉揉眼睛，给陆燃轻轻吹气，要下床给他找纱布处理。

　　陆燃有点儿不自在，赶紧把衣服扯上，说：“小伤，等会洗澡冲两下就好了。”

　　贺以南垂着眼睫，颤着手打字：【叔叔又打你了是不是？】

　　“他打我？你这主语颠倒了，你没看见他昨天那样吗？两三下被我摁墙上，他能打过我吗？瞎操心。”陆燃笑着说。

　　不过……

　　为什么贺以南为什么说又？

　　陆燃愣了愣，来不及问了，因为他看见贺以南抿了抿唇，难过得眼眶泛红，眸里溢满了泪。

　　“哎呀，哎呀，你……”陆燃又手忙脚乱找来纸巾给贺以南擦泪。

　　认识半个月来，陆燃已经见贺以南哭了不下十次，按理说他应该习惯了，但总是忍不住心疼。

　　陆燃帮贺以南擦着眼泪，安慰道：“小时候我爸就经常打我，我习惯了，没事的。”

　　没想到这话一出，贺以南哭得更难过了，他低垂了眼睫，拿出手机，打字的时候豆大的泪啪嗒啪嗒地掉到手机屏幕上：

　　【对不起。】

　　【你原谅我……】

　　这给陆燃彻底整不会了，问：“你道什么歉啊？你没错啊，错哪了？”

　　贺以南不敢说，摇摇头，红着眼睛打字：【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

　　陆燃皱了皱眉。

　　贺以南为什么这样？

　　卑微到了尘埃里，像只无家可归，害怕没人疼爱的小兽。

　　贺以南仰起脸，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瞳满是不安无措，就这样看着陆燃，似乎在恳求得到他的原谅。

　　陆燃沉沉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好像是疯了，精神错乱，神志不清。

　　他居然一把拉过贺以南的手，把贺以南的脑袋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住，试图给予他一丝温暖。

　　陆燃能感觉到贺以南的身体僵硬得不像话，感觉到贺以南埋在他胸口轻轻抽泣着，泪花打湿他的衣衫。

　　可陆燃对此并不在乎，只顾着低头温柔亲吻贺以南的发丝，再亲他脸颊旁的泪，又亲亲他渐渐滚烫的耳垂。

　　……

　　等陆燃找回自己的理智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只有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

　　糟糕了。

　　脑子抽风了。

　　他赶紧放开贺以南。

　　贺以南发丝被他揉得凌乱，眼尾泛红，看他眼神都是懵的。

　　陆燃心跳急促到快要跳出胸膛。

　　他赶紧找了个理由：“我、我去趟厕所。”

　　陆燃在厕所安抚了自己躁动的小兄弟。

　　可是他心里几乎是崩溃的，开始想。

　　他不会是被贺以南掰弯了吧。

　　可他明明是个直男啊！

　　这怎么可能！

　　一定是灯光太撩人，让他产生了错觉。

　　陆燃愁得头发都掉了几根。

　　他又想，贺以南应该也是个直的，这么多女孩子喜欢贺以南呢。

　　贺以南应该不会想太多吧。

　　直男间的小把戏而已。

　　陆燃深呼一口气，走回卧室，见贺以南还坐在床上，有些失神的样子。

　　他赶紧打了个哈哈，准备溜走：“没事的话，我先走了，你睡吧。”

　　贺以南闻言立马下了床，三两步走到他跟前，打字给他看：“我睡不着，能陪陪我吗？”

　　-

　　也是，一个直男被一个男的强抱，谁能睡得着。

　　陆燃觉得自己还是能理解贺以南的想法的，他确实该对刚才的无礼行为做出合理解释。

　　于是，陆燃站在贺以南床边，为他掖好了被子，脑海里绞尽脑汁想着说辞。

　　贺以南从被窝里伸出手，轻扯他的袖角，陆燃只好坐下。

　　陆燃想起自己小时候跟同学打架，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谈话时那种感受。

　　煎熬二字足以概括。

　　贺以南双眸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酝酿情绪。

　　“有什么话你就问吧……”陆燃被盯得有些自暴自弃。

　　贺以南忽地笑了一下，又垂下了眼眸，眉间隐有忧虑。

　　他给自己鼓足了勇气，把打好字的手机递给陆燃看：

　　【你能不能念一个故事给我听？】

　　“啊？”陆燃没想到贺以南全然不提刚才的事，话题竟然变成了要他讲故事。

　　“多大人了，还要听睡前故事呀？”陆燃有点错愕，想了想又说，“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故事能讲啊。”

　　贺以南摇摇头，举起手机给他看：

　　【我已经找好了。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念给我听好不好。】

　　这是手机备忘录的界面，下面果然附了长长的一段文字。

　　“……这么长。”陆燃不太想念，咽咽口水。

　　可看见贺以南略带恳求的眼神，他心一下就软了。

　　“好吧好吧，我念，都给你念完。”

　　陆燃无奈，只好接过手机，开始读。

　　-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小鹤的小男孩，因为天生缺陷的缘故，他没有朋友，周围小伙伴都以取笑他为乐，没有人爱和他待在一起，就连家里人也不爱他，在他五六岁时就把他丢到城郊的别墅，雇了一个保姆照顾他。

　　小鹤以为自己会孤独一生。

　　可是某一天，小鹤家里隔壁搬来了一户邻居。

　　那户邻居待人很好，对小鹤也是。

　　后来某一天，小鹤家保姆的疏忽照顾，把小鹤独自留在家，他太笨，没有发现家里的煤气泄露，一个人晕倒在家。

　　等小鹤醒来时，他被那户邻居家的阿姨抱在怀里，邻居阿姨心疼地摸着他的头发，说以后他们就是一家人。

　　站在阿姨身旁的比小鹤大一点的哥哥，也过来勾了勾他的手指。

　　那是小鹤第一次体会到被爱的感觉。

　　再后来，邻居哥哥天天来找小鹤玩，和小鹤一起上学放学，打跑欺负小鹤的坏同学，回家后和小鹤一起写作业，放假时和小鹤一起旅游踏青，庆祝节日。

　　在小鹤心里，邻居哥哥已经成为了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无人可替代。”

　　陆燃停顿了一会儿，他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水，贺以南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贺以南还不困，陆燃只能接着给他念。

　　“可是小鹤没想到，他的幸福那么短暂。

　　后来，一切都变了。

　　邻居哥哥因为要准备考试，学习忙碌，放学要去补习班上课，不能再陪小鹤放学。

　　小鹤家的保姆家里出事了，请了一周的假。

　　于是小鹤只能放学只能自己一个人回家。

　　因为没有邻居哥哥的保护，欺负小鹤的同学又来找他了，他们把小鹤拎到黑暗的小巷里把小鹤暴揍了一顿，几个人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嘲笑了一番，然后跑掉了。

　　小鹤迷路了，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他背个书包，无助地蹲在马路边，看着树上的蚂蚁搬家。

　　幸好，邻居家的阿姨来找小鹤了，阿姨打着手电筒，一声声喊着小鹤的名字。

　　邻居阿姨找到他，几乎是飞奔过来，哭着把小鹤的头摁在怀里，说：“小鹤，你去哪了呀？你知不知道你让阿姨急坏了啊……怎么跑来这地方？小火前几天跟我说有人欺负你，是真的吗？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小火就是小鹤邻居哥哥的名字。

　　看见阿姨这么担心，小鹤迷茫地摇头。

　　那时候的小鹤不懂，长大了才明白，邻居阿姨是把他当成亲生孩子一样疼的。

　　邻居阿姨见小鹤没事，放心了，领着他回家，还给他买了他最爱吃的麦当劳。

　　炸鸡，汉堡，薯条。几乎是每个小孩子的最爱。

　　而这些东西，平时小鹤家的保姆都舍不得给小鹤买来吃，平时只给他吃青菜煮豆腐。

　　不是因为价钱贵，不是因为没钱，只是因为保姆要把小鹤的伙食费偷偷藏起来给她的女儿治病，保姆欺负小鹤是个小孩子，欺负他不讨人喜欢，不会告状，更欺负他不受父母待见。

　　小鹤觉得邻居阿姨和小火哥哥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吃完麦当劳，小鹤心情超级棒，他拽着书包袋慢慢走，慢慢走。

　　小鹤不想回到冰冷的家，虽然他不太喜欢那个保姆阿姨，但是保姆阿姨不在，家里又没有人说话，他觉得好孤独。

　　这时候天空阴沉下来，乌云笼罩，刮起了阵阵强风。

　　邻居阿姨赶紧把走路慢吞吞的小鹤护到怀里说：“要刮台风了，小鹤，咱们快点回家。今天保姆阿姨不在家对吧，来和小火哥哥一起睡好不好呀？”

　　小鹤眼睛都亮了，猛地点头，生怕别人以为他不乐意。

　　阿姨带着小鹤回家，路上台风越刮越大，阿姨说要找个地方躲躲。

　　小鹤乖乖地点头，可是手里的小羊咩一下没拿稳，被风吹跑了。

　　小鹤急急忙忙跑过去捡。

　　那是小火哥哥送给他的第一个生日礼物，他很喜欢的。

　　这时，小鹤身后的邻居阿姨惊呼一声：“小鹤！”

　　突然一阵风呼啸而过，小鹤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是邻居阿姨飞奔到他身边，死死地把他护在怀中。

　　“啪——”一声闷响，小鹤听见重物砸到人体的声音。

　　然后一声清脆的响声。

　　花盆碎落满地。

　　小鹤吓懵了，他看见邻居阿姨抱着他的手变得冰冷僵硬，阿姨的后脑不停涌出鲜红的血。

　　小鹤急坏了，因为刮台风的缘故，街上已经很少人，许多店铺都关门了。

　　他找不到人，他想发短信叫120，但是邻居阿姨的手机被摔坏了，他自己也没有手机。

　　小鹤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跑去别的地方找人帮忙。

　　他跑去了麦当劳，想叫人帮他打120，但因为说不了话，又浪费了好多时间。

　　在他写字向别人说明情况的时候，不远处已经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

　　小鹤跑过去，他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小火哥哥。

　　小火哥哥也察觉到他的目光，回望他。

　　小鹤被那眼神吓得发抖，小火哥哥眸光里是他从所未见的冷淡和疏离。”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

　　陆燃皱了皱眉，他最讨厌没有结局的故事，让人抓心挠肝的想知道后续。

　　他看向贺以南，见贺以南还醒着，忍不住笑问：“你找的故事，怎么没有结局？这不让人难受吗？”

　　贺以南瞄了他一眼，拿过手机给他打字说，【故事……我还没来得及写完。】

　　“原来是你写的？怎么突然想起来写故事呀？”陆燃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又说：“不过我还挺想知道结局，结局是怎么样的？小火哥哥原谅小鹤了吗？”

　　贺以南手指僵硬，微微屏住呼吸，他打字：【结局我还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

　　【如果你是小火哥哥，你会原谅小鹤吗？】

　　“嗯？”陆燃完全没想到贺以南要反问他，哭笑不得：“故事是你编的，你问我，我哪知道啊？”

　　见贺以南直直地看着他，陆燃只好挠了挠头发，答道：“哪能说什么原不原谅的，天灾人祸罢了，小鹤去捡娃娃的时候也不知道会有花盆砸下来……小鹤更不知道邻居阿姨命也不要来救他。总之各人有各命吧，挺无奈的。”

　　陆燃停顿下来，想了一会儿，又严谨地回答：“可是像你问的，如果我是小火哥哥？那我估计不会再想见到小鹤了，也不能说是怪小鹤……只不过发生这种事情，以后小火哥哥看见小鹤心里总会有块疙瘩，这两个人多难受啊，还不如不见呢。”

　　贺以南抿着唇，攥着手机的指尖泛白，隐约看着有些发抖。

　　“我也不懂这些，我就是随便说说我的想法，结局怎么样还得看你。”

　　陆燃不知道为什么贺以南为什么这么认真，明明只是个故事。

　　陆燃见贺以南好像很冷，蜷着身子浑身颤栗，又在衣柜里翻出了一床被子，给他盖上。

　　然后又跟贺以南说了几句，让他好好休息，帮他掩上了门。

第20章

　　关上门，陆燃去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缓解心里莫名升起一种酸胀感，他长舒一口气，去泡了杯热咖啡。

　　手机收到讯息，是编辑又开始夺命连环催稿。

　　陆燃放下手头所有事情，开始专心赶稿。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和贺以南相处多的缘故，他画稿子的时候竟然流畅了很多，画风也渐渐回归正轨。

　　至于剧情方面，他按照读者的要求，又参考了贺以南提出的建议，让漫画中神秘的“小攻”出场了。

　　意料之外的是，一切进行的都是那么顺利，这种偏向cp谈恋爱的剧情，他这个直男画起来时竟然游刃有余，得心应手。

　　后来几天，贺以南变得特别嗜睡，陆燃本来想带贺以南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但贺以南总是睡得迷迷糊糊，不愿意去。

　　陆燃猜想，贺以南肯定是半夜睡不着，又在想那个伤心的故事。

　　他没办法，只能安慰贺以南几句，希望贺以南不要在胡思乱想了。

　　陆燃坐在书房枯燥赶稿，一画就是好几天，把这几天缺的稿子全补上了。

　　他登录网站发布了出去。

　　没等五分钟评论已经嗖嗖地增加。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程编辑的信息发来了：【在吗？】

　　【影视公司说你后续写的剧情非常不错，他们打算买下你的版权了，合同已经发到了你的邮箱，你看看有没有问题，再找个时间面谈。】

　　【还有你刚刚新发的更新，读者反响也不错，继续保持。】

　　陆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点开了邮箱，影视公司发来的合同就那样静静地躺在他的邮箱里。

　　当天晚上陆燃兴奋得睡不着，他下去小区的花园跑了十圈，到了凌晨才眯上了眼。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贺以南坐在陆燃床边，看起来还有些困倦，但是很担心他的样子。

　　陆燃猛得坐起身，贺以南被他吓了一跳，慌忙掏出手机打字：【你怎么了？怎么睡到这个时候……】

　　陆燃看着贺以南，真想把贺以南的脑袋揉进怀里使劲呼噜。

　　如果不是贺以南给他当模特，如果没有贺以南对剧情的提议，他可能真的走不到现在这一步。

　　贺以南真的是他的小福星。

　　陆燃高兴坏了，忍不住分享喜悦的欲.望，脱口而出：“贺以南！我发财了，以后赚的钱，能养你十辈子！”

　　贺以南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回过神，白皙的耳尖瞬间红透了。

　　~

　　陆燃今天心情好，主动下厨，煮了贺以南最近爱吃的酸辣粉，奈何厨艺不精，厨房差点着火。

　　幸好做出来的效果还算是很满意，因为贺以南十分捧场，竟然吃完了两碗粉。

　　这样才对，陆燃心想。

　　贺以南这几天嗜睡，又没胃口吃饭了，人变瘦了好几圈，他得赶紧把贺以南养得白白胖胖，不然瘦脱相了可就糟糕。

　　这么一想，真是不枉他废了家里大半瓶醋来煮这锅粉。

　　不过，家里现在每个角落，都洋溢着一股打翻醋坛子一样的味道，难闻得顶不住。陆燃打开门窗透气，可味道实在是太大了。

　　附近邻居们都闻到了不对劲，纷纷前来关心。

　　陆燃只好带上速写本，拉着贺以南出门避难。

　　俩人都一路走，找到了一处空气清新的公园。

　　公园里风景宜人，绿茸茸的草坪上挂着些许白霜，旁边一旁那小湖也结了一层薄冰。

　　今日是周末，加上天气转暖，不少家长带着孩子出来玩，草坪上好几个孩子追逐跑闹，还有跑着放风筝的。

　　贺以南一路上都低着头，盯着他和陆燃十指相扣的那双手看。

　　出门时他就被陆燃这样牵着了，可是陆燃好像没察觉，所以他也没提醒，就一直这样牵着，甚至还偷偷把相牵的手收紧了一点。

　　陆燃拉着贺以南走到一颗大树底下，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总算把鼻子里那股酸味儿散了。

　　他真不知道贺以南怎么长大的，这么能吃酸。

　　一路走一路找，两人终于找了一处干净地。

　　陆燃怕走慢被人抢了，匆忙甩开了贺以南的手，快步曲起长腿靠坐到树边，在身旁留了贺以南的位置。

　　陆燃拍了拍旁边的草坪，说：“坐。”

　　贺以南皱眉看他，嘴角耷拉下来，过了几秒还是坐了下来。

　　陆燃拿出速写本，在上面描了几条线，画了一半，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贺以南刚刚的表情好像有点委屈，还有点不高兴？

　　陆燃侧眸看过去，看见贺以南抱膝坐着，居然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陆燃用笔尖戳了戳他的脑袋。

　　“贺以南？”

　　“贺以南！”

　　“你怎么了？”

　　陆燃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干脆揽过贺以南的肩膀，强迫他转过身。

　　陆燃把脸凑过去一看，好家伙，贺以南还真委屈得不行，嘴巴都撇到一边。

　　可是贺以南这个样子，陆燃竟然莫名觉得贺以南好笑又可爱，腾出一只手捏捏他的脸，笑着说：“怎么又不开心了？不开心的事别憋在心里，跟我说说？嗯？”

　　贺以南瞥了陆燃一眼，又看看自己的手，沉浸在难过的情绪里。

　　陆燃怎么可以把他的手甩开……

　　过了几秒，贺以南又一怔，赶紧摇摇头，他好像还沉浸在过去两人的相处模式。

　　陆燃不是他的男朋友了，他好像没资格耍这样的小脾气。

　　贺以南有点伤心，但为了不给陆燃添麻烦，他暗暗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给陆燃打字：【没有，我没有不高兴啊。】

　　净瞎说呢。

　　陆燃斜眸看贺以南，觉得贺以南绝对有问题。

　　可惜陆燃不是那种细腻敏感的人，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只想到一个可能性。

　　贺以南可能是没吃饱。

　　这没什么的……大不了回家再给贺以南煮几锅酸辣粉。

　　大不了家里变成醋缸，只要贺以南开心就好。

　　陆燃笑叹了口气，向贺以南保证：“晚上回家还给你煮酸辣粉。”

　　贺以南愣了一下。

　　陆燃并未察觉，又伸出手捏捏他的脸，笑着说：“挑食的小猫咪。”

　　贺以南愣了几秒，澄亮的阳光正好洒落，镀亮了陆燃俊朗优越的脸庞，那双明朗如星的眼眸正看着他笑。

　　贺以南脸颊又开始发烫，低下头。

　　陆燃这句话，让他鼓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他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放到陆燃的掌心里，牵住。

　　然而陆燃顿了一下，完全会错了意，指腹摩挲一下贺以南的手背，觉得贺以南的手实在是凉得不像话，说：“冷吗？你的手怎么一直这么冷？天生的？”

　　陆燃用手捂了一会儿，见实在捂不热，就拉开着贺以南的手，放到自己上衣口袋里揣着了。

　　今天穿的是羽绒服，手放口袋捂一会儿就暖了，陆燃想。

　　-

　　陆燃开始专心作画，贺以南一直把手乖乖揣在他兜里，并且为了坐得舒服，贺以南只能轻轻地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

　　贺以南最近总是精神不济，靠在他肩膀上，坐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陆燃感觉到贺以南逐渐变得均匀的呼吸。

　　手里的画笔唰唰地加快，心跳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画纸上的内容也跑了题，本来想着画风景，没想到却成了美人画。

　　陆燃看着纸上被他浅浅勾勒出来的男子，又侧眸看了一下贺以南。

　　实在是画技拙劣，无法画出身旁人万分之一的美貌。

　　陆燃暗自感叹了一句，把速写本放到一边，为了让贺以南靠在他肩膀睡得更舒服些，将身体往贺以南那边凑了凑，将险些滑落的脑袋扶正。

　　陆燃觉得心里某一块变得暖融融的。

　　突然希望时光能慢些流逝，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这时，不远处传来“咔嚓——”的一声。

　　陆燃顺着声音望去，竟然看见有个女生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

　　见他发现了，赶紧慌慌张张地跑掉。

　　陆燃怕吵醒贺以南，追也没法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小姑娘跑到草坪另一边，兴奋地拿着相机跟小姐妹们分享。

　　那几个小姑娘看起来像是来野餐的，几个人凑到一堆小声讨论了半天，时不时红着脸抬眼看他们几眼。

　　最后还派出个代表，走到陆燃面前，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学长，我们是学校摄影社的学生，刚才没有经过你们同意拍了照片真的很抱歉。但是我们真的很想拿这张照片去参赛……因为特别好看，请问可以吗？”

　　说罢，小姑娘特别热情地凑过来，举着相机给他看。

　　陆燃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挺好看的。

　　贺以南靠在他肩膀上，微风轻轻吹拂起两人的衣角，画面就此定格。

　　整张照片显得温柔，恬淡。

　　陆燃想了想，礼貌拒绝了。

　　一来是照片个人隐私的问题，他无法替贺以南做决定。

　　二来是因为他的私心，这张照片看起来拍得太美好了，他有点不希望被太多人看见。

　　小姑娘听完，虽然有些失落，但她还是表示了理解。她在删除掉照片之前，还把照片转到手机上，发送给了陆燃。

　　陆燃接受了照片，抿着唇，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嘴角带笑，仔细认真地保存了下来。

　　过了会儿，手机突兀地响了，陆燃赶紧按了接听，有点烦躁，生怕吵醒贺以南，陆燃压低声音说：“喂，谁啊。”

　　对面沉默了半晌，才应了一句：“是我。”

　　陆燃皱着眉看了眼通话界面。

　　哦，是孟凡啊。

　　于是他赶紧又把手机放到二边，轻声说：“怎么了，老孟？”

　　“有事找你。”孟凡的声音似乎有点沙哑。

　　陆燃敷衍道：“我没空，等会再跟你说，挂了啊。”

　　“怎么？”孟凡轻笑一声。

　　陆燃感觉有点不对劲，孟凡的笑声似乎顺着风吹到了他耳畔。

　　再抬头，他看见孟凡一身西装革履，站在了他面前。

　　孟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忙着陪你的小室友？”

第21章

　　孟凡说有要紧事，陆燃也不好耽误，只好带着贺以南，来到孟凡的车旁。

　　陆燃刚要拉开后座车门，孟凡却忽然出声：“陆燃。”

　　孟凡手指轻轻搭在车门上，目光往副驾驶座偏了偏，声音渗着寒气：“坐前面。”

　　陆燃不太情愿，想拒绝，但又意识到这样不太礼貌。

　　孟凡以前和他说过，他不喜欢开车时两个人都坐在后座，有种被当成司机错觉。

　　“行吧。”陆燃无奈应了声。

　　谁知道孟凡好像还不乐意似的，扫了眼贺以南，说：“他也跟着来？”

　　陆燃听出孟凡语气里的轻蔑，赶紧说：“怎么不行，他是我朋友。”

　　“是么？他是你朋友吗？”孟凡微微眯起眼，盯着贺以南，“前几周你还说他是个哑巴，性格闷，没意思的很？”

　　陆燃哑口无言。

　　那只是他当时的想法，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啊！

　　而且孟凡这句话明显是在戳贺以南的痛处，哪有人这么说话的？

　　他真想骂人了。

　　陆燃赶紧回头看看贺以南。

　　贺以南刚睡醒，眼神还懵懵的，可能没听清孟凡那句扎心的话，也可能是听见了正在难过。

　　陆燃心里莫名窜起一把火，皱着眉怒道：“孟凡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非要这样说话？我都说了他是我朋友。”

　　“没，我只是随便说一句。”孟凡说，“你急什么？”

　　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陆燃再气也没法说了。

　　孟凡随意地看贺以南一眼，甚至还轻笑了一下，虽然笑意不及眼底。

　　过了半晌，孟凡抽完了手里的烟，才跟他二人说：“上车吧。”

　　-

　　两人闹了不愉快，陆燃也不想顾及孟凡的心情，直接陪着贺以南坐到车后座。

　　孟凡嗤笑一声，没说什么，开门坐到驾驶座。

　　贺以南眸里的困倦早就散了，他浑身紧绷，唇色都微微泛白，盯着孟凡的后脑勺看。

　　陆燃看了看贺以南，开始后悔带贺以南上车。贺以南这两天总是精神不济，他不该带贺以南到处跑。

　　陆燃低声问贺以南：“又不舒服了吗？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家休息？”

　　贺以南回过神，看起来非常不安，拿出手机戳戳戳：【不要，我想和你一起。】

　　贺以南这紧张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上了辆黑车。

　　陆燃低声安抚了贺以南，赶紧问孟凡：“老孟，你说的要紧事到底是什么啊？如果是喝酒我就没空陪你了，我真的忙。”

　　孟凡一直透过后视镜看着两人，唇线抿成一条，心情显然不悦，冷声说：“我以为你不会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这么特殊？”陆燃问。

　　“今天李二胖生日。”孟凡沉声说。

　　陆燃这会儿记起来了，心虚地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糟了，他心想。

　　如果不是孟凡来找他，他都差点忘了，今天是李二胖的生日。

　　他们三个大学室友，每逢生日都是一起庆祝的，毕业后很多传统节日，西方节日，他们都想方设法找个由头出来聚聚一起过，都是为了维系三人的兄弟情。

　　以前的陆燃每天都盼着过节和兄弟聚餐，一起聊生活，聊聊工作，又喝点小酒，好不快活。

　　可是今年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陆燃打开微信，见李二胖给他一连发了好几条委屈的表情包。

　　陆燃赶紧给李二胖回：【抱歉啊，生日快乐，二胖。】

　　那头几乎是秒回几个高兴地表情包，发来一段文字：【都是兄弟道什么歉，今晚燃哥请客就完事了，对吧？（笑）】

　　陆燃又跟李二胖聊了几句，熄了屏。

　　车里安静得离谱，转向灯的嘀嗒声格外清晰。

　　孟凡没什么表情，眸光微抬，看了眼后视镜。

　　陆燃恰巧抬头，看见孟凡正透过后视镜，紧紧地盯着贺以南，眸里似乎带了点厌恶。

　　-

　　到了李二胖家附近，陆燃下了车抓紧时间跑去百货商场的电子产品区。

　　今天李二胖过生日，他总得给兄弟送点好东西。

　　想着李二胖喜欢打游戏，于是他在游戏区逛了一圈，他财大气粗地又给买了一台游戏机，毕竟上次买的那台放家里了，现在回去拿也不现实。

　　他气喘吁吁跑回去，孟凡和贺以南在李二胖家楼下等他。

　　孟凡正双手插着兜，居高临下地看着贺以南，冷冷地对贺以南说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虽然陆燃没听全，但想也知道，孟凡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他真的想不明白，孟凡怎么会对贺以南有这么大敌意。

　　这俩人分明不认识啊？

　　陆燃迈着长腿飞快走过去，一把牵过贺以南的手，带着他走了。

　　自然得仿佛他不知道牵手这个动作在别人眼里有多暧昧。

　　孟凡冷眼看着陆燃的背影，拿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

　　-

　　陆燃牵着贺以南的手到了李二胖家门前，忽然觉得贺以南的手湿漉漉的，好像冒了很多汗。

　　他用自己的手帮贺以南擦了擦，又问：“你热吗？”

　　贺以南摇摇头，弯起眼眸打字：【我只是有点紧张。】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陆燃笑着开玩笑，“见朋友而已，又不是见家长。”

　　贺以南怔了怔，勉强笑了笑。

　　认识陆燃这么多年，他从没想过陆燃会主动带他去见他的朋友。

　　毕竟陆燃曾经那么讨厌他。

　　这时，门从里面打开，几个高大的男生从里面一涌而出，兴奋地说：“燃哥终于来了啊！”

　　“不按门铃，站在门口干什么。”

　　“胖哥等得你好苦啊！”

　　“燃哥这么晚才来，胖哥生日都忘了？啧啧啧？去哪泡妞了？”

　　这几个男生都是李二胖的亲戚朋友，虽然有的年纪挺小，不过陆燃跟他们关系还算要好。

　　只不过没想到，几个人好像几百年没见他一样，热情似火，没说两句就凑过来跟他勾肩搭背。

　　陆燃和贺以南牵着的手被迫松开。

　　他没来得及回头看，就被人簇拥进屋里。

　　有人“呲——”一声打开了一罐啤酒，递到他面前：“燃哥来迟了哦，今晚燃哥请吃饭，咱是不得去吃顿好的啊？胖哥？”

　　李二胖高兴地走过来：“那必须的，自助餐，旋转餐厅，五星级酒店，你们随便选，我们燃哥可是大漫画家，豪气得很。”

　　“别别别。”陆燃赶紧求饶，“我钱包瘦着呢，我错了，不该忘了咱胖哥生日的。”

　　几个人哈哈哈大笑。

　　说罢，陆燃赶紧掏出买的PS5当做生日礼物送给李二胖。

　　“PS5 ！”李二胖一把抱住，笑得眼睛都没了，“燃哥！你太懂我了！”

　　“那可不？”

　　李二胖爱不释手，抱在怀里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件事：“这回燃哥你是真心送给我的吧？不会又送错人了吧？”

　　“什么什么？什么送错人？”旁边的人突然来劲了，开始八卦起来，“燃哥本来要买礼物送给谁？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什么？”李二胖把游戏机放到一边，努力回想了一阵，说：“我也不知道啊，是燃哥跟我说的，那天燃哥受伤，幸好有个人及时背着他赶到医院，再晚一点，就抢救不过来了，所以燃哥说要感谢他的，是不是啊？”

　　“嗯。”陆燃应了一声。

　　“那现在怎么样了？人找到了吗？是不是孟凡哥？”李二胖问。

　　“啊？孟凡哥？”其他几个兄弟听了疑惑道：“孟凡哥前几个月健身时伤了腰，走路都不太方便，孟凡哥那么牛.逼？”

　　“哈哈，看来孟凡哥对你是真爱啊，燃哥！”他们打趣道。

　　“啊？”李二胖震惊了，“孟凡哥什么时候伤了腰，我怎么不知道？”

　　陆燃听了皱起眉，回想起孟凡这几天走路时的一些细节，坐姿都不太自然的，确实不可能背着一个人跑。

　　所以孟凡是骗了他？

　　其他几人又哈哈说了好一阵，见陆燃沉默不语，相继过去说几句安慰的话。

　　“没事的，燃哥。孟凡哥这样唬你，估计是不想让你太在意这件事了。况且那个人也是好心帮你，应该也不求回报，随缘吧。”

　　“对呀对呀，别想了。”

　　另一边，李二胖拆开了游戏机，连接到电视上，其他人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大家都凑过去围观打游戏。

　　陆燃拿起一罐啤酒咕噜喝了几口，突然想起来贺以南。

　　他在房间搜寻了好几圈，才看见贺以南还局促地坐在客厅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

　　那里灯光昏暗，贺以南就在那没有光照的阴影里，孤伶伶地看着他们。

　　陆燃懊恼至极，真是太疏忽了，这里这么多人，贺以南不会说话，而且只认识他一个人，只能依赖他。

　　刚才贺以南听说要来见他的朋友，满心欢喜，紧张得手都在冒汗。

　　可他居然这么粗心大意把贺以南丢到一旁。

　　真的是太离谱了。

　　陆燃刚要走过去找贺以南，有个男生跑过来把手柄递到他手里说：“燃哥，胖哥说你打游戏厉害，来给我们演示一下好不好。”

　　“我没空，你们先打。”陆燃推开手柄，站起来。

　　那男生觉得奇怪，顺着陆燃的目光看去，这一看不得了，那小男生直接“喔靠”一声。

　　屋里的人齐刷刷地朝他望过去。

　　就连刚推门进来的孟凡都愣住了。

　　“怎么了你们？”孟凡笑着问。

　　见大家都看着他，那男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有点热：“我、我只是有点惊讶，是贺学长吗？贺学长，你好我是你的校友。”

　　传闻中因为长相好看而被南影破格录取的贺学长竟然出现在眼前。

　　那个小男生高兴又紧张，看着贺以南说。

　　-

　　到了吃饭时间，屋里里的形势瞬间就变了，陆燃和贺以南两个人挨着坐，可是所有人都盯着贺以南看，贺以南还是有点紧张，低头看着碗。

　　“原来是那天医院见到的，喜欢燃哥的小迷弟啊？”李二胖看着贺以南，若有所思地说。

　　然后众人目光又刷地转移到陆燃身上，仿佛听到什么震惊的新闻。

　　“什么小迷弟！”陆燃因为自己画同性恋漫画的事情本来就心虚，这会儿听到李二胖这样说，他板起脸严肃道：“别整天说这些乱七八糟，说得别人像弯了一样。贺以南是我的朋友。”

　　“哦，我也没说他弯了啊……哦，行吧……”

　　李二胖不敢说话了，赶紧低头扒饭。

　　这时，刚才和贺以南同校的男生又开口了，说：“贺学长。”

　　然后停顿了两秒，兴奋地问：“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贺以南愣了一下，点点头。

　　陆燃手里的筷子赶紧停住，耳朵竖得老高。

　　孟凡对饭桌上的对话似乎毫无关心，只给陆燃夹来一只虾，低声说：“快趁热吃。”

　　那个男生思索了一下，又开始跟贺以南搭话：“我……我听说你不能说话，那你平时上课会不会很不方便啊？”

　　陆燃已经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了，大概就是，贺学长，如果你平时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可以帮你忙，我在哪个专业几班……云云……

　　虽然说，男性之间发展友谊是很正常的，可他看这情况怎么觉得这么奇怪呢。

　　这小男生从见到贺以南开始眼睛就没挪开过，说句话耳根发红的，不会是弯了吧？被贺以南掰弯了？

　　贺以南温和地笑了一下，用纸笔写下几个字给他看：【谢谢你的关心同学。因为我是专攻默剧这方面，平时上课还挺方便的，老师都很照顾我。】

　　那小男生接过纸，神色有点失望。

　　陆燃心道，果然。

　　“没人吃鱼？冷了就腥了。”陆燃动筷，夹了大块鱼到贺以南碗里，“赶紧吃。”

　　贺以南有些讶异，偷偷看了陆燃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陆燃好像有点不高兴？

　　贺以南见陆燃碗里还有一只虾，于是夹到自己碗里，仔细帮陆燃剥掉了虾壳，放回陆燃的碗里，轻轻推陆燃的手，举着手机给他看：【你也吃。】

　　陆燃眉心舒展了一些，轻轻应了声：“嗯。”

　　孟凡抬起眸，皱眉看了眼贺以南，下颌骨微微绷紧了。

　　那小男生居然还没放弃，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贺以南：“贺学长，我是戏剧专业的新生，我们能认识一下吗？我能冒昧问一下，你平时是住在十三栋宿舍吗？因为听说你和我住在同一栋，但是我很少看见你。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着有空能和你交流交流学习经验……”

　　陆燃有点崩不住了，撂下了筷子。

　　他一看就知道这不是个正经人，交流学习经验是没问题，但是这人一上来问人宿舍是几个意思？准备两人挑灯夜读吗？

　　贺以南见陆燃整个脸都沉了，他匆忙提笔写字告诉那个小男生：【真的很不好意思学弟，我已经大四了，很快毕业了，可能很难帮到你了。】

　　这时，孟凡蹭地站起身，拍了拍陆燃的肩，低声说：“来阳台，我有话要和你说。”

　　贺以南把纸递给小学弟之后，看着陆燃和孟凡走向阳台的身影，失落地垂下眼眸。

　　李二胖迅速扒完了饭，规规矩矩坐在饭桌旁，一声都不敢吭。

　　今天这顿饭是怎么了，可真复杂，李二胖在心里想。

第22章

　　孟凡低下头，不紧不慢地点燃了烟，看着阳台外的风景不说话。

　　陆燃手搭在阳台围栏上，忍不住问：“你叫我出来，不会是让我陪你抽烟吧？”

　　孟凡吐出烟雾，这才掀起眼皮看向他：“来一根？”

　　“不了。”陆燃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戒烟很久了。”

　　以前在大学时，他染上了很多不好的习惯，跟着孟凡和二胖天天抽烟喝酒又熬夜，想想都堕落。

　　后来有个人说不喜欢他抽烟，他才逼着自己戒了。

　　孟凡捻掉了烟头，瞥了陆燃一眼说：“没什么，我想和你聊聊贺以南这个人。”

　　“……这有什么好聊的？”

　　陆燃早就预料到孟凡要提起贺以南，笑了：“老孟，我发现你今天对我室友好像有很大意见啊？他是不是在哪里得罪你了？”

　　不管是在公园见面时，孟凡对贺以南眼神不善的打量，还是在李二胖家楼下对贺以南的冷言冷语。

　　陆燃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了孟凡对贺以南单方面的敌意。

　　“得罪倒是没有。”孟凡沉沉呼出一口气，神色变得严肃，“只不过，我作为你的朋友，我觉得有义务提醒你一句。”

　　“嗯？”

　　“不要跟贺以南走得太近，你会后悔。”

