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凰不是仙》全集
作者: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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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海鸡鸣
茫茫天海,中有孤岛,岛上生扶桑树。
波平烟静,万籁俱寂。
突然,岛上一声鸡鸣起,划破云天,嘹亮,高亢,响彻六界。
东方露白,晨风拂晓。
扶桑树上,一群天鸡威风凛凛站在枝头,头顶红冠闪闪,浑身五彩羽毛,鲜艳夺目,绝非凡鸡能比,从最高处领头那只开始,每只鸡轮流下去,一声接一声,带动人间万家鸡鸣。
刹那工夫,一轮红日跃出海面,霞光万丈。
天鸡们受到鼓舞,一个个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叫得越发起劲,惟独角落里有一只小天鸡缩着脖子,没精打采地蹲在枝叶间。
与别的天鸡不同,这只小天鸡长得实在不太好看,个头小不说,连羽毛也是灰褐色,黯淡无光,被周围一群五彩斑斓的大天鸡映衬,格外惹眼。
没错,故事的主角就是它。
这只小丑天鸡身体里,住着个特别的灵魂,那就是我们的女主角,田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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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说鹤立鸡群,咱这算什么呢?
田真默默拿爪子挠头。
心中千言万语,想要发表对这场穿越的不太文雅的感想,无奈岛上只有一群鸡,还是群货真价实的鸡,有灵魂却无太多灵性,很难交流,其实就算有人,估计也听不懂她的话。
田真悲戚,不能同鸡语,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接受事实。
好吧,天鸡就天鸡,好歹也是鸡中神仙,不用担心被人割脖子。
麻烦很快就来了。
感受到旁边天鸡们不满的目光,田真欲哭无泪——知道你们肩负六界报晓的重大任务,可是,你们难道就看不出来咱是母鸡?报晓这活儿是咱干的么?!
田真低头瞧着羽毛叹气,忽觉后背剧痛,扭脸看,见周围所有天鸡都竖了脖子毛,极不友好地瞪着自己,顿时头皮发麻。
坏了,嫌咱偷懒呢!
见她没动静,旁边那只大天鸡再狠狠地啄了她一口,这回啄下一片羽毛。
人落天海被鸡欺,田真又疼又无奈,知道这些鸡禽畜本性居多,没有人的意识,根本解释不了,考虑到继续装13很可能遭到群殴,她连忙伸脖子学着叫了两声。
茫茫天海,一片沉寂。
奇异的鸣声,高亢而不尖锐,悠扬悦耳,带着空旷飘渺的余音,响遏行云,足以令万物沉醉。
所有天鸡都呆住。
这是……咱的声音?田真自己也不相信,再叫一声。
众鸡陶醉,冉冉上升的红日停住。
在天界,母鸡打鸣比公鸡厉害?田真总算发现一项特长,正沾沾自喜,头顶忽然传来另一个声音——
“小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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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极其动听,清澈?婉转?优雅?这些词远不足以形容,柔而不阴,恰到好处,其中隐隐带了种奇特的吸引力,相较之下,方才的鸣声也逊了几分。
田真正在努力适应天鸡的新身份,陡然听到人语反而不习惯——昨天穿越来,没见这小破岛住人吧?
“我说听着像,果然在这里,”那天籁般的声音叹息着,隐约藏了一丝笑意。
确定是人话,田真大喜,仰头看。
那是……凤凰!
一只巨大的火凤停在半空,双目清澈,尽显傲气,凤翼张开足有两丈,灿烂若锦,长长尾羽金光闪闪,和它一比,树上那些五彩的天鸡们简直就成了乌鸦。
暴发户和天生贵族的区别啊!田真眼睛也不眨,望着凤凰……上面的男人流口水。
金边白衣,金色腰带,长发披垂,凤眼中的温柔溺得死人,至于他的年龄,说年轻吧,庄重之相偏又暗含威严,说老吧,看着那张无与伦比的脸会内疚的。
周身被淡淡神光环绕,美丽,祥和。
圣父?田真脑海里蹦出这词。
白衣圣父稳坐凤背,笑容温暖和煦如初升朝阳:“小凤凰,还要留在这里么?”
小凤凰?他骑大凤凰来找小凤凰?田真下意识左右乱瞧,没等她找到凤凰,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就伸过来,将她拎入洁白的怀抱。
怀抱宽大,异香扑鼻,田真生平头一次和绝世美男亲密接触,血压狂飙,头脑发昏。
“我们神羽族的小凤凰,怎的沦落入了鸡群,”他略带疼爱地,轻轻整理她的羽毛,语气带着三分戏谑,“居然学打鸣?”
凤凰?小凤凰?
田真回头瞧瞧扶桑树上那群天鸡,突然有种“仰天大笑出门去”的冲动——谁说只有丑小鸭变白天鹅的,咱丑小鸡有朝一日也变小凤凰!
白衣圣父微笑:“凤凰岂能逗留鸡群,我带你去该去的地方,好不好?”
田真点头不止。
白衣圣父见状待要说话,忽又停住,转脸看另一边。
海天之际,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由远及近,整齐地朝这边移来,在百丈之外停住,看样子竟是许多鸟儿。
眨眼,一团黑影至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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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只威武的大鹏,瞬间收了羽翼,化作人身,却是一个四十来岁、将军模样的人,他缓缓降落,恭敬地朝白衣圣父作礼:“垂天率北海九天鲲鹏部,参见朝华君。”
朝华君?田真暗暗记下这名字。
朝华君安然受礼,亲切地称他“大鹏王”,又问:“陛下点将?”
大鹏王垂天回道:“正是,魔神犯天界,垂天奉旨回北海调兵,闻朝华君路过东海,故在此等候。”
朝华君道:“保举你入朝,这些年你立功无数,令我欣慰,神羽族以你为荣。”
垂天忙道:“垂天自当竭尽全力,为陛下,为吾王效命。”
朝华君点头:“回去吧。”
垂天告退。
朝华君想起一事,叫住他:“这里有只浴火重生的小凰,我看她是侥幸度劫,逃出性命,却伤了彩羽,所以迷失本性误入鸡群,你来了正好,顺便把她带回北海凤族吧。”
垂天道了声“遵命”,上前来接田真。
田真望望那双锐利的三角眼,和满下巴的胡子,再望望朝华君俊美的脸,果断地竖起脖子毛,扑扇翅膀,两只爪子死死抓住朝华君的前襟不放。
朝华君忍不住笑了:“你可是不愿去北海?”
田真连连点头。
原是听到本族子民学鸡叫,循声而来,看她糊涂沦落入鸡群,才有心带她走,谁知小凤凰无半点修为也这么通灵性,朝华君越发多了两分喜爱,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好乖巧的小凰儿,既不愿去,那便随我回羽漠天宫修炼吧。”
神啊!那微笑太耀眼,田真晕眩了,把这场穿越感想里的不文雅字句去掉。
其实当鸟不错……
朝华君执掌神羽族数万年,一片爱护子民之心,哪里知道小凤凰身体里其实住着别的灵魂,他挥手令垂天退下,乘火凤冉冉升起。
凤翼轻扇,瞬息八千里,直向天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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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天海,便是莽莽大荒,其中云迷雾绕,有一山,山名优婆,高耸入云,望不见顶,怪石狰狞,极为陡峻。
夜冷,天风疾扫。
山脚下,夜明珠光芒闪烁,掀起夜帷一角。
大荒无驿站,夜里赶路颇有不便,朝华君便命火凤降落在这优婆山下,随便过一夜。
火凤飞了整天也累了,远远蹲在岩石上闭目歇息。夜明珠的光蓝中透紫,异常美丽,可是田真始终觉得比不上人间灯火,那种光缺乏温度,更显出四周一片冷寂。
朝华君抱着她坐在地上,俊美的脸在珠光映照下显得有点黯淡,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优婆山,似乎在出神。
腹内饥饿,田真急躁。
领导会不会养鸟?鸟是要吃东西的!
察觉她的不安,朝华君回神,轻抚她的羽毛:“小凰儿?”
田真有气无力地哼了声,思考着该怎么表达饥饿。
“饿了么?”朝华君莞尔,放开她,“去寻吃的吧。”
田真松了口气,自他怀里跳下地,踱了几步,开始犯难——这荒郊野外能找到什么吃的,难不成……看着地上蚯蚓爬虫,胃自动抽搐,田真全身颤抖,最终回到朝华君面前,望着他摇头——咱不吃虫,咱要吃饭……
朝华君早已看得发笑:“幸亏不吃虫子,否则就真成天鸡了。”
真成鸡也吃不下,田真低哼。
朝华君自袖中取出一支晶莹的蘑菇:“我身边并无练实,你既不愿去寻,这里有前日鹤部送上的玉灵芝,先将就着吃好么?”
“将就”吃灵芝?亲眼见识天界鸟儿的待遇,田真热泪盈眶。
漂亮的手将灵芝掰碎,用掌心托着放到她嘴边。
田真实在太饿,果然低头一块一块啄来吃了,顺便吻了无数次领导的手表示敬仰。
朝华君看她吃完,又从袖内取出只小壶和一只小金杯:“此乃梧桐露与竹叶泉酿的酒,暂且当泉水饮吧。”
田真喝了两口,只觉余香无穷,于是心满意足朝他点头表示感谢。
但凡禽鸟遇王者之气,无不低头臣服,偏这小凤凰一点不怕,朝华君也觉惊奇,抱起她柔声道:“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沉溺在美男的温柔里,田真迷迷糊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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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风吹醒,已是半夜。
夜明珠依旧散发着冷幽幽的光,不远处火凤在岩石上沉睡,惟独身旁空空的不见了人。
远处无边黑暗,送来凉意重重。
田真站起来四下张望,还是不见朝华君,连忙跑过去啄火凤。
火凤被吵醒,大为不悦,见主人不在,一翅膀将她扇了个跟斗。
不懂凤凰的交流方式,田真无奈,又不敢再惹它,只好试着拍拍翅膀,由于羽毛受损,虽然勉强能飞起来,却甚是吃力。
跟鸟计较什么,咱自己去找!
优婆山很大,山脚有树林也有乱石堆,风萧瑟,树木摇晃如鬼影。
口衔夜明珠,因怕迷路,田真只按照固定路线小心翼翼绕优婆山脚低飞,心里直发毛,已经开始后悔了——能当大鹏王垂天的上级,朝华君地位不低,会有什么事,说不定是出去溜达溜达而已。
找到退缩的理由,田真的勇气全面崩溃,决定转身回去。
正在此时,头顶忽有一道耀眼红光闪过。
什么东西!田真吓一跳,险些从半空摔落。
眨眼间,红光灭,前方枯树干上坐了个小小人影。
那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儿,红色小袍子在夜中分外醒目,白底红花纹的护肩护腕和腰带,脚登一双褐色小靴,圆乎乎的小脸,眉清目秀,满头红发披散肩头胸前,戴着银质的嵌宝石的精致额饰和发饰,贵气,又可爱。
谁家小孩这么漂亮!田真目瞪口呆。
小孩看着她甜笑:“哈,小凤凰!”
见他一派天真的模样,田真母性大发,情不自禁点头,你好小正太!
“小凤凰好漂亮!”小孩拍手称赞。
出自孩子的赞美是最令人愉快的,田真扭头看羽毛,呃,好像也不那么难看,真有点漂亮……
小孩歪歪脑袋,探手入怀:“过来,我给你吃竹子果好不好?”
咱不吃竹子果,可是咱不介意让漂亮小正太抱一抱,田真被夸得飘飘然,飞过去停在他肩头,拿翅膀“摸”那可爱的小脸。
小孩笑眯眯地抱住她,不知从哪里摸出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神羽族的凤凰血,疗伤圣药呢,总算遇上只。”
靠,这是做什么!田真大惊。
天真烂漫的笑容变得邪恶,小孩毫不客气地拎过她的脖子,拿匕首一划,血立即流下,滴在准备好的小瓶子里,一系列动作干净又利落。
田真疼得翻白眼,扑腾。
死了死了!腹黑小正太,太邪恶,太可怕了!
“这么丑的凤凰,真可怜,”小孩叹了口气,同情地抓住她的翅膀,制止她挣扎,“放心啦,我只要你的血。”
田真差点气晕。
臭小子,满嘴花言巧语,敢放老娘的血!
小孩认真地接了半瓶血,替她处理好伤口,心满意足地摸摸她的脑袋:“再放你就要死了,我下回找你吧。”
田真已经头昏眼花,听到还有“下回”,一个哆嗦,差点没哭出来。
小魔头,我不惹你了成不?
“路小残,你又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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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那声音,田真大喜,有气无力地拍翅膀求救。
路小残立即丢开她:“伯伯好!”
朝华君挥长袖将田真接入怀,仔细一看,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半是无奈半是气怒道:“既认得我,如何伤我族类!”
路小残跳下地,单膝跪着作礼:“小残想求点凤凰血,尚未来得及禀告伯伯,这就与伯伯赔罪。”
朝华君忍怒问:“何事找来?”
“父皇命我转告伯伯,别让那个大鹏鸟来送死,”路小残爬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这次是父皇亲征,说看在伯伯面上,不想杀神羽族的人。”
事情严重了,朝华君轻轻叹息:“你就说陛下亲自点了将,望他留情。”
路小残笑嘻嘻应下:“求伯伯把这只丑凤凰送给我吧。”
要养着咱放血?田真受到刺激,立马望朝华君。
朝华君皱眉。
“算啦,伯伯一向是最小气的,不要了!”路小残见势不妙,立即化作红光逃走。
顾及身份,朝华君到底不好真与他计较,低头唤:“小凰儿?”
田真耷拉着脑袋不作声。
人家是领导的亲戚,能再计较么。
朝华君抬脸望望面前高山,轻声责备:“怎的乱跑!这优婆山险得很呢,很多神仙妖魔都在这里……出事了。”
那你还选在这里过夜?田真暗暗诧异,终究失血过多,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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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秘密
天音悦耳,神光普照,远处是金碧辉煌的宫墙,自半空望去,庞大的宫殿群望不到边,其中无数楼台高耸,一色的琉璃瓦屋顶,精美,壮观。
宫墙外是闪闪天河,河面广阔,宽约两里,一座白色长桥自河上飞过,直达对面宫门,如卧波长虹,气势壮极。大道两旁皆设有披金甲执长枪的守卫,每十步一名,威风凛凛。
火凤稳稳降落在桥头平台上,早有两名侍者等候在台上,远远望见朝华君,都迎上来躬身作礼。
朝华君抱着田真走下凤背,微笑:“两位天官久候。”
身份略高的那名侍者笑道:“陛下让小神在此等候,朝华君不必去正殿了,陛下现在星宿台。”
说话间,另一名侍者上来将火凤引走,这侍者则请朝华君走在前,自己落后半步陪在旁边,适时指引方向。
顺大道进宫门,二人一鸟在庞大的宫殿群间穿梭。
人变成了鸟,所有东西看在眼睛里都自动放大了几倍,高大的台阶,高大的蟠龙柱,宽阔的广场,天庭地皮显然不贵,光殿宇就修建了上百座,雄伟庄严。
不知走过多少座桥,转过多少回廊,最后侍者竟领着朝华君从另一道宫门出去了。
天河畔,高台入云。
“自去玩吧,”朝华君放下田真,吩咐,“不可走远。”
总不能让他带只鸟去见那位“陛下”,田真无奈,踱着小步子在原地打转,点头表示听懂了。
旁边侍者见状赞道:“这小乌鸦好乖巧!”
乌鸦?田真竖毛。
朝华君忍不住笑道:“那是只小凰,度劫重生出了意外,伤了彩羽。”
侍者尴尬,忙道:“小神就说鸦族岂有这般贵气的,原来是王族。”
贵气?田真扭头瞧自己一身灰毛。
朝华君看着她抿了抿嘴,转身顺石级上去了。
圣父一笑,光辉万丈,田真站在原地回味,正在此时,耳畔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蹄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震耳欲聋,定睛一看,只见河对面大道上烟尘滚滚,无数天兵整齐列队,雄赳赳气昂昂开过,或步行,或骑天马,有扛旗的,带刀的,负弓的……许久望不见尽头。
田真被那气势镇住,飞快奔到对岸,跳上桥头栏杆当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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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犀,你小子会打仗么?”
“话不能这么说,倘若魔界来了女将,却是非他上不可。”
……
几个骑马的天兵嘻笑着,嘲弄一名小兵,那小兵似没听见,只低头不语。
天界也有这种事啊,田真同情。
天马低嘶,紧接着“扑通”一声,那小兵的坐骑忽然受惊,带着他冲入天河,队伍顿时乱起来。
幸好天兵都有点法力,小兵应变极快,足尖点水飞身跃起,落回岸上。
“这小子骑马都骑进河里!”
“生一副女人相,打什么仗!”
……
由于离得近,整件事情经过田真看得清楚,分明是旁边那几个人使计捉弄他的。
发现队伍散乱,一将领打马上前,厉声呵斥:“谁在喧哗!”
先前嘲笑的几个天兵都住了口,谁也不敢多说。
岸边河水不深,仅淹至马腹,那马因为发怒,仍挣扎不止,小兵双手死死拽住缰绳,以防它挣脱,却无论如何也拉不回来,又不能放手,只好尴尬地回道:“是文犀不慎让马受惊,掉进了天河。”
“又是你,废物!”将领劈头给他一鞭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文犀默然,并不分辩。
“都给我走好!”将领大声喝令,重新整好队,然后转身朝他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给我拉回来,大军马上起程,误了战机,拿你问罪!”
文犀诺诺应下,使劲拉那马。
事情发展出乎意料,想不到他这么能忍,田真心中那些怜悯转变成了敬意,留神看他两眼,发现此人生得极,玉面朱唇,双眉斜飞入鬓,更难得的是,虽遭暗算,被众人耻笑,他却并无半分怨恨之意,眉宇间始终有种恬淡平和的气质。
见大军去远,那天马还在水里拉不回来,田真也替他着急了,于是展翅飞到天马旁边,想要助他一臂之力。
文犀意外:“小凤凰?”
总算没把咱当乌鸦,帅哥,咱帮定你了!田真卖力地朝天马扇翅膀,往岸边驱赶。
忽然,那天马一声惨哼,自眼前消失不见,却是被一股大力生生自水里拉起。
田真不解地抬头。
马已落回岸上,文犀悠闲地拉着缰绳,微笑着看她。
这小小天兵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田真震惊,明明有本事,却这么忍辱负重,其中必有内情……
目如秋水,深不可测,文犀低声道:“多谢你,小凤凰。”
有了被路小残放血的教训,田真凡事都会首先考虑自身安全——此帅哥把咱当鸟了吧,如果发现咱什么都明白,会不会杀鸟灭口?于是她对这份谢意不予回应,扑扇翅膀落回桥头。
看出她无半点修为,不过普通灵禽一只,文犀果然没有防备,对着她出了会儿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接着便翻身上马追赶大军去了。
田真目送他消失,跳下桥栏杆,在附近随便溜达了几圈,居然收获不小,例如:某神与某神女有情,掌管宝库的某神私吞了一批礼物,甚至还有某妃子要拿药害另一位有孕的妃子……
这世界不太平呐,许多秘密只有鸟才能发现!田真拿爪子扶额。
为了小命,咱要做一只不多嘴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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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定了,朕稍后便下旨。”顺着大桥往回走,忽听到前面有人说话,田真忙抬眼看,见朝华君与一个男人站在星宿台下,几名侍者恭敬立于数米外。
那男人金袍玉带,身材颀长,由于背对这边,看不到相貌,方才的话正出自他之口,声音很年轻,中气十足,亲切又暗藏威严,他既自称“朕”,身份已无须猜测了。
朝华君道:“陛下三思。”
“表兄远道而来,早点歇息吧,明日动身,”神帝打断他,拍着他的肩笑道,“眼下除了表兄,这帮废物没一个能替朕分忧,不可再推脱,稍后弟妹还要来拜你。”
说完,他自顾自带着几名侍者进宫门去了,只留下朝华君与先前引路的那名侍者。
侍者笑道:“陛下主意已定,朝华君请吧。”
朝华君无奈,侧身唤道:“小凰儿?”
听到温柔的呼唤,田真叫了声,快步走过去。
瞧她两条小腿在地上飞跑,朝华君忍俊不禁,将她抱起来:“再让你留在天鸡群,怕是连怎么飞都要忘了。”
田真倒不在意,咱是人,更习惯走。
侍者领着他进宫门,边走边道:“朝华君此去东原阴山督战,定然能解陛下之忧。”
朝华君道:“有战神亲自把守,陛下何须忧心,不过是命我前去看看战况,安抚三军而已。”
侍者叹气,低声道:“不瞒朝华君,魔神之威非同小可,战神也只能设阵困住他,此战要胜,须是朝华君出面。”
朝华君皱眉:“圣无名妄言,岂能当真。”
侍者道:“有乱平乱,无乱生乱,这两句话早已应验,他反去魔界是天意注定,此事应在神羽族,前几次有朝华君在,可不就胜了。”
朝华君苦笑。
别人来你的地盘杀了几万天兵,然后毫发无伤收兵回去,这叫你胜了么?不过都是自欺欺人而已。
魔神作乱?田真听出个大概。
也对,有神,就必定有魔,不然拿什么给这帮天兵练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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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设有专门接待神王的园子,几名侍女早就等在门口,纷纷矮身作礼,引朝华君至房间,侍者再陪着说几句话,便告退回去了。
侍女取了练实过来,朝华君将田真放到桌上,示意她吃,田真瞧瞧小竹米,终无食欲,将脑袋□翅膀。
朝华君拍她:“怎的不吃东西?”
感受到关心,田真伸出脑袋跳两下,表示无事。
想她先前吃过玉灵芝,朝华君也就不再劝了,正在此时,两名美姬走进来作礼,娇声道:“竹泉已备好,请朝华君前去沐浴。”
朝华君吩咐田真:“在房间玩耍,不可乱跑。”
沐浴?田真正为这词荡漾,忽然听到低低的笑声,却是两美姬暧昧地互相伸手推对方,再留神一瞧,二女身上虽披着宽大外衫,但里面仅穿着薄得可以忽略的轻衫,田真顿时明了——姐姐,穿成这样,分明是你们想沐浴,拉个美男陪浴吧!
让她们伏侍,领导清白不保啊!
当然,也许此人非常乐意……
田真发誓自己对美貌领导沐浴绝对没兴趣,只不过内心突然生起一种强烈的正义感,觉得应该调查下这位领导的生活作风问题,因此她跳下地,连蹦带跳跟着溜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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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后有大片竹林,林中有白色轻烟升起,几扇高高的素色屏风挡在四周,方才那两名美姬手里捧着干净的衣裳冠带等物,相视一笑,走了进去。
“放下吧。”
“陛下吩咐,让妾身伺候朝华君沐浴。”
田真拿翅膀捂嘴。
哇靠,这位陛下真是体贴下级,上战场前知道先派美女慰劳,还安排两个玩双飞!
半晌,里面传来朝华君的声音:“不必,都下去吧。”
两名美姬出来,满脸失望之色。
好吧,事实证明咱领导是位正“神”君子,田真肃然起敬。
堂堂羽族神王,脾气再好,也不代表你可以在他跟前放肆,二女纵有不甘,也没胆子再进去自荐,只好放弃,依依不舍走了几步,忽然瞟见一道灰影从脚边溜过。
“这只丑凤凰跑出来了!”一女低呼。
另一女看了两眼,偷笑道:“我还当凤族全都是朝华君和霓妃那样的人呢,原来也有这么丑的!”
丑怎么了,再丑,咱也是凤凰!田真自我安慰,看不出来咱这领导是只大凤凰!等等,霓妃?刚在外面听墙角,有个妃子要拿药害另一位怀孕的妃子,那怀孕的妃子好像正是叫什么霓妃,大家都是凤凰,要不要告诉朝华君救她……
“别让它乱跑,出事了不好交代。”一女要过来捉她。
“罢了,”旁边那个制止她,撇嘴,“这么丑,谁会把它怎样。”
二女笑着离去。
田真用嘴理了理灰毛,咱这叫长得安全……
屏风内隐隐有水声。
望着屏风,田真有点心痒,最终仍是怏怏地转身往回走——阿米豆腐,色即是空,咱要做一只纯洁高尚的鸟……
迎面,一名少妇挽着一名女子走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女。
那少妇修眉高髻,钗环额饰光彩夺目,衣着极华贵,佩带着金绣云纹霞帔,七分美貌,三分威仪。被她挽着的紫衣女也很年轻秀美,满脸娇羞,眼睛悄悄朝这边望。
田真心头警钟大响,挺胸立正,前狼后虎,领导你就是那块唐僧肉啊!
少妇笑着将紫衣女一推,示意,然后领着侍女走了。
四周无人,紫衣女收了羞涩,唇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她低头将自己全身上下检查一遍,保证目前处于最美状态之后,才曼步朝屏风这边走过来。
美女你专业拍戏的?田真开始想象后面的情节。
一声惊呼,美女捂住脸,一扭小腰,一跺小脚,跑出去叫得人尽皆知,然后先前那位贵妇立刻跳出来说,哀家替你作主……阴谋啊阴谋!翩翩君子美女好逑,问题是咱那凤凰领导一办完正事,就是喂鸟,沐浴,并没有去看你的打算,可见未必喜欢你,这么设计对他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田真冲进屏风。
为领导,只好牺牲鸟品了。
温暖的气息如潮水般包围过来,面前是个白石砌的池子,水气蒸腾,池中有一人,高高的鼻梁,从侧面看去线条更加优美,凤目微闭,神色安详,长发湿漉漉地贴着脸和后背,泉水仅仅淹没至胸前,那紧实的胸膛……
发现动静,他抬起脸。
鼻子一阵热,田真马上仰头望天,不能多看,省着点,咱好不容易补起来的血……
“小凰儿?”惊讶。
田真被唤回神,想起正事,连忙朝屏风外摇头示意。
身为羽族之王,朝华君本是熟悉各种鸣声,从而判断族民们要表达什么意思,可惜田真是只冒牌凤凰,根本不懂鸟语,所幸凤族浴火重生乃是一大劫,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朝华君也没怀疑。
拿她当寻常灵禽看待,朝华君忽略自己正在沐浴的事,柔声安慰:“莫急,你想说什么?”
田真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表达“起来”这个词,索性翻身躺倒地上,然后跳起,接连重复好几遍示意。
朝华君皱眉:“站立不稳,莫非病了?”
见他从水里起身,要来抱自己进行检查,田真大受刺激,连忙望天,阿米豆腐,咱绝对不是故意的,是你非要让我看的,咱还是只好鸟……
“小凰儿,怎么了?”
我没怎么,是你要闹□门了!急中生智,田真叼过衣裳往他面前一丢,然后飞到屏风顶,可巧那紫衣女正要进来,她想也不想便展翅俯冲下去。
迎面黑影掠过,紫衣女冷不防被吓一跳,花容失色,惊叫后退。
要的就是这效果,咱现在是鸟,鸟做什么都是正常的,美女对不起了唉!田真完成高难度飞行动作,满意地落回屏风顶上蹲着,没有继续捉弄她,毕竟天界人人都有法力,解决小小鸟不是问题。
果然,朝华君衣衫整齐地自屏风内出来了,神情略显严厉:“不是叫你们退下了么!”
他依旧穿一身带金边的白袍,只不过头上已换了细窄的金色高冠束发,看起来更加优雅贵气。
田真佩服。
领导就是领导,穿衣速度非我等能比。
好事被鸟破坏,紫衣女倒也镇定,迅速掩去尴尬之色,作出吃惊的样子:“朝华君?”
朝华君认识她:“恒月神女?”
紫衣女盈盈下拜:“恒月姬见过朝华君。”
朝华君面色和缓了些:“你如何在这里?”
“方才与神后娘娘一同过来的,”恒月姬笑得风情万种,无限温柔地望着屏风顶的田真,“原是随便走动,见这只小凤凰生得乖巧,我很喜欢,怕它迷路,所以跟着来了这里,想不到朝华君也在。”
多爱鸟的美女啊!田真差点吐血身亡。
朝华君似信了,责备田真:“叫你留在房间,怎的出来乱跑,惊了神女!”
管闲事挡别人桃花,自食其果了吧,活该被抽!田真拿翅膀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灰溜溜跳到地上,低头赔罪。
恒月姬俯身,亲切地摸她的脑袋,微笑如圣母:“无心之过,朝华君就别骂它了。”
是是,我承认是我之过,美女你可别爆我的头啊!田真望着那尖尖的长长的指甲,寒毛竖起来,直往后躲。
朝华君微倾上身,示意:“凰儿。”
听到召唤,田真马上飞起扑到他怀里。
朝华君拍拍她的背,问:“神后娘娘何在?”
恒月姬忙道:“娘娘在厅上等候朝华君。”
天帝陛下
神后果然坐在厅上,朝华君刚进门还未来得及作礼,她倒飞快站起身,先迎上来拜了一拜:“听陛下说表哥来了,不曾迎接,失礼。”
朝华君放了田真,回大礼:“适才怠慢,娘娘恕罪。”
“呀,好丑的小凤凰!”神后惊讶。
田真泪,默默踱到墙角。
神啊,不是说心灵美才最重要么。
朝华君将她浴火重生的意外大略解释了下,请神后坐,神后却再三让他坐了,然后才肯归座,笑看恒月姬:“方才恒月妹妹要出去走走,怎的这么巧,竟与表哥一起回来?”
恒月姬笑得不太自然:“适才在竹林遇见朝华君。”
见朝华君面色如常,神后知道出了意外,于是移开话题,关切道:“表哥那边可有德音龙女的消息了?”
朝华君摇头。
看清凤目里的黯然之色,田真诧异,德音龙女又是谁呢?
“陛下一直派了人在优婆山四周找寻,”神后叹息,低声劝道,“自德音妹子失踪,都过去二十年了,表哥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朝华君显然不愿继续这话题:“听说霓妃娘娘那边有喜事?”
听到霓妃二字,田真立马集中精神。
“正是来告诉表哥这件喜事呢,”神后眼波流动,脸上依旧带着完美的微笑,她抬手吩咐众侍女,“都退下吧。”
等恒月姬与侍女们都退出去,神后笑容迅速变冷,轻哼了声:“荷妃如今急得很,变着法儿讨好陛下,陛下最近常去她那边,本宫只担心她趁霓妃不能侍奉的日子,又要在陛下跟前生出事来……”
朝华君温文依旧,打断她:“太子勤奋有为,神羽族自当全力扶持,陛下是明白的,娘娘忧心太多了。”
“有朝华君在,确实是本宫多虑,”神后展颜,左右是为了这句话,撮合他与恒月姬也是想加深关系罢了,提到自己儿子,她语气颇有几分得意,“我们凤族血统岂是贱荷能比,如今陛下极看重太子,也常来本宫这里。”
停了停,她又忙道:“太子原本要来见朝华君,被陛下临时叫去了。”
朝华君道:“娘娘出身神羽族,陛下看在眼里,虽未曾表露什么,但娘娘也当主动避嫌,少些往来为妙。”
“本宫明白,”神后点头,“此番来见你是有件要事,如今霓妃有孕,各族都打听到消息,争着送人来,我们是不是也……”
朝华君没有回答,站起身负手踱了几步,忽然道:“霓妃有孕,必惹人忌惮,无论如何她也是凤族子民,又是霓将军之女,我当初作主送她到天庭,倘若出什么事,恐怕族人心寒。”
“朝华君放心,我吃不过来这些醋,也只有太子这一个指望,”神后无奈地笑了笑,“不是她,就是别人,自己人多少算个膀臂,好在她对本宫与太子还算忠心,多次在陛下面前为太子美言,只要她安守本分,本宫定然护她们母子周全,否则还有谁会替我们办事。”
朝华君点头:“娘娘能为大局着想就好。”
关于霓妃可能被害的事,田真原本在忐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孰料听到这番对话,一时大受打击——靠,还当是听墙角得来的独家新闻,原来他早就想到了,长得这么温文尔雅,搞到最后竟是个极品腹黑!这些大神一个个都比猴子还精,哪用我等小小鸟白操心!
“新的人选……”
“我自有安排。”
得他这话,神后放了心,起身让侍女们进来:“时候不早,本宫就回去了。”
朝华君作礼:“恭送娘娘。”
神后道:“表哥太多礼,免了吧。”
恒月姬嫣然道:“听陛下说朝华君明早要赶去东原阴山督战,还望当心。”
朝华君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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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侍女们摆上膳食,丰富的一桌,五颜六色。
檐角嵌着拳头大的明珠,乐声消失,天庭夜色冷清,朝华君独立窗前,珠光里不见温润面容,背影透出一片孤寂萧索。
许久,他转过身。
桌上有团黑影,却是田真悄无声息站在那儿眨眼睛。
“小凰儿通晓人意,也伤心么,”朝华君轻声叹息,唇边微笑有点苦涩,“优婆山失踪,我已找了这么多年,却仍无半点消息,她究竟……出了何事?”
幸亏凤凰脸上都是毛,否则他一定可以看到田真脸红。
咱不伤心,事实上咱只是等你吃饭。
天界食物不似凡间五谷,并无浊气,清香扑鼻。
受到良心谴责,田真最终还是点了下头——好吧,领导伤心,咱愿意陪着伤心一下,怪不得他那夜在优婆山下会说那话,出事的人就包括他的女朋友德音龙女,真是可怜,够伤心一阵了。
其实从小到大“伤心”两个字对田真来说就是屁,放过就算,于是她下意识推己及人,伤心和吃饭是两码事,伤心本来就痛苦,再伤胃,那就更不划算了,所以你快伤心过了来吃饭吧,要不然咱先吃饭,再继续伤心?
“我早该想到她脾气倔,只顾赌气,定然会出事,”朝华君抱起她,“二十年,二十年了,小凰儿说,我是不是该死心,或许她已经……”
黑幽幽的眼睛,恰似夜空的颜色。
田真心一动,赶紧闭上眼睛。
电视剧与杂志告诉女人,不要试图去安慰一个受伤的男人,否则闪着母性光辉的你会爱上他的。
可若不是他,咱还在天鸡群里混呢!田真到底过意不去,于是紧紧闭着眼睛,伸出右边翅膀胡乱在他脸上拍了拍——能寻找一个女人二十年,比起那位神帝陛下,你已经算大情种了……
见她有安慰的意思,朝华君半是惊讶半是喜欢:“凰儿,你听得懂么?”
咱懂的比你想象的要多,田真点头。
心中愁闷消解大半,朝华君取过练实喂她。
领导不能搞特殊啊,你吃饭菜,给咱吃这玩意?田真扭头,挣扎着从他怀里跳出来,围着桌子上的饭菜打转。
莫不是她要吃饭?朝华君愣了下,有心试探,索性将自己的饭食推到她面前。
得到允许,田真大口啄起来。
凤族素以练实为食,忽然遇上个例外的,朝华君暗暗称奇,伸手抚摸她的羽毛:“原来小凰儿是吃饭的。”
田真被那份温柔刺激到,连忙拿爪子将一盘菜推到他面前,然后转到另一边背对着他继续吃。
朝华君理解成害羞,想多年无人陪着吃饭,今日对面竟是只未修得人身的小凤凰,不由笑道:“既这么有灵气,将来可要用心修行,定然能修得人形。”
田真忽略这句话。
当人当太久也很腻的,当鸟有美男抱,有八卦听,哪里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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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帝旨意当夜传到,命朝华君代为前往东原阴山督战,翌日清晨天未亮,朝华君抱起睡得迷迷糊糊的田真,由月族将军带五千人马护送起程。
当鸟多好,不用上班,一觉睡到自然醒,田真在梦中抱着翅膀翻滚,几百年修来的幸福日子啊。
蹄声细碎,身下摇啊摇……好像是在坐车?
“你带只乌鸦做甚?”清朗的声音。
为啥这些人看到咱的第一句话都没点新意!田真被刺激醒,再好的心态也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迅速睁开眼,愤怒地寻找声音的源头,什么乌鸦,是凤凰!咱是凤凰!
对面坐着个年轻天官,寻常侍卫打扮,可那远远靠着车壁的姿态,分明就是副领导架势,再看长相,也非同寻常,眉宇轩昂,高挺的鼻梁气势十足,薄唇含笑,目光却暗藏锐利,额间一条金带饰物更显露几分贵气。
“是只伤了彩羽的小凰。”朝华君微笑,不动声色抬手,将田真脖子上竖起的毛抚平。
那侍卫却留意到了,“咦”了声,饶有兴味打量她:“它竟恼了!”
“通点灵性而已,哪里懂得什么,何况陛下面前它怎敢着恼,”朝华君低头看田真,忍住笑安慰,“有没有彩羽都不要紧,小凰儿就是小凰儿,将来有大出息。”
陛下?田真马上将再次竖起的毛放倒,服服帖帖的。
原来堂堂神帝陛下扮成他的近身侍卫,一起去视察下级工作,怪不得浑身充斥着王八之气。
“表兄当真爱民如子。”神帝勾了下嘴角,恰到好处。
“神羽族子民,也是陛下的子民,臣是遵命罢了。”
“如此,”神帝直起身,自他怀里抱过田真,“我也爱护爱护子民。”
被大神气息包围,田真开始发抖——有美男抱固然好,可这尊神是万万惹不起的,关键是他现在若一把捏死咱,朝华君肯定不会报仇。
“它在害怕,”神帝眸中闪着危险的光,淡淡道,“说不懂么,我看它倒是懂得很多,方才定是在恼我,朝华君?”
田真欲哭无泪。
咱哪里恼了,陛下说咱是乌鸦,咱就是乌鸦。
朝华君失笑:“连人形都未修得,不过多点灵气,陛下何必吓唬它。”
发现鸟身僵硬,神帝大笑:“有趣!有趣!”
果然小说里说得不差,帝王全都不是什么善茬,田真将脑袋□翅膀,有趣个屁,玩够了吧,还不快把咱还回去!
神帝到底是神帝,不轻易在小事上浪费精力,如愿将她丢回朝华君怀里,语气转冷:“当初魔界那般没落,谁能想到会有今日的气候,他自己不够,竟又多了两个厉害儿子,上回打到堕马河,这回是东原阴山,只怕改日就要打上天庭了。”
朝华君道:“战神已将他困住,陛下宽心。”
“神无功哪里困得住他,不过是他一时高兴停手罢了!”神帝也不糊涂,自己道破事实,冷笑声中透着无奈,“当年若非四部作乱,天庭告急,先帝断不会留下他的,如今果然成了大患。”
朝华君道:“难道就没有重新封印他的办法?”
神帝不予作答。
朝华君沉吟道:“或许陛下可以联合仙界……”
“关河月武那个废物,篡位这些年,仙界人人各怀异心,自顾不暇,他能中什么用,”神帝轻哼,语速陡然慢下来,“听说旧太子关河月微流落到异界了,仙界旧臣们都在暗中寻找……”
朝华君会意:“臣会派人查探。”
神帝点头叹息:“眼下只有你能替朕分忧了。”
仙界旧太子关河月微当年颇有贤名,实因关河月武母族势力太大,最终篡位,关河月微不得已出逃在外,如今旧臣们虽有心拥护,无奈关河月武派重兵把守仙界之门,关河月微身上仙帝力量又被封印了十之八九,难以回归,倘若寻得他达成协议,助他回仙界夺权,到时两界联手对抗魔界,或可牵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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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马耐力非凡马能比,队伍行至午时,前方有消息传来,昨日石将军受命前往东原阴山支援,大军路过青枫岭时遇小股魔军袭击,虽然伤亡不大,可是魔军公然在神界挑衅的行为,大大触怒了神帝,遂命朝华君传令下去,今夜就在青枫岭扎营。
关于这件事的详细内容,田真没有听清,也不敢表示出半分兴趣,以免神帝陛下心血来潮杀鸟灭口。下车后,朝华君便放开她,让她自去玩耍,田真也知道他们要商议正事,于是踱着步子四处乱走。
长空月小,夜色朦胧。
出于凤凰本能,田真拍翅膀飞起来,只觉遍体轻快。
青枫岭一带较荒凉,四周都是低矮小山,草木稀疏,难怪石将军大意中计,这种地方谁也想不到会有埋伏的,当然,在对方地盘上,魔军也不会笨到来第二次。
人变了鸟,视力跟着好起来,小山脚一株矮树下,似有光亮。
这种地方住了人?田真奇怪,无声降落。
一粒小小夜明珠散发着微弱光芒,映照着老树干和受伤的人,那人天兵打扮,衣襟半敞,胸前鲜血淋漓,分明受伤不轻,此刻他正低着头,忍痛为伤口上药,旁边地上还插着一柄刀。
那感觉……有点眼熟……
田真正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冷不防那小兵猛地抬起脸,直直看向她,眸中寒光一闪而逝,紧接着转为诧异;“小凤凰?”
秀美的脸略显苍白,眉宇间淡然气质却半点未改。
是他!田真先惊后喜,想到他受人欺负的隐忍,和深藏不露的本事,又转为警惕——虽然这位美男不像坏人,但事实告诉咱,还是继续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鸟安全。
于是她远远站在石头上,歪着脑袋瞧他,表示奇怪。
文犀果然卸下防备,无力地靠在树干上,闭目。
本是跟随大军前往东原阴山,谁知路过这青枫岭时遇魔界小天王埋伏,且自己又见到一个意外之人,必须躲避,因此落单,在小天王手下受了重伤,方才听那边吵闹,再有这只小凤凰,必是羽族神王朝华君奉旨督战,路过此地。
半晌,他重新睁眼,冲田真微微一笑:“小凤凰,你我两次相遇,倒很有缘。”
有缘啊有缘,田真扇翅膀。
“人间都说凤凰带好运,你是给我带来什么样的运气?”文犀盯着她半晌,轻声道,“果真如此,你就到我身边来吧。”
田真暗暗叹气,原来身处危难的时候,神也会迷信,咱就是只穿越的鸟,连自己有什么运气都不知道呢。
多年坚持,终于因重伤生出一丝消沉,话说出口文犀就反应过来,忍不住苦笑,一只没有半点修为的凤凰能知道什么呢,于是他缓缓移开视线,抬脸望夜空。
这种情况下,给伤员精神鼓励是必须的,田真飞到他身旁落下。
文犀倏地低头。
深邃的眼眸逐渐泛起光彩,越来越明亮,到最后竟变得流光四溢,除了惊讶,喜悦,不可置信,坚定,依稀还有……自负?
瞬间的变化而已,等田真回过神再仔细看时,那目光又恢复温和淡然了,似乎方才所见都是幻觉。
文犀伸手抱起她,对视:“你……果真听懂我的话了么?”
糟糕!俊脸突然放大,田真头一晕,鼻子一热,不由哀鸣。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证实孔子名言,吾田真终于为文学研究作出了贡献,人家是流鼻血,咱是鼻子嘴巴同时来血!
“小凤凰,你……”俊脸陡现喜色,似不敢相信。
田真莫名低头看,顿时被眼前景象惊得发呆——凤凰血滴在他胸前,狰狞的伤口蠕动着,新肉滋生,伤口逐渐拉拢,愈合……
片刻工夫,伤痕竟浅了许多,看样子好了大半。
神羽族凤凰血本是疗伤灵药,文犀并不奇怪,缓缓整理好衣袍,站起身,托着她微笑:“好个小凤凰,他日我必不亏待你。”
咱……咱就当义务献血,流了几百CC?田真心疼,连忙望天止血,好吧,将来多给点补血药就成了,咱贫血。
正在此时——
“嘿,这还有个没死的!”
听到叫声,文犀面色大变,抱着田真化作一阵香风,向朝华君营地方向遁去,可惜他的法力明显不怎么高,刚遁出不远,就被一道红光打落。
“灰凤凰!”
那笑声响亮又熟悉,田真寒毛竖起来,完了!
天王兄弟
红袍小袖,红发披垂,银质额饰上的红宝石在夜明珠映照下闪闪发光,路小残高高站在树梢上朝田真招手:“又见面啦,还认得我吗,灰凤凰!”
太受关注也不是好事,田真想哭了,我不认识你,小魔头。
“你就是那个从我手下逃走的小兵?”路小残却认出了文犀,大眼睛里满是惊奇之色,“接我十招,居然没死?”
他很快又释然,笑嘻嘻看田真:“灰凤凰,是你治好了他吗?”
田真心脏抽搐。
深藏不露的文犀竟是伤在他手上,而且才十招!小魔头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咱今天有没有把握逃跑?
路小残毫不客气指着文犀命令:“本天王赐你自尽吧!”
文犀已经恢复镇定,微笑:“我好像还没有那么笨。”
放开咱,咱愿意自尽,田真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什么是笨,让这变态小魔头亲自动手,那才叫笨。
路小残倒背着手,大模大样在树梢上踱了两步:“别想耍花样啊,你们跑不掉的。”
毫无预兆地,足下枝条一沉,他忽地纵身跃起,朝二人直扑过来,矫捷灵敏,活像只脱笼的兔子,小小手心魔光闪烁,掌心雷直取文犀。
文犀早有防备,见状带田真急速后退,无奈路小残的本事远在田真意料之外,他咯咯笑着,翻身化作道红色闪电,越过二人,拦截去路。
逃不过的终究逃不过,文犀暗暗苦笑,当真是天意注定要命丧此地,也无可奈何。
他索性丢开田真:“小凤凰,多谢你,去吧!”
就凭咱这对翅膀,能逃出多远?左右都是一个结果,不如救人救到底,田真长叹,硬着头皮掉转方向,冲向路小残,狠狠地要去啄他的脑袋。
“小凤凰!”文犀惊,很快明白她的用意,迟疑了下,最终化作香风遁走。
路小残果然抓住田真,不再继续追赶文犀,毕竟放走个小天兵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带着田真落在一块大石头上,“咦”了声,拎起她的翅膀:“看不出来,你胆子真大呀。”
小鬼是兔子精?田真瞪着那双圆圆的红眼睛,伸头使劲啄,使劲啄……
当然,以上仅仅限于想象。
田真的胆子很小。
路小残龇牙咧嘴做出恶狠狠的样子,扯她脖子上的毛:“敢啄我?”
儿童就是那单纯的恶魔呀,田真哆嗦。
见她害怕,路小残大悦,满意地停了手,眨眼道:“杀了你,朝华伯伯会生气的,父皇说过不杀神羽族人。”
咱就知道,所以才敢舍己救人么,田真松了口气。
路小残歪着脑袋想了想:“虽然你长得丑,但我还是有点喜欢的,不如你跟我回魔界吧!”
魔界,父皇,他就是魔神儿子!田真翻白眼,怪不得小小年纪这么阴险腹黑,你是喜欢咱,还是喜欢咱的血?
果然路小残马上接着道:“因为你的血太有用啦!”
我去你个叉叉叉叉!面对小朋友,田真生平第一次有了骂粗口的冲动,痛苦的是,一只鸟骂什么,对方都听不懂。
很明显,路小残没打算考虑她的感受,有了养鸟的念头,他开始设想未来可能遇到的一系列问题,小脸露出十分担忧为难的神色。
“带你回去,父皇见了会怪罪呢。”
路小残烦恼,田真得意。
“我就说是朝华伯伯送我的。”
路小残得意,田真烦恼。
“可他不会信的……”
对啊对啊!
“那我悄悄的不让他知道!”
靠!
……
几句话工夫,田真的心已经上上下下被蹂躏了数次,好在路小残想了N种方法都觉得不妥,最终无奈地表现小朋友的仁慈:“算啦,我不会养鸟,带你回去很麻烦的,还给朝华伯伯好了。”
多乖的小正太!田真感激涕零。
“纯正的凤凰血太难得啦,多留点给我。”路小残为这想法沾沾自喜,取出一把小刀,拉起她的脖子就割。
拿老娘当血库使?田真欲哭无泪。
其实当鸟也不太好吧,至少不能当凤凰,如果重来,咱还是去当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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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晚上,再白天,再晚上……
马车摇晃,温暖的怀抱幽香隐隐,一只手轻轻放在背上,不时替她整理羽毛,田真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那日文犀回去报信,朝华君赶来找到她时,路小残已离开了,而她,正两脚朝天躺在石头上犯晕。
“不愧是出身凤族,它怎样了?”
“托陛下洪福,已无事。”
神帝对她舍己救人的行为很赞赏,伸手示意。
朝华君道:“此番它大伤元气……”
是啊,咱失血过多,头昏眼花心发慌,经不起你老人家开玩笑折腾,田真尽量缩起身体,爪子紧紧抓住朝华君衣襟。
神帝扬眉:“朕有心嘉赏她,要看看她伤势,表兄担心什么?”
昨天还亲切地称“我”,今天就原型毕露开口就是“朕”了,田真闭上眼睛装没听见,心里暗骂,不就是拿最高领导的身份压人么,你牛个屁!不知道吧,你那几个老婆斗得可欢了,这位忠心耿耿的表兄事实上也在暗中给你使美人计呢。
“神羽族子民理当为陛下效命,怎敢求嘉赏,”朝华君微笑,将田真送上,“臣是担心它受伤,在陛下跟前失礼。”
神帝忽然也笑起来,抬手:“罢了,正事要紧,回去朝华君代朕赏它就是。”
朝华君答应,起身掀开车帘,将田真递给旁边马上的文犀,自己坐回车内与神帝商议正事。
行了五日路,前方地势逐渐平坦,远远可望见长长山脉的轮廓,云雾缭绕,当中隐藏着冲天杀气,看来离战地东原阴山已经不远了。
文犀含笑问:“小凤凰,今日好些了?”
救命之恩在,这几天他自是没少照看田真,彼此更加熟悉,田真低低地叫了声表示回应。
文犀目光闪烁:“你是听得懂话的,对不对?”
田真沉默。
此人不简单,自己与朝华君的交流哪里瞒得住他。
“但我的事,你并没有告诉朝华君他们,是么?”文犀拍拍她的背,“你为何要帮我?”
咱也没想到会帮你,田真看他一眼。
文犀没有再问,笑叹道:“你这只懒凤凰,除了吃就是睡,几时才能修得人形。”
田真不以为然。
从鸟变人有什么了不起,咱从人当回鸟,这才是本事!
正在此时,远处十来个穿着战甲的人骑天马飞驰而来,在队伍前停住,下马与前面的月族将领作礼,说了几句,月族将领便将领头那人带至车前。
“末将薄还归,奉战神之命,前来迎接朝华君。”
须臾,侍卫打起半边车帘,朝华君端坐在内,含笑问:“前方战事如何?”
薄还归恭敬回道:“魔神暂且还被困在阵内,尚无动静,只是方才魔界大小天王领兵赶到,与战神对上了,现下胜负未知。”
朝华君看向身旁神帝,领会之后便道:“如此,你且带我前去一观。”
薄还归应下。
队伍重新移动,田真兴奋无比。
两军对阵,神魔大战,咱这就去看天兵练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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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脉连绵起伏,有如墨龙之背,望不见首尾,草木稀疏,多为怪石黑土,偶尔有几株枫树,叶子也是黑色的,在凛冽杀气中更显得萧索。
大旗飞舞,满山都是密密麻麻数不尽的天兵,皆执枪横刀严阵以待,旗帜下,一位天将格外引人注目,年约三十,方额直鼻,双眉倒立,相貌威武,身材雄伟,盔甲金碧辉煌,腰佩乾坤剑,手执方天画戟。
队伍停在半空,引得众兵纷纷仰头看。
天官下马,高声道:“朝华君奉旨,前来督战。”
帘门掀起,朝华君走出车外,白衣金带令人眼前一亮。
为首的金甲神并没有上去迎接,仅仅朝空中抱拳:“军中不便行礼,朝华君莫怪。”
“战神无须多礼,”朝华君率队伍落下云头,打出招牌式的微笑,说几句为神帝歌功颂德之类的话,然后才问,“战况如何?”
战神遥指对面:“弦将军迎战魔界小天王。”
战斗实在太激烈,田真从下车起就开始留意了,对面魔云滚滚,云中整整齐齐排列着无数魔兵,枪尖刀尖林立,两个人在阵前打得难解难分,光圈闪耀,气流碰撞,飞沙走石,不时还伴着震耳欲聋的炸裂声。
看清那位魔界小天王,田真开始头晕,不由自主缩起脖子。
朝华君凝神观战,逐渐皱了眉,也没有说什么,半晌将视线移向另一边。
不远处的山头,居然停留着一阵黑色旋风。
巨大的漏斗形旋风,高高的几乎连接着天,可以说它是动的,因为它正以极快的速度在旋转;也可以说它是静止的,因为它始终停滞原地不去,亦不消散,方圆一里皆被它笼罩,看不清中间有什么。
朝华君道:“地风水火伏神阵,风阵,困了他?”
“是,”战神压低声音,苦笑,“不瞒朝华君,此阵顶多困住他一时,小神实在无甚把握……”
朝华君忽然道:“叫弦将军回来吧。”
战神愣了愣,很快沉下脸,传令鸣钲。
田真正觉奇怪,头顶就有个轻轻的声音解释道:“再打下去,不出二十招弦将军必败,此刻召回他,乃是为了保住神界颜面。”
仰头,文犀含笑看着她。
这人会读心术?田真默,将视线移回战场。
钲声起,闪电破空过,弦将军果然退回。
路小残没有追赶,收招,负手笑道:“诚如父皇所言,天界都是一群废物,神无功,你手下就没人了吗?”
战神神无功忍怒:“黄口小儿,如此无礼!”
“末将愿往,教训魔界小辈!”一将至跟前请命。
田真在旁边冷眼看,发现此人很是面熟,没费多少精神就想起来——这不是当初天海遇上的大鹏王垂天么!
神无功正在为难,数将连败于路小残之手,天界颜面尽失,对方偏又是小辈,总不能自己堂堂战神亲自上阵,如今见垂天主动请战,顿时大喜:“此战需是将军去,方能得胜!”
他仗戟下令:“大鹏王垂天听令,着你代本将,迎战路小残!”
垂天应下,飞身至路小残对面。
路小残见到他,目光变得机警,口里却笑嘻嘻道:“大鹏鸟,我父皇有心饶你,朝华伯伯怎么还要让你来送死?”
垂天骂道:“魔界小辈,乳臭未干,也敢口出狂言!”
路小残“嘿”了声:“先看我的怒海神杀。”
话音方落,小手平平推出,掀起蓝色光圈如海潮,一波接一波朝对面涌去,明显未尽全力,攻势也不乏凶猛,可见他年纪虽小,对敌经验却丰富得很,这是要先发制人,同时试探对方的深浅。
垂天冷笑,身后猛然生出一对极宽大的鹏翼。
鹏翼轻扇,掀起飓风。
对面海潮受阻,高高竖立,终被压退,往后如山倒。
路小残早已移形换影躲开反击,连连发招,在对手不弱的情况下,必须抢得先机。
二人你来我往走了数十回合,人影闪动就像电视里的魔法师,还带光影特效,田真头昏眼花,哪里分得出高下,转脸看旁边的朝华君,发现他面色如常,不由暗笑,腹黑就是这样的,胜败都会装。
“小凤凰想要听么?”文犀摸摸她的脑袋,“我给你讲?”
田真忙点头。
文犀果然低声讲了句:“路小残会败。”
田真丝毫不怀疑他的判断力,兴奋得脖子毛都竖起来了,紧盯着路小残两眼发光,幸灾乐祸,大鹏鸟,代表咱神羽族狠狠收拾小魔头吧!要不也抓来放放血?
两人越战越激烈,掌力对上,瞬间,三座山头被削平。
路小残后退数丈方才站稳,嘴角似有血流出,他并不气怯,小手胡乱在嘴上一抹,双掌合胸前,作成个大大的蓝色光球,朝垂天击去。
哟,小小年纪还逞强!田真无语,见他真受伤出血,反而不忍了——瞧瞧人家天界大神多聪明,眼看手下要败就赶紧命令撤退,如今这小破孩受伤了,他爹娘就不疼的?
瞎操心,你嫌放血放得少了?田真暗骂自己。
面对强劲攻势,垂天也不敢怠慢,一声大喝,左手高举,刹那间天地风云变,四方气流急速往他掌中涌去。
借得风之力,他缓缓朝前推出右掌。
一道白光射出,细如剑,瞬间穿透蓝色光球,光球炸裂,白光依然未停,朝对面路小残击去。
路小残口喷鲜血,勉强翻身躲开。
见他伤上加伤,田真终于母性大发——好吧,咱是圣母,小笨蛋,打不过不会跑么?对了,他爹被困在阵里,可怜啊可怜,他娘怎么不出来救人?
看大鹏王垂天,一大人追着小孩打,你不怕丢脸的?
再看朝华君,我佛淡定。
别人有心饶你部下,如今你眼看部下伤别人儿子却不阻止,未免有失厚道……田真叹气,倒也表示理解,神帝陛下真身在此,现在谁敢当着他的面和魔界搞友好关系?
“路小残没那么容易死,”文犀拍拍她的脑袋,示意她安心,“你看他小,却不知道他已经令多少人头疼了。”
田真闻言松了口气。
也对,看似漂亮无害小正太,其实狡猾得很,比兔子还精。
对手落败,垂天大喜,毫不留情追杀,哪知十余招后,忽觉迎面一片刺目白光,视线凭空受阻,惊得他连连后退,所幸他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头脑虽未反应过来,手里已经下意识收招,凝聚气流,在面前形成道圆形屏风,试图防守。
路小残咯咯笑:“笨鸟!”
肩后剧痛,鲜血喷溅,垂天始知中计,大怒之下双手握空拳,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柄火红色长刀,循声朝路小残钉去!
啊呀!田真惊呼。
清亮的凤鸣声突然响在战场上,听得所有人都一愣,朝华君摇头看她,似觉好笑,又似责怪。
田真连忙拿翅膀捂住嘴,好在她也没打算再叫第二声了。
路小残没有死,安安全全躺在一个人怀里。
垂天的长刀被一道蓝光格开,打着转,在半空中砰然炸裂,碎片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竟是由风火之气幻化而成。
田真惊讶地打量那人,不得不说,凤凰的视力可能比老鹰还要好,纵然远隔百丈,也能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救下路小残的是位年轻战将,紫色战袍,银色长发在风里飞扬,紫色额饰,一张脸轮廓分明,高鼻梁,深邃的紫眸泛着冷冷的光。
红发银发,魔界都是搞艺术的,还是都爱玩非主流?田真感慨。
年轻的紫袍战将放下路小残,冷哼:“神羽族?”
路小残站稳,恭敬地叫了声“哥哥”。
“天王路冰河,”这边战神苦笑,正要召回垂天,忽然间又面色大变,转脸看另一边,“不好!”
“我儿,退下。”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低沉,浑厚,带着点鼻音,倨傲,威严,在天地间悠悠回响,依稀透出的杀气,令在场所有天兵莫名胆寒,生出压抑之感。
声音来自不远处那阵黑色旋风。
天界杀神
听到那个声音,战神顾不得什么,举戟下令,声音洪亮如雷鸣:“三军听令,速退!”
其实不用他下令,天兵们已经后撤了。
文犀显然也明白事情有多凶险,抱着田真掠走。
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撼动,山头的黑色旋风塔开始剧烈摇晃,恍若即将倒塌的大厦,不再是中规中距的漏斗形,变作模糊一团。
战神毕竟不愿轻易放弃,亲自腾云至空中,借天风之力护阵。
风力重新凝聚,法阵恢复平静。
战神松了口气,忽然又变色。
静止的旋风,好像黑色的玻璃高脚杯,表面竟逐渐现出裂纹,一道,两道,三道……
裂缝纵横,其中神光四射!
没有时间修补了,战神大惊,预测到即将发生的事,甚至来不及转身,就这么直直倒退回旗帜下。
朝华君仍稳稳立于山头,并没有退避,见状知他修补失败,不由长叹一声,抬左掌,右手凌空划了道弧线,带动广袖轻挥,动作不大,更显得优雅好看。瞬间,一团火红色的光球将他全身包围,然后逐渐向四周扩张,形成一道牢固的巨型结界。
与此同时,旁边战神也挥动画戟,朝天一指,长空电闪,犹如被戟尖所牵引,白色火花耀眼,生成道蓝白色屏障。
羽族神王,天界战神,尽展平生法力,筑双重结界,共抗魔神之威。
爆炸声震耳欲聋,旋风散,阵法破,蓝色神光亮起,冰冷刺目,气流如决堤之洪,携带烟尘飞石,翻滚着,铺天盖地而来。
巨响声里,两层结界粉碎。
一切,只是眨眼之间的事。
早已料到这结果,朝华君与战神没有意外,顾不得伤势,同时退后闪避,他二人有强大神力护体,天兵们就惨了,数千避退稍慢的全部灰飞烟灭。
亲眼目睹超乎想象的恐怖的魔神力量,剩余的天兵们个个面色发白,两腿发软。
幸亏文犀闪得快,田真发抖。
狂风不息,卷起漫天沙石、漫天尘土,迷了所有人的视线,先前那种压迫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重,几乎令人窒息。
蓝色神光里,逐渐现出一道身影。
田真连忙抖抖脖子,将灰尘抖落,凝神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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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看似二十疑似三十实际不知几千几万岁的男人,身材明显比寻常人要高大许多,黑袍广袖嵌金边,被风鼓起,黑色长发随罡风飞扬,几缕自额前垂下,衬着金色额饰与发饰,高贵炫目。
东方神仙,还是西方神祇?
虚天魔帝,转世杀神,仅仅站在那里不动,浑身杀气已令人心生惧意,不敢多看。
一眼,一眼足够。
脸部线条出乎意料的柔和,高直的鼻梁,薄薄的唇,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双眉秀窄,斜飞入鬓,若问魔神威严,尽在狭长凤目,长睫下的眼神,与其说是自信,不如说是轻蔑与傲慢,那是一种睥睨六界惟我独尊的气势,无论人,还是神,在他面前竟都显得如此卑微,如此渺小。
这形象……这形象咋那么眼熟呢呢呢!
田真闭眼,心狂跳。
“那便是魔神路西法了。”文犀低声叹息。
什么?田真睁眼,满头黑线。
他他他……路西法!路西法大人?
来不及等她确认,魔神眼一眯,眉一低,袖一挥,刹那间周身神力爆发,又有数千天兵光荣地变成了脚下土地的肥料。
田真默。
好吧,试镜成功,如果加六片翅膀,他完全可以扮演路西法大人……
文犀看看不远处的朝华君与战神,用传音之术与她解释:“他本是神帝的嫡亲兄弟,天界最出名的一位神王,因不甘居于神帝之下,反下天界,做了魔帝。”
“昔天界先帝有七子,长子弑中天乃神后所出,就是当今神帝,时隔八万年,神后产下第七子,圣无名连夜进宫面见先帝,说他是‘有乱平乱,无乱生乱,杀神转世,不臣而走’,可当时神界四部作反,天庭情势危急,先帝执意留下他,赐名弑中流。”
“据说他原是上古众神合力困在太上镜里的九天杀神,神元转世,性好杀,不出一年平定四部之乱,自此无人敢犯神界,后来先帝应劫身故,弑中天即位,他便不服,反去魔界做了魔帝,弃本名不用,自名路西法,正好应了圣无名的话。”
对面,魔神制造上万的炮灰之后,终于停了手。
“陛下。”魔军齐齐跪倒参拜。
路冰河与路小残上前,单膝跪下:“父皇。”
听到这两个字,田真差点被呛死,全身颤抖,毛都竖起来了——路天王你确定?那位美貌暴力大哥真的真的是你爹,不是你兄弟?
文犀不着痕迹勾了下嘴角,道:“魔神生性傲慢,到此刻才现身,必是战神言语相激,令他甘愿留在阵内的。”
果然,魔神抬脸,发丝被风吹得拂在下巴上,声音透出几许轻蔑:“神无功,我留在阵内十五日,你也未能打过我儿,前行半步,还有何话说?”
战神毫不示弱:“事已至此,何必废话。”
这分明是间接认输,魔神颇为满意,“嗯”了声,没有计较他的嘴硬:“弑中天,来了又何必躲?”
此话一出,战神面色大变,急忙回头看。
“七弟要见朕,是不是该叫一声皇兄?”先前的马车里,一个人缓缓掀起车帘走出来,浑身锦绣,面带微笑,语气却半点不输。
领导换衣服都这么快?田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战神差点没丢了魂:“陛下!”
朝华君率三军作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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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广袖挥过,魔神负手:“无能者,不配吾效命。”
这话非但不客气,简直是狂妄至极,面对如此轻辱,神帝再也忍不下怒火,语气与眼神一样冷:“弑中流,你不要欺我天界太甚!”
“那就用你的力量,让我臣服吧。”
黑眸一眯,数千天兵又成炮灰。
文犀早已料到结果,先退得远远的,田真缩在他怀里唏嘘不已,神帝陛下啊,现在有个你玩不起的人了吧,可惜你的天兵呐……
看看周围剩余天兵——魔神大人一眯眼,不想当炮灰你就闪,没发现规律么?
再看朝华君——是不是搞错了,其实我们是来看魔神练级的吧?
最后抬头望文犀——这是个危险人物,咱再躲远点?
神帝站在山头,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俊脸寒得可以结冰了,袖底双拳几乎握碎,无奈实力差距太大,根本没有发作的资本,因为眼下就算自己与朝华君战神三人连手,也无把握胜他,激起他的杀性,打上天庭更麻烦。
朝华君暗暗叹息,上前:“表弟,你这是何必,神界已多年不曾犯魔界,纵然消失,于你又有何好处?何况除了神界,尚有仙、妖、鬼界与人间,表弟亦是神族,如此自相残杀,岂非让他们平白得益?”
田真听得发笑。
领导你真会搞外交,好话全让你说了,什么神界多年不犯魔界,听着是多大的恩赐一样,问题是有这位路西法大神在,你们敢犯么?
杀神转世,本性好战,考虑到神界亡了自己多少失去个乐趣,魔神大笑:“能言善道的人,暂且给你这个面子。”
他侧身下令:“我儿,收兵。”
话音刚落,人已不见。
路冰河说了声“撤”,与弟弟路小残一起,连同数万魔兵,都在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田真无语。
这位魔神大人真……随性,轰轰烈烈打到现在,搞得别人鸡飞狗跳,到头来咱领导几句软话,他就回去了。
到此时,田真终于明白数十万天兵真正的作用,那就是充当魔神练级的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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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息,四周一片沉寂。
战神收了画戟,垂首单膝跪下:“臣无能,求陛下治罪。”
身为神界之主,当着数十万天兵的面受此羞辱,想到神界存亡尽在对方一念间,堂堂神帝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冷笑:“神界消失,于他并无好处,消失么,好个消失!”
这话针对谁,很明显了,田真担心地望朝华君,领导你为天界消弭了一场大祸,别人却并不领情呢。
朝华君倾身:“臣失言,有罪。”
“魔界撤兵,乃是看朝华君的面,朝华君面子不小。”
……
说话间,几名天兵抬过一个人,却是大鹏王垂天,双目紧闭,面若金纸,胸前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极其可怖,想是方才躲避不及,被魔神之力重创。
“又是你那位表弟赐你的面子。”神帝看一眼,拂袖走了。
战神微露担忧之色,看朝华君,朝华君反倒莞尔,示意他先走——跟这位表弟陛下打几万年的交道,岂会不知他的脾气,肯当面发怒,反倒说明他心无忌惮,倘若和和气气的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那才不妙。
朝华君看着昏迷的垂天,问:“能救否?”
医神忙回道:“将军伤势沉重,尚余一息。”
田真早已从文犀怀里跳下地,踱着小步子,暗暗叹气。几万天兵成炮灰,惟独大鹏王没死,显然是魔神对神羽族手下留情了,臣子跟敌人有交情,难怪神帝陛下生气。
发现某领导视线移向自己,她连忙假装没看见,踱到一边。
“小凰儿……”温柔的声音终于响起。
田真想哭了,领导,义务献血也要有个休养期么,这不到一个月就被放了几次血,咱还想当只健康的鸟……
见她似不乐意,朝华君半蹲了身,伸手抚摸她的脑袋:“垂天将军乃是天界重将,忠心耿耿,且又是本族臣民,你……”
田真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忠臣良将关咱啥事,他是为神帝陛下受伤,又不是为咱,为啥不叫神帝陛下献血,咱的身体也很重要啊!
文犀道:“她前日才受过伤,恐怕……”
纯正的凤凰血极少,凤王的血非同小可,不能随意取用,朝华君无奈,抬起她的头:“小凰儿,你真忍心看他死?”
微笑,有如春花灿烂。
神啊!田真鼻子一热,认命地朝垂天奔过去,看来这血今日横竖都要流,也别浪费了。
亲眼见伤口生新肉,医神连声赞好。
好个屁,将来你们就拿咱当长期血库使吧?田真预见未来的悲哀生活,一颗心开始流血。
“够了,”朝华君亲自抱她入怀,心疼地称赞,“好凰儿,早知你如此善良,岂会见死不救。”
是领导你逼我善良的,田真心头血流成河。
医神仔细查看垂天,喜道:“垂天将军暂且仍不能醒转,但伤势已轻了许多,无性命之虞。”
朝华君松了口气,命人抬走垂天,又回身看着文犀道:“文兄弟之才,留在军中未免可惜,前日占统领曾说手底少一名御前侍卫,小王有心引荐,文兄弟意下如何?”
连他也看出来文犀深藏不露?田真惊喜,周围天兵们都羡慕不已,区区一个小天兵,能得这位神王看重,运气实在太好。
文犀看着他半晌,微微一笑:“朝华君提拔,文犀之幸。”
神帝的车早已离去,原地不知何时多出了另外两辆车,拉车的是四匹雪白神骏的天马,可见朝华君早有准备了。
二人行至车前,文犀停下来看田真:“它……”
田真顾不得头晕,连连朝他拍翅膀,还是跟你混安全,领导虽然好,却过于圣父,说不定啥时又被哄去献血了。
“失血过多,本王会照料。”朝华君按住她的翅膀。
毕竟对方是羽族神王,自己无权过问,文犀点头上车去了。
眼见事情无转机,田真马上服从领导表忠心,收起翅膀,亲热地往朝华君怀里钻,正牌领导不能得罪,跟着他有肉吃。
朝华君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手指重重地敲了下她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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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朝会下来,群臣皆不敢作声,一个个溜得飞快,也难怪,魔神越来越不把神界放在眼里,神帝召集群臣,接连三日商议魔神下次光临时的退敌之策,所有人包括战神在内全都缩着脑袋装乌龟,神帝陛下的脸色啊,就和那墨汁一个样,老子受气怎么,你们全都得给我陪着装孙子。
后殿内,神帝坐在案前,揉额。
朝华君进殿:“臣参见……”
“免了,”神帝挥手示意,苦笑,“朕说过不必来这些虚礼,表兄是在责怪朕前日失言么?”
“臣不敢。”
“坐吧。”
朝华君依言往椅子上坐下。
“朕的颜面关系神界颜面,当时朕也是气糊涂了,”神帝盯着笔架沉默半日,轻声叹道:“想到父皇传位时一番教导,再看如今神界基业就要毁在朕手上,如何不急。”
他笑了笑:“朕又不能跟那帮废物发脾气,除了你,还有谁明白朕的。”
朝华君道:“陛下言重了,魔神再厉害,总有对付的办法。”
“今日找你来正为此事。”神帝抬手,面前案上顿时出现一粒明珠。
火红色珠子,小指头大小,光华内敛,平凡无奇。
朝华君惊讶:“这是……”
神帝道:“当初圣无名无意窥破天机,知道他是杀神转世,将引动异变,是以连夜进宫面见父皇,无奈父皇执意留下他,圣无名因泄露天机,当场应劫身亡,只来得及留下这粒丹。”
朝华君道:“能否容臣一观?”
神帝颔首示意他拿去:“父皇未能悟得其中用意,大劫已至,临去时将它交与了朕,无奈朕苦思多年,仍一无所得,只觉像是神羽族内丹。”
朝华君细看那丹,皱眉,苦笑道:“是,却也不尽然,陛下因此便怀疑与神羽族有关?”
“朕是那爱臆断之人?”神帝瞟他一眼,“神羽族,乃是圣无名临死时说的最后三个字。”
朝华君摇头道:“仅此三字,也代表不了什么,内丹是神族子民修行多年炼化所得,先有修为后有丹,或是天然神丹,灵气所化,食之等同平白获得数年修为,亦能得人形,然而此丹分明是死丹,无半分灵气,等同废物。”
“朕也知道,”神帝坦然,“令人那么传,是安他们的心罢了。”
“陛下英明。”
见他要送回丹,神帝制止:“你且拿去吧。”
朝华君道:“此等重要物件,放在臣这里恐怕不妥。”
神帝挑眉,站起身踱了几步:“如今朕突然想到,或许圣无名说那三个字的意思,并非是指神羽族能对付他,而是此丹之谜,当由神羽族来解。”
朝华君也跟着起身:“陛下之智尚且难解,臣自问无能。”
神帝道:“表兄也要学他们敷衍朕么?”
朝华君不再推辞,将丹收入袖内,含笑道:“臣还有件大事要禀明陛下,或可解陛下之忧。”
神帝双眼一亮:“说来。”
天音凰舞
那边君臣二人在后殿商议机密大事,这边园子里,田真蹲在石桌上晒太阳,面前摆满了食物,阳光暖洋洋的,绿树被风吹动,侍女们来去,偶尔也会停下来逗她。
被人当鸟耍,田真不理,低头乱啄一气,咱要休息,咱要进补……
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看清那人,田真张开翅膀点头问候。
文犀往桌旁石凳上坐下,拉起她的翅膀尖问道:“凤族素以练实为食,书上竟说错了么?”
田真懒洋洋地拿尖嘴梳毛,书上没错,可惜咱是只冒牌凤凰。
文犀放开她的翅膀:“这几日也养足了精神,还不打算去修行?”
修行?田真装没听见。
“懒凤凰,”文犀笑道,“听说凤族女子修成人形都极美貌,你不是伤了彩羽么,只要修成人形,脱去灰羽,就没人敢看不起你了。”
美女?田真扭脸瞧瞧一身灰毛,有点向往了,此人果然腹黑,知道咱因为这身毛受了不少奚落,所以用美色来诱惑,不过话说回来,咱还真没当过绝世大美女,要不要体验一下?
“明日你就要跟朝华君回羽漠天宫,没有话想与我说么?”
此事田真早已知情,相处这几日,突然分别,还是有点不舍的,不过他既然留在天庭当差,要见面并不难,因此田真也不甚难过,拿翅膀拍他的手。
文犀碰碰她的尖嘴,唇边笑意若有若无:“我盼着你修成人形那日,不可偷懒。”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田真抖抖毛,为了满足群众的视觉效果,咱可以考虑。
文犀叹道:“现在才开始,不知要等几百年。”
几百年?田真吃吓,那要重新考虑。
“懒也无妨,”文犀忽然一扬俊眉,“倘若我……到时一定替你找寻天下灵丹,助你早得人形。”
自信的脸,像是他,又不像是他,田真三分感动,七分怀疑。
正在此时,一名天官走来作礼:“陛下在后殿,命小神来请文侍卫过去。”
“保重了,小凤凰。”文犀拍了下她的背,站起身。
啊哦,神帝陛下啥时这么礼贤下士了,居然用“请”?田真目瞪口呆送他走远,好半天才回神,当是听错,低头慢吞吞地啄果子。
须臾,一只手伸来夺走果子。
纤纤玉手,尖尖的指甲在阳光下闪着光。
哪位练九阴白骨爪的姐姐!田真惊得扑扇翅膀,扫得碟子盘子全翻落在地。
紫衣女亭亭而立,手拿果子,姿态端庄优雅,美目中却满是厌恶之色:“这只坏事的丑凤凰,他怎的还留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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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不该阻止她偷看领导洗澡,真结下梁子了,田真默默落回她面前,低头表示认错,咱再也不坏事了,咱的领导你随便泡。
背上一痛,却是被丢来的果子砸中。
“滚远些吧,”恒月姬不耐烦地踢她,低声咒骂,“丑成这样,浴火竟不死。”
这女的太毒了,跟一只鸟都这么计较!田真怒上心头,待要寻思对策,远处就传来了侍女们作礼问候的声音。
熟悉的身影缓步朝这边走来。
宽袍高冠,胜似画中雅士,广袖金边闪闪,长睫挑起一丝丝阳光,被染成了淡金色,凤目温和,里面隐藏的情绪却始终无人看透。
傲气迅速变作温柔,恒月姬整理衣袂,垂眸作礼:“朝华君。”
“恒月神女?”朝华君看着面前地上狼藉的景象,意在询问。
恒月姬瞟了眼田真,似有歉意:“方才见它在这里,就顺手喂它吃两口果子,谁知它竟莫名生起气来,想是不合它的口味。”
田真听得连连冷笑。
好得很,全是咱不敬客人的错了。
朝华君果然责备:“凰儿甚是失礼,还不赔罪。”
赔罪?田真看着他半晌,慢吞吞地扇了扇翅膀,摇了摇脖子,一步步踱到恒月姬面前。
恒月姬连忙俯身去亲近它,说情:“它并不知道什么,朝华君就别责怪……啊!啊!”
话说一半,她便尖叫着跳起来。
田真以极快的速度狠狠啄了下她的手,趁她护手之际,扑上去袭击她的头发。
恒月姬大怒,指尖寒光一闪,正要作法,忽听旁边朝华君叫声“小凰儿”,立时反应过来,迅速收了手后退躲闪。
朝华君训斥道:“不得无礼!”
老娘让你装好人!你不是爱鸟么,有本事动手啊!田真捉弄得起劲,心头大快,哪里肯听,老娘现在是鸟,老娘就是无礼,你把我怎么的,此等阴险女人,真傍上咱领导,咱将来还有好日子过么,今儿就让你给他留个好印象!
她身形灵活,且有主人在,恒月姬不敢伤她,被弄得发丝散乱,什么姿态什么风情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形状颇为狼狈。
“胡闹!”朝华君挥袖将她扫落,“还不与神女赔罪!”
在他跟前丢脸,恒月姬低泣而去。
田真落在地上打了个滚,也觉得委屈,翻身爬起来,一扬脖子就朝园外走——认定了咱错是吧,领导你慢慢教训,大不了咱出去单混!
朝华君好气又好笑,羽族子民在凤王面前,谁敢如此无礼!眼前区区一只小凤凰居然不听命令,赌气要走?
他沉声喝道:“站住。”
温柔的人严厉起来更可怕,田真脚软了软,开始心虚。
“给我站住。”语速很慢,警告之意浓厚。
田真乖乖站住。
“回来。”
真出去,很可能马上就被恒月姬解决了,田真哪敢真走,听他没有发怒的意思,连忙顺势踱回他面前。
朝华君俯身抱起她,什么也没说,走进房间,坐到椅子上。
田真闭着眼睛装睡。
朝华君终于忍不住笑了:“她招惹你了?”
领导英明!田真马上睁眼,点头不止。
朝华君拎起她的翅膀:“开罪了她,还想独自跑出去,让她看见,神羽族是不是又要少一名小凤凰?”
所以咱没敢走么,田真歪歪脖子。
“对本王无礼,论罪当逐出羽族,”朝华君将她往地上一丢,“念你初犯,乖乖地在这里认个罪,本王便饶你。”
田真马上低头作服气状。
“今晚早点歇息,明日起程回羽漠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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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朝华君带田真乘火凤离开天庭,几名天官奉神帝之命送出八万里,文犀没有来,田真也表示理解,他如今在御前当差了,哪能像以前那么自由。
战事解决,朝华君也就不急,有意带田真游览见识,身边有只通人意的鸟作伴,比起往常竟添了许多乐趣。
名山奇谷,平林神湖,黄沙大漠……
宽阔凤背像一艘大船,朝华君披发而坐,修长手指执着片薄刃,正在雕一根竹管,那是路过琼山时顺手摘的。
田真跳来跳去,不知他要做什么。
朝华君微笑,抖落她一身竹屑:“此物甚妙,稍后你便知晓。”
眨眼的动作带了几分戏弄,与他素日形象相去甚远,田真看得一愣,连忙低头,安静了。
刀下之物逐渐成形,却是支精美的竹萧。
白色广袖被风掀动,朝华君不紧不慢将那箫送至唇边。
箫声起,清如凤鸣,妙不可言,响彻云空,带着奇异的魅力,田真顿觉精神一震,心神渐被箫声所迷,魂魄仿佛受它牵引,身体随之变得轻盈起来,双翼不由自主扇动,带着她飞上半空,盘旋起舞。
箫声中正平和,俨然王者之风,火凤亦停住,引颈和鸣。
优美凤目,荡漾着浅浅的笑意。
这是在哪里,在做什么……
曲毕,舞毕,余音犹在行云间回响,田真落回火凤背上,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心头怅然若失。
朝华君收起箫:“族中有修成人形者,便该上羽漠天宫朝拜本王,凤者歌,凰者舞,今日本王先令你献舞一支,如何?”
给领导献舞?田真终于被这词劈回神,大窘。
朝华君道:“我很喜欢,小凰儿可愿意再为我舞一曲?”
田真马上将脑袋从翅膀里伸出来,眼泪汪汪地摇头,见他作势又要吹奏,立即扑上去衔住他的袖子使劲拽。
朝华君忍俊不禁:“会害羞么?凤族天生能歌善舞,有什么怕的……”
说话间,远处有什么东西闪过。
驿站!驿站错过了!田真连忙松了口,冲他鸣叫示意。
笑容不改,只逐渐黯淡下去,朝华君缓缓将箫自唇边移开,没有表示。
前面是大荒,田真很快明白过来,闭嘴。
“最后一次,”朝华君伸手抱她入怀,望着前方迷雾轻声道,“最后一次好么,倘若再寻不得,也就……罢了。”
田真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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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下,虫鸣鸟鸣俱无,茫茫大荒一片沉寂。和上次所见时相比,优婆山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在风中巍然矗立,黑黝黝的有点冷,有点模糊。
“这优婆山本是上古神山,受日月灵气滋养,后来被神所弃,因怨怒生出许多妖魔鬼物,凶险至极,但上头仍有许多罕见灵药,她便是与我赌气,跑上山寻药……”
朝华君将田真放在火凤翅膀下,轻声嘱咐:“不要乱跑,记住了么?”
找了二十年都没有结果,分明已经凶多吉少,这是最后的执著?田真不好阻止也不能阻止,只得点头。
察觉有人来,朝华君侧身看。
三道白光落地,化作三个天官模样的人,为首是位五十多岁的老者,面目慈祥,白发白眉白胡子,手执拂尘,雪白道袍嵌九宫八卦图案,被风吹得飘飞,很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像是画中的太上老君。
“莫不是朝华君在此?”
“九弗太宫?”
互相认出对方,朝华君与老者俱拱手作礼。
朝华君看另两人,含笑道:“玉陈少宫也在。”
那名黑发黑须的紫袍道人忙笑道:“下仙与太宫奉吾皇之命来贵境办事,路过此地,想不到竟遇见朝华君,巧得很。”
他停了停,又试探:“朝华君来这优婆山,莫非还是为了……”
朝华君道:“天庭归来,路过此地。”
九弗太宫摇头。
玉陈少宫便知他不愿继续这话题,于是陪笑客气几句,道:“我等皇命在身,恕不能久留,先行告辞,朝华君莫要见怪。”
朝华君点头:“愿仙帝陛下福寿无边,过些时日吾皇也将派使者前去仙界。”
那三人亦恭维神帝一番,离去。
九弗太宫乃前朝老臣,在仙界声望极高,玉陈少宫却是当今仙帝关河月武母族表兄,关河月武派他与九弗太宫同行,实为监督,怕太宫借机寻找旧太子关河月微罢了,如今仙界局面混乱,人人都在盼旧太子回归,也难怪关河月武这般忌惮。
朝华君笑了笑,化作一道金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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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是来自仙界?田真根据近日听到的种种谈话,已大致弄清了当前局势,渐渐地也产生兴趣,仙界神界都在找关河月微,他躲到哪里去了?
夜深,珠光暗淡。
风卷夜寒来袭,好在火凤翅膀很宽大,田真个子又小,躲在下面被羽毛盖得严严实实,居然十分暖和。
优婆山这么险恶,不知朝华君有没有危险……
能让他痴情不忘二十年,那位龙女就是死,也该满足了。
朝华君不在,田真始终睡不安稳,总是呈半梦半醒的状态,半夜,一阵奇异的响动忽然自耳畔传来,惊得她睁开眼。
透过羽毛之间的缝隙,她看到面前停着一双黑色的靴子。
朝华君的靴子是白色的。
什么人?田真警觉。
“朝华君乃天界神王,最得神帝倚重,拉拢他于我们大有好处,陛下为何非要除去他,倒是奇了……”那人似也不解,半晌笑了声。
声音很耳熟,田真不费什么力气就想起来,这不是方才那个玉陈少宫吗!
听他话中的意思,仙帝要杀朝华君?!
此事非同小可,无意偷听到这样的秘密,若被发现,下场可想而知,田真又惊又怕,躲在凤翼下大气也不敢出,直到那双黑靴消失,仍不敢妄动。
许久,周围再无动静。
田真暗暗拿嘴啄火凤,谁知火凤似睡沉了,没有任何反应,她只得悄悄探出头张望,确认玉陈少宫不在,这才从凤翼下跳出来。
四下乱找,并无任何可疑之处,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要暗算朝华君,怎样最有效?