　　这句话乍一听像没来由的诅咒，可是孟凡脸上却严肃认真，似乎在真心劝他早日回头。

　　陆燃嘴角的笑意僵了僵：“为什么？你以前认识他？”

　　孟凡偏过头看了眼屋内，又说：“是啊，我认识他，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杀人了还是放火了？”陆燃问。

　　陆燃表面上认真听了，但其实没把孟凡说的话当回事，他自己不是没有分辨能力，认识贺以南这么多天，贺以南是什么样的人他也清楚。

　　而贺以南作为他的室友，他觉得除了像类似杀人放火这样的恶劣行为，他都可以接受，不至于达到后悔认识的程度。

　　“陆燃，你.”孟凡似有些无奈，“以前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陆燃其实有点不太想听了，他不认为自己忘了什么，也不知道孟凡接下来会说什么。可是他心里忽然有点怕了，下意识想逃避。

　　陆燃：“不记得了，不想听。”

　　“不，那件事情非常重要，你必须想起来，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孟凡不愿意放过陆燃，一字一句地说：“你曾经写过一本日记，日记本的封面是黄色的，现在应该在你家里……”

　　然而这时。

　　李二胖慌慌张张跑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燃哥，”李二胖指了指室内，匆忙说：“你快去看看吧，你朋友身体好像不舒服，脸色好难看……”

　　李二胖的话还没说完，陆燃就三步并两步走回屋内，快到衣摆掀起一阵风。

　　……

　　孟凡目光凌厉地瞥了李二胖一眼。

　　李二胖被吓得打了一颤，他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一下：“怎么啦？哥。”

　　-

　　陆燃进了屋，见贺以南靠坐在沙发上，脸色有点苍白虚弱。

　　而那个小男生手里捧着杯水，坐在贺以南旁边，问：“还是很头晕吗？”

　　贺以南闭上眼，难受得屏起了呼吸。

　　陆燃走过去，那个男生说：“没事了，让我来。”

　　“哦。”那个男生应了一声，又看看他们俩，慢慢走到一边。

　　陆燃用手轻轻捋了捋贺以南的单薄清瘦后背，轻声哄了几句。

　　贺以南晕晕乎乎地睁开眼，见是陆燃来了，摇摇头表示他没事。

　　陆燃皱着眉头。孟凡说得没错，他是真后悔死了，后悔在不该带贺以南来这鬼地方。

　　陆燃拿起桌上的水杯，说：“再喝点水吗？”

　　贺以南点头接过去，小小抿了几口就不喝了。

　　陆燃把水杯放回茶几上，看贺以南难受，他自己也难受。

　　李二胖认识的这几个朋友，每个都烟瘾大得不行，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这屋里简直烟雾缭绕，全是二手烟，他进来坐了一会儿差点被呛死，何况从来不抽烟的贺以南。

　　陆燃拉着贺以南站起来，说：“走，我带你回家。”

　　陆燃今天没开车来，准备用打车软件叫车回家。

　　贺以南下了楼以后，吐了一回，陆燃估计贺以南是被烟熏的，幸好吐完后脸色不像刚才那样白得吓人。

　　两人上了车，陆燃给孟凡和李二胖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有事要回家，李二胖连声应了，然后笑着提醒他下次别忘请吃饭。

　　可是孟凡却语气不太友好，在电话里说了他一通。

　　“知道了老孟，下次你生日我一定来啊，绝对不迟到。”陆燃也没听孟凡叽里呱啦说了啥，随便糊弄了一句就挂了电话。

　　贺以南看了他一会儿，有些自责地打字：【其实我可以一个人回家，你不用送我的，你还是陪你朋友过生日吧？】

　　陆燃凑过去看了眼，调笑道：“贺以南你想谋害我是不？你是说那个像仙境一样烟雾缭绕的地方吗？我好不容易找个理由跑出来，你要我再回去，你想谋杀室友？”

　　说完，他伸出手，状似下了狠劲，实际只是轻轻地捏了捏贺以南的脸蛋。

　　贺以南愣了一下，忽地浅浅一笑。

　　陆燃看着贺以南，恍惚间说了一句：“好看。”

　　贺以南脸一下泛红。

　　车子经过缓速带，车内颠簸了一下。

　　贺以南偷偷往陆燃那边挪了点点，两个人靠得又近了一些。

　　-

　　下了车，到了家附近，他们没有回家，而是化身两个饿鬼开始到处觅食。

　　因为中午那顿饭，两人都有心事，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陆燃找了半天，附近没有酸辣粉的店，只找到一家小小的面馆。

　　两人只好将就一下，贺以南胃口还是不太好，就着醋也只吃了两三口。

　　陆燃见状，赶紧两三口把自己那碗面解决了，立马叫服务员结了账。

　　“没事，等我回家给你煮酸辣粉。”陆燃牵着贺以南就要回家。

　　可是贺以南走了两步就站在原地，他仰起脸看了看陆燃，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陆燃问。

　　贺以南犹豫了半晌，打了字给他看：【我想喝草莓啵啵酸奶。】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突然很想喝这种酸酸甜甜的，其他东西都不想吃。

　　“草莓啵啵？”陆燃皱眉。

　　贺以南点点头。

　　陆燃犯愁了，草莓啵啵是什么东西？啵啵？他从来都不喝这玩意，更不知道哪里卖。

　　他立马拿出手机搜，搜到这附近刚好有一家奶茶店卖。

　　也许是看见陆燃脸上的为难，贺以南扯了扯陆燃的袖角，打字给他看：【没关系的，我自己去买就好。】

　　“不用！”陆燃连忙说，“我去去就回！你先回家吧，你有没有带钥匙？算了，我把我的给你。”

　　贺以南怔了怔。

　　陆燃已经将钥匙和门卡交到他手上，快步走远了，边走边大声对他说：“我很快回来！”

　　贺以南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那串钥匙。

　　钥匙扣上还挂着一个可爱的猫爪子，上面的毛已经有点发黄，但摸起来干干净净的，应该是被人精心打理着，却没能逃过时间侵蚀。

　　这是他小时候偷偷挂在陆燃书包扣上的装饰，陆燃怎么会留到了现在？

　　那时候的陆燃，明明该讨厌他才对……

　　-

　　陆燃提着两杯酸奶快步走回来。

　　今天运气好，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小姐姐，说店里搞活动，给他多赠了一杯。

　　陆燃走回去，见到贺以南还傻傻站在那等他。

　　他赶紧跑过去，说：“你怎么还在这等，我不是让你先回家吗？”

　　贺以南摇摇头，只仰起脸看他，眼尾有点泛红。

　　陆燃忽然想起来，这里离家里有一段距离，贺以南很可能不记得回家的路了。

　　“你……”陆燃急死了，揉了揉贺以南的发顶，说：“不认识路不会打电话问我？”

　　贺以南又摇摇头。

　　哦，贺以南不会说话。

　　“你给我发短信啊，我不会漏掉你的信息的，你是我的特殊联系人。”陆燃又说。

　　贺以南仰着脸，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陆燃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老是搞不懂贺以南什么意思，觉得自己有空的时候真得去报个手语班进修一下，不然沟通实在困难。

　　陆燃叹气，拿出一杯草莓啵啵酸奶，帮贺以南插上吸管后递给他。

　　贺以南开心地接过，低下头慢慢喝。

　　陆燃自己也插了吸管喝了一口。

　　然而这一口他没尝到什么甜味，只有彻骨的寒冷直钻心肺。

　　大冷天喝冷饮真是疯了，浑身冷得发麻。

　　幸好，他给贺以南点的那杯是去冰的。

　　这样想着，陆燃侧过头去看贺以南，发现贺以南正定定地看着他。

　　陆燃皱眉不解。

　　贺以南牵过陆燃的手，用指尖在他手心写字：【喜欢。】

　　贺以南仰起脸，弯起眼眸，眼里映出浅浅淡淡的光，仿佛冬日里的暖阳，能让冰雪消融。

　　陆燃感觉自己手心酥酥麻麻的，心脏跳动得飞快，明明刚才冷得要命，现在浑身都在发烫发热，好像冰火两重天一样。

　　陆燃想说话，却看见贺以南嘴边沾上了一小滴酸奶，可是贺以南自己全然不知，还对他笑得那么好看。

　　陆燃盯着看了一会儿，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发现自己有些口干舌燥。

　　脑海里一阵轰鸣，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等他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不受控制。

　　他低头凑了过去，轻轻地吻掉了贺以南唇边的酸奶。

　　……

　　是草莓味的。

　　很甜。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将于4月14日从23章入v~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往后也请多多支持呀~谢谢大家！

第23章 （三合一）

　　陆燃觉得自己脑子一定是出问题了。

　　又或者说，刚刚那一瞬间，他被人夺舍了，因为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否则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荒唐的举动。

　　甚至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怎么会对一个男的.有心动的感觉？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贺以南被陆燃亲得晕晕乎乎，缓缓睁开眼睛，眸里泛着水光，脸颊染上淡淡的粉。

　　陆燃舔了一下自己的唇，那里还残余着一些草莓酸奶的甜味。

　　他无力张开嘴，苍白地解释：“我，刚刚被石头绊了一下，不小心的。”

　　说罢，他走到路中间的小石墩旁，示范性地踢了一下。

　　虽然，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你别在意，我以后绝对不这样了。”陆燃懊悔地说。

　　贺以南浅浅笑了，悄悄摇头反对陆燃的话。

　　可惜陆燃没看见。

　　—路上俩人都没再说话。

　　陆燃猜测贺以南是不开心，所以不找他说话了，贺以南还故意走得落后他几步，不和他并肩。

　　陆燃也觉得自己理亏。

　　莫名其妙被一个男的亲了脸，谁能高兴啊。换做他，早抑郁得就去跳河了。

　　两人黑犬默回到家，贺以南安静地拿钥匙开门。

　　“贺以南。”

　　陆燃想和他说两句，想让他别那么生气了。

　　大家住同一屋檐下，搞得太尴尬不好。可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办。

　　贺以南走过来，仰起脸看了看他，然后摊开手。

　　陆燃低头，看见贺以南白皙的手心里安静地躺着他家的两把钥匙。

　　陆燃—下没反应过来。不至于这么严重吧。贺以南气得要搬走了？

　　陆燃知道自己是过分了点。

　　可是他已经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

　　“你要搬走？”陆燃心里莫名焦急起来，说：“你生气了？刚刚是我不对，我有点神志不清醒了，是真的，我刚刚大脑空白，身体不受控制.”

　　话说到—半，贺以南弯着眼眸阻拦他，摇摇头。

　　贺以南拿出手机解释：

　　【不是的，我没有生气。】

　　【我把钥匙还给你，是因为我明天要回宿舍暂住几天。】【因为要回学校准备毕业论文答辩的事情。】

　　【对不起，我没有提前告诉你，学校也是前几天才通知我的。】

　　陆燃愣了几秒，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原来，贺以南并没有介意那件事情吗。那就好。

　　.可是贺以南说要搬走，他心里有点不舍得了。

　　陆燃收敛了情绪，努力平复下来，说：“哦，你要回学校了啊？“

　　贺以南点点头。

　　陆燃在心里叹气，别人要搬走，自己也没理由拦着，贺以南愿意当他的模特，估计也只是想找个假期兼职而已。

　　现在假期结束了，贺以南就该回学校了。

　　陆燃皱起眉，心里有点不好受，还是伸手拿回钥匙。

　　然而贺以南却忽然把门卡捏住了。

　　贺以南仰起脸，耳尖红红的，打字说：【等我忙完学校的事情，我还想回来和你住.…….【可以吗？】

　　陆燃心里有些诧异，心情都明朗了：“你还会回来吗？“

　　贺以南点点头，认真地打字：

　　【我回来呀。】

　　【因为我会想你.

　　陆燃忽然轻松起来，打趣道：“你当我这里是酒店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贺以南急得出了汗，慌忙拿手机戳戳戳翟戈。

　　陆燃轻笑一声，摁住了贺以南慌张的手。

　　他把钥匙和门卡都塞回贺以南手里：“这些你都留着吧，我还有备用钥匙。你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回来。”

　　晚上吃完饭，陆燃回到房间赶稿。

　　听着隔壁贺以南收拾行李的动静，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心里升起—阵烦躁，手中的笔也凌乱了。

　　他干脆关掉电脑，躺到床上，听着那嘈杂的声音睡了。

　　等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早上九点。

　　他猛地坐起身，打开门，去到贺以南的卧室。

　　房间里空空荡荡，衣柜清空了，书桌上的书没有了，被子也被叠得整整齐齐。

　　陆燃叹了口气，走去厨房，看见锅里放着还暖和的煎饼和牛奶，旁边放着贺以南手写的纸条：【我走啦，一定要记得吃早餐噢。】

　　贺以南走了，他竟然有点不太习惯了.习惯，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下午，和风习习，天气晴朗。

　　伴随春天的来临，路上的冰雪已经渐渐融化。

　　陆炫和版权编辑约好了今天去面谈影视版权的事情。

　　虽然这次和他们谈合作的只是业内一个三流的小影视公司。

　　但影视公司很重视这个IP，对此他们拿出了十足的诚意。

　　约谈地址在南市某家六星级餐厅。

　　网站的版权编辑也亲自到场，双方洽谈顺利，大概谈到了傍晚就敲定合同。

　　版权费高达千万，陆燃还有亲自改编剧本的权利。

　　陆燃回到家，还是感觉—切像在做梦。

　　他居然仅仅只用一个下午就挣了千万.

　　甚至改编影视后能给他带来的后续积极影响是巨大的。

　　陆燃打开了网站，有消息灵通的网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听说这本漫画的要改编电视剧了？】【真的吗！】

　　【救命，谁能演出男主的气质呀？】

　　【不要改编吧。除非找个很好看的演员，但我觉得应该找不到。】

　　陆燃看了一会儿，觉得应该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分享给朋友。他在联系人里翻啊翻，发现自己第一时间能想到的人只有贺以南。

　　陆燃立马给贺以南发了好几条微信，十分豪气：【贺以南！我真的赚大钱了！ 】【以后你想买啥好吃好喝的跟我说，我通通给你买。（笑）】

　　过了一会儿，贺以南可能在忙，没有回复，陆燃又想去跟别人说。

　　手机屏幕滑到孟凡那一栏，陆燃点开，编辑了文字准备发送，手指却顿住了。

　　算了，还是不要了，他想。

　　他总觉得孟凡这几天怪怪的。说不清楚的奇怪。

　　陆燃又想给别人发。

　　这时，李二胖的消息进来了，开门见山地说：【燃哥！听说你的漫画卖版权了！是真的吗？太牛了哥！】

　　陆燃啪啪打字：【当然是真的咯。】

　　李二胖也是个漫画爱好者，从大学就—直在追他的漫画，没想到现在还是他的忠实粉。

　　李二胖：【那你想好要找谁演主角了吗？】

　　陆燃有些讶异，李二胖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影视公司确实是给了他选角的权利，只不过他还没想好。

　　李二胖那边八卦的信息又来了：【燃哥，那你是不是要把那个你喜欢的人找回来，让他来演？】【哎，话说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星星眼）】

　　陆燃疑惑了：【什么我喜欢的人，我没有喜欢的人啊。】

　　李二胖：【哎呀，燃哥，在我这你就别遮遮掩掩了。】

　　【你以前不早都跟我说了？你这本漫画的主角，你都是照着一个你曾经很喜欢的人来画的。】【你自己说的噢，你这本漫画就是为他而画。】

　　陆燃：【……你又在瞎说什么。】

　　【没有的事。而且我漫画的主角是个男的。】

　　李二胖：【对啊，就是个男的啊。】

　　【是个男的有什么问题？同性恋又不违法。】

　　【哦！这句话是你告诉我的，我记得可清楚了。（笑眯眯）】

　　陆燃被李二胖说得一头雾水。

　　他什么时候有过喜欢的人？而且，李二胖居然还说他是个弯的。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弯的。

　　陆燃不再回复李二胖了。

　　他又奋力赶了几章漫画。

　　赶稿赶累了，他到床上倒头就睡。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很可爱的梦。

　　他梦见自己大概五六岁的时候，认识了一个邻居家的小弟弟。

　　他看不清小弟弟的脸，但觉得那个小弟弟非常可爱。

　　那个小弟弟傻呼呼的，脸蛋白白净净，眼睛又大又圆，看起来无辜又好欺负。

　　小弟弟仰着头，朝他甜甜笑着，满心满眼全是他。

　　他好喜欢那个小弟弟。

　　第二天。陆燃伸懒腰起床，去浴室刷牙，然后拿上毛巾，拧开了花洒，却被哗然淋下的凉水冻得他打了了好几个激灵。

　　陆燃喜欢头发干净清爽的感觉，有早上起来洗头的习惯。

　　他家是储水式热水器，需要晚上临睡前打开热水器加热水，又或者早起的人把热水器打开，这样才能有足够的热水洗澡。

　　自从贺以南搬进来后，开关热水器的事情几乎都是贺以南在操心，陆燃根本没在意过，所以才发生今天这样的惨剧。

　　陆燃想着自己脑袋前不久才受过伤，就没敢继续用冷水洗头了。

　　他从毛巾随意地擦了擦头，又去厨房煎了几个饺子。

　　然而，他的厨艺非常不过关，没有控制好火候，饺子的底部被他煎得又黑又糊。

　　陆燃非常不满意，但又不想再花时间重新煎了。

　　就这样吧，随便凑合一下，闻起来还是香喷喷的。

　　陆燃端着黑糊的饺子到餐桌旁，咬了几口，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惨，没忍住自己先嘲笑了自己一通。

　　他用手机拍了黑糊饺子的照片，发给贺以南，说：【快看我的杰作！（墨镜脸）】

　　贺以南可能是在摸鱼，几乎是秒回，给他发了个兔子傻笑的表情包。

　　陆燃看那傻兔子越看越像贺以南。

　　贺以南打字很快，没等他回复，又说：【别吃了，太糊了，对身体不好。】

　　陆燃：【你在质疑我的厨艺？（再见）（发怒）】

　　贺以南显然慌了：【我没有.】

　　接着发来一个委屈的表情包。

　　陆燃知道玩笑开大了，贺以南不是那种可以开玩笑的人，因为贺以南似乎不具备分辨玩笑或者是真话的能力，很容易把别人的玩笑话当真。

　　贺以南似乎想要弥补，又发了一条消息给他：【你在家吗？我现在在学校食堂，给你买早餐过去.】

　　陆燃心想，贺以南这人也太较真了，太傻了，傻乎乎的。

　　虽然贺以南学校离他住的地方不远，但这一来一回也太折腾了。

　　陆燃赶紧发了一堆表情包过去，飞速打字：【别别别。我开玩笑的，我已经点了外卖了，你真当我生活不能自理啊？】

　　贺以南过了半分钟，才发过来一个：【嗯.】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难过。

　　陆燃笑着打字：【我只是想你了，想找你说说话而已。】

　　说完这话，陆燃收拾好碗筷去洗。

　　等他洗完了一双筷子，一只碗，并且洗干净手，手机才“叮”一声响了。

　　他看见贺以南又发来一个傻兔子表情包。

　　那只小兔子用耳朵捂着脸，满脸通红。贺以南说：【我也想你了。】

　　吃完早饭，陆燃戴上蓝牙耳机，去楼下跑步，跑了三四圈。

　　回到家，热水烧好了，他赶紧去洗了个热水澡。

　　陆燃感觉神清气爽，通体舒畅，回到房准备给充电学习。

　　陆燃端着—杯热水，放到书桌上，书桌上的空水瓶咕噜咕噜轻盈地滚了几圈。陆燃没搭理，伸手拿回放在桌子最里面的杯盖，他吹了吹沾上的灰，盖到杯子上。

　　他坐到椅子上，抬头看。

　　他发现书架好像整理过，所有的书整整齐齐地放在书架上，分门别类，——放好。

　　这不是他杂乱无章的风格，应该是贺以南帮他整理的。

　　陆燃不自觉地笑了一下，目光继续在书架上搜寻。

　　过了两秒，陆燃皱了皱眉，他目光不经意地扫到了几本奇怪的书。

　　《国家通用手语辞典》

　　《手语日常会话速成》

　　《华国手语（附赠DVD视频教学）》

　　这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

　　他前几天还想着要进修一下手语，以便于和贺以南更好的沟通。

　　可是他没记得他买过这些书啊。

　　陆燃伸手拿下来一本，翻了几页，发现这几本书已经有点泛黄发旧，还散发着淡淡的书霉味。显然是年代久远的样子。

　　陆燃想了想，应该是他爸或者他妈以前买的书，没来得及清理掉，现在倒是排上用场了。

　　于是他坐下来，从第一页翻，认真学起来。

　　第一页是字母的手语表达方式，A、B、C.

　　陆燃学得很快，从第一个字母开始就知道举—反三。

　　到了后面的简单字词也是，他扫两眼就看明白了。

　　一开始陆燃还觉得骄傲得很，边学边想，学手语这块，他简直是个天才啊，真的是太简单了，他再学个两三个月，估计都能在网上开个手语班教别人了。

　　可是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他翻了两个小时，脑海里开始浮现一些，他从未学过的，有关于手语的知识，甚至很多都让他感觉到似曾相识。

　　难道他以前学过？

　　陆燃摇摇头，绝对没有，他记得清清楚楚，他没有学过。

　　这时候，手机突然“叮”一声震动。

　　陆燃被吓得心头一跳，他打开看，是李二胖的信息。

　　李二胖：【燃哥，你咋都不搭理我了呢。】

　　陆燃随便敷衍了他几句，翻着李二胖的聊天记录，看到了昨天李二胖说的奇奇怪怪的话。

　　陆燃越想越不对劲，问李二胖：【李二胖，我以前有没有学过手语，你知道吗？】

　　李二胖：【我不知道啊？】

　　【哦！ ！燃哥你想学手语？是不是为了那天那个哑巴小帅哥！ 】

　　看来李二胖是不知情的。

　　陆燃又想，也许是自己的错觉？

　　又或者说，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天才？

　　没来得及细想，他手机里又有人发来消息，陆燃—看，是孟凡。

　　孟凡说：【小燃，这几天我听说你的漫画卖出了版权？这么好的事情，怎么没和我我说一声？】

　　孟凡这句话其实是很平常的寒暄，很正常的开头语。可是陆燃看了就是觉得后背一阵寒意，凉嗖嗖的。

　　陆燃的漫画版权昨天才卖出去，就连很多追他漫画的忠实粉都没得知这件事。

　　而在他印象里，孟凡从来不爱看漫画，更不是那么关注漫画行业的人。

　　陆燃：【没啊，我已经准备和你说了，就是怕你工作忙，又不好打扰，就没来得及。】

　　孟凡：【嗯。】

　　孟凡沉默了一会儿，又发信息说：【要不要出来喝杯酒，庆祝一下？】

　　陆燃赶紧推脱：【不用了，我不太想喝酒，这几天还要赶稿。】

　　孟凡：【今天周末，不给自己放假—天吗？】

　　陆燃：【不了，忙呢。】

　　孟凡：【又敷衍我吗？】

　　【你怎么又变成了这样？】【你现在和谁在一起？】

　　陆燃：【谁？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呀老孟？】【你喝酒了？】

　　窗外突然阴了天，泛起雾，绵绵下起雨来。陆燃去关好窗户，又看了眼手机。

　　孟凡没有再给他发信息，他心里有些松了一口气。

　　真的是太奇怪了。

　　不仅仅是孟凡，还有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陆燃心事重重，他把几本手语书放回到书架上。

　　他打开电脑继续赶稿，可是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

　　陆燃神不守舍，单手撑着太阳穴，翻看着手机，又翻到贺以南的聊天框。

　　看着贺以南发的那些个傻兔子表情包，心情好了一些。

　　然而这时孟凡的信息又叮叮咚咚地发过来。

　　陆燃暂时不太想看，就没搭理。

　　过了两分钟，孟凡的电话拨过来了。

　　陆燃只好接了，孟凡直接开口就是—句：“开门，我在你门外。”

　　这句话伴随着窗外一阵阴风和惊雷，吓得陆燃手机差点没拿稳，他挂了电话，低骂了一声，还是走去开门。

　　开门后，昏暗的走廊灯光下，陆燃看见一向干净整洁的孟凡，此刻竟如此狼狈，黑色衬衣被淋得大片湿透，黏在皮肤上，额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脸色酡红，像是醉了酒。

　　孟凡就这样站在门外，眸光沉沉地盯着他，看起来有点吓人。

　　“你喝酒了？伞都不带，淋成这个鬼样子。”

　　陆燃赶紧把他拽进屋。

　　孟凡摇晃了一下才站稳，应了声：“嗯。“”

　　陆燃翻出—条干净的毛巾，扔给他。

　　然后把孟凡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连拖带拽地把他带到沙发上。

　　陆燃看了看厨房，犯了难。

　　如果贺以南在就好了，他不会煮醒酒汤。

　　“小燃.“””

　　孟凡忽然伸手拽了陆燃—下，可是没把他拽动。

　　陆燃觉得孟凡那只手冷冰冰的，微微皱了皱眉，退开一步：“你现在怎么样了？还能走吗？“

　　“如果走不了的话，我这里也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你住，只能委屈你在沙发上将就一晚了。”

　　孟凡心里的烦躁有所缓和，他看着陆燃勾了勾唇角，说：“你知道………”

　　“我好想念那段在大学住宿的日子，你，我还有李二胖。我们三个天天住在一起，睡在一起，一起上课，形影不离。虽然那时候同学都嘲笑我们.”

　　“可是那时候我是真的很开心.不像现在这样，有其他人。”

　　陆燃眉头—跳，假装没听见似的，继续在手机啪啪啪打字。

　　“你在干什么？有没有听我说话？”孟凡又拽了陆燃一把，用布满血丝的眼眸盯着陆燃。

　　“我有啊。”陆燃随手挥开他，说：“我顺便问贺以南，醒酒汤怎么煮。”

　　孟凡是有点醉了，但他没有醉得一塌糊涂，贺以南这三个字就像小小的火星，本来不痛不痒，却恰巧点燃了孟凡埋藏在心底的火绒，变成了食影烈焰。

　　孟凡烦躁扯了扯领带，他气极了，心里难安。

　　孟凡咬着牙，拼命压抑脑海里愤怒不甘，他低下头喘息片刻。

　　事情怎么就又变成这样了？

　　陆燃明明忘记了贺以南。

　　医生也说过，是陆燃大脑保护机制，使得让他忘记了痛苦的回忆。

　　既然选择了忘记了那个人，为什么又要重新爱上？

　　陆燃拍拍他的肩膀，试图让他清醒：“老孟？你怎么了？“

　　孟凡摇摇头，缓过来慢慢坐直身子：“我没事。”

　　陆燃赶紧孟凡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上说：“快喝点热水吧，这样会好一些。”

　　孟凡喝了点水，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他想起来今天来找陆燃的目的。

　　他深吐出一口气，说：“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问你。”

　　陆燃“嗯”了一声，让他接着说。

　　孟凡站起身，径直走向陆燃家的书房，陆燃觉得莫名其妙，也跟着走过去。

　　孟凡看向书架，扯起嘴角笑了笑，说：“我记得你的书房里有一本黄色的日记本，可以让我看看吗？”

　　孟凡并不清楚当年事情的真相，他只知道那本日记本能够帮陆燃找回丢失的记忆。他希望陆燃早日回头，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陆燃没能拦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孟凡把他家书架翻得乱糟糟。

　　这书架是贺以南好不容易才帮他整理好的啊。

　　陆燃憋不住了，开口说：“老孟，我说了，真没有。”“你说的那个什么黄色日记本，我压根没印象。”

　　孟凡翻出—本黄色的本子，胡乱翻了几下，丢到一边，双手撑在桌上，声音沙哑地说：“你信我，你真的忘记了很多事情。”

　　陆燃被他说得都恼火了：“我没忘！我知道，我以前是有写日记的习惯，但是大学之后工作太忙，哪还有时间写，早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那个日记本里写了什么有那么重要吗？那不就是—本破日记？你至于这样吗？“

　　孟凡低着头，无言半晌，原本撑在桌上的手握紧成拳，他咬紧了牙关，又泄出气，说：“我不知道你的日记里写了什么，你从不给我看。但我知道，那个日记能让你想起以前的事情。”

　　“……你曾经和我说过，你恨透了贺以南，恨不得让他从这个世界上马上消失。”

　　陆燃听了忍不住笑，像听别人讲故事一样：“老孟，我知道你不喜欢贺以南，但你也没必要这样编个故事来唬我，而且我以前贺以南根本就不认识。”

　　“不。你和贺以南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只不过你砸伤脑袋忘记了。”

　　孟凡凑得很近，身上散发浓重的酒味。可是陆燃能看见他眸里的认真，不像是假话。

　　陆燃听得心慌，脸上的笑容僵了些，但还是下意识反驳：“贺以南说他是我室友，他说最近才搬来和我住的，难道贺以南也失忆了吗？不可能。”

　　“这也是我一直在想的问题，贺以南明明知道你那么恨他，为什么还要接近你。”孟凡拧紧眉头，说：“他也许是看上你的钱，又或者是有什么别的阴谋诡计，总之小心提防贺以南，他不是什么好人。”

　　陆燃听起来觉得挺不靠谱的，什么贺以南不是好人，阴谋诡计.他隐约记得事情不是这样，孟凡说的话漏掉了很多重点。

　　他这样想着，脑海里若有若无地涌出些模糊的记忆片段来，可没等他捕捉到，孟凡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孟凡接了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几句话，孟凡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很头疼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公司出了事情，需要他及时回去处理。

　　孟凡交代了他几句，叫他提防贺以南。

　　陆燃应付了几句，看着他离开，松了一口气。

　　孟凡的话似乎有起到一些刺激作用。

　　那—整天，陆燃的头都很疼，直到晚上才有力气起来吃饭。

　　到了洗碗的时候，陆燃忽然想起来小时候的一些零星片段。

　　那是小时候的—个暑假。

　　陆燃在外边和小朋友们疯玩，大家跑了大半天，饿得前胸贴后背。

　　陆燃是个很大方的小孩子，他喜欢邀请朋友到他家里来吃晚饭，那天也是如此。

　　走到家门口，陆燃走在最前面，满脸自信，他长得高，不用掂起脚就能按门铃。

　　可是过了半会，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小孩子扯了扯他的衣角，凑过来跟他小小声说：“陆燃哥哥，你们家隔壁是不是有人在打架？“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不锈钢碗被人摔落在地上的巨大声响，然后就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还有一个中年妇女的怒骂声。

　　那时候陆燃—家人刚搬来附近不久，陆燃并不认识隔壁家住着谁。

　　陆燃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说完又望了望家里迟迟不开的门，想着爸爸妈妈应该还没下班回家，陆燃小脑瓜一转，有了个新的提议：“要不我们去隔壁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陆燃—向胆大，可是那几个跟他一起玩的小孩儿就不是了，听了这个大胆的提议，他们纷纷摇头摇得像拨浪鼓，然后找了理由溜走了。

　　小陆燃只好自己去。

　　他走到邻居家门旁，见大门没有关紧，留了条小缝，悄悄凑了脑袋过去看。

　　陆燃看到隔壁家那个长得凶巴巴的阿姨扬起手：“说！是不是你偷吃了厨房的肉？“

　　那小孩被逼得坐在墙角，浑身发着抖，留着眼泪拼命摇头，白皙漂亮的脸颊两侧留下了几道红痕。

　　“啪”一声，那个凶巴巴的阿姨手—挥，小孩便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护着脑袋。

　　“—点都不听话！”那个阿姨说，“说！你下次还敢不敢偷吃肉！“

　　那小孩使劲摇头，努力张开嘴发出几个“嗯嗯嗯”的音节。

　　可是那个阿姨可能耳朵不太好使，竟然听岔了，她顺利被惹怒了：“饿？你还敢说饿！平时没煮饭给你吃吗？不吃肉会死？小小年纪这么挑食！“

　　“是不是下个礼拜又要跟你爸妈告状去啊？呵，你爸妈都不想要你，懒得管你，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的孩子！“

　　那小孩还是不说话，只是拼命摇头，喉咙里艰难发出些“啊啊啊”的声音。

　　原来隔壁家住着个可怜的小哑巴。

　　小陆燃贴在门边听了听，又听见“啪啪”两声，他有点听不下去了，一把推开门，冲到那个小哑巴前面，拉住了阿姨的手。

　　阿姨没反应过来，衣架狠狠地抽到了他的手臂上，瞬间出现—道伤疤，火辣辣地疼。可是陆燃没有收回手，就这样仰着脸和阿姨无声地对峙。

　　“哪儿来的小屁孩……阿姨愣了愣，看向自己家敞开的大门，意识到自己忘了锁门，再回过头时她已经换上了一张笑脸：“你是隔壁家的吗？你叫什么名字呀？“

　　见这个阿姨变脸如此之快，陆燃心头涌上难以言喻的恶心。

　　那时陆燃年纪还小，也不懂怎么形容，也不太懂怎么措辞，他只知道阿姨这样做非常不对。

　　不能随便欺负小孩子的道理就连他都明白，为什么这个阿姨不懂？

　　陆燃凶巴巴地瞪着阿姨一字一句地说：“阿姨，你不能这样打他，你欺负小孩是不对的。”

　　阿姨蹲下来，全然没有了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她满眼温和：“阿姨没有欺负小孩，今天只是他不乖，只要他以后改正了，阿姨就不会这样了。”

　　“对不对呀？南南。”

　　说完，那阿姨在陆燃看不到的角度狠狠地剜了小哑巴一眼。那小哑巴被吓得浑身哆嗦，小脸煞白，只好乖乖点头。

　　陆燃回身，看了看那个小哑巴，伸出手笨拙地摸摸他的头，像个小大人一样说：“不怕不怕，有什么事情就告诉哥哥，哥哥会保护你的。”

　　小哑巴抬起泪汪汪眼睛，怔了好一会儿。

　　陆燃看着小哑巴的眼眸，小声跟他说：“我叫陆燃，我家住在你隔壁，记住了，来找我。”然后两个小男孩趁着阿姨没看见，偷偷勾了一下小拇指。

　　小哑巴点点头，眼泪簌簌地落到地上。

　　阿姨站起来，有点尴尬地笑笑：“没事的啦，只要南南听阿姨的话，乖乖的就没事了。”

　　小哑巴委屈巴巴地看了一眼陆燃，但是在阿姨的威胁下只能乖乖地点头。

　　陆燃还想和小哑巴说话，可是阿姨却笑眯眯地把他推向门口，又拉着小哑巴过来说：“时候不早了，南南要休息了，是不是呀？和哥哥说再见吧。”

　　陆燃看着小哑巴被阿姨推着走过来。

　　小哑巴肯定没少被打，浑身上下都是伤，可是阿姨那双手好几次毫不留情地碰到他的伤处。

　　陆燃看得着急死了，但他却无能为力。

　　他想，回家一定要告诉妈妈这件事。

　　小哑巴晃悠悠地走过来，陆燃这才看见小哑巴的脸色和其他小朋友的都不一样，是不正常的苍白。

　　他还想说话，却被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手心被塞进了一个小小的药瓶。

　　也许是止痛药，陆燃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那小小的白色药瓶上全是贺以南留下的斑驳血迹。

　　那时候贺以南还给他比划了几个手势，应该是手语。

　　小时候的陆燃没看懂，以为是贺以南教他怎么涂药，还觉得好笑.

　　小时候的陆燃没看懂，以为是贺以南教他怎么涂药，还觉得好笑。

　　现在回忆起来，陆燃才明白，原来是贺以南在和他说对不起和谢谢。

　　陆燃回过神来，无奈地摇摇头。

　　贺以南不过是一个自己挨打还要给别人送药的小笨蛋，哪像孟凡说的那么难堪.

　　陆燃沉沉呼出一口气，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掏出手机给贺以南发了条微信：【贺以南，你在吗？】

　　贺以南那边几乎是秒回。

　　他发了个猫猫探头的表情包。

　　然后说：【我在，怎么了？】

　　陆燃嘴角抑制不住上扬：【明天我想去学校看你。】

　　贺以南发来一个猫猫震惊，然后说：【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陆燃哭笑不得：【我没事不能去看你？】

　　陆燃猜测贺以南肯定人又傻了，好半天不回他，估计在想着用什么措辞回复他比较合适。

　　陆燃捧着手机等了半天，才等来贺以南信息。

　　贺以南：

　　【不是的.】【我很开心。】

　　附带—只开心转圈的傻兔子。

　　第二天，下午五点。

　　陆燃先去奶茶店买了贺以南爱喝的草莓帔帔酸奶，又根据贺以南发来的微信找到了学校的五栋教学楼的302教室。

　　302教室外边围了有好多人，男的女的都有，他们时不时看看踣起脚看看里面，然后又脸红红地凑到—堆小声说话。

　　陆燃凑过去—看，原来是贺以南在排练表演。好几个小迷妹眼睛亮亮地趴在窗边看。

　　陆燃跟着看了几眼，发现和贺以南搭戏的是个男生，长得还可以，和贺以南演的估计是俩兄弟，两人勾肩搭背的，陆燃看得心里难受，瞥了几眼就不想看了。

　　有几个女生看见陆燃，目光又转移到陆燃这边，拍拍隔壁女生的肩膀。

　　陆燃摇摇头，感觉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干脆走到人少的地方，晒太阳玩手机。

　　然后有好几个小女生又跟着他走过来，假装若无其事地聊天，眼睛时不时瞄他一眼。陆燃感觉自己走到哪，那些人就跟到哪里，幸好贺以南那边下课了，大家又凑过去。

　　陆燃松了口气，看着贺以南那边密集的人群，寻找贺以南的身影，然而好不容易看见了。

　　这边一个可爱的小女生羞涩地走过来，跟他搭讪。

　　陆燃不太好意思直言拒绝，怕伤了女孩子的心，他把话说得婉转了些。

　　可是话说了一半，那个女生脸涨得越来越红，根本没等他说完，就递给了他一张纸，上面写着联系方式。

　　陆燃有些莫名其妙，再抬，贺以南已经朝他走来。

　　贺以南的舍友还跟在身边跟他叽里呱啦说话，可是贺以南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把周遭的嘈杂声自动隔绝在耳外。

　　陆燃看见了，贺以南清澈的眼眸里映出的全是他的模样。陆燃忽然想起昨天那个梦，梦里那个可爱的小弟弟。

　　两个人面对面默默地看着对方，谁也没说话。

　　贺以南的舍友开口了：“你们傻站着在什么啊？“他问贺以南：“你朋友吗？“

　　贺以南还是看着陆燃，半晌才点点头，耳尖慢慢红了。

　　“哦。”舍友了解了情况，意味深长地看他们几眼，赶紧准备撤退，“本来还想谢谢你帮我搭戏，请你吃顿饭呢，看来不用了。”

　　然后挥挥手走了。

　　两人慢慢走出校门口，贺以南见到陆燃给他带来的草莓帔哝酸奶，非常开心，喝了一会儿就见底了。

　　陆燃特意备注了让店员少冰，可是酸奶到底是冷饮，怕贺以南喝了肚子疼，他忍不住提醒：“慢点喝，没人和你抢。”

　　贺以南点点头，果然乖乖地放慢了速度，可是那个眼睛总是偷偷地看他。

　　陆燃忍不住问：“怎么了？“

　　贺以南腾出手打字说：“刚才那个跟你说话的女生是不是喜欢你？“

　　“对啊，她找我搭讪来着。”

　　陆燃觉得没什么好遮掩的，大大方方地说了。

　　贺以南点点头，神色霎时黯然了，又打字说：【她一定很喜欢你，你那么好。】

　　陆燃想了半天，觉得贺以南这个反应好像吃醋了—样。

　　贺以南居然也会吃醋，陆燃有些惊讶，他只能想到唯——个可能。

　　为了照顾贺以南的面子，陆燃凑过去，凑到贺以南耳边轻声说：“不是吧贺以南.你喜欢那个女生？你暗恋她？“

　　贺以南摇头。

　　陆燃以为贺以南是害羞了，就不好再说—些可能让贺以南扎心的话。例如，那个女生不仅找他搭讪，还主动把联系方式给他了。

　　陆燃拿出手机，翻找通讯录，说：“她对我没意思，是我主动去问她要微信的，你要加她吗？“

　　贺以南听完，脸色都不好了，抬眸看了陆燃—眼，摇摇头，满眼失落地吸了口酸奶。

　　贺以南这个样子居然还暗恋女孩子.

　　八百年都追不上。

　　陆燃想着，叹气。

　　贺以南虽然长得好看，但他这么笨，又不能说话，很多女孩子都以为贺以南不喜欢她们，所以只敢远远地看，不敢接近。

　　贺以南这样怎么可能追到别人？

　　陆燃看了看贺以南。

　　贺以南还低着头，愁眉苦脸的样子。

　　其实他可以帮到贺以南，只要教教贺以南怎么撩那个女孩子，只要贺以南主动出击，应该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

　　陆燃心里挣扎良久，还是摇了摇头。

　　他假装翻找着通讯，扯谎：“怎么回事？那女生拒绝了我的好友申请，没加上。”

　　陆燃突然又不想了，内心有些抗拒。

　　他不希望贺以南交女朋友，一想到就觉得浑身难受又生气。

第24章

　　夜色渐沉， 街边的路灯亮了，周围高楼林立霓虹灯闪烁，马路上无数车辆来回穿梭。

　　陆燃本来想带贺以南回家，给他煮酸辣粉。

　　这几天趁着贺以南不在， 陆燃偷偷改良了酸辣粉的菜谱， 并且试着煮了好几锅，口味更加酸爽， 他觉得贺以南一定会喜欢的。

　　两人本来说得好好的， 可是路过一家酸菜鱼饭馆， 贺以南被馋得走不动道了， 扯陆燃的手， 举着手机给他看：

　　【我想吃酸菜鱼……】

　　陆燃看了眼， 不赞同道：“咱俩不是说好了吗？我回家给你煮酸辣粉。”

　　贺以南跟着他走了两步， 又停下来了， 戳手机， 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我真的好想吃。】

　　【我就吃两口。】

　　贺以南这委屈样， 陆燃哪能遭得住，赶紧带着他进去了。

　　贺以南是真的馋得不行， 直到坐在饭桌前， 等着上菜的时候，他都盯着隔壁桌的酸菜鱼看。

　　那隔壁桌那对小情侣都被贺以南盯得不好意思了， 说话越来越小声。

　　陆燃看得想笑，在桌底下碰了碰他的脚， 提醒道：“别看了，我们的酸菜鱼上来了。”

　　贺以南咽了口水，脸又红了。

　　陆燃不忘打趣：“小馋猫。”

　　上菜后，陆燃也不跟贺以南抢， 把锅里的鱼都捞到贺以南的瓷碗里，自己就夹点酸菜吃。

　　学校饭堂的油腻饭菜不合胃口，贺以南这一周来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现在闻到酸菜鱼的味道，早就饿得不行，赶紧埋头苦吃了一番。

　　再抬起头时，他看见自己碗里鱼片堆起了小山，有点不好意思了，赶忙拿出手机解释：【我我吃不了那么多。】

　　陆燃看着贺以南笑了笑，说：“慢慢吃。”

　　贺以南高兴地点点头，认真吃起来。

　　陆燃手撑着腮帮，看着贺以南。

　　一些零碎的记忆又浮现脑海，飘回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夏天。

　　陆燃还记得那时候自己上小学，刚放暑假，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他拿着满分的数学试卷去问妈妈要奖励，妈妈很大方地给了他一百块零花钱。

　　以往这个时候，陆燃总是会叫上一堆自己的同学朋友们出来玩，请他们吃饭，送他们玩具，顺便炫耀一下自己学习好能赚到零花钱这件事。

　　可是那天不太一样，陆燃第一个想到的是贺以南。

　　那个住在他家隔壁，那个可怜又没人爱的小哑巴。

　　那一整个暑假，陆燃没有约朋友出去玩，每天蹲在贺以南家门口附近偷偷观察。

　　他发现贺以南是真的不怎么爱出门，想找贺以南出来玩都没办法。

　　直到有一天，他看见那个凶巴巴的阿姨出门去了，陆燃这才有了机会，赶紧跑过去摁门铃，把贺以南带了出门。

　　两个小孩手拉着手走到麦当劳门前。

　　陆燃展开手里的一百块，对着贺以南得意地说：“今天你想吃什么都行！我请你吃！”

　　贺以南皱起眉毛，有点困惑地看了看陆燃，摇摇头后退了一步。

　　“这是麦当劳呀！你不喜欢吃吗？”陆燃问。

　　贺以南表情困惑，还是摇摇头，他拿出随身带的钢笔，在自己手心里歪歪扭扭地写几个字给陆燃看：【麦当……是什么？】

　　最后一个字贺以南没听清，就没写下来。

　　陆燃顿了顿，难免感到惊诧，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耐心地解释：“是麦当劳，吃汉堡薯条的店，很好吃。”

　　贺以南摇摇头，表示没吃过，他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看店里面，然后又收回目光，有些局促。

　　陆燃沉默了。

　　贺以南今天的造型十分罕见，比起以前灰头土脸的样子，今天的发型被人打理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精致的小西装，手上还戴了名牌手表，就连手上的钢笔都看起来很昂贵，怎么看都像是个娇气矜贵的小少爷。

　　但如果有人能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个小少爷脸色雪白，看起来是一副营养不良，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能被吹跑。

　　贺以南见陆燃不说话了，怕他不高兴，又写字说：【麦当劳要怎么吃？我不懂。】

　　【阿姨从不带我出来吃东西……】

　　陆燃心里涩涩的，难受得不得了，他想起来那个阿姨对贺以南的凶狠苛刻的样子，连饱饭都不给贺以南吃一口。

　　陆燃叹了口气，一把拉过贺以南的手，带他进去。

　　进了店里十分豪气地给贺以南点了两个牛肉汉堡的套餐。

　　两个小孩子端着两盘汉堡可乐薯条坐到餐桌上。

　　陆燃很兴奋，比他第一次吃麦当劳还要高兴，他双眼亮晶晶，对贺以南说：“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贺以南犯了难，他有些无从下手，过了半晌，他拿起两根吸管当做筷子。

　　“哎呀！”陆燃赶紧制止他，“不用筷子不用筷子，用手就行，这个汉堡有纸包着，不会弄脏你的手。”

　　说罢，陆燃拿起汉堡示范了一下。

　　贺以南愣愣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里面的汉堡香味溢了出来，他咽了咽口水。

　　陆燃笑眯眯地说：“快吃，很好吃的。”

　　贺以南还是不怎么懂，他先把汉堡上的面包胚拿起来咬了一口，然后就被惊艳了。

　　面包香香软软的，上面还有一层甜甜的酱料，贺以南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因为以前阿姨在家给他煮的最多的都是水煮青菜还有馒头。

　　陆燃见贺以南这样又急了，真是个土包子，哪有人把汉堡拆开吃的？

　　陆燃凑过去，帮贺以南用纸把汉堡包好，然后又示范一下，说：“这样，面包夹着肉，一口咬下去，更好吃。”

　　贺以南乖乖地点头，把面包夹在一起，犹豫了片刻，学着陆燃示范的样子，啊呜咬了下去，香甜的酱汁和新鲜蔬菜融合在一起，再配上厚厚的牛肉饼。

　　太好吃了。

　　贺以南一口接着一口吃，根本停不下来。

　　陆燃轻拍他的后背，心疼地说：“不要急，慢慢吃，我这里还有一个呢，我的也给你吃。”

　　贺以南忽然停下来，仰起脸，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陆燃赶紧活跃气氛，看着他嘴角的酱汁，笑他：“哈哈，小花猫。”

　　贺以南匆忙用手背擦掉，不料却碰到了手上未结痂的伤口，轻轻皱了皱眉。

　　陆燃这时想起来贺以南给他的那瓶药，他赶紧给贺以南塞回去。

　　可是陆燃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突然风风火火冲来一个人。

　　陆燃抬眼一看，是那个凶巴巴的阿姨，她竟然找过来了。

　　阿姨进来后目光巡视一周，找到了他们。

　　陆燃赶紧张开双臂护在贺以南面前，那个阿姨冲过来，一把推开陆燃，咬牙切齿地说：“等会跟你算账。”

　　陆燃发现这个阿姨好像精通某种变脸神技，不到半秒，她脸上就换成了温和的笑意。

　　她坐下来，理了理头发，用手机拨通了视频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声，然后是另一个女人的嗓音，略显严肃地“喂”了一声。

　　陆燃看见贺以南垂下的眼眸里失去了刚才的神采。

　　那个阿姨脸上挂着尴尬的笑，说：“喂，是南南的妈妈吗？今天是十五号了，您是不是想要看看南南呀？”

　　“哦。”电话那头的的嘈杂声停顿了下来，女人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任何感情，仿佛在完成什么例行任务，她说：“那让我看看他吧。”

　　阿姨呵呵笑着，把手机举到贺以南面前，贺以南不想抬头，阿姨就用手使了劲把他的脸抬起来，笑着说：“南南今天很开心，我带他出来吃麦当劳呢，南南，快抬头看看爸爸妈妈……”

　　“嗯。”电话那头换成了一个男人，打断了阿姨的话，似乎有点不耐烦，“行了，不看了。以后不用经常给我们视频，两个月一次就行。”

　　“好的南南爸爸，我会好好照顾他。”阿姨笑着答应着，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陆燃皱紧了眉毛。

　　他不敢想象，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对自己的孩子那么冰冷无情。

　　难道就因为贺以南是个哑巴，不能说话，所以他家里人都不喜欢他吗？

　　贺以南深深埋着头，陆燃看见阿姨忽然用手在贺以南手臂上掐了一把。

　　阿姨压低声音对贺以南恶狠狠地说：“你是不是胆子肥了，敢偷偷溜出来？害我差点没法向你妈交差！”

　　然后环视了店内环境，又骂她：“还来吃这些垃圾洋快餐，你哪来的钱！是不是干偷鸡摸狗的事！偷了我的钱？”

　　贺以南出不了声，疼得眼眶泛红，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燃那时候还小，不明白太多，只知道维护贺以南，他还认真向阿姨解释，是他带贺以南来吃麦当劳的，因为想带贺以南出来吃点好吃的。

　　可是这些话好像刺痛了阿姨的哪根神经，她突然挺直腰板，表情有些绷不住，提高音量说：“谁说的？是他告诉你我平时给他煮的东西不好吃？”

　　“不……陆燃焦急地张口。

　　阿姨已经竖起眉毛，伸出手狠狠地揪住贺以南的耳朵，“你什么时候学会和别人告状了？”

　　贺以南摇头反抗，阿姨口里骂着他，手越发下了狠劲，陆燃看见贺以南白皙的耳朵被揪得通红，甚至被扯出了一道口子，渗出血来，流到贺以南那身昂贵的小西服上。

　　陆燃赶紧制止道：“阿姨！”

　　阿姨的动作及时停止了，倒不是因为陆燃的制止，更不会是因为贺以南的耳朵在流血，她只是在心疼那件西服。

　　衣服沾了血不好洗，而且是在这么显眼的位置。

　　她在担心下一次和贺以南父母视频时不好交差，虽然贺以南父母对她的儿子也不怎么关心，但还是得做做样子，把贺以南打扮得精神些，让贺以南父母放心把儿子交给她。

　　这份工作对她挺重要的，她的女儿患了病，需要一大笔医药费，光有她一个人工资是不够的，她需要更多的钱，包括贺以南妈妈每个月准时给贺以南的伙食费和零花钱，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阿姨骂骂咧咧地收回手，拿起餐巾纸粗鲁大力地擦着，但估计是触碰到贺以南肩膀上没有痊愈的伤口，贺以南蹙起眉头，脸色发白。

　　“贺以南！”

　　陆燃担心地喊了一声，他都快后悔死了，早知道这样，他不该带贺以南出来玩。

　　贺以南摇摇头，趁着阿姨一个扭头的功夫，他仰起苍白的脸，弯起眼眸，真诚地对他笑了，用唇语说：“谢谢。”

　　后来，陆燃越来越后悔，当时他真应该去报警，可是他没来得及再说别的话，阿姨就扯着贺以南的衣服，把贺以南带走了。

　　-

　　思绪回笼，陆燃沉沉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回忆和现在重叠。

　　陆燃还有些恍惚，他不确定这几日脑海里出现的那些画面是幻想还是现实。

　　难道他是真的失忆了吗？

　　贺以南已经放下了筷子，正满脸担忧地看陆燃。

　　见陆燃回过神，贺以南赶紧打字说：【你怎么啦？】

　　贺以南把手伸来的时候，陆燃目光不经意地看向他的手。

　　那白皙的手背上果然有好几道浅浅的伤疤。

　　陆燃拧起眉。

　　竟然是真的，他和贺以南以前就认识。

　　……还有那么多那么可怕的回忆，竟然都是真的。

　　陆燃抓过贺以南的手来看，贺以南被抓痛了，慌乱地缩回手，遮挡住手背上的伤痕，不让陆燃看。

　　“贺以南，我们……”

　　贺以南闪避着陆燃的目光，非常不安。

　　算了，贺以南好像被他吓着了。

　　陆燃想了想，还是打算暂时不告诉贺以南恢复记忆的事情。

　　因为这些回忆多数是小时候发生的，零碎且不连贯，陆燃自己都没来得及理清楚，甚至还有点接受不了自己失忆的现实。

　　陆燃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那么差劲，砸了一下就失忆了。

　　他甚至感到自责。

　　失忆就算了，偏偏所有的事情都记得，唯独把贺以南给忘了。

　　还把有关于贺以南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怪不得贺以南这几个月总是特别伤心的样子。

　　陆燃叹气，还是晚一些吧，等彻底想起所有事情再告诉贺以南，免得让他空欢喜。

　　想着，陆燃又给贺以南夹了几片鱼，说：“我没事，你多吃点，别又饿着了。”

　　贺以南愣了几秒，他疑惑地看了陆燃好几眼，才低下头吃。

　　-

　　这顿饭贺以南难得胃口大开，整锅酸菜鱼都被他吃完了，还破天荒要了两碗饭，陆燃还觉得挺高兴。

　　可是没想到刚一出门吹了两下冷风，贺以南又不行了，对着路边垃圾桶哗哗吐了起来。

　　陆燃给他拍着后背，说：“怎么又吐了？你怎么总是吐，是肠胃炎吗？”

　　贺以南摁着自己的胃，又吐了好几口，才对他点点头。

　　“该去医院看看了。”陆燃说，“不能总这样，肠胃炎也不是这么吐的，都吐了一个月了。”

　　贺以南抬起脸，勉强地对他笑笑，抖着手拿手机。

　　陆燃摁住他，说：“我前几天学了手语，你用手语吧，别打字了，麻烦。”

　　贺以南愣了一下，倒是没有怀疑，他用手语比划：【我过几天就去医院。】

　　这次陆燃第一次看懂了手语，但他心里却没有开心，恼火地说：“你在忙什么，忙得身体都不顾了？”

　　贺以南抬起眸，忽然有点高兴，比划着：【我这几天在忙着去试镜，很重要的。】

　　陆燃无话可说了。

　　贺以南缓缓直起身，暖黄色路灯映在他身上，镀上了浅浅的金边。

　　他认真地看着陆燃，用手语比划：

　　【这是我的梦想。】

　　【总有一天，我会当上一名优秀的演员。】

　　陆燃毫不在意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头。

　　贺以南笑得眼眸弯弯，比划道：【因为，曾经有一个人和我说，他非常希望我能出演他创作的作品。】

　　陆燃瞄了一眼，看懂了，心里头酸溜溜的，问：“谁啊，我认识吗？”

　　贺以南看着他，开心地点头。

　　陆燃不服气了，别扭地说：“这有什么了不起？”

　　他越想越不服，轻咳几下，又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对了，忘记跟你说了，我的漫画卖了版权，过几个月就试镜选角了，你要来试试吗？”

　　“我这个漫画可比你试镜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角色好多了，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主角也是个哑巴。”

　　贺以南听了这个消息，霎时间睁大了眼，似有点不敢相信。

　　“你那什么眼神？”陆燃说。

　　贺以南摇摇头，飞快地比划手语：

　　【是真的吗？】

　　【你真的卖了那本漫画版权？】

　　“……真的啊，骗你干嘛？”陆燃说。

　　【我真的可以演那个角色吗？】贺以南比划道。

　　“当然了，我卖了版权，并且拥有选角的权利，这些都是谈好的。”陆燃笑了一下说，“不过我有条件，你得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再养好身体，我才同意让你去。”

　　贺以南用力点头，整个人兴奋得不行，他越想越开心，越想越激动，结果左脚绊到右脚，差点摔跤。

　　幸好陆燃手疾眼快拉住了贺以南。

　　陆燃被贺以南的情绪感染了，也跟着笑，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无奈地说：“你呀……”

　　嗡———嗡——

　　陆燃还想嘲笑贺以南走路不看路，却被一通电话打断了，他拿起手机看到是孟凡的来电，他皱了皱眉，点了接通。

　　“陆燃。”

　　孟凡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贺以南也听见了，偏过头去看陆燃，嘴角的笑意僵住，微微蹙起了眉。

　　“怎么了，老孟。”

　　陆燃随意应了孟凡一句，心里还想着贺以南，怕贺以南不看路又要摔跤，他伸手往贺以南那边探去，摸索着牵住了贺以南的手。

　　孟凡那边继续说：“没什么事，我昨天走得匆忙，有东西落在你家了。”

　　“嗯，知道了。”陆燃说，“等会我回家，找到了就给你寄过去。”

　　孟凡告诉陆燃自己落下的东西，又同他唠叨了几句，然后说：“还有那本日记本……”

　　一提到这个，陆燃没什么耐心了，他说道：“行了行了，那本黄色日记本，我知道了，有空我会找的。”

　　“嗯，记得就好。”孟凡那边松了一口气，挂了电话。

　　陆燃把手机揣回兜里，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却发现贺以南仓促地收回目光，脸色有些发白，瞳孔好像没有了焦距，神色恍惚的样子，额头还渗着些许细密的汗珠。

　　陆燃赶紧问：“你怎么了？贺以南？哪里不舒服？”

第25章

　　贺以南醒过神来， 抬起眼看陆燃，眸光还有些涣散。

　　因为不想让陆燃担心，贺以南勉强扬起嘴角，摇摇头， 比划手语说：【我没事。】

　　陆燃用手背探了贺以南的额头， 又对比一下自己的，确认贺以南没有发烧， 才说：“不舒服就和我说。”

　　贺以南点点头。

　　-

　　两人慢慢散步走了回家。

　　贺以南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陆燃想着， 贺以南刚吐完一场， 又吹了冷风， 可能胃里还是不太舒服。

　　幸好家里还有备着些胃药。

　　陆燃赶紧去翻出医药箱， 找出了胃药， 仔细阅读了上面的服用说明， 又去厨房倒了杯温水。

　　陆燃端着温水走到客厅， 发现贺以南没在沙发上乖乖等他， 不知道去哪了。

　　陆燃去厕所望了望，又在屋里转了一圈， 这才听到贺以南的房间里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他去敲门， 那屋里的动静突然平息下来。

　　可是贺以南没给他开门。

　　“贺以南？”陆燃又敲门，说， “你在找什么？要找胃药吗？别找了，我这里有。”

　　陆燃说完， 直接按下门把手，打开门。

　　陆燃进了门，看见贺以南坐在床边，背对着他， 慌忙地把抽屉一个个合上。

　　“这……”

　　陆燃环顾这房间，还以为这屋子被打劫了，物品被翻得纷乱，遍地狼藉。

　　“贺以南，你在干什么？”

　　陆燃认为自己这句话问得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怒气夹杂在里面。

　　可是贺以南好像听出了别的意思。

　　贺以南背对着他，手里死死抱着什么东西，摇着头，浑身抖如糠筛。

　　陆燃凑过去，贺以南像只受惊的小鹿，浑身一颤，抱着怀里的东西，挪了位置，离他更远了些。

　　“你这是怎么了？”陆燃无奈道。

　　贺以南皮肤白皙，一旦着急紧张，眼眶就会微微泛红，让人心生怜爱。

　　陆燃还想仔细看看，贺以南慌忙背过身，陆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子恍惚了一下，伸手就揽住了贺以南的肩。

　　贺以南被他吓得不敢乱动弹了，整个人僵住。

　　两个人一凑近，贺以南柔软的发丝蹭到陆燃的脖领，酥酥麻麻的。

　　而贺以南发丝香气萦绕在陆燃的鼻尖，清冽干爽，陆燃有片刻失神，明明是很普通的味道，可是此时此刻这种香味有股迷惑人心，乱人神志的力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贺以南微微挣脱了他的怀抱，低着头，似乎有点不太好意思。

　　陆燃看见贺以南那红得不像话的耳朵，他的耳朵也跟着发热发烫。

　　陆燃实在是不能理解自己如今的心理活动，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由于陆燃半天不说话，贺以南有点忐忑起来，抬起手给陆燃比划手语：【对不起……我有些东西落在这里了，所以想找一下。】

　　陆燃从恍惚的情绪里走出来，看见贺以南比划的手语，低声失笑：“怎么突然这么多人把东西落我家？”

　　“落什么了？着急成这样，把屋里翻得这么乱，也不叫我帮你找找。”

　　贺以南摇头，比划着说：【我已经找到了。】

　　“哦。”

　　陆燃应了一声，又觉得贺以南有点不太正常。

　　什么东西让贺以南紧张成这样？

　　见贺以南警惕成这个鬼样子，还特地把东西藏在衣服里面，鼓起来好大一个包，但就是死活不让他看。

　　陆燃一挑眉，笑着说：“不会是是哪个小女生送你的礼物吧？给我看看？”

　　贺以南摇摇头否认，却慌里慌张地收紧了手臂。

　　“行了行了。”见贺以南这幅惊惶的样子，陆燃忍住笑说：“我不看你的东西，你先把药吃了。”

　　陆燃不懂贺以南为什么紧张成这样。

　　但他完全理解，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毕竟他小时候也曾有过躲在被窝偷看小视频被人发现经历……

　　陆燃拍了拍贺以南的肩，把温水递给他：“你先把这药吃了，我等会就出去了，不看你东西。”

　　听了陆燃这话，贺以南犹豫了数秒，大着胆子坐直了身，乖巧地点点头，勉强腾出一只手接过水杯，微微抿了一口。

　　陆燃见贺以南终于听话了，微微扬起唇，拿出一颗胃药，放到贺以南的唇边，语气非常温柔：“吃药。”

　　然而这时，贺以南一个没抱稳怀里的东西“咚”一声，掉到地上。

　　两个人同时望过去，两个人都懵了。

　　地上安静地躺着一个小羊咩玩偶。

　　还有一本黄色的日记本。

　　“日记本？”陆燃有些诧异，脱口而出。

　　是孟凡提到的那本日记本。

　　怎么会被贺以南藏起来了？

　　陆燃拧起眉毛。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贺以南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慌张地想补救，蹭一声站起来挡住陆燃的视线。

　　“那是我的日记本吗？”陆燃疑惑地发问。

　　贺以南背对着陆燃，摇摇头，蹲下去抱起那本日记。

　　但他太紧张了，站起来时没留意，微隆的肚子磕到了尖锐床角，日记啪嗒一声落到地面。

　　贺以南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弓起腰，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陆燃见贺以南突然捂着肚子，牙齿紧紧咬着唇，脸色白得像张纸，额头渗出冷汗，像是疼得厉害。

　　陆燃着急地跟着蹲下去扶着贺以南，贺以南没了力，整个人软绵绵倒到他怀里。

　　贺以南皱眉揪着陆燃的衣服，脑袋埋在陆燃的怀里蹭，难受得发出一声声呜咽。

　　贺以南沉重发烫的呼吸一下一下扑打在陆燃的胸膛，陆燃心乱如麻。

　　“撞到哪里了？怎么会疼得这么厉害？撞到肚子吗？”

　　陆燃着急地问着，顺手抹去贺以南额头的冷汗，可是没有用，不过两三秒，密密麻麻的汗珠又再次冒出来。

　　贺以南闭着眼无力地点头，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嘴唇都失了血色。

　　陆燃觉得自己心脏急促跳动，心疼得快要炸裂，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日记本，什么乱七八糟的琐事。

　　他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贺以南套上，然后抱起贺以南，直冲门外。

　　-

　　陆燃开车去医院，下了车，抱着贺以南跑去急诊部，值班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贺以南的状况，发现贺以南下身流了一点血。

　　陆燃着急得不行，赶紧问：“我朋友他突然肚子疼得很厉害，他是怎么了？”

　　医生头也不抬地问，“撞到肚子了？”

　　“可能是。”陆燃说。

　　然后医生莫名其妙瞪了他一眼，又说：“几个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啊？”陆燃被问得一头雾水，“什么几个月？”

　　医生见陆燃不明情况，又皱了皱眉，叫护士将贺以南推进急诊室。

　　陆燃在门外坐立不安地等了好几个小时，后来又有护士叫他去办理入院手续，他急得手心都冒汗，他问护士贺以南到底怎么了，护士也说不清贺以南什么情况。

　　陆燃赶紧跑去办手续，来来回回花了他快一个多小时。

　　等他气喘吁吁跑回去的时候，护士告诉他贺以南已经没事了，只不过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绕了好半天没说到重点，最后只留下几句：“他没什么事，但是需要住院观察，好好休养几天。”

　　“还有一件事，他想要自己告诉你。”

　　小护士偷偷瞄了他一眼，笑着走开了。

　　陆燃被今晚的事情闹得晕头转向，这护士说的话也云里雾里的。

　　不过他心想贺以南没事就好，于是深呼吸一口，走近了病房。

　　病房里，医生还在和贺以南说话，贺以南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但他认真听着医生说话，时不时点点头，眼中悦动着光芒，嘴角一直扬起着。

　　陆燃离得远，没太听清医生说的话。

　　他只看见贺以南一直点头，心情不错的样子。

　　陆燃心中的大石头落了下来。

　　他猜测贺以南应该不是生了什么严重的病，没什么大事。

　　贺以南那边，医生正沉重地叹气，对贺以南无奈地说：“下次注意点，幸好你月份不小，快五个月了。如果是前三个月危险期，这孩子就保不住了。”

　　“还有你太瘦了，多吃点给孩子补充营养。别人这个月份都显怀了，你肚子还这么小，这样不行的。”

　　医生又嘱咐：“少做粗重活，少弯腰，别太过劳累操心，男的能怀孕本来就不容易。”

　　“还有，你的那位在哪呢，来了吗？”医生环顾四周。

　　陆燃见贺以南朝他招招手，赶紧过去，说：“医生，我是他朋友。”

　　医生看了看陆燃，忽然皱紧眉，问贺以南：“朋友？你说的就是他？”

　　贺以南点点头。

　　医生不解地看了他俩一眼，摇了摇头，对贺以南说：“那行吧，你自己和他说吧。”

　　然后医生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看贺以南，走开了。

　　陆燃现在属于是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状态，坐到贺以南床边。

　　见贺以南的手还覆在小腹上，神色疲惫的模样，他担心地问：“你肚子还疼吗？”

　　贺以南摸摸肚子，轻轻“嘶”了一声，比划道：【还有一点点疼。】

　　“还疼？医生不是说没事了吗？”陆燃急得又要出去找医生。

　　贺以南摇头拦住陆燃，双眸定定地看陆燃，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嘴角微微扬起。

　　陆燃这折腾了半天，急得气都没喘匀，结果贺以南在这么高兴，他心里不得劲，说：“你还在这笑呢，有什么好开心的？我刚才差点被你吓死了。”

　　贺以南弯起眸，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你到底怎么了？可以告诉我了吧？刚刚医生说你流了血。”

　　“你认真点行不，别笑了。”陆燃严肃地说。

　　贺以南点点头，坐直了些，牵住陆燃的手搭到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过了两秒，贺以南脸色微变。

　　“这是？”

　　陆燃手触碰到贺以南那有点鼓鼓的，温热柔软的肚子。他还没来得及疑惑，被贺以南肚子里那小鱼一样游来游去的动静吓得抽回了手，“你、你肚子会动！什么玩意儿？”

　　陆燃疑惑地说，“你吃坏肚子了？怎么里头咕噜咕噜的？”

　　贺以南看着陆燃的反应，开心地笑了会儿，然后慢慢拿出了纸和笔，一字一句认真地写：【我怀孕了。】

　　陆燃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怀孕了？”

　　贺以南点头，眼眸明亮地看着他，像藏了许多细碎的星。

　　陆燃强装镇静，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大脑里飞速运转着。

　　贺以南说他怀孕了。

　　这可以理解，在这个世界里，男性是有可能怀孕的，虽然比较罕见和困难。

　　可是贺以南为什么那么高兴地告诉他？

　　这事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又不是贺以南肚子里孩子的爹……

　　陆燃抿着唇，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和酸涩，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佯装不在意地说：“哦，怀孕了啊？那恭喜你们了，祝你们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贺以南愣了一会儿，赶紧又在纸上补充了一句：【孩子是你的。】

　　陆燃喝了口水，差点没被呛死：“……”

第26章

　　陆燃被那口水呛了半天。

　　贺以南轻轻抚摸陆燃的后背， 帮陆燃顺气。

　　陆燃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拿着贺以南写的那张纸条反复查看，终于确认纸条上确实写着“你的孩子”这四个字。

　　陆燃感到一阵头痛。

　　深夜寂静，单人病房里落针可闻。

　　陆燃甚至能听见自己越发沉重的呼吸。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 陆燃轰炸到脑袋空白， 急需时间冷静。

　　他站起身，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贺以南说：“我先出去一下。”

　　一阵簌簌的声音传来， 贺以南掀开被子挪到床边， 扯住陆燃的袖子不让他走。

　　贺以南情绪不太稳定， 匆忙比划手语：【你要去哪里？】

　　陆燃面露愁容， 说：“我想去外面透透气。”

　　贺以南捕捉到陆燃神色的异常， 缓缓收回拉着陆燃衣袖的手， 比划道：【你不喜欢这个孩子吗？】

　　“不。”陆燃又呛咳了几声， “不是， 我没有不喜欢啊， 只是……”

　　这根本就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问题是这个孩子怎么来的？

　　陆燃努力回想，

　　在他丢失的那段记忆里，自己究竟对贺以南做了什么？

　　在他凌乱的记忆片段里， 贺以南明明只是他邻居家的一个可爱小弟弟， 贺以南也只把他当作普通朋友对待的。

　　他怎么会对自己邻居家的小弟弟下了手？！

　　陆燃又想了想自己近日来种种异样。

　　不得不承认，他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内心的冲动， 忍不住要对贺以南好，甚至还会对贺以南起反应……

　　他心里早就对贺以南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只是自己一直没敢承认。

　　难道说，自己失忆前是个弯的，还一直偷偷喜欢着贺以南？

　　可是贺以南呢？贺以南也喜欢他吗？会不会是被他强迫的？

　　陆燃脑海里出现各种禽.兽不如的画面……

　　他不敢细想，觉得这事太可怕了。

　　贺以南见陆燃半天不说话， 也不望着他了，但还是倔强地拉着他的手，纤长的睫毛眼睑下投落一小片阴影，脸色苍白显得十分黯然。

　　陆燃坐下来，有气无力地道：“我没有不喜欢这个孩子，我只是……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毕竟这孩子来得太突然了，信息量太大。

　　贺以南眸光微动，牵陆燃的手这才松了劲，但还是很不放心地盯着陆燃看。

　　“饿吗？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陆燃问。

　　贺以南刚刚晚饭吃的东西全给吐了，这会儿估计得饿了。

　　贺以南摇摇头，神色难掩疲惫。

　　“那先睡会吧？等会饿了再说。”陆燃说。

　　贺以南点点头，护着肚子慢慢躺下去，想了想又比划道：【你别走。】

　　贺以南牵着陆燃的手，两人十指紧紧扣在一起。

　　“好，我不走。”

　　陆燃有些无奈，贺以南那根本就不是牵他的手，说成钳住手更为合适。

　　听到陆燃的承诺，贺以南困倦地眨了眨眼。

　　陆燃估计着贺以南是累得不行了，毕竟怀着孩子本来就容易累，但是贺以南困得眼睛眨得飞快，就是不肯闭上眼，好像生怕睡着了，就看不见他人一样。

　　陆燃用手覆住贺以南的双眼，手被贺以南的睫毛扫得手心发痒，陆燃唇角微微上扬说：“别想太多，先好好休息吧，我在这陪着你，我保证。”

　　贺以南点点头，陆燃又哄了几句。

　　然而，陆燃感觉手心传来一阵湿润，赶紧挪开手，见贺以南眼睛泛了红，纤长浓密的睫毛被眼泪打湿，黏到了一起。

　　“怎么又难过了。”陆燃给贺以南擦眼泪，轻轻叹气，心都要碎了。

　　贺以南委屈地看了陆燃一眼，软绵绵地抬起手比划道：【我肚子不舒服。】

　　“肚子又疼了？”

　　这事非同小可，陆燃又急得要跑去喊医生。

　　贺以南拉着陆燃的手，慢慢比划：【不用叫医生，你帮我暖暖肚子就好。】

　　陆燃还在想要怎么个暖法，压根没有防备，一下就被贺以南扯到床上。

　　两人差点滚到一起，陆燃咬了咬牙，还想说贺以南几句，毕竟贺以南现在的身子非比寻常。

　　贺以南却凑到陆燃怀里，抱住了陆燃的腰，把脸埋在陆燃的脖子间，还拉着陆燃的手覆到自己肚子上。

　　贺以南心满意足了，闭上眼，两分钟就睡着了。

　　陆燃僵了好几分钟都没反应过来，他呼出几口气，反复调息。

　　贺以南倒是睡得舒服了，可是他不好受了啊。

　　贺以南温热的鼻息一下一下扑打在他的脖颈，再加上贺以南肚子里时不时传来的可爱胎动，陆燃心里痒得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样。