田真沉思片刻,将视线移向火凤。
不出所料,火凤睡得很沉,看样子是被动了手脚。
田真飞至火凤背上,仔细查看,凤凰的眼力本就极好,还真让她发现异常——一片与众不同的小羽毛。
羽尖锋利如针,混杂在火凤金羽中,颜色略有差别,若非有心查看,肉眼几乎难以分辨。
也是诸多电视剧的功劳,田真积累了不少暗算方面的经验,心知可能是剧毒,万一被它刺到,后果就很危险了,于是她尽量镇定下来,小心翼翼拨开周围的羽毛,用嘴衔起根部将它拔了下来。
“小乌鸦竟坏我事!”阴沉的声音响起。
他回来了!田真吃吓,下意识扑扇翅膀惊叫,那支羽毛也就自嘴上飘落,慌乱之间,田真忽觉右翅一疼,紧接着又一麻,然后全身都变得僵硬了,自凤背滚落。
羽尖针刺破右翅,毒性入血。
玉陈少宫本已抬手,见状又放下。
此毒虽烈,却不足以伤凤王性命,朝华君中毒后必会立即运功,他等在旁边则是要趁机下手,在此地出事,神帝定然疑不到仙界,只没料到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火凤翅膀下还藏着只小的,一切都被她看在了眼里。
“坏事的下场就是死,一只乌鸦,省了我动手。”玉陈少宫冷笑。
刚这声叫,不知朝华君听到没有?田真暗暗着急。
毒羽自地上飘起,自行飞入玉陈少宫袖中,玉陈少宫还没傻,这小乌鸦一死,神气消失,朝华君素来谨慎精明,未必会上当,绝不能让他看出是仙界下的手,还是料理掉这小乌鸦的尸体,速速离去为妙。
这番思虑固然周全,可惜,一切都已来不及。
突然出现的强烈压迫感,伴随重重杀机,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让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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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的夜,暗淡珠光,人好像身处黑暗的无底山洞中。
孤独,恐惧,逐渐滋生……
甚至,有种死亡的预感。
一时之间,玉陈太宫竟无端地开始不安,如同被定在那里,双腿变得异常沉重,半步也移动不了,不仅是他,这种恐怖的气氛,就连旁边地上的田真也察觉到了。
“背地暗算么。”
低沉而略带鼻音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在天地间悠悠回荡,透着不尽威严,还有愤怒。
这是……是……田真全身毛竖起。
眨眼间,两丈外现出一高大身影,黑袍广袖带金边,金色额饰发饰,长长黑发被风吹得散乱,自高高鼻梁下拂过,半掩无暇的脸,那是种黑暗的完美。
玉陈少宫显然知道他的身份,惊恐万分,声音都变了:“你……”
“卑鄙的仙者,你,不该存在。”
凤眸一眯,广袖一扬,强大神力袭来,玉陈少宫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已经像散沙般崩塌。
沙粒随风撒落在身上,田真毛骨悚然,骨灰,骨灰!
瞬间工夫,高大身影已站在了面前。
魔神路……路……路西法大人!田真小心肝直发抖,紧紧盯着那漂亮威严的狭长凤眼,开始祈祷,他他他没有眯眼的习惯吧?
魔神低眸看她,半晌开口:“灰鸟。”
田真马上泪流满面。
就算咱不像凤凰,你也可以叫声乌鸦的……
天宫修行
魔神高高在上,脚边一只灰鸟。
“中毒的灰鸟,当今六界,惟有我能救你。”
听到“救”字,田真止泪——好吧,灰鸟就灰鸟,这形容还算合适,魔神大人神威无敌,藐视咱小小鸟也是可以理解的。
魔神“嗯”了声,道:“忠诚护主,勇气可嘉。”
可嘉可嘉!田真期待。
“吾便救你一次。”魔神下决定向来不需太多时间,说做就做,掌风自袖底掀起,漂亮的右手若隐若现。
这是……打算用掌力逼毒?意识到不对劲,田真开始担心了。
此神乃上古杀神转世,眨眼就能制造几千炮灰,这等彪悍力量万一控制不好,咱很可能就要跟玉陈少宫一起变骨灰……
念头刚起,浑身剧痛。
“哇——”闷叫声里,田真飞出两丈,跌落于地,口鼻耳一齐出血。
掌风息,袖垂落,魔神负手:“毒已逼出。”
黑血流尽流鲜血,久久不止,五脏六腑似被碾碎了般,奇痛无比,呼吸越来越困难,田真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剩脑中一点意识。
毒是逼出来了,咱也要挂了。
最小的力道造就这样严重的后果,魔神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小小灰鸟能死于吾之手,强似你中毒而亡。”
田真荣幸得口吐血沫,差点当场气绝。
早该料到杀神不擅长救人的,像这样治疗失败,还不如中毒,至少可以多活一会儿。
一道金光无声飞来,落地化作人形,原来朝华君在山上,也听到方才那声凤鸣,所以匆匆赶回来,果然出事了。
看清状况,朝华君连忙过去抱起田真,略一检查,心便凉了,此刻她分明是五脏俱裂,已无生还的可能,只因凤凰血本有疗伤作用,这才迟迟未断气。
“这是什么意思,表弟?”
魔神并不辩解,侧身:“与吾作对的后果,如它一般。”
朝华君到底没有失去冷静,以这位表弟的力量来说,他真要杀谁,就绝不会有重伤的状况出现:“神羽族不可能叛离天界。”
“念在昔日交情,吾已容忍神羽族多年,”魔神挥袖,“但因为你屡次插手战事,今后吾对神羽族将不再留情。”
朝华君叹了口气,道:“表弟身为先天之神,非我等能及,理当守护天界才是,何必执意作对?倘若归来,陛下定然重用,将来功成名就,流芳万古。”
“尔虞我诈,争权夺利,这样的天界不配吾守护,”魔神长长“嗯”了声,略抬下巴,“吾一人,即能创一方天界。”
朝华君摇头。
魔神道:“据说,神羽族将有败我之人。”
朝华君苦笑:“那是圣无名妄言。”
“羽族凤王,纵然再修十万年,你也未必能敌我三招,何人能败我!”沉沉笑声透着十分狂妄,“我很期待,证实圣无名的预言。”
强风卷起,黑袖拂过,魔神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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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火凤早已醒来,对发生的一切表示不解,莫名地望着主人。
朝华君叹了口气,留意到地上黑血,大略猜出怎么回事:“有人下毒?”
田真连点头的力气也没有,眼前景物逐渐模糊。
谁会针对一只毫无修为的小凤凰,这场暗算分明是冲自己来的,想必误伤到了它,朝华君目光闪烁,抬手,一件小小物事自地上灰土中升起,凌空飞至他掌上。
那是一方仙印。
朝华君意外地皱起眉,半晌又低头看垂死的田真,凤目中神色复杂。
此毒本无药可解,就算自己中了,也要立即运功至少一两个时辰,稍有耽搁便不能救,幸亏小凤凰体内的毒被魔神掌力半点不剩地硬逼了出来,否则还真返魂无术。
可惜,魔神乃先天杀神转世,此等神力,寻常躯体如何能承受,眼下毒清除了,五脏也破裂了,还是难逃一死。
毕竟是凤族子民,相伴这些日子,朝华君也喜她通灵性,多少有感情,眼睁睁看她丧命,到底不忍,若干脆死了也罢,偏偏这副将死不死的模样,让他越发迟疑起来。
要救,不是没有办法,凤王心头血,起死回生。
然而凤王心血何其重要,乃羽族王气凝结而成,关系羽族气数,数万年始得一滴,历代神王即位,就承袭了这道王气,四方子民修炼也要借它牵引,王气弱,羽族修行必受限制。生死有命,历代神王皆受过训示,就算要破例,也绝不该是为救一只小小凤凰。
朝华君黯然,也颇无奈。
想它当初毫无修为便肯舍己救人,而今自己身为族王却要见死不救。
一滴血,流失的不仅是王气,还有千年修为,果真得了这滴血,她便能凭空获得千年修为,只须再修一粒内丹……
朝华君心头猛然大震,愣愣地看着怀中田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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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田真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大凤凰!
当然,还是一只大灰凤凰。
或者,大灰鸟更合适。
从头到尾巴足足三丈多长!如果有完整的尾羽,恐怕她比旁边火凤的体型还要大上一倍!田真满头冷汗,全身羽毛根根倒竖,对这等成长速度表示难以接受,实在太吓人了,那感觉,就像一只猪做梦醒来,发现自己突然变成了一头大象。
昨晚好像受了重伤……
田真立即看朝华君,是领导救了咱?
朝华君依旧温和地笑,摸摸她的脑袋表示安慰:“别怕,小凰儿很快就可以变成人了。”
身负千年修为,只欠一粒内丹。
捡回小命,田真感激不已,同时也对自己莫名长大很不解,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精神大好。
不过,此等变化直接影响到她的福利,小灰凤凰虽难看,好歹还能装可爱让美男抱抱,如今这等彪悍体型,怎么看都与可爱二字搭不上边,这么大只鸟,估计没有哪个美男会抱着到处跑,如果有,那场面一定很壮观,也很惊悚。
朝华君望了眼优婆山,轻声道:“走吧。”
仍没找到恋人踪迹,他是打算放弃了?田真叹气,忽然发现旁边火凤看自己的眼光有些奇怪,忿忿的,带着敌意。
田真很快明白过来,用翅膀拍它的背。
大哥,虽然咱变大了,但你放心,咱绝不会抢你饭碗的。
不妙啊,回去得想办法减肥,万一啥时候领导看咱长得壮,要骑……
田真轻咳两声,扑扑扇翅膀往前冲,这一扇,足足飞出了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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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名鼎鼎的羽漠天宫,简直是个虚无缥缈的所在,不沾地,不着天,宫外云雾茫茫,整座天宫悬在半空一般。
宫墙内亦有大片殿宇,比起天庭,雄伟壮观不足,清幽雅致有余,后园里花木繁茂,更有大片的梧桐树,还有竹林,时而梧叶翩翩映朝阳,时而梧桐细雨滴黄昏,时而翠竹迎风摇曳,时而碎影对月筛金。
正殿一带是大理石铺就的地面,通常朝华君都在后殿办事。
如同小足球场的大殿,田真转个身什么的还是不难,对于一只吃饭的凤凰,朝华君格外开恩,容她与自己一起用膳。
当然,田真现在的个头是不能上桌了,她默默蹲在墙角,看着面前地上的食物,有种深深的耻辱感。
朝华君安慰道:“有了内丹,就能化作人形了。”
田真还是低着头,浑身充斥着颓废的人文气质。
领导提拔,度与千年修为,修颗内丹本来是很简单的事,可不知怎的她修了足足两个月都没修出来,真是辜负领导厚望,唯一能引以为自豪的是,羽漠天宫里所有的凤凰都不敢欺负她,她一翅膀能扇翻几个。
“小凰儿莫泄气,”朝华君摸摸她的脑袋,“你定然可以的。”
田真心酸,热泪盈眶。
朝华君取过一块肉芝糕,喂到她嘴边:“修行原不该操之过急,慢慢来。”
望着那俊脸,想到自己一脸灰毛,田真摇头踱出殿去了。
朝华君坐回椅子上。
不日太子将出使仙界,使队庞大,带个人混进去不是太难,此计固然好,事成太子立功,地位将更加稳固,但倘若事情败露,太子也很可能成为人质,神后与自己这次是下了大赌注,眼下小凰儿这情况偏也令人难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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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内劲过猛,梧叶落满地,几名扫地的小童咬牙切齿,眼睛简直要喷火,无奈王对这只丑凤凰格外容忍,因此全都敢怒不敢言。
千年修为无内丹控制,才造成这等后果,田真默默跳下梧桐树,垂头丧气顺着宫墙走了两圈,最终还是决定回殿找朝华君,再听两遍修炼方法。
殿内静悄悄,朝华君不在。
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田真在地上翻滚,做人的愿望从未有过的强烈,神啊,赐我一粒内丹吧!
“啪嗒”,有东西跌落。
那是个精致的小盒子,不知怎的从案上掉下,盒盖在与地面碰撞的过程中被打开,一粒火红色明珠自里面滚了出来。
霞光灿灿,大殿被映得亮堂堂的。
会发光,是类似于灯泡的夜明珠吧?田真梗着脖子确认,翻身站起来,抖抖毛,走过去用嘴衔起明珠,准备放回盒子。
就这瞬间,明珠开始动了!
仿佛有了生命,小小明珠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的喉咙往里钻,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骨碌碌滑进了食道。
田真震惊。
没错,它自己能动!难道……难道是个孙悟空之类的玩意变的?
还没来得及采取对策,浑身骨头开始疼痛。
东西真不能乱吃,没被魔神拍死,吃东西吃死了,未免冤枉,田真意识到不对,转身就跑,要出去求救。
门口站了个人,凤目中神色复杂。
天使之翼
全身骨架毫无规律地收缩,扭曲,伴随剧痛,眼睛好像也出了问题,殿里所有东西都变得越来越大,书案、椅子、花瓶……
而真实情况是,田真在缩小。
变化来得太快,以至于精神上的骇然远远胜过肉体上的痛苦,她很快翻倒在地,半是痛的,半是吓的。
朝华君却明白是真气与内丹产生排斥的缘故,什么也没说,快步过去替她导引。
这真气与内丹,打个比方,就像水和盛水的杯子,内丹就是那个杯子,没有杯子,水就会四处散流难以控制,练成内丹,就等于修为上了一个层次,可是田真这粒内丹并非她自己练的,要强行收服原有的真气,难免会受排斥。
得他相助,千年真气源源不断朝丹田流去,仿佛被什么吸纳了一般,痛苦减轻,田真感激之余,发现自己庞大的身躯缩小许多,更加意外——敢情这玩意是颗缩骨丹,再吃一颗是不是就可以缩回小小鸟了?
“小凰儿,”朝华君看着她,语气有点奇怪,“你……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身为凤凰,不懂鸟语,不吃练实,本就是件奇特的事。
领导怀疑了?田真警惕。
朝华君没再追问,天海初见,迷失本性误入鸡群,她应该是真不记得了,他缓缓直起身,看着地上的空盒子喃喃自语:“是这样……是这样么?”
不是咱偷吃,是它自己下去的,田真爬起来打算跟领导解释,就在此时,她发现了更恐怖的事。
一片灰羽掉落。
两片,三片,四片……
直到黑灰色羽毛散落一地,看看还有继续的趋势,田真总算反应过来,咱还没老,咋就开始掉毛了!
靠,那丹有副作用!
脑子里浮现一只光溜溜的烤鸡,田真寒毛直竖,连求救都忘了——这个问题很严重,长得丑点还能勉强忍受,如果连这身毛也报销了,今后岂不是要裸奔?
不要吧!咱愿意做灰鸟,大灰鸟也行!
羽毛仍不断脱落,身上居然生起袅袅轻烟。
烧烤!田真冒出这念头,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身上并无火烧的感觉,反觉四肢舒畅无比,迫切地想要伸展。
下意识做出伸展的动作,于是,她看到了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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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年轻女人的手,肌肤晶莹细致,纤美细长,极其漂亮。
不过,配合此刻殿内一系列诡异的事,田真怎么看都不觉得它漂亮了,反倒毛骨悚然。
这谁的手!难道咱身后有个女人?
朝华君依旧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并无半分意外之色,有点思考入神的样子,目光困惑,略带矛盾。
该不是在做梦吧?
如果不是鸟,田真肯定会选择扇自己一巴掌清醒脑子,以便判断是真还是梦……
念头刚起,那手马上折回,扇了她一耳光!
“啪”的一声,不只成功地将朝华君唤回神,田真自己也被打得晕头转向目瞪口呆。
这是……
咱重新做人了!
确认之后,田真禁不住一阵狂喜,连忙挥舞手臂,驱散缠绕在身体四周的烟气,迫切地观察新身体。
美腿,有了!
美臂,有了!
细腰,有了!
美胸,有了!
该有的都有,终于当了大美女!
血压狂飚,田真全力控制着流鼻血的冲动,裂嘴想笑。
不由自主地,长腿抬起。
咱没打算动吧?田真察觉不对,慌得纠正,无奈冥冥中似乎有种力量强行控制了她的身体,不仅伸出去的腿收不回来,连同手臂也开始抬起,腰肢也开始扭动,居然跳起了舞。
身轻如燕,踩着奇怪的步伐,有节奏地舞动。
对上朝华君的视线,田真一阵眩晕,差点昏死过去。
妈的还没穿衣服啊!跳个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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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场景更加诡异,一位裸女围着白衣神王翩翩起舞。
凤目中掠过一丝尴尬之色,朝华君并没有回避,而是镇定地打量她几眼,似觉意外,半晌才将视线移偏了些,微笑:“凤族修得人形,便要循王气来此地朝拜,方能入神籍,第一次领略王气,凤歌凰舞,所以……
通常大家都是变身后才赶来朝拜,她田真刚得人形,这位凤王就在身边,王气太盛,所以就自动献舞了。
田真被刺激得满头冷汗,瞪着朝华君许久,终于说出第一句话:“能不能……让它停下?”
朝华君摇头,含笑抬手:“我送凰儿一件礼物。”
地上散落的灰羽自动飞起,围着田真旋转,化作一件黑灰色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不大不小,似有弹性,轻薄舒适。
田真稍稍定了心,不知怎的还是有点不安,等到最后一个旋转完毕,她自动跪倒在地,聆听凤王训示。
朝华君伸一只手将她扶起,行动之间不觉皱了下眉,心里越发困惑,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乖巧的小凰儿,你已入神籍,今后要谨记天规,为天庭效力,知道么?”
关于为天庭效力的问题,田真打算从长计议,只管四下张望。
一面镜子适时出现在面前。
“小凰儿还是很美的。”
听到这话,田真的心倏地凉了,一起生活几个月,她怎会不熟悉这位领导的作风,真的很美,他会说出来?何况还用这种典型的安慰语气。再者,天宫凤族穿着再素净也是白色,若无蹊跷,为啥单单给咱一身灰衣裳?
镜中真的有个美人,有鼻子有眼睛。
田真先是微笑,然后脸色发白,接着嘴角下落,最后掩面泪奔出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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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两日天气奇好,艳阳高照,和风吹拂,羽漠天宫风景如画,可惜有人的心情是怎么也明媚不起来。
看看虚掩的房门,和门外愁眉苦脸的房间主人,朝华君生平头一次不太厚道地弯起嘴角,推门进去,寻找一圈,果然找到缩在角落抹眼泪的田真。
出现这种意外,就连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朝华君理解此女所受打击,轻咳了声,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搂入怀里:“你是打算今后都躲在这里不出去了么?”
在领导的怀抱中受到治疗,田真觉得好了点。
朝华君也是下意识拿她当鸟抱,很快放开:“走,随我回殿去。”
在田真眼里,此刻那只手简直温暖极了,一路上都拉着她,不太松也不太紧,直到走进后殿大门才松开。
“这样,也不算太难看。”朝华君拍拍她的凤翼。
田真扭脸瞅瞅,无语。
这对翅膀实在入不得眼,灰扑扑的,本来她想用“天使的标志”来安慰自己,可无论怎么看,脑子里蹦出来还是“鸟人”。
朝华君尽量安抚她:“这对神翼乃是上天所赐,其实难得,你只要学着使用,自会发现它的好处。”
好处?田真指挥着拍了拍翅膀。
刹那间,殿内狂风起,书籍自架上被扫落,椅子“砰”的翻倒,案上纸张如雪片纷飞,整座大殿咯吱响,眼见要散架。
“出去再试吧,”朝华君及时制住那对翅膀,忍笑将她拉到桌旁,“先吃饱。”
被这效果震住,田真怏怏地坐下。
好吧,咱承认它有好处,天热的时候可以当强力电风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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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无名所留的死丹通过这样的方式发挥了作用,朝华君心内疑惑反而更多,因为他发现,除了修成人形,田真的身体各方面指标都没有明显变化,体质更是神族最差的那类,修行进境奇慢,当然,他仍然严格督促田真修炼,指望奇迹发生。
带着对大灰翅膀在领导面前裸舞,说不在乎那绝对是假的,加上被鸟人模样刺激,田真哪有心思修炼法术,时常坐在池塘边顾影自怜,接受更多嘲笑或是同情的目光。
领导的表现无任何异常,田真绝不会称赞他定力好,原因是,他当时注意到的肯定不是裸女。
水中倒影清晰地告诉大家,无论何时何地,翅膀永远是最光辉耀眼的。用文雅点的说法是,翅膀就是田真同学的公众形象,田真同学已经达到了人翅合一的最高境界。
田真兀自悲戚,身后传来朝华君的责备声:“小凰儿偷懒!”
“王。”田真起身立正,调整面部表情。
朝华君自然而然扣住她的手腕。
手的温度传到脸上,田真咳嗽两声,领导思想开放,要不是当初亲眼看到你拒绝美人陪浴,咱肯定以为你是利用职务之便吃部下豆腐。
长眉微蹙,迅速舒展,朝华君放开她:“法术修得怎样了?”
提到这个,田真视线飘忽,再咳嗽两声。
朝华君忍不住一笑,教训:“皮相是外,修为是内,要好皮相何其容易,变化就是,要修为有成却难上加难,你平白得了内丹,如此好机缘,怎能因为区区皮相就妄自菲薄?”
田真“哦”了声。
见她似有不服,朝华君道:“怎么,还有说的?”
田真道:“王说得容易,可这世上谁不爱美呢。”
朝华君含笑点头:“但美无止境,有美,就会有更美,谁能占得最美?美重要,亦非唯一,既不能美,可以求其他,正如强者,能者,贤者,智者,虽有不同,却各有好处,非美者能取代。”
不愧是领导,思想有深度啊!田真连连称是。
朝华君满意:“明白就好,你作何打算?”
田真寻思片刻,指着翅膀试探:“有没有办法……把它变白?”
朝华君彻底无言,半晌道:“罢了,你闲着也无趣,我且派你件事做,出羽漠天宫往北,有地名壶中天,壶中天外长着许多朱果,你去采些回来,与他们炼药。”
有机会出去玩,田真当然愿意,答应着就走。
“凰儿,”朝华君叫住她,特意叮嘱道,“壶中天地势险,煞气重,万万不可进去,采不得……也无妨。”
田真应下,匆匆出了园门,哪知刚转过游廊,迎面就撞上了一群人,却是几名侍女引着一位神女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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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神女紫色衣裙,装扮脱俗,边走边笑道:“多时不曾来羽漠天宫,景色仍是半点未改。”
看清她的面容,田真吃惊,原打算躲避,但转念想自己变了人形,她应该认不出来的,于是低头退到廊柱边,将翅膀缩起,尽量使自己路人化。
偏生那侍女眼尖,拉过她就问:“小凰儿,可曾见到王?”
果不其然,两道不善的目光迅速射到她身上。
你认不出我,你认不出我……田真镇定地答道:“王在后花园。”
侍女笑道:“怪不得后殿没有,原来在花园,神女请。”
恒月姬美眸闪烁,打量田真半晌,笑了:“你叫小凰儿?”
这个问题很敏感,田真暗道不妙,打哈哈想要混过去,谁知旁边侍女抢先答道:“她是王的贴身侍婢,才得人形不久,出了点……意外。”
恒月姬恍然:“初得人形么?”
轻笑声意味深长,田真听得头皮发麻。
“神女?”侍女察觉不对,疑惑。
“没什么,走吧。”恒月姬不再看她,举步前行。
还不死心啊,追领导追到这儿来了,田真如获大赦,正在摇头,忽见恒月姬边走边拿手掩口,不知与旁边贴身侍婢轻声说了句什么,那侍婢就扭头朝她瞟过来。
毫无疑问,恒月姬已经认出自己了,田真快步往宫门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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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天宫过天河数万里,一路遇到许多关卡,所幸一对翅膀清楚地昭告了此女的来历,见她身份并无可疑,又奉朝华君之命采药,镇守的天兵挥手放行,田真顺便问清路线,很快到达目的地。
滑翔降落,田真摸摸翅膀安慰自己。好吧,它是难看了点,可功能强大啊,要不是天界交通业发达,咱还能考虑开办航空业务呢,啥电风扇风力发电什么的也绝对不在话下。
所谓的壶中天,原来是个巨型山丘,方圆数里,上头遍生杂树,黑松居多,俯瞰下去,就像个倒在地上的黑漆酒葫芦。
葫芦口隐约吐出一条气带,五颜六色,缤纷光彩,飘飘荡荡上升,至半空方才消散,景象十分奇丽。
头一次见识,田真惊讶,飞过去远远站着朝里面望,但见其中似有火光闪烁,半明半暗,景色无边,林木幽幽,溪流花草,远处山峦起伏……俨然别有天地。
壶中天取的就是这意思吧?
田真暗忖,同时觉得有点眩晕。
她哪里知道,这壶中天乃是极杀之地,地力翻涌催生煞气,累积到极点就会爆发,每年一次,长达十日,期间源源向外送出凶煞之气,形成那条五彩气带,偏巧这回让她遇上,纵然站得远,也难免受到轻微的影响。
本能感受到危险,田真也猜想那气带有毒,想起朝华君的警告,立即后退数十丈。
得地气滋养,这一带地面生长着无数奇花异草。朱果是神界常见的副食品,可食用可入药,性平,味甘,有益气活络的功效,田真不到半个时辰就采了许多,看时间还早,索性坐在地上一颗颗吃起来。
正吃得有趣,忽闻细细风声起,地面寒光闪现。
得神之躯,不仅反应变得灵敏,动作也矫捷许多,田真下意识丢了果子翻滚,待巨响声过,回头看时,原先所坐之处的地面已多了道两丈长的裂痕,若非躲得快,这一刀必定砍在她身上了。
田真骇然:“你……是谁?”
来人侍卫模样,一招失手,也不回答,执刀欲再砍,可惜这次他还没来得及发招,背后就有人长长地“嗯”了声。
低沉浑厚的声音,有意外,有不悦。
听到这声音,田真心一跳,接着双腿发起抖来,知道此刻断然不能逃跑,除非想快点变炮灰。
侍卫也被那气场镇住,呆呆地回头看。
罡风袭面,壶口光芒闪烁,顿现高大威严的身影。
长发披散,金色额饰下,一双狭长凤目射出危险的光,柔美的脸便多了十分阴暗,赫然是虚天魔帝。
原来这壶中天所释放的煞气虽可怕,却对妖魔修炼有好处,无奈它实在太强盛,六界无人敢靠近,更谈不上取为己用,惟有上古杀神转世的虚天魔帝,不惧这毁灭性的力量,每年地力爆发期间,都会来此地牵引煞气至魔界,助部下修炼。
那侍卫估计是新上任没见过世面,不知死活地开口:“你是谁?”
大哥你真有福气,田真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死神当前,糊涂也是个优点,至少可以省去“害怕”这一步骤。
“无知的月族,”魔神负手,“给你机会,为吾效命。”
月族?月族的人要杀咱?田真疑惑,同时悬起的心逐渐往下落,难得魔神大人心情好,不急着制造炮灰。
偏那侍卫还没猜到他的身份,将手中刀一挥,傲然道:“混帐!月族武者受命天界,岂惧你区区妖魔,休要多言!”
哇,田真几乎是崇敬地望着他了,大哥有骨气!
魔神大怒,凤眸一眯,浓烈杀气席卷而来。
闷响声里,有个东西自面前侍卫身上飞走。
有骨气……被爆头了!田真睁一只眼,战战兢兢地瞧那无头尸体,还有那不停喷涌的红色液体。
视线移到她身上,杀意不减。
魔神大人不喜欢有骨气的!田真双膝一软,立即跪倒。
“你,也要激怒我吗,”魔神的声音缓缓响起,“鸟女?”
田真泪流。
鸟女鸟女鸟女鸟女……
神侣情深
其实只要不被炮灰掉,田真也勉强能接受“鸟女”这称呼,魔神大人尚武,文学造诣差点,修辞表达有问题是很正常的,要求不能太高。
“嗯?”不见回应,魔神表示耐心有限。
此神面前尊严神马的都是浮云,田真发现那凤眸有眯起的趋势,想他说过“对神羽族将不再留情”,再看看月族侍卫的尸体……视觉心理双重刺激下,田真反应奇快,由跪拜变扑倒,作青蛙状:“路路……路西法大人万岁!”
沉寂。
察觉不妥,田真忙改口:“魔神陛下万岁!”
“鸟女,敢轻藐吾?”魔神俯视她,沉沉声音暗藏怒意,杀气澎湃,“吾转世虽仅有万年,但吾之灵体乃先天之神,迄今已七千万岁,嘲笑吾,你是哪里来的胆量!”
忘了面前是位祖宗,不,祖先级别的大神,田真宽面条泪:“陛下,我……吾不敢!吾不敢!吾说万岁,是因为吾才二十五呐……”
魔神低眉:“千年修为,也谎称二十五万!”
天界不拿数字当回事,都以万为单位计算,田真直起身解释:“吾不是千年,也不是二十五万年,吾是二十五年。”
魔神终于意外了。
二十五年修得人形,还身负千年修为?
“吾不敢欺瞒陛下,”知道此刻不能违逆他,田真克服恐惧,抱腿道,“陛下神威,我仰慕已久,陛下想什么要什么,我马上取来!”
金边广袖下,一只修长干净充满力量的美手伸出,眼看就要抚上她的脸。
田真全身僵直,差点魂飞天外。
这这……魔神大人这是……
还未来得及多想,那手忽然一偏,自她颈边绕过,魔神毫不客气抓住她背后的翅膀,将她拎起来细细打量。
田真控制住不去想杀鸡的场面,抓紧机会表忠心,语气严肃庄重:“陛下不知,其实我……吾仰慕陛下神威,对魔界向往已久,早有投效之心,苍天有眼,总算让吾遇见陛下,从今以后愿跟随陛下左右,效犬马之劳,望陛下成全!”
乍一听,是神羽族天才,仔细看,是根废柴,魔神很直接:“最下等的体质,要你何用?”
主动投靠,人家还不要,田真着急之际,不慎抬头对上那张脸。
此神就是个危险物品,而且已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比咱还大,可这张脸,这薄唇,这秀眉……真是引人犯罪啊!
美得阴暗,带着杀气。
一时之间,田真差点忘记了害怕,天天对着朝华君,鼻子本已免疫,谁知此刻竟再次不争气喷血了。
被血刺激,田真找到灵感,高叫:“陛下!我的血是疗伤圣药,我愿意献给陛下!”话出口被自己吓到,想万一此神要咱去当军医不是惨了么,于是补充道:“陛下要多少,吾尽量,尽量。”
半日沉默,在心惊胆战中度过。
终于,魔神抬抬优美下巴,重新开口:“凤凰血,吾要它何用。”
儿子喜欢血,老子却没这爱好,田真庆幸不用献血,马上仰脸望天止血:“陛下说的是,陛下六界无敌,何须凤凰血,消灭神界仙界是迟早的事!”
魔神丢下她:“区区仙界,尚不值得吾动手。”
田真重新跪倒:“是我失言,陛下英明!”
敢情弱也有好处,人家还懒得打你。
杀气消散不少,见他暂时没有眯眼的打算,田真这才松了口气,咱还是有希望不当炮灰的,爱听奉承话的都是昏君啊,只可惜此昏君过于强大,稳坐江山推不翻,这就充分证实了武力的重要性,举例说吧,腹黑神帝和腹黑领导算计来算计去,外加战神用激将法,到头来此昏君眼一眯,照样毫发无损,几万天兵全炮灰。
当然,对于田真这种人来说,遇上一个昏君,绝对比遇上一个明君安全得多。
为求保命,田真努力挖掘自己的价值,脸皮也不要了:“魔界有陛下,还有两位天王,再添勇将根本就是多余,我虽法力微弱,但我……吾可以留在陛下身边,与千万臣民一起,共同见证陛下功业!”
“你有勇气叛离天界?”
“有!”田真悲愤,“天界尔虞我诈,争权夺利,混乱不堪,吾早就难以忍受!”
这话很投脾胃,魔神满意,显然忘记了它的出处原本是自己,想虚天之大,多养个鸟女在身边拍马屁也很顺耳,于是抬手道:“吾,接受你的效忠。”
“陛下仙福永享,寿与天齐!”鬼门关走了圈,田真激动得发抖。
“回魔界。”魔神转身。
必须去旅游一圈,领导,我会想你的,田真依依不舍望了眼羽漠天宫的方向,忍痛答应:“是。”
黑风卷过,眨眼的工夫,面前身影已消失不见。
想不到他就这么走了,田真大惊,爬起来唤他:“陛下!陛下!”
四下张望,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怪只怪平日修炼不用心,未精通任何一门追踪之法,估计魔神大人也没料到新收的部下会废柴到如此程度。
田真发现自己实在不知道去魔界的路,在原地乖乖地等了半日,仍不见魔神回来接,于是捧着朱果,拍拍翅膀回羽漠天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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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不多远,迎面竟遇上朝华君,他并没骑火凤,匆匆驾云而来,远远看见田真便停住。
田真意外:“王这是……去哪里?”
风吹衣袍,挺秀如松,朝华君微笑:“担心你出事,来看看。”
羽漠天宫那么多侍女,领导惟独对自己格外留心,田真岂会看不出来,心里感激,连忙收了翅膀落在云头上,将这一路经历告诉他,省略不光彩内容,说魔神念在神羽族份上手下留情,朝华君也没有表示,只是听到月族侍卫时略皱了下眉。
“没事就好,回去吧。”
广袖下,那手握得并不算紧,可是让人放心,很安全,很稳当,带来一种久违的感觉。
田真难得闭了嘴,一声不吭任他拉着走。
身边突然清静,朝华君反而奇怪:“小凰儿?”
田真“啊”了声。
“在想什么?”
“想起我……父亲,当年他也常这么拉着……”田真下意识说了两句,反应过来觉得不妥,补充,“当然,我只是想起那种感觉,并不是说王老……”
朝华君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含笑道:“自然,我不过十万岁而已。”
田真噎了噎:“王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
朝华君似是无意,问道:“你父亲是谁?”
一时感慨说漏嘴,田真后悔,装作苦苦寻思的样子:“不记得了,只隐约想得起一点半点小时候的事情。”
朝华君点头:“想不起来,就不必强求。”
法力烂不说,长相也就是个鸟女,却能让领导另眼相待,田真难免怀疑,回头瞅那对灰翅膀。
见她这样,朝华君无奈道:“长相并不重要,为何总要执著于它?待你法术有成,就没人笑话你了。”
田真道:“但很多时候,还是美女更有优势。”
“哦?”
“王敢保证,对美女印象不会好一点?第一眼见到德音龙女,你想到的不是她美吗?”
朝华君愣了下,不语。
发现失言,田真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就是随口胡说,王别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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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闹,二人路上再没说过话,回到羽漠天宫,夜幕已降,朝华君先去了殿上,田真将采来的朱果送到炼药处,想此刻恒月姬必定缠着他,自己还是不过去为妙,于是准备回房休息。
转过竹林,一名女子站在园门口与外面的侍卫说话,田真对她倒有印象,正是恒月姬的贴身侍女。
“午侍卫还没回来?”
“没有。”
“难道真的出了意外……”侍女脸色不好,压低声音吩咐,“我先报与神女,此事不得声张。”
侍卫答应着退下。
田真听得心中一动,迅速闪到廊柱后,等她离开,才快步走到前殿,找到平日最和气的执事羽萧,拉着他问了两句话,羽萧的回答直听得她心头一片冰凉,连忙寻了个借口告退,慢慢地朝自己住的小院子走。
“这么巧?”一道身影出现在拐角处,不像无意遇见,倒像是有心等候。
来人正是恒月姬,她身后站着刚才那个侍女。
本来就有心事,哪知她会突然出现,田真先是惊,随即镇定下来,毕竟这是羽漠天宫,要结果一只小小鸟也没那么容易。
安全有保障,田真索性大方作礼:“恒月神女。”
恒月姬目光闪烁,看着她亲切道:“小凰儿?和我认识的一只凤凰很像呢,可见你我很有缘。”
田真也会装,谦卑道:“小小凤凰,怎敢高攀神女。”
恒月姬秀眉微动,话中别有深意:“先前听朝华君说你独自去采药,我还担心你出事,如今安然回来就好了。”
猜测已被证实,田真假笑道:“是啊,想不到。”
派出去的侍卫变成无头死尸,加上朝华君态度不冷不淡,恒月姬本就恨得紧,闻言目光凌厉起来。
田真倒并非故意讽刺她,而是眼下的确无需遮掩了,反正她已恨上自己,撕不撕破脸皮都是一个结果:“夜深,神女早点安歇,我先告退了。”
恒月姬忽又笑了:“正要回房歇息,只是我身边日常伏侍的两个丫头不在,月林一个人忙不过来,不如今夜你到我那边去,如何?”
若别的侍女听到这话,必定受宠若惊,可田真早知道她没安好心,跟去伏侍,虽无性命之虞,但受不受折磨就很难说,她是客,只要不出大事,朝华君也不好过于计较,田真既明白这道理,哪里肯上当,立即推脱:“神女是客,本该侍奉,只不过我是王的贴身侍女,现赶着过去伏侍王安寝,神女若少人使唤,我这就去跟练执事说声,叫她另派两个人来。”
被她拒绝,恒月姬冷笑,旁边侍女斥道:“神女看你机灵,才叫你伺候,你却推三阻四,羽漠天宫竟有这等无礼的宫婢么?”
田真道:“我是王带回来的,原就不在宫婢之列,只管侍奉王,若擅离职守,王怪罪下来,我却担当不起,望神女原谅。”
“罢了,”恒月姬阻止侍女再说,道,“我随你过去,与朝华君说一声,叫他不怪你。”
她停了停,莞尔:“听说朝华君的寝殿向来不用人伏侍的,借你一夜,想也无妨。”
你狠!田真暗骂,无奈转身带路:“神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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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里外果然无侍女,重帘深处,明珠攒成新月,冷清的光芒里,朝华君立于案前,身上换了白色单衣,手执画卷看得入神。
“怎不敢进去?”侍女冷笑,将田真推进帘内。
朝华君回神,搁了画卷问:“谁在那里?”
田真一个踉跄后站稳,立正:“王。”
朝华君皱眉:“恒月神女?”
未等恒月姬说话,田真抢先道:“神女身边少人使唤,想让我过去伺候,但我一走,就无人伏侍王安寝了,要拒绝,又怕神女以为我推三阻四,所以来请王的示下,是不是另派两个人?”
朝华君一愣。
恒月姬朱唇轻启,媚眼如丝:“方才遇上她,顺口问了声,想不到是寝殿伏侍的,我便特意来与朝华君抢人了。”
朝华君“嗯”了声。
见他没否认,恒月姬暗暗吃惊,笑道:“我很爱她乖巧,想借过去使唤一夜,不知朝华君可舍得?”
旁边田真挤眉弄眼,朝华君假作不见,嘴角动了动,继而下沉,语气严厉:“练执事竟如此疏忽,神女奉旨而来,自然没带多少人,凰儿,你去传我的话,让她亲自送两人过去,与神女赔礼。”
田真如获大赦,无限崇敬地望着领导:“是。”
待她跑出去,朝华君这才含笑与恒月姬解释:“她年小不懂规矩,平日没少淘气,不若用更稳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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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作决定再解释,神女也只能认了,腹黑领导的手段可见一斑,田真从练执事处离开,心情无比畅快,匆匆往自己的院子走,可巧那边恒月姬也带着侍女从寝殿告辞出来,脸色差极。
恒月姬在她面前停下,皮笑肉不笑:“凰儿,很好。”
田真装傻:“练执事已送了几位会伏侍的姐姐过去,神女放心。”
“寝殿在那边,”恒月姬淡淡道,“你不是要伏侍他就寝么,这是去哪里?”
田真哈腰道:“这条路好走,好走。”
恒月姬双手本交叠胸前,闻言陡然握紧。
看那指甲寒光闪闪,田真吓得后退两步,嘴巴微张,随时准备开吼。
“夜深了,回去吧。”恒月姬扶着侍女,缓步走了。
受这场惊吓,田真立即打消回房睡的念头,掉头直奔朝华君的寝殿。重重帘幕里,朝华君果然没睡,端端正正坐在案前。
“王。”
“还敢回来?”
“求王借块地,让我凑合一夜。”田真陪笑,往角落溜。
朝华君重重拍案,冷声:“可知所犯何罪,还不跪下!”
领导发威,田真吓得跪倒。
“寝殿伺候,你几时领了这差事?”
算帐来了,田真硬着头皮解释:“她想害我。”
朝华君板着脸:“她是神女,什么害你。”
“她是神女,我是小人,”田真嘀咕,“那侍卫是谁派的?王还要瞒着我,早知道当初沐浴时我就不该拦她……”
“放肆!”朝华君被她气得笑。
“她本来就想与王共浴,”见他神色不对,田真忙打住,讨好道,“侍卫的事就算了,但她要报复我,我多少也是神羽族子民,王难道不该庇护么?”
见朝华君没有表示,她慢慢地爬起来,溜到角落蹲好:“时候不早,王该睡了。”
用手摸摸,地面铺着松软的毯子,比想象中厚实多了。
朝华君见状叹气,踱到她面前:“起来,会受凉。”
田真连忙扇翅膀:“不会不会,我现在很热。”
殿内狂风卷起,瓶子椅子砰砰作响,案上书页呼啦啦翻动,先前那副画也随之飘落。
无意闯祸,田真奔过去抢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未等她碰到,那画自行飞起,落入朝华君手中。
恍惚看到上面的美女,田真明白过来,讪笑:“画的谁呢,我什么也没看到。”
手微微晃了下,那画便凭空消失了,朝华君缓步至案前,声音温和:“有些事,自己知道就好。”
典型的领导式警告,田真领会,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道:“王,这……恐怕不行。”
见她有异议,朝华君皱眉。
“其实这事大家都知道。”
……
殿内许久无动静,田真悄悄溜到另一个角落躺下,闭着眼睛,心里正忐忑不安,忽然身体悬空,竟被人抱了起来。
领导这是做什么!
热血沸腾,田真装作睡沉,任那双手将她抱到大床上。
“夜里天风紧,睡地上会着凉,”头顶传来含笑的声音,“恒月姬派人害你,是她不对,但她是月神王之女,我多少要给些面子,不告诉你,是怕你知道后意气用事,闯出祸来。”
田真不作声,继续装死。
说的多好听,小小鸟的性命,当然比不上你们大神之间的关系。
见她这样,朝华君道:“你如今也明白了,天界有许多不得已之事,我虽有心护你,但你也应谨言慎行,今日说谎,有我替你遮掩,若是别人,怎容你胡闹?”
智商被看低,田真忍不住睁眼道:“知道王会庇护,我才说谎么,难道将来见了陛下,我还敢这么说不成?”