　　陆燃僵硬地躺了一会儿，用手轻轻安抚贺以南肚子里的宝宝，然后尝试闭上眼睡觉。

　　可是根本睡不着！

　　也许是医院里暖气来得太足，陆燃浑身上下都燥热得不行，他咽了咽口水，轻轻扯开贺以南的手。

　　可是贺以南立马被惊醒了，眸里还带着迷茫，蹙了蹙眉，又将他搂紧了一些。

　　贺以南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黏人？陆燃有些疑惑。

　　陆燃在黑暗中睁着眼，因为贺以南的脑袋埋在他怀里的缘故，他这个角度能看见贺以南皮肤白皙的后颈。

　　窗外的月光浅浅照进来，陆燃甚至能顺着贺以南那不合身的病服，看见贺以南那雪白纤瘦的腰肢，闹得他燥热难耐，浑身滚烫，几乎快要沸腾。

　　陆燃是个成年人了，感觉得到自己身体状况不正常，不能再这样下去。

　　陆燃嗓音都变得略微沙哑，轻声说：“贺以南，你先放开我，让我去上个厕所吧。”

　　贺以南睁开眼，迷茫地看着陆燃，下意识摇摇头，不太情愿，似乎在害怕陆燃跑掉。

　　“我憋得慌。”陆燃又说。

　　贺以南看陆燃半天，犹豫着点头，松开手放他走，眼神怪可怜的。

　　陆燃于心不忍，走了两步折返回去，安慰贺以南：“我马上回来，你先睡。”

　　贺以南抿着唇，缓缓点头。

　　陆燃获得了短暂的自由，赶紧去厕所。

　　去厕所解决完问题后，他没急着进去病房，而是在医院的走廊走了几步吹吹风，散散心里那股燥热劲。

　　陆燃看着窗外，开始思考人生。

　　不仅一夜之间得知自己喜欢同性，还得知以前的自己竟然那么禽兽，偷偷喜欢邻居家小弟弟不说，还让别人怀了孩子。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里，男性受孕率是非常低的……所以他究竟对贺以南做了些什么？

　　这简直太可怕了，原来他失忆前是个人渣啊！

　　陆燃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好几遍，叹了口气，转过身准备回房。

　　他走了两步，发现走廊有个人穿着一身松垮的病号服，赤着脚，摸着墙捂着肚子，着急地往前走，似乎在找什么人。

　　等那人走近了，陆燃才看清是贺以南。

　　陆燃三两步走过去，扶住贺以南，急声说：“你着急什么？走那么快，不怕摔？鞋子也不穿？”

　　贺以南仰起头看他，愣了一下。

　　陆燃见贺以南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赶紧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贺以南凑近去抱着陆燃。

　　“烧成这样还到处乱跑，也不告诉我一声？”陆燃有点生气了。

　　贺以南摇摇头，用手语比划：

　　【我以为你走了。】

　　贺以南很害怕。

　　他不能让陆燃回家。

　　他知道，陆燃要是回家，肯定会偷偷去找那本日记来看。

　　陆燃要是记起以前的事情，那么他们这段脆弱的关系就结束了。

　　贺以南缓过脑袋里的眩晕，又小心翼翼地看向陆燃，比划道：【你刚才是不是生气了？】

　　陆燃简直要气笑了。

　　见陆燃不说话，贺以南便自顾自地下了结论，眸光黯然地比划着：【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我以后不那样抱你了。】

　　陆燃气得咬牙，贺以南真的是脑袋烧糊涂了，说的什么胡话。

　　陆燃赶紧将贺以南抱回了病房，叫来了医生。

　　由于贺以南前一天才撞到肚子差点小产，现在又发起烧。

　　医生来了把他们俩劈头盖脸一顿骂，说如果再这样不注意身体孩子就保不住了。

　　陆燃连连应了。

　　医生又告诉他们，贺以南现在怀孕了不能用退烧药，只能吊点保胎针保住孩子，适当用物理降温。

　　折腾了半夜，贺以南终于吊上针，贺以南困得撑不住，早就迷糊地睡了过去，只不过还是紧紧抱住陆燃不肯放。

　　陆燃发现贺以南好像特别没有安全感。

　　贺以南睡得特别不安心，似乎在做什么噩梦，时不时颤抖一下，又发出几声低低的呜咽，又挣扎着睁开眼看他。

　　这时候，需要陆燃轻声哄贺以南，说：“我在。”

　　贺以南只有听见陆燃的声音，才能点点头，安心闭上眼。

　　整个晚上都是如此反复。

　　陆燃真的心疼，彻底睡不着了。

　　他猜测贺以南发烧糊涂了，又梦见小时候那些可怕的事情。

　　陆燃握住贺以南的手，指腹触碰到贺以南手背上结痂的伤口，他趁着贺以南睡觉的间歇，就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眼。

　　他看见贺以南白皙的手背上全是狰狞的疤痕。

　　陆燃恍惚间，又想起些小时候的事来。

　　他记得，那也是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窗外面只偶尔几声蛙鸣。

　　小陆燃刚写完作业，洗漱完毕，熄了灯，上床睡觉。

　　哪知道他刚闭上眼歇了几分钟，房间里突然传来“噗通”一声的巨大声响。

　　陆燃睁开眼，吓得差点魂飞天外。

　　他看见自己家的窗被打开了，有个小小的人影摔到了他家地上。

　　陆燃赶紧跑去开灯，开了灯才发现是隔壁家的小哑巴。

　　小哑巴身上满是伤，也不知道磕到哪里了，半天起不来，也不吭声。

　　陆燃去把小哑巴扶起来，问：“你怎么从我家窗户进来呀？有没有摔到哪里？疼吗？”

　　起来时，小哑巴疼得“嘶”一声，但他只是摇摇头，抬起明亮的眼睛看着陆燃。

　　“那你怎么了？”陆燃着急地问他，“是不是那个阿姨又打你了？”

　　贺以南摇摇头，笑得很是开心，然后突然举起手来。

　　陆燃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根煎好的鸡翅根，本来卖相应该是不错的，可惜被贺以南摔到地上了，沾了不少的泥。

　　贺以南也发现了，收回手，神色懊恼，抬起手对陆燃比划。

　　陆燃赶紧给他拿来纸和笔，贺以南接过，内疚地看他，在纸上写：【这是阿姨奖励给我的鸡腿，我想带来给你吃的。都怪我我不小心摔到地上了，好像不能吃了……】

　　陆燃看着那被贺以南说成是鸡腿的鸡翅根。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忍心拆穿。

　　估计是那个讨厌的阿姨又骗贺以南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见贺以南内疚得不行，陆燃赶紧安慰他：“没事的，我已经吃得很饱了。”

　　然后他又看了看贺以南越发清瘦的小身板，摇摇头笑着说：“下次有好吃的你先自己吃啦！我再吃就胖成猪了。”

　　陆燃吸了一口气，费劲地把肚皮鼓起来，大力地拍了拍。

　　可惜他并不胖，看起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贺以南非常不同意，他摇头，显然还记着上次那一顿，又写：【可是上次你请我吃那个麦……什么的，是不是很贵呀？】

　　“是麦当劳。”陆燃提醒道。

　　贺以南认真地点点头，写：【好……麦当劳，我记得了。】

　　陆燃想了想，觉得不对劲，贺以南不会偷偷攒钱要请他吃麦当劳吧？

　　于是他把贺以南拉到身边，说：“贺以南，我把你当成我的朋友，可不是为了让你请我吃饭的。”

　　陆燃说着，边从抽屉里找出医药箱，给贺以南受伤的肩膀抹药，“只要你每天能开开心心地和我一起玩就好了。”

　　贺以南有点没听懂，甚至疑惑。

　　因为在贺以南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人像陆燃这样对他好。

　　他父母会因为他说不了话而对他不管不顾。

　　学校里的同学只有在他每月刚拿到零花钱的时候会和他玩，等到他的零花钱被抢光了，很快就没人搭理他。

　　而家里的那个阿姨就更不用说。

　　陆燃将毛巾浸了暖水，把贺以南脏兮兮的小脸蛋擦干净，再细细看了会儿。

　　前两次见面的时候都没发现……原来这个小哑巴长得这么好看。

　　贺以南被陆燃这样看着，忽然漾出一个开心的笑。

　　陆燃赶紧岔开话题，问：“南南，你那个阿姨今天怎么那么好呀？让你出来找我玩，为什么突然给你鸡腿吃，她以前都不给你吃好吃的。”

　　贺以南握着笔写：【阿姨说她女儿的病情稳定了一些，她很开心，所以奖励我吃一根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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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的事情有些不记得了，但陆燃只记得自己当时说的话不太妥当，他好像把贺以南说了一通，说贺以南是个小傻瓜，好不容易有个鸡腿，还要跑来送给别人吃。

　　现在想来，明明是那个保姆阿姨做得太过分。

　　幸好，后来陆燃偷偷在贺以南家隔壁观察了半个月，再教会贺以南和他里应外合，终于掌握了那个保姆阿姨虐待贺以南的证据，再把证据提交给警方。

　　警察得知后，第二天就上门带走了那个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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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如此，有些伤害已经造成了，无法逆转。

　　陆燃思绪回笼，揉揉贺以南柔软的黑发。

　　贺以南没有烧得那么厉害了，只是眉头依然紧蹙，牵着他的手也没了力气。

　　陆燃心疼地亲了亲贺以南的额头，将贺以南紧紧搂入怀中。

第27章

　　医院的床又小又窄， 陆燃和贺以南挤着睡了一晚，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燃趁贺以南还睡着，赶紧下床，去舒展一下筋骨， 揉揉酸痛的肩膀， 匆忙去卫生间洗漱。

　　然而他没控制好时间，回到病房时， 贺以南早都醒来了， 正看着门口。

　　陆燃杯子都没来得及放下， 走过去说：“我在， 我在。”

　　经过一晚上， 他都快形成条件反射， 开口就是这两个字。

　　贺以南好似悄悄松了一口气， 轻轻对陆燃笑了笑， 用手指指自己的唇边。

　　陆燃被贺以南昨晚那失常的样子搞得精神紧绷， 这会儿脑袋没转过弯来， 完全会错意。

　　陆燃赶紧走了过去，吻贺以南的唇边。

　　过了两秒。

　　贺以南脸染上红晕， 慢慢地偏开脑袋。

　　“？”

　　陆燃不明白贺以南为什么突然要亲。

　　直到看见贺以南唇边被沾上的牙膏泡沫。

　　陆燃赶紧抬手摸自己的嘴角， 摸到了一手泡沫。

　　……

　　陆燃脑袋一阵嗡嗡响。

　　他反应过来，贺以南是提醒他唇边牙膏没擦干净的意思。

　　陆燃忽然觉得自己脑子有坑， 正常人哪里会把那个动作想成是索吻？

　　只有像他这种龌龊的，偷偷觊觎别人的变态才会会错意。

　　贺以南看见陆燃的表情， 忍不住笑了一下，准备和陆燃解释。

　　然而孕吐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贺以南胃里一阵痉挛，皱了皱眉， 捂着唇干呕起来。

　　陆燃看到贺以南这反应，整个人更不好了。

　　“……”

　　糟了，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蠢事，陆燃想。

　　贺以南被他亲一口，直接恶心吐了。

　　陆燃越发坚信自己失忆前是个禽.兽的事实。

　　陆燃给贺以南找来个盆，见贺以南吐得浑身发抖，他又在心里面骂自己几百遍。

　　陆燃见不是办法，找来医生检查，医生检查后，上下打量陆燃，拧紧眉头说：“怀孕会晨吐是正常的。但是低血糖和发烧就不正常了，人都怀孕了，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你给他买点吃的去啊，看他吐的全是酸水，胃里都空的，这样怎么行？”

　　陆燃低着头被医生教训了一通。

　　幸好是贺以南及时写了张纸条替陆燃解围：【医生这不怪他。是我的原因，我吃不下东西，吃什么都吐。】

　　医生无话可说了，只看着贺以南沉沉叹了好几口气，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就护着他吧。

　　医生摇摇头，怕贺以南低血糖晕倒，给了几颗应急的糖，走了。

　　好不容易等医生走了，贺以南见陆燃脸色快黑成炭，小心翼翼地看着陆燃。

　　陆燃眉头紧蹙，没说话。

　　他剥开糖纸，贺以南已经乖巧地张嘴接了过去，用小虎牙咬着，笑得眼睛弯弯，跟他比划：【好吃，很甜。】

　　甜个毛线。

　　刚放嘴里，味都没尝到就说甜，也不知道在甜什么。

　　陆燃心里觉得内疚，贺以南弄成现在这样子都是因为他。

　　而贺以南这一笑，他的负罪感更加暴涨，他觉得自己真不是人，莫名其妙把别人肚子搞大了，让人这么受罪。

　　陆燃觉得十分头痛，问贺以南：“早餐想吃什么？我去帮你买。”

　　贺以南愣怔了几秒，神色忽然变得慌乱，拉他的手，使劲摇头，比划道：【我不饿，我不想吃，你别走。】

　　就像怕陆燃趁着买早餐的机会跑掉一样。

　　“医生都说你低血糖了，还不饿？”陆燃坚决不同意，“吃不下也得吃点。”

　　贺以南眨了眨眼，犹豫了会儿。

　　陆燃拿起外套，说：“你不饿我饿。我就下楼买个早餐，很快回来，给你带点白粥吧？”

　　陆燃不过穿外套的功夫，贺以南已经掀开被子下了床，站在他身后，比划道：【我和你一起去。】

　　陆燃看着贺以南这一身松垮的病号服，差点气笑了：“我下楼买个早餐你也跟着，你这是要监视我？怕我不回来了？”

　　贺以南像是被说中心事，抿紧了唇，只抬起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眸看着陆燃。

　　-

　　陆燃不知道事情是哪里出了错，贺以南怎么就突然变成个黏人精了。

　　然而他被贺以南那眼神看得没了招，心软答应了。

　　他陪着贺以南慢吞吞地下楼。

　　两人迎着北风走了一半道，风吹得太狠了，陆燃见贺以南那小脸都被刮得通红，走路都晃悠，他搂着贺以南的肩更紧了些。

　　医院楼下就有一家粥铺，生意挺旺的，估计挺多人也是来给家属买早餐，排着好长的队。

　　陆燃指了指粥铺里的空位，温柔地说：“贺以南，你先去里面坐着吧，里面暖和一些，我在这排队，很快就好。”

　　贺以南一开始还挺倔强的，摇头拒绝，非要跟着他在外面排队吹风，可是陪着他吹了几阵冷风。

　　估计冻着了肚子又闹不舒服了，贺以南手悄悄捂着肚子。

　　“进去等。”陆燃发现贺以南的小动作，嗓音微沉。

　　贺以南才磨磨蹭蹭地点头，坐进店铺里，但视线却还是黏在陆燃身上，一直遥遥望着。

　　陆燃排队买好了粥，拿了等餐牌进了店，发现贺以南趴在桌上，难受得把脸都埋在臂弯里。

　　“怎么了？难受了是不是？”陆燃坐过去，轻声说。

　　贺以南侧过脸，无力摇摇头，然后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陆燃问：“头晕了？”

　　贺以南点头，又软绵绵地趴下去，干呕了一声。

　　陆燃拨开贺以南的额发，简直不能理解，又心疼又想笑：“你说你是不是来给我添乱的？嗯？不舒服就在病房好好呆着不行吗？”

　　贺以南头埋在臂弯里摇了摇头，听见陆燃来了，立马在桌底下摸索着牵住陆燃的手。

　　粥铺里其他的客人纷纷侧目看向这桌两个年轻俊朗的男人。

　　陆燃无奈，等到有人叫号，他就去窗口取了餐。

　　陆燃端着两碗粥回来，贺以南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因为有个小女孩在和他说话。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眨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担心地问：“漂亮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

　　贺以南微笑着摇摇头。

　　小女孩不解，突然举起手里的包子，“哥哥你吃包子吗？我这里有。”

　　贺以南又摇摇头。

　　“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呀。”小女孩疑惑地问。

　　陆燃赶了回来，把粥放到桌上。

　　小女孩举着包子，眨巴着眼睛，呆呆地看看他，又看看贺以南。

　　或许是因为得知贺以南肚子里揣了个小崽子，陆燃霎时父爱泛滥起来，觉得这个小女孩可爱得不行，他蹲下来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温柔地说：“不用啦小妹妹，这么好吃的包子，怎么不留着自己吃呀？”

　　“因为我吃不下了，不能浪费食物。”小女孩认真地说。

　　“你真好，谢谢你。”

　　小女孩高兴得叽里呱啦说了好一堆话，最后留下一句不用谢，陆燃还没来得及听清，小女孩的妈妈喊她了，她一溜烟地跑回自己妈妈身边。

　　贺以南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笑着给他解释：【她好可爱。】

　　陆燃反应过见贺以南笑得开心，也跟着笑。

　　他搂过贺以南的肩，让贺以南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趁着贺以南心情好，陆燃舀起一勺粥，吹凉了，就喂到贺以南嘴边，“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贺以南偷偷看了眼陆燃，垂下眼帘乖乖喝粥。

　　陆燃还怕贺以南又喝不下，特意找了个垃圾桶备在旁边。

　　没想到贺以南这会胃口突然大开，一大碗白粥几下就被喝得见了底，还笑着和他比划：【很好喝。】

　　陆燃想说，这只是白粥而已呀。

　　不过怀孕的人胃口就是很奇怪。

　　陆燃把自己的大手覆在贺以南的小腹上，说：“宝宝今天乖，舍得让人好好吃饭了。”

　　贺以南还不太习惯陆燃会说这样的话。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肚子里孕育了一个可爱的小生命。

　　是他和陆燃的小宝宝。

　　贺以南耳根发烫，垂着眼比划：【可能是宝宝今天想喝白粥。】

　　“是一个爱挑食的宝宝。”陆燃笑说。

　　陆燃这句话也不知道在说谁，贺以南怔了怔，红着脸点头。

　　~

　　陆燃还想说话，这时手机铃声就响起来。

　　来电显示是孟凡。

　　陆燃皱了眉，把电话挂了。

　　贺以南也看见了，突然变得有点紧张。

　　陆燃顺口向贺以南解释：“是孟凡打来的。他这两天总神神叨叨的……没事就说我那本日记本，他笃定我看到那本日记，肯定想起来以前的事。”

　　“他还真把那日记当成灵丹妙药了。日记嘛，不都是中二时期胡乱写的东西吗？不用在乎的……”

　　陆燃试图安抚贺以南的情绪。

　　他真不在意自己那破日记里写了什么，就他目前回忆起的片段里，贺以南根本没有孟凡说得那样不堪。

　　但是陆燃能根据孟凡的描述，猜到那本日记里肯定是写了某些让贺以南伤心的话。

　　陆燃现在更担心贺以南因为偷偷看了他的日记而胡思乱想。

　　贺以南垂下眼帘，缓缓点了点头。

　　“贺以南？”陆燃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哄。

　　这时候，吃饱饭在一旁玩耍的羊角辫妹妹听了陆燃说的话，非常不赞同，发表了不同的观点：“才不是呢，我写日记的时候都很认真的！因为不会被别人看到，写下来的都是心里面最真实的想法。”

　　陆燃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你这个捣蛋鬼……她又乱说话了，抱歉啊。”

　　羊角辫妹妹的妈妈同他们道歉，赶紧把妹妹带回座位。

　　陆燃赶紧看了眼贺以南，幸好贺以南还浅浅笑着，脸色也还好。

　　吃完饭。

　　陆燃陪着贺以南慢慢走回医院。

　　走到一半，他发现了异常，贺以南好像变得很冷，浑身都发抖。

　　他让贺以南躺回床上，用自己的外套给他捂得严严实实，又找来好几床被子给贺以南盖上。

　　可是没有用，贺以南浑身蜷缩在被子里发颤，却偏要伸出手死死牵着他，那只手不停发抖，陆燃怎么也捂不热。

　　陆燃找来医生看，医生检查不出问题，说贺以南没什么事，又给贺以南打上了保胎的点滴。

　　陆燃问他哪里不舒服，贺以南身体抖得像筛糠，却不想让他担心似的摇了摇头，只用那双漂亮的眼眸怔怔看他。

　　病房里开了暖气，贺以南身上盖着的厚被子足足有三层。

　　陆燃只好叹了口气，做好了被捂出一身痱子的心理准备，钻进了贺以南的被窝里。

　　陆燃将贺以南搂入自己的怀中，能感受到贺以南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发抖的频率是稍微低了一些。

　　可是陆燃心慌得直跳，也不知道是被子捂的还是其他别的原因，他后背几乎是霎时出了一层薄汗。

　　陆燃回想，他好像曾经见过贺以南这幅脆弱无助的样子。

　　好像也是一个夜晚。

　　对了，那天晚上贺以南莫名其妙叫他读一个了睡前故事。

　　那天读完后，贺以南也像这样，整个人蜷到被窝里发抖。

　　贺以南是冷吗？还是因为害怕？

　　谁也没能睡着，艰难地熬到了晚上，贺以南发抖的症状才减轻下来。

　　陆燃热得大汗淋漓，点了两人的外卖随便吃了几口，赶紧跑去洗澡换衣服。

　　陆燃回到病房，见贺以南已经收拾好餐桌，裹着被子有些失神地望着门口，见到他回来了，眸中才恢复了神采。

　　贺以南笑了笑，给他掀开半边被子。

　　陆燃却摆摆手，去倒了杯冷水喝，说：“你没事就好，我不跟你挤了，差点被热死。”

　　贺以南看着他，有些失落地点点头，又把自己裹了起来。

　　“还冷吗？”

　　贺以南摇头。

　　陆燃走过去，拿着跟护士借来的体温枪测了贺以南的体温，又用自己手背探了一下，贺以南已经完全退了烧。

　　可是陆燃还是觉得奇怪，“退烧了，那今天白天是怎么回事？医生也检查不出来。”

　　贺以南垂着眼，微微抿住了唇。

　　贺以南不说，陆燃也没办法，毕竟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最清楚，问再多也没用，而且医生来检查过了，说明也没什么大问题。

　　陆燃走过去给贺以南盖被子，想安慰贺以南，又不知道贺以南的心思。

　　他胡乱猜，只能猜到贺以南是因为小时候被保姆阿姨虐待，心里有阴影。

　　陆燃想了想，憋出一句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想再多也没用的……”

　　他话说到一半，贺以南像是受到了惊吓，忽地清醒过来，红了眼眶，飞快比划道：

　　【过去的那些事情……】

　　【你想起来了？】

第28章

　　陆燃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他总算知道贺以南这两天变得异常黏人的原因。

　　因为贺以南怕他跑掉， 还把他当成了那种把人肚子搞大后走人的渣男。

　　关于贺以南问的第二句话。

　　陆燃理解为贺以南在质问他，问他是不是终于记起来以前的事，想起来自己失忆前是个渣男。

　　……很可惜，这一点陆燃确实想不起来了。但现在的他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差劲了。

　　陆燃认真地说：“我记不太清楚以前的事， 但我可以保证， 我不会丢下你。孩子的事，我一定会对你负责。”

　　贺以南蹙眉看了陆燃好半晌， 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点点头。

　　陆燃又想起贺以南白天时无缘无故的发抖， 他觉得贺以南不是冷， 而是在害怕吧？害怕丢下怀着孩子的他跑掉吗？

　　陆燃陪着贺以南坐了一会儿， 他本来想着出去打点热水回来的， 但是怕贺以南胡思乱想，

　　他想着先把贺以南哄睡了再说， 然而贺以南忽然抬起手比划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什么？”陆燃皱眉， 有些疑惑。

　　贺以南摇摇头：【我刚刚那么说， 不是想逼你负责，我只是想说……】

　　他动作稍稍停顿了片刻， 才又比划道：【对不起。】

　　两人之间的隔阂太大了。

　　贺以南不认为陆燃会原谅他， 所以他不应该趁着陆燃失忆的时候，让陆燃说出一些会后悔的话， 做出后悔的事。

　　贺以南觉得自己不该那么自私。

　　这个孩子的对于他来说，是意外的喜悦。

　　但是对于不喜欢他的陆燃来说， 就是负担了。

　　他实在不该用这个孩子把陆燃和自己捆绑在一起的。

　　不然等陆燃以后恢复记忆，只怕会更厌恶他，连同孩子一起厌恶。

　　可是他偏偏控制不住自己，总想着这段美好的时光， 是偷来的，他总是想贪婪地贴近陆燃，哪怕多一天，多一秒也好。

　　贺以南眼里泛起酸涩，合上眼睛，不敢再看陆燃。

　　“什么意思？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贺以南话也不说明白，跟打谜语一样的，陆燃完全没听懂。

　　贺以南紧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

　　陆燃当贺以南是睡着了，心里还感叹贺以南这秒睡技能简直是满分。

　　他叹了口气，给贺以南掖好被子，怕贺以南又像昨晚那样时不时惊醒，坐在床边陪了会儿。

　　陆燃能这样陪着贺以南一整晚，可惜贺以南的保胎点滴快要吊完，再不找护士就要回血了。

　　陆燃轻轻带上门，去找护士。

　　护士拿来新的吊瓶，忽然看着他笑了。陆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么一会儿功夫，自己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好几次。

　　“赶紧去吃饭吧。”护士当他们是刚得知有了孩子的新婚夫夫，黏糊糊的不愿意分开，劝道：“也不用时时刻刻陪着，没事的。”

　　护士都这么说了，陆燃自己也饿得不行，只好应了，他赶紧跑到楼下点了盘炒面，连味道都来不及尝，两三口就吃完。

　　前后花了半个小时，赶回病房时，护士已经给贺以南换好了吊瓶。

　　陆燃按下门把手，动作十分轻微，推开一个缝，却恰好和贺以南目光对上。

　　贺以南一怔，错开了目光，佯装一直在看地面。

　　陆燃还以为贺以南睡着了，结果贺以南是装的，甚至没好好躺被窝里，天寒地冻的，非要坐在床上发呆，再一看时间，凌晨十二点五十。

　　陆燃走过去，给贺以南乖乖摁回被窝里，“都快一点了，还睡不睡了？”

　　陆燃每次气头上来了，总能被贺以南那无辜漂亮的眼眸看一眼就消了，这次也一样。

　　贺以南躺床上看着陆燃，似乎有些茫然，微微摇摇头。

　　他头发睡得有些凌乱，甚至有一根发丝胡乱地翘着，随着摇头的幅度轻微摇晃，有点可爱。

　　陆燃看得手痒痒，伸出魔爪把贺以南发顶那根呆毛摁了下去。

　　陆燃又想起自己在路边摊吃完炒面回来，鼻尖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油腻气味，担心引起贺以南的孕吐，稍稍往后撤了一步。

　　幸好贺以南没有孕吐的反应，还比划着手语问他，琥珀色的眼瞳里藏着些许失而复得的喜悦：

　　【你没有回家吗？】

　　【为什么又回来了？】

　　这叫什么话。

　　自己大宝贝和小宝贝住在这冷冰冰的医院，谁会舍得一个人跑回家舒服？

　　“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家了？”陆燃脱下自己身上油腻气味的外套，说：“我刚刚去找护士给你换吊瓶。”

　　贺以南高兴地挪到床边，陆燃及时制止，把贺以南手塞回被窝里，说：“不许说话，手语也不行，乖乖睡觉。”

　　贺以南点点头，合上眼。

　　陆燃觉得贺以南的手有点凉，按理说怀孕的人会体温升高，不该像贺以南这样手脚冰凉的。

　　他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热汗，去把暖气温度调高了。

　　再回过头时，发现贺以南偷偷睁着眼，追着他的身影看。

　　陆燃心里疑惑，是不是怀孕了都会这样没安全感？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都是他的不好。

　　为了让贺以南放心，陆燃把椅子搬到贺以南床边，主动牵起贺以南的手，说：“睡吧，我不会走的。”

　　可惜陆燃并没有猜准这个小孕夫的心思，贺以南脸蛋绯红，向他敞开被窝，提出了一个过分的要求：【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陆燃对上贺以南略微期盼的眼神，心里却想着昨晚的惨剧。

　　昨晚他和贺以南贴在一起睡，对着贺以南莫名其妙起了反应，可是无从解决，想想都憋得难受。

　　陆燃狠下心，冷脸拒绝了这个过分的要求。

　　然而拒绝的后果就是……

　　贺以南睡不着了，打哈欠到泪眼朦胧，不肯闭上眼睛。

　　陆燃问他就摇头表示不困，怎么劝都没用，只呆呆地看着两人互牵的手。

　　陆燃突然想起来，贺以南有喜欢听睡前故事的习惯。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贺以南手背上的疤痕，轻声说：“睡不着的话，我给你讲故事听吧？”

　　贺以南一怔，抬起略显迷茫的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陆燃轻声笑了笑。

　　因为贺以南这几天总是情绪低落，他想着，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该告诉贺以南的。

　　虽然没有记起太多，但是想起多少就说多少吧。

　　希望这样能让贺以南高兴一点，也顺便向贺以南道个歉，告诉贺以南，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像贺以南这么漂亮乖巧的弟弟，他要是真忘了该怎么办，还上哪找啊，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了。

　　陆燃清了清嗓子说：“你知道吗？在我还小的时候，我认识了领居家一个小弟弟，我特别喜欢他，因为那个小弟弟脸蛋白白净净的，眼睛又大又圆，长得非常好看，只可惜是个哑巴，经常被人欺负。”

　　凌晨的病房里很安静，陆燃甚至能听到贺以南忽然变得急促的呼吸。

　　他故意没有理会，继续说：“因为不能说话，他爸妈不爱他，保姆阿姨也欺负他，平时连口肉都不给他吃。”

　　陆燃苦涩地说：“后来呀，我带他去麦当劳，他连麦当劳是什么都不知道，汉堡包都不会吃，明明身上穿着名贵的小西装，却像个土包子一样。”

　　贺以南仰起脸拼命摇头，晃着陆燃的手，央求他，不要再想，他害怕陆燃会想起更多的事情。

　　可是陆燃只看见贺以南通红的眼眶，漂亮的眸里布满了血丝，眼泪簌簌地从眼角滑落。

　　陆燃帮贺以南抹去眼泪，却把贺以南无声的眼泪当成了喜悦。

　　陆燃认为自己恢复了记忆，贺以南是该开心的。

　　他继续说：“明明他自己没什么钱，还要想着攒钱给邻居家的哥哥买礼物，明明自己都吃不饱，还要把得之不易的鸡腿给哥哥吃，是不是傻得很？”

　　可惜贺以南好像并不同意他的观点，红着眼睛看着他摇头。

　　陆燃苦笑了一下，又说：“更可怕的是，那个小笨蛋唯一的朋友，邻居哥哥还是个禽.兽不如的人。”

　　贺以南松开陆燃的手，难过得半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

　　陆燃越发坚定的认为，在自己失忆前，绝对是单方面喜欢贺以南，所以对贺以南有了什么强迫的行为。

　　而且和贺以南相处了几个月，他知道贺以南是把他当成普通朋友对待。

　　因为两人之间发生的过火行为通通都是由他主动发起，贺以南虽然没有拒绝，却很少给他特别的回应。

　　尤其是贺以南看他的眼神，总是那么害怕，那么小心翼翼。

　　他失忆了，可是身体却还保留了原始的反应，因为他以前对贺以南有感觉，他以前就喜欢贺以南。

　　单纯的小弟弟把他当成大哥哥，他却觊觎着弟弟的美貌。

　　陆燃这么想着，竟然有点心情不好。

　　贺以南绝对是因为有了肚子里的孩子才勉强和他在一起的。

　　毕竟贺以南性子软，那么好欺负……

　　这么一想，自己是真的人渣！

　　不仅强迫贺以南，转眼还失忆了。

　　这完全属于是提上裤子不认人了！

　　贺以南很伤心，眼泪洇湿了半个枕头，陆燃看着贺以南哭得泛红的眼尾，脑海里突然冒出几个成语来，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半晌后，陆燃狠狠唾弃了自己的龌龊的想法，他知道自己又开始了，他最近好像变得越来像以前那个自己，又开始觊觎别人的美貌。

　　陆燃缓了缓心神，在心里再三警告自己之后，慢慢伸手给贺以南擦眼泪。

　　陆燃以为贺以南是高兴得哭了，毕竟他失忆了。

　　他也变了。

　　就算恢复了记忆，也没有变回从前的那个渣男。

　　陆燃觉得是件好事，他认为贺以南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贺以南好像高兴得有点太过头了。

　　陆燃赶紧劝说：“别哭呀……”

　　陆燃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他的记忆里，贺以南好像很少哭得这么厉害，就连小时候那会儿被阿姨打得皮开肉绽，贺以南都没有哭得这么难过。

　　他让贺以南自己哭了一会儿，等贺以南渐渐缓了过来，赶紧给贺以南倒了杯温水。

　　贺以南摇头拒绝，哭得红肿的眼睛望着地面，眸中黯然。

　　陆燃都不知道贺以南这是怎么了，他真的很难搞懂贺以南的想法。

　　贺以南过了半天，仰起脸对他比划：【还有没有别的？你想起别的事情了吗？】

　　“没有，暂时就这些了。”陆燃认真回答道，“不过我每天都在恢复，估计用不了多久了，我很快就能全部想起来。”

　　贺以南怔怔地看陆燃半晌，轻微地叹了口气，扶着腰坐起来。

　　由于贺以南这几天在医院保养得好，各方面营养都跟上了，肚子显怀了，陆燃能看见贺以南腰间鼓起来小小一团。

　　贺以南牵过陆燃的手，覆在他的肚子上。

　　陆燃感受到掌心柔软又脆弱的一团，肚子里孩子今天很乖，在肚里懒洋洋地动着，和第一次摸到时一样，像小鱼吐泡泡。

　　时光流动仿佛变得缓慢，陆燃心里酥麻，软得一塌糊涂。

　　孩子还小，动弹了一会儿就睡着了，贺以南肚子里的动静渐渐平静下来，贺以南松开了陆燃的手。

　　和前几天的惊吓完全不同，陆燃心里非常触动，这就是他和贺以南的孩子，一个会动的活的小崽崽，现在就在贺以南的肚子里。

　　陆燃想着，贺以南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

　　贺以南湿润着眼眶朝他比划：

　　【假如某一天，你想起来全部的事情了，你能继续陪着我吗，不用太久，只要陪着我把孩子生下来就好……

　　等孩子生下来以后，我就走了，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们，好不好？】

　　“？”

　　陆燃脑海里轰鸣一声，心里头那点喜悦瞬间烟消云散。

　　贺以南比划的“走”那个手势，好像变成一记重锤砸到心口，疼得他喘不过气。

　　陆燃皱紧眉。

　　原来他所有的猜测都是对的，贺以南是真的不喜欢他。

　　而且贺以南还这么狠心，打算生了孩子之后，把孩子扔给他，自己跑掉。

　　贺以南不喜欢他，只是想给孩子找个家。

第29章

　　沉默了许久， 陆燃自觉没有立场挽留贺以南，只好无奈答应道：“好。”

　　陆燃答应了之后，贺以南也跟着点头，漂亮的眸里还噙着泪， 却忽然向他漾起一个笑容来。

　　陆燃晃了神， 看着贺以南高兴的模样，心里跟刀扎似的。

　　天知道他有多么不想答应， 他感觉自己活了二十几年， 从来没有对一个人有这么心动的感觉。

　　可是这个人居然告诉自己， 生下他的孩子之后就要跑了。

　　陆燃憋得慌， 但没办法， 这本就是自己的不对， 偷偷在心里对贺以南有了别的想法， 还让贺以南有了孩子。

　　贺以南得了陆燃的承诺， 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双眸一错不错地望着陆燃， 唇角微微扬着。

　　陆燃心头微动，用指腹摩挲了一下贺以南眉眼。

　　贺以南偏头贴近他， 飞快地眨眨眼。

　　陆燃觉得自己好像有了错觉， 他好像在某一瞬间，从贺以南眸里看见了浓烈的爱意。

　　可惜还没来得及看清， 贺以南却皱了皱眉，旋即眨眼的频率越来越快， 可能是哭得太累了，不一会儿就体力不支，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陆燃被床上窸窸窣窣的吵醒的。

　　陆燃伏在床边， 半睁开眼，见贺以南小心地放开他的手，把他的手掩在被窝里，匆匆下床跑去厕所，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

　　陆燃跟着贺以南去厕所，看着贺以南干呕了半天，趴在水池边直不起身。

　　他赶紧走过去给贺以南拍拍后背顺顺气以外，但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每天都这样吐吗？什么时候能好点啊？”陆燃揪心地问。