朝华君拍她的脑袋:“好,小凰儿聪明。”
听出语气里的敷衍与戏谑,田真挫败,好吧,比起领导你的腹黑,咱还是很嫩的。
“那个……她不会一直住在这儿吧?”
“不会,此番是陛下与神后察觉羽族王气减弱,让她前来探问。”
“王气怎么会减弱?”
“因为我不慎失去了一滴心头血。”
田真惊讶:“心头血?”
长发自脸上扫过,朝华君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领导陪睡?田真吓得飞快翻身坐起:“我还是睡地上……”
朝华君也不说话,斜眸笑看她。
脸上温度“呼啦”窜得老高,田真重新躺下,结巴:“我……我就睡这儿。”
神的儿子
不知道朝华君用了什么办法,恒月姬没过两日就回天庭去了,田真接连几夜在寝殿伺候的事也传开,众人都归为她是凤族的缘故,血统高贵纯正,也难怪王格外重视,可见王对凤族还是偏心的。
就在这时,一件轰动六界的大事传开。
仙界众臣迎回旧太子关河月微,发动政变,仙帝关河月武逃出宫,集结母族势力与之抗衡,欲再夺权。
变动来得比预料中要快,成了众人谈论最多的话题,据说关河月微是混在神界太子出使的队伍里,才得以通过重重关卡顺利回到仙界的。关河月武指责神界,神帝弑中天却反命人将使者骂一顿,大略意思是,两界素来交好,谁知关河月武竟派玉陈少宫潜入神界,谋害朝华君,妄图插手神界中事,居心不良,有玉陈少宫的仙印为证,之后便大张旗鼓出兵助关河月微,关河月武听使者回报,大怒,终也无可奈何。
消息传到羽漠天宫,靠着当鸟时得到的情报,田真心里明明白白。
关河月武命玉陈少宫暗算朝华君,令人费解,然而此事却正好成了神界出兵的借口,神帝早就与关河月微达成协议了吧,助关河月微上位,两界联手对抗魔界才是最终目的。
朝华君听说后只一笑,让报信的人退下。
看样子他早就知道了,只怕还是主要策划者之一,田真假意凑过去替他擦书案,若无其事道:“陛下助关河月微即位,对神界固然有利,但王说,关河月武要是被逼急了,会不会狗急跳墙投靠魔界,引得魔神出面怎么办?”
对于她能问出这么有道理的问题,朝华君表示意外,点头道:“问的好,小凰儿很聪明。”
田真默。
原来在领导眼里,咱智商很低。
朝华君道:“关河月武自然会向魔界求救,但必定遭拒。”
田真脱口而出:“那可不一定。”
那位路西法大神有个很麻烦的毛病,就是爱听奉承话,说不定对方来句“魔神V5”就顺手帮了。
朝华君挑眉:“你可知晓他当年叛离天界的缘故?”
田真略作思索,小心翼翼答道:“听说他生性倨傲,不甘居于人下,所以……”
朝华君叹了口气,示意她到面前:“那也罢了,其实是当初先帝迟迟不立太子,几位皇子争夺帝位,陛下对兄弟……做得过了些。”
田真闻言暗乐。
这种事不新鲜,神帝陛下为抢皇位,肯定使了不少阴招,诬陷啊什么的,若非魔神弟弟实在动不得,肯定也遭毒手了。
“他对这些事极为恼怒,只因先帝还在,不好作对,”朝华君莞尔,“虽说他是先天之神,但如今转世,先帝毕竟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当时先帝十分信任陛下,纵然他有心阻止,几位皇子仍是……早亡,先帝驾崩,陛下即位,他没了拘束,便叛去魔界了。”
田真恍然。
怪不得他说天界争权夺利尔虞我诈,原来是个正义的法官,可惜天界不正义的神太多,于是代表正义的就成了魔。
是非观这么强烈的魔神大人,知道关河月武篡夺帝位迫害兄长,哪里还会帮忙,只怕关河月武的使者一到,就被他顺便眯眼炮灰了也说不定。
田真看着朝华君,试探:“王是忠诚于……陛下的。”
朝华君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摇头:“我所求者,是神羽族的安宁,必须站在天界一边,他是先天杀神,杀性太重,无人能制,留在世上总归不是好事。”
田真表示理解。
一个过于强大的存在,本身就令人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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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河月微身上被封印的仙帝力量得解,群臣拥护,逐渐占了上风,神界出兵,更是如虎添翼。不出所料,关河月武向魔界求救遭拒,鬼界素来低调,只肯袖手旁观,倒是妖皇爽快地派兵相助,二对二,打得不亦乐乎。
这边田真跟随朝华君去北海视察工作。
北海很安宁,极寒之地,浮冰无数,天海之间一片明净,别有番意境。
海底王宫内,朝华君与大鹏王垂天在商议事情,上次被魔神所伤,垂天足足养了几个月才好,期间神帝派天官送来灵药表示慰问。他们说话,田真不方便在旁边,独自带着避水珠出来乱走。
海底有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头,还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珊瑚树,十分美丽,各处都有侍卫把守,偶尔还会遇上带刀巡逻的。
田真参观海底世界,浑然忘归,直到傍晚侍女寻来,传朝华君的话,让她自己先用饭,她才跟着去殿内随便吃了些,饭后见朝华君还没回来,更加无聊,且无睡意,索性又走出殿,四处游荡。
天已经黑了,装饰的明珠派上用场,整座王宫被映照得恍若白昼,珊瑚丛中也稀疏地点缀着珠光,远远站在暗处,只觉星星点点,格外美丽。
正看得有趣,忽然远处一阵喧哗声起,有人在骂。
“出了事连人都没看清,饭桶!”
“不好,引风幡被盗了!”
“什么?快去报王!”那人大惊,喝道,“传令下去,封锁各处要道,你们,通通带人给我搜!”
……
田真吃惊,引风幡乃是鲲鹏部的宝贝,垂天上午还特地请朝华君参观过,此地守卫森严,谁那么大的胆子,敢独自闯进来盗宝?
一道红光无声掠来,隐入身后珊瑚丛内。
“在那边,快!”
“追!”
……
田真呆了呆,很快想起了什么,嘿嘿冷笑。
脚步声近,追兵眨眼工夫就出现在眼前,却是垂天亲自带人过来,见了她,垂天立即停住。
田真先作礼:“大鹏王。”
知道她是朝华君的随身侍女,垂天也很客气,问道:“凰儿姑娘,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本来打算借机报仇,可事到临头,田真又改了主意,摇头笑道:“我一直在这里玩,倒没见有谁来,怎么,宫里出了什么事?”
垂天没有解释,只说了句“无事,倘若见到,速速禀报”,就带着众侍卫匆匆离去。
目送众人走远,田真忽觉站立不稳,连忙转脸看。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小孩,红发披垂,圆脸清秀,大眼睛闪闪,一只手拿着一面二尺高的青幡,正笑眯眯用另一只手拽她的翅膀尖呢!
这小魔头!田真头疼了,将他推进珊瑚丛,怒目:“还不快滚?”
路小残放开她,转眼珠子:“你为什么救我?”
魔神大人骄傲自负,养的儿子也没礼貌,小小年纪就这么重的疑心病,田真有点为方才的决定后悔。
“哎呀,你是凤族的!”路小残认出来,兴奋,“我也认识一只丑凤凰,它跟着朝华伯伯的,你见过它没有?”
妈的小屁孩,老娘抽死你!田真眼底喷火,后悔不已。
事实上,她更想抽自己。
叫你多管闲事!叫你偏要当圣母!
“你怎么变了人形还留着翅膀啊,去不掉吗?”路小残同情地拉她的翅膀,不解,“你怎么也是灰的,你的彩羽呢?”
牙齿咬得“咯咯”响,田真好不容易才忍住揍人的冲动,不能打小孩,事实上打也打不过……
偏偏路小残不看眼色,缠着问:“喂,你是谁啊?”
“是你娘!”田真终于爆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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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小残瞅她:“我只有父皇,没有娘。”
田真本是发火顺口骂,闻言反而乐了:“没娘你是从哪儿来的?难道你父皇生你不成?”
这可真把路小残问住了,小天王生平头一次正视自己的来历,颇为纠结,最终仍是不信:“我娘怎会是只灰凤凰?”
“灰凤凰怎么,”被说中痛处,田真暗暗咬牙,接着转为笑脸,“娘本来很漂亮的,只不过浴火出了点意外,就变灰了。”
路小残拆穿:“我都有千岁了,你身上只有千年修为,连我都打不过,哪能当我娘?”
田真哄他:“因为凤凰要浴火重生,其实娘有两千岁了。”
“是吗,”路小残拿引风幡拍脑袋,“我哥哥可有七千岁呢。”
田真马上道:“不是亲生的。”
……
“父皇从未提起。”
“因为他喜欢别的女人,把娘赶出来了。”
……
“我父皇才没有喜欢别人。”
“那是你没看见嘛,反正他不要娘了。”
平日对父皇只有敬畏,哪里敢问他的事,路小天王听得似信非信,像个大人一样踱着步子,不时悄悄瞟她两眼,显然在鉴定真伪。
田真占了便宜,俯身掰住那漂亮小脸就亲:“我不是你娘的话,怎么会救你?
“你真恶心呀!”路小残跳开,郁闷地擦脸。
“乖儿子,娘喜欢你呢,”田真凑过去拍他的脑袋,顺手就夺他的引风幡,“随便偷东西是不对的,听娘的话,带着它你肯定逃不出去,让人发现抓住你,娘会心疼的,啊?”
推攘之间,小小身体摇晃,嘴角竟流下血来。
“你受伤了?”田真吓到,“是谁打的,大鹏王?”
路小残满不在乎地拿手一抹:“不是大鹏鸟,是父皇。”
魔神大人不光虐待天兵,居然还虐待自己儿子,太暴力了!田真无意中发现这等秘密,义愤填膺:“他为什么打你?”
“带兵去妖界,败了,父皇说我无用,打了我一掌。”
见识过魔神的掌力,田真难以置信:“为这点事就打你,你还是个孩子啊,太过分了!太过分了,简直不是人!”
路小残骄傲道:“那当然,我父皇是上古之神。”
……
没娘的孩子可怜呐,受伤都无人管,田真倒真有些不忍心了,想他毕竟只是个小孩子,语气软下来:“伤得重不重,疼不疼?”
路小残鄙夷:“谁怕疼,我又不是女人。”
小家伙还挺硬气,田真摇头,这样教育孩子不对,大大的不对。
大约是感受到那一点关心,路小残眨眨眼睛,忽然笑嘻嘻地抱住她,“娘给我治伤,好不好?”
田真警惕:“你……”
路小残拉过她的手:“别怕别怕,我就咬一口。”
小牙咬破手腕,有点痛,有点痒,有点麻。
看吧,娘也不是说当就当的,还得献血。田真想哭了,咬牙切齿:“一点,就一点,治好伤快走!还有,把引风幡给我留下……喂喂!够了!你当喝水呢!”
好不容易抽回手,田真看着那鼓鼓的小嘴,默默流泪。
路小残吞了半口,将剩的半口血往引风幡上一喷,然后得意地抹抹嘴:“怪不得听说神羽族王气减弱了,原来流失的王气在你身上,这下你的血正好镇住引风幡,那大鹏鸟念咒也没用啦,我能混出去了。”
王气在自己身上?田真愣了下,七窍生烟:“路小残!”
“你才不是我娘,想骗我,差得远了!”
……
路小残忽略她的脸色,将引风幡缩小放入腰间,笑眯眯地拉她的翅膀尖:“他们人多,我带不动你,先走啦。”
红光远去,田真摸着手,有点想吐血。
膜拜田圣母,田圣母V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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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外生着青青的耐寒的植物,类似于海藻,软软的,有点像水绵,只不过体积大许多,长长地浮在水中,有笔直竖着的,也有横着的,如同垂落飘飞的翠练,优美动人。
殿内灯火通明,桌旁人白袍如雪。
“凰儿。”
“王。”
朝华君示意她至跟前:“怎么了?”
爱听奉承话的魔神,养个儿子却比兔子还精!田真哪里肯说,陪笑道:“没什么,就是随便出去走了一圈,听大鹏王说出事了?”
朝华君微微挑眉,忽然伸手,强行拉过她查看。
凤凰血本身有疗伤生肌的作用,腕上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了两排小小牙印。
朝华君好笑:“随便走一圈,被小怪物咬了。”
便宜没占到反而出血,田真支吾。
手指抚过牙印,朝华君放开她:“是那盗幡之人?”
领导果然厉害,田真老实地解释道:“魔神曾对神羽族留情,路小残算来也是王的表侄儿,王定是不好将他送去天庭的,但轻易放了他,让陛下知道恐怕要怪罪,因此我擅自作主放他走了,请王宽恕。”
朝华君看了她半晌,微笑道:“小凰儿才修成人形,就如此聪慧,留你在身边,竟是我的福气。”
领导夸奖,田真脸热。
朝华君话锋一转:“表弟固然对我族类留情,但我身为神王,行事也当以神界为重。”
田真愣了:“王……”
“你没做错,”朝华君道,“只是我此番决定放过路小残,是为大局着想,处置他并无好处,放回去反倒是件人情,表弟行事向来有准则,将来再战时,才有余地。”
田真不信:“魔神再厉害,难道不顾儿子死活?”
朝华君笑了笑道:“倘若真能要挟他,我会放路小残走?”
于是魔神大人在田真心目中的形象彻底崩塌,瞬间由正义的化身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外加暴力的父亲。
田真内疚:“路小残盗走了引风幡……”
朝华君表示无妨,站起身问道:“时候不早,去外头和她们睡么?”
“不去,她们都在背地里议论我,”提到这事,田真坚持不懈请求,“王就想个法子,替我把这对翅膀变白吧。”
“你……”
“我不执著皮相,我只想变得稍微顺眼一点,”田真无限颓废,闷闷地坐到凳子上,“现在走到哪里都被当成怪物,还怎么指望有人喜欢。”
朝华君“哦”了声:“你要谁喜欢?”
田真瞟他,嘀咕:“反正我不想这么难看。”
珠光闪闪,映照俊脸如玉,朝华君抿了抿嘴,将她拉入怀里,优美长睫掩不住目中浅浅笑意:“凰儿这样很好,一点也不难看。”
领导请注意言行,搂搂抱抱,咱会荡漾的!田真赶紧移开视线,东张西望:“只有王一个人这么说而已。”
“我一个人不够么?”
……
荡漾了荡漾了!田真高血压中。
朝华君放开她:“呆凰儿,还不伺候本王更衣?”
更衣?田真跳开。
“怎么?”美眸微斜。
原来不只狐狸精会勾引人,凤凰也很荡漾,那滴心头血……田真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语气与心情一样复杂:“我一无美貌,二无才能,凤族子民不多也不少,王怎么单单对我这么好?”
朝华君笑道:“我奇怪。”
“奇怪什么?”
“寻常羽族纵然修得人形,最初也是本性难改,总要过一两年才渐渐学会掩饰,通人情知人意,小凰儿才得人形几个月,知道的却很多,会审时度势,会起疑,还会害羞,想的……不少,不该奇怪么?”
领导太腹黑了,居然使美人计来试探咱!田真忿忿道:“我聪明,我学得快,王哪只眼睛见我害羞了?”
“是么。”朝华君又要拉她。
“我错了,我害羞,王!”田真投降,飞快跳上床,面朝里面躺下。
珠光灭,身旁多了个人。
那笑意就像醉人的花香,混合在空气里,纵然看不见,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扰得田真神经兴奋,僵直地躺了一夜。
神王荡漾
某女心潮澎湃了一夜,延迟的睡意终于在第二日清晨发作了。
不幸的是,领导出去后,侍女进来整理房间,无意中看到床上还躺着个人。
整个鲲鹏王宫为此震惊,私下传得沸沸扬扬,哪位神王身边没几个妃子,毕竟德音龙女失踪二十多年,朝华君再深情,也耐不住寂寞,只是……神羽族最高贵的王者,不该如此饥不择食吧。
当夜,大鹏王垂天就命王妃送了两名美人过来,为领导排解寂寞。
顾及领导的面子,想他也许不愿被人察觉,两名美人是悄悄送来的,而且垂天相当尽职尽责,命人将她们剥光,直接送到了领导床上。
于是——
田真进门便道:“这灯没昨晚那么亮。”
朝华君也发现了,走过去看明珠,确认不能让它们更亮之后,皱起了眉:“这些侍婢如此粗心。”
“王今晚喝了酒,就别看折子,明日起早点,一样的,”田真凑过去,就灯影里瞧他,“王的酒量不太好吧,我听说才喝四五杯而已,还是小杯,王的眼神都荡漾……咳咳,眼神都飘忽忽了。”
朝华君闻言笑道:“你懂什么,那酒叫醉太平,酒神亲手酿制,已有万年,赠了垂天一壶,也是见了我,垂天才肯拿出来,他的酒量在天界是有名的,此番只喝两杯就不敢陪了。”
田真“哈”了声:“原来王也会自夸海量,我看大鹏王不是怕,是舍不得喝罢了。”
酒意渐渐上涌,朝华君言行也不再像平时那么严谨,随手在她脑门上一拍,然后捏住鼻子:“还不伺候本王更衣。”
红果果的调戏!田真深呼吸,立马转身朝床走:“王自己更衣……安全。”
觉得她反应有趣,朝华君忍了笑调侃道:“叫你更衣就不安全么?”
是你不安全,田真抓狂:“我会害羞!”
“怎么害羞法?”脚步声近。
领导你越来越不正神君子了!田真掀起帐子,想要和昨晚一样躺下:“反正我不会更衣,王叫别人来吧……咦?”
帐内,被窝里,两双眼睛盯着她。
田真也惊奇地盯着她们。
的确是两双眼睛,因为被子拉得很上,蒙住了大半张脸,不过……还真是好看的眼睛啊!
一双,如小鹿般纯洁;
一双,妈的比领导还荡漾!
田真也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和那双鹿眼睛对视许久,喃喃道:“你们是谁?”
二女眨眼不答。
“怎么?”朝华君出现在旁边,见状也一愣。
见到他,两双眼睛同时亮了,不知是哪一个开口,声音细若蚊吟,不尽羞涩:“婢妾们是奉大鹏将军之命,前来伺候王的。”
大鹏王真神速,这边领导要人伺候更衣,马上就送来抢咱饭碗了,田真忿忿不平,“忽啦”掀起被子:“没听见王说要更衣么,还不起来伺候?”
酒醉,反应未免比平日迟缓,等朝华君终于明白不对时,已经来不及阻止。
娇呼声里,二女捂住脸。
殿内一片寂静。
“哎哟喂!手这么疼,我得出去找医神治治,你们伺候王吧。”田真反应很快,丢下被子将二人连头蒙住,溜出门去了。
殿外空空,值夜的侍女们一个不见。
原来请领导喝酒是打的这主意,大鹏鸟这礼送得好!田真心里极不舒服,后悔无比——出来做啥,咱不在,领导不是更好酒后乱性了吗!
想到这,田真忍不住挪到门口探头朝里瞧,可巧与出来的朝华君撞了个对面。
“王,”田真尴尬地陪笑,“怎么出来了?”
朝华君看她:“你的意思,我该如何?”
又调戏咱了,田真默。
意识到失言,朝华君轻咳,沉声命令:“去请大鹏王过来。”
……
.
喝得醺醺的大鹏王被侍女从小妾处叫出来,立即知道事情不对,赶紧吩咐人先过去将两名可怜的美女搬走,然后才跟着去见朝华君,听了一堂思想政治课,退出时,见了田真都低着头绕道,估计是被训得不轻。
殿里再次恢复安宁。
“王,该睡了。”
“嗯。”
可能是这酒后劲太厉害,俊脸微红,朝华君走到大床前。
见识过他的定力,田真大为安慰,想当初自己裸舞,此人可是气定神闲地看,如今换了美人,也没见他激动,彼此彼此了。
“替我更衣。”朝华君已是凤目半闭。
知道他真的醉了,田真无奈,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毫无预兆地,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田真全身僵硬,立即抬脸看。
站立不稳,他顺势将部分重量转移到她身上。
完美的脸越来越低,离她越来越近,凤目迷离,薄唇吐着淡淡的酒香,若即若离地游走在她脸上,下意识寻找她的唇。
刚训过大鹏鸟作风问题,就亲自调戏下属了,田真手足无措:“王?”
没找到唇,他低声笑,带着点无奈。
“衣衣。”轻轻的、略带疼惜的声音。
温热的唇在她耳畔摩擦,有力的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回来了么,衣衣……”
德音龙女,衣上云。
田真沉默半晌,推开他:“王认错人了。”
大约是听到语气不对,朝华君身体一僵。
领导真荡漾了,可惜对象不是咱,真他妈是天底下最悲惨的事情。
“王喝醉了,”田真毫不客气扯开他的衣带,三下五除二剥了外袍,然后镇定地将仅穿着雪白中衣的他按坐到床上,扯掉靴子,再一把推倒,粗鲁地扯过被子随便一丢,蒙得严实,“早点睡吧。”
酒意醒了大半,朝华君略觉尴尬,难得任她摆布。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田真拍拍手转身朝殿外走——不过是只凤凰而已,跟咱家牧羊犬差不多,多想什么,咱是人,还没那么重口味。
“小凰儿。”身后传来叹气声。
田真头也不回道:“我也喝醉过,看谁都差不多的,咳咳,既然王醉了,只怕夜里又认错,我先去别处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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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鲲鹏部出来,朝华君又顺便去凤族视察了趟,作为他的本家,凤族名不虚传,个个俊男美女,田真大开眼界,总体来讲,北海之行很顺利,除去在凤族出了点磕碰,其余时间都很平静。
事情经过是,凤族某个性小王不以貌取人,对田真这只灰凤凰很感兴趣,二人共同讨论凤凰如何变灰的话题,相谈甚欢,临走时凤小王约定将来去羽漠天宫看望她,并助她研究灰翅膀漂白的课题。
领导知道后,严厉地将凤小王叫去训斥了一顿,大意是说他不务正业,没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为神界建设作贡献的觉悟。田真难得遇到个知己,对领导颇为反感,帮知己说了两句话,结果是被领导连带一起教训。
为天庭去当炮灰,靠,老娘下下辈子也不会考虑。
带着这样的不良思想,田真回到羽漠天宫就变成了一只暴躁的凤凰,像吃了火药似的,随时随地都可能炸毛,尤其是被领导强行抓去修炼法术的时候,对于她的不恭,朝华君也没怪罪,惟有在督促上半点不放松。
体质所限,修炼和不修炼效果都差不多,进境奇慢,照这趋势下去,未来几百年闲不了,田真自己都心灰意冷,朝华君却显然没有放弃的打算。
终于有一天,田真忍不住了。
“王,有修炼的必要么?”
“怎讲?”
“我又不用打仗……”
朝华君敛了笑意:“修炼不在一时,来日方长,不可意气用事。”
田真本就窝火,闻言反感:“王对我期望太高,我是个小人物,没打算做什么大事。”
“这是什么话!”
“凤族也未必个个都长于术法,有擅音律的,有通药理的,所谓行行出状元,王也看到了,我已经很努力,可惜没效果,说明我在这方面根本没有天赋,就算修几百年,也不可能多厉害,不如学点别的技能……”
朝华君嘴角抽了抽:“满口胡言!”
“凤十七王不也是个闲王吗?”
“他可以,你不行。”
“王简直不讲道理!”田真暴躁,“难道真想要我打仗卖命?”
“放肆!”朝华君严厉道,“贵为神羽王族,怎能说这等有失身份的话?”
田真起身就走:“我从不认为自己有多高贵的身份,要是王觉得我丢脸,我离开羽漠天宫就是了。”
“站住!”
“这是命令?”
朝华君无奈了,拉她入怀:“凰儿,我那天喝醉,你……”
“王还放心上呢!”田真尴尬无比,解释,“我不是说这个……”
“我知道,我知道,”朝华君点头微笑,却不放手,“既然你不喜欢,就别修炼了,去书房替我磨墨吧。”
领导让步,田真也没脾气了,心里相当郁闷,此人对身边侍女向来很少留意,如今却非要自己伺候,这种温柔简直就是红果果的勾引,最悲哀的是,此人其实还在想他的正宫娘娘。
“王,注意礼仪。”田真扇翅膀。
朝华君制住她的翅膀:“动不动就与本王赌气,这是你的礼仪?”
田真觉得有必要澄清:“其实王不必耿耿于怀,那天只是酒醉认错人,又没做什么,我并没有多想……”
朝华君扬眉:“没多想?”
气氛陡然转变,田真结巴:“王再不放,就……多想了。”
朝华君“哦”了声,笑看她:“那,就多想吧。”
现场版领导调戏小蜜!田真掰开那双手臂,自他怀里钻出来:“王不用这么凑合吧?”
“凑合?”
“凤族美人多的是,王没见我是灰的么?”
“灰的不好?”
“安全度有点高。”
朝华君忍了笑,拉起她的手走到桥上,示意她看水中倒影:“除去羽翼,你还有脸,还有手,它们都很美,你果真看不见?”
二人并排立于桥上,翅膀被他挡住半边,脸和身材占了主体,田真马上觉得自己的气质由猥琐变得高贵起来。
当然她还没糊涂:“我也不是最漂亮的。”
“你是最特别的小凤凰。”
“王若看久了,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要试一试?”
……
朝华君不再逗她,含笑道:“仙界新帝将来神界,陛下命我去天庭,你随我去。”
新帝?田真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原来关河月微成功上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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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关河月微神界联军大败关河月武妖界联军,关河月武自尽,仙界内战到此结束,关河月微即位称帝,决定亲访神界答谢,此行代表了神仙两界联盟正式形成,共同对抗魔界。
此等重要场合,羽族神王朝华君自然不能缺席,第二日便带着田真动身,依然是乘火凤前往,两人不急不缓地行路,偶尔在海上或者山头逗留,倒也有趣。
“孔雀王妃送的。”田真拿着支绿羽钗汇报。
“孔雀王族信钗,可以调用百名孔雀绿羽兵,”朝华君接过羽钗,皱眉,“别的倒罢了,孔雀王竟将此等信物随意赠人,简直糊涂!”
这段日子他身边常陪着个特别的侍女,羽漠天宫多少眼线,各部暗地里都纷纷派人送来礼物,大意是请她关照,朝华君得知后只命她收下,说这些人并非是想通过她办成什么事,不过求个安心而已。
面对无数宝贝,田真既不能吃又用不了,彻底沦为保管员,如今正在头疼,闻言立即道:“我只当凭它可以出入孔雀王宫,不知道有这个作用,那还给她吧。”
“先戴几日,到时我教你如何回他们,”朝华君将羽钗送入她发间,“宫里也有孔雀绿羽,将来叫人替你做一支更好的,墨绿的颜色与你很配,再亮就不成了。”
“怎么不成?”
“只看到钗,看不到你了。”
……
见她怏怏地摸翅膀,朝华君笑着拉她入怀,薄唇轻轻往那额间印下:“呆小凰儿,你还执著这个,到底想怎样?”
“我要看王的翅膀。”
“无礼。”
“王在害羞?”
“……”
“王怕什么?”
朝华君移开视线,镇定地看前方云海,不紧不慢道:“我怕你看过,更自惭形秽了。”
赤色神光闪现,身后展开一对庞大凤翼,金灿灿的凤羽晃得人眼花,衬着金边白袍与长长黑发,越显尊贵,田真原以为火凤的羽毛已是极美,到此刻才发现,根本不及眼前人的万分之一。
待她伸手去抚摸时,那羽翼忽然消失。
朝华君捂住她的眼睛:“有没有惭愧?”
田真咳嗽:“不如火凤好看。”
朝华君笑而不语,倒是火凤听到赞扬,受宠若惊,大为振奋,一下子冲出了几万里。
大荒迷雾茫茫,时有高高山峰倒退而过。
田真回头望两眼,忽然道:“王,优婆山过了。”
朝华君“嗯”了声,没有表示。
原来此人表面不在乎,其实还是在留神的,田真本就是故意等走过了才说,见状假意道:“王要不要回去看看……”
“既已过去,就过去吧,”朝华君打断她,“到天庭,你随我一同见陛下。”
反正情敌不在了,他不愿再提,田真也就顺势移开话题:“新仙帝要来,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儿?”
朝华君笑了:“定然会叫你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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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长桥,宫殿楼台,和上次所见相比,天庭景物没有多大改变,照旧有天官等在宫门外迎接,然后带路,将二人引至偏殿外,殿外伺候的侍者进去通报,很快出来传神帝的话,请朝华君。
“凰儿,你乖乖的等在这里,不得乱跑,”朝华君拍拍她的肩,低声嘱咐,“稍后会传你,规矩都记住了?”
伴君如伴虎,多跪少说两大规矩谁不记得,田真埋怨:“记住了,快进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原来你已经长大了么。”朝华君忍住笑,整理衣袂进殿去了。
对于十万岁的大神来说,咱的确是小孩子,田真记起正事,过去打听文犀的近况,哪知众侍卫的回答几乎一模一样——没听说有侍卫叫文犀的。
天庭侍卫这么多,互相不认识很正常,还是稍后请领导帮忙找吧,田真谢过众人,回到原地规规矩矩等着,不多时,一名侍者就出来请她了。
神帝端坐案前,始终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朝华君陪坐在下面椅子上,见她进来,微微颔首示意。
“参见陛下。”田真规规矩矩参拜。
静悄悄的,两道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仔细打量,令她浑身不舒服,哪敢抬头。
“起来吧。”神帝终于开口。
田真爬起来,退至朝华君身旁。
神帝皱眉:“怎会如此,莫非是弄错了?”
朝华君垂眸:“臣也不知。”
“罢了,看天意而已,”神帝将手中茶杯一搁,别有深意地笑,“正事说完,表兄该回寝殿了,有个人盼着见你,已等了许久,此刻她还不知道你来了。”
朝华君意外:“臣愚钝,望陛下明示。”
神帝挑眉道:“仙帝送来的礼物,你见了定会感激不尽。”
朝华君便不再问,起身告退。
神帝叫进一名侍者:“此人还是单独见为妙,先带小凤凰去别处玩耍吧。”
二人退出殿,朝华君嘱咐道:“凰儿,你先跟着天官走走,不可惹事,累了就回来。”
想他有重要客人,田真点头:“我去找文犀。”
朝华君已走出几步,闻言回身笑道:“趁早打消念头,他被派出去办事了,不在。”
魔界人民
侍者尽职尽责带着田真四处游览,天庭景色虽美,可是太过穿凿,一花一草一木一石都修过,远不如羽漠天宫自然随意,加上仙帝即将来访,天官宫娥们比平日更加忙碌,处处人来人往,使得田真很快对这个大公园失去了兴趣。
转过小湖畔山石,迎面两个人走来。
田真避之不及,跟随侍者退到路旁作礼。
好在恒月姬看上去心情差极,只管低头朝前走,对周围的事不曾留意,旁边神后执着她的手好言安慰。
“天界这么多俊美神王,你为何偏就爱他。”
“娘娘……”
“二十多年,谁知她又回来了呢,”神后叹气,“表哥绝不肯委屈她做侧妃,我原想让你们先成事,就算她回来也不打紧,可惜……如今叫陛下赐你侧妃身份也容易,但他二人情深,难保你将来不受冷落,何况你父王也定然不依。”
恒月姬越想越气恨,咬牙:“都是那只丑凤凰坏事!”
田真目送二人走远,忽然心中一凉,迅速转脸问侍者:“大哥,到底是谁回来了?”
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加上她态度颇为尊敬,侍者印象分大增,笑道:“除了德音龙女,还有谁!”
猜测被证实,换田真咬牙了:“她不是……不在了吗?”
“别说你,连我们都不信呢,”侍者来了兴致,细细与她解释道,“原来她当年去优婆山,遇上了前仙帝关河月武,被掳去仙界,关河月武爱其美色,见她不从,便将她秘密囚禁了,好在仙界新帝即位,总算将她救出送回来,难为她受这二十多年相思之苦,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实在可喜可贺。”
怪不得玉陈少宫会对朝华君下手,原来是关河月武想让美人死心的把戏,田真干笑:“那我该去跟王道贺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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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外伺候的侍女一个不见,空无人影,静得不同寻常,里面急促的呼吸声也分外清晰,隔着帘子,依稀可见两条人影忘情地拥吻。
还是上次住的寝殿,路都熟悉,田真匆匆赶到,撞见预料中的情形,一时苦笑,照这趋势,会发展到哪种程度很难保证。
可是领导,你重拾旧情之前是不是该先了断一件事?
田真“呼啦”打起帘子:“王。”
里面两人僵住,同时转脸。
不得不承认,龙女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恒月姬根本不足其十之一二,星星般的双眸,含泪带笑,目光流转之间,所有明珠翠玉黯然失色。
整个房间唯一配得上她的,就是搂着她的那位羽族最尊贵俊美的男人。
熟悉的脸,有喜悦,有疼惜,有宠溺。
二人身上衣衫已有许多皱褶,久别重聚的激情被人突然打断,殿内顿时一片沉寂。
龙女仍控制不住喜悦,连害羞也不顾了,仍抱着他的腰笑道:“多年不见,你身边这些人我都不认得了。”
朝华君抬手似要推开她,却终究没有动作。
田真看看那手,视线迅速扫过二人,缓缓露出恭敬的笑容:“听说龙女回来了,特来与王贺喜。”
见朝华君不介绍,龙女也惊讶,当然对于田真目前的模样,她压根没有当作情敌的想法,于是羞涩地点头算是答谢。
田真肺都快气炸了,妈的咱什么时候混成了小三的角色,自取其辱?
“你们继续,我走了。”
“凰儿!”
田真站住。
朝华君神色复杂,有点无奈,看了她半日才轻声叹道:“下去吧,我稍后找你。”
“想来王也没什么更重要的事,”田真忍怒,大步就走,“不打扰王叙旧,再见!”觉得不对,她马上又改口:“永别了!”
被这声“永别”吓到,朝华君上前两步:“凰儿!”
“你……去哪里?”龙女不安地拉住他。
朝华君沉默半晌,回身看着她微微一笑:“放心,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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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刚勾引了老娘你就劈腿,当面跟旧情人搂抱接吻,一点内疚的模样都没有,还“稍后找你”,老娘稀罕你找?龙生龙,凤生凤,你们就龙凤杂交开发新品种去吧!
田真努力告诉自己要淡定,于是她淡定地降落在山头。
理智上讲,他们两个人深爱对方,没有背叛,只是被迫分开而已,现在人回来了,在一起也理所当然,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找了个有历史的男人。
感情上讲,这场恋爱才刚萌芽,也没到死去活来的地步,伤心是有,其实更多应该是愤怒,这炮灰当得太惨烈了,伤自尊。
潜意识里,田真希望领导追来解释说“那不是真的,是误会”,而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估计领导就算有心追,也未必追得上,因为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是从哪个方向跑出来的了。
丢失爱情和自尊,田真倍觉失落,回想前段日子的甜蜜,禁不住流下泪来,静静地坐在草地上等待日落。
等来日落的同时,也等来了一个人。
此人出场方式相当惊险,自半空俯冲而下,抡起弯刀就砍。
田真生性胆小怕死,平日着重修炼了躲闪逃命的招式,虽然心理上遭受严重打击,可是身体本能反应仍不慢,居然成功地避开了这一刀。
看着那身似曾相识的侍卫装扮,田真脱口而出:“月族的?”
那人眼神一冷,杀意更增。
老子奉命杀你,你却认出了老子的来历,还能让你活么!
女人遇到感情真会变笨!田真很快明白说了蠢话,后悔不已,更加委屈——奶奶的恒月姬,专盯着咱呢!你没泡到领导固然悲剧,可咱也是受害女配啊,这不,炮灰得比你还惨。
刀气蔓延,挥出两丈光波。
哇呀!田真终于抛弃眼泪和委屈,重拾危机意识,手忙脚乱,扑扇翅膀逃跑。
什么受伤什么爱情之类的玩意,都不如活着来的实在!活着,可以泡多少美男!活着,领导算什么,咱要愿意,随时都能找千千万万的领导!
千年修为,远不是月族武士的对手,关键时刻救她性命的,竟是平日里怨念最深的一对翅膀!望望落后的月族武士,田真热泪盈眶,原来这才是咱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啊!
无奈实力差距摆在面前,匆匆逃出数十万里,月族武士越追越近,田真心里着急,忽见前方有大片森林,想也不想就一头扎下去。
不管了,躲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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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林外,草地上点缀着许多落叶,踏着“沙沙”作响。
这么大的森林,找人很需要技术,等到天黑咱就更好逃了!田真暗喜,撒腿朝林里跑。
忽然间,一阵黑色旋风刮来。
风力甚猛,脚下落叶纷纷被卷至半空,尘土漫天,一片萧瑟肃杀之气迅速朝四周蔓延,就连夕照,也带上了三分血色。
熟悉的预兆,不祥的预感,田真断然立定,后转,打算退走。
不料这片刻工夫,月族武士已经追到。
田真大急:“等等……快离开!”
月族武士哪里肯听,连发杀招。
“低等的凡神,其行终究恶劣。”半空中响起威严的声音。
罡风里,前方缓缓降下一道高大身影。
咱到底是凤凰还是乌鸦,说永别,现在就真要永别了,田真欲哭无泪,简直想找棵歪脖子树上吊。
衣摆广袖无声垂落,魔神站定。
长发下,金色额饰泛着奇异光彩,衬得脸更加阴暗柔美,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高直的鼻梁却霸气十足,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四个大字:唯我独尊。
“自相残杀,天界越来越混乱了。”凤眸微眯。
田真一直在留意他的眼睛,见状几乎是不经大脑思考地,迅速以一个标准姿势卧倒,滚进旁边的大坑。
闷响声里,劲气杀气自头顶席卷而过。
再探半个脑袋瞧,月族武士果然不在原地了。
田真哀悼。
大哥,要懂得察言观色啊,不知道魔神大人的习惯是件很危险的事,你看,被爆头了吧!
一招过,居然还有活着的,魔神意外,紧接着愤怒了:“无耻的鸟女!”
见他认出自己,田真哭丧着脸,双腿发软——我说那什么恒月姬,你就不能派个高手来?好歹经打一点,让咱有时间跑路吧。
好吧,其实魔神大人面前没有高手。
没时间耽搁了!田真倏地从坑内跳出来,扑倒魔神脚边,不可置信地仰望大神:“魔神陛下!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真的……”紧张恐惧之下,演技被迫提高,她揉揉眼睛,居然酝酿出几点眼泪:“我……吾已等了许久,总算见到你老人家了!陛下V5!”
被她感动,魔神低眸:“给你机会解释。”
魔神大人这么通情达理!田真赶紧将那日没能跟去魔界的缘故讲了一遍,大意是责怪魔神跑得太快,丢下自己不管,末了表衷心道:“我在壶中天外等了好几天呐!”
魔神不语,开始掂量这话的可信度,天界众神很无耻,只不过无耻到这种地步的,他连想都没想到过。
田真抹泪,指着月族武士的尸体:“因为我叛离天界,遭到他们追杀,幸亏遇见陛下,陛下救命之恩,我……吾铭记于心,虽万死不能报也!”
魔神“嗯”了声,皱眉:“低等神族,如此无用!”
田真再叩首:“陛下神威,神帝战神朝华君都不是对手,我等小神本来就不值一提,陛下万……万万岁!”
魔神满意地抬下巴,负手,半晌又看着她道:“花言巧语的鸟女!”
田真默。
好吧,咱承认,其实你不算很糊涂,还知道什么是花言巧语,可你不是照样听得很欢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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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电视剧和小说里,魔界都是个可怕的、血腥的、地狱般的所在,但是如果你把电视剧和小说当作事实,那就错了,虚天魔界不仅没有想象中那么阴森,相反,这里有山有水有花草树木等等等等。
虚天是永夜的。
然而,这并不代表魔界只有黑暗。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五光十色。
巨大的岩石后永远闪烁着红通通的、黄澄澄的、绿幽幽、蓝莹莹的光,朦朦胧胧,很有夜总会的气氛,时常可见聚在一起喝酒的魔王魔将,加上一帮长相极具特色的小喽罗,再配合魔神一身黑袍的黑社会老大形象,俨然一涉黑集团总部。
魔宫座落在虚天中心,万里石山之内,大大小小的岩石林立,高的近百丈,矮的仅一两丈,形状千奇百怪,好似迷宫一般,不熟悉的人进来很容易迷路,田真感觉这是个游击队出没的好地方。
每当报时花开,群臣都要去魔神殿议事,类似天界的早朝。
魔神殿名为殿,其实是露天的,没有屋顶。
走进虚设的殿门,抬起头,最引人注目的,要数对面那座高高的、洁白的石阶,共有七层,建筑风格独特。这里的光线倒很正常,周围七座金色巨柱参天耸立,每根高十多丈,上面缠着七条威武的黑龙,鳞爪栩栩如生,柱顶镶嵌着拳头大的珠子,金光闪闪,整座神殿亮如白昼。
东方皇宫,西方圣殿,两种风格揉合在一处,居然很和谐。
眨眼间,魔神现身阶上,根本看不清是从何处来的。
背对殿门,负手而立,宽大的金边黑袍拖垂,与洁白石阶相互映衬,尊贵耀眼。
太阳神再世啊!田真暗暗赞叹其品位,随众魔参拜之后,自觉地溜到角落站好。
天界降将所获待遇不错,有吃有住,还有议事资格,众魔对她很友好,田真却尽可能地保持低调——咱法术低微,就算发言也没什么分量,这些同事的底细都不清楚,各自打什么主意很难说,咱谁也得罪不起。
打着呵欠,田真等待下班时间。
“鸟女!”
确认低沉的声音来自那个背影,田真精神一震,扑上前:“陛下!”
“昨日魔龙告状,说你拔了它的龙鳞。”
惨了,告状去了!田真望望蟠龙柱,结结巴巴道:“是……是我。”
“解释。”
“回陛下,我以为它是个假的。”
……
众魔掩面笑。
魔神难得转身看她:“无知的鸟女!”
田真默。
咱也刚知道,这年头柱子上的龙居然都货真价实,昨天随手剥磷,抬头就被那垂下来的龙脑袋吓得差点晕死过去。
“陛下,九死沧回来了。”有人进来报。
魔神抬手,示意田真退下。
.
门口出现一位三十来岁的兄台,身披铠甲,肤色极黑,相貌属于有点对不起大众的那类,他匆匆走进殿,跪倒阶前,一副痛苦惭愧的模样。
“木魅姬掳走人界九十九命,用作修炼,臣被她打伤,陛下……”
“失败者不死于战场,反倒逃回来!”