　　贺以南怀孕五个月，不会真这样吐了五个月吧。

　　陆燃想起以前在生理课学过的知识，男性怀孕比较罕见是有原因的。

　　男性非常不适合孕育，怀孕的时候比女性要艰难痛苦，而且生孩子的时候也是九死一生。

　　所以大部分医生在检查出男性怀孕之后，都是建议孕夫尽量在月份小的时候选择做人流手术。

　　有关于这些孕产知识，医生肯定和贺以南强调过的。

　　陆燃又想不明白了，贺以南为什么还要坚持留下这个孩子呢？头铁吗？就为了把孩子生下来，给他带着玩吗？

　　贺以南已经缓过来一点，慢吞吞直起腰，扯了扯陆燃的衣角，比划道：【我把你吵醒了吗？】

　　陆燃回过神，瞅见贺以南自责的神情，赶紧笑着说：“没有啊？我早就醒了，来看看你。”

　　贺以南苍白着脸点头，嗳了几口气，一手摁着胃部。

　　陆燃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深深的无力感，他实在是帮不上忙，他用手探了一下贺以南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发烧，低声问：“叫医生来看看？”

　　贺以南摇摇头，仰起脸看陆燃。

　　他表情有点委屈，比划道：【胃好难受，你让我靠一下，就靠一小会好不好。】

　　贺以南脸上没有血色，却因生理性泪水使得眼角染上的绯红，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汽，显得格外动人。

　　陆燃想不通胃难受和拥抱两者之间的关联，但他看着贺以南这样子，心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事到如今……陆燃不得不承认，他真的陷进去了，陷进了一个名为贺以南的爱情漩涡里。

　　其实陆燃有点想拒绝贺以南的要求，因为今时不同往日，他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以及心里对贺以南产生了不该有的好感……真的怕自己把持不住。

　　贺以南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只好自己主动凑到了陆燃的怀里，他微微颤栗着，脑袋无力地搭在陆燃的肩膀上。

　　霎时间，陆燃周身萦绕着属于贺以南的气息。

　　他的目光只能被迫看着贺以南的白皙后颈。

　　在这样的氛围下，陆燃很难不想别的乱七八糟的事。

　　例如，贺以南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昨晚上明明还说，把孩子生下来就要跑路了。

　　现在又对他搂搂抱抱，肆意撩拨？

　　这样一想，陆燃忍不住叹了口气。

　　幸好，贺以南说是抱一小会儿还真就只抱了一小会儿。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贺以南就离开了他的怀抱，只不过望向他的眸里流露些依依不舍，看着可怜巴巴的，有点央求他再抱一会儿的意思。

　　陆燃觉得贺以南太残忍，明明表明了不喜欢，还要这么黏着他。

　　陆燃狠心地忽略了贺以南这个眼神，主要是再这样抱，自己很可能控制不住，越陷越深。

　　-

　　两人慢悠悠地走回病房，恰好到了医生例行检查的时候。

　　医生带着贺以南去b超室。

　　因为担心孩子会有什么问题，陆燃感觉到贺以南的手掌汗津津的。

　　陆燃也很紧张，安慰贺以南说：“别怕，孩子一定会很健康的。”

　　检查完毕，医生笑眯眯地告诉他们，孩子状况良好，不用担心，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对视一笑。

　　不过下一秒，那医生看了眼两人牵着不放的手，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不过啊，你们这胎怀得不太稳，以后夫夫生活得要悠着点了，不能过度，知道不？”

　　此话一出，陆燃都愣了一下，哭笑不得，说：“医生……”你想多了，我们俩完全不是那种关系。

　　陆燃还没来得及说后半句，贺以南却拉了拉他的袖子。

　　陆燃停下来，看向贺以南。

　　贺以南垂着眼眸，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害羞，脸蛋泛着潮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看起来是挺开心的。

　　-

　　办理了出院手续后，陆燃就带着贺以南出院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融雪的季节，春寒料峭，乍暖还寒。

　　由于怕贺以南着凉，陆燃给贺以南裹得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外面还套了那条红白格子围巾，茸茸的围巾圈着贺以南的脸，衬得那张脸蛋细腻白皙，像一只可爱的小猫猫。

　　陆燃十分满意，准备领着大宝贝和小宝贝出院了。

　　可惜“小猫猫”贺以南好像不是很高兴。

　　下了楼，他趁着陆燃不注意，伸出手想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

　　陆燃制止了，皱眉看着贺以南说：“不能取下来，会着凉的。”

　　其实刚刚在楼上的时候，贺以南就很抗拒这条围巾，一直不想戴。

　　陆燃其实非常理解的。

　　因为这条红白格子围巾就是几个月前他买来送给贺以南那一条。

　　虽说这条围巾很搭贺以南的肤色，但是围巾款式太普通，而且质量也差，到处掉毛。

　　现在冷静下来，陆燃也觉得这条围巾不太好。

　　他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

　　也许是被售货员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更可能是自己诡异的直男审美。

　　总之，这围巾看起来就是路边摊十块钱都没人要的劣质品。

　　陆燃明白贺以南嫌弃的小心思，耐心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条围巾，但是现在天气冷得穿厚点，不然你和宝宝会着凉感冒，你先戴着，回家就给你取下来？”

　　贺以南听了他这话，显然一怔，慌张地摇头否认，比划道：【不是的，我很喜欢这条围巾的。】

　　“你喜欢？”陆燃有点讶异。

　　他拍掉围巾落到贺以南肩头的毛毛，见到贺以南满脸认真，不像在说谎，忍不住问：“你喜欢为什么不想戴着？”

　　贺以南又摇头，垂下眼，比划着说：【我很喜欢，你送给我的礼物我都喜欢的。】

　　【我只是……不想把它弄脏了，这条围巾好像不能洗，一洗就掉色，还掉毛。】

　　说完，贺以南还揪起围巾的一个角角，递给他看，围巾好像不小心蹭到哪里没干的油漆，留下了黑色的一道污渍。

　　陆燃见贺以南一副苦恼的样子，有些费解，又觉得有点滑稽，笑着说：“那就不洗了呗，反正这条围巾质量也不好，以后我会送你好看的。只要你喜欢，你想要多少，我给你买多少。”

　　贺以南望着他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眼瞳里蕴含了很多陆燃看不懂的情绪。

　　半晌，贺以南无力地扬了扬嘴角，比划着说：【不，你以后不会送给我了。】

　　陆燃脸上笑容逐渐消失，问道：“为什么？”

　　贺以南摇摇头，不搭理他了。

　　陆燃觉得很奇怪，又说：“为什么不能送，一条围巾而已。”

　　“我想送就送，你说不送我就不能送了吗？”

　　“还是说，你现在就想跑路了？”

　　“……那可不行，你都说好了，等孩子生下来再走的。”

　　贺以南看了陆燃一会儿，没有回答陆燃的疑问。他垂下眼睫，固执地将那条围巾取下来，放回装衣服的袋子里。

第30章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陆燃眉头越拧越紧。

　　他在想，贺以南说的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什么叫以后就不送了？手长在他身上，贺以南怎么就这么笃定他不会送？

　　贺以南不让他送，他偏要送， 天涯海角都给贺以南送过去。

　　贺以南说这话简直就是瞧不起人。

　　贺以南是认为他陆燃穷得连一条新围巾都买不起了吗？

　　哪个男人能接受这样的嘲讽？

　　陆燃越想越生气， 头顶都快气得冒烟了。

　　他二话不说，开车带着贺以南去了市中心的百货商场。

　　两人直奔名牌服装店， 然后陆燃十分霸总地对店员来了一句：“你们店里所有款式的围巾， 我全包了！”

　　店员听了这话开心得不得了， 连连答应。

　　店里标价七八百的围巾， 店员一下给陆燃找出五十条不同的款式来。

　　陆燃非常满意。

　　五十条围巾， 足够贺以南戴很久了。

　　以后贺以南想戴哪条戴哪条， 把围巾当洗脸毛巾用他都没意见。

　　除了付钱的时候手有点抖之外， 其他都不算什么大事。

　　不过钱都是身外之物， 大不了用完了再赚， 贺以南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陆燃从二十几个购物袋里翻出一条新的围巾， 仔细围到贺以南的脖子上，问他：“怎么样， 喜欢吗？这么多围巾， 都够你穿好几年了。”

　　贺以南被陆燃从医院带到商店里来，整个人还是懵懵的状态。

　　他还没反应过来， 陆燃已经眼睛不眨地就花出去了好几万块。

　　见陆燃这么在意自己，贺以南心里当然是开心的， 他浅浅笑了一下，比划道：

　　【我喜欢的，你送的东西我都很喜欢。】

　　【但是这些围巾好像很贵，你买太多了。】

　　贺以南心不在焉地走了几步路， 又匆忙比划：【还是退了吧，你真的不要这样，别送我那么多东西，我怕你会后悔……】

　　陆燃以为贺以南被哄开心，因为看见贺以南笑了，觉得可不容易了。

　　没想到贺以南接下来又是这么一句话。

　　陆燃真的想不通，甚至有点恼火起来：“你为什么老说这话？你为什么不允许我送你礼物？为什么觉得我会后悔？”

　　贺以南答不上来。

　　陆燃又说：“总之，我想送什么就送什么，我买东西送给你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

　　贺以南听得害怕，他害怕自己再说点什么，陆燃会把整座商场的东西都搬空送给他。

　　他赶紧点头，不敢再和陆燃说话了。

　　陆燃见贺以南挺喜欢新买的围巾，心情好了，他给贺以南围好围巾，想问问贺以南晚上想去哪吃饭。

　　然而贺以南却一直低着头，看着他手里那几十个购物袋，满脸心疼的样子。

　　陆燃又开始想，

　　贺以南这样的表现，是不是表示在意？贺以南是想着帮他省钱，勤俭持家？

　　贺以南真的像他想的那样，不喜欢他吗？

　　陆燃越来越不理解了。

　　怎么会有贺以南这样奇怪的人？

　　最奇怪的是，贺以南为什么会愿意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生孩子？

　　毕竟生孩子等于从鬼门关里走一趟，从来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

　　两人解决了晚饭回到家。

　　打开灯，映入眼帘的就是家里一片狼藉的地面。

　　犹记得那天贺以南磕到肚子，陆燃大脑一片空白，出门前连钥匙都忘了放哪，家里被他翻了个底朝天，才弄成这乱糟糟的样子。

　　“先等等，等我收拾好你再进来。”陆燃说。

　　地面上杂物太多，贺以南现在有了身孕，走路被绊倒就出大事了。

　　陆燃赶紧把手里的大袋小袋放到衣帽间。

　　他匆忙出来客厅收拾，却发现贺以南没有他听话，早就走到卧室门口。

　　贺以南站在卧室门口，垂眼看着地面。

　　卧室里安静躺在地面的那本黄色的本子。

　　害得他们俩进医院住了好几天的罪魁祸首——日记本。

　　陆燃叹了口气，屏着呼吸走过去，见贺以南脸色泛白，正艰难地弯下腰去捡。

　　陆燃忍不住扶了他一下，自己捡了起来。

　　贺以南呼吸都颤了一下。

　　陆燃也被吓住了，赶紧看了眼贺以南。

　　幸好贺以南这次不像上次那么大的反应，情绪也没有特别激烈。

　　贺以南只是扭过头稍稍望了他一眼，便垂下脑袋，双眸怔怔地望着地面。

　　灯光映在贺以南脸颊上，在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投落一小片扇形阴影，显得他的身影特别孤独。

　　陆燃看得心疼，所以拿到了那本日记，并没有着急打开看，只是在手中翻转着看了会儿，佯装不知道，说：“我说呢，怪不得我这两天老找不着我拿来盖泡面的神器，原来我的破本子被你拿了？怪不得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我的泡面都不香了，没味道了。”

　　既然这本破日记贺以南不愿意让他看，他也不看了。

　　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这本日记会带来一些不好的回忆。

　　他不想让贺以南难过，更不想给自己添堵。而且他自己对这本日记本也有点抗拒情绪。

　　听到陆燃这样说，贺以南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些，松了口气，只是双眸还是盯着那本日记本。

　　陆燃想了想，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转移了话题，笑着说：“贺以南，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偷偷藏起我的东西？你是不是很喜欢我？晚上要偷偷抱着我的东西才能睡觉？”

　　贺以南听到这句话，吓得脑袋都晕乎了，他眸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床头那只被洗得毛快要掉光的小羊咩，掉进了圈套，老老实实地比划着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贺以南有一个从小到大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小秘密。

　　他每天晚上必须抱着陆燃送的小羊咩，才能睡得安稳，就像陆燃还陪在他身边一样。

　　所以在住院的那几晚，没有了小羊咩的陪伴，他是很不安心的。

　　虽然医院那几晚有陆燃陪着他，抱着陆燃比抱着小羊咩睡觉舒服很多，他特别特别喜欢。

　　但是，陆燃好像非常不情愿被抱着，总想着要离开。

　　所以比起陆燃，还是小羊咩比较有安全感。

　　陆燃见贺以南的表情有些落寞，屈起手指刮刮贺以南鼻尖，随意逗弄道：“什么我怎么知道的？知道什么？知道你喜欢我？”

　　贺以南抬起脸，睁圆了眼，白皙的耳尖渐渐染上一抹粉红，却慌忙摇头否认。

　　陆燃忍不住笑了笑，把日记本放到书桌上，说：“还给你，不用晚上偷偷看了，想我就直接来隔壁房间找我。”

　　~

　　很可惜，陆燃那天晚上没等到贺以南来找他。

　　不过陆燃也不气馁，他想着，只要自己多赚点钱，然后把贺以南和崽崽养得白白胖胖，以后贺以南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都给买，他绝对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这样一来，贺以南就会依赖他，永远都离不开他。

　　于是他工作更加卖力了，面对着那长相酷似贺以南的主角，像打了鸡血一样，一天画十张稿子，章章发糖，于是编辑夸他勤奋了，读者看剧情看得嗷嗷叫，钱也哗哗进账了。

　　某天，陆燃画完了漫画最后一话。

　　那一话，主角攻和受相互表明心意，动情相拥的画面，并在右下角处打上了“The end.”，点击了发布。

　　几秒后，收到了来自编辑毫不吝啬的赞美以及评论区此起彼伏的尖叫。

　　【甜死我算了吧！】

　　【磕晕噜。】

　　【好甜。】

　　【要幸福哦！】

　　陆燃倚在沙发上看网上的反馈。

　　突然有个读者问：【今天是520耶，是不是故意挑在这个日子完结的呀？】

　　立马有人回了：【肯定是！】

　　陆燃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单身很久了，从来没有关注过这节日，这纯属是巧合……

　　这时候手机微信叮的一声。

　　陆燃拿起来一看，是李二胖发来微信，李二胖非常崩溃：

　　【燃哥！说好的热血漫画呢？你怎么给我写成了恋爱甜宠漫画啊，说好的武功秘籍呢？说好的绝世高人呢？怎么变成谈恋爱了！还那么甜，把狗骗进来杀吗？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脆弱的心已经饱受狗粮的摧残，我难过啊，燃哥。】

　　陆燃笑了笑，打字：【有什么问题吗？谈恋爱不好吗？甜甜的不好吗？】

　　李二胖：【你变了燃哥。（流泪猫猫头）】

　　陆燃：【再见。】

　　李二胖：【……虽然是挺好的，甜得我想谈恋爱。】

　　陆燃：【那不就行了？】

　　李二胖发来一个幽怨的表情包。

　　李二胖：【可是我没有对象啊！】

　　过了一会儿，李二胖又贱兮兮地发来一条微信：【燃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微笑]不然怎么这么懂得虐我们单身狗呢？】

　　……

　　这个问题又让陆燃为难了。

　　他觉得自己和贺以南的关系实在是说不太清楚。

　　说是谈恋爱吧，又不像，贺以南没有承认过他们的关系，更没有要和他谈的意思。

　　但要说他俩没有任何关系吧，贺以南肚子里又怀着他的崽。

　　难道只能说是炮.友吗？陆燃想了想觉得不合适，他还是想对贺以南负责的。

　　陆燃思来想去，想不到回复，只好把手机搁置到一边，开始看看论坛有没有有趣的新闻。

　　只刷了一会儿，一条醒目的论坛标题吸引了他的目光。

　　《震惊！某热销漫画作者对旧爱难忘！漫画主角原型竟是前任男友！》

　　陆燃起初是怀着一颗好奇的心点了进去，结果进去，帖子里赫然显示着自己那本漫画的封面。

　　……？！

　　标题那个热销漫画作者，指的是他自己？

　　好家伙，真是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

　　自己这是被迫出柜了？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个前男友？

　　陆燃沉着气往下翻，翻到很多网友的评论，都是跟他一样的好奇群众。

　　有期待的，有谩骂的，还有前排贩卖瓜子可乐汽水的。

　　直到第九十九楼，楼主放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是好几张照片，像素不是很清晰，估计是用数码相机拍的，右下角还显示着日期。

　　2012年，5月20日。

　　五六年前的照片上，陆燃和贺以南还是青春肆意的年纪。

　　只不过陆燃长得比贺以南稍高些，单手插着裤兜，居高临下，冷漠地看着贺以南，一副又拽又欠揍的表情。

　　贺以南穿着一件短袖校服，脸蛋比起现在稚气，但还是那么白净漂亮。

　　楼主发出的第二张照片。

　　贺以南把手里一束鲜花放到陆燃的手里，仰起脸亲吻了陆燃的唇畔。

　　陆燃激动得心跳加快。

　　他实在没想到是这样的剧情发展。

　　这个楼主所说的前男友，居然是贺以南。

　　陆燃看了好几眼，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照片里的人是贺以南和自己没错。

　　贺以南……居然会主动亲他吗？

　　为什么呢？

　　难道贺以南以前喜欢过他吗？真的像楼主说的那样？他和贺以南谈过恋爱？

　　陆燃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给自己安的渣男人设有多么愚蠢，他和贺以南以前是互相喜欢的？

　　自己哪里是什么渣男，贺以南分明是自愿的，不然怎么会愿意给他把孩子生下来呢？

　　陆燃拍了拍脑袋，看着那张照片，他努力地回想着，竟然真能从脑海里搜寻出一些零星的片段来。

　　他还记得那天，天空很蓝，风也是温温柔柔的。

　　贺以南在亲他之前还吃了一颗牛奶糖，是一个甜甜软软的亲吻。

　　陆燃喜不自禁，没有什么是比和贺以南两情相悦更令人高兴了，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陆燃把那张照片保存下来，存到手机里。

　　他看了好几遍，根本舍不得关掉。

　　可是看着看着，陆燃又觉得有点不得劲。

　　他想不通自己的脸上怎么会露出那表情？垮着个脸，好像贺以南欠他八百万似的？

　　看得他直想钻进屏幕里把自己暴打一顿。

第31章

　　那个论坛的帖子很快被顶成了热门。

　　楼里面的吃瓜群众很快讨论了起来：

　　【天啊！是那个漫画作者大燃？他和他前男友都好帅的！】

　　【是真实存在的cp！】

　　【不要啊， 这么般配的颜值怎么分手了？】

　　【论我刚磕了一分钟的cp就be这回事……】

　　【这漫画的真人原型分手了？现实里BE了吗？为什么520让我看到这个，太伤心了。】

　　【可以复合吗？】

　　网友提问了这么多层，楼主却只回复了两句：【分手了，不可能在一起的。】

　　【不然作者怎么会在漫画里给他前男友安排那么惨的剧情？[呵呵]】

　　此时此刻， 屏幕后的陆燃盯着帖子里“不可能在一起”那几个字， 气得咬牙切齿。

　　反手就给帖子点了举报，理由是散布谣言。

　　简直放狗屁。

　　他和贺以南根本就没有分手， 明明还住在同一屋檐下， 朝夕相对。

　　虽然感情是没有那么好了。

　　陆燃猜想， 贺以南很可能是对自己心灰意冷了。

　　毕竟不小心让贺以南怀了孕， 还没来得及负责， 就失忆了。

　　是他……差一点就把贺以南弄丢了。

　　陆燃去阳台透气， 向远方眺望着， 突然想从口袋里摸根烟， 却突然发现， 这些坏习惯， 竟然也是贺以南帮他戒掉的。

　　陆燃徐徐呼出一口气。

　　楼下婉转动听的吉他弹奏声停顿了下来，突然有个男朝楼上激动大喊一声地大喊了一声：“我爱你！许星星！嫁给我！”

　　周围很多人热情地附和着他：“嫁给他！嫁给他！”

　　陆燃看见自家对面楼层， 有个女正捂着脸哭泣着点头。

　　今天是5月20日， 很多人告白，求婚， 是个浪漫热闹的日子。

　　陆燃想起来，这样一个浪漫的日子， 恰巧是贺以南的日。

　　六年前的今天，贺以南刚好十八岁。

　　那天，贺以南没有庆祝自己的日，反倒是拿着攒了很久很久的钱， 为他精心挑选了礼物，里面藏了一封真挚的告白信。

　　贺以南赶在清晨，奔向他，并献出了宝贵的初吻。

　　原来，贺以南曾经是那么爱他的。

　　陆燃轻声笑着，抑不住唇角上扬。

　　.

　　陆燃关了门窗，把热闹欢快的声音隔绝于门外，屋里显得有些凄凉安静。

　　贺以南因为怀孕的缘故，身体总是特别容易疲乏，每天都是早早睡觉。

　　陆燃轻手轻脚推开贺以南的房门，坐到床边。

　　贺以南已经怀孕快六个月了，肚子已经非常明显地鼓了出来，圆滚滚的，像个小西瓜。

　　看起来是挺可爱的，不过宝宝太活泼了，时常在贺以南肚子里头伸腿蹬脚，经常害得贺以南不舒服。

　　陆燃拿了个软枕，垫到贺以南的腰后，然后将手覆到他滚圆的肚子上，轻轻安抚。

　　陆燃与贺以南肚子里这小家伙相处了一个月有余，他最近发现这小家伙挺胆小，好像随了贺以南的性格。

　　不管平时闹得再怎么欢，只要他摸几下，小家伙就会立马安静下来。

　　现在也是如此，陆燃不过把手搭在上面一会儿，小家伙停止了胡作非为，安静了下来。

　　陆燃还想摸摸一下这可爱的小家伙，贺以南却被他俩闹醒了。

　　贺以南迷茫地望着他，又摸手机看了看时间，打字问：【怎么还没睡呀？睡不着吗？】

　　陆燃“嗯”了一声，扬着嘴角说：“就是突然有点想你了。”

　　“……还有宝宝。”

　　宝宝是附加的。

　　最主要是想贺以南，他的小男朋友，那个会主动给他甜甜亲吻的贺以南。

　　贺以南愣了一下，旋即漾出一个笑来：【可是我们天天见呀……】

　　“不一样。”陆燃不赞同道：“今天是特别想你。”

　　贺以南这人特别容易哄，陆燃不过两句话就把他哄得七荤八素，脸和耳尖都冒起了粉。

　　贺以南紧张地打字，打了又删，最后才打了几行字给陆燃看：【我和宝宝也是的，今天特别想你。】

　　陆燃笑着，手掌轻轻揉着贺以南圆鼓鼓的肚皮，问他：“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贺以南摇头。

　　陆燃温柔地说：“今天是你的日。”

　　“日快乐，贺以南。”

　　贺以南忽然有点紧张地蹙起眉。

　　陆燃自顾自地说：“我还想起来，六年前的今天，是我们第一次接吻的日子。”

　　陆燃非常高兴，因为自己终于想起来了两人甜蜜的往事，所有点点滴滴。

　　他想起那个在医院门外悄悄等他苏醒的贺以南，那个冒着风雪也要在楼下等他回家的贺以南。

　　贺以南一直都在等着他，等他回家。

　　幸好他回来了，他真的想起来了。

　　陆燃以为他说完这些话，贺以南会像他一样高兴，贺以南会扑上来，像六年前那样，再给他一个甜软的吻。

　　陆燃甚至都准备好了，把脸都凑过去。

　　可惜没有，贺以南只是怔了一下，笑容微微僵硬，变得有些苦涩。

　　陆燃还想努力一下，说：“所以，你是不是应该……”

　　陆燃知道贺以南肯定是明白他在说什么的。

　　可是两人如此沉默了几分钟，贺以南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陆燃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似坠入冰窟，变得寒凉，他盯着贺以南的眼眸，试着从里面捕捉情绪。

　　陆燃等不及了，他自己凑过去，贺以南却慌张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唇。

　　陆燃望着贺以南，声音都变得沙哑，问：“为什么？”

　　贺以南眼里难掩愧疚，翻出用手机打字：【我好困，想休息了。】

　　然后就闭上眼睛不再理陆燃了。

　　-

　　第二天早上。

　　陆燃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想了整宿都没明白贺以南那个表情。

　　贺以南居然不愿意亲他了。

　　这是到底为什么？难道真的像那楼主说的，他和贺以南已经分手？

　　这怎么可能啊？贺以南揣着他的崽，愿意给他孩子，前两天还那么黏。

　　现在怎么连个亲吻都不愿意给他呢。

　　陆燃出了房间，想问个清楚。

　　然而贺以南的房门依然紧闭着，他又不太好打扰贺以南的休息。

　　于是陆燃闷闷不乐地给贺以南煮早餐，并且在李二胖给他打了第十通电话的时候，才勉强接通电话。

　　李二胖：“燃哥！出来玩！”

　　陆燃怒气冲冲地说：“不去，滚蛋。”

　　李二胖早就习惯了陆燃这说话方式，还是乐呵呵地说：“那可不行啊，燃哥，你是不是想让兄弟们去你家拖你出来？昨天520我看在你漫画完结的份上没喊你，今天是521，你得出来了吧。”

　　陆燃叹气。

　　这是大学时期自己和李二胖这班兄弟们说好的幼稚约定。

　　凡是520，521，以及其他七夕节情人节，通通都是属于兄弟们的游戏狂欢日，谁也不能缺席。

　　故意定在这么几天，是因为那句“好兄弟一辈子，谁先脱单谁是狗。”的承诺。

　　陆燃坚持道：“不去。”

　　然后李二胖那边果然开始起哄了：“燃哥是不是谈恋爱啦？燃哥恋爱了！”

　　陆燃望了眼紧闭的房门，心里一阵烦躁。

　　李二胖：“燃哥燃哥！你是不是金屋藏娇啊？让我们看看嫂子呗？”

　　“燃哥，你这就没意思了吧。嫂子不让我们见，又不出来玩。”

　　“没意思没意思。”

　　“把嫂子带出来一起玩啊！”

　　陆燃被他们吵得没招，又看了眼贺以南依旧禁闭的房门，答应了出门。

　　-

　　去到了李二胖家，陆燃压根都没心思玩游戏，手机都没碰过一下，他坐在沙发最角落，长腿微微屈着，手里啤酒开了一罐接一罐，没停过。

　　李二胖发现了他的异样，拿着手机过来说：“燃哥，喝酒干什么啊，来来来玩游戏，开黑啊，带我上分！”

　　“你自己玩，一边去。”陆燃挥开他的手，又灌了一口。

　　“燃哥你怎么了啊？今天奇奇怪怪的。”李二胖又说。

　　陆燃沉沉呼出一口气。

　　“有心事啊？跟我说说呗？”

　　李二胖一向是讲义气的，见陆燃有心事，游戏也不玩了，在旁边陪着他。

　　陆燃喝了几罐啤酒，还是心事重重，想半天想不明白，他干脆问问李二胖：“二胖，我有一个朋友……他最近交了个男朋友。”

　　“你朋友啊？”

　　李二胖秒懂，拖长音“哦”了一声，然后一副“我懂但我不拆穿你”的表情，示意陆燃接着说。

　　陆燃清了清嗓子，打算破罐破摔了：“我朋友和他男朋友以前感情很好。”

　　“可是最近他男朋友变得很奇怪。他男朋友以前是很喜欢主动亲他的，现在都不亲了。”

　　李二胖很懂地点头。

　　李二胖虽然是单身狗，但他看过很多言情恋爱小说，他认为自己在恋爱方面，绝对称得上是半个专家。

　　李二胖断言：“就是不爱你了呗。”

　　哦不。

　　李二胖赶紧纠正：“你朋友的男朋友，不爱他了，很简单。”

　　陆燃十分懊恼：“不可能啊。他男朋友前几天还很黏着他，睡觉都要抱着他。”

　　李二胖捏着下巴沉思片刻，这个问题有点棘手，但还是能帮忙，他想了想说：“那就是你朋友表现得不够爱。”

　　“例如说，昨天是520，你朋友有没有什么对他男朋友做出什么表示啊？不会是和你一样，忙着画漫画去了吧？”

　　陆燃一听，拍大腿，恍然大悟：“昨天我朋友确实忙着画漫画来着，而且画到了特别晚。”

　　可是陆燃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但是在零点之前，我朋友和他男朋友说了几句浪漫的话，他的男朋友还是没有任何表示。”

　　李二胖哈哈笑：“不是吧！520耶！你朋友就说了几句话？再差也得来一束花吧，你朋友真是挺直男的哈哈哈！”

　　见陆燃脸色有点不太好看，李二胖不敢再笑了，看了看表说：“……毕竟活还是得有点仪式感的嘛！”

　　“不过没关系的，还有机会！今天是521，还是可以补救一下的。距离今天结束还有不到五个小时，足够你通知你朋友去买束花了吧。”

　　陆燃醒悟过来，拿起外套，边穿边说：“谢了李二胖！我去通知我朋友了！”

　　李二胖笑着对他挥挥手：“小事小事，记得下次给我买皮肤就好！”

　　-

　　于是那天晚上，陆燃去精心挑选了一束鲜花，想着贺以南喜欢围巾，又去商场买了好几条。

　　这一路来，浪费了好几个小时，陆燃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左右了。

　　陆燃站在门外，清了清嗓子，用手理顺衣服上的褶皱，掏出裤兜里的钥匙正要开门。

　　没想到，门从里面打开了。

　　明亮温柔的灯光从屋里照出来，贺以南朝他急步走来，抱住了他，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陆燃张了张嘴，赶紧说了一句：“小心肚子。”

　　贺以南点点头，松开了一点，但还是不愿意放开。

　　贺以南仰脸看他，清润的眸里满是焦急，比划着手语：【你去哪里了？我一整天都没找到你。】

　　陆燃听这话，赶紧拿出手机看了看。

　　坏了，疏忽了。

　　贺以南给他发了十几条短信，又打了快一百通电话。

　　陆燃解释道：“对不起啊，我手机不小心调成静音了。”

　　贺以南仰脸看着他，轻轻抿着唇。

　　陆燃捧着贺以南的脸看，心里填得满满当当的，还洋溢着不合时宜的开心。

　　贺以南明明还这么在乎他。

　　陆燃想着，信心越发爆涨，从身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鲜花还有礼物，举到贺以南面前，说：“贺以南，我爱你。”

第32章

　　贺以南整个人懵了下， 松开了环抱陆燃的手，扶着腰后退了几步。

　　陆燃见贺以南一直没有接他的花，有点慌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凝望着贺以南， 用温柔的嗓音说：“我知道， 这半年来我让你受了太多的委屈。是我不好，我忘记了太多事情， 忘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还忘记了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时光……这些都是我的错。”

　　“但是我现在已经开始慢慢恢复记忆了， 我会努力记起来以前的事情， 这一次我保证不会再忘记你了， 不再让你委屈， 我会爱你一辈子的， 所以你还愿意和我……”

　　陆燃举着花束， 见到贺以南眼眸里隐约有几分动容。

　　应该是成功了， 陆燃松了口气， 高兴地想。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花束被贺以南接过去。

　　贺以南拿着那束玫瑰，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 被浅淡的光雾笼罩着， 贺以南肤色被衬得细白，且眉眼温润， 比那束花还要好看许多。

　　毫不夸张地说，在那一瞬间， 陆燃脑海里已经开始计划什么时候去领证，并开始想象自己和贺以南举行婚礼的画面。

　　陆燃笑着，走近去，想牵起贺以南的手。

　　然而， 贺以南却一步步后退，一步步远离他，直到退无可退。

　　陆燃皱眉问：“怎么了吗？”

　　贺以南垂下眼眸，纤长的睫毛上沾上了泪花，神色变得黯然，对陆燃摇了摇头。

　　陆燃心都凉了一半，僵着嘴角问：“什么意思？”

　　贺以南小心又珍惜地把那束花放到一旁，转移了话题：【你吃饭了吗？饭菜好像凉了，我给你热一下。】

　　陆燃看了看屋里，是贺以南为他细心准备的饭菜。

　　他真的想不通了，自嘲一笑，说：“我这是被拒绝了？”

　　贺以南低着头，不搭理他。

　　陆燃虽然有时候在感情方面迟钝了一些，但贺以南对他的喜欢真的是太明显了。

　　从这一桌饭菜，再到手机里那几十条焦急的信息。

　　还有很多事情都能证明贺以南还很在乎他，而且已经到了让他无法忽略的地步。

　　陆燃真的想不通。

　　他两步追过去，拽着贺以南的手，追问道：“为什么不愿意？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是不是我失忆的事情，让你难过了？”

　　贺以南慌忙挣脱开他的手，飞快比划：【你别这样，你太着急了……】

　　【因为有一些事情，你还没想起来。】

　　陆燃：“什么我没想起来？”

　　贺以南摇摇头，表情有些苦涩，比划道：【总之，你不会想和我在一起的。】

　　-

　　凌晨，陆燃在床上辗转难眠。

　　他拿着手机和李二胖发微信：【我那个朋友告白失败了。】

　　李二胖发来一个捧腹大笑的表情包，无情地嘲笑他。

　　李二胖：【怎么回事啊？说来听听？】

　　陆燃瘫在床上打字说：【就是按照你的说的啊，我朋友买了花买了礼物，赶在零点之前告白，还说了一堆掏心窝子的话。】

　　【然后被拒绝了。】

　　【可就是非常不对劲，因为我朋友能感觉到，他的小男朋友是非常喜欢他的。】

　　【但他的小男朋友还是笃定地说，我朋友不会想和他在一起。】

　　李二胖幸灾乐祸：【说的什么话啊？你朋友怎么不想了，晚上做梦都想和他小男朋友亲嘴呢是不是？[斜眼笑]哈哈哈哈哈！】

　　陆燃咬牙切齿：

　　【特么的，笑你大爷呢！信不信老子顺网线爬过去锤爆你的狗头。[刀]】

　　李二胖发了几个嘲笑的表情包，又思考了一会儿，总算给他支了招：【既然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还不简单吗？

　　无非就是闹闹小别扭罢了，只要在他难受的时候多哄哄他，多抱抱，多黏黏他。

　　总而言之就是，对他好，好到让他形成依赖，形成习惯，放不下你。

　　再等到时机成熟，哄到床上，酱酱酿酿……然后生米煮成熟饭，说不定运气好，包子就蒸上了[斜眼笑]，嘿嘿嘿！】

　　陆燃表示非常苦恼：【可是包子已经快蒸熟了怎么办？】

　　李二胖那边反应了老半天，才发来微信，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震惊：【我艹！你把人肚子都搞大了？】

　　【哦不，我说的是你朋友……他真不愧是你的朋友啊，燃哥！】

　　陆燃：【……】

　　-

　　陆燃觉得李二胖说的话挺有道理，决定付诸行动。

　　于是他熬了一整晚，在网上找了几个学做菜的视频，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甚至拿了笔记本记下重点。

　　等到天蒙蒙亮，陆燃胸有成竹地迈向厨房。毕竟，征服一个男人首先要征服他的胃。

　　想当初，他就是这样被贺以南征服的。所以他今天决定也这么试试。

　　然而陆燃走进厨房时没想到贺以南竟然起得比他还早。

　　贺以南已经在厨房煮爱心早餐，圆滚滚的肚子紧贴着料理台。

　　这看得陆燃直皱眉，直接把贺以南给轰走了：“出去，给我乖乖坐着等。”

　　贺以南只好听了他的话，托着肚子乖乖坐到沙发上，只不过向他投来的眼神隐隐带着担忧。

　　陆燃十分有信心地撩起袖子，煮个早餐这么简单的事情，谁不会？

　　—

　　由于贺以南怀孕了，需要吃点清淡又健康的早餐。

　　陆燃在网上搜索食谱，决定今天早餐做营养低脂的海参小米粥。

　　首先，把小米淘洗干净，再往锅里加水，打开火等水烧开。

　　等待时，陆燃在旁边细心切好一些姜丝。

　　水很快烧开，陆燃揭开锅盖，往咕噜沸腾的水里倒入干净的小米，再转小火煮。

　　等到小米粥变得粘稠，陆燃把姜丝还有海参倒入。

　　到了最后一步，调味。

　　陆燃想了想，倒入盐，白胡椒，最后又切了点葱花点缀。

　　对照着视频花了一个小时，做出来一道卖相完美的小米粥。

　　陆燃觉得自己在料理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

　　~

　　陆燃端着小米粥出去的时候，贺以南已经捧着肚子开始小鸡啄米了。

　　孕夫是不能挨饿的，陆燃赶紧哄着贺以南醒来：“吃完早餐再睡吧，南南。”

　　南南……

　　这个莫名熟悉又有些亲昵的称呼，完全是陆燃顺口说出，说完这句话陆燃自己都愣了。

　　陆燃隐约想起来，以前谈恋爱时好像就爱是这样喊贺以南。

　　还挺可爱的。

　　贺以南好像也听见了，从睁眼就羞得不敢看他，只自顾自地扶着腰坐直了，拿勺子舀起小米粥喝了一口。

　　“怎么样？还行吗？”陆燃望着贺以南，表面上波澜不兴，心里早就汹涌澎湃。

　　天知道，这普普通通一碗小米粥背后是他花费了多少小时的努力和心血。

　　贺以南抿了几口，眉头都没皱一下，甚至还喝得挺香，弯着眼眸朝他比划道：【很好喝。】

　　陆燃信了他的邪，还劝他：“多喝点，你还怀了宝宝。”

　　贺以南点点头，捧起碗来喝，忍不住轻轻咳了几声。

　　若不是陆燃自己肚子饿了，又见贺以南吃得太香，忍不住去厨房里给自己装了一碗，他都不会发现问题所在。

　　这小米粥盐撒多了！

　　齁咸啊！

　　贺以南见阻拦不及，只好手忙脚乱给陆燃递来一杯水。

　　陆燃猛灌了几口水，赶紧把贺以南手里的碗推一边，气得捏着贺以南的脸蛋问：“你是不是傻的？这么咸你吃不出来？为什么逼自己吃？”

　　陆燃都不想说，那个小米粥咸到发苦，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十分难吃了。

　　贺以南被迫仰着脸，用清澈无辜的眼眸望着陆燃，比划道：【真的很好吃。】

　　贺以南还挺开心，笑得露出洁白的小虎牙，补充道：【你煮的东西都好吃。】

　　陆燃叹了口气，真没辙了。

　　面对这样的贺以南，他哪还气得上来。

　　陆燃扶着额头，十分头痛。

　　贺以南以为陆燃生气，耷拉着脑袋揪他衣角。

　　陆燃有点无奈，自然地搂住贺以南的肩膀，说：“下次别这样了，知道吗？”

　　贺以南还想辩解，垂着眼睫比划道：【但是我真的觉得好吃。】

　　因为以后很可能……不会再有机会吃到陆燃为他亲手准备的饭菜。

　　所以格外珍惜。

　　察觉到贺以南的情绪低落，陆燃凑过去亲了亲贺以南柔软的发顶，“没关系，下次再煮给你吃。”

　　贺以南点头，浅浅笑了，握紧陆燃的手。

　　陆燃有时候觉得，他们俩现在相处方式比恋人更像恋人，为什么贺以南就是不肯接受他呢？

　　-

　　两人依偎，贺以南在陆燃肩膀闭眼假寐一会儿。

　　陆燃发现贺以南状态不太对劲，眉头紧蹙，脸色有点发白的样子。

　　他把手覆在贺以南圆鼓鼓的肚子上，发现贺以南的肚子有点收缩发硬，孩子闹得厉害。

　　陆燃还以为贺以南因为吃他的黑暗料理食物中毒，赶紧唤醒了贺以南，问：“南南，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贺以南睁开眼，手托着肚子，难耐地吐出一口气，有点羞愧地向陆燃比划道：“没有，这应该是宝宝饿了。”

　　陆燃松了口气，同时望着餐桌上的黑暗料理犯了愁，现在家里能吃的就这个小米粥，可惜太难吃了。

　　于是他点开了外卖软件让贺以南挑。

　　可惜贺以南挑了半天都挑不到想吃的，甚至有点反胃。

　　倒不是贺以南挑食，可能是怀孕后，肚子里的孩子比较挑食，连带着贺以南的口味也变了。

　　贺以南纠结了半天，跟陆燃比划道：【我想吃牛奶小方。】

　　“牛奶小方？”陆燃疑惑道。

　　贺以南点点头，比划道：【就是那种甜甜的，软软弹弹的牛奶小方。我好想吃。】

　　突如其来的食欲，让贺以南想得快要哭出来了。

　　他真的好想吃。

　　陆燃在外卖平台搜了半天没搜到卖这个牛奶小方的，只有一家超过配送范围的外卖店。

　　陆燃看了一下距离，15.7km。

　　有点远，不过还可以接受。

　　但是现在窗外雷声轰鸣，白昼如夜，看起来像是暴雨的前奏。

　　陆燃利索地换好衣服，拿起雨伞就要出门。

　　贺以南有点后悔了，拦住陆燃，比划道：【你别去了，我现在不想吃了。】

　　陆燃看贺以南动弹得厉害的肚子，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谎，安抚了他几句就跑出门了。

　　可惜天公不作美，陆燃走出门，大雨就倾盆而下，狂风席卷而来，陆燃的伞被吹飞了……

　　陆燃一路狼狈地跑到车里，开了三十分钟的车赶到那家糕点店。

　　糕点店里的老板正要关门，见他来了，还笑呵呵地问他：“这么大雨跑过来呀？没带伞吗？人都淋湿了，要不要先拿条毛巾给你擦擦？”

　　“不不不，没关系，老板，家里还有人等我呢。”陆燃随意甩干头发上的雨水，笑着对老板说。

　　老板是个大方的，见他这样狼狈还要跑来光顾，给他多装了几个牛奶小方，热情地对他挥手：“下次再来啊！”

　　没了雨伞，陆燃弓着腰把糕点盒子尽量藏在怀里，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车里，也是这么几步路，他整个人彻彻底底被淋得湿透了。

　　最后回到家里，陆燃已经是浑身都在滴水的状态，虽然衣服浸透了雨水已经拧不干。

　　但是为了不让贺以南担心，陆燃徒劳地拧了拧几下，甚至试图甩干头发上的水珠。

　　陆燃做好准备，摁一下门铃，门很快就打开了，贺以南红着眼眶看他。

　　他赶忙举起手里那护得完好的糕点盒，说：“牛奶小方送到了，请顾客给个五星好评吧……”

　　然而陆燃看见贺以南眸里积攒的泪花滑过脸颊，凑近了他。

　　然后……他的脖子被贺以南勾住了。

　　贺以南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软软的，好香。

　　他的小男朋友，终于愿意亲他了。

　　这么想着，陆燃眼前世界一阵天旋地转，他昏迷过去了。

　　-

　　陆燃觉得自己挺贪得无厌的。

　　因为在他昏迷的那短短几秒，脑海里竟然在想，贺以南为什么只亲他的脸？

　　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样，亲亲他的嘴巴呢？那样他还能尝到牛奶甜甜的味道。

　　不过，这样也挺满足的，他只淋了一场雨，贺以南就愿意亲他了。

　　陆燃在迷糊间差点笑出声，突然醒转过来。

　　他整个人瘫在冰凉的地板上，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

　　陆燃轻轻皱了皱眉，手指动弹了几下。

　　贺以南立马凑近他，小脸吓得煞白，一手托着浑圆的肚子，一边吃力地蹲下来看他，好像累得快要喘不过气，却自不量力地想将他扶起来。

　　陆燃常年健身，按理说淋点小雨不至于昏迷过去，刚刚很可能是激动的。

　　现在清醒过来，他感觉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没事。”

　　虽然声音还有点沙哑，但他真的没事了。

　　贺以南显然不相信他，摇摇头，偏要扶着他。

　　想着贺以南现在还有着身孕，陆燃真怕自己一个没站稳，带着贺以南一起摔了。

　　陆燃赶紧自己坐起来，脚底像踩着棉花一样，摇晃地走进房间里，勉强换好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躺回床上闭着眼，缓和脑海里的眩晕。

　　过了一会儿，有人轻轻拧开门把手，进了房间。

　　陆燃皱了皱眉，心想贺以南肯定是没来得及吃他辛苦买来的牛奶小方，光顾着担心他了。

　　他真想清清嗓子和贺以南说，他其实真的没事，躺一小会儿就好了，他身体强壮，哪有那么脆弱的。

　　可是忽然一阵炽热滚烫的呼吸扑打到他的脸上，两人深深浅浅的呼吸交融在一起，怦怦的心跳声愈演愈烈。

　　他的小男友又要亲他？

　　陆燃想得兴奋，甚至有些急不可耐起来。

　　然而，期待中的亲吻没有如约而至。

　　陆燃感觉自己眼睑好像被贺以南的睫毛轻轻挠了一下，紧接着两人额头碰到了一起。

　　原来……贺以南只是贴贴他的额头，探一□□温，甚至很快就离开了。

　　然后贺以南换做双手紧握住他的手，反复揉搓着，像是怕他着凉。

　　虽然没有亲吻，但得到了额头贴贴的他，还是非常开心的。

　　陆燃觉得很幸福。

　　原来生病了会有这种待遇。

　　如此想着，陆燃装作十分难受地咳嗽了几声，窝到被子里。

　　贺以南果然一脸心疼又无措，迈着着急的步伐，去厨房里倒了一杯暖水到他面前，还仔细认真地吹，等吹得不那么烫了，才递到他的手中。

　　陆燃病歪歪地坐起来，喝了一口，又躺了下去，说：“好冷啊，怎么那么冷。”

　　贺以南又是忙不迭地点头，去衣柜里搬出来一床又厚又重的棉被，又跑去灌了一袋暖水袋放到陆燃被子里。

　　也许是搬棉被的时候不小心累着了，贺以南难受得嘴唇有些发白，揉肚子揉了好久才缓过来。

　　等缓过来一些，贺以南双手又握紧了陆燃，怎么样也要守在他身边。

　　陆燃都看在眼里。

　　他在想，为什么贺以南昨天不愿意接受他的告白？

　　他现在不过是淋雨感冒了，贺以南急成了这个样子。

　　如果不是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看到贺以南这着急样，估计真会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

　　所以……贺以南明明那么喜欢他，那么在意他，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呢？

　　于是陆燃趁着这个氛围，像呓语般含糊地说：“贺以南，你在哪里？我还是好难受，咳咳。”

　　说完陆燃掀起眼皮一看，贺以南果然一副着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死不了，我可能是有点发烧。”

　　陆燃哑着嗓音说，伴随着几声低咳。

　　贺以南更急了，伸出冰凉的手背贴近他的额头，陆燃偏过头躲开了，笑着：“这样不行，我要刚才那样的贴贴。”

　　贺以南怔了一下。

　　陆燃扬起唇角，伸手搂住了贺以南的腰，护着贺以南的肚子，将他缓缓带到床上。

　　陆燃手撑在贺以南脑袋侧面的床面上，微微俯下.身，两人的额头紧紧贴到一起，说道：“像这样。”

　　滚烫的呼吸交融，心跳声错乱复杂，陆燃轻轻碰了碰贺以南的鼻尖，又用手轻捏贺以南柔软的耳朵。

　　贺以南孕期本就敏.感，被陆燃一撩就不行了，纤长的睫毛止不住颤抖，望着陆燃的眸中迷离，脸色潮红，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的满是陆燃的倒影。

　　陆燃心尖仿佛被什么挠了一下，他垂下眼，看了看贺以南湿润柔软的唇瓣，俯身亲了上去。

　　……

　　这样的亲吻很久没有过了，贺以南被他亲得有些喘不过气，陆燃满足地尝尝唇角留下的牛奶香甜，点到为止，松开了贺以南，稍稍离远了些。

　　贺以南单薄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拉了拉他的衣袖，朦胧的眼眸带着湿气，好像在央求他，想要继续。

　　陆燃心里立马就拒绝了，毕竟再继续就真的走火了。

　　但他有点坏心眼，故意逗弄贺以南：“那你先回答，你喜欢我吗？”

　　贺以南揪着陆燃的衣服，神情还带着些委屈，小口喘着气。

　　“说你还爱我，我就给你。”陆燃抚摸贺以南的脸颊，轻轻捏着他白皙下巴，低声说。

　　贺以南迷茫了一阵，眸里微微闪烁，眼神恢复了清明，扶着肚子坐起来，艰难地平复了喘息，望着地面摇了摇头。

　　“为什么？”陆燃看着贺以南，皱起眉，眸中隐有愠怒。

　　明明两人抱着亲了那么久，贺以南也没有抗拒……

　　为什么。

　　贺以南眼尾还泛着潮红，却是非常坚决地又摇了摇头，比划道：【你别这样了……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

　　-

　　贺以南这句话落到陆燃的耳中，就像是发了他好人卡一样。

　　他又被拒绝了。

　　两天的时间，他被拒绝了两次。

　　他实在没脸再和李二胖说了。

　　他只能自己消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想不通，越想越生气。

　　陆燃甚至都在想，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贺以南？

　　那个爱他、被他亲得浑身发软的贺以南和拒绝他的贺以南不是一个人吧？

　　后来几周，两人逐渐陷入了冷战，陆燃有点不想看见贺以南，他不想每次都被贺以南撩得心动，又没有结果。

　　两人之间这样的关系很奇怪。

　　陆燃每天早上出门直奔健身房，要不就是奔向图书馆赶稿。

　　可是贺以南还是会挺着肚子给他做饭，每天出门前给他递伞，还要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

　　多么贴心，多么温暖啊。

　　任谁看来都是恩爱夫妻的模样。

　　这让陆燃感觉自己像是失恋了，但又好像没有。

　　陆燃都快被搞得自闭了，他谁都不想搭理。

　　某天早上陆燃瘫在床上想，贺以南是不是精神分裂，哪天得带贺以南去精神科看看，说不定脑子不太正常。

　　手机嗡嗡响，陆燃看了一眼就蒙头睡觉，这几天他都没怎么看手机信息，也没搭理李二胖打来的电话。

　　后果就是，陆燃隐约听见自己屋里传来几阵的“喵喵喵”的声音，他心道不妙，赶紧跑出去。

　　果不其然，李二胖已经进了屋，还牵着一只雪白的胖猫，望着贺以南隆起的肚子，嘴巴都惊讶成了一个“O”型。

　　-

　　李二胖这次来陆燃家，主要是因为他过几天要旅游，必须先把猫咪寄养到陆燃家里，没想到却碰见了这种惊天新闻。

　　李二胖望着贺以南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凑到陆燃耳边，笑呵呵地问：“原来你就是那个朋友啊？不得了啦燃哥，这就是你的小男朋友？哑巴小帅哥？”

　　“包子快熟了啊？几个月了？”

　　陆燃正烦着呢，冷声说：“闭嘴，别说话。”

　　李二胖又不要脸地凑过来，“所以……你俩亲了没？”

　　贺以南正好端了杯热茶出来，放到李二胖面前，听到这句话耳根一热。

　　李二胖看见贺以南，小眼睛弯成月牙，热情道：“嫂子好！”

　　“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李二胖！”

　　然后他拍了拍陆燃的肩说：“我是燃哥的好兄弟！”

　　“嘿嘿，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贺以南怔了一下，扬起唇角，点了点头。

　　陆燃看了眼李二胖，又盯着贺以南，冷声说：“谁和你一家人了，别人还没同意呢。”

　　贺以南怔了一下，垂着眼睫摇头。

　　李二胖没听懂陆燃的言下之意，还傻愣愣地问：“啊？不是吗？我不该称呼嫂子吗？”

　　陆燃和贺以南目光对视了一下。

　　不过片刻，陆燃收回了目光，叹了口气说：“谁知道呢？这问题你该问他。”

　　李二胖带着强烈求知欲的目光又投向了贺以南。

　　贺以南被两人盯得有些局促不安。

　　这时，那只雪白得像球一样的胖猫朝着贺以南飞奔而来。

　　这只胖猫好像特别喜欢贺以南，也特别喜欢贺以南肚里的宝宝，脑袋一直往贺以南怀里拱，不一会儿贺以南衣服就沾上了满身毛。

　　李二胖想起了来意，对陆燃说：“小喵它很乖的，燃哥。能不能让他在你家寄养几天呀？”

　　陆燃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行。”

　　李二胖着急了：“为什么不行嘛？我以前出远门小喵不都寄养在你家？”

　　“你家猫太闹了，上次我一个没看住，把我家都拆了。”

　　李二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是吗？”

　　陆燃目光一直落在贺以南那边，没有挪开过，叹了口气解释道：“而且我看网上说怀孕了养猫不太好，你这猫又胖，贺以南这胎本来就怀得不稳当，磕磕碰碰好几次，再出事就不好了。”

　　“燃哥这不像你啊，这么关心别人。”李二胖把手搭在陆燃肩上，挑挑眉说：“还说不是嫂子呢？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陆燃摇摇头，眸中有些无奈：“我说了，这事你得问他去。”

　　“谈个恋爱，瞧你们这别扭的。”李二胖啧啧两声，“还是单身好。”

　　陆燃默了默，余光忽然瞥见那胖成球一样的猫忽然炸了毛，整个背都弓起来，嘴里发出“喵呜喵呜”的古怪声音。

　　下一秒又那胖猫凶巴巴地“哈”了一声，伏趴在地上，甩着尾巴，瞄准了贺以南。

　　那是猫咪进攻的姿势。

　　那胖猫显然要往贺以南的肚子上扑，然而贺以南却毫无防备。

　　陆燃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护住了贺以南的腰腹。

　　胖猫的爪子划过他的胳膊，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火辣辣的疼。

　　贺以南坐到地上，有些惊魂未定地拉过陆燃的胳膊看。

　　陆燃喘匀了气，垂眸看向贺以南，问：“有没有摔到？肚子疼吗？”

　　贺以南摇摇头。

　　后来，李二胖恶狠狠地教训了胖猫一顿，并且跟陆燃道了歉，然后把小喵带走了。

　　-

　　贺以南着急忙慌地翻出家里的医药箱，给陆燃消毒上药。

　　陆燃的伤口有点深，流了很多血，看起来有点吓人。

　　贺以南给陆燃抹药，心疼地给他吹气，手抖得棉签都拿不稳，生怕一不小心把弄疼了。

　　贺以南看起来比谁都着急，雪白的牙齿紧紧咬着唇，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的。

　　看见贺以南这么心疼的样子，陆燃又好笑又无奈，捏了捏贺以南发红的鼻尖：“贺以南，你……我真的弄不清楚你在想什么了。”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好像个渣男，忽冷忽热的……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我真的想不通，你告诉我行不行？”

　　贺以南给陆燃上药，陆燃便一直追问。

　　贺以南有点伤心，垂着脑袋比划：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对我太好了。】

　　【我很害怕……以后会离不开你。】

　　陆燃听的满头问号。

　　这什么意思啊？

　　陆燃心里一惊，忽然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赶紧说：“那就不离开嘛，为什么要离开？”

　　贺以南没给陆燃解释，只是安静地上完药，把陆燃带到书房。

　　他慢吞吞地从抽屉里翻出来那本泛黄的日记，郑重地交还给陆燃。

　　贺以南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比划道：

　　【这是你的日记，还给你。】

　　【也许你看完就能想起来了。】

　　【对不起……】

第33章

　　陆燃叹了口气， 说：“你们怎么都爱逼着我看这本日记？我不是说了吗？日记是我小时候随便写着玩的……”

　　然而贺以南抿着唇，仰脸看着他。

　　陆燃没办法，接过来随便翻了几页。

　　日记里文字疯狂潦草，几乎每一页都在无意义地重复某一个字， 或者某一句话。

　　陆燃没有细看， 只翻到日记里有某一页写满了“恨”字，那一页的末尾画着一把鲜红色的， 血淋淋的刀。

　　陆燃看得心慌， 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 呼吸不畅， 他把日记本扔到一旁。

　　贺以南见陆燃忽然把那本日记摔到地面， 凑近去向陆燃比划：

　　【对不起。】

　　【我没有奢望你能原谅我。】

　　【我只是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陆燃皱眉摇头， 坐到床沿， 用手反复揉搓发涨的太阳穴。

　　等头痛缓过来一些， 陆燃拍拍床沿， 示意贺以南坐过来。

　　贺以南摇摇头， 只对他比划：【对不起。】

　　陆燃又叹气。

　　他压根没仔细看那本日记，更听不懂贺以南为什么道歉。

　　其实他不太想认真看， 因为能通过贺以南的反应得知， 那日记里藏了太多有关于贺以南和他的痛苦回忆。

　　也许有逃避心理的缘故，陆燃觉得忘了挺好的， 做人还是快乐点才好，不要老揪着过去的事不放。

　　可是， 这本日记显然成了贺以南解不开的心结。

　　贺以南不敢靠近陆燃，只倚靠在墙边，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望了望陆燃，又垂下脑袋， 紧紧咬着唇，手托了一下沉隆的肚子，看起来有点站立难安。

　　陆燃见贺以南脸色苍白，走过去强硬拉着贺以南坐到床边，伸手摸了一下贺以南圆滚滚的肚子。

　　贺以南的肚子没有平时那么温暖柔软，现在倒像一颗滚烫的石头，里面还在不断地收缩痉挛，孩子不停地在里面踢动。

　　陆燃光是摸着都觉得疼……

　　难道这就是动了胎气吗？

　　贺以南却好像恍若未觉，只在肚子收缩严重的时候，抬起雾蒙蒙的双眸看他。

　　陆燃都快心疼死了，问：“是不是肚子疼得厉害？”

　　贺以南摸着肚子，拧着眉“嘶”了几口凉气，对他点了点头，然后艰难地从抽屉里翻出个药盒来，把里面最后一粒药丸倒进嘴里，仰起头就着水咽了下去。

　　陆燃看清了那药盒上的字：

　　【千金保胎丸】

　　看来这事不是第一次了，怪不得他有时候早上看见贺以南的脸色惨白。

　　一定是贺以南孕中多思，喜欢胡思乱想，时常偷偷躲在房间里难过，动了胎气，又不告诉他。

　　见贺以南吃完药后，脸色虽然有所好转，但还是疼得一直皱眉，陆燃又问：“还是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贺以南疼得眼神失焦，听了他这话，突然岔了口气，漆黑浓密的睫羽颤抖了几下，白着脸飞速地比划：【你不要赶我走。】

　　这贺以南的小脑筋属实是转得有点快，陆燃差点跟不上贺以南的脑回路。

　　陆燃轻声笑笑，捏了捏贺以南的白皙脸蛋，温声说：“我没有赶你走，我是说我陪你一起去。”

　　贺以南还是不信他，怕他发现似的，疼也只敢轻轻安静地吸气，然后向他比划：

　　【不用去医院，这个安胎药，很灵验的，吃完很快就不疼了。】

　　【明天……再赶我走吧。】

　　看见贺以南黯然的眸光，陆燃叹了口气。

　　于是，他的目光不得不回到那本被随手扔到地面日记本上。

　　——贺以南焦虑不安的源头。

　　陆燃没想过，一本简简单单的日记本好像突然变成了洪水猛兽，将要吞噬掉他们平淡幸福的生活。

　　陆燃简直悔不当初。

　　年纪轻轻，瞎写什么日记啊？

　　陆燃用自己的大手轻轻覆在贺以南的圆圆肚子上，让贺以南靠在自己的肩头，亲了亲他柔软的发顶，温声说：“没事的，我不怪你，南南。”

　　贺以南显然不信他的话，仍然焦虑看着那本日记本。

　　陆燃彻底没招了。

　　他突然意识到，这本日记变成了像是一根刺深深扎在了贺以南心里。

　　如果不再直面这个问题，那么两人之间的隔阂将变得越来越大，直到无法挽回。

　　有些事总是躲不过的，迟早要面对。

　　陆燃下定决心，让贺以南坐好，自己弯下身去摸那本日记。

　　那本日记恰好掉在床底，陆燃伸手一碰，不小心用指尖戳到了日记的边缘，日记“咻”一声，往床底更深处去了。

　　那本日记本溜得挺深的，陆燃拿出来时，还连带找出来一个破旧的小箱子。

　　陆燃觉得有点奇怪，他还没见过这箱子。

　　贺以南却透过箱子顶盖，发现了里面的东西。

　　他呼吸变得微促，比划道：

　　【里面是不是放着一张阿姨的照片？】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嗯？”陆燃弯下腰去翻那个箱子，然而他惊讶地发现，那里面装的好像都是他母亲的遗物。

　　贺以南抿抿唇看他，有点紧张的样子。

　　“这里面都是我妈的遗物。”

　　陆燃顺着贺以南的目光翻出了那张照片，贺以南十分珍惜地接了过去。

　　虽然不懂贺以南为什么这么紧张，陆燃还是解释道：“这应该是她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了。”

　　照片里，他的妈妈穿着蓝色条纹病号服，躺在病床上，身上扎了无数的针管，脸色憔悴青白，无力地望着照相机的方向温柔微笑。

　　箱子里还有很多照片，都是妈妈病着躺在床上的模样，只不过她温柔美丽的面容一天比一天憔悴。

　　贺以南担忧地看着陆燃，见陆燃神色没有异常，才慢慢比划着问他：【阿姨那段时间是生病了吗？】

　　陆燃心情突然变得有点沉重，他感觉自己尘封的记忆正慢慢苏醒。

　　头像炸裂一样的疼。

　　“我的头有点痛。”陆燃用力地捂着头，沉沉呼出几口气，牙关紧咬，脖子间的青筋都爆起。

　　贺以南急得喉咙挤出模糊的音节，他不知所措，又没有办法向陆燃比划手语，只能伸手抱紧了陆燃，用手帮陆燃脊背顺着气。

　　陆燃感觉自己的脑海里昏昏沉沉的，他突然又想起了很多事情。

　　在他高二的时候，他父亲陆俊峰做生意失败，在外面欠了很多很多钱。

　　从那以后陆俊峰再也没有上进过，日日在家颓废，家里的钱越欠越多。

　　生活的重担压到了他妈妈身上，他妈妈为了供他读书，一天在外面打三份工，每天肉眼可见地变得憔悴，慢慢地病倒了。

　　生活一落千丈，压抑不堪，学业和生活的压力，使得他自己的性格发生转变，他逐渐变得阴沉孤僻，不爱说话。

　　越来越多的记忆碎片涌入脑中。

　　陆燃感觉自己都快疼昏过去了，意识快要陷入混沌，甚至快找不到自我。

　　怪不得，自己总是不想记起以前的事情。

　　陆燃感觉好像快要变回从前的那个自己，那个思想偏激又阴暗孤僻的人……

　　幸好，这时候有个单薄却温暖的身躯凑了过来，抱紧了他，还有个暖暖的圆球贴住了他的腹部，里面的小东西懒洋洋地动着，咕噜咕噜的，又可爱又温馨。

　　陆燃吐了口气，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勉强抬起手搂住贺以南的腰腹。

　　贺以南立马抬起眼看他，清澈眼眸里焦急又担忧。

　　陆燃笑了笑，摸摸贺以南的后脑勺，说。

　　贺以南松开怀抱，抿唇看他。

　　陆燃缓了一会儿，舒展眉心，又看向那纸箱，他仔细回忆起以前的事情，苦涩道：“当年我妈得了肝癌，每天都要住院，花好多钱。你还记得吗？”

　　那时候他已经认识贺以南了，他高三，贺以南上初中。

　　贺以南眸中闪过讶异，比划道：【你以前没有告诉我这些。】

　　陆燃回想起来，那段时间，由于他家庭发生了变故，他逐渐变得阴沉消极，喜怒无常，从前认识的很多朋友都离开了他。

　　他也开始刻意疏远贺以南，他觉得贺以南帮不了他什么忙。

　　陆燃觉得贺以南不过是一个小哑巴，话都不会说，被欺负得可怜兮兮的，吃个鸡腿能乐呵半天的小孩，能帮到他什么忙？

　　而且，那时候的他性格非常糟糕，应该没人想靠近他。

　　于是他就觉得，只要自己不搭理贺以南，贺以南就不会来找他了。

　　陆燃不想说这些，戳贺以南的痛处，只说：“我可能是忘了告诉你。”

　　他想了想，又沙哑着嗓音说：“那时候我正要高考，我妈妈的病越来越严重，我们积攒下来的存款都快要花光了，我想着不读书了，去打工赚钱。可是我妈妈说什么也不让我去。后来的事，我记不太清了，我妈妈好像去世了，也许是因为病得太严重吧。”

　　陆燃见贺以南听得难过，伸手捏了捏贺以南的掌心。

　　贺以南垂着眼眸，抚在腹部的指尖微微发抖，对陆燃摇了摇头。

　　贺以南看了陆燃半晌，吸吸鼻子，又摇摇头，鼓起勇气坦白：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记错了。】

　　【你还记得小鹤和小火哥哥的故事吗？】

　　【我就是小鹤，阿姨是因为救我才去世的……】

第34章

　　陆燃大脑刹那间变得空白。

　　小鹤和小火哥哥……

　　是那个时候贺以南非要逼着他念的故事。

　　而小火哥哥的妈妈是为了救小鹤而出了意外。

　　陆燃把自己套入到那个故事里面。

　　忽然醒悟过来， 他的妈妈……是为了救贺以南才死的吗？

　　陆燃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

　　他弯腰飞快地翻出那本日记本，再次翻开。

　　那里面记录了他内心里对贺以南满满的恶意。

　　日记本里某一页，整页都是用红色签字笔写的一句话。

　　【贺以南，是你害死了我妈妈， 我恨你。】

　　属于他小时候的笔迹歪斜扭曲， 字迹划破纸张，恨意跃然纸上。

　　再翻开前一页。

　　是他内心对贺以南矛盾的情绪。

　　……

　　5月29日， 晴天。

　　我明天就去跟贺以南提分手。

　　一定会。

　　永远不能忘……恨他。

　　……

　　怎么像个像个疯子一样？

　　逻辑不通， 前后矛盾。

　　这是陆燃看完自己的日记本后的第一感觉。

　　他以前是疯了吗？是个疯子？

　　陆燃感觉自己的脑袋锥心刺痛起来， 试图想起那段混沌不堪的回忆。

　　脑海里浮现的片段全是他那个所谓的父亲陆俊峰， 红着眼睛冲他发疯的样子。

　　母亲死后， 陆俊峰变本加厉， 对他又打又骂， 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把他锁在门外。

　　甚至有时候半夜冲进他的房间里怒吼着质问他， 为什么认识贺以南这样的朋友？

　　陆俊峰赤红着双眸声嘶力竭地吼：“如果不是你认识贺以南这样的朋友， 明珠就不会死！”

　　“如果那天不是你的朋友！明珠怎么会冒着大雨跑出去啊？她还生病呢！都是你们的错。”

　　“你妈是被你害死的！是你们！”

　　这样的话语和情景在那段时间重复了千百遍。

　　陆俊峰好像接受不了母亲死掉的事实， 每天都在发疯。

　　可是，这件事情的能全怪到贺以南身上吗？

　　如果不是因为陆俊峰每日酗酒赌博， 欠下那么多债， 母亲年纪那么轻，怎么会累出了病？怎么会每天在病床上煎熬得生不如死？

　　陆俊峰在江明珠去世之后变得精神失常。

　　而陆燃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下也被逼疯了， 逐渐变得阴沉孤僻，再然后彻底变成了一个疯子。

　　“这是一个疯子写的日记。”

　　看着这本日记， 陆燃感觉呼吸变得艰难，喘了几口气，扬起唇角捏了捏贺以南的鼻尖，费力地吐出几个字：“别相信。”

　　陆燃突然觉得自己的头有千斤重， 心脏胀痛难忍。

　　他眼前开始发黑，临闭上眼前，看见贺以南惊慌失色的脸，却没有力气安慰了，世界陷入了死寂。

　　所有压抑，愤怒，怨恨，和悲伤的负面情绪霎时涌回心头。

　　陆燃在梦里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那个偏激阴暗的自己缓缓朝他走来，他手里拿着一把匕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得仿佛令人跌入冰川，他薄唇轻启：“杀了贺以南。”

　　“是贺以南害死了你的妈妈。”

　　“杀了他。”

　　耳边响起像恶魔一般的低语：

　　“就是贺以南害死了妈妈。”

　　“如果不是为了救贺以南，妈妈不会死。”

　　“如果贺以南不是哑巴，妈妈就能及时送到医院，妈妈不会死。”

　　“全都是他的错！”

　　“全都是他的错！”

　　而那个拿着匕首的自己，正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仿佛要融入他，将他彻底吞噬。

　　……

　　陆燃挣扎着醒过来，像濒死的鱼一样，粗喘着气。

　　他望着惨白的天花板，愣了一会儿，又试着抬起自己的手指，却没有半点力气。

　　也许是错觉，醒来之后，周围的环境和空气变得压抑低沉，令他喘不过气来。

　　太多记忆，复杂的情绪一夜之间席卷而来，他快要支撑不住。

　　陆燃躲在房间，不愿回想那些那些压抑难过的记忆，可是那些记忆却不愿意放过他。

　　幸好时间过去的很久了，那些记忆都很模糊不清，回想起来也没有那么痛彻心扉。

　　他想起来他妈妈去世的场景，想起贺以南那慌张无措的神色。

　　当时陆燃脑袋是一片空白的，他拨开人群，跪坐到妈妈身边，贺以南从远处跑回来。

　　陆燃赤红着眼睛对贺以南嘶吼着：“你叫救护车啊！你为什么不叫救护车！”

　　贺以南红着眼嘴巴张开，发出个模糊的音节，他无能为力，只能怔怔地看着陆燃。

　　陆燃一把将贺以南挥开，“滚开！”

　　后来，江明珠倒在血泊里，艰难地抚着陆燃的脸，说了最后几句话：

　　“燃燃，要好好学习，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要意气用事，不要让妈妈失望……”

　　陆燃拧眉叹气，忍过一阵剧烈的疼痛。

　　将所有的记忆一点一点串联起来。

　　那一年，陆燃正值高三。

　　即将面临高考，即将面临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

　　可是他妈妈江明珠却在那时候确诊了肝癌，晚期，每天在病床辗转反侧。

　　陆俊峰生意失败，家里欠下一堆巨额债务，再加上治病的费用像座大山一样压在陆燃的身上。

　　于是陆燃有了辍学去打工赚钱的念头，江明珠得知他的想法后，劝阻了他好几次。

　　可那时候的陆燃太年轻，脾气倔强，江明珠根本劝不了他回头。

　　或许是因为病痛折磨，加上不想陆燃为此走上自毁前途的道路，江明珠早就做下寻死的决定。

　　而江明珠在路上遇见迷路的贺以南，只是个意外。

　　可惜，江明珠的死对陆燃的实在是打击太大了。

　　失去了妈妈，陆燃彻底失去了精神支柱，加之学习的压力，以及每天回家要面对醉酒发疯的陆俊峰，他几乎在崩溃的边缘。

　　陆俊峰给他灌输错误的思想，没日没夜地骂他，说他妈妈是被他和贺以南一起害死的，逼着他问贺以南要赔偿金。

　　陆燃渐渐开始产生幻觉，幻听，到最后精神慢慢变得不正常，听得多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说了要辍学的话，江明珠才会选择放弃治疗……

　　到后来，他勉强找到了一个心理平衡点。

　　他发现，只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贺以南身上，心里面会好受一些。

　　于是他开始疏远贺以南，在心里责怪贺以南。

　　那本黑暗的漫画以及混乱疯狂的日记就是在那时写下来的……

　　陆燃叹了口气，想起以前混账的自己，头脑就涨得疼。

　　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自闭了三天，贺以南会按时来给他送东西吃，但总是看不见人。

　　陆燃刚刚出了一身冷汗，喉咙又干又涩，想着去厨房倒杯水，结果一打开门。

　　他看见贺以南正窝在房门旁边睡觉，像只小猫猫一样，脸颊雪白，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圆滚滚的肚子，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陆燃看得心里酸涩，想摸摸贺以南的眼睫毛，想摸摸宝宝，想抱住贺以南。

　　可是他没有力气，甚至连嘴角都提不起来，耳边响起了嗡嗡声音，又开始产生幻听。

　　“杀了贺以南。”

　　陆燃闭上眼睛晃晃头，脑海里混沌不堪，从前那个疯狂的自己，正疯狂地尖叫着，想要挣脱束缚，想要将他控制，将他吞没。

　　陆燃自嘲一笑，真没想到，原来他以前还是个疯子，还疯得这么彻底。

　　所以自己现在又要变回以前那样吗？

　　那贺以南怎么办呢？

　　陆燃蹲下来，扶住贺以南睡着睡着快要滑到地面的身子，唤道：“南南？醒醒，别睡在这，地上凉。”

　　贺以南霎时清醒过来了，迷迷糊糊地仰脸看他。

　　“你窝在这干什么？”陆燃勉强扯起嘴角，沙哑着嗓音说：“你是笨蛋吗？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身子？”