略带怒意的声音里,九死沧被无形的神力击飞,重新滚落回门口,吐血。
太暴力了!太暴力了!田真吓得不敢出声。
“陛下息怒!”
“木魅姬是妖界五王之一,九死沧战不过她,不足为奇。”
……
眼见群臣伏地为九死沧求情,田真感动不已,难怪魔神大人总贬低神界,瞧瞧人家魔界,多团结啊多友爱啊!
“吾魔界大将,敌不过妖界小王么!”
群臣摇头。
对你老人家来说,世上没有“大王”。
一个长着稀稀拉拉的胡子的老头直起身,却是古石护法:“妖界小王岂能与我魔界大将相比,定是九死沧顾及身份让她,才会被她所伤。”
九死沧忍住伤痛,挣扎着爬回来:“那木魅姬甚是无礼!属下本不欲伤她,她却说她隶属妖界,与魔界无关,还说普天之下惟知妖皇,从不曾听说什么魔帝,属下见她辱及吾皇,分明没将魔界放在眼里,一怒之下与之争执,竟遭暗算,想我九死沧若死在她手上,妖界岂不更猖狂,我宁愿死于吾皇掌下……”
田真听得好气又好笑。
木魅姬你要倒大霉了,什么“不曾听说魔帝”,在这位响当当的大神面前,一个头脑正常的人是绝对不会也不敢说这种话的,连神帝和朝华君都忍气吞声生怕激怒他,木魅姬的胆子当然不会比神帝大,那么事实就是,这位九死沧大哥是编排高手,试图把魔神的怒气转移给你呢!
九死沧虽伤,却没死,可见魔神大人脾气再差,也不会随便炮灰部下,咱又安全点了。
田真放宽心,看众魔反应。
“木魅姬大胆!”
“九死沧忠心耿耿,求陛下宽恕他。”
……
“小小妖王,敢轻藐吾?”眼一眯,杀意又起。
魔神发怒,后果很严重,众魔齐声恳求:“陛下息怒!”
九死沧忙道:“她不过是个糊涂小妖,不值得陛下动怒,更不值得陛下亲自出手,照属下看,只须派天王前去,就足以教训她了。”
魔神“嗯”了声,负手:“我儿小残未归,冰河尚在闭关,就让她多活几日。”
众魔齐呼:“陛下仁慈!”
见田真独立殿内,魔神不悦:“鸟女,同伴失败,你是幸灾乐祸?”
田真惊回神,慌忙跪倒:“吾不敢!吾听那木魅姬辱及陛下,陛下却这么仁慈宽容,一时感慨万分。”
魔神勉强表示满意,转身消失。
动不动就制造炮灰的杀神,居然喜欢听人称赞自己仁慈,田真觉得这个魔界很难理解,同时也明白了众魔团结友好的原因——在大神眼里,不为同伴求情就是幸灾乐祸,咱还有别的选择?
被连点两次名,众魔留意到这个低调的伙伴,热情地围上前。
古石护法笑呵呵道:“鸟女,住得还习惯?”
“差点忘了你,晚上过来与我们喝酒吧。”魔业护法邀请。
……
来了几日,田真已记住他们的大名,一时热泪盈眶,想自己无貌无能,还是一眼都看得出的劣等体质,竟能获得这么多重视与关怀,真不容易!
没等她纠正姓名,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你们别只顾她,须管管我……”
原来九死沧伤重,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因为新伙伴忽略他,众魔内疚,纷纷拥上前将他搀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有的甚至掏出几瓶药:“早在你接任务时,兄弟就替你备好了,疗伤圣品!”
九死沧捂着胸口连连道谢,接过吞了两粒,精神果然好了点。
田真无言。
搞了半天,大家都受罚受出经验来了。瞧瞧,多河蟹的场面啊,魔界人民一家亲,比咱那社会主义社会还河蟹!
田真为先前的猜忌惭愧,立即上前表示关切:“九死沧大哥还好吧?我初来乍到,两手空空,什么药都没准备,你别见怪。”
九死沧感动:“妹子有心,缺什么,尽管去哥哥那儿拿!”
不是社会主义,魔界人民的觉悟已经提前到达共产主义了!田真暗喜,正考虑怎么找他讨点疗伤药备用,忽然一只柔软无骨的手从旁边伸来,将她自九死沧面前拉开。
“别让臭沧占便宜,姐姐教你,保你夜夜快活!”
魔神面子
细眉粉面,媚眼丹唇,俗艳的妆容,偏有种极端的诱惑,深色衣衫衬得肌肤雪白,前襟很低,诱人的□若隐若现,抬手间一缕幽香飘散,熏得人昏昏欲醉,软而妖的声音,酥到人骨头里。
御姐好销魂!田真陪着干笑。
御姐对女人失去兴趣,放开她,妖娆地在九死沧胸前一拍:“死沧,今晚陪我……”
“姑奶奶,”不等她说完,九死沧就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我重伤呢,再陪你一夜,明日还有命吗!”
御姐柳腰轻摆,缠上他:“你的命,比我还重要?”
九死沧连连摇头:“饶了我吧,实在……有心无力,有心无力。”
御姐也不失望,转向魔业护法,媚眼横飞。
魔业护法后退:“我家那位……姑奶奶知道的,饶了我吧。”
“都不是男人!”御姐幽幽叹息,摇摆着走了。
九死沧吞吞口水,与田真解释道:“这是乱分□玉杨娇,修炼的功夫……咳咳,她发誓要阅尽吾皇之外的所有男人。”
原来这位姐姐爱玩一夜情!对于将魔神大人除名的决定,田真表示理解,这太考验胆量:“纵欲伤身,伤身啊。”
“魔界大半男人都被她折腾过,要是神仙遇上她,可就丢命了。”
……
.
在魔界,魔神大人是至高无上、绝对强权的存在,天王路冰河是目前唯一能与天界战神神无功匹敌的人物,小天王路小残则以诡计多端著称,在他们父子面前,能力再好的人也会受打击,从而丧失表现的信心,逐渐退化,因为失去奋斗目标,所以造就了一个河蟹无比的社会。
幸亏对于田真这类人来说,退化不退化都没有区别。
每天按时上班议事,下班聚众喝酒赌博,偶尔结伴出去捣乱,田真对自己的腐化堕落很满意,偶尔会负气地想,领导抱龙女是吧,咱现在有更强大的新领导,还有这么多友爱的同伴,照样过得舒畅!
转眼,已是半个月后。
田真照旧到聚会的地点,发现古石护法他们已经先到了,与往日不同的是,所有人全部哈腰围在一处,极为恭敬的样子。
魔神大人极少出来走动,是谁呢?田真挤进去瞧了眼,吓得往后缩。
众魔对两位天王的敬畏程度仅次于对魔神,尤其是这位有名的小魔头,谁敢得罪?此刻大家一边奉承,一边给他讲解近日的新闻。
路小残倒背着小手,一本正经地听着,末了奇道:“父皇要派我去对付木魅姬,为什么?”
生怕编排的谎被拆穿,九死沧抢先道:“那木魅姬掳走人修炼,还说了许多不敬陛下的话。”
路小残眼珠一转:“是你被她打了吧?”
被他拆穿,九死沧吓得作揖:“属下绝对不敢欺瞒小天王,确实是她出言不逊,属下气愤才……”
“谁敢骂我父皇,定是你编的!”路小残毫不客气捏住他的脸皮,“好呀!你自己败了怕父皇责怪,编这些谎话,却给我添了麻烦事做!”
“哎哟!小天王饶命!饶命!”
“哼!”
……
邪恶的小家伙,比他老子聪明不止一倍!田真打个寒战,摸摸手腕想溜,无奈运气不佳,被旁边古石护法发现:“鸟女,快来见小天王!”
所有视线全朝田真射来。
“哈,你怎么来了,”路小残认出她,乐了,“灰凤凰,我正想找你呢!”
灰凤凰,你绕口令呢?田真边尴尬地笑,边往外溜:“你回来了啊……”
红光闪,路小残已拉住她的翅膀尖:“喂,你的血再给我点。”
田真想哭:“又有谁受伤了?”
“我养的虫丝草快死啦,你救救它吧。”
妈的真是爱护救花花草草的好儿童啊!田真二话不说拍开那小手,脚与翅膀并用,冲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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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神的寝殿像个空中花园,有七层阶,周围不设任何守卫,可依旧无人敢靠近,大家都怕被陛下在梦中炮灰了。
魔神右手扶额,凤眸微闭,在榻上沉思。
“呼——”凉风自殿门外灌入,紧接着扑进一只鸟女,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爬起来:“陛下!陛下!”
被打扰,魔神意外且不悦:“鸟女。”
田真扑上去抓住黑袍下摆:“陛……陛下!”
魔神“嗯”了声,直起身:“敢擅闯寝殿冲撞吾,何事令你慌张?”
“吾……吾……”田真涕泪横流,“小天王来了!陛下救命!”
“无妨,我儿不会害你。”
“他要我的血!”
“给他便是。”
“……”
花花草草到处都是,老娘有多少血可以当长期肥料?田真沉默片刻,哀怨地望着他:“可是,是这样……陛下,吾喜欢你!”
……
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俊脸无丝毫意外之色。
不愧是见过场面的祖先级大神,光靠语言达不到效果,田真不得已壮着胆子,抖着爪子,战战兢兢地捧起那只修长漂亮的手,流泪:“我对陛下倾心已久。”
“父皇安好?”殿外响起恭敬的声音。
儿子果然怕老子,不敢随便闯进来,田真巴巴地望着那双狭长凤眸。
魔神抬眸:“我儿,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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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就见到威严的父皇大人坐在榻上,脚边跪着某鸟女,正亲昵地捧着他的手,小天王被彻底震住了,疑惑地打量二人。
魔神先开口:“吾儿。”
小天王回神,跑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参见父皇。”
年轻俊美的父亲,乖巧可爱的儿子,多河蟹有爱的场面啊!田真羡慕不已。
魔神“嗯”了声,示意他起来:“多日不归,理由。”
路小残不答,指着田真反问:“父皇,她是谁呀?”
田真赶紧拉起黑色广袖挡住自己。
魔神没有转移话题:“吾在等你的解释。”
路小残只得据实答道:“我挑战大鹏鸟去了。”
魔神满意:“你曾败于他,还敢前去挑战,勇气可嘉!”
田真在袖子后面听得连连摇头,瞧瞧,儿子打架,老子还相当支持,不良儿童就是这么培养成的!
魔神问:“你又败了?”
路小残骄傲地扬起小脸:“没有,我打败他啦!”
劲风过,小小身体飞出几丈,滚落门口,鲜血沿嘴角流下。
太危险了!变脸都没点预兆的!田真吓得迅速丢开黑袖,悄悄往旁边挪。
“你的能力,不足以胜他,”魔神严厉道,“吾赞同你败他,是允许你用这些卑鄙手段么!”
路小残爬起来重新跪好,不敢开口。
田真不可思议地望着魔神。
说你聪明,你还是傻吧!死对头PK,最后赢的就是老大,你还让他们讲啥人品呢?想当初大鹏王对你儿子可是半点不留情,如今儿子偷偷跑去挑战,难得活着回来,你不阿弥陀佛庆幸,还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魔神余怒未消,抬手:“败木魅姬,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
路小残低声答应:“我明日就去。”
“陛下,他还小。”田真再次圣母了。儿子还有伤呢,你叫他去和妖王打?根本没把儿子的性命安危放心上吧!
“败于大鹏鸟,是他修炼不勤之故,与你一般,”魔神低眉表示不满,“无能的鸟女!”
田真默。
魔神大人还是有文学素养的,一口一个形容词,无耻的鸟女,无知的鸟女,无能的鸟女……
……的鸟女,你就慢慢做填空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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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小残退下,殿内只剩二人,静悄悄的,气氛有点诡异。
魔神站起身,负手看她。
要阻拦,惟有消除他对木魅姬的不满,田真跟着爬起来,试探道:“陛下,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木魅姬并不敢说那些冒犯你的话?”
“妖界小王,尚无藐视吾的胆量,”魔神道,“是九死沧打不过她。”
你到底是笨还是聪明呢?田真懵了:“陛下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派小天王去……”
“木魅姬虽不敢冒犯吾,但伤了魔界大将,便是不给吾面子,小小妖王敢与魔界作对,必须付出代价。”
原来魔神大人的面子是不可憾动的,田真泪,炮灰的同志们如果听到这话,会不会后悔得再自杀一次?办事时给魔神留点面子,例如说句“魔神V5”,或许就不是这下场了。
瞧瞧,谁把魔神大人当傻子,他自己才是傻子。
她不作声,魔神却开口:“鸟女,你喜欢我什么?”
记起刚才那番表白,田真流汗,但她深深地明白,此刻若说出利用他的事实,肯定会让他觉得没面子,让魔神大人丢面子,后果很严重。
田真结巴:“吾……吾……”
魔神略倾上身,以绝对的身高优势俯视她:“你,在欺吾?”
“吾不敢!”田真惊恐之间仰脸望,陡然找到灵感,“吾喜欢陛下的脸,陛下很美!”
额前长发垂落,半掩金光闪闪的额饰,尊贵无匹,再看那漂亮的眼睛,薄薄的唇……无一不生得恰到好处,同时带着近似撒旦的阴暗气息,真是美型的魔神大人!
一个又美又强大的男人,向来是讨女人喜欢的,可惜此神有个大缺点,那就是脾气太坏,动不动就武力解决所有问题,于是仰慕者全被吓跑了,据观察,连魔界最有名的欲女‘乱分□’玉杨娇,在他面前也规规矩矩。
如果你脾气好点,六界第一美男肯定不是朝华领导,田真目不转睛望着他,鼻子一热,灵感源源不断而来。
其实吧,你老人家的优点是不少的,除了狂妄自负死要面子对人无礼,以及动不动就爱制造炮灰之外,思想品德够得上优秀。
比如,教育儿子打架要有武德……
比如,教育魔界人民相亲相爱……
……
她兀自想入非非,魔神已直了身:“貌美,你便喜欢吗?”
“……是。”
“浅薄的鸟女,”魔神挥袖,“退下。”
又多了个形容词,田真默默往外走,不时回头望。
好吧,咱确实浅薄,就凭这张脸,你若追求咱,咱还是会考虑的,真是美得流口水啊……
.
刚走出殿门不远,脑袋就被不明硬物砸中,疼得田真哎哟叫,仰脸看,却是路小残坐在高高的山石上,笑嘻嘻拿果子扔她玩呢。
看着小袖子上的血迹,田真也没脾气了,反升起几分怜悯,上次鲲鹏王宫见面时他就带伤,说是被父亲打了,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他经常挨打。
“小鬼,你就不能规矩点?”
从没人敢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路小残果真停了手,打量她,大眼睛里满是怀疑之色:“你怎么认识我父皇的?”
田真懒得多说:“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很明显,这是多数小孩子最讨厌的一句话,路小残纵身从岩石上跳下来,倒背着小手:“喂,知道我是谁,你这什么态度呢!”
田真笑喷:“哦哦,小天王好,参见小天王。”
路小残转动红眼珠,透着几分狡猾。
真像只兔子!田真忍不住伸手替他擦嘴角残留的血:“你父皇下手真重,疼不疼?我那儿有药。”
一丝诧异之色闪过,路小残嫌恶地侧脸躲避:“你真肉麻呀。”
“看挨打了吧,”田真不在意,竖起大拇指,“你是对的,打不过别人的时候,就得想办法。”
听到与父亲不同的观点,路小残喜道:“是呀,大鹏鸟太厉害了,不骗他,他会杀我的,我怎么修炼也赶不上哥哥,父皇喜欢哥哥,总骂我。”
重武力轻智力很不对,田真严肃道:“光修炼没用,会动脑子才是最厉害的!下次别让你父皇知道就行了。”
路小残嘀咕:“我没骗过父皇。”
田真愣了下,摸着那小脑袋叹气:“真是好孩子,既然这样,就别打了,遇上厉害的,你可以跑快点。”
路小残脸一扬:“父皇说临阵脱逃是废物。”
魔神大人死要面子,不许用计,还不许跑,想叫儿子送死吗?田真暗骂,口里教训道:“笨蛋,那句话是对大人说的,你还小,保住性命最重要,万一被大鹏鸟害了,你父皇会伤心的。”
路小残立即露出个“切”的表情:“大鹏鸟才杀不了我,我都把他打得只剩一口气了。”
邪恶的小魔头哇,满脑子诡计!田真苦笑,大鹏王垂天真是可怜,被老子重伤了刚好,又接着被儿子重伤。她严肃地教育小朋友:“这就是你不对,别人没主动惹你,你就不该欺负他们。”
路小残瞅她:“你真是我娘?”
田真忍住内伤的感觉:“那当然,不是你娘,怎么会救你担心你,还替你说话?”
路小残眨眨眼睛,满脸委屈:“娘,父皇打得我好疼。”
田真警惕后退:“自己找药!”
“那些药都是下品,”路小残不屑,笑眯眯抓住她的手,“娘的血才最有用。”说完就是“哇呜”一口。
来了来了!田真气得抬起另一只手就打。
“你才不是我娘!”路小残飞快闪开,化作红光掠走,留下一串响亮的笑声,“你在这儿等,我去找个瓶子来。”
拿瓶子来抽血?田真立即往回跑。
.
“陛下!陛下!”
魔神还未坐定,就见某鸟女又冲了进来,不由批评道:“无礼的鸟女!”
田真不介意多个形容词,跪下请求:“我有个小小的愿望,求陛下成全。”
“讲。”
“我想跟陛下一起住。”
从未有人敢提出的要求,魔神意外了,拒绝:“吾不喜欢。”
“没关系,”田真殷切道,“吾喜欢!”
……
魔神很直接地打击她:“吾,不喜欢你。”
贵为魔帝,当然看不上鸟女,其实咱也不敢真喜欢你,田真自我安慰,可还是觉得受伤了,看看,倒贴人家都不要。
情势所逼,她硬着头皮背电视剧台词:“陛下是如此威严,如此高高在上,吾小小凤凰,怎么敢奢求陛下的爱,吾只希望能陪在陛下身边,天天看着陛下,照顾陛下,吾就心满意足了。”
生平头一次遭遇这等肉麻告白,魔神皱眉:“冒失的鸟女,不得纠缠吾,退下!”
出去当长期血库,还不如死了!田真大急,扑上去抱腿:“求陛下,满足我这卑微的愿望吧!”
不习惯被人抱,魔神微怒,下意识要动用护体神印,但想到此女脸皮奇厚,体质却奇差,挨一下可能就没命了,爱慕本非大错,传出去未免有滥杀部下的嫌疑,于是亲自动手拎起她:“放肆的鸟女!”
田真顺势抱住他的腰,流泪:“吾不走!”
“退下,”魔神不客气,“吾,不想说第二遍。”
“离开陛下,吾生不如死,如果陛下非要我走,就……就杀了我吧!”田真索性两眼一闭,哀哀道,“吾心甘情愿,绝对不会怪陛下的!”
魔神是男人,拥有男人的风度,当然做不出炮灰仰慕者这种事。
时间在沉寂中过去,田真心砰砰跳,两腿发抖。一缕长发拂在她脸上,凉凉的,滑滑的,隔着宽大黑袍,可以感受到面前这胸膛的硬度……
终于——
“允你。”
赌对了!田真大喜睁眼,放开他:“陛下万万岁!”
“花言巧语!”
……
.
夜半,万里石山寒气重重,寝殿地势高,天风自门外灌入,奇寒无比。
魔神独自坐在榻上,倾斜着上身,左手撑额,额前如墨长发垂落,被风吹得飘动,长睫低垂,美眸微闭,俨然一沉思者的雕塑造型。
蓝色魔光自他身上散发,映照大殿,朦胧美丽,有种西方神话的味道。
睡觉也这么有型的,你是第一个!田真羡慕,同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寝殿没有任何照明设备,原来魔神大人本身就具有照明作用。
又一阵天风吹进来,田真连连打喷嚏,抱着肩膀发抖。
新领导明显不懂享受,这里说是寝殿,居然连一件可以御寒的东西都没有,明天得去弄条被子来……
“鸟女,你在打扰吾。”凤目不知何时已睁开。
田真连忙道歉:“对不起,陛……阿嚏!”
“低等的凡神,孱弱的体质,”魔神直了身,“过来。”
大神命令,田真岂敢不遵,飞快奔到他面前:“陛下有何吩咐?”
魔神抬手。
“陛……陛下……”田真结巴,心里是满满的震惊,咱承认你有风度,可是咱还没大胆到敢睡在你老人家怀里啊!
魔神不耐烦,指尖白光一闪。
面前的东西迅速放大,田真莫名,低头就看到一双熟悉的爪子。
又变回鸟了!
魔神将她凌空摄到手里,放入袖内,然后继续沉思者造型。
魔宫秘密
第二日清晨田真醒来,发现自己恢复了人形,以一个可笑的姿势蹲在地上。
灿烂的金光自殿门射进,周围一切再次变得清晰。那当然不是阳光,因为虚天是永夜的,只不过对面露天魔神殿高高柱子上的明珠罩被打开,光芒正好照到这里而已。
重要的是,这代表上班时间到了。
田真冷汗直冒,连忙扑扇翅膀往外冲,刚到门口就撞在一个硬实的胸膛上,撞得她头昏眼花,跌坐地上。
宽大的金边黑袍被风掀起,显得那身影越发高大,衬着背后的金色光芒,神武威严。
“陛下!”
“懒惰的鸟女。”
已经下班了?田真默。
魔神倒没责怪她,似乎想起什么事,转身消失,不知去了哪里。
田真揉揉额头,走出殿,刚下到第三层台阶,就有个小小人影自岩石后跳出来:“呀,你真躲在父皇这里!”
田真大惊:“你还没走?”
“你在等我走吗,”路小残觉得很有趣,“我也在等你呀。”
等咱抽血?田真立即后退,警告他:“你父皇叫你去教训木魅姬,你还敢躲在这儿,回头我告诉他,叫他打你!”
“怪不得找了一夜都找不到,”路小残围着她转了圈,上下打量,大眼睛里满是怀疑,“我父皇会让你留宿?”
田真笑道:“昨晚风大,小天王辛苦了。”
“我不辛苦,”路小残笑眯眯地转身,“都过来,说你们辛苦呢!”
一群人凭空出现,有九死沧,有古石护法,有魔业护法……人人都苦着脸,有明显的困顿之色,分明是被逼着找了她一夜。
田真无语了。
“属下早说过,就剩陛下寝殿没找。”九死沧不忘上前邀功。
“废话!我早知道,”路小残毫不客气踢开他,“只是想不到她胆子真大,敢勾引我父皇。”
田真吐血:“小孩子别乱说话!”
话音刚落,就听到此起彼伏的喷嚏声,众魔忙了整夜,都伤风了。
路小残瞅他们:“父皇叫我去教训木魅姬,你们,别趁我不在就打坏主意啊!”
众魔全低头。
路小残满意,拉住田真的手腕:“嘿,我告诉你个秘密。”
田真无奈俯身:“又有什么事?”
路小残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你的血我不要啦,不过……你要敢在我父皇面前多一句嘴,我就放光你的血,用来养花,哼!”
靠,小屁孩威胁人!田真差点昏死,同时暗暗庆幸,跟魔神大人住是明智的,否则就算躲过抽血,谁知道以后会被怎么整呢。
“灰凤凰,我父皇才不会喜欢!”路小残得意地挑眉,“等他赶你出来,看你怎么躲!”
目送他消失,田真咬牙揉手腕,忽然豪情万丈。
臭小子,等老娘真泡上你爹,想把你揉成圆的就圆的,想捏成扁的就扁的!
.
小魔头一走,众魔立即围住田真,睡意生生被八卦精神逼退。
“鸟女。”九死沧神色古怪。
“姐姐输给你了!”幽幽的叹息声,却是“乱分□”玉杨娇。
“玉杨娇,你真是白修了万年,”魔业护法嘲笑她,“我看你连陛下的衣角都没沾过,哦,不对,是没走近过一丈之内吧?”
玉杨娇气得脸通红。
田真尴尬。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咱哪有胆子泡你们老大?
当然,泡也无妨,领导玩劈腿,咱照样也能再钓美男!
田真抬手制止众魔,拉过九死沧问:“陛下有没有皇后?”
“这……”九死沧看其余人。
“没听过。”
“应该……有吧。”
“休得胡说!”古石护法急忙上前维护领导的名声,“陛下英明,不好女色,老臣是最早追随陛下的,想他来魔界至今,都不曾有女人近身侍奉过。”
田真道:“他有两个儿子。”
众魔点头。
“没有女人,儿子是哪来的?”
众魔摇头。
“不会是他自己生的吧?”
众魔全倒。
魔业护法道:“或许是外面的女人生的。”
古石护法道:“两位天王定是陛下收养的义子。”
九死沧道:“管他呢,如今只有鸟女就对了!”
众魔连连点头:“言之有理!”
你们懂什么,这个问题非常重要!田真摸摸下巴,大小天王的娘是谁,此乃魔宫一大秘密啊。
资格最老的古石护法吹胡子,正色道:“鸟女,你迷惑陛下无妨,但要是敢进谗言,觊觎魔界大业,老夫绝不放过你!”
田真嘴角一抖。
你老人家是忠臣,可惜咱还不够条件当奸妃。
众魔劝道:“老护法太多心,我们还信不过鸟女么?”
古石护法教训道:“你们年轻人成日懒惰,我却不敢怠慢,时刻留意六界动静,听说新仙帝关河月微前日亲访神界,神仙两界联手,不就是冲着我们魔界来的?”
众魔惊道:“神界已败,仙界还敢与他们结盟,岂非公然与吾皇作对?”
“关河月微归仙界,多得神界之力,”古石护法道,“他还送回了德音龙女,朝华君与龙王对他感激不尽,两界联盟已成定局。”
“龙女不是失踪多年吗,竟是在仙界?”惊讶。
“是被关河月武掳去的。”
“朝华君身边至今无一位妃子,倒也痴情。”
“前日神帝亲自为他二人赐婚。”
……
“咦,鸟女呢?”
众魔讨论半日,才发现某鸟女早已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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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魔神斜坐榻上,扶额沉思,金色光芒依旧自殿门外映照进来,身上那层美丽神圣的蓝色光晕因此显得淡了许多。
原来魔神大人是个思想者!田真走到他面前蹲下,放了糕点,讨好地去碰那手:“陛下,吾回来……”
话没说完,人就被无形的力量弹出去了。
她哪里知道,魔神乃是先天之神,虽处于冥想状态,却自有神力护身,也幸亏她没动杀意,反弹之力甚小,只滚了几滚就停住。
浑身骨头疼,田真赶紧摸出伤药胡乱吞了粒,这才重新爬回去。
神啊,碰都碰不得,谁敢泡他!
额头,双颊,下巴……线条优美柔和,惟有那高直的鼻梁,使得整张脸立体起来,双眸安然闭着,长睫低垂,形成两道完美的弧线。
刹那间,田真的雄心灭掉一半。
还是别自不量力了,此神长得太不安全,且历史比前领导更不清白,两个儿子就是证据,说不定几时他家正宫娘娘就跳出来了,咱又要当炮灰么!
“鸟女。”低沉的声音。
醒了?田真忙跪好:“陛下!”
“解释。”
魔神大人吝惜词句,田真猜了半日才明白他的意思,支吾道:“我……吾想好好看陛下,将陛下的容貌记在心里。”
魔神放下手,直了身:“灰翼的鸟女。”
田真瞧瞧翅膀,坦然道:“陛下貌美,吾貌丑。”
“吾,可以去掉你的灰翼。”
田真愣住。
从前对这双翅膀嫌弃不已的时候,许多医神都束手无策,如今天上突然掉下来个好消息,一时竟叫她难以接受。
去掉翅膀就有人喜欢?去掉翅膀,领导就会后悔认错?真正喜欢的话,绝不会在意一对翅膀。
田真垂首:“不用了,陛下。”
魔神看她。
田真解释:“它虽难看,却能在危急时刻救我的命,我不想轻易舍弃它。”
魔神“嗯”了声表示赞赏,接着站起身道:“吾神识离体时,勿要靠近。”
田真默。
神啊,为啥不早点说……
魔神看旁边的糕点:“低等的凡神!”
田真原本也以为神仙都不用吃饭,后来才知道大错特错,像他这种先天之神能自动摄取天地能量,可以省略此步骤,但此类大神早已在一场火并中全部同归于尽了,惟独剩下被困在太上镜里的他,如今的天界全是后天之神,虽自称正宗神族,但严格地说只有半神之力,需要适时补充能量。
当然,低等的凡神仍旧比凡人要高级,饿一两个月也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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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魔宫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闹剧,“乱分□”玉杨娇不服田真,为证明自己的魅力,壮着胆子主动走进魔神寝殿,谁知几句话工夫就面红耳赤地退出来了,大受打击之下,她整整三日都称病躲在住处,引得众魔在背地里偷笑。
也难怪,好容易克服心理压力施展媚功,就被魔神大人一句“此道非强者所修,令吾生厌”的评价吓出身冷汗,告罪而出。
七日后,小天王路小残回来,成功教训了木魅姬,魔神对此很是满意,田真生怕被抓去放血,成天躲在魔神寝殿里。
“鸟女为何不肯走?”
“我要陪伴陛下。”
“吾在修炼。”
“吾也修炼!”
魔神抬起漂亮的手指:“恒心与毅力,改变不了你的劣等体质。”
魔神大人说话总是这么一针见血,田真默默抓过块饼放入嘴里,刚吃了两口,忽觉腹内疼痛,不由“啊”了声,丢开饼。
魔神黑眸微动。
察觉不对,田真立即扑过去抱住他的腿求救:“饼有毒,陛下救命!”
魔神伸手托起她的脸:“虫丝草液。”
这么快就认出毒性,看来魔神大人不光做填空题有文采,还很博学,田真佩服之余,心里已猜到大半,忍不住苦笑:“陛下有解药吗?”
“投毒者!”魔神显然更关心自己的威信,放开她,“炎武,命他见吾。”
炎武是谁?田真疑惑,只是疼痛越来越厉害,也就没精神去理会了。
魔神道:“要吾助你吗?”
有过掌力逼毒的恐怖经历,田真吓得摇头:“陛下神威,吾承受不起。”领导不在,没有心头血救命的。
须臾,一个小小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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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小残显然很畏惧父亲,磨蹭着进来跪下:“父皇。”
魔神道:“你养了虫丝草。”
原来你也不笨,田真佩服。
路小残低头不语。
“对同道下手,辜负吾之教诲!”魔神怒,袖底风起。
事情根本不严重,见他问都不问就出手,田真大惊:“陛下住手!”
魔神皱眉。
这一掌只是教训而已,并不算重,路小残顶多受点伤,但此鸟女的体质,扑上去至少也是个重伤。
强劲掌力袭来,田真被压得透不过气,终于考虑到自己的承受力,吓得大叫:“陛下饶命!”
掌风骤然消失,金边的黑袍下摆映入眼帘,却是他瞬间移动身形,先一步挡下了自己发出的掌力,人比掌快,这份速度委实令人惊骇。
“你,不怕死吗!”
“他不是害我,只是捉弄我而已,想让我去求他呢,”半是疼痛半是后怕,田真抱着路小残,有气无力道,“陛下要是不信,可以搜,他身上肯定带了解药。”
虫丝草的毒并不致命,魔神“嗯”了声,显然也很了解儿子。
田真从路小残身上摸出个药瓶:“几颗?”
往常没少捉弄人,却是头一次受父亲责备,险些挨打,路小残推开她,忿忿地别过小脸:“一粒。”
田真倒了粒药丸吞下,这才放心,顺便将药瓶揣入怀里:“小孩子不能玩这些危险东西,没收。”
路小残郁闷。
田真报复性地捏捏那小圆脸:“真乖。”
躲闪不及,“啪”的一声,左边小脸又被亲了口,路小天王想哭了,拿袖子擦脸。
“鸟女!”魔神不悦。
父亲教训儿子,仰慕者公然作对,伤害到了魔神大人的面子,田真连忙解释:“吾爱陛下的一切,陛下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很喜欢,不想伤他。”
魔神负手,神色好转。
“乖,要听话,我会好好疼你的。”田真重新抱住路小残,不停揉那小脸,小鬼,老娘不欺负回来!
路小天王苦着脸,当着父亲的面,想抗拒又不敢,只好任她揉来揉去。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古石护法的声音:“陛下,月嵬山看守魔泉的孤道子传回消息,魔泉周围发现天兵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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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宫所谓的议事,正确的程序是:首先,众护法大魔齐聚魔神殿,排排站在阶下,听上面的魔神大人议论并决定大事;然后,魔神大人作出决定,宣布散会;最后,众魔各自回去,该喝酒的喝酒,该睡觉的睡觉。
现在,魔神殿里正进行着第一个步骤。
“月嵬山魔泉将现,天界凡神有觊觎之心。”
“如何是好?”众魔表示紧张。
魔神抬手:“吾去一趟。”
众魔齐赞:“陛下英明。”
就差没说“吾正闲得无聊”了,田真扶额。
魔神陛下真敬业,亲力亲为啊,啥事都有你们父子出面搞定,其余人就没事干了,怪不得培养出了一群饭桶。
什么是领导?领导就是那个经常笑眯眯拍你的肩膀说“我看好你哦”,然后丢一堆事让你这群傻叉忙得团团转还受宠若惊,他自己却悠哉游哉喝酒抱小老婆的人,办好事领导有功大家沾光,办坏了你们顶罪领导欣慰,魔神大人这种带头实干型领导早就不流行了唉。
事情定下,众魔正要散会,忽有小魔匆匆送来急报:“北涯有信,仙界神界联手设了一道结界,挡住我族出路!”
众魔闻言皆惊,议论纷纷。
“来的很快,试探吾,是他们对自己尚无信心,”魔神大笑,“事情将变得有趣。”
古石护法上前:“老臣斗胆,两界联盟,分明是冲陛下与魔界而来,陛下却屡次饶恕他们……”
“你之忠心,吾已知晓,”魔神抬手制止他,“天界凡神,虽力薄性恶,却始终是吾族之后啊,灭之,吾族便无延续了。”
古石护法叹息:“老臣失言,陛下出身神族,但魔族亦是陛下子民,如今道路被截,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魔神问:“领兵者谁?”
报信的小兵回道:“是天界羽族神王朝华君、战神神无功,与仙界九弗太宫等。”
路小残忙上前,单膝跪下:“此事需父皇亲自去,方能得胜,至于守护月嵬山魔泉,儿愿代父皇前往。”
魔神点头:“事关魔界一年的水源,吾儿,莫让吾失望。”
路小残道:“父皇放心。”
父子二人刚刚拟定大事,远处就传来惊呼声,但见一道红光如箭,急速飞上神殿,众魔惊呼,未及阻止,那红光已直奔高高玉阶而去。
魔神探手接住,却是一封信。
众魔惶恐:“陛下!”
“妖皇,邀吾一会,”魔神看毕扬手,红光闪过,信纸化无,“吾儿冰河明日出关,古石,命他代吾镇守魔界。”
古石护法答应,又问:“两界联盟,阵容不小,陛下仍是只身前去?”
“吾一人足矣。”魔神转身,瞬间失去踪影。
众魔忧心忡忡,各自散去。
等他们全部离开,田真才缓缓走下殿。
此战非同小可,朝华君,战神,九弗太宫……两界高手几乎到了一大半,共同设置结界,其实是想趁此机会摸清己方的实力和取胜几率吧,魔神,就是一个最真实也最危险的试验对象。
魔神的狂妄,不代表他无谋略,而是证明他的把握,看样子他并没将两界高手放在眼里。
如此一来,这场试验将变得更危险……
田真扇扇翅膀,急速飞出魔宫。
魔妖会谈
北涯天风扫,天色暗,两军列阵,阵容整齐,数名神将仙将披甲而待,守在各自的位置上,白色结界接天连地,形成一面巨大屏障,挡在魔界北面的必经之路上,光华圣洁,阵形完美,几乎无懈可击。
阵前,当中两人并肩而立,装束与众不同。
一位仙者,手执拂尘、须发皆白,乃是当初优婆山所见的九弗太宫;另一人则白袍高冠,优雅温润,正是羽族神王朝华君。
神仙两界首度联手,共设结界,欲探魔神之威力。
骤然,狂风至,黑云卷,一道黑影自云中降下。
强烈的蓝色魔光映照天地,袍袖落,足点地,群山动摇,气流震荡,四野景象立时显出一片萧杀之色。
脸微侧,额前长发轻扬,金饰璀璨。
凤眸一眯,刹那间尘沙起,神力如滚滚洪流,掀动巨浪如山高,强势地向对面直压过去。
结界受此冲击,开始晃动,守阵众将面色转白,勉力支撑之下,只觉内息紊乱,气血上涌至喉头。
情况比预料中相差太远,朝华君与九弗太宫同时心一沉。
魔神站定:“你们,还敢受吾一招么?”
朝华君略定了神,微笑:“试过才知,表弟,请。”
金光与紫光亮起,却是他与九弗太宫亲自扶阵,得两位顶尖人物相助,白色结界中顿现五彩圣气,更牢固了几分。
“凡神小仙,敢挑战吾,勇气可嘉,”魔神侧脸,“吾,以五成功力成全你们。”
狂妄的言语,众神仙听得心惊,俱凝神戒备,丝毫不敢大意。
“混沌之杀。”厚重的声音悠悠回荡,他仍是稳稳立于山头,双手并无动作,身上蓝色魔光却逐渐隐没了。
忽然,数道赤光迸出!
赤光化赤练,纷纷窜上半空,转世以来头一次动用神招,但见漫天赤光盘旋,形成巨大光圈,圈中隐约现出一条赤色长龙,俯冲而下。
神之招,蕴藏着凛凛杀机,刹时,天动摇,地颤抖,风云变色。
众神仙见状,心内皆升起不祥预感,可惜此时此刻,根本来不及做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做,惟有等待——
毁灭性的攻击下,结界告破。
剩余的神力铺天盖地而至,将所有神将仙将震得跌出数十丈,几名法力弱些的当场毙命,朝华君与九弗太宫也忍不住口吐鲜血。
神啊!田真见此情景,吓得缩起翅膀往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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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中,魔神朝众人抬起左手,长发挡住半边脸,暗黑气息笼罩大地,低沉的声音宣告死亡:“吾之神威,你们,无命承受!”
九天杀神,好战好杀,当初上古众神合力设阵,才终于将他困入太上镜里,此番转世以来,所遇对手都不堪一击,头一次见到两界强阵,虽仍是远不足以与他抗衡,却无意中激起了他的杀性。
袖底魔光闪烁,眼看就要发招。
朝华君与九弗太宫对视一眼,皆黯然。
本以为两界联手多少会有几分胜算,想不到他的实力强悍至此,可见先前那些战役他根本就没认真过。
没时间考虑太多,二人如有默契,同时提全身功力,欲舍命一搏,抢得先机,为身后众将逃走赢得时间。
魔神“嗯”了声,似是赞叹,掌内魔光大盛。
昼夜赶路,匆匆追来,连气都顾不上喘口,亲眼见识两界法阵在他面前是如何不堪一击,田真明白,此招一旦出手,对面两人不死也是重伤,急中生智,她顾不得什么,扑上去自后面抱住他的腰:“陛下!陛下且慢!”
场面紧张,情势危急,谁知突然冒出个搅局的,众人都愣。
魔神杀意略敛:“鸟女!”
不悦的语气,显示着魔神大人此刻心情极其不爽,田真忙道:“陛下,吾有大事要禀告!”
被当众抱着,形象严重受损,魔神收招,改为拎开她:“讲。”
田真支吾:“是这样,我……吾想……”
对面,朝华君已认出了她,目光微动,然而就这片刻工夫,旁边九弗太宫极招已出,诸神仙也发现这是个绝好机会,纷纷扶阵助力。
箭在弦上,朝华君无奈放弃顾虑,配合出招,同时喝命众神:“撤!”
沙尘滚滚,携强大力量而来。
田真发现不对,吓得呆住,脑中空白。
被她搅和,魔神神思分散,哪里留意到对面的举动,见状竟有些措手不及,待回过神,他一声冷哼,黑袖挥,将田真重新扫到身后。
巨响声震耳欲聋,足畔气流如涟漪般层层向外扩散,方圆数十丈内,土石飞走。
时间似乎静止了。
对面众神仙已失去踪影,惟剩风沙中高大黑影,与旁边呆立的田真。
来不及提真气,他竟以神之躯,硬受了这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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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神转身,负手:“鸟女。”
原本只想拖住他好救人,却没料到引他分神,更没料到对面神仙们会趁机出手,险些铸成大错,田真又悔又怕,悔的是做了蠢事,怕的是此神一怒之下炮灰自己。
不过既然救了,再炮灰的可能性应该很小。
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他还肯保护没用的部下,至少是个好领导。
一直以来,所有的奉承和表白都是为了利用他的保护,可眼下发生的事,令田真头一次打从心底内疚难忍,羞惭不已,她立即跪下请罪:“是我的错,令陛下身陷险境,求陛下责罚。”
魔神道:“讲。”
田真愣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那边月嵬山魔泉将开,却发现天兵行踪,如今他们又设此大阵引陛下过来,我想,这会不会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魔泉关系魔界水源,小天王独自一人前去,我担心……”
魔神“嗯”了声:“虽是借口,却并非全无道理,我儿冰河已出关,他会安排。”
田真愣住。
魔神看她:“聪明的鸟女,你想救凤王。”
头一次受到称赞,田真反而有点想哭,完美的借口被毫不留情拆穿,充分证明了一个事实——咱不仅不聪明,而且笨到家,因为直到现在,咱也弄不清你是笨还是聪明……
“吾……王对吾有恩。”
“忠诚的鸟女,”魔神缓缓移视线,“吾放你回去,如何?”
连获两个褒义词,田真受宠若惊。
回去?回去顶小三的身份和面对领导的尴尬,这些就算了,更重要的是,两边实力悬殊太远,站到他的对面,炮灰的几率明显增大。
田真叩首道:“我不走,我愿意留在魔界。”
魔神不语。
田真紧张:“我救王,是因为王曾经救过我,但我绝对不会因此背叛陛下……”话说一半她忽然停住,睁大眼睛盯着那俊脸,惊骇不已。
薄唇边竟有一道鲜血溢出,流下。
“陛下!”田真吓得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去扶他,“你……受伤了?”
魔神挥开她:“无妨。”
田真缓缓缩回手,低声道:“全怪我冒失,才害陛下受伤,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血痕自动消失,魔神道:“下次不救他么?”