　　贺以南怔怔地看着他。

　　陆燃发现，贺以南这几天可能一直在哭，一双漂亮的眼眸哭得又红又肿。

　　真是个小哭包。

　　看见贺以南抿唇忍眼泪的样子，陆燃想凑过去，想亲亲贺以南。

　　贺以南却突然向他比划，满脸担忧：【你这几天怎么了，你变得好奇怪。】

　　“我怎么了？”陆燃愣了一下，问道。

　　他也察觉自己的状态有点不对，偶尔会发生一些记忆断层的现象。

　　贺以南犹豫了一阵，红着眼比划道：

　　【你在房间里摔东西，嘴里说胡话，有的时候大半夜还会起来撕东西，撕了好多。】

　　【你到底怎么了？我害怕。】

　　陆燃想说话，

　　可是眼前忽然闪过刹那的花白，脑袋一阵剧痛。

　　等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贺以南被自己推开了，还差点摔倒在地。

　　贺以南护着肚子望着他，眸里闪过一丝惊诧，然后溢满了委屈。

　　“不是的，我没有……”陆燃沙哑着声音解释。

　　陆燃举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忽然感觉眼前的世界变得不真实，模糊不清，飘忽不定。

　　就连眼前的贺以南都好像变了个人。

　　刚刚那一瞬间，自己仿佛被怨恨这种情绪支配了行动。

　　原来，疯子的世界是这样的？

　　这么新奇。

　　陆燃苦中作乐地想。

　　陆燃解释道：“我刚刚失去意识了。”

　　贺以南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窝进了陆燃怀里，滚圆的肚子贴近他的腹部。

　　陆燃感觉到里面的孩子好像醒了，开始闹腾起来。

　　“是我的错，我太不小心了。”

　　陆燃帮贺以南安抚肚里的孩子，贺以南好像挺受用，摇摇头表示没关系，紧蹙的眉心慢慢舒展，又窝到陆燃的怀里。

　　陆燃垂眼望去，低声说：“肚子都这么大了。”

　　陆燃在想。

　　他刚刚失去意识不过两三秒。

　　那么过几天呢？

　　是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

　　贺以南现在怀着孩子，身子这么脆弱。

　　要是在这个时候变成了疯子……

　　陆燃想都不敢想。

　　贺以南望着他，小心翼翼地比划：【你到底怎么了？】

　　陆燃闷声说：“我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全部都想起来了。”

　　然后，陆燃将想起来的事情，慢慢地，完整地告诉贺以南。

　　贺以南认真听着，呼吸都变得缓慢而艰难，陆燃伸手抚着贺以南僵硬的背脊，缓缓说：“不怪你的，南南。”

　　“不要自责了，那件事情，其实我和我爸都有错。”

　　贺以南摇摇头，长睫止不住地颤抖。

　　这么多年来，这件事像根刺一样扎在贺以南的心里，早就生根发芽。

　　如今旧事重提，贺以南只当陆燃是一句简单的安慰，从没想过陆燃会说出原谅的话。

　　陆燃温柔地拨开贺以南凌乱的额发，心里挣扎了片刻，艰难的做出一个决定，“南南，你之前是不是说，你想生下孩子以后就走啊？”

　　贺以南懵了一瞬，点点头。

　　“你想走，现在就走吧，我不留你了。”陆燃说。

　　贺以南愣了，然后死命摇头，着急地比划：【你要赶我走吗？】

　　陆燃：“嗯。”

　　贺以南表情很是伤心，低着脑袋，比划：【可是孩子很快就要出来了，再等等好不好？】

　　“还要等？”陆燃含笑望着贺以南，刮了刮他的鼻尖，“我是个疯子啊，贺以南，你还不快跑？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贺以南好像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澄澈的双眸望着他，摇摇头。

　　“我的脑子里有两个人在打架，有个人在喊着要杀了你，我快控制不住他了。”陆燃实话实说。

　　贺以南怔了怔，还是摇头，比划着：【你才不是疯子。】

　　“是真的，没骗你。”

　　陆燃还是笑着说，这样能让自己愈发压抑沉重的心情变得轻松一些，也顺带保持清醒。

　　“还有那本日记里的东西，你别看了。我写那本日记的时候，是神志不清的，那个时候我早都疯了。”

　　“我妈死了之后，我就被我爸逼疯了。”

　　陆燃回想起来自己写那本日记的时候，也是被各种负面情绪操控着的，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像刚才那样。

　　然后陆燃想了想又说：“我妈妈的事，你不要自责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你走吧，我刚才推开你那一下不是有意的。我脑子真的开始不清醒了，我不想伤害你。”

　　贺以南还是不相信，只是无措地望着他。

　　陆燃忽然觉得贺以南有点可怜。

　　贺以南没有什么朋友，更没有爱护他的家人。

　　在这个世界上，能真心爱贺以南的人，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自己要是真的疯掉，贺以南怎么办？

　　……

　　他也想陪着贺以南。

　　可是比起这个，他更不舍得伤害贺以南啊。

　　真是艰难的选择……

　　陆燃越想越难受，翻出手机里那张贺以南和他亲吻的照片，指着照片抹黑自己，说道：“你看看，这个疯子，被你亲了还这么不情不愿的，垮起个批脸，这种渣男，趁早甩掉吧，别在垃圾桶里找男朋友，知道吗？”

　　“外面好男人多的是，你长得这么好看，很多人喜欢你，你为什么非要和这个疯子在一起呢？”

　　贺以南眸里噙着泪，倔强地抬起脸，望着陆燃，飞速地比划道：

　　【不是的，他不是渣男，也不是疯子。】

　　【他是个对我很好的人，全世界只有他对我最好了。】

　　【你不要这样说他。】

　　陆燃失笑，贺以南这样维护他，他心里都有点感动了，他忍住眼眶里微微的湿热，又拿出手机。

　　陆燃放大了手机里那张六年前的照片。

　　照片里，贺以南正仰起脸开心地亲吻陆燃。

　　可是照片里却有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细节。

　　陆燃手里正紧紧握着一把美工刀，尖锐处直指着贺以南的腹部。

　　陆燃指给贺以南看，“你看，这个疯子他想杀你啊。”

第35章

　　陆燃原以为那张照片能把贺以南吓跑。

　　……没想到， 他低估了贺以南的胆量。

　　贺以南不仅没被吓跑，甚至每天晚上要跑到他房间，守着他睡觉。

　　陆燃没办法，只好开放了自己的被窝， 晚上两个人抱在一起睡。

　　陆燃也不知道贺以南是心太大， 还是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他尝试过半夜凑到贺以南耳边，阴恻恻地说：“我要杀你。”

　　谁知道贺以南被他呼出来的气逗笑了， 在他手心写字：【痒。】

　　陆燃被气得牙痒。

　　真是一点都不配合。

　　陆燃：“你怎么回事？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你没看到那张照片吗？我可是拿刀对着你！”

　　贺以南还是那副不在意的样子， 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非但没有躲开陆燃， 反倒托着肚子往陆燃怀里凑。

　　搞得陆燃都有点抑郁了， 他说的都是真的， 贺以南老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陆燃托着贺以南的下巴， 迫使他抬起脸， 认真地说：“我没开玩笑， 我真的会发疯的。以前我爸也这样， 经常半夜拿着刀在我床边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小时候差点被吓尿了……是真的， 你别不信，我以后也会这样， 因为这病大概率是遗传的。”

　　“你不怕吗？真的不怕我半夜发疯拿刀砍你？”

　　贺以南摇了摇头，旋即又把脑袋埋在他颈窝里， 用手机戳戳戳：

　　【我不怕。】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陪着你。】

　　【除非你不要我了。】

　　陆燃手扶在贺以南的肩头，着急得眼眶发红，“……谁会舍得不要你啊？我说的是危险啊！我这个病也不知道是轻是重， 像定时炸弹，你别看我现在在和你说话，我现在头疼得厉害，嗡嗡响，像要裂开一样。你不怕，我怕啊……我怕下一次清醒过来，再也看不见你了。”

　　贺以南被陆燃吓得呼吸微微凝滞片刻，倒不是被说怕了，反而担心地伸手过去探陆燃的额头，比划着问：【头很痛吗？我去给你找止痛药。】

　　陆燃伸手拽住了贺以南的手臂，他五指紧缩，贺以南白皙的皮肤被他攥得泛红。

　　“你听人说话不听重点？你听不懂人话吗？贺以南！”陆燃厉声喝道，“我叫你滚！滚远点！”

　　这是几个月以来，陆燃第一次冲贺以南发火。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怔住了。

　　贺以南抿起唇，倔强的摇摇头，眼睫却黯然低垂下去。

　　陆燃粗喘了几口气，意识到自己竟然冲贺以南发火了，他赶紧拉过贺以南的手，看见贺以南手臂深红的指印，赶紧说：“我……”

　　刚才陆燃脑海里的嗡鸣声突然变得刺耳，胸腔里烦躁的情绪一拥而上，根本无法控制。

　　“我刚刚情绪失控了，我……怎么会这样？”

　　陆燃哑声解释道，神情还有些恍惚。

　　贺以南急忙摇摇头，比划手语。

　　陆燃没看，他只望着自己的双手，颤抖着嗓音说：“你看，这回你该信我了吧？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我真的疯了……这次是骂人，下次就是杀人……你真不怕吗？”

　　贺以南凑近去抱紧了陆燃，摇摇头。

　　“你是不是也疯了啊？”陆燃都有些无奈了，崩溃得快要笑出来：“你不要命了？不怕死？”

　　贺以南还是摇头。

　　陆燃感觉自己的肩头的衣料被贺以南的眼泪打湿。

　　他喉头微动，手忽然被贺以南拉过去，五指被摆弄成一个握着刀的样子，抵在贺以南的心口处。

　　“你什么意思。”陆燃冷声问。

　　贺以南仰起脸，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比划道：

　　【我知道你恨我。】

　　【等孩子出世，你杀了我吧。】

　　【是我的错。】

　　“贺以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燃是真的发怒了，这次不是情绪失控，他是真真实实的发火了。

　　陆燃将贺以南的手摁下去，捏起贺以南的下巴，低头猛力吻住了贺以南的唇畔，然后逐渐加深。

　　贺以南被吻得快要喘不过气，舌尖尝到血腥的气味，想把陆燃推开，但陆燃偏不放，气愤地咬贺以南的唇瓣，以示警告。

　　陆燃慢慢松开贺以南的唇，抵着贺以南的额头恶狠狠地说：“不许乱说话，知道吗？”

　　贺以南细细喘着气，显然被他亲得晕头转向，顶着凌乱的额发点点头。

　　陆燃帮贺以南理顺了头发，扶着贺以南的肚子，又忍不住亲了一下贺以南的眼睫，吻去他眼角的泪花。

　　贺以南却是垂着眼眸，还是有点难过的样子。

　　见贺以南心事重重，陆燃也心里郁闷。

　　他想，如果没有那本日记，事情也许不会变得这么糟糕。

　　他忘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挺好的么。

　　都怪那本日记。

　　没事写什么日记啊，陆燃懊恼极了。

　　想到了那本打搅他们平静生活的罪魁祸首，陆燃站起来，去书架上翻出那本日记本，哗啦啦几下，全都撕了。

　　贺以南抬起脸看他，眸中惊愕。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让它过去。”陆燃坐回床上，环抱着贺以南，“我说了，我不怪你。那本日记，你可以理解为，我是梦游时候写下来的，不作数的。”

　　“还有，我爸就是个疯子，你真不用管他。他不止对你一个人这样，他对每个人都这样，我妈嫁给他也是倒了大霉。”

　　陆燃说：“你知道我爸为什么在我妈死了之后变得那么疯吗？因为他找不到别个像我妈那么傻的人了。试问还有谁会像我妈这样，让他天天在家吃软饭，他不干活也不管他，还给他钱。我妈累死累活，自己打三份工作，换来一身病。

　　后来在医院里我妈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候，也没见我爸来看过她。我妈去了以后，我爸没钱花了，才突然发疯的。”

　　“所以说啊。”陆燃皱着眉说，“这事要认真说起来，其实是我爸的错。哪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爸就是找个人甩锅，他只是找个理由，想要你的赔偿金……他其实一点都不爱我妈。”

　　贺以南听得怔了，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凑近去抱了陆燃一下。

　　陆燃苦涩地笑了，又说：“其实那时候我觉得我妈活得挺累的。你知道吗？那时候她住院，我晚上陪着她，我天天晚上看她在病床上辗转反侧，疼得喊救命，说她想死。我只能看着她，我没有办法，我怎么办……我也想替她疼啊。”

　　陆燃皱着眉哽咽了一下。

　　“所以，其实吧，我现在觉得，那样挺好的，至少我妈去世前不用再受那种折磨……”

　　贺以南凑近去，心疼又笨拙地亲掉他脸颊的泪。

　　陆燃忽然醒悟过来，躲开，用手在脸上胡乱摸了一把：“哎呀，眼睛突然涩得慌。”

　　然后笑着揉了揉贺以南的脑袋，笑道：“所以说，真的不要想太多，真不好，尤其是大晚上的。”

　　贺以南牵起一个浅浅的笑，抱着陆燃的手臂收紧了一些。

　　-

　　后来几天，贺以南陪陆燃去医院检查。

　　医院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有好消息有坏消息。

　　坏消息是，陆燃小时候因为受到刺激，确实有点精神问题。

　　但因祸得福，陆燃大脑曾经创伤失忆，如今就算再回忆起往事，很多情绪都变得没那么偏激消极。

　　也就是说，只有陆燃现在这个情况，是由于突然想起太多事情，大脑一时无法接受，才产生了急性短暂性的精神障碍。

　　但是陆燃的症状非常轻微，只要保持心情愉悦，最快两周就能治愈。

　　听了医生说的话，两人明白过来，陆燃的担忧是多余的，完全是虚惊一场。

　　贺以南比陆燃还开心，拿着医生开的检查单反复查看，然后忽然想到什么，戳戳陆燃的唇角，又指指检查单上的“心情愉悦”四个字，示意陆燃要时刻保持心情愉悦。

　　陆燃也开心，心里的石头落地了，幸好不是什么大病，只要能好起来就好。

　　只不过，这几天他心悸有点厉害。

　　他还是会有失去意识的状况，有的时候他明明在卧室里，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居然就到了厨房，手里还拿着刀。

　　贺以南望着陆燃，伸手捋平他眉间的褶皱，似乎在想着该怎么让陆燃开心一点。

　　于是两人又去了医院的产科做产检。

　　这次贺以南做了四维彩超，报告单上面能清楚地看见宝宝，宝宝各方面都很健康，而且五官也长得端正，是一个非常漂亮可爱的小宝宝。

　　贺以南很开心地指给陆燃看，比划道：【我们的宝宝好可爱，你快看看。】

　　陆燃拿过去看了，脑海里却还是有点嗡嗡响，不停地冒出疑虑，他刚才忘记问医生，假如在他恢复之前，不小心拿刀把贺以南砍了怎么办？那岂不是一尸两命？

　　如果某天醒来时发现自己拿着刀坐在警察局，那又该怎么办？

　　陆燃越想越烦躁，头痛欲裂。

　　然而，贺以南好像能读懂他的心事，忽然伸手捋平他眉间的褶皱，然后轻轻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这一下子，就好像被施展了什么魔法一样，陆燃感觉眼前灰暗的世界忽然明亮起来，那些消极负面的情绪，像潮水般退去。

　　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

　　陆燃以前都没发现，原来快乐那么简单。

　　陆燃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贺以南居然主动亲他嘴了？

　　是主动的！

　　他的小男朋友居然主动亲他嘴了。

　　是又香又软的亲亲啊。

　　陆燃心里有个小人激动得在跳舞，而且还有点上瘾。

　　但他面上不显，把脸凑过去，平淡地说：“再来一个。”

　　贺以南怔了一下，脸蛋迅速染上绯红，垂着眼睫摇头。

　　因为想让陆燃高兴一点，所以才亲了一下，没想到还挺管用。

　　但是医院人太多了，一直亲亲的话，他会害羞的。

　　陆燃闭眼等了半天没等到，再睁眼时发现贺以南神色慌张，漂亮的小脸蛋涨红得像个苹果。

　　贺以南害羞的样子可爱惨了。

　　陆燃心里偷笑，看了贺以南好一会儿。

　　等贺以南收拾好情绪，终于敢看他的时候，陆燃赶紧皱起眉头，板着个脸说：“难受死了，头疼得快裂开，胸口痛，哪哪都疼。”

　　“好像要再亲一下才能好。”

　　说完陆燃瞥了贺以南一眼。

　　贺以南有点憋不住，轻轻地笑了一下，摇摇头。

　　陆燃很是失望，长长叹了口气。

　　他不搭理贺以南了，自己慢慢将医院的病历本收拾好，装作一副失落的模样。

　　意料之中的，贺以南果然上钩了，凑过来揪揪他的衣角，往他脸颊上啵了一口。

　　陆燃挑眉看向贺以南。

　　贺以南耳朵红得像烧云，比划着：【你上次说的话还算数吗？】

　　陆燃想不起来了，问：“什么？”

　　贺以南抿了抿唇，既紧张又害羞，手语都不敢用了，拿起手机给他打字：【你问我，我们能不能重新在一起……】

　　-

　　陆燃觉得贺以南问的简直是一句废话。

　　回家的路上，陆燃高兴得像踩在棉花上飘，一路搂着贺以南亲，也不管贺以南愿不愿意。

　　贺以南一路上被陆燃弄得脸红都没褪下来过。

　　他本就在孕期，再加上被陆燃撩了几下。

　　回到家之后，更是羞得不敢面对陆燃，换了衣服直奔浴室。

　　贺以南现在肚子大了，陆燃怕贺以南不舒服不告诉他，有点担心地敲门：“南南，你怎么了？”

　　“你不舒服要跟我说。”

　　贺以南不能说话，只能敲敲门回应他。

　　陆燃叹了口气，坐到沙发上，听着浴室哗哗水声，时不时看向浴室的门。

　　陆燃猜想，贺以南可能是害羞了，所以暂时不敢看见他。

　　然后他坐回沙发上，又开始回味贺以南那个湿软微甜的吻。

　　回想贺以南到底吃了什么，那么香。

　　起初陆燃是这样普普通通地想着。

　　到后来，他越坐越冷，脑海里又开始思考那个问题。

　　假如他拿起刀……

　　会怎样？

　　陆燃想着想着，头又开始痛起来，眼前泛了黑，短暂的几秒失去了意识，再清醒过来时。

　　他发现自己闯进了浴室。

　　陆燃心里一惊，等脑中眩晕感消散。

　　再抬起头，贺以南正举着花洒头站在他面前。

　　陆燃心里唾弃了自己几句，好家伙，这疯得也太离谱了。

　　要疯也挑个别的时间吧？怎么还专挑别人洗澡的时候……

　　四目相对，四目愕然。

　　贺以南见陆燃的状态有点不对劲，用花洒冲干净身上的泡沫，急着走过去看陆燃。

　　浴室里氤氲着水汽，地面上也湿滑，贺以南又太着急，可能是忘了自己还怀着身孕。

　　陆燃连浴巾都忘了拿给贺以南，伸手扶了他一下。

　　贺以南仰起脸焦急地看他。

　　陆燃垂下眸，却有些失神。

　　贺以南刚沐浴完，脸颊还泛着淡粉，细腻白皙的肌肤上挂满了水，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时不时抖落几滴水珠，唇瓣莹润水红，让人忍不住咬一口。

　　陆燃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偏过头，匆匆地说了一句：“抱歉。”

　　偏偏贺以南不懂事，还越凑越近，满眼焦急地朝他比划：【怎么了？你刚刚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

　　陆燃扯下浴室里挂的浴巾，把贺以南裹好，抱到床上。

　　陆燃倾身，手撑在贺以南脑袋旁的床板上。

　　贺以南怔了一下，脸颊滚烫得像要沸腾，手无意识地护了护脆弱肚子。

　　陆燃手覆在贺以南的肚子上揉了揉，贺以南的怀相很好，肚子细腻白皙，仿佛一块上好精致的糕点。

　　陆燃俯身轻轻吻了一口。

　　贺以南不敢看陆燃，别过羞红的脸。

　　陆燃好好护着贺以南的肚子说：“孩子会好好的。谢谢你，审核。”

　　……

　　翌日，由于晋江不让贺以南睡到中午不起床，所以他早上就醒过来了。

　　陆燃差点以为贺以南要早产，他根本不敢碰贺以南脆弱的肚子，他只能在一旁看着。

　　半晌后，贺以南轻蹙的眉头才舒展开，陆燃又心疼得凑近去亲吻贺以南，摸着他的后脑勺细软发丝。

　　贺以南摇摇头，拉过陆燃的手，搭在自己的滚圆的肚子上，委屈地比划道：【你看看，宝宝动得厉害。】

　　陆燃帮贺以南安抚着，又轻轻亲吻他眉眼，嗓音略带沙哑：“辛苦你了。”

　　贺以南脸颊又泛起红，低着眼睫，点点头。

　　陆燃轻轻笑了一下，帮贺以南把被子拉上去一些，盖住他容易着凉的肚子，说：“还累吗？再睡会儿吧？我去给你做早餐。”

　　贺以南可能是真的累了，对他点点头，眼眸眨了几下，又睡了过去。

　　-

　　陆燃去到厨房，看见厨房里的水果刀，又是一阵熟悉的心悸。

　　他冲过去，把刀子藏到抽屉里，惊魂未定地喘息。

　　于是，复杂的菜系不能做了，黑暗料理之路也无法顺利开始，陆燃只好蒸了几个包子馒头作为早午餐。

　　回到客厅，陆燃盯着自己手掌的纹路看，试图让自己清醒。

　　幸运的是，比起前几日，他的精神状态好像稳定了一些。

　　昨天他就是因为想起了菜刀这两个字，才到厨房拿起刀，冲进了浴室。

　　当时，他正那把剪刀对着贺以南，如果自己再晚一些清醒过来……

　　好像差点又要陷进负面情绪的漩涡里。

　　有人走过来，用手掌轻轻覆住了他的眼睛，给他递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要开心！】

　　后面画了个黄豆笑脸，只不过嘴巴被画歪了，很是滑稽。

　　陆燃忍不住笑了，说：“谢谢你，歪嘴黄豆。”

　　贺以南疑惑地眨眼，把纸条收了回去，看了几眼，也乐得笑弯了眼，给他比划：【刚才我垫在肚子上画，宝宝突然打嗝啦，就不小心画歪了。】

　　“打嗝？”

　　陆燃是第一次当爸爸，完全不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他从来没听说过宝宝在肚子里会打嗝的。

　　他把手放到贺以南的肚子上，果然那里正在轻轻的颤动，肚皮一跳一跳的，像小鱼吐泡泡。

　　“闹得你难受吗？”陆燃问。

　　贺以南弯起眼眸对陆燃摇摇头，斜过身靠在了陆燃的肩上，黑软发丝蹭到他的脖颈。

　　陆燃感觉有点发痒，揉了揉贺以南的脑袋，贺以南嘴角漾着浅浅的弧度，舒服地合上眼眸。

　　晨光熹微，一缕橙黄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悄悄落到两人交叠的手背。

　　两人头靠着头，呼吸轻缓而舒适，恬静安心。

　　陆燃忽然想起来，以前他被爸爸发疯赶出家门的时候。

　　贺以南恰巧在窗户看见他，鞋都没穿就跑出来找他。

　　贺以南还怕他着凉，把自己又旧又破的小外套披到他身上，非要抱着他给他温暖。

　　就像现在这样，相互依偎。

　　但那时候贺以南清瘦的小身板冷冰冰的，根本不能让陆燃暖和，甚至还有反作用。

　　那时的陆燃已经隐约有了精神失常的症状，心里烦躁而压抑甚至开始出现幻觉，他一把将贺以南推开了。

　　陆燃还记得贺以南那时候要哭的样子，拿着树枝在地上给他写字：【对不起。】

　　……

　　原来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怪不得，贺以南总爱和他道歉。

　　陆燃沉沉叹出一口气，摸了摸贺以南的头发：“笨蛋。”

　　贺以南仰起脸望了望他，好像也有心事，垂着眼比划道：【你觉得小火哥哥以前有没有恨过小鹤呀？】

　　陆燃沉思片刻，说：“没有。”

　　“因为小火哥哥知道，那个拼了性命也要救下小鹤的阿姨，是很爱小鹤的，她一定很希望小鹤永远平安健康，幸福快乐。”

　　贺以南眼睫微微抖动了一下，眼眶里蓄满了泪。

　　陆燃笑着说：“所以小火哥哥也会永远爱着小鹤，永远不分开。”

第36章

　　后来几周， 陆燃经过贺以南细心的照顾，病情终于稳定了很多。

　　至少陆燃这几天不会再有冲进厕所拿着刀叉挥舞，又或者是半夜跑去厨房做饭，差点把厨房炸掉的情况了。

　　除了偶尔会被噩梦惊醒之外， 陆燃没有出现过其他特别的举动， 精神状态已经好转了很多。

　　为了不让贺以南担心，他们又去看了医生。

　　医生告诉他们， 陆燃情况很好， 只要近期不要再受大刺激， 很快就能痊愈。

　　陆燃为此很是高兴， 他先送贺以南回家， 自己去那家早餐店排队买吃的。

　　贺以南早孕反应过去了， 食欲好了很多， 经常一人要吃两个人的份量。

　　但贺以南这人脸皮薄， 容易害羞， 也许是想在陆燃面前保持形象， 总是不敢在陆燃面前吃太多。

　　殊不知，陆燃已经好几次半夜在厨房看见贺以南偷偷煮东西了。

　　所以陆燃这回故意买了五人份的早餐， 绝对不能把他家大宝贝和小宝贝给饿坏了。

　　陆燃回了家， 兴冲冲地打开包装盒，叫贺以南来吃。

　　可是贺以南今天有点奇怪， 竟然对平时最爱吃的糯米鸡无动于衷。

　　他勉强吃了两口，手机打字说困了， 然后放下筷子，回房睡觉了。

　　幸好陆燃察觉到贺以南状态不对，及时追进了贺以南的房间。

　　贺以南已经换了衣服躺到被窝里了，细看被子还在微微颤抖。

　　陆燃赶紧钻进贺以南的被窝里， 环抱着贺以南的腰，手掌轻轻覆到碰到贺以南的肚子上，贺以南疼得轻轻嘶气。

　　陆燃这才就着灯光看见贺以南额头蒙了一层虚汗，碎发被汗浸透，眉头紧紧拧着，脸色泛白。

　　陆燃掌心搭在贺以南的肚子上，那里正一阵紧绷发硬。

　　“怎么回事？是不是要生了？”

　　陆燃不敢碰贺以南的肚子了，他转而探头去看贺以南的裤子。

　　没有出血，没破水。

　　看来没到生的时候，陆燃松了一口气。

　　贺以南苍白着唇，手搭在腹顶，脑袋凑到陆燃的怀里，小小口反复呼吸，扯着陆燃的衣服，缓了好一阵。

　　陆燃盯着贺以南不时耸动收缩的肚子，不满道：“这个小魔鬼，真能折腾人。”

　　陆燃想起生理教科书上写的，怀孕是非常艰辛的。

　　以前他不能理解，总觉得生个孩子很简单，不就是肚子鼓起来，等十个月，然后噗通一声，孩子就落地了。

　　他这下终于能体会到，这哪是容易的事。

　　贺以南现在怀孕八个月了，肚子一天一个样，变得越来越沉，还老是肚子疼腰疼的，有时候晚上腿还抽筋。

　　贺以南拧着眉，缓过那阵疼，眼眸里还泛着水汽，却对着陆燃笑了笑，比划道：【是假性宫缩。】

　　“又宫缩了？怎么这么频繁？”陆燃皱起眉。

　　贺以南摇头，不想让陆燃担心，笑着比划道：【应该是今天起得早，不小心累着了，我睡一会儿就好。】

　　陆燃隐约记得贺以南前几天才疼过这么一回，当时也没有疼得这么厉害，这次干脆连饭都吃不下。

　　刚刚他陪着贺以南一起去产检了，医生还说宝宝很健康，预产期在两个月以后，就算是假性宫缩，也不该这么频繁。

　　临走前，医生特意避开贺以南，提醒他。不能让孕夫操劳过度了，孕夫最忌忧思，让他多注意贺以南的情绪，否则极大可能会早产。

　　陆燃看着贺以南眼眸底下那一小片乌青。

　　贺以南这几个月本来就在忙着毕业的事情，每天白天赶论文焦头烂额。

　　晚上又怕他做噩梦或者半夜犯病，天天都要抱着他睡，根本没好好休息过。

　　那时候陆燃还挺开心呢，因为可以趁着贺以南睡着的时候，随便亲，把贺以南亲得晕头转向，然后酱酱酿酿，顺利滚床单……

　　可陆燃现在回想起来，他有时半夜被尿憋醒，他明明非常小心地挪开贺以南的手，尽量不弄出任何声响。

　　贺以南却总是被他惊醒，反而将他抱得越来越紧，嘴里发出一些破碎模糊的音节，焦急地望着他，眼尾迅速泛起了红。

　　贺以南仿佛又回到了那次住院时的状态。

　　陆燃反复解释自己只是去上个厕所，可是贺以南总是不信，困得迷迷糊糊也要和他一起去厕所。

　　像是害怕被丢弃的小猫。

　　陆燃总感觉贺以南还陷在十几年前的那场噩梦里，没有苏醒过来。

　　想想也是，两人之间这么多年的心结，哪有这么简单容易，只靠他说几句话就能解开了呢？

　　陆燃沉沉叹出口气。

　　-

　　第二天清晨，陆燃醒来时怀里空荡荡。

　　他拿起手机一看，才六点半。

　　贺以南昨天才反省自己起得太早，结果今天还不是照旧？

　　陆燃胡乱地抓一把自己的短发，下床踩上拖鞋，走去厨房。

　　厨房里，贺以南正双眼困倦地煮早餐。

　　陆燃趁贺以南不注意，伸出手从背后一个熊抱，贺以南一下子被吓得瞌睡都没了。

　　陆燃贴着贺以南的耳朵阴森地说：“等会你的头栽到锅里去，我可不捞你。”

　　说完他把头搁到贺以南黑软的发顶上，闷闷地说：“这是什么神仙汤吗？值得我家大宝贝揣着我家小宝贝六点钟爬起来煮？”

　　汤勺里的汤撒了一半，贺以南听完陆燃的话，突然变得有点着急，回过头，伸手扒拉陆燃的下眼睑。

　　陆燃在锅盖的反光处看见自己被扒拉成一个鬼脸，帅气值直线下降。

　　他气得一把抓住贺以南的手：“别扒拉了，我没犯病。”

　　贺以南还是担忧地看他，拿出手机戳字：【真的没有发病吗？还是吃点药吧？】

　　这怪搞笑的，不明情况的人听了可能觉得贺以南是在骂人，可是贺以南脸上满是认真。

　　“没有，医生说了，我那病是急性短暂的，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啊。”

　　陆燃笑了，重新贴过去，不正经地说：“所以我今天不吃药，想吃你。”

　　贺以南耳朵尖一下冒了粉，手机差点没拿稳，又戳：【不要……你还是吃药吧。】

　　陆燃特别喜欢看贺以南这害羞的样子，亲了亲贺以南的耳朵。

　　但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贺以南孕期本就容易焦虑，现在因为他的病情，才会日日失眠。

　　~

　　于是陆燃强制要求贺以南回床上补眠。

　　到了晚上，又拉着贺以南出门散心。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是不是医生那里说什么了？是不是你的病情恶化了？要回去复诊吗？】

　　出门前，贺以南担忧地用手机打字问。

　　陆燃帮贺以南系好托腹带，摸摸他快要足月的肚子，牵起他的手，笑嘻嘻地说：“我们去约会。小魔鬼快出生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过二人世界，做一些情侣该做的事。”

　　贺以南睁大眼，有点惊讶。

　　毕竟陆燃失忆后，到得知怀孕，到现在孩子快要落地，他好久没有和陆燃出去约会了。

　　陆燃刮了刮贺以南的鼻尖：“走，出门。”

　　到了电影院，陆燃取了票。

　　想着让贺以南高兴点，这次他特地选了拯救坏心情的喜剧片，而且还选了专门的情侣厅。

　　他们坐在影院中央的观影黄金座位，周围坐满了甜蜜的情侣。

　　陆燃看见前排两个小情侣头靠着头秀恩爱，他不服气，非要扯着贺以南过来，想亲一口。

　　这影院里一眼望去全是异性情侣，贺以南进来时就有点局促，现在更是被羞死了。

　　贺以南摇摇头，表示了抗拒。

　　“你怎么老这么容易害羞啊，南南。”

　　陆燃觉得好笑，他的小男朋友害羞起来太可爱了。

　　他又凑过去，郁闷地说：“……我想亲一下你都不行吗？咱俩孩子都有了。”

　　贺以南慌张地捂住他的嘴。

　　陆燃不出声了，只眉眼带笑。

　　前排的小情侣好奇地回头看他们，又笑哈哈地转回去。

　　贺以南的脸染上绯红，羞耻地比划道：【这里是公共场合，你能别这样吗？】

　　陆燃咧着嘴说：“不能。”

　　贺以南偏过头，不看他了。

　　影院关了灯，开始播放电影，贺以南十分捧场，看了两分钟就投入到电影里了，看得认真入迷。

　　而陆燃不想看电影，只想看贺以南。

　　贺以南安静地端坐着，身材修长如竹，就算是怀孕了，身型也没有走样，看起来就像简单揣了个西瓜在衣服里。

　　如果去掉这个小西瓜，完全就是漫画里走出来的清纯男大学生。

　　荧幕上明明灭灭的灯光映在贺以南的脸上，陆燃盯着贺以南看，怎么看都看不够，于是开始默默数贺以南的眼睫毛。

　　贺以南好像察觉到了，红着脸把陆燃的头拨开，陆燃不乐意，又把头扭回来。

　　贺以南看着陆燃一副无赖模样的俊脸，怔了一下，耳朵烫得要命，打字问：“你在想什么呀？不看电影，看着我干什么？”

　　“我在想，什么时候带你去领证啊。”陆燃笑着答道。

　　-

　　电影散场，陆燃和贺以南特意避开人流走出去。

　　陆燃护着贺以南的肚子走出电影院。

　　孩子快足月了，贺以南肚子沉坠，每一步走得都很小心。

　　陆燃心里也怕，开始有点后悔带贺以南来这人多的地方。

　　结果俩人怕啥来啥，人堆里突然冲过来一个小不点，幸好陆燃反应及时，帮贺以南挡了一下。

　　贺以南托着肚子，轻蹙了一下眉头。

　　“没事吧？”陆燃惊魂未定地问。

　　贺以南摇摇头。

　　陆燃这才放心了，回头冲着那小不点说：“小屁孩，走路小心一点行不行，横冲直撞的，撞到人了怎么办？”

　　“呜呜。”

　　小不点是个很可爱的小男孩脸圆圆，眼睛大大的，睫毛忽闪忽闪。

　　“哎……”陆燃感觉看见了小时候的贺以南，一下子觉得可爱又可怜的，蹲下去哄：“你怎么了？小屁孩？”

　　小不点可能被陆燃吓到了，摇摇晃晃地走开几步，走到贺以南身边，皱着眉看陆燃。

　　贺以南蹲不下去，只能伸手摸了摸那个小不点的脑袋。

　　也许是因为贺以南气质温和，看起来亲和好相处。

　　小不点仰起脸看了看，就伸出小手抱住了贺以南的长腿。

　　陆燃看见了，气得要冒烟：“你这！……小小年纪不学好？我警告你，立刻放开你的手，你这是吃豆腐行为。”

　　小不点被吓得又要哭，贺以南赶紧笑着冲陆燃摇头，让他不要吓唬小孩子了，又揉揉小不点的脑袋。

　　但贺以南说不了话，没办法安慰小不点，只能向陆燃投来求助的目光。

　　陆燃冷笑一下，提着小不点的衣领，连拽带抱到自己怀里。

　　贺以南抿唇轻笑。

　　因为陆燃这新手奶爸的样子，看起来莫名帅气又温柔。

　　贺以南忍不住拿出手机偷拍了一张，认真保存下来。

　　小不点指了指一旁的娃娃机，拧着衣角委屈地说：“我妈妈不让我玩娃娃机……”

　　“我想要那个小羊咩！我就要我就要！”

　　这时，小不点的妈妈终于赶过来了，“圆圆，你怎么跑这来了？”

　　陆燃赶紧把小不点交到他妈妈怀里。

　　那妈妈感激地说：“谢谢你们啊，我还以为圆圆丢了，吓死我了。”

　　“圆圆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

　　陆燃看着那冒失的新手妈妈，笑着回：“没，就是你下次看紧点，别再丢了，特别是这种人多的地方，不安全。”

　　那新手妈妈连连道谢后抱着小不点走了。

　　送走了小不点和他的冒失妈妈。

　　陆燃回头，看见贺以南站在娃娃机前发呆。

　　他走过去，温声问：“饿了吗？想去哪里吃饭？”