心中五味陈杂,田真望了望对面山头,迟疑半晌,摇头:“可能……还是会救。”
魔神蹙眉。
田真垂首:“我不想骗陛下。”
魔神不再追究:“吾要一会妖皇,你,随吾去。”
“陛下受伤,是不是先……”
“区区小伤,吾神之躯,岂惧凡神之力。”魔神示意她不必再说,御风而起。
田真无奈,担忧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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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界皆因十方虚野连通,十方虚野远非大荒能比,地最广,有青山绿水美林幽壑鸟语花香,亦有穷山恶水险谷瘴气毒虫猛兽,神仙妖魔都不知其边际,正如其名。这里不属六界范围,算是公共场所,行走其间,可能遇上朋友,也可能遇上死对头,打架的事经常发生,田真平日也跟魔众出来玩过,就不一一细说。
不耐烦田真的速度,魔神为了便于携带,一路上将她变成鸟丢在袖内。
妖皇约定的会谈地点,在望云滩白骨丘。
自袖底滚出,田真恢复人形,瞧见四周地上散落的白骨,顿时头皮发麻。
其实倒不是妖怪天生喜欢这种邪恶的地方,而是修炼限制,神人仙三族通常是借天地日之精华修炼,故喜阳气,而妖魔鬼三族多借阴煞之气修炼,是以族民多数都爱黑夜,不喜阳光,这也能解释魔界虚天为什么会是永夜的。
想他负伤,即将面对妖皇,田真隐隐担忧,迟疑着上前两步,伸出手臂道:“陛下,我的血疗伤最好……”
魔神抬下巴:“吾虽有伤,对付凡妖也不费力气。”
此神骄傲到连药都不屑用,这可不对,田真清楚他的脾气,改口道:“我知道,只是害陛下受伤,我很过意不去,想将功补过,求陛下接受我的心意。”
魔神推开:“无妨。”
知道劝不转,田真闭嘴。
众神仙合力一击,若非此神维护,自己肯定没命了,幸亏他没大碍,否则魔界河蟹社会危险,自己这辈子都要内疚。
一心救人,对方出招何曾有半点顾虑?当初一滴心头血,算是还了这个人情吧。
她兀自感慨,对面忽然刮起一阵妖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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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带着烟雾,蒙蒙的看不清有什么,透着阵阵邪气。
“来迟,让魔帝久等了。”数道身影现身白骨丘,当先是名三十多岁模样的中年男子,眉弯目秀,银发银袍,头戴银冠,清素的装扮,优雅的气质,却与朝华君截然不同,给人一种妖魅邪气的感觉。
这就是妖皇甫千秋?田真暗忖,自觉往后退了步,以便更好地突出领导。
“你未来迟,是吾来早,”魔神抬手,“讲。”
“魔帝果然爽直,”妖皇击了下掌,笑道,“如此更好,我也不必再讲那些客套话。”他示意部下退开,直言道:“神界仙界联手,是为了对付谁,魔帝想必心中有数。”
魔神负手:“两界联盟,吾亦不惧。”
妖皇闻言点头,眼底笑意收了两分:“魔帝之威,六界无人不知,此话我虽也表示赞同,但六界的意外变故也不少,多一个盟友,便多一分助力,人界鬼界素来望风,惟有妖界与魔界同出一脉,魔帝不妨考虑。”
此话表达的意思再清楚不过,田真恍然,那边神仙结盟,这边魔妖也想搞联盟呢,六界真够混乱。
魔神缓缓移视线:“你,想入吾阵营?”
妖皇很好地维持风度:“真正的强者,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不会拒绝他人的诚意。”
“强者,会选择盟友,”魔神话锋一转,“但你,有资格与吾谈判么?”
妖皇脸色微变,勉强笑道:“魔帝这话什么意思?”
“你,尚不够资格做吾的伙伴。”
此话一出口,旁边田真就扶额。
早料到了,早料到了,照此神的性子不谈崩才是怪事!你那么要面子,咋不知道对别人客气点,给别人留点面子呢?堂堂妖皇主动表示友好,就算你不屑要盟友,也别处处树敌吧,话说这么绝,你到底是聪明还是笨?
“都说魔帝狂妄,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主动示好却反受其辱,妖皇脸红一阵白一阵,冷笑,“但我奉劝阁下,话不要说得太早,魔界是强,不过只强在你与两个儿子罢了。”
田真佩服。
大哥你真是一针见血,说出了咱的心里话!
“银狐,口出狂言!”魔神大怒,左掌一翻,罡风起。
……
早在他眯眼时,田真就有了不祥的预感,见状更无力。
真是千古奇冤呐,咱还从没见过这么尊重事实的妖!瞧瞧,到底谁在口出狂言,此神根本是动不动就武力解决一切的典型例子,无论对儿子还是对别人,到底谁强,我懒得跟你争,直接打得你承认。
简单一掌,未含任何招式,其中携带的力量已是恐怖,妖皇不敢轻敌,忙凝聚全身功力抵挡。刹那间,两股力量碰撞,巨响声里,又有无数花花草草受到伤害。妖皇后退三丈,脸色简直与衣服的颜色差不多,已受内伤,几名部下慌忙赶上来扶住他。
“今日饶你性命,”魔神重新负手,“吾灭妖界,不须十日。”
妖皇怒极,挥开部下:“拒绝朋友,你会为今日的行为付出代价!”
魔神侧脸:“嗯?”
占得嘴皮上的便宜,妖皇也不敢再激他,生怕他一时兴起来灭妖界,愤然转身,匆匆带部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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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皇败走,望云滩恢复沉寂,白骨森森,阴风呜咽。
魔神皱了下眉,却是提用真气,牵动了先前的伤势。
田真擦汗,悄悄后退。
好吧,你有自负的资本,你的确不需要盟友,受伤还能不忘记揍人,谁敢惹你,你就是个危险物品,小心轻放的那种。
魔神看见她:“鸟女!”
“陛下。”
“你,在害怕。”
田真颤抖着声音说实话:“吾怕陛下杀吾。”
“无故杀你?”魔神纠正她的认识,“魔界子民岂会自相残杀,如天界一般混乱!”
“陛下英明。”田真连连点头。什么自相残杀,什么勾心斗角,那帮废物才干不了这种高级别的事呢,当魔界子民真幸福,有你这个超级保镖,大家和和睦睦相亲相爱过小日子。
魔神命令:“回魔界。”
“陛下,”田真忍不住试探着建议,“我以为,妖皇之言未尝没有道理。”
魔神再看她。
此神强大得太久不用脑子了!田真小心翼翼劝道:“现在神界仙界联手,陛下虽无敌,但他们习惯勾心斗角,难免背地里算计,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强,陛下何不接受妖皇好意,谋划一番,他日魔界必能真正无敌。”
魔神“嗯”了声。
说动此神,田真暗喜:“陛下以为?”
“愚蠢的鸟女。”
魔神之子
愚蠢?田真简直怀疑耳朵出了问题,跟着此神这段日子以来,她对自己的智商信心大增,乍听到这样的评价,第一反应就是原封不动送还,幸亏理智尚存,话到嘴边勉强忍住了。
此神鄙视你,不表示你可以照样鄙视他,实力面前,平等就是那片浮云。
田真委婉地反抗:“陛下以为强者就不怕算计?”
“低等的凡神,已经弱得可怜,”魔神侧脸,“若连算计也无,又如何做吾的对手?”
田真默。
这话若是让神帝陛下听见,肯定要被气死。
魔神回到原话题:“银狐,有无诚意?”
田真摇头,人家跟你合作,当然是为妖界利益:“合作,是双方各取所需共同追求利益的手段,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关系,能要求多少诚意。”
“中肯,”魔神抬手表示赞赏,“聪明的银狐,与他结盟,强者必遭背叛,弱者必被利用,惟有平等的人,才会得到他的诚意,并肩作战。”
田真不说话了。
历史告诉我们,弱者与强者结盟不是好事,因为几乎所有强者到最后都会吞并可怜的盟友,眼下魔界独大,一个聪明的弱者,要么联合其他弱者平衡局势,要么坐山观虎斗,那才正常。妖皇竟不担心妖界未来,主动与魔界合作,这样的盟友,很可能先取得你信任,适当在关键时刻给你一下。
“就算这样,陛下也不该出言辱他,要是他一怒之下与神界结盟怎么办?”
“三界联盟,吾很期待。”
……
营造河蟹社会的新领导,真实面目就是个好战分子,不满自己目前的无敌状态,努力培养对手,等着你慢慢变强,然后……再打你,敢情他留着神界,除了不忍让神族失去延续,还有个原因就是没事可以打一打,当作锻炼呢。
让神帝陛下知道自己费尽心思搞联盟,是在为此神提供消遣娱乐,肯定要被气死了又气活。
至于三界联盟,田真不过说说而已,实际并不担心。
妖皇对神界同样不会贡献多少诚意,不想让魔界独大,也绝不敢让魔界消失,否则由谁来牵制神仙两界?此人的个性,是不甘居于人下的。
田真不死心:“陛下真要让他们成气候?就算不动神界,先收服其余四界……”
“愚蠢!”魔神直接没收她的发言权,“昔日吾一人之力,无敌六界,如今对孱弱的四界出手,毫无意义,你,不必再讲。”
田真变回原形钻进他袖内,蹲在里面默默反省。
你强我才打你,让神帝陛下知道,肯定要被气死了又气活然后再气死。
好吧,我承认我愚蠢,我只是弄错了新领导的人生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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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破除,胜利的消息早已传到虚天,两位天王率众魔在虚天之门外迎接。此番果真是一场调虎离山之计,两界联军战魔神的同时,神界暗中派了三路大军袭月嵬山,正如魔神所料,路冰河出关后便亲自赶去支援弟弟,成功取回了魔泉,神界计划至此破产。
重回万里石山,再见五颜六色的珠光,田真倍感亲切,随魔神回到寝殿。
“参见父皇。”路冰河进殿,单膝跪下行礼。
魔神回身:“吾儿,辛苦。”
听这两人的对话,田真想喷。
父慈子孝,多河蟹多美好,可这……是不是太混乱了点?父子如兄弟很正常,糟糕的是,老子像弟弟,儿子像哥哥,充分证实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
路冰河与父亲全无半点相似,脸部轮廓硬朗,加上深邃的紫眸,长长的银发,紫色额饰闪耀金属光泽,冷静又英气。
相比之下,魔神大人你的容貌实在很……很美很水嫩。
然而父子站在一起,谁是魔帝,外人也绝不会弄错,大概是儿子长相过于阳刚,少了那种先天杀神的黑暗气质。
田真兀自胡思乱想,对面路冰河神色不变,依旧半跪在地上:“儿闭关多日,功体始终再难提升,请父皇责罚。”
亲眼见过他教训小儿子,田真立即看魔神。
“无妨,是吾之失误,”魔神竟没有责备,似早在预料中,“取回魔泉,你做得很好。”
路冰河轻拂披风,起身:“听说妖皇有信相邀,我料他必是想与魔界合作,不知结果如何?”
“拒绝。”
不光拒绝,还动手打了人家一顿呢,,田真叹气。
路冰河皱眉:“父皇何以拒绝?”
魔神道:“毫无诚意。”
路冰河道:“虽无诚意,名义上的结盟也未尝不可,此人记仇,拒绝他必成隐患,恐会对父皇不利。”
田真看着魔神连连点头。
瞧瞧,你两个儿子要么智勇双全,要么诡计多端,幸亏都没遗传到你的基因,虽然你也不算太笨,可到处得罪人就太吃不消……
“吾,无须盟友,亦无惧报复,”魔神不在意地挥袖,“记恨吾,不影响他对魔界的态度,我儿,他将是你最好的伙伴,我的拒绝,成就你们将来的合作。”
路冰河终于露出震惊之色:“父皇何出此言?”
“神之劫,吾将回归太上镜。”
田真这次真的呆了。
自负的杀神,拥有无敌的力量,睥睨六界,能够这么平静地面对自己将来的命运,实在令人意外。
“何人能封印父皇,”路冰河断然道,“那不过是弑中天为稳住军心散布的谣言,只要父皇一统六界,将神羽族尽数消灭,谣言自破。”
消灭神羽族?田真吓得将翅膀一缩。
“强大的力量留在世上,必有天谴,来,便该应劫,”魔神转身坐到榻上,浑身散发出与平日不同的柔和的白光,“如今的六界,难以引起强者太多兴趣,吾更期待,他们有何能耐封印吾。”
田真更加无语。
闹得人人头疼,还嫌无趣,弄了半天你就是来潇洒走一回的。
路冰河留意到异常,目光一闪:“天元神光,父皇负伤了?”
“无妨。”魔神示意他退下。
路冰河作礼告退,不动声色吩咐田真:“父皇要回复神元,鸟女,你随我出去,不得打扰。”
见魔神开始沉思者造型,田真点头,跟着出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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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长发在明珠光映照下,犹如披了满身月华,紫色披风随步伐起伏,弧度都差不多,可见前面人每行一步都极为稳当,田真谨慎地跟在后面,他叫自己出来真的只是怕打扰魔神陛下?傻子才会这么以为。
走下寝殿第五层台阶,路冰河终于站住,田真马上跟着停下。
路冰河背对她:“神羽族的?”
这件事很敏感,多说多错,田真老实地承认:“是。”
“你很清楚那个预言。”
“听说过。”
“父皇从未受伤。”
来了来了!田真低声下气道:“吾……我的体质是最差的,只有千年修为而已,怎能伤到陛下?”
“神羽凤族,浴火时伤了彩羽,数月前修得人形,做了朝华君的贴身侍女,”路冰河转身面对她,语气毫无波动,“朝华君待你不薄,留在神界,或有望做他的侧妃,你却忽然投魔界,令我不解。”
靠,这么快就摸清了咱的底细!田真措手不及:“打听得来的消息,未必值得全信……”
路冰河伸手。
田真惊骇,正要后退,那手已缩了回去。
“孔雀王族信钗,可调用孔雀绿羽兵,拥有者若是一名寻常侍女,我会很感兴趣,”漂亮的手指拈着根碧绿的羽钗,路冰河淡淡道,“不要告诉我,你对魔界向往已久。”
“此事,呃,说起来相当复杂,”田真嘴里敷衍,拖延时间,脑子里迅速衡量最合适的答案,“当时是……当时……”
路冰河看手中羽钗:“你最好快些想到借口,我的耐心有限。”
应付一个冷静理智的人,绝对比应付一个自负强大的人要困难和危险,这种区别,是由实力上的差距决定的。在后者面前,没有任何事能威胁到他,所以自负,而不屑计较太多,前者却没有这样的信心,所以当感受到威胁时,他首先的反应是消除它。
杀气逼人,田真暗叫糟糕,忙道:“当时落到陛下手里,其实是想求生。”
路冰河没有意外,将羽钗送回她发间,往旁边移了一步,让出路:“性命已保住,你可以离开了。”
田真不动。
此美男分明想解决自己,却用这种阴险的方式,此时真走,就坐实了奸细的身分,只怕下一步还没出魔界就被他喀嚓了,处置奸细与无故残杀部下,这中间的区别可大了,奸细逃跑未遂被斩,魔神也无理由问罪。
那样的大神,怎会生出这么阴的儿子!
他不肯直接动手,说明还是有顾虑,田真清楚这点,悄悄松了口气。
担心父皇,你的孝心咱理解,可是要用性命来让你放心,咱感到压力很大。
“天王请听我把话说完,”田真索性直视他,慢吞吞道,“当时入魔界是为了求生,但现在我是真心想留下来,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你有这个能力?”
“我自知无能,惟有尽心伏侍陛下。”
现在不是证明能力的时候,真打脸充胖子,难保不被此人顺势派出去执行任务,那不死定了么,丢脸,总比丢命好。
路冰河神色果然冷了:“留下,你的性命将难以保证。”
想吓跑咱?田真反而更加镇定,弯腰,毕恭毕敬道:“怀疑我是奸细,这也不奇怪,任何人都有怀疑的权利,我理解天王的顾虑,但魔界子民不能自相残杀,陛下的教诲,我铭记于心,没有证据,相信陛下不会轻易处置部属,更不会容忍这种行为。”
紫眸一冷,路冰河逼近:“你认为,你能与我相提并论么。”
红果果的威胁!田真后退:“我怎敢与天王比,天王是陛下的儿子,杀个小小降兵,不是什么大罪,但属下确实冤枉。”
话未说完,那手心已亮起蓝光,吓得她冷汗直冒。
忽然,一道红影从旁边岩石后跳出来,抓住她的翅膀尖:“哥哥你别吓她,我知道,她是想勾引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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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田真沉默。
“我亲眼看见的,”路小残丢开她,踱到哥哥身边,“虽然长得丑了点,可她一直缠着父皇,父皇有些听她的话。”
路冰河也知道传言,顺势收了手。
田真继续保持沉默,委屈无比。
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美人计的标准太高,咱很有自知之明的,顶多花痴下,拍拍马屁,也是想活得久些而已,魔神大人不骂咱愚蠢就已经很客气了,几时听过咱的话?
路冰河问弟弟:“你如何来了?”
路小残道:“方才炎武来找,说父皇要见我。”
炎武?田真再次听到这名字,讶异。
“父皇在疗伤,怎会叫你……”路冰河皱眉,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路小残瞅田真一眼,轻哼:“我说得没错吧。”
兄弟两个聪明,田真也不算太笨,很快就想明白了,喜出望外,一颗心终于落定:“我法力低微,又是怕死之人,天王大可不必这么敏感。”
路冰河淡淡道:“你倒是不死心。”
田真道:“陛下于我有恩,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发誓,绝不会背叛魔界。”
“容你留下,但神羽凤族的身份,”路冰河停了停道,“你知道该怎么做,我期待你的表现。”说完转身,缓步走下阶去了。
“鸟女,你别想得逞。”一颗小红脑袋从翅膀下钻出来。
小破孩不知好歹,亏咱圣母地替你说好话,还喂血给你!田真咬牙,笑眯眯地侧过身:“小天王真聪明,你刚才说看到什么了?”
感受到敌意,路小残跳开:“你勾引父皇,我提醒哥哥,救了你呢。”
田真点头:“我怎么勾引他?”
“怪不得还没得手,”路小残“啧啧”两声,摇头,“长得这么丑,还只会拉手,父皇怎么会上当,你去跟玉杨娇学学呀……”
田真怒目:“我勾引他,就是想当你娘呢,到时天天喝你的血。”
“你敢!”路小残指着她,龇牙咧嘴,“我要把你……”
“你把我怎么,不想让父皇生气就别动我,”田真张臂,“乖,要是你肯让娘亲一口,娘以后好好疼你。”
“你真恶心呀!”路小残化作红光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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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露天神柱上的珠光灭尽,虚天入夜。榻上,魔神仍单手扶额,处于冥想状态中,身上天元神光渐弱,开始转为正常的蓝色光晕,映得大殿神秘又美丽,犹如希腊神话中的宫殿。
对于一个在关键时刻救过自己,而且因此受伤的男人,女人多少会增加好感度的,何况此神美得惨绝人寰。
田真不知不觉又开始荡漾,走过去在他对面跪下。
叫小儿子过来,分明是替自己解围,他早就料到大儿子会为难自己呢,此神虽然智商不详,且自负了点,暴力了点,好战了点,爱面子了点,可是神品好啊,有担当,创造了一个河蟹社会,其实……勾引下也未尝不可,就是不知道,个性强大的魔神,审美观有没有强大的可能……
漆黑长发掩映金色发饰,浓密长睫低垂,似扬非扬的唇角,整张脸萦绕着一片暗黑气息,不愧是虚天魔帝。
鬼使神差地,田真伸出手。
眼看就要抚上那脸……
此神是碰不得的!被弹飞的经历在记忆中重现,田真惊醒,连忙要缩回手,谁知就在此时——
“鸟女。”狭长双眸缓缓睁开。
“陛下。”田真那只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无奈地举在半空。
魔神看着她。
暧昧的距离,早就超出了领导和下属的范围,田真尴尬道:“刚才小天王来过,吾很感激陛下。”
魔神收下感激,改为看那只手,显然是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田真也瞧瞧半空中的手,干笑:“陛下的脸很美……”
魔神仍无任何表示。
脸阵阵发烫,头脑也阵阵发昏,田真将心一横,临时作了个重大决定。
温柔,温柔……
默默念着这两字,田真爪子往前伸,作势去替他擦汗:“陛下的伤好些了吗?”
神威被触犯,神颜被亵渎,魔神大概也没想到有这么不怕死的,下意识就要教训,突然间想起此女不经打,动用神力的后果很可能是重伤,到时很难对外解释,更重要的是,炮灰了此女,今后的日子将重新变得无趣。
就这迟疑的工夫,杯具发生了。
魔神大人的脸!
咱摸到了魔神大人的脸!
……
田真魂飞天外,全身寒毛直竖,小心肝颤抖,差点没直接停摆。
殿门外冷风灌进,额前那垂落的长发随之飘摇,拂在手上,指尖真实的触感,传达着可以感受到的温度……
“鸟女!”魔神冷静地开口。
“陛……陛陛陛下……”田真结巴,说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一时间那只手竟变得僵硬了,迟迟缩不回来。
“嗯——”低沉的声音,语调上扬,表示警告。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田真终于回想起此举的目的,连忙望着他的眼睛,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话:“陛下,我喜欢你!”
“吾,不喜欢你。”魔神将她拎开,直起身。
最郑重的告白,却遭遇最直接又无情的拒绝,田真脆弱的心灵再受打击,算了,是咱自不量力,你儿子那么危险,咱还是听话吧,离你远点。
“既然陛下不喜欢,就算了,”她垂头丧气爬起来,往殿外走,“我去外面住,不打扰陛下。”
魔神微觉意外,看着她出门。
神魔抉择
突然搬回原住处,未免有失宠的嫌疑,好在不论田真住在哪里,众魔对她的态度都没有变化,主要是大家的追求有限,无所求,自然无须奉承,如今反而同情起她来,九死沧与魔业护法几个夜夜拉她去喝酒消愁,期间田真推广了无数娱乐项目诸如打牌等,生活重新腐化堕落。意外的是,玉杨娇听说她搬出来的消息,心理一平衡,病全没了,又开始出来玩乐,田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做成了件好事。
对于路冰河,田真相信他仍不会放心,但也相信,只要不动作,他应该会遵守承诺留下自己,事实上这几天过得真的很平静。
众魔在九死沧家打牌至深夜,想到第二日还要上班,都依依不舍地散去。
别了众魔,田真匆匆往住处走。
夜里寒意重重,蓝色珠光朦胧幽美,映得头顶露飞如雨,丝丝晶莹。高高石山上,天风狂扫,一道黑影负手而立,袍袖翻飞,金边闪烁,远远就能感受到那片无形的压力。
田真难以置信,仰脸望了半日,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陛下?”
“嗯。”
几天来的郁闷一扫而空,田真精神大震,大BOSS居然亲自跑出来查岗了!这事要让九死沧他们知道,不全被吓出病才怪!
“自何处来?”声音却是响在耳畔,眨眼工夫,人已被他凌空摄到石山顶。
田真如实答道:“与九死沧和魔业护法他们……商议事情。”
魔神再“嗯”了声,对答案表示满意。
田真心中一动,问道:“陛下自哪里来?”
“吾儿小残处。”
“这么晚,陛下去看小天王了?”
魔神抬下巴,默认。
哎哟喂,几时父爱爆发了?田真假意不解:“陛下是要回寝殿吧,寝殿在那边,陛下怎么到这儿来了?”
“吾来看你。”
田真侧过脸,以袖掩面,奸诈地笑。终于承认了,真是不说假话的魔神大人,咱不在的几天,是不是寂寞了,开始有点想念咱了?
“鸟女。”
田真马上转回脸,恭敬地弯腰:“陛下。”
“魔界如何?”
“魔宫夜色真好,”田真非常乐意陪新领导欣赏风景,扬手指着前方,“陛下看,在下雨,有大大小小的石山。”
魔神缓缓移开视线。
没兴趣?田真忙指另一边:“那边,有很多颜色的灯。”
魔神无表示。
田真再换方向:“那边,还有……很多石山。”
“毫无新意。”魔神不客气地评价。
为啥魔宫四周不多长几样东西呢,田真挫败,无意中瞟见那长发拂上俊脸,从侧面看,长睫带着小小雨珠,在珠光映衬下颤动,蓝莹莹的,极为美丽。
所有风景,都不如你有新意啊!
于是田真郑重地点头:“中肯,陛下。”
魔神抬眸:“吾,回了。”
此神要走,会特地打招呼?田真满怀期待问:“陛下……这就回去?”
魔神转身消失。
此神极好面子,是绝对不会主动说“愿不愿意跟我回去”之类的话的!田真反应过来,后悔不已,拍翅膀直扑寝殿。
刚飞起,就有东西落到了手上。
一片金羽。
田真这一惊不小,飞快将金羽藏于袖中,降落在石山角落。
四周寂寂无声,连巡逻的魔兵也无,根本不清楚是从哪里飞来的。
金羽上果然有时间和地点,田真不假思索,使了个最低等的神咒将其销毁,然后默默走回房间,躺到床上,心中五味陈杂。
首先是金羽的来历,那是神羽族凤王独有的信物,带羽族王气,不会有假,可是魔界社会河蟹,不代表防守疏忽,这些均由天王兄弟打理,田真也略有了解,尤其是路大天王,做事滴水不漏,魔兵巡逻安排上就能看出一二。
金羽能悄无声息地送进来,避过所有人的耳目,只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魔宫有神界奸细;
至于第二,就危险多了,此信能送到手上,是路大天王默许的,想要试探自己,或者……
田真叹气。
此时一动作,很可能会中计,路大天王就有机会喀嚓奸细了,纵然不是阴谋,去不去也是个问题。恩已报过,见面也没什么好说的,神帝都给这对龙凤赐婚了,据消息说,他出乎意料将婚期推迟,但这与自己应该没有多大关系,就算有,估计也是因为自己失踪,觉得内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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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议事散后,田真没有和九死沧他们一起离开,而是独自去了魔神寝殿,正好两位天王都在,路冰河在榻前说话,见她进来便停住,路小残却默默站在旁边,低着头,不似平日的机灵古怪。
田真行礼:“参见陛下。”
魔神道:“讲。”
田真道:“昨晚接到朝华君信羽,我欲前去见他一面,特来求陛下恩准。”
路冰河淡淡道:“神羽族的信羽如何传入魔宫?”
见他这样反应,田真更加确定:“也许魔宫有神族奸细,天王详查即可。”
“你大可以去见,不必禀报。”
“我如今效忠陛下,要见神界之王,自然应该禀报。”
“效忠父皇,又如何去见旧主?”
“奸细已除,我儿执意试探,她却并未隐瞒,忠诚新主,不忘旧主,其行可嘉,”魔神示意他停下,朝田真抬手,“允你。”
果然奸细被喀嚓了,路大天王故意拿金羽试探咱呢,魔神大人看似动不动就制造炮灰,其实内心是尚德的,真赌对了!田真暗叫庆幸,瞟了路冰河两眼,道:“此去一日便回,但有人想将我除之后快,路上若出意外,丢了性命,还望陛下与天王保重。”
路冰河神色不变,似与自己无关。
魔神道:“无妨,吾让小残与你同行。”
田真大喜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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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小残的坐骑是只小白老虎,跑起来极快,有他引路,倒省了看地图,二人很快赶到约定的地点,乃是十方虚野的千草原。
天高云淡,偶有雁过,面前平野一望无际,茂密的长草直没至腰。
见惯魔界灯火,蓝天白云也很令人向往,田真多日不出魔界,陡然见到这样的景色,心情大好。
路小残默默坐在小白虎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田真早已在留意他,问道:“小鬼,怎么了?”
路小残跳起来,怒视她:“喂,叫我什么呢!”
“是是,属下失言,小天王莫怪,”田真毕竟不敢真得罪他,忙忍笑道,“是不是又做错事,被你父皇骂了?”
“没有。”见她服软,路小残也没心情再计较,重新坐下,怏怏地摸小白虎的脑袋。
田真道:“为了谢谢你护送我,这样吧,出了什么事,你说来我听听?”
路小残烦躁:“跟你说也没用!”
田真耐心道:“虽然我不一定能帮你,但你告诉我,我可以替你想法子,你若不说,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父皇都不要你了,你能有什么办法,”路小残瞅瞅她,觉得有点希望,“你去求父皇,叫他不要让我消失,怎么样?”
“让你消失?”田真吓一跳。魔神大人是有些暴力,可也不至于残忍到炮灰亲儿子吧!
路小残道:“我体质不好,父皇不满意,想要更好的儿子。”
田真表示理解,继而失笑:“他就算想要别的儿子,也不会让你消失啊,快别胡思乱想了。”
路小残固执道:“父皇昨晚亲口说的,他从不说假话。”
昨晚找儿子是说这个?田真愣了下,对此事仍是不信,安慰道:“你……”
“鸟王来啦。”路小残打断她。
空阔原野上,一只威风凛凛的火凤飞来,凤背一人,白衣高冠,手执长箫。
田真道:“那是你朝华伯伯。”
“叫他伯伯是客气,大鹏鸟杀我他都不管,”路小残低哼了声,打着小白虎就跑,“我去那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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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路小残刚离开,火凤就降到了面前。
“凰儿。”轻柔的呼唤。
“王。”田真作礼。
朝华君自凤背走下,白衣映枯黄长草,分外飘逸醒目,他挥手命火凤去不远处等候,然后才缓步走过来扶起她,微笑:“凰儿,还好么。”
田真也微笑点头:“很好,多谢王记挂。”
“纵赌气,也不该乱跑,叫我担忧至今。”
“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
“想不到你是在魔界,受苦了,”朝华君将她拥入怀里,“总是个孩子,可知我费了多少精神寻找,若非前日遇见……下次万万不可这样。”
熟悉的温柔,依稀勾起当初心动的感觉,田真沉默片刻,道:“不知王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朝华君低头看她,轻声道:“凰儿,这世上总有许多意外之事,今日能找到你,见你安然无恙,我很高兴,你就不要再赌气,好么?”
“王放心,我早就想明白了,”田真解释,“只是我这次出来,陛下是知道的,迟迟不归,恐怕陛下怪罪。”
朝华君不动声色,微笑颔首:“好好,我知道了,陛下正是在天庭等着见你,我们先回去再说。”
田真道:“王弄错了,我说的是魔神陛下。”
朝华君皱眉:“身为神羽族子民,你可知这话有多严重?”
田真点头:“我很清楚。”
俊脸神情渐渐变得严厉,朝华君看着她:“你真想叛离天界?”
“如果神界有一个让我不叛离的理由,就是王对我的恩情,救下两界许多战将,我想这份恩情应该算是报过了,”田真自他怀里离开,“可惜差点赔上我自己的命,若无陛下维护,我早已不在,所谓知恩图报,现在对我有恩的是陛下,我怎能再背叛魔界?”
朝华君摇头:“当时出手实属无奈,凰儿,你向来聪明,会在意?”
“在意,”田真坦然道,“我一心救人,我救的人却根本没将我的生死放在眼里,在那些神仙看来,我只是区区一个羽族子民,死亦无所失,我理解王对神界的忠诚,机会难得,或能伤到他,动摇魔界局势,可是选择出手,就表示放弃了我的性命,那些神仙也罢了,王一出手,我不能不在意。”
朝华君道:“若是衣衣,我一样会这么做。”
“我知道,所以我没怪王,”田真转身,“若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朝华君扣住她的手腕,严厉道:“连我的话也不听,羽族叛徒,你要我亲手处置你么!”
田真心头一冷:“若非救王,我绝不会管那些神仙死活,更不会在那种场合露面,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危险,王要问罪,我怎敢有意见。”
朝华君无奈地笑,放柔语气:“你投在魔界不假,又是许多人亲眼所见,今日我专程来带你回去,便是要护你,凰儿,你还不明白?听话,跟我回去。”
料定他不会放自己走,田真早有准备,假意垂眸作惭愧状,半晌道:“王的苦心我明白,但我有些事未完,须回一趟魔界。”
“什么重要的事?”
“关于魔神的秘密。”
朝华君“哦”了声,看着她一笑:“不必了,我已知晓。”
知道?田真万万想不到这借口会失效,顿时措手不及:“我还有东西落在魔界呢。”
朝华君挑眉:“什么东西?”
“没什么,就是一些丹药什么的。”
“无妨,回去我叫人照样替你备来。”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拿,不费事的。”
“再重要的东西,也比不上人,”朝华君重新抱她入怀,“难得找到人,再让你回去冒险,岂不令我担忧?”
早知此人是极品腹黑,果然瞒不过他,田真干脆直说:“我不会跟王回去。”
“由不得你。”朝华君面色不变,招手叫过火凤。
田真挣扎:“小天王!路小残!”
头顶不知何时满布黑云,云层破开,伴随天光降下的,不是路小残,却是六界人人敬畏的虚天魔帝。
想不到他会来,田真既意外又惊喜:“陛下!”
朝华君站定:“表弟。”
黑眸微动,魔神缓缓移视线,没有回答。
黑白两道身影立于风中,金边袍袖起伏,气氛渐趋紧张。
终于,朝华君叹道:“表弟,她原是我凤族子民,望你看在当年交情,网开一面,放过她这次。”
魔神终于开口:“她已投效吾。”
“表弟不肯放她?”
“吾放她走,她不愿,你不该强迫。”
朝华君放开田真,自她头上取下孔雀绿羽钗,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被掳,我尚能护你这次,但执意留在魔界……凰儿你知道后果,将来如何,我便再也不能保证,你可明白?”
田真沉默片刻,道:“多谢王提醒,我主意已定。”
“仅仅因为受他之恩?”
“如果还有,那就是我喜欢陛下,王不用为难,将来遇上,该怎样就怎样吧。”
朝华君愣了下,俊脸微沉:“此事不可任性而为,凰儿,你要想清楚!”
田真道:“王放心,魔界很安全。”
朝华君忍怒:“安全?”
“质疑吾的能力,”魔神抬左手,杀气立现,“你,要再挑两界战火么。”
好战分子的本性出来了,田真失笑,你不必这样来证明能力,咱知道当魔界子民是最安全的,她迅速飞到魔神身旁:“从来没有质疑过,陛下。”
魔神“嗯”了声,收手。
朝华君不再言语,转身,乘火凤离去。
目送他消失,田真反而如释重负,问:“陛下怎么来了?”
“吾料他不会放你回魔界,”魔神道,“天真的鸟女!”
田真承认自己很傻很天真,估计是最近太平日子过久了的缘故,她小声纠正:“陛下,吾是凤凰。”
魔神看了她两眼,道:“斤斤计较的凤凰!”
怎么还是要被做填空题!此神很擅长现学现用,都不拐弯的,田真终于发现,下次应该直接跟此神说“吾是田真”才对。
“吾想回陛下的寝殿住。”
“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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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魔界的路上,田真一直都忍不住想笑,想此神高高在上的表情,毫不客气挥袖说“允你”,真是爱面子的大神啊。
遗留的旧事至此终结,眼前面临很严峻的问题。
从今往后成为正式的魔界子民,天界神仙看见杀无赦的那种,想要活得更久,得多为将来着想了,魔神大人是唯一的依靠,目前最不利的是,此神虽强大,可某些时候神品却好得过分,不耍阴谋,还很自负,最爱单挑,而且是单挑一群人的那种,顶多顶多只带两个儿子出战,别人全躲在后面。
这样不好,不好。
田真默默盘算,回到魔宫,远远就看见一个小小人影独自坐在石山顶上,虚天在下雨,雨里灯光映照小脸,难得带了一丝落寞。
看见她,路小残先是惊讶,紧接着面露喜色。
田真故意落在魔神后头。
路小残果然跳过来主动拉她的翅膀:“父皇叫我先回来,我以为你要跟鸟王走了。”
“答应你的事还没做到,怎么会走,”见他冒雨等候,田真升起几分怜爱,摸摸他的脑袋上沾湿的红发,“看,你父皇舍不得我的,放心,我这就替你求情。”
小家伙又露出邪恶的目光,不屑道:“父皇都看着呢,你以为你真叛离魔界,还能活命吗?”
确实很险,田真长叹。
此神最是看重品德,真做墙头草,很难保证自己还能不能站在这儿,幸亏做了正确的选择,可见强权对品德也有促进作用,魔界有此神,大家道德素质不提高也不行。
神子来历
走进寝殿,迎面就见魔神站在殿中央,空荡荡的大殿,蓝莹莹的魔光,高大背影有点冷清孤寂。
田真摇头。
高处不胜寒,对于尚武的他来说,已经无敌,还能追求什么,怪不得会无聊。
她走过去轻唤:“陛下。”
魔神未转身。
于是田真主动转到他面前:“陛下。”
魔神看她。
“吾绝对不会背叛陛下。”
“你,敢吗。”
……
真诚地表忠心,却换来这声威胁,田真暗暗给自己顺毛,此神向来开口就噎死人的,看他对妖皇也没客气到哪儿去,不能计较细节。
咱现在是天界通缉犯,要保证自身安全,首先得保证此神的安全,此神实力方面不用担心,重在心态,得让他积极向上,不能有顺应天意随时准备回归太上镜的思想。
“陛下,两界联盟不算什么,但我曾亲耳听神帝说过,那个预言真的是圣无名所留,陛下不可不留意神羽族。”
“你在为吾担忧?”
“我不想让陛下回太上镜,”田真说实话,“陛下走了,我怎么办?”
魔神道:“凤凰,你喜欢我什么?”
其实咱的意思是,你走了,路大天王是不会保护咱的,路小天王能力不够,咱的小命很危险,不过你这么以为也可以,田真很想表白诸如你神品好气质好武功好爱你的全部之类,可是望着那张脸许久,最后她仍只结结巴巴说了几个字:“吾喜欢……陛下的脸。”
魔神移开视线了。
咱从没发现你竟然有这么多优点,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说了,田真无奈回到正事,把想好的话经过反复处理之后,才委婉地进行表达:“陛下难道没有想过,照魔界现在的情况,你要真离开了,九死沧他们有能力在神界的报复下生存吗?”
长睫扇动,魔神无表示。
田真道:“神仙两界高手众多,就算有两位天王在,也是远不足以与他们抗衡,魔界数十万子民难保不受欺负。”
“言之有理,”魔神颔首,“魔界需要一个能取代吾的人。”
看看,谁说此神没有远见,都已经在物色接班人了,田真无语,半晌问:“陛下有合适的人选了?”
魔神道:“吾儿冰河与小残,虽智计有余,无奈终非神体,难以承载更多力量。”
你对两个儿子还是很了解的,田真奇怪道:“陛下是先天之神,怎么他们反而不是神体?”
魔神道:“两件事,毫无关系。”
“没有关系?”田真试探,“难道他们不是陛下亲生的?”
“他们,由吾创造。”
田真终于问出在心中盘旋已久的、最关键的问题:“他们的母亲怎么不见?”
“嗯?”
“吾是说,陛下的妻子。”
魔神看她:“凤凰,先天之神造人,岂会用凡神的方式!”
“中肯!”田真郑重点头。
没老婆就好,没老婆最好!先天大神就是那女娲,想要儿子估计就拿团泥巴捏捏,顶多高级点,抽根肋骨……
魔神难得感慨:“吾能造万物,却不能造与吾相同的神。”
想到路小残的话,田真再也不敢当玩笑了:“陛下打算怎么办?”
魔神果然道:“吾儿小残,可以重铸。”
重铸,你当儿子是兵器呢!田真吓得劝道:“陛下再造一个就行了,留下他吧。”
“生之泉已无第三滴,”魔神道,“吾之力量,应该给优秀者。”
“那大天王呢?”
“他是魔界最后的希望。”
“这对小残不公平。”
“失败的作品,已无意义存留,”魔神安慰,“你会看到一个更优秀的他。”
“那就不是小残了。”
“是更优秀的魔界小天王。”
“陛下这样太过分!”
“凤凰!”
难以劝阻,田真气得转身就走,走到殿门口又停住,回头瞧。
魔神见状,转过脸去了。
此神主意一定,比旧领导更难搞,不吃赌气这一套,田真头疼,心道不对,真跟他赌气,小家伙就炮灰定了,于是走回去细声道:“吾错了,陛下原谅吾。”
魔神“嗯”了声:“知错能改的凤凰。”
原谅得这么快,此神根本没计较,田真暗喜:“其实吾不赞同,是因为,吾有更好的办法要献给陛下。”
魔神意外:“讲。”
“就怕陛下不肯……”见他蹙眉,田真支吾道,“传承胜过创造,陛下有没有……这个,有没有考虑过……用凡神的方式?”
魔神愣住。
那样出生的儿子,很可能传承他的体质,田真想了想,补充道:“只有一半机会。”
毕竟,六界没有先天神女配他了。
半晌,魔神侧过身道:“让吾考虑。”
“那小天王……”
“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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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寝殿出来,田真暗暗为刚才的话汗颜,无论如何此神的思路被引开了,注意力转移,路小残算是暂时安全了,还是先去告诉小家伙这个好消息吧,免得他害怕。
路小残果然还耷拉着脑袋等在石山上,而且旁边还多了两个人,紫衣银发的路冰河,和摇头不止的九死沧。
见路冰河在,田真便不过去,躲在石后看。
“布防的大事,你竟如此疏忽,父皇怎么交代你的?”路冰河教训弟弟,“若非九死沧来报,我还不知。”
路小残别过小脑袋:“我才不管了!”
路冰河冷冷道:“待我禀过父皇,叫他打你!”
“你去!就知道讨父皇喜欢,我才不怕!”
“不懂事!”
路小残哼一声。
路冰河不再说了,抬手在弟弟脑袋上重重拍了下,然后优雅地跃下石山,大步离去。
九死沧凑过去,作规劝状:“魔界防守何等重要,我说小天王,你也太不懂事了……”话没说完,就被一脚踢飞。
路小残心情本来就差,又被哥哥说了一顿,憋了满肚子气,总算找到个发泄的对象,跳过去抡起小拳头:“你敢骂我?我打死你!”
“小天王饶命!是天王说的,与属下无关呐!”九死沧吓得求饶。
路大天王教训弟弟,不代表你可以跟着教训吧,田真看得好笑,连忙过去拦住路小残,扶起九死沧,摸出瓶子倒了粒疗伤药给他,九死沧大是感激,接了药飞快溜了。
见路小残气哼哼站在旁边,不时拿眼睛瞟自己,田真故意移开视线,作赏风景状。
“喂。”路小残不安地拽她的翅膀。
“我不叫喂,”田真仰脸,“叫娘。”
话音刚落,一阵疼痛传来。
“喂,喂喂!”田真连连甩手。
路小残哈哈大笑,跳开。
田真低头看,见手腕上果然多了排小牙印,不由气道:“你做什么!”
路小残倒背小手:“答应的事没办成,你会有心情开玩笑?肯定是父皇同意了,你才故意逗我。”
小正太精得很!田真无语,半晌道:“忘恩负义的小鬼,我叫你父皇打你!”
“真小气,我不是没喝你的血吗,”路小残指着那排牙印,“这,是你逗我的代价。”
田真哭笑不得,瞪他。
路小残一脸邪恶的表情:“别这么凶,像个后娘。”
小家伙估计就是魔神大人捏出来的泥人儿之类的,没有亲娘呢,田真俯身去抱他:“那以后我当你娘,有事娘罩着你,来,先抱抱。”
“你真恶心!”路小残化作红光跑了,“我得去安排守卫。”
田真微笑。
小家伙其实很认真在做父亲吩咐的每一件事,结果还是得不到认可,也怪惹人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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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无日光,宫墙玉阶,冷冷的色调带着种压抑的味道,朝华君缓步往里走,不时与路过的神王神将打招呼,至后殿,早有侍者等在门外,见了他立即迎上来作礼。
“陛下在里面,”侍者看看他身后,很快低头陪笑道,“朝华君请。”
殿内,神帝独自站在案前,手里拿着本奏折,见他一个人进来,目光微动,转身坐到椅子上。
“参见陛下。”
“免了。”神帝放开奏折,示意他坐。
朝华君含笑道:“陛下都知道了,罪臣只身归来,怎敢就坐。”
神帝抬眉:“她果真叛投魔界去了?”
“她怎敢叛离,是臣无能,未能顺利带她回来而已,此番被魔界察觉,我们放在魔界的人恐怕已经……”
“能阻止你,是他?”
“是。”
“小小羽族女,劳动他出手。”
“陛下在怀疑臣?”
“表兄对天界的忠心,朕从未怀疑,”神帝意外地没有生气,“朕的意思,让那只小凰留在魔宫未必是件坏事,或许,我们能借此探出他的秘密。”
朝华君道:“她年轻,臣担心……还是找机会带她回来为好。”
“她既吃了内丹,就是应了天意,不会有事,”神帝笑着移开话题,“表兄是不是更该担心另一个?寻了二十几年,如今人回来,你却又不着急了,将婚期推迟,就不怕她委屈多想?你弟妹现陪着她,去哄一哄吧。”
“臣遵命。”
走出殿,朝华君缓步而行,笑意渐敛,暗暗叹息。
阻止魔神而安然无恙,或许真应了天意,她毕竟知恩图报,纵然叛离,也断不会无故挑起战火,但愿能暂时稳住魔神,其他的,再徐徐图之。只是羽族从未出过叛逆,让神帝知道,必会下追杀令,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廊上,恒月姬带着侍婢款款而来,边走边说话。
“神女这么快就走?”
“是非之地,少留为妙。”
侍婢不解:“神后娘娘陪着龙女,哪来是非?”
恒月姬道:“朝华君很疼那小凤凰,听说都要收了,如今又无故推迟与龙女的婚期,龙女岂会不吃醋,你没听她方才和神后娘娘说的,就算那小凤凰真叛离神界,朝华君也必会护她,倘若这话传到陛下耳朵里,惹出事来,朝华君知道我们在,倒叫他疑我。”
“神女说的是,我就没有想到。”
“宫庭之内,须明哲保身,”恒月姬眼波流动,笑道,“我们走吧。”
……
主仆远去,朝华君神色不太好,在原地站了片刻,掉转方向,快步走回住处,随身亲信、羽漠天宫执事羽萧早已等在园门口,见了他便作礼:“王。”
朝华君自袖内取出绿羽钗交给他:“此物我已取回,叫人送还给孔雀王,命他思过。”
羽萧惊道:“凰儿叛离难道是真?”
朝华君皱眉。
“属下这就让人送去,王放心。”羽萧领会,接过绿羽钗就要走。
“且慢,”朝华君叫住他,想了想道,“我还要书信一封与仙帝,稍后再一并送出吧。”
羽萧应下,跟随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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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田真哪里知道神界发生的事,只料定神界必会追杀自己,一心要壮大魔界,成□着路小残练兵,想魔界无强将,又特设比武,九死沧等一众部属懒散惯了,哪会卖力,胡乱应付而已,后来还是路小残一句话解决了问题:最后落败者受罚。众魔都吃过这位小天王的苦,闻言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各显神通,从此潜心修炼,生活重新有了追求。
惩罚比嘉奖更能让人奋发,田真感慨,勤修术法不是坏事,将来总能派上点用场的。
任他两个闹,路冰河偶尔会出现,皆是冷眼旁观。
“你还在怀疑我?”田真瞅个机会问他。
“神羽族既在预言中,就必须防备,”路冰河淡淡道,“有机会,我会将你从父皇身边送走。”
此人顶多就是根肋骨做的,咱不必跟肋骨计较,田真笑道:“天王真是坦率。”
路冰河道:“多谢你留下小残。”
刚做好应付的准备,哪料到他会道谢,田真反应不及,表情开始混乱:“你到底是想谢我,还是想赶我走?”
“你能主动离开父皇,最好。”
“我若不答应?”
“那是你的事,”路冰河停了停道,“逼他们太紧,只会适得其反,你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田真如梦初醒,暗暗后悔。
这阵子太急于求成,想来众魔是害怕受罚才不得已认真修炼,怨言颇多,该换个方式了。
路大天王对弟弟还是很关心的,对自己不客气,也是为魔神大人着想,想到这,田真倒不那么反感了,可问题是,看他们父子站在一起已经很诡异,收个这么大的便宜儿子,咱还没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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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问题在见到魔神之后,都不是问题了。
他独立殿中央,额饰上碎金片轻轻晃动,俊美的脸上是沉思的神情。
田真站在殿门口远远观望了片刻,才镇定地走进去,主动拉起那只漂亮的手:“陛下。”
此女最近越来越放肆,魔神低眉,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田真假装无视,想他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从未有任何表示,不由问道:“我做事太过于心急,以至引出许多怨言,陛下有没有生气?”
“你,在为他们担忧。”
“我担心他们的能力不足以自保,更不足以守护魔界,这些不应该由陛下一个人承担。”
“吾原谅你。”
令人畏惧的身份,高高在上的语气,换成别人必会感恩戴德暗叫庆幸,可田真却听得喷了,其实咱从决定做的时候起,从来都没有担心过你不原谅。
“我来自神羽族,陛下不会防备?”
魔神看着那手,再皱眉。
田真抓着不放,作柔顺状:“陛下?”
魔神终究未被蒙骗,拎开她:“无赖的凤凰。”
话音方落,就见路冰河快步走进来,单膝跪下行礼:“父皇,优婆山有异变,不知是何缘故。”
“上古圣山,却为神所弃,吾之回归,亦难平它怨怒,”魔神“嗯”了声,道,“吾去查看,吾儿,看守好魔界。”
路冰河答应。
田真忙道:“陛下,我也去!”
“你,留下。”魔神转身消失。
追赶不及,田真丧气,看着路冰河。
路冰河神色不改,优雅地转身,出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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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的娱乐活动重新开展,众魔得到放松,意见少了许多,田真却过得很无聊,连打牌也提不起兴致,夜里独自对着空荡荡的大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当然她并不担心,路大天王不会笨到公然送走自己的。
第三日夜里,路小残悄悄在殿门外唤她。
田真大喜:“真乖,怎么想起来陪我了?”
路小残躲开她抱,邪恶地笑:“本天王是来跟你说正事的,你听了肯定高兴不起来。”
“怎么?”
“我哥哥要把你送走。”
田真敛了笑,将信将疑:“真的?”
路小残侧身:“就在明晚,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才跟你说,信不信由你。”
“无缘无故送走我,他不怕陛下怪罪?”
“他当然不会亲自动手,明日一早他会带我出宫看魔泉,这样事情就与我们无关啦,父皇最信任他,顶多责骂几句。”
田真听得心惊,暗骂。
太阴了!路大天王太阴了!
“反正我告诉你了,你自己想办法吧,我要走了,不能让哥哥知道。”路小残拽拽她的翅膀,溜走。
神界仙友
事情果真和路小残说的一样,第二日大清早,路冰河就带着路小残出宫查看魔泉去了,据说两日后才回来。两位天王刚走,田真后脚就约众魔出魔界游玩,由于魔宫经常有此类活动,也无人生疑。
十方虚野与神界的交界外,是一带连绵山脉,由于曾经几番被魔界攻陷,地形遭到严重破坏,有如废墟般的感觉。
田真远远观望。
送走是吧,与其让路大天王送到某个陌生地方永远囚禁,倒不如自己主动跑路。九死沧他们发现自己失踪,回去禀报,他必不会罢休,现在说不定已经暗中派人搜捕了,还是尽快找到魔神为妙。
望着把守的天兵,田真犯愁。
现今最大的问题是,优婆山位于大荒,地属神界。
强者要去任何地方,通常都是不须想办法的,就像魔神大人一样,想进就进,无人发现,发现的全炮灰,惟有弱者才会为这种事犯愁,最常见的办法,就是以小小良民或仙界友好人士的身份进去。
田真摸摸灰翅膀,叹气。
由于体质原因,术法始终无半点长进,这么出去简直就等于告诉大家“我是通缉犯”,变原形扮乌鸦吧,又闯不过结界,万一遇上个眼力好的,更麻烦。
看样子惟有在这里守株待兔了,但愿路大天王的人不会这么快追来。
她兀自寻思,远处空中忽然浮现大片紫色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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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丽的紫霞飞来,里面缓缓现出一小队车马,只消片刻工夫,就降落在神界外,约几十个人组成,规模不大,也不够华丽,但看那车前悬挂的紫色仙界标志,便知来者是有身份之人。
神仙两界已成联盟,互有往来不奇怪,田真暗忖,打算找个地方安顿。
就在此时,车上走下来一个人。
不再是天兵装束,寻常便服,分外清雅,俊秀的面容,眉眼间神情依旧温和,却已没了先前那种忍辱负重的忧郁,暗藏威严与贵气,举手投足自有魄力,旁边众侍卫对他极为恭敬。
怪不得一直不见他,原来去了仙界!田真惊喜,待要招呼,忽然记起自己目前的身份,连忙忍住,往岩石后缩了缩。
一名侍卫向天兵递上帖子,片刻工夫,守将竟亲自迎了出来。
见他要进,田真急中生智,探半个头低声作凤鸣。
凤族虽称不上繁盛,子民却也不少,十方虚野有凤鸣并不奇怪,那人朝这边望了下,很快就重新转回脸,含笑与守将说话。
隔了这么久,也难怪他认不出,田真再叫了声。
值得欣慰的是,这次那人总算听出了鸣叫中的刻意,似想起什么,眼睛重新看过来,微带喜悦之色。
田真放心,屏息缩回岩石后。
半晌,外面有轻轻的脚步声移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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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凤凰?”熟悉的声音,有试探的味道。
田真咳嗽。
“小凤凰,是不是你?出来。”那人转过岩石,见到她先是意外,很快恢复冷静,“你……”
“文犀,”田真知道他在意外什么,有点窘,指着灰翅膀道,“是我,有灰羽的凤凰不多。”
文犀看看那对灰翼,眼底浮现笑意,打量她。
“你去了仙界?”田真探头望那些侍卫,“怪不得一直没见到你。”
文犀道:“我本仙体,是你没认出来。”
今非昔比,田真瞅他:“一年不见,当刮目相看,你现在的身份,我都不敢认呢。”
“我护送仙帝陛下回归,立了大功,陛下赐我少宫之职,”文犀笑起来,轻拍她的额头,“你是在试探,我有没有忘记救命的小凤凰么?”
心思被看穿,田真尴尬:“什么救命,凑巧而已,你本来就不是普通人。”
“上次来天界,我曾向朝华君问起你,他说你走失了,我很担心,一直命人暗中寻找,谁知今日在这里遇见,”文犀停了停,挑眉,“小凤凰,我们真的很有缘。”
关河月武也曾封母族兄长做少宫,想来是宰相那等级的官职,怪不得这些人对他格外尊敬,田真面对如今的他,反觉不自在,很难再像当初那般随便了,毕竟前后气质变化太大,就像你最好的朋友一年不见,突然变成了国家总统,有种陌生的敬畏感。
“其实我找你,是想请你帮忙,带我进天界。”
文犀拉她的翅膀:“羽族标志,还用我带?”
现在是通缉犯标志,田真暗暗警惕,自己入魔界是许多神仙亲眼所见,还救了他们,这种大事仙界没理由不传开吧?
“你不知道?”
文犀想起来:“前日北崖一战,有灰翼女相救,否则神界仙界定会折损许多将士,是你,你在魔界?”
田真点头。
“朝华君派你去的?”文犀皱眉道,“那种场合不该冒失,魔神何其危险,你救这边的人,必惹他生疑。”
聪明人通常有个毛病,就是喜欢把简单的事也想得很复杂,不可否认,自己当时的举动确实像卧底,田真见他误会,反而松了口气,移开话题:“再危险也过去了,我这不好好的吗,你既然在仙界做官,又回神界来做什么?”
“受朝华君之邀而来,”文犀笑道,“正好,我欲请你到仙界做客,先去羽漠天宫跟他说一声。”
难怪会穿便服,田真拉住他:“我是卧底呢,这样不行。”说完摇身变成小小鸟,自动钻进他袖内。
文犀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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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帝并没下追捕令,田真进了天界才发现这事,这更能解释文犀为何肯定她是卧底,当然,她绝不会以为是神帝陛下对叛徒留情了,原因不难猜,先前将他想成那样,田真略有点内疚,不过她也知道,跟着文犀去羽漠天宫见他并不是个好主意。
未下追捕令,代表可以自由出入各关口,但想到朝华君可能另有安排,田真仍一直躲在车内,不肯现身。
车行几日才至大荒边沿,文犀见天晚,下令投在驿馆。
夜色茫茫,面前大荒看上去竟也不那么可怕不那么冷了,田真立于高台上,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优婆山近在眼前,担心的是魔神会不会已经离开了。
“在看什么?”背后响起文犀的声音。
知道瞒过他不容易,田真忙道:“听说优婆山最近有异象,我好奇呢。”
文犀果然没有怀疑:“此事我亦听说了,山顶近日有五彩圣光出现,此山原是上古众神居所,因被弃而怨怒不平,常生异象,并不奇怪,可惜当今六界无人能登上山顶,一探究竟。”
田真“哦”了声。
排除魔神是对的,那是超越标准的正宗大神。
文犀道:“我还想着替你寻找灵丹,不想你这么快就得了人形,很厉害。”
田真笑起来:“不用安慰我,你这一路都不提,是怕我难过吧,神羽族都是美女,出了个丑的,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不会,其实与预料中相去不远,”文犀微笑,轻轻拍她的肩,“这不叫丑,是特别,我担心你妄自菲薄,你能这么想,很好。”
做鸟像乌鸦,做人像鸟人,心理素质早被锻炼出来了,田真问道:“仙界和神界一样吗?”
“去就知道了,到时候我带你走遍仙界。”
对不起了同学,利用你一次,你就当是报救命之恩吧,田真跟着他走下高台,见那夜色中的脸逐渐模糊,心里感动,点头道:“好,可以的话,我将来一定去。”
文犀听出问题:“为何要将来,此番随我去不好?”
发现失言,田真应变得快:“我这不是怕王不答应吗。”
文犀笑道:“我的话,他岂会不答应。”
身份变化,口气也狂妄许多,田真欲打趣他,忽然园外依稀传来女子笑声,听在耳朵里很是熟悉,她不由愣了下,自言自语:“这声音,不知道是谁……”
文犀侧脸问:“谁?”
侍卫过来答:“是月王之女,恒月神女。”
此女肯定是去羽漠天宫见朝华君,路过这里前来投宿,田真暗叫不妙,忙道:“明天还要赶路,我有点累,先回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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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苍茫,在少有烟火的地界,明珠是外出的必须设备,造型比灯轻巧,便于携带。
大荒风急,田真尽量低飞,找准方向,约摸两三个时辰后,终于有座庞然大物出现在视野中,正是优婆山。
不出所料,优婆山周围并无守卫,原因主要是没有防备对象,险恶的圣山,别人全都上不去,无须守卫,上得去的人又拦不住,神帝英明,知道派人来也是当炮灰,天界人口发展需要时间,经不起天天炮灰。
凤鸣声清亮,风吹不散,穿破茫茫黑夜,直入云中。
反复数次,仍无动静。
绕这么大个圈子,果真扑了个空?
夜寒伴随着失望袭来,田真开始哆嗦,最终还是决定再试一次,然而这次没等她发出声音,一条冰凉的东西就像蛇一般游来,绕上了她的颈。
背后传来熟悉的娇笑声。
她怎么来了!田真暗叫糟糕,认命地转脸看。
恒月姬皮笑肉不笑站在那里,身旁侍女手握长鞭,鞭子的另一端正缠在她脖子上。
“小凰儿又跟谁赌气了,夜里乱跑,”恒月姬走到她面前,语气温柔,目光却极为不善,“要是出了什么事,朝华君可要怪谁去?”
这种时候被解决,谁也疑不到她,田真发现此刻说什么都没用,开始冒冷汗,低头认错:“当初是我有眼无珠,不知神女身份,求神女别与小婢计较。”
“看来你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尖尖指甲闪寒光,恒月姬托起她的脸,“我却不明白,你这么丑的凤凰,怎能叫朝华君上心。”
“王看多了美人吧,”田真陪笑道,“其实神女花容月貌,身份高贵,要让王喜欢,也不是件很难的事。”
“你帮我?”
“只要神女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保证……”
“放你回去,你不在他跟前说我坏话就很好了,我哪儿还敢让你保证?”恒月姬放开她的脸,改为握住鞭子,缓缓用力,“你看,我像是个做事会留后患的人么。”
田真渐觉呼吸困难,挣扎:“我绝不会成为神女的后患。”
恒月姬松了鞭子:“有仇必报,是我的行事,月林,可不要太早结束。”
“是。”侍女应声将长鞭一收。
田真连忙丢开明珠,双手紧紧握鞭,试图将脖子上的力道减轻,饶是如此,她整个人仍被抛起,重重摔在地上。
侍女将她拖至面前,踏住她的背。
剧痛传来,脊梁似乎要折断,颈间长鞭越收越紧,田真闷哼,难以忍受窒息的痛苦,双翼不由自主扑扇,试图掀开背上的人。
“慢着,”恒月姬见状示意侍女暂停,她走到田真旁边,随手自凤翼上扯下几支羽毛,曼声道,“这对灰翼多余且丑陋,不如你先做件好事,替她除去。”
“是。”侍女抬手,不知从哪里变出柄尖刀。
今天落在这巫婆手里,死定了!知道没有生还希望,田真反而失去顾忌,边喘气边破口大骂:“我去……我去你XX的!怪不得王看不上你,老……咳咳……老娘诅咒你越……越长越丑,咳……比我还丑……”
被说中痛处,恒月姬扭曲了脸。
“死到临头还嘴硬!”侍女脚上用力。
如被千斤巨石压住,田真疼得乱挣扎,肺里空气几乎全被挤出去了。
“很好,”恒月姬拦住侍女,冷笑,“慢着点,让我看她能嘴硬到几时。”
侍女狞笑,扬起尖刀。
就在田真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骤然,一片杀气卷尘沙,来不及看清,头顶血雨洒落,侍女身体飞出两丈,滚落于地,不知死活。
“伤吾部属,可恶!”
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带来熟悉的死亡气息,听到这个声音,田真狂喜,简直想流泪,知道自己一定死不了了。
“你……”恒月姬认出他,花容失色。
长发飞舞,神颜震怒,杀气凛冽胜狂风。
袖内手微抬。
恒月姬惊恐后退。
“吾,不杀女人,”低沉的声音分外清晰,他直指恒月姬,“月族,将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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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句话,已宣告了月族的命运,没有人会怀疑它的真实性,恒月姬浑身僵硬,连逃跑都忘记了。
骤然,巨响声起。
“陛下小心!”伴随着田真沙哑的呼声。
魔神仍站在原地未动,姿势不改,身后土石迸裂,飞扬的尘烟中,有一条奇异的彩带被气浪掀退。
田真早已看清,那并不是什么彩带,而是一条长得极为骇人的五彩巨蟒,蟒身长数丈,粗如水桶,遍布彩色花纹,红红信子如火焰,她只见此蟒相貌凶恶,哪里知道它其实是条先天神蟒,非寻常魔物能比,魔神正与它斗,忽听见凤鸣声,这才匆匆赶下山,正好救了她一命。
彩蟒攻击失败,并不死心,将头摇了摇,再次扑上来。
眨眼间,魔神身形消失,再现时已至彩蟒身后,左掌往下一按。
蟒蛇在掉转方向上通常不太灵活,被雄浑掌力击中尾巴,痛得一哆嗦,暴怒之下将尾巴一扫,卷过去。
魔神没有闪避,广袖挥,单手抓起蟒尾,往半空一送,竟将整条彩蟒都带离了地面。
彩蟒离地,终于惊慌起来,死命挣扎。
这么惊险的情况下,他都迟迟不出招,必是有心收服此蟒,田真也知道这条蟒蛇不简单,能与他周旋,这等威力就绝对不输神界最好的战将,她连忙吃力地翻身起来坐着,一边观战,一边留意防备不远处的恒月姬。
恒月姬渐渐回神,奔过去扶起侍女。
侍女仍昏迷不醒。
害田真不着,无意中反给月族招来一场大灾难,恒月姬又恨又怕。
正巧,那边彩蟒知道斗不过,瞅个空档张嘴吐出团毒雾,雾中夹杂无数小小黑箭,乃是毒液所化。
先天神蟒,其毒非凡蛇能比,且带数千万年修为之功,魔神亦不敢疏忽,待要接招,也是那恒月姬合当要死,她看出那彩蟒非同寻常,所喷毒雾又防不胜防,只道是个好机会,当下玉指轻弹,两道细细的银光无声飞出,一道奔向魔神,一道却直指田真。
“陛下小心!”田真惊叫,同时挣扎着避开要害。
弱者偷袭,魔神见状,神功初运,双掌骤分!
雄浑掌力凝聚,于右侧结成赤色屏障,毒雾小箭接触屏障,竟被震得逆风飞散,纷纷坠地消失,彩蟒倒飞出数丈,重重摔落,砸得足底大地一阵摇晃。
与此同时,他左掌的掌力却击向另一边地面,巨响声里,田真被这股气浪掀开两丈,躲过了恒月姬的暗算,也是魔神知道她不能直接承受神力的原因。
应变之快,只在眨眼之间。
然而神也有应接不暇之时,虽无惧弱者偷袭,击败了彩蟒,救了部属,自己亦避开了暗算,可是在这关头,空中竟无故多出一道流动的白光。
白光速度之快,几乎超越自然之力,田真浑身冰冷,哪里来得及提醒!
眼见闪避不及,魔神轻哼,挥袖硬拍出一掌,同时迅速侧身。
能令他避让,说明其威力不小,田真心头急跳。
不出所料,白光没有被掌力震散,只稍稍偏离了些许方向,紧贴着他的脸飞过。
神颜顿现血痕。
顾不得遁走的恒月姬,田真转脸仰望优婆山。
恒月姬这点能力根本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方才她看得清楚,那伤他的白光并非来自恒月姬,而是来自优婆山上,先天杀神,五成力量就足以逼退两界联军,能趁机偷袭伤到他,此人已是了不得。
魔神并无意外之色,显然知道白光来历,身经百战,本不惧它,只是恒月姬的偷袭令他分神,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抬手触及脸上伤痕,魔神震怒,狭长双眸一眯,眼底流露冰冷杀机。
“卑劣的月族,想走?”
掌一翻,送出耀眼火光,空中那银弧还未行远,就被这道火光追上,击中,如断线的风筝落下,至熄灭,再也没了动静。
田真叹气。
神女做事从不留后患,现在神女你死了,咱也没后患了。
魔神收手,下一刻人已站在她面前。
“凤凰,无恙否?”
“陛下。”
“粗鲁的凤凰。”
田真看看恒月姬的方向,又看看无动静的彩蛇,沉默。
谁粗鲁,谁暴力呢。
魔神俯身抱起她:“不听吾之言,自取其祸。”
田真已无力气荡漾,听到这句话,忽然发现又被路大天王阴了。
神之故居
身为神界叛逆,一旦离开魔宫,会招至什么样的后果,路大天王可能比田真自己还要清楚,所以才故意让弟弟通风报信吧,因为料到她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说不定连路小残也是被他蒙在鼓里。
令田真气闷的是,路大天王到头来居然毫无责任。
你跑出去了?谁让你跑出去的?不是我吧?什么,我要送你走?你听谁说的?你有何证据?明明是你自己主动跑出去的,竟敢诬陷本天王?
田真咬牙,弱弱道:“吾思念陛下,所以跟来。”
魔神毫不客气道:“谎言。”
田真老实道:“有一半是真的,陛下。”
魔神没有表示。
不知何时,先前那条彩蟒已苏醒,缓缓游至他脚下,作温顺状,表示臣服。
对于蛇这类东西,女人天生神经敏感,田真哆嗦,在他怀里蜷成一团:“陛下,让它先走吧。”
“胆小的凤凰,”魔神评价过,命令彩蟒,“神蛇,替吾镇守山顶神宫。”
受伤不轻,田真本已昏昏欲睡,听到这话立即重新睁开眼,精神抖擞。
忙了半天,还以为你收服它有什么重大意义和目的,谁知是用来守山的,守山本来也没什么,问题是,目前除了你,六界根本没有别人能登上山顶,镇守和不镇守不是一个效果么?
发现替人干活也没吃亏,彩蟒欢欣,摇头摆尾游上山去了。
田真忍不住提醒:“陛下,这样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
魔神示意她继续讲。
“你抓它来,就只是为了守山?”
“它令吾感到眼熟。”
……
因为眼熟,所以抓来看看,然后放走,很符合此神的作风,田真决定不再继续这话题:“优婆山出现五彩圣光,难道就是因为它?”
“应是如此,先天神蛇,非凡兽。”魔神抱着她离开地面,直直上升入云中。
疲倦,伴随着安全的感觉,田真强忍睡意,哑着喉咙问:“陛下要带我去哪里?”
“上山。”
“刚才伤陛下的人……”
“是太上镜杀阵,被吾触动。”
田真心惊:“太上镜在优婆山?”
“太上镜位于六界之外,优婆山乃封印所在。”
“我们别去了吧。”
魔神看她:“你怕了,凤凰。”
“我担心陛下。”
“小小空间,吾有何惧!”
“陛下被它困了几千万年。”
魔神低眉:“凤凰,当今六界,谁能封印吾!”
这句话从道理上讲是没错的,田真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得忽略不安,看他左脸那道血痕:“陛下的伤不要紧吧?”
“无妨。”魔神微微侧过脸。
受这番折磨,田真实在没有精神留意太多,头一歪,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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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梦似醒中,有清香扑鼻。
睁眼,景物逐渐清晰,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明净的天空,还有一道如苍鹰展翅般高高挑起的檐角。
那是座极其巍峨的殿宇,朱红巨柱高近十丈,带来从未有过的视觉震撼,脸朝上望,只觉得人如蝼蚁般渺小,雕饰之华美,气势之宏伟,远非天庭能比。
这么华美的宫殿,周围空气中却充斥着冷清的味道。
身旁地上有条不知名藤蔓,片片小圆叶红似花,美丽幽雅,香味正是由它散发出来的。
醒来之后,发现身处一个记忆里找不到的陌生地方,田真惊得坐起来:“陛下?陛下!”
“吾在,凤凰。”殿门处一人负手而立,正朝这边侧过身来。
“你……”田真费力地睁大眼睛,总算认出那带伤的水嫩的脸,还有那双熟悉的此刻正满含不悦的狭长凤眸。
可她还是被震住了。
朱红色长袍拖垂于地,上有奇异的金色纹路,长长的红发略带起伏,如瀑布滚滚流泻而下,披散全身,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团火在静静燃烧。
宝石镶嵌的肩饰,额前闪闪金饰,头上精致发饰,将这种温度衬托到了极点,耀眼尊贵的气度,竟如西方太阳神。
田真看得眼花,傻在那里。
一夜不见,你就染了头发换了衣裳变了造型,难不成深沉路线走太久,要改走热情青春路线?你不打算继续扮演路西法大人了?
“陛……陛下?”
“吾,只是忆及过往。”
原来在怀念旧时光,这是他当年的形象?田真马上抓紧时间欣赏,并挤出一句相当文艺的话:“回忆,是人生中最珍贵的财富啊!陛下是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吗?”
“吾自己,还有吾那无用的父兄。”
……
此神别的都好,开口就让人受不了,田真终于找回熟悉的感觉,扶额,转为打量四周景色。
庭前杂草能没足,高高玉阶遍布尘埃,很显然,这里废弃已久,但那大片殿墙,那朱红柱子,依旧颜色不改,可知建造材质非同寻常。
“这是哪里?”
“吾之居所。”
瞬间,魔神恢复平日黑发黑袍装束,袖一挥,殿门高处的匾额如被擦洗过,尘灰尽去,三个大字变得鲜艳醒目。
“赦杀殿。”田真轻声念了遍,很快明白过来,优婆山本是上古众神居所,想必这里就是优婆山顶。此殿以朱红为主色,很适合杀神的身份,赦杀,顾名思义是想让他尽量克制杀伐之心吧,可见这名字并不是他自己起的。
魔神道:“昔日,吾与炎武居于此。”
名字听着耳熟,田真忙问:“炎武是谁?”
“吾忠实的朋友。”
“女的?”
“嗯?”
不是女的就好,田真放心:“既然是陛下的朋友,怎么不叫他出来?”
“无战而出,是亵渎,”魔神将视线移回她身上,“满意吗?凤凰。”
田真由衷地点头:“很好,我很喜欢这里。”
“糊涂的凤凰!”
看着他走进殿门,田真莫名其妙,自我检查许久,忽然发现了什么,狂喜之下跳起来就追进去:“陛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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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殿,迎面阶上设有主座,魔神站在座前。
“它不见了!我的翅膀没了!”田真扑过去膜拜,“陛下V5!陛下万万岁!”
对于她的奉承,魔神表示很受用:“最低劣的凡神体质,却拥有非凡的内丹,千年修为难以支撑,反受制于它,导致灰翼显形,吾将它暂且封印,灰翼即消失。”
消失就好,原因不重要,田真连连点头:“多谢陛下!”
魔神奇怪道:“吾曾提起,当时你并未在意,如今为何又这般喜悦?”
“不强求,不代表不想求,”田真解释道,“我是女人,天□美,留着翅膀,我不失望,陛下肯替我去掉它,我更高兴。”
魔神“嗯”了声:“中肯。”
至少下次没人能砍翅膀了,田真爬起来,摇身变回原形,在殿内飞了一圈。
魔神见状问:“凤凰,你要做什么?”
田真落地恢复人形,答道:“我不会法术,以后要变回原形赶路。”美也有代价。
魔神道:“无妨,吾带你走。”
田真听得热血沸腾,看着他脸上那道伤痕,勇敢地伸出手臂献血,广告脱口而出:“陛下,吾的血疗伤有奇效,三分钟治愈,不留疤痕。”
魔神挥开她:“回魔界。”
走出殿外,田真壮胆道:“吾不能飞,陛下抱吾。”
“允你。”
田真大喜,忽瞥见殿后隐隐似有五彩光闪了下,又骤然消失,想来应该是那条彩蟒,田真便不在意了,往魔神怀里扑。
魔神将她变回原形,抱起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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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中,心情非来时能比,感觉时间过得格外快,魔神向来惜字如金,田真早已摸清他的个性,而且看出来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路上两次搭讪失败,也就不去吵他了,只在他怀里睡觉,安慰自己无论如何关系都近了一步,此神来自远古时代,不能心急。
不消几日,二人就进入虚天魔界,至万里石山外停住。
魔神将她丢下:“贪睡的凤凰,醒来。”
田真变回人形,爬起来揉揉眼睛,认出四周景物,有点莫名:“不是还没有到魔宫吗?”
“吾先行。”
万众瞩目且极好面子的魔神大人,是不会让人知道自己曾抱着部下赶路的,田真很快明白其中缘故,暗暗发笑,猛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忙伸臂道:“陛下,回魔宫之前,让我先替你治好伤吧。”
魔神抬脸看前方:“无妨。”
手被无形的力量推回,田真解释道:“我知道陛下不在意这点小伤,只是别人未必这么想,我来自神羽族,陛下为我受伤,虽然不重,但落在有人心眼里,又要怪罪我了。”
魔神微微侧脸看她一眼,没有表示,眨眼间就失去了踪影。
田真无奈叹气,变作凤凰往石山内飞,并不担心什么,回到魔界,就代表自己的人身安全有了保障,路大天王也不敢明目张胆动手,田真开始想象他看到自己安然归来时的脸色, 暗暗冷笑。
巧得很,她刚在魔宫入口处落地,迎面就看见路冰河在吩咐小兵做事。
田真站在原地,盯着他。
事实证明,路大天王的心理素质远胜父亲,看到归来的田真,他只皱了下眉,然后就恢复正常神情,仿佛与自己无关,忽视她不冷不热的目光,照常处理完正事,面不改色从她身旁走过去了。
不愧是天王,田真想到自己这回跑出去差点没命,就气得要吐血,看着那背影暗暗咒骂,太他妈的阴险了,这满肚子算计啊,怪不得未老先衰,长得像你爹他哥。
“呀!灰凤凰!”一道红影不知从哪里跳出来,围着她打转,语气很惊喜,“你活着回来啦,太好了!”
田真听到这话更火,狠狠捏住他的脸蛋:“小东西,敢骗我!嗯?”
“喂喂!做什么呢!”路小残挣开她。
“做什么?”田真怒道,“什么叫活着回来?你早知道是圈套对不对?还联合别人算计我!我帮了你大忙,你就这样报答我,知不知道差点害我没命?当初就不该求情,让你父皇拆了你!”
路小残无言,垂着小脑袋踱了两步,悄悄抬眼瞟她。
田真冷着脸。
……
许久,路小残终于拉拉她的手,小声道:“喂,不是我要骗你的,原来是哥哥设的圈套。”
田真道:“你这么聪明,早就想到了吧?”
“可不是!”路小残一拍手,“你一走,我就想到啦!”
小东西还有心情得意!田真直叹到底不是亲生的,迅速拎住他的耳朵:“想到了还不来救我?”
路小残分辩:“我想过找你的,是哥哥不让。”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田真丢开他,“下次有事别指望我,让他去替你求情,看我还管不管你这小鬼!”
路小残不吭声了。
田真哼了声就走。
可巧经过魔神殿,迎面九死沧匆匆跑来,看见她顿时大喜:“鸟女,你怎么突然跑了?那日你走丢,害我们担心好几日,还以为你被那些神仙抓走了,原本打算来寻你的,后来天王说已经特地派人去了,怎么,他找到你了?”
找到个屁!田真有苦说不出,干笑:“是啊是啊,让你们担心了。”
九死沧待要再说,忽然瞟见后面那人狠狠朝自己瞪眼,连忙改为作礼陪笑:“小天王。”
田真倒吓一跳,转身看,可不是路小残跟在后面!
两兄弟感情好,小家伙谁都不怕,惟独听父亲和哥哥的话,哥哥的命令他估计也不敢违抗,想他是害怕,所以不声不响当尾巴呢。田真见他这样,心也软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下回再这样,看我饶不饶你!”
确定她说的是真话,路小残道:“你怎么没跟父皇告状?”
“还不是为你这小鬼,”田真没好气道,“你听到他说送我走,只是听到而已,事情是你告诉我的,他做了什么?”
整件事里路大天王什么也没做,甚至他可以辩解说事后自己还曾派人“寻找”过,真闹出来,直接牵扯到的只会是路小残,而路小残是不会出卖哥哥的,连同自己会顾及路小残,也被路大天王算到了吧,太阴险了,太阴险了!
路小残瞅她,这回真带了点内疚的意思。
田圣母V5啊!田真感慨,俯身抱住他就亲:“我是你娘,当然疼你了。”
九死沧连忙望天。
路小残飞快从她怀里钻出来,拿手背擦脸,瞪了瞪眼,忽然变作惊奇,仿佛看见了极怪异的事:“咦,你的翅膀呢,怎么不见了?”
这一叫,九死沧也跟着移回视线,诧异道:“怪道方才见你不同了!”
因祸得福,田真再度兴奋,赶紧展开手臂转了个圈:“是不是……顺眼多了?”
路小残跟着转到她后面,摸她的背:“哎呀,真的没了,怎么回事?”
九死沧插嘴:“定是陛下。”
田真乐:“沧大哥猜中了!”
路小残大悟,“对啊,除了父皇谁有这样的神力,是他给你砍了吧,你真聪明,我真笨呀!”
九死沧忍不住道:“小天王还真笨,陛下用得着砍么……”
话没说完就被踢飞。
“不想活了你!”路小残气得跳过去就打,“敢说我笨?”
“属下不敢!小天王自己说的啊!小天王饶命!”
“本天王说自己,你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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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巨柱,珠光闪耀,如西方圣殿,魔神立于七层洁白玉阶上,正居高临下与魔业护法说话。
“陛下的脸……”魔业护法惊讶的声音。
果然部属都留意到了,魔神抬手触及脸上伤痕,平静的声音暗藏怒意:“毁吾容颜,月族女,可恶。”
于是此月族女的下场不用猜了,魔业护法小心翼翼道:“区区小伤,陛下无须在意。”
魔神负手:“丑陋的伤痕。”
伤痕对男人来说算不了什么,除了跟众神战斗和监督大家思想品德,陛下一向很少在意其他方面,魔业护法不知他为何耿耿于怀,于是顺着他陪笑道:“纵如此……”
“嗯?”类似警告的声音,充满危险意味。
魔业护法吃吓,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忙补充道:“属下是说,就算疤痕丑陋了点……”
话刚出口,田真便知他要倒霉了,不出所料,下一刻魔业护法就从殿上被拍飞了下来。
魔神冷哼,倏地自阶上消失。
不愧是父子,田真扶额,此神强调自己丑陋,意思就是想听你奉承两句“风采依旧”之类的话呢,你傻了吧?
同情之下,田真过去扶起魔业护法,摸出粒伤药丢进他嘴里:“大哥,就算你说不出陛下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话,也不能说他丑陋吧?”
“小伤疤而已,哪里丑陋了?”魔业护法吞了药,叫苦:“我几时说了,是陛下自己说的么!”
见他不开窍,田真补一掌:“陛下说他自己,你也跟着说?”
神与凤凰
灰翼在时,田真很羡慕那些衣饰精致的神女,可如今灰翼被去掉,不知怎的,她反而对漂亮衣裳失去了兴趣,换来换去,最终还是恢复灰黑色装束,这才觉得顺眼多了。她不由自嘲,这大概就是气质问题,不是美女的料,怎么装也不像。
柔和的蓝光里,魔神背对殿门立于榻前。
田真走过去唤道:“陛下。”
魔神“嗯”了声,微微侧脸。
田真装作不知,转到另一边,拂开他额前长发,望了望那受伤的脸,安慰道:“陛下还是貌美。”
魔神毫不客气揭穿:“违心之言。”
田真很没面子,真的踮起脚仔细瞧了半日,道:“吾说的真话,小伤,无损陛下容貌。”
魔神看她:“尚有诚意。”
别看此神狂妄暴力,其实什么都知道,真要骗过他不容易呢,田真笑道:“魔业护法不善言辞,陛下何必生气。”
魔神很直接地认错:“伤害部属泄愤,是吾之过。”
田真摸摸下巴。
此神很有原则,也很讲道理,可惜强大的实力与杀神的天性,决定了他的行为不可能完全受原则控制,脾气一上来,一切原则与道理都要靠边站,如果你跟着他混,而不清楚这个特点,那就倒霉了,后果可能是:此神生气了,一巴掌把你拍个半死,然后气消了,自我批评说“是吾之过”。
你冤枉吧,愤怒吧,问题是你敢揍回来么?
田真道:“小小伤痕,不需要我太多的血。”
魔神坐到榻上:“吾乃先天神体,凤血无用。”
田真恍然,难怪他上次受内伤也不肯用药,而是自行用天元神光治疗,这回是外伤,估计只能自愈了,生得太金贵也不是好事,就像好车,先天神体多拉风,可要坏了一点,修起来麻烦得很。
边想着,田真边往他身旁坐下。
魔神提醒:“凤凰。”
田真道:“吾累了,陛下不许吾坐吗?”
也难怪,殿里除了这榻,再无别的摆设,总让站着未免太不体恤下属。魔神没有再针对此事发表意见,看着她半晌,道:“凤凰,你喜欢吾什么?”
田真故意想了想,道:“还是陛下的脸。”
“狡猾的凤凰,要令吾欢心,”魔神微微移开视线,“吾儿冰河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吾,与魔界。”
田真愣了下,反应过来:“陛下是说……”
“他有错,吾未怪罪。”
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田真看着他许久,道:“陛下装作不知道就行了,为什么要跟我解释?”
魔神道:“吾有偏袒,对你不公。”
“陛下决定偏袒他了?”
“吾儿为魔界付出许多,魔界未来需要他。”
“陛下的解释让我感激,问题是,我的回答能改变陛下的决定吗?”田真道,“如果我说不服,陛下会处置他?”
“是否处置,这个问题吾不需要你回答,”魔神道,“吾问的是,你是否愿意为吾原谅他。”
谁再说此神笨的,明明就是六界最聪明的一个!田真笑起来:“陛下都这么说了,我若还不肯,岂不证明我对陛下的感情有假?”
“吾并无此意。”
“他知道我离开魔界可能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这次若不是陛下来得及时,我就没命了,不可能不计较的,”田真停了停道,“但是因为陛下,我愿意原谅他,我担心的是,会不会有下次。”
魔神道:“你的宽容,会令他收敛。”
田真欣然道:“我相信陛下的话。”
魔神看着她,没再说什么。
大神,想不到咱有这么圣母吧?田真故意转过脸看殿门,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呼呼风声,紧接着一道英武身影落在殿门口,紫色披风扬起,经对面高高巨柱上珠光的映照,在地面投射下长长的影子。
路冰河目不斜视走进殿,先是单膝跪下行礼,然后起身问:“父皇此去优婆山,不知有何发现?”
“一条神蛇,不重要。”
“小小孽畜,怎能伤到父皇?”
“自然,伤吾的是太上镜杀阵。”
短短几句,路冰河就问出了重点:“太上镜在六界之外,优婆山怎会现杀阵?”
魔神道:“当年吾父兄率众神所设,吾不慎入阵,功体受制,才令他们有了机会,如今神蛇破土而出,致使地力变动,触动此阵。”
路冰河道:“如此,优婆山终是险地,父皇当少去为妙。”
魔神道:“无妨,此阵吾已不惧。”
路冰河看着田真道:“儿还有一言,请父皇远离此女。”
谁说宽容会换来收敛的?田真差点气得内伤,为刚才的圣母思想后悔不已。
魔神也觉得太直接了,提醒:“凤凰无过,我儿,慎言!”