　　贺以南怔了一下，抬起脸，摇头。

　　“不想吃吗？你昨晚都没吃。”

　　陆燃这样说着，敏锐地察觉贺以南眼尾染上了浅红。

　　他回头，看见那娃娃机里堆满了小羊咩玩偶，竟然和贺以南每天抱着睡觉的那只十分相似。

　　陆燃有时候心思没那么细，他以为贺以南心血来潮，想买个小娃娃来玩。

　　然而却忘记了，在小鹤视角的那个故事里，小火哥哥的妈妈是为了捡回一只小羊咩玩偶才出了意外。

　　陆燃想起贺以南每天抱着那只毛都掉光的小羊咩睡觉，兴奋地说：“终于找到了，我在网上找了好久都没见到，还以为没卖的了，我再给你抓一只，你那只太丑了。”

　　贺以南忽然拉住他，摇摇头。

　　陆燃皱了皱眉，回握住贺以南被冷汗浸湿的手。

　　-

　　陆燃开车带贺以南去餐厅吃饭。

　　由于贺以南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过觉，一上车就睡着了。

　　陆燃停好车，没舍得叫醒贺以南，硬是在车里等了两个小时。

　　贺以南醒来看见时间被吓了一跳，满眼自责地戳手机说：【我睡过头了，你怎么没喊我呀。】

　　陆燃一挑眉，扶着方向盘：“我喜欢看你睡觉的样子，想多看看，不行吗？”

　　贺以南有点不相信，又戳：

　　【你又骗我。】

　　【我们每天都睡一起……】

　　“睡一起怎么了，就是看不够啊。”陆燃说。

　　贺以南脸皮薄，脸一下烫得不行，赶紧把字删了。

　　两人到了餐厅，这是一家高档餐厅，就餐环境比较安静，夜景优美。

　　最重要的是人少，贺以南现在的身子可经不住磕碰了。

　　陆燃预先定了包厢，服务员带他们走到预定的包厢。

　　这位置宽敞且布置优雅，天花顶金碧辉煌，中间还挂着一个璀璨华丽的水晶吊灯。

　　这据说是全餐厅能看到夜景最美的房间。

　　服务员为他们拉开椅子。

　　陆燃对这个房间也是挺满意的，不过有一点不太好，他看那个吊灯有点瘆得慌。

　　因为曾经被吊灯砸伤了头，如今看着，总感觉后脑勺那伤口隐隐作痛。

　　陆燃还在犹豫，贺以南却先一步拉了拉他的袖子，脸色比他还难看，戳手机说：【换个房间好不好，我不喜欢这个房间。】

　　然而服务员告诉他们这个餐厅包厢里都是有吊灯的，于是两人只好坐到大厅的卡座。

　　卡座比较狭窄，贺以南很艰难地托着肚子坐下去，隐忍着不适。

　　陆燃有点心疼，劝道：“这里太窄了，你坐得不舒服的，还是坐包厢吧。”

　　贺以南摇摇头，脸色有点发白。

　　“为什么？”陆燃想了半天，忍不住笑出声，说：“难道你的头也被吊灯砸过？”

　　贺以南慌忙摇摇头，看着他的神情变得有点难过。

　　然后一手扶着桌沿，垂下头用另一手打字，呼吸有点急促。

　　陆燃笑容僵了一下。

　　糟了，他忘记贺以南开不得玩笑了。

　　可是也没说啥啊？

　　陆燃站起来，坐到贺以南那边的卡座，捧着贺以南的脸，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着急问：“怎么了？”

　　贺以南摇头。

　　陆燃只好凑过去看贺以南打的字。

　　【那天你受伤时，流了好多好多血。】

　　【真的很多很多……我的衣服上，全是血……】

　　“啊？”

　　陆燃意识到贺以南在说他脑袋被砸到的事。

　　那时候医生说，有个人及时背着他去了医院，如果再晚一点就没救了。

　　那个救了他命的人，陆燃一直想找机会当面感谢来着。

　　但他当时失血过多，脑袋早都成了浆糊，是真的记不清了。

　　贺以南眸里蓄满了眼泪，睫毛被泪水黏糊到了一起，强忍着伤心，打字：

　　【我能感觉你的体温在一点点流失……】

　　【我好怕。】

　　【我以为你要死了。】

　　陆燃无奈又心疼，说道：“别难过了别难过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呢？”

　　贺以南想起来就觉得后怕，忍着眼泪。

　　“你怎么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情？”陆燃想了想问。

　　根据贺以南说的话，陆燃隐约能猜到一点，接着说：“难道是你送我去医院，然后哭着求医生，叫医生救我的？”

　　所以，医生口中的那个哭到说不了话的人，竟然就是贺以南？

　　贺以南点点头，眼神放空了一会儿。

　　陆燃暗自震惊了一下，贺以南这小身板，怎么背着他去医院的啊？

　　算算时间，那时候贺以南都怀孕了。

　　真的是太傻了！

　　陆燃揉揉太阳穴，转过身，他知道贺以南又要开始偷偷自责了，从今天看到那个娃娃机开始，他就觉得贺以南状态不对劲。

　　陆燃想了一会儿。

　　他摸摸贺以南的脑袋，让贺以南靠到自己的怀里，满脸骄傲自豪地说：“南南！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啊？原来是你救的我？”

　　“不得了，我家宝贝太厉害了，救了我的命？”

　　“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舍不得你帅气英俊的男友就这么嗝屁？巧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怎么能英年早逝呢？我还得看着我家小宝贝出生呢。”陆燃继续说。

　　“快快快，你帅气迷人的男友就在你面前，机不可失啊，赶紧来个啵啵。”

　　贺以南眼泪还噙在眼里，听陆燃突然开始胡说八道，羞赧地看陆燃一眼，到底没忍住笑了一下。

　　然后凑近去亲了一下陆燃的脸颊。

　　陆燃不满足，他捧着贺以南的脸回亲，亲得贺以南没处躲，两人抵着额头，陆燃看着贺以南，眸光闪烁，“我爱你。”

　　贺以南眼尾淌出泪花，胡乱地点头。

　　陆燃手抚在贺以南的后脑，说：“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

　　“你只要记住，我爱你。”

　　“一直爱你。”

第37章

　　两人贴贴了一会儿， 陆燃见贺以南情绪好了点，哄着他吃东西。

　　但由于孩子大了，总顶住胃，贺以南吃了一点就吃不下， 说是胃里撑得太难受。

　　陆燃带贺以南到江边消食， 一路都在说：“这个小魔鬼，等他出来我肯定狠狠揍他一顿。”

　　贺以南漾起唇笑了笑， 凑近去牵住陆燃的手， 另一手拿手机打字说：【小声一点， 他现在能听到我们说话了， 要注意胎教。】

　　贺以南的眼尾还稍稍有点红， 可是他笑得眼眸弯弯， 看起来不难过了。

　　陆燃放下心来， 说：“那怎么了， 就让他听， 孩子得从小教育， 不然等他出来变成大魔头，欺负我们南南怎么办？那不行。”

　　说完， 陆燃牵着贺以南的手默默收紧了些。

　　贺以南有点不赞同， 打字说：【不要老是叫宝宝小魔鬼呀，如果是个女孩怎么办， 她会难过的。】

　　“女孩的话，那就叫她小魔女。”陆燃想了想， 认真地说。

　　贺以南摇摇头，打字：【不好听。】

　　“嗯……”

　　陆燃看见贺以南白皙脖颈上的还没消退的浅红，随口说：“那就叫小草莓。”

　　贺以南睁大眼怔了两秒，反应过来后， 放开陆燃的手，飞快戳屏幕打字：【你别老这样啦，宝宝在听的。】

　　“好好好。”陆燃笑得开心，拉回贺以南的手，说：“我刚刚想到，你怀孕时爱喝草莓啵啵酸奶，所以宝宝叫小草莓，你想到哪里去了？”

　　贺以南瞥了陆燃一眼，脸蛋飞快地泛红。

　　……

　　两人在江边散步了好久，想给宝宝起个名字，想半天想不出来，陆燃说了好几个，贺以南没有一个满意的。

　　陆燃没辙，又见贺以南有好几次托肚子扶腰的动作，就问：“别走了，我们回家吧？是不是腰疼了？”

　　说完，陆燃搂着贺以南，准备打道回府。

　　谁知道贺以南对他摇摇头，望着马路对面的一家便利店，走不动道了。

　　“怎么了？”

　　陆燃以为贺以南又开始假性宫缩，脸色都变了，伸手揉着贺以南的腰腹，一边问：“哪儿不舒服吗？”

　　贺以南摇摇头，望着便利店，喉结上下翻滚了一下，可怜巴巴地比划道：【想吃雪糕。】

　　雪糕？

　　陆燃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

　　贺以南急得眼泪都快出来，用手机用力地戳：【我想吃！】

　　贺以南的手还被江边风吹得寒凉，陆燃摸了摸他的手，决定冷酷到底：“不行，还怀着孩子，怎么能吃雪糕？等会着凉了，肚子该难受了。”

　　贺以南跟陆燃讨价还价：【我就吃一根……不吃很多的。】

　　“不。”陆燃毫不留情地说。

　　【宝宝也想吃。】

　　贺以南还是不肯放弃。

　　陆燃偏过头，还是说：“不行。”

　　贺以南仰起脸看看他，有点委屈地甩开陆燃的手，自己抱着肚子走了。

　　陆燃看着贺以南可怜巴巴的背影，肯定是又难过了。

　　他哪里舍得让贺以南难过呀，三两步追上去，无奈地说道：“好，我买我买，想吃什么都买给你。”

　　两人去便利店买了一根雪糕带回家。

　　贺以南进门换了鞋，迫不及待地拿起雪糕，撕开包装袋，好像生怕被别人抢了。

　　顾虑到贺以南还在孕期，实在不能吃太多这种寒凉的东西，陆燃叹了口气委婉地说：“你吃可以，给我留一半……不然我得考虑下一次要不要给你买了。”

　　没想到话音刚落，贺以南啊两口就把雪糕吃完了，手里拿着个光秃秃的木棍子。

　　这把陆燃给气的！

　　他走过去，手搭在贺以南的圆隆肚子上，“贺以南！”

　　陆燃刚想说话，贺以南凑近他脸，猝不及防地亲了他一下，还渡了两口冰冰凉凉的雪糕给他。

　　陆燃难得地愣了一下，眼前一黑，再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扶到了贺以南的后颈。

　　刚才好像……又犯病了。

　　不过不要紧。

　　陆燃低眉看着贺以南浅粉的唇瓣，哑声说：“……你是不是学坏了？”

　　贺以南不敢笑了，看着陆燃，眼眸里露出慌乱。

　　滚烫的气息互相交织着，陆燃手撑到贺以南身后的墙面上，眸光暗沉，“你居然敢，色.诱老板？”

　　-

　　后来几天，贺以南又开始腰疼，几周没下床，假性宫缩也频繁得吓人。

　　害得贺以南本来准备好的毕业答辩都没去成，只能在网上答辩。

　　幸好贺以南的同学和教授都非常理解他的情况，甚至给他们送来很多的祝福，贺以南的答辩也顺利通过啦。

　　等贺以南忙完了，陆燃叫了医生上门来检查。

　　然而医生来了，看了两眼都知道怎么回事。

　　医生淡淡留下一句，孕晚期性生活不宜太频繁，否则有早产风险，然后就走了。

　　贺以南脸皮本就薄，被医生这么一说，立马羞红了脸。

　　陆燃笑着安慰贺以南，“放心，宝宝出来前不会碰你了，我克制一下。”

　　可是减缓了性生活后，贺以南的假性宫缩并没有减轻的迹象，反而越发厉害，每次不疼半宿不停歇。

　　两人都知道，宝宝就在这两天要出生了。

　　这本来是件兴的事，可是陆燃书桌日历上那个显眼的红色圈圈时刻提醒着他。

　　明天，就是他母亲江明珠的忌日了。

　　-

　　翌日，陆燃要赶去祭拜母亲，

　　但为了让贺以南好好在家休息，他起床的动作比平时轻了几百万倍。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换上黑色西服，打上黑领带。

　　他按下门把手，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陆燃叹了口气，无奈回头，果然看见贺以南抱着肚子下了床。

　　“还早呢，再睡会儿吧。”

　　陆燃走过去，轻轻环住贺以南的腰，发现贺以南的肚子比起昨天肉眼可见地又大了一圈，还有点往下坠。

　　这是很明显的快要生产的预兆了。

　　贺以南仰脸看陆燃，比划着问：【今天是阿姨的忌日对吗？】

　　陆燃沉默了一阵，

　　本来想着不和贺以南提这事，没想到贺以南记得这么清楚。

　　【你怎么不喊我，我差点起晚了。】

　　贺以南着急地比划，揉了揉眼睛，要去找衣服换。

　　“你别去了，你还怀着孩子，去那地方不太好，而且你都快要生了。”陆燃温声劝道。

　　【为什么不能去，我想去看阿姨。】

　　贺以南想了想又比划：【孩子昨晚一直都很乖，没有闹我，不会有事的。】

　　江明珠出事后，贺以南每年都会偷偷墓地看她，每一年都不会缺席的。

　　不仅是因为感激和愧疚，在贺以南心里，江明珠就像他的亲生母亲一样好。

　　“不行，南南乖乖在家休息好不好？”陆燃还在哄。

　　【我想去，让我去看看阿姨吧。】贺以南红了眼眶。

　　陆燃哄了好半天，贺以南依然坚持。

　　陆燃彻底没辙了。

　　况且，贺以南知道那墓地在哪，他真怕自己出门后贺以南会自己偷偷跑出来。

　　相较于第二种情况，陆燃认为还是把贺以南带在身边比较安心。

　　陆燃这样想着，才勉强答应了。

　　陆燃帮贺以南换上黑色衬衣，大手覆在贺以南的滚圆肚子感受了一下。

　　确实像贺以南说的那样，孩子没有闹，而且特别安静。

　　“肚子难受的话，要及时告诉我，知道吗？”陆燃还是有点不放心，嘱咐道。

　　贺以南认真地点点头。

　　-

　　陆燃开车带着贺以南去买了些祭拜用的物品。

　　又由于今天天气不是很好，天上下了毛毛雨，地面湿滑。

　　陆燃怕贺以南滑倒，搂着他一步一步慢慢走。

　　待到他俩人去到墓地，江明珠墓碑前已经站着一个佝偻身影。

　　两人一下就认出来了，那是陆俊峰。

　　上一次陆俊峰对贺以南发疯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看见陆俊峰，贺以南紧张地抿紧了唇，握着陆燃的手紧了些。

　　陆燃抱紧贺以南，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在贺以南发顶吻了一下，温声说：“别怕，我在。”

　　陆燃心里觉得非常奇怪。

　　陆俊峰平日里虽然经常疯疯癫癫装深情，嘴里时常说着想念江明珠的话语，但是他很少来墓地祭拜过江明珠。

　　陆燃皱眉，看见陆俊峰手里拿个酒瓶，在墓碑前醉得摇摇晃晃。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燃叫贺以南站在远处，自己先去探探情况。

　　他走过去，拍拍陆俊峰：“爸。”

　　陆俊峰对着墓碑嘴里嘟嘟囔囔念着什么，他听见陆燃的声音，回过头笑出一口黄牙，伸手用力拍了拍陆燃的肩，说：“咱儿子来了明珠。”

　　陆燃挥开陆俊峰的手，远离了一些。

　　陆俊峰又哈哈笑了半天，冷声说：“你儿子太争气了，现在可有钱了，都住上江景房了，也不带他老子过去一起住呢，可争气了，真是个好儿子。”

　　“就是他老子饿死，他都懒得管呢。”

　　陆燃听懂陆俊峰在讽刺他，只是懒得搭理陆俊峰。

　　陆燃在墓碑前放下花束，忍不住说：“你说完了吗？”

　　陆俊峰咕噜灌了一口酒，笑呵呵地说：“看，有钱就是说话有底气，都该忘了怎么跟老子说话了，咱儿子，争气啊。”

　　陆燃皱了皱眉，想要骂人了，然而陆俊峰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也不怕，明珠啊，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找到当年害死你的那人了，我会找他给我赔钱，赔很多很多的钱，很多很多……你也不用担心我。”

　　陆燃听这话不对劲，猛地抬头，果然看见陆俊峰朝贺以南走去了。

　　“该死。”陆燃低骂一句，追上去。

　　然而他慢了一秒，陆俊峰已经走过去揪起了贺以南的衣领，疯癫地说：“我可找到你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过得那么心安理得吗？”

　　“我的明珠被你害死了，你一分钱也不赔？！你怎么好意思？”

　　陆燃赶紧冲过去，把陆俊峰推开，陆俊峰被推得一个踉跄，咬牙切齿地说：“陆燃！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

　　“你知不知道你妈.是被这人害死了？你这个废物东西！老子养你不如养条狗！”

　　陆燃不搭理陆俊峰，低声问贺以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呢？”

　　贺以南摇摇头表示没事，只是有点被吓着了，怔怔地看着陆俊峰。

　　陆俊峰对上贺以南的目光，情绪缓和了些，他晃了一下，手指掰着数了几个数：“这样吧，你赔五百万吧，不，一千万就够了。你赔我一千万赔偿金，我就放过你，当没有这件事发生，怎么样？”

　　贺以南轻轻托着肚子，垂下眼紧紧抿着唇。

　　“你他妈给我滚！”陆燃忍无可忍了，把贺以南护在身后，厉声骂道。

　　“滚什么？你护着他？我是你老子！你护着他？我叫他赔钱怎么了，天经地义，我跟你说，他今天不赔钱，明天就让他赔命！”

　　陆俊峰突然被陆燃刺激到了，发疯吼起来。

　　陆燃咬着牙，红着眼眶冲上去揪着陆俊峰的衣领，压着嗓音说：“陆俊峰你的眼里特么的只有钱？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妈的死，就是被你拿来换取金钱的筹码？”

　　“你口口声声说爱她，你真的爱她吗？我妈去世这么多年，你有来看过她一次？当年我妈病重，在病床上辗转反侧，你有来看过她一次？那时候你在外面喝酒赌博地开心吧？如果不是你欠下的债，我妈会那么年轻就把身体累垮吗？害死我妈的人，没有别人，只有你！”

　　“你特么胡说八道！”陆俊峰唾沫飞溅地怒吼，“我那么爱她！”

　　“你知道吗？”陆燃冷笑一声，“我妈临死前和我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你。”

　　“你！陆燃！”陆俊峰鼻腔里粗喘出几口气，死死瞪着陆燃。

　　陆燃攥着陆俊峰衣领的指尖发白。

　　两人僵持了一会，或许是陆燃说的话戳到了陆俊峰的痛处。

　　陆俊峰看着陆燃，眼神渐渐变得空洞茫然，又轻声笑了起来，再出声时，目光已经变得呆滞，语不成句：“后悔？她才没有……我给她钱，我现在需要很多很多钱……”

　　陆燃见陆俊峰又开始犯病，变得神志不清了。

　　他便甩开陆俊峰的衣领，赶紧走回去看贺以南。

　　贺以南脸色有点白，额角冒冷汗。

　　陆燃走近去，贺以南拧着眉倒进他怀里。

　　陆燃感觉到贺以南的肚子真有点隐隐发硬，像是孩子被惊动了。

　　陆燃亲了亲贺以南的额头说：“我们先回家吧，明天再来也不迟。”

　　贺以南吸了口气，轻而缓慢地摇头。

　　陆燃叹气，原以为只是来简单祭拜一下，没想到会遇见陆俊峰，来了这么一场闹剧。

　　这时，墓地旁有一辆黑色轿车驶入。

　　有人搀扶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朝着这边走来了。

　　老奶戴着老花眼镜，一眼就看清了墓地旁的陆俊峰，气得大声骂道：“陆俊峰！你还有脸来？”

　　贺以南看看那老奶奶，又看向陆燃，脸色稍有缓和。

　　陆燃揉了揉贺以南的发丝，了然一笑，“小时候最喜欢你的姥姥来了。”

　　贺以南垂眼点点头。

　　陆燃的姥姥颤巍巍地走到了他们身旁，用拐杖推陆俊峰，骂骂咧咧地说：“走走走，这里不欢迎你！你有什么资格来我女儿墓前！我女儿嫁给你倒了十辈子的霉！”

　　“滚啊，听见没，明珠不想见到你，别脏了明珠的墓。”

　　听到明珠这两个字，陆俊峰又开始犯病了，被推地走了两步，眼神空洞地喃喃几句，“钱啊，我要钱……”

　　陆燃皱起眉，把陆俊峰带走。

　　公墓的保安见状赶紧迎上来，陆燃解释道：“这人精神不正常，最好叫人送他去精神病院。”

　　两个保安听了，赶紧又叫来几个人架着陆俊峰的胳膊把他送走了。

　　陆燃看着载着陆俊峰的车辆开走了，他长出一口气，折返回去。

　　这边，姥姥已经满眼欣喜地牵住了贺以南的手问：“肚子这么大了？几个月了呀？”

　　贺以南用手比划了一个九。

　　姥姥眯眼看了看，立马心疼起来：“快让姥姥看看……怀孕了怎么光长肚子不长肉，瘦了那么多。”

　　在陆燃小时候她就见过贺以南，那时候陆燃和贺以南还是邻居。

　　她打从第一眼看见陆燃隔壁那个小男孩就从心底里喜欢，白白净净的，长得可爱，眼睛水灵，懂事得不得了，太招人疼。

　　她是真的很喜欢贺以南，喜欢到什么程度呢？

　　她以前见陆燃和贺以南总是在一起玩，玩了十几年都那么要好，她还试图撮合过他们俩。

　　她是个很开明的人，她对同性恋爱并不反感，她认为两人相爱不用在乎性别，只要喜欢，就是最好的。

　　不过后来江明珠去世后，陆燃性格变得阴沉，还总是被陆俊峰洗脑，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那时候陆燃表面上和贺以南要好，背地里总是和她说贺以南害死了明珠。

　　为此她没少和陆燃生过气。

　　所以现在她捧着贺以南的苍白的小脸蛋看了会，又见陆燃走来了，气得眉毛都竖起来。

　　陆燃心里一惊，走过去疑惑地问：“怎么了姥姥？”

　　姥姥气得不行，说：“南南怀孕了你也不照顾好一点，你看南南瘦成什么样了？”

　　“不是啊姥姥，他孕吐很严重，怀孕的时候总是什么都吃不下，这能怪我啊。”陆燃冤枉地说。

　　贺以南点点头，替陆燃申冤。

　　“你看，南南点头了。你别冤枉我了姥姥。”陆燃又说。

　　姥姥摇摇头，笑了笑说道：“总之你们两父子啊，没一个好的。”

　　“好，都是我的不好，我的好姥姥。”陆燃说。

　　姥姥被哄兴了，这才抬起眼看陆燃，叹了口气：“哎，小燃也是，半年没见，你也瘦这么多，真是不让人省心。”

　　陆燃说：“下回我保准吃得白白胖胖给你看。”

　　贺以南在一旁淡淡地笑，他倒是想帮陆燃说话的，可惜姥姥看不懂手语。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才走到江明珠墓碑前面。

　　陆燃在墓碑前拿出江明珠生前爱吃的水果和一些糕点。

　　贺以南托着肚子，扶着腰费力地跪了下来。

　　陆燃扶了一下贺以南，说：“你注意点身子，别跪太久，累着就不好了。”

　　贺以南揉揉眼睛，点了点头，帮陆燃一起将水果摆在墓碑前。

　　陆燃不太想让贺以南这样跪着，还想说话，姥姥却忽然拍了拍他的肩，低声唤了一句：“小燃。”

　　陆燃只好站起来，问：“怎么了姥姥？”

　　姥姥愁眉着眉盯着陆燃看了一会儿，心痛地说：“你最近是不是又去和南南说那些奇怪的话害他自责了？你看南南，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啊？”

　　“你以前不是总怪南南，总说是他害死了明珠？”

　　陆燃回想起来了，说：“那段时间，我精神状态不太好，我和陆俊峰住一起，他总是逼着我，逼着我去问贺以南要赔偿金，我不愿意，他就拿着刀，晚上站我床头逼我说，后来我就被逼疯了。”

　　“不过现在好很多了，我头被砸了，忘了很多事，也许是因祸得福吧。”

　　姥姥皱了眉，她是有听说过陆燃受伤住院的事，只不过这半年她自己也生了一场重病，没法来看望陆燃。

　　所以如今看见陆燃平淡地说出这些话来，她真的心疼。

　　但是她又隐约隐约发现陆燃的性情好像变了许多，似乎变得明朗，没有以前那么阴沉了，或许真的是好事。

　　陆燃见姥姥心疼的样子，笑了笑，无所谓地说：“没事了姥姥，是很小的伤，已经痊愈了。”

　　姥姥摇了摇头，忽然有些自责起来，激动地说：“都怪姥姥，我该早点告诉你们的。”

　　陆燃搀扶着姥姥，问：“怎么了？”

　　姥姥浑浊的眼眸里忽然变得湿润：

　　“明珠当年是偷偷跑出医院的，她的病根本没有好转的希望。她告诉我，她不希望你辍学去打工给她治病……明珠那病治了也没用的，她被病痛折磨得太痛苦了，她不想耽误你的学业。所以啊，明珠在医院时就想好了自尽的办法，还叫我不要告诉你，怕让你自责。”

　　“她出院的那天，本就是奔着自杀去的。”

　　陆燃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

　　姥姥又说：“估计当年那花盆砸下来的时候，她就没想过要躲。”

　　姥姥湿润着眼眶摇摇头，又颤着嗓音说：“当年她还留了一封手写遗书给你，我还一直就拍照存着呢。”

　　姥姥扶了扶老花眼镜，正准备拿出手机，脸色忽然一变，她心急地拍了拍陆燃的手臂，喊道：“你快去看看南南，你看看他怎么了？”

　　陆燃回过神，看向贺以南，见贺以南跪坐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托着沉坠的肚子，他急促呼吸着，眼前的地面快被落下的冷汗浸湿。

　　陆燃冲过去，扶起贺以南，把手覆在贺以南的肚子上摸了摸，果然又是一阵阵收紧发硬。

　　“是不是要生了？”陆燃问。

　　贺以南咬着牙，费力地点头。

第38章

　　“别怕南南……我先扶你站起来， 别跪着，好不好？”

　　陆燃轻声唤了贺以南两句，扶着贺以南慢慢站起来。

　　可是看见贺以南疼得唇色发白，睫毛在颤抖的样子， 陆燃脖领间被贺以南沉重滚烫的气息一下一下拍打， 他的心都跟着颤起来。

　　姥姥已经及时打了120，接线员说救护车赶来较为偏远的墓地至少需要十分钟。

　　为了方便救护车接人， 陆燃抱着贺以南到了马路边上等。

　　姥姥急得满头都是汗， 颤声说：“南南！羊水怎么这么快破了？是急产啊！”

　　陆燃听到， 心里一惊， 赶紧把贺以南放下来看， 果然看见贺以南的裤子湿漉漉一片， 往下嘀嗒着羊水。

　　陆燃暗骂道， “南南肯定是刚才被陆俊峰吓到了才会突然生产。”

　　陆燃小心地把贺以南护在怀里， 心疼地吻着他的发顶， 听着他越发急促凌乱的呼吸， 心里已经想好了把陆俊峰送到哪所精神病院。

　　“南南，别怕。”

　　这短短十分钟变得非常煎熬。

　　陆燃手覆在贺以南腹部， 忽然感受到里面一阵强烈痉挛， 陆燃甚至能摸到里面宝宝胎体的轮廓。

　　“唔……”贺以南疼得呼吸都停滞了，发出了一声模糊的音节。

　　“我的好南南， 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来了……”姥姥不停地张望马路边， 焦急地说。

　　地面上满是沾了血迹的羊水，流到地面凹凸不平的地方，形成了浅浅的洼。

　　陆燃感受到怀里的身躯渐渐褪去温暖，他急得红了眼， 嘶哑着声音说：“贺以南！你看着我，你别晕过去，你看看我，我求你……”

　　不要像以前那样……

　　他不能再失去了。

　　贺以南皱着眉，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他勉力睁开眼，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像是怕陆燃担心似的，像往常那样，漾起嘴角，对他浅浅笑了一下。

　　“南南，还疼吗？”见贺以南缓了过来，陆燃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一些，他伸出手说：“疼就咬我手，别忍着。”

　　贺以南忍痛蹙了蹙眉，眸光有些涣散，他牵过陆燃的手，在手心一顿一顿地写字：【小火……哥哥……】

　　陆燃心下了然，立马握紧了贺以南的手，心疼地去吻贺以南的眼角说：“在，我在。小火哥哥在这里。”

　　贺以南手止不住地抖，却要抬起来摸陆燃的脸颊。

　　陆燃摸着贺以南逐渐冰凉的手，他知道贺以南心里想问什么，于是沙哑着嗓音，断断续续地说：“小火哥哥从没怪过小鹤……他爱小鹤，这一辈子都爱惨了小鹤。”

　　贺以南苍白虚弱地笑了，唇边浅浅露出小虎牙，费力地在陆燃手心写字：【小鹤……也爱……小火哥哥……非常爱。】

　　这一刻，贺以南终于放下了心头那些愧疚，放下那些沉重的回忆，走出心结，终于能坦荡地对陆燃说出那句深埋于心，却一直不敢说出来的话。

　　我爱你。

　　-

　　救护车很快来了，贺以南被送到医院，推进产房，经过剖腹产生出一个香香软软的女宝宝，父女平安。

　　宝宝健康漂亮，且发育健全，完美继承了两人的颜值，没有遗传到他们任何不好的基因，刚出生就哭得非常响亮。

　　贺以南和宝宝在医院住了一周，就平安出院。

　　回到家后，陆燃把怀里软乎乎的闺女小心翼翼、极其缓慢地放到婴儿床里。

　　小魔女生出来后倒是比在肚子里文静很多。

　　陆燃拍着背哄了一会儿，小魔女在他怀里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陆燃忍不住拨了拨小魔女那跟贺以南一样纤长浓密睫毛，又摸摸小闺女的细嫩白皙脸蛋。

　　真的是好可爱啊。

　　陆燃在心里感叹。

　　这时候，突然有人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陆燃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谁了，自从生完孩子后，贺以南变得越发黏人了。

　　“怎么了，南南？”

　　陆燃回身搂住贺以南，手拨开他漆黑细碎的头发，在额间轻吻了一下。

　　“刀口又疼了吗？”陆燃捧着贺以南的脸问。

　　前两天贺以南刚生完时，陆燃是真的看得心疼，下床走路都疼得脸色惨白，直冒冷汗，后来养了一个星期才养好了点。

　　贺以南摇摇头，仰脸看着陆燃。

　　贺以南摇摇头，笑出了小虎牙，望着他，在他掌心慢慢写字：

　　【有一点点疼。】

　　【你抱抱我。】

　　“真是太能折腾人了。”

　　陆燃这几天已经快把这句话说了好几百遍了。

　　贺以南像个没事人一样，倒是陆燃快被吓出阴影来，他皱着眉说：“就生这一个，下回说什么也不生了。”

　　贺以南又摇摇头，脸埋到陆燃怀里。

　　“疼得厉害？”

　　陆燃被吓得脸色都变了，赶紧把贺以南抱回卧室，然后一顿操作，拿出手机要打医生的电话。

　　这时候贺以南伸手拦住了陆燃的动作，摇头，琥珀色的眼瞳亮灿灿，用手语比划：【是有点疼，但是你哄哄我，我不疼了。】

　　陆燃指尖微顿，眉头蹙起，思索片刻终于反应过来，气得直捏贺以南的脸蛋，说：“你！贺以南你骗我？嗯？”

　　贺以南迅速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眸看着陆燃。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贺以南这撩人套路可是越发有长进啊。陆燃心里感叹道。

　　下一秒，他忍无可忍了，俯~身，手撑到贺以南的身侧的床板，另一手大力掀开被子。

　　被子飞到空中再落下时，刚好把两个人盖在里面。

　　两人在漆黑被子里对望，气息越发炽热，陆燃能闻到贺以南身上散发淡淡奶香味，说：“南南，你好香。”

　　贺以南纤长睫毛颤动了一下，想要躲开他的怀抱，耳根却慢慢泛红。

　　陆燃笑了笑，却把他抱得更紧，凑近去吻住贺以南的唇瓣，轻柔地吻他眼睛，再到他绯红的耳根。

　　贺以南仰着脸，额间渗出细细的汗珠。

　　这时，隔壁房的小闺女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在被窝里酱酱酿酿，亲亲热热的两个人皆是一愣。

　　贺以南怔了一下，推开陆燃，软软地比划道：【小年糕饿了。】

　　小年糕是他们给女儿暂时起的乳名。

　　但是陆燃此时正在兴头上呢，有点不乐意，贴着贺以南的额头，问：“小年糕是谁？我不认识。”

　　贺以南鼓起嘴巴，又推了他一下。

　　“好吧好吧。”陆燃举手投降，赶紧去隔壁把那小年糕抱过来，找来奶瓶喂小年糕。

　　陆燃去厨房手忙脚乱给冲了奶粉，回到卧室，才发现小年糕压根就不是饿了，看着他们俩咯咯笑，小手举得高高的，“啊呀啊呀”地怪叫。

　　陆燃既头疼又无奈，问：“想要抱抱吗，小年糕？”

　　小年糕望着他，大眼睛嗖一下亮了，举着手“啊~”一声，陆燃赶紧把她抱到怀里。

　　陆燃小心翼翼地抱住软绵绵的小年糕，见贺以南在一旁笑，忍不住说：“小年糕就是跟你学的吧，小黏人精。”

　　“啊~”小年糕睁大了眼，好似听懂了，表情有点点迷惑。

　　陆燃用指尖碰了碰小年糕的脸颊。

　　这时，陆燃裤子口袋里忽然滑出一张薄薄的，泛黄的纸张。

　　那是陆燃妈妈江明珠手写的遗书。

　　是贺以南生完孩子休养那几天，姥姥回家一趟，亲自给他们取来的。

　　考虑到贺以南刚生完孩子，陆燃不太想在这时候刺激贺以南，本来想带回家好好收起来，没想到被小年糕这么一闹，把正事给忘了。

　　但是太晚了，贺以南已经看见了这张纸，并且伸手拿了过去。

　　陆燃赶紧跑去把小年糕放到婴儿床，哄睡了，赶紧折返回来。

　　贺以南已经展开那张信纸，看得眼眶湿润。

　　“南南。”陆燃坐到床边陪着贺以南。

　　信纸已经发黄，但纸张完整，没有褶皱的痕迹，看得出来姥姥一直将这封遗书保存的很好。

　　陆燃凑近去亲了亲贺以南的发顶。

　　目光落到信纸之上。

　　『小燃和南南：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也许我已经离开人世了。

　　希望你们不要为此忧伤，不要自责，这只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该走的路。

　　一切都是因为我年少无知，所嫁非人。

　　但幸好这些年有你们陪伴，我并无遗憾。

　　小燃，我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我知道你很爱我，妈妈也非常爱你。

　　但是小燃，病痛缠身的滋味不好受，我知道你很痛苦，我知道你不想我离开的，但是不行了，其实我们都很清楚，我这个病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千万不要再想着放弃学业那些傻事，你要好好学习，将来要出人头地，不要再花费多余的心思和时间救我，不要毁掉你的前途，况且这样只会延续我的痛苦……

　　小燃，你要记得妈妈永远爱你。

　　还有南南。

　　如果你能看到的话，阿姨也要和你说一声，阿姨很喜欢你，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父母，还有很多爱你的人，不要伤心，你一定要健康成长，要每天开开心心的。

　　你们别难过，我只是暂时离开，走了以后，也许会化作繁星，在天上守望你们。

　　最后，祝小燃高考顺利，考上心仪大学。

　　祝南南每天开心快乐。

　　愿你们无病无灾，健康长乐。

　　江明珠留。』

　　陆燃看得眼睛有点酸，虽然这封信在姥姥拿给他的时候，他在楼梯间看了好几遍，如今再看也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他叹了口气，搂紧贺以南的肩，见贺以南眼睛红红的，止不住地眨眼，眼睫毛哭得湿漉漉。

　　陆燃轻声哄：“南南，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从来没有人怪你，大家都很爱你的。”

　　贺以南点点头，有几滴泪不小心落到了信纸上，晕染了字迹，他吓得赶紧用手去擦。

　　陆燃赶紧抱住贺以南，在贺以南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再捧着他的脸，凝望他的眼眸，“南南，看着我。”

　　“你写的那个故事，是不是也该有个结局了？”陆燃说。

　　贺以南看向陆燃，眼眸雾蒙蒙的。

　　陆燃贴着贺以南额头温柔地说：“小鹤得知邻居阿姨已经原谅了他，小鹤终于放过了自己，放下了所有的伤心和自责。他打开心扉，和最爱他的小火哥哥还有小年糕，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贺以南破涕为笑，用力点了点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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