“儿并非怀疑她是奸细,亦相信她无心害父皇,只不过天意难测,”路冰河停了停道,“父皇神威,凌驾六界之上,谁知自此女出现,便屡次受伤,未免太过巧合,谣言虽不可信,亦不可不防。”
不待魔神说话,他又道:“神仙两界联盟,勇将多不可数,妖界助力有限,父皇若真在此时归去太上镜,魔界恐会生变,请父皇三思而行。”
魔神不语,视线缓缓移开,显然在衡量。
为魔界未来,这么伟大的理由都搬出来了呢,田真冷静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魔神思考了很久,终于开口:“凤凰,先搬离寝殿。”
田真也等了很久,闻言站起身就走:“既然陛下相信,不用吩咐,我也不敢再踏进这殿半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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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田真两进两出寝殿的经历,众魔都叹息不已。不可否认她当时说了气话,但再狗腿的人也有自尊心,两个月来,她不仅真的没再去过寝殿,而且干脆连议事也请假不参加了,正合了路大天王的意。
有关神羽族的预言,田真是相信的,可是对于自己会应天意的可能,田真表示绝对的怀疑,自己这点能耐,完全是来打酱油的,属于老天近视了才有可能选中的人——承天意的是什么?那是主角,人人都该围着转的,自己多不容易啊,先是不幸看中有龙的凤凰,现在倒追远古大神,还差点丢了命,路大天王这么作对,是嫉妒咱抢你父爱?
两个月不见,魔神没有任何表示,想那种活了几千万年的大神哪会记得一只灰凤凰,好在路大天王给的待遇还不错,田真无奈接受安排,安心当个混吃混喝的魔界公民,
十方虚野是野游的好场所,永远有看不见完的美景,和数不尽的新鲜事,其中更有些奇特的地方,气候变化万千,今日春风和煦,阳光明媚,明日就白雪飘飘,或是雷霆闪电了。
身后草地上众魔在较量本事,都想拿下次比武大会的头名,吸取前几次教训,田真不敢走远,独自坐在阳光下的树荫里,看对面山谷大雨倾盆。
“我父皇不要你啦?”小小人影跳过来。
“臭小子!说什么?”田真怒了,将他一头红发乱揉。
路小残掰她的手:“喂!我又没惹你!”
田真喃喃道:“你父皇惹我了,你哥哥惹我了,我就惹你。”
“女人真不讲理呀,怪不得被父皇赶出来,”路小残动用法力弹开她,倒背着小手道,“你气他负心,又不敢去骂他,就拿我发火。”
负心?田真尴尬了。
好吧,同居这么久,此神很正派,除了抱过自己啥也没做,不用负任何责任,再说人家可一早就明白地表示过“吾不喜欢你”呢,哪能算负心。
“我哥哥说得没错,”路小残嘀咕道,“谁叫你是凤族的呢,又害父皇受伤,要不是你帮过我,我也会赶你走。”
田真叹气:“好吧,他们本来都没错,可我现在很不高兴,总要找个人来出出气。”
路小残转身就跑了。
田真发笑。
没追到魔神大人,捡个狡猾厉害的儿子也算收获?
经小家伙这么一闹,田真母爱泛滥,心情反而好了许多,懒洋洋地站起身,打算过去看比武,谁知就在此时,她忽觉腰间一紧,然后就见前方景物迅速远去,消失在视线中。
这一带临近虚天之门,仍属魔界防守范围,路大天王做事周密,什么人能在重重关卡下潜进来?
察觉对方无伤人之意,田真第一个反应是:“王?”
“除了你的王,就记不住别人了?”含笑的声音响在耳畔,“小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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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犀?”田真惊喜。
文犀带着她降落在一片山谷里,这才松开手,微笑:“见你一面不容易,等了好几日,总算叫我等到了。”
素色披风,边角恰到好处镶着金纹,田真打量他几眼,又朝四周张望:“你一个人来的?”
“放心,只有我一个人,”文犀也在打量她,“没了灰翼,果然好看多了,我都险些没认出来。”
田真一本正经解释:“灰翼还在的,看不见而已,我本来就是灰凤凰。”
“此地属魔宫地界,他们很快会追来,我们去那边说话。”
他没有再动用法力,带着田真步行往南走,田真也明白其中缘故,一切法术所赖者,无非天地灵气,取灵气为己用,施展法力遁行,周围气流多少会有异常,当然,高手通常不用担心被人察觉,但有魔界这位大神在,任何高手都会比平日更小心。
以林木山石作掩护,二人沿小径而行,至几里外才停住。
文犀叹道:“此地关卡防守,布置严密巧妙,纵是高手也难混进来,魔界天王名不虚传。”
路大天王确实名不虚传,看咱现在的境地就知道了,田真打趣道:“意思就是,你不是一般高手?”
文犀道:“有些人哄起我来,也不是一般高手。”
田真忙道:“对不起,上次是我骗了你。”
文犀侧身:“你倒坦白。”
田真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利用你,只不过当时迫不得已,又怕你知道了不答应,所以才……”
文犀失笑:“若非我答应,你又岂会走得那么容易,小凤凰?”
田真愣住。
“你是真的投了魔界,”文犀道,“从魔神手底救了这边的人,还能活下来,就绝不会是奸细。”
田真恍然道:“我来自神羽族,路大天王更会格外留心,若我真是奸细,哪能活到今天。”
文犀看着她半晌,道:“想是被算计了一番,才跑去优婆山找人。”
田真无奈地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当时言语试探,就知你不对,见到朝华君才证实了,”文犀正色道,“你当我的侍卫是什么,你那夜独自离开,他们是报过我的,就因为放你走,铸成大错,你可知引出多少事?”
田真忙问:“什么?”
“朝华君有心替你隐瞒,是以神界当时并未下追杀令,那夜恒月神女也去了优婆山,我并没在意,谁知她竟死于魔神之手,月王报与神帝,此事牵扯出你,如今神帝下令捉拿叛逆,你的王因为你也受了责罚。”
“月王怎会知道和我有关?”田真猛然想起,“那个侍女,月林!她没有死,是她说出去的!”
文犀道:“呆凤凰,连这简单的道理也不懂?斩草不除根……”
田真头疼道:“春风吹又生啊。”
文犀失笑:“这时候还有心思贫嘴,斩草不除根,必然后患无穷,我上次忘记嘱咐你,修成人形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今后凡事要留个心眼。”
明明是恒月姬想害自己,现在人一死,什么错都落到自己头上了,田真有气:“你不问她为什么会死?”
“事已发生,无须再问理由,”文犀单手扶上她的肩,淡淡道,“只要小凤凰认为她有死的必要,她就该死。”
田真感动,魔神大人是神,习惯站在高处去评判事情,重视理由,对与错很分明,而在他面前,事情发生在谁身上以及如何应对才是重点,对与错则相对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会偏私,就更有人情味。
“难得见面,今夜我们谁也别急着回去,”文犀拉起她就走,“天色已晚,找个地方慢慢说话吧。”
田真先是觉得一夜不归欠妥,但想到那两父子都要自己离远点,估计对自己回不回的事也没多在意,于是打消顾虑,跟着他边说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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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很不平静,闪电雷鸣,划破黑夜,十方虚野风雨大作,不时天火降,引得远处山头树木燃烧。
雷电影响气流,反而有助于藏匿行踪,这种天气找人本是难上加难的,以防万一,田真仍然制止文犀使用法力,两人找了块隐蔽的大岩石避雨,升起堆火。
“察觉外人进入,路冰河肯定会增设守卫……”
“我能进来,就有把握出去。”
衣裳湿漉漉的,狂风过,田真的声音和身体一起发抖:“那就好。”
文犀见状将她搂入怀里取暖,田真知道他修为高深,不畏寒冷,想这天气,要在野外过一夜,单凭自己和这堆火是绝对不行的,倒不必扭捏作态。
文犀道:“你的事我听朝华君说了,得人形就好,修行是慢慢来的,初时未免难点。”
田真笑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是最低劣的体质。”
文犀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抬眸看外面漆黑的夜。
田真道:“文少宫大人,在想什么?”
“在想当年落难时,也是十方虚野,遇见这样的天气,我独自躲在山洞里,又惟恐惊动仇家,不敢动用法力,只道难有出头之日了,谁知一转身就过了近千年,我竟还能回到仙界,”文犀说到这里,忽又莞尔,“当日受伤,险些落到路小天王手里,我几乎就要放弃了,幸亏有你相救,小凤凰。”
颠沛流离的生活,寻常人忍受几十年就很难得,这样的仙士竟能忍上千年,田真半是佩服半是感动:“救你只是意外,你赢在你自己,落到那样的境地还能坚持,我是及不上你万分之一的。”
文犀道,“留在魔界,就是与神仙两界为敌,魔界之强,一人而已,圣无名的预言你也听说过,若真应验,他会再次被封印,两位天王极可能迁怒于你,身为神界叛逆,那时你还指望谁维护?”
“你说的我都明白,”田真摇头道,“可现在就算我回去,月族肯放过我?”
“恒月姬并非死于你之手,神帝与月王不敢出兵魔界,故迁怒于你,此时你主动归去请罪,尚有余地,朝华君还是有这个能力护你周全的。”
“是王叫你来的?”
“他的确请我来说服你,但我来,并非是因为他。”
“我不会回神界。”
文犀点头,“我知道,你可以随我去仙界。”
田真沉吟道:“叛离魔宫代价更大,一旦走露风声,可能会将魔神的怒火引向仙界,仙帝会同意收留我?”
“这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文犀揉揉她的脑袋,“今非昔比,我在仙界还能说上话。”
田真叫道:“喂喂,我不是凤凰了,别再摸我的头!”
文犀笑起来,反而在她头上多拍了下:“得了人形就忘记本体,在我眼里,你就是凤凰,给我带来幸运的小凤凰呢。”
“我现在的处境还能带什么好运?只会连累你。”
“那就轮到我来护你了。”
电闪雷鸣,衬得耳边的声音更加温柔,田真觉得很不自在,忙不动声色从他怀里挣开,装作去添柴火:“看来这雨今夜是停不了……”
文犀将她拉回怀里:“我没有立即带你走,就是先问你的意思,你怎么打算?”
田真道:“我……再想想吧。”
文犀皱了下眉,随即微笑:“也罢,待你想通,可以随时来仙界找我。”
话刚说完,一阵狂风扑面而来。
冷意蔓延至心里,携带着恐怖的怒意,田真忍不住打个哆嗦,猛地抬眼望向前方。
察觉到周围气氛不对,文犀也敛了笑容,缓缓松开她,站起身挡在前面,右手微握,凝神戒备。
说来也巧,头顶恰有一道闪电破空而过,映得大地如白昼。
刹那间,四周景物清晰无比。
闪电底下,前方空地上,高大身影冷然而立,长发披垂,黑袍金边与头上金饰都在电光里闪烁。
田真吓得跳起来:“陛下!”
黄金也导电啊!你穿成这样出来,就不怕雷击?
厚重的雨幕被神力推开,形成无雨空间,雷声轰鸣,蛇形闪电在云中穿梭,气势磅礴的背景,衬得那身影越发威武。
忽明忽灭的电光里,魔神依旧站在原地,右手负于身后,广袖下的左手却已抬起。
“朝三暮四的凤凰!”狭长双眸眯起,杀气滚滚而来。
神蟒主人
魔神大人眯眼,后果很严重,一个明智的人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继续跟他作对,提高其怒气值的,除非你想让你和你的朋友变炮灰。
往好的方面想,此神制造炮灰之后可能会反省,自我批评一句“吾杀错了”。
然后,你们可以瞑目了。
以上结果估计多数人都不会乐意接受,情势危急,田真也顾不得无耻了,作少女惊喜状:“陛下你终于来了!你来找我的?”
怒火对上笑脸,魔神也想不到这出,成功地被问住,手虽抬起,却没有继续动作。
“陛下来找我了,你先走吧,”田真推了文犀一下示意,接着飞快冲到他面前,握住那只手,“陛下,这么久见不到你,我都以为你忘记我了。”
“嗯?”魔神杀意不减,显然看穿了她的意图。
“陛下息怒,”田真改为抱住他,仰头镇定地笑,“他是我在天界认识的朋友,请陛下不要伤他。”
“朋友?”魔神终于开口,“唆使你叛离吾的朋友!”
“神帝下了追杀令,他冒险进魔界来提醒我,劝我离开,不过是为我着想,陛下不觉得这样的朋友很难得吗?”田真尽量引导此神的思考方式,“陛下放心,我绝对不会叛离魔界。”
“小凤凰!”文犀上前两步。
“谢谢你为我着想,”田真及时截住他的话,语气倒是坦诚,“但我是自愿留在魔界的,所以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为确保安全,她又严肃道:“天界追杀算什么,就是五界齐来,陛下也不会让他们伤我分毫。”
作为胜利者的时候,每个人的怒气值通常都会自行降低,尤其是爱面子的人。
魔神对这番话勉强表示满意,杀气果然退去不少。
文犀明白她的用意,想自己的身份的确不能轻易出事,惟有尽量冷静,道:“天界下了追杀令,非同小可……”
“够了!”田真淡淡道,“你不用再说,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留意到自己的形象正在被破坏,魔神警告:“凤凰,松手。”
先天杀神,制造炮灰是生活习惯,在没有确定他真正息怒的情况下,田真哪里敢放开,索性抓起他的手贴到脸上,低声道:“陛下,吾心里只有你,你放心,吾不会离开你的。”
“凤凰!”
对于放肆的人,魔神通常会毫不迟疑一巴掌拍死,不过放肆到这种程度的目前还没有,拍死此女似乎可惜,可若是继续下去,不知她还会表白出什么来,衡量之下,魔神觉得还是形象问题比较重要,至于教唆自己部下的人,不急,以后可以慢慢杀。
于是,魔神不再理会文犀,带着田真迅速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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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的虚天魔界也是雷声阵阵,暴风雨冲洗着万里石山,对面巨柱上的珠光已经熄灭,空中花园似的寝殿在雨中沉寂。
眨眼工夫,两道人影出现在殿外。
魔神放开田真,走进殿门。
直到此刻,田真的心才完全放下,失去顾虑,胆子也大了,她故意停在门口作出为难的样子:“陛下既然在意神羽族的预言,吾也没有道理再进寝殿……”
“嗯?”魔神转身,伸手将她带了进去。
田真张张嘴,又闭上。
好吧,魔宫部下这么多,没有一个失踪就让他亲自冒雨去找的道理,看在他表现出重视的分儿上,咱可以少计较些。
主动纠缠,对方一直没有回应,难免会令人泄气,开始想要动摇,可是对方一旦有了表示,勇气与信心都会成倍回来,待魔神放手,田真立即坐到榻上去了,指责:“陛下刚才太不讲道理。”
魔神道:“仙者,是你的朋友。”
“是,”田真坦白道,“他叫文犀,现在的身份是仙界少宫,但他来魔界只是为了找我,没有别的目的。”
魔神侧脸:“吾,不计较。”
不计较你还摆这副面孔?田真莫名,可巧殿外一声炸雷过,震得足下地面也跟着颤动,冷风灌入,先前淋湿的衣裳还没干,冻得她直发抖。
田真心头一动:“我当时淋了雨,很冷,与他偎依取暖。”
“低劣的凡神体质,”魔神确认她没说假话,“你的朋友,是仙界少宫?”
田真点头。
魔神眼波微动,缓缓移开视线。
田真自觉心中无鬼,底气也足了,强调:“陛下,吾冷!”
魔神批准:“回去更衣。”
田真哪里肯走:“吾并没叛离魔界。”
魔神负手:“吾知晓。”
占了理,田真乘胜道:“陛下说吾朝三暮四。”
魔神侧身:“吾收回。”
“骂都骂了,怎么收回?”
……
“陛下伤害了吾。”
“得寸进尺的凤凰。”
田真好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我没有做错,明明是陛下不对,怎么说我得寸进尺?”
魔神直接揭穿她:“你要怎样?”
要怎样?田真马上热血沸腾,觉得不冷了,口里却道:“我哪敢向陛下提条件。”
“违心之言。”
“那陛下说我想要什么?”
魔神却不答了,抬手道:“回你的居处。”
“外面雨那么大!”田真怒上心头,跳起来,“陛下既然这么顾虑,我会远离,离开魔界就行了,陛下留我做什么!”
“凤凰!”
……
警告声里,大殿陷入短暂的沉寂。
“吾担忧你的安危,冒雨寻找,你还要什么,”魔神微微倾身,伸手拉起她,“吾送你回去。”
原来此神也很精通旧领导那套,突然表现一点温柔,田真反而难以招架,半张着嘴,满脸愕然,跟着他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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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快过去,平静,又不平静。第二日早上,田真从床上爬起来,回想昨晚发生的事,仍觉得难以置信,魔神大人居然主动拉咱的手?他居然主动送咱回来?他……至于一路走来的过程,田真到现在都还迷迷糊糊的,像是在做梦,要问被那手握住的感觉,更无从记起,能确定的是,当时自己一句话也没说。
不知道文犀安全回去没有?田真想了想,决定去上班打探消息,哪知刚走出门,就见九死沧等人苦着脸匆匆朝这边奔来,好像后面有鬼追一样。
“鸟女!”九死沧看见她,不等招呼就飞快跑过来,气苦道,“快去让陛下把这孽畜收了吧,都拿它没辙了!”
田真满头雾水:“收谁?”
话音刚落就有劲风扑面,一条彩带以极快的速度自身旁卷过。
“是它,它怎么来了!”田真吓得跳起来,这可不是优婆山那条神蟒吗!
原来这先天神蟒极具灵性,性子骄傲,守着优婆山几千万年,难得与主人下来走动,九死沧等人误将它当作寻常妖蟒,引得它发怒,示威起来。
众魔被它追得四散逃跑。
对于它为何离开优婆山跑来魔界闹事,田真很疑惑,且看得发笑,觉得这样下去的确不行,于是飞快往魔神寝殿跑。
路小残远远地坐在台阶最高层,看见她就站起身:“哎呀,你现在才来呀!”
田真招手道:“小鬼,你在等我?”
路小残没有计较称呼问题,笑嘻嘻地跳到她面前,点头:“那当然。”
田真奇怪:“你不会去找我?在这儿等什么!”
“在这儿等,才能看你发火呀,”路小残朝身后殿内一指,“你是来找父皇收拾那条大蛇的对不对?他没空,和那蛇美人在里面叙旧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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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美人?”
“那条大蛇是她养的。”
田真暗暗吃惊,先不说别的,单凭住在优婆山上又养了神蟒这点,可知此女并非凡神。
路小残道:“父皇跟她很熟呢。”
田真瞅瞅他道:“你父皇活了这么多年,能不认识几个人吗。”
“你嫉妒了!”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
“不承认就算了,”路小残踱着小步子,道,“我本来是想帮你,打听她跟父皇的关系。”
田真拎过他,压低声音:“什么关系?”
路小残笑眯眯道:“不知道,父皇把我赶出来了。”
叙旧却不让儿子听?田真皱眉。
路小残拉她:“喂,你敢不敢进去呀?”
“怎么不敢,”田真揪起他的领子,拖着他朝殿门走,“走,跟娘一块儿去见见那位蛇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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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一片沉寂,无任何动静。
没人?田真按捺住心头好奇,在门外等了许久,里面才终于响起熟悉的声音。
“奂天女。”
“西殿下。”真有个女人声音传来,极为动听,隐隐有泣意。
“让吾原谅你?”
“我对不起西殿下,不敢求原谅,”奂天女喃喃道,“有生之年能再见到殿下,我已知足,我……我是背叛者,殿下当日不该救我。”
田真握拳。
看吧,小女人的眼泪通常是征服大神的最好武器,尤其是实力过剩且极具保护欲的大神,再哭下去,就要心动了吧?怜爱了吧?
果然,魔神开口道:“吾不怪你。”
“西殿下……”
“用你性命做赌注,引吾入杀阵,利用之后又将你封印,吾那无用的父亲与兄长!”
“殿下息怒,封印我的并非陛下与太子。”
“嗯?”魔神意外。
奂天女低声道:“当年害西殿下被困太上镜,我便将自己封印在了优婆山底,若殿下不能脱身,我就……永生不出来。”
魔神似有所悟:“吾降彩蛇,惊动了你。”
奂天女喜道:“是,它就是我养的小蛇,殿下还记得它?”
“眼熟。”
“我在优婆山底多年,直到前日太上镜杀阵再次被触动,带动优婆山地力改变,小彩它先跑了出来,遇上殿下,我才知道殿下已脱身了。”
魔神“嗯”了声,转脸看门:“偷听的凤凰。”
田真正听得入迷,忽被这话惊回神,知道已被他发现,只得拖着路小残走进去,同时飞快寻找目标。
那奂天女原本跪在魔神面前,见来人立即站起身,动作虽快,看起来却自然得很,并无半丝匆忙之态。
田真放慢脚步,边走边打量她,很快有了观后感——不愧是神女,浑身都洋溢着大神之气。
细眉凤眼,长相绝美,尤其是那身衣裳,质地轻薄细软,似纱又不是纱,上有蓝紫色条纹相间,颜色由浅入深,别有种夜空般的飘渺幽静的味道,比之当初德音龙女,美丽中又多了三分高贵。
田真表示淡定。
嗯,神女这身装扮和那条彩蛇很搭配……
见她只顾看人,魔神转向路小残:“吾儿,解释。”
路小残道:“是她拉我来的。”
田真回神,早已想好借口:“外面有条大蛇捣乱,我过来请示陛下,不料陛下正在会客,我不知贵客是谁,恐失礼数,不好贸然进来打扰,因此在殿外等候。”
魔神简短介绍道:“天海王之女。”
奂天女早已拭去泪,端庄的站姿,恰到好处的表情,都充分显示了其特殊的地位。
见她有询问之色,魔神看看田真,半晌道:“凤凰,吾之部属。”
“我看也像羽族后裔,”奂天女冲田真温和一笑,含蓄地纠正,“我与西殿下自小相识,是陛下赐给殿下的侍姬,并不是客,你不必多礼。”
田真有点想扶额。
看来上古大神并不都是“吾”啊“吾”的嘛,瞧这话,分明是在强调地位,以领导身份自居了,咱什么时候要跟你多礼来着?
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当初此神又是因为她被困……侍姬?侍什么的?不会是侍寝的吧!
“你让他们放心,小彩虽顽劣,却不会随意伤人,”奂天女安慰性地说完,重新转向魔神,伤感道,“这些年我虽困于优婆山底,却一直记得与炎武随西殿下住在赦杀殿的那段日子,如今出来,竟已物是人非,神族……”
魔神道:“神亦有劫,天意,你不必伤怀。”
叙上旧就把咱当空气了?田真郁闷。
好在魔神还记得这团空气:“此蛇不伤人,你不必怕。”
田真“哦”了声,不动。
魔神道:“凤凰?”
田真双手按在路小残肩上,一脸温柔的笑:“昨晚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打算过来讲给陛下和小残听的。”
话中若有若无的亲昵感,让对面两人都一愣。
奂天女很快恢复平静,不动声色打量起她来。
魔神问道:“有何古怪?”
田真故意为难:“这……”
奂天女含笑看了眼魔神,道:“我伺候西殿下多年,并非外人,你不必顾虑。”
不是外人?田真也看魔神。
根据以往的经验,很难保证此女不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魔神衡量之下,觉得做梦应该做不出大问题,抬手批准:“讲。”
“那……我讲了?”田真假作回忆状,慢慢道,“我昨夜梦见下了好大的雨,我外出未归,陛下亲自出去寻找,将我接回魔宫,又送我回房,今早醒来回想,这梦竟做得像真的一样。”
奂天女愣住。
路小残“咦”了声:“真古怪,你怎么做这样的怪梦呀!”
田真表示无辜:“我也不知。”
被各种目光注视,魔神侧过身,脸被额前垂落的长发挡住大半,看不清神情,语气倒没什么变化:“迷糊的凤凰,你没做梦。”
“难道是真的?”惊讶。
“是吾。”
承认得真干脆,田真展颜笑道:“我以为自己在做梦。”
再迟钝的人也能从对话中听出这位部属的特殊,奂天女缓缓收起讶异之色,莞尔:“殿下还是这么随和。”
田真但笑不语。
亲爱的魔神大人,难得有人夸你随和呢。神女你的地位咱明白,可咱的地位也得让你清楚,你对此神有无企图,应该很快就能知道了。
奂天女将目光自她身上移开,落定在路小残身上:“这就是小天王?”
魔神点头:“是吾儿。”
“陛下竟寻到了生之泉,”奂天女仔细将路小残打量了一番,摇头,“可惜尚有缺陷。”
魔神道:“吾之失误。”
“或许,我能替他弥补。”
“吾倒忘记了,你精于此道。”
奂天女笑道:“殿下还记得,论这个,殿下当年也输我一筹呢。”
两位大神商量造人技术,路小残渐觉不安,收起目中顽皮之色,仰脸望田真,悄悄扯她的衣袖。
田真握握小手示意他安心:“人谁无缺陷,我看小残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奂天女道:“我已了解,如今魔界是众矢之的,殿下需要更好的助力。”
田真道:“我相信陛下的能力,魔界有陛下与大天王,纵然六界同来,又有何惧?”
魔神抬脸,对这句奉承表示满意。
奂天女并不着急:“请殿下裁夺。”
爱听奉承话的人未必不英明,魔神道:“吾虽不惧,但奂天女所言有理,魔界需要更多强者。”
奂天女微笑:“殿下就将此事交给我吧。”
路小残快哭了:“父皇。”
魔神斥道:“吾之子,岂能轻易哭泣。”
路小残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好个神女,任何人都没有一来就提这事的道理,这是什么意思?田真冷笑,将小家伙拉到身后:“小残是我儿,我不舍得他走,求陛下留下他。”
奂天女不慌不忙看向魔神。
见此女公然把儿子据为己有,魔神皱眉道:“凤凰,魔界未来重要。”
田真道:“陛下,我的儿子也重要。”
魔神沉吟,没有立即表态。
就在这关头,殿外忽然响起脚步声,却是紫袍的路冰河走进来:“神女初到魔界,无处安置,若与他们一同住在外面,未免怠慢,不如暂且让她留在父皇寝殿,待我命人建好宫殿,再搬进去,父皇意下如何?”
“天王不必费心了,”奂天女制止道:“我原是伺候西殿下的,如今也无处可去,求殿下准我留在身边继续伺候。”
田真听得一肚子火。
先天神女,与我们住在外面就是怠慢,路大天王你他妈缺乏母爱啊,这么急着让你爹跟人同居?
魔神“嗯”了声,没有说什么。
“我倒差点忘了,不能再踏入寝殿的,”田真拉起路小残,“走,我们出去玩,走远点。”
见二人出殿,奂天女道:“小天王的事……”
魔神制止:“再议。”
神亦食言
一大一小坐在石山顶,默默看遍地灯光。
刚有了点进展就遇上这种事,咱最近是不是冲撞了什么,要不怎么每找到一个目标,对方就会在适当时候冒出个类似旧恋的女人来抢。
田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拉起那小手道:“走,这儿风大,我们下去吧。”
路小残甩开她的手,别过脸。
田真搂住小家伙安慰:“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
路小残嘀咕:“你本事比我还差,能有什么用啊。”
“你这小东西,敢瞧不起我?”田真重重地捏他的脸,“上次是谁让你父皇改变主意的?”
“此一时彼一时,父皇都有蛇美人了,你以为他还听你的呢,”路小残撇嘴,“女人呀,真好骗。”
田真哭笑不得,板起脸:“什么女人男人,小孩子不许瞎想!”
路小残颇为鄙夷地哼了声,不说话了。
田真看着那红红的大眼睛,放软语气道:“好了,快回去,有什么事你就来找我,我帮你。”
路小残从她怀里跳起身,将下巴一扬,居高临下看着她道:“谁要你帮,我才不怕!”说完化作红光消失。
明明害怕得很,偏还嘴硬,田真眯眼。
这个神魔乱舞的时代,大家都以制造更多炮灰为人生目标,当你的能力改变不了什么的时候,就只能努力去适应它,找准自己的位置,是你在任何环境下生存的前提。
田真清楚这个道理,打定主意少管闲事,可小家伙既然默认自己是娘,相处这么久,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他被炮灰吧,何况这种坚持已不仅仅是针对事情本身,它还是一场暗地里的较量。
田真望望远处报时花,午时将过,于是起身打算回去,谁知这一转脸,就发现背后站了个人,悄无声息,不知已来了多久。
“凤凰。”
“神女?”
奂天女缓步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
察觉有异,田真暗暗吃惊,强作镇定问:“神女这是做什么?”
“你不用怕,”奂天女微微笑,“我见你体质有异,内丹似非寻常,想要试试它。”
田真反应也快,半开玩笑掩饰道:“我是最低劣的体质,神女不会打算把我也重铸了吧?”
奂天女放开她,道:“西殿下当年是因我被困。”
“方才我都听说了。”
“你知道他为何还肯原谅我?”
田真道:“陛下待部属宽厚,我对他与神女的往事并不知情,我关心的只是小残。”
奂天女自顾自继续说道:“当年陛下与父王设计,用父王性命要挟,我不从,他们便以我为饵,诱他入阵。”
田真“哦”了声:“神女的不得已,陛下会明白的。”
奂天女点头:“我与西殿下自幼相识,而后陛下又将我赐予他,跟随他多年,我的一切决定都是为殿下好,殿下相信我胜过任何人。”
被划分到“任何人”里,田真也没生气:“神女回来,陛下身边又多了一位得力助手,实在可喜可贺。”
看出这场谈话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奂天女道:“身为忠心的部属,我希望你能明白。”
明白明白,他相信你胜过咱么,田真想了想道:“依我看,陛下行事向来公正,极少偏私,魔界人人都知道,神女放心。”
奂天女道:“我会重铸小天王。”
“任何人都不能动我儿子。”
“他是殿下之子。”
田真面不改色:“是我干儿子。”
“我明白你爱护的心情,但你有多少能力,相信你自己最清楚,”奂天女微笑,“在别人的庇护下生存,不应该要求太多,关于羽族的预言,我希望你远离西殿下。”
眼见她飘然离去,田真暗暗给自己顺毛。
不愧是活了几千万年的老神女,光气场上咱就输了,看她说话句句带刺,不该要求太多?分明拐着弯骂咱无耻呢。
“哎呀,她在骂你!”头顶穿来路小残的声音。
“你没走?”田真气打不到一处,抬脸作凶恶状,“不知好歹的小东西,老娘还不是为你,敢笑,看我揍死你!”
路小残眨眨红眼睛,跳到她面前:“她不是好人,你别气了。”
“这还差不多,”田真抱住他,“让娘亲一口,消消气。”
“恶心!”路小残飞快从她怀里窜出去,眨眼就跑得没影了。
田真失笑,扭头望着寝殿的方向,咬牙低骂:“我靠!”
整整一个白天,就在类似这句“我靠”的心情中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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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神女与魔神大人的往事目前尚不清楚,气也是白气自己,田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随着夜的降临,她还是忍不住悄悄出门,爬上了旁边的石山。
照明的珠光灭了大半,整个魔宫沉寂无声,巍峨的寝殿依稀可见,殿门处透出熟悉的幽幽的蓝光。
此神绝非好色之徒,睡觉也就是摆摆沉思造型,若真发生什么,顶多咱又当一次炮灰而已。
倾盆暴雨,电闪雷鸣,柔和的护体神光里,那只大手……
记忆忽然变得清晰,田真摸摸手,从最初因惧怕而被迫表白,到之后感激相救而生亲近,自己的选择更多是受理智驱使,可是昨夜在十方虚野看到那雨中身影时,还是真的心动了。
越想越添堵,田真捶胸叹气,其实咱真不想当炮灰啊!
就在低头的瞬间,视野里竟现出一段金边袍角。
田真猛地抬脸。
高大身材,长发掩映俊脸,半被珠光映照,不是魔帝是谁!
只是较之往常,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似乎减轻了许多。
“陛下?”
“多心的凤凰。”
自从跟着此神,形容词赚了无数,这次无疑最令人欣喜,田真豁然开朗,想想又觉得没面子,忙道:“我……吾没有多心,吾在为小残忧虑。”
魔神没有揭破她:“吾儿体质,承载不了太多力量,重铸有益。”
“我想问陛下一句话。”
“讲。”
“陛下会为我留下小天王吗?”
魔神蹙眉:“两件事,毫无关系。”
“如果有关系呢?”田真道,“如果让陛下在我与重铸小天王之间选择,陛下会选哪一个?”
“重铸他,你会离开?”
“可以这么说。”
长睫微动,魔神缓缓移视线:“难道你对吾儿的在意,胜于你对吾的爱意么?”
田真望着他道:“我喜欢陛下,会为陛下原谅大天王,同样,我在意的人,希望陛下也能在意,这很重要。”
魔神“嗯”了声:“允你。”
神啊,还是高高在上的语气,田真忍住笑:“陛下不能反悔。”
“吾言出必行。”
“让陛下失去一个更强大的儿子,我很抱歉。”
“无妨,吾会考虑你的建议。”
建议?田真想起了什么,满脸黑线:“吾收回!”
魔神侧脸看她。
“陛下若与奂天女有比现在更近的关系,我会离开,马上离开。”
“凤凰,要求太多。”
“我还想让陛下送我回去。”
……
“你之居处,近在眼前。”
瞧瞧脚下的房子,田真开始后悔出门时为什么没走远点。
魔神道:“回,吾在这里。”
田真故意慢吞吞走下石山,站在门口望,见那身影依旧高高立于石山上,袍袖飞扬,心情顿时好起来,遂闭门休息。
“西殿下安慰过了,打算怎么办?”奂天女现身,双睫低垂。
“部属的请求,吾已应允。”
“殿下打算为此放弃魔界未来?”
魔神皱眉,似有不悦。
奂天女轻叹道:“殿下定夺吧,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殿下的。”
魔神道:“你的提议吾赞同,但吾不能食言。”
奂天女微笑:“殿下既赞同我,就会有不食言的办法。”
魔神没有表示,抬手示意她退下。
.
大清早,窗户门就“嘭嘭嘭”震天响,田真自睡梦中惊醒,问了两句无人应,奇怪之下,她翻身下床去看,哪知刚开门,迎面就被一个庞然大物扑倒在地。
触手处是茸茸的皮毛,田真吓得汗毛倒竖,张口就要叫。
“呜——呜——”野兽的呜咽,有点耳熟。
田真认出它来,连忙闭了嘴,摸摸那脑袋:“你想吓死我呀!”
小白虎松开爪子让她起身,却仍咬着她的衣角“呜呜”低叫,似很着急。
田真心知不妙,问道:“是小残叫你来的?”
小白虎叫了声。
“他怎么不自己来找?”田真更觉不对,“难道他不能来?他是不是出事了?”
小白虎轻轻衔着她的手往外拖。
田真明白过来,用另一只手拍拍它的脑袋,再轻按虎背,侧身坐上去:“带我去吧。”
白虎的速度很快,眨眼就到了路小残的居处,那是座小小的、宝塔模样的建筑,旁边许多小房子和小石头圈成的栅栏,里面养着奇怪的兔子和花草之类,周围嵌着亮晶晶的宝石和明珠,很有几分童趣,只是此刻小天王寝殿里空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田真急忙问:“他去哪儿了?”
小白虎呜呜叫,声音极有规律,想来它平日与路小残是这么交流的,然而田真哪里听得懂兽语,只得冷静下来,暗暗猜测——连见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可知路小残是被强行带走的,小家伙这么聪明,知道叫小白虎来传信,不可能不留点什么。
当时时间那么仓促,最有可能留信的地方是——
田真仔细在殿门四周寻找,很快就有了收获,门外柱子刻着一个不起眼的闪着微光的图案,那是只大鸟。
用手一试,指尖立刻沾上发光的磷粉。
田真认出来:“陛下命他去找大鹏鸟了?”
小白虎连连点头,在她身旁直打转。
田真按住它:“陛下去了没有?”
小白虎摇头,朝寝殿方向叫了两声。
猜测被证实,田真冷笑,没去就好,能令言出必行的大神违反诺言,谁有这么大本事?
她蹲下身,抬起小白虎一只爪子:“真乖,你能听懂我的话吧,那你现在就快追上去告诉他,不论什么阴谋阳谋诡计花招,全给我使出来,实在打不过就逃,一定要活着,别的有我。”
小白虎欢快地竖起尾巴,扑出殿门。
目送它消失,田真直起身,望着大鹏图案叹了口气,保儿子重要,大鹏鸟,只好对不住你了,谁让你没认咱这么个干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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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魔神看看门口,背转身。
“果真是她,”一个黑影带着风声冲进来,目光在殿内扫视两圈,冷冷道,“你让她逼着小残去跟垂天打?”
魔神不答:“凤凰,你失礼了。”
事情紧急,田真哪里管许多,三两步冲上前,双手揪住他的前襟,狠狠道:“我知道自己失礼,却没想到陛下会失信!”
“凤凰,不要急躁。”
“叫她回来!把小残给我带回来!”
“鸟女!”
由于体型上的差别,田真丝毫没有收到应该有的效果,此神稳稳立于殿中,任她推攘,依旧纹丝不动,倒显得她的举动有点幼稚可笑。
田真也很快发现不对,停了动作:“陛下还知不知道食言二字?”
魔神单手握住她双手,让自己衣襟得以解脱:“此事,吾会与你解释。”
“不用,我来替你解释,”田真抽回手,“是谁给陛下出的好计策,叫我儿子去送死呢!”
魔神侧脸:“吾派他出战,给予他更多磨练,你担忧了。”
“英明的陛下,你不是不说谎的吗?”田真抬眉道,“你敢说,派小残出战真的只是想磨练他?还是,你在变着法子想要重铸他?”
魔神不说话了。
“垂天是天界有名的战将,论实力,小残哪里打得过他,再不许使诈,他就只能送死了,死了再重铸,我又有什么理由责怪陛下失信呢?”田真冷笑,看着那狭长凤眸,“好了,现在陛下可以接着解释了。”
魔神仍是不语。
在此神跟前占了理,田真浑身都是气势:“你说啊,我等着你的解释呢,是奂天女出的主意吧,陛下很听话么。”
“凤凰,”魔神听不下去了,“是吾之计,莫怪他人。”
他说的本是实话,田真听在耳朵里却成了偏袒,更怒,再次揪住他的前襟:“要我赞扬陛下足智多谋吗?陛下维护哪个女的我不管,先救小残回来!”
威严被触犯,魔神严厉道:“凤凰,敢藐视神威!”
“不把小残还我,我就藐视你,”田真记挂路小残安危,气急,“卑鄙的陛下!出尔反尔的陛下!”
魔神万万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做填空题,警告道:“不要令吾发怒。”
“你发怒又怎么,”田真咬牙骂,“说什么言出必行,真神也不过如此,跟那个奂天女狼狈为奸,暗算小残,卑鄙……”
“过分!”
见他抬掌,田真吓得闭眼。
记起此女不经打的体质,魔神到底没拍下去,半晌道:“重铸,是为他好。”
难得此神的理智走在脾气的前面,田真睁开眼,冷汗这才纷纷冒出来,哆嗦道:“我……我不管,我要现在的小残!陛……陛下就是变着法儿食言,现在杀了我,更没人知道了!“
“凤凰,敢诬蔑吾!”
“难道不是?”
又多个杀人灭口的罪名,魔神气得再抬掌。
炮灰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田真扬脖大吼:“我答应过小残保护他,陛下对我食言,让我也对他食言了,动不动就杀人,你以为所有人都怕?让自己的儿子去送死,毫无人性,吾……吾……吾失望!”
手掌迟迟未落。
无声的等待,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额前长发飘拂,阴暗的双眸里,是抑制不住的怒意与杀意。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当前,而是知道死亡当前,它却迟迟不过来。
田真再也忍不住,颤声道:“要……杀就杀,等什么!”
头一回遇上武力解决不了的事,魔神终究收掌,变为握拳缓缓放下,语气随之软了几分:“吾之苦心,你要怎样才理解?”
“我明白,陛下要食言也没人敢说什么,难得会因为怕我生气,特意想了这么个计策,”田真转身就走,“但是让小残送死,比直接食言更让我愤怒!”
“凤凰。”
田真哪里理他,头也不回走了。
魔神收回视线,在原地站了片刻,拂袖侧身,化作一道耀眼蓝光,出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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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奂天女,魔神大人信你更多吧,咱输,也不能输了儿子的命,眼下救路小残最重要,只能尽快赶过去,虽然未必阻止得了,可论起对大神的了解,咱也不一定比你少,此神食言,现在惭愧着呢,要是老娘不幸受伤或没命,事情是你引起的,他至少对你印象要降一等,咱谁也别想捞到好处!拼了!
田真匆匆赶到魔界出口,迎面就见路冰河站在那里。
“奉命阻止我的?”田真也不怕什么了,讽刺道,“急着给你父皇送女人,害了弟弟,天王高兴得很吧。”
“小残体质太差。”
“这样的体质,是你父皇所造成,与他自己有什么关系,”田真言语刻薄起来,“你以为你算什么,不过是跟他一样用生之泉造出来的而已,只不过你侥幸成为接近完美的作品,怎么理解被淘汰者的心情?别忘了,你的优势也是暂时罢了。”
“重铸的是我,我亦无怨言。”
“你代表的只是你,小残是有缺陷,是喜欢说谎,喜欢耍阴谋诡计,可他不会骗两个人,一个是陛下,一个是哥哥,”田真直视他,冷笑道,“我很奇怪,就凭你,配么?”
“你没有救他的把握。”
“我知道我是个吃闲饭的,无才无能,不该管闲事,可现在有把握的人都不去,我只好厚着脸皮去了。”
路冰河不再说什么,让开路。
田真化身为凤凰,急速飞走。
仙界帝王
消息不难打听,垂天近日正好带兵出天界办事,路过十方虚野的桥山。凤凰乃神羽王族,田真体质虽然差,与生俱来的能力却未消失,一翅数千里的赶路速度仍旧是许多神仙望尘莫及的,不消两日,她便赶到了桥山。
放眼望去,桥山冷冷清清,并无天兵踪迹。
田真心一沉,接着就听到奂天女的声音:“凤凰,你迟了。”
“是你,”田真忍住怒火,转身问,“小残呢?”
奂天女没有正面回答:“垂天此刻在千里外的扫叶山。”
战场在千里之外,她专程跑过来等,当然不会是为了迎接自己,田真坦然道:“你想怎样?杀我?”
“你若死,殿下会怎么看我?”奂天女道,“你很聪明,知道我想怎么做。”
“要我自己走?”
“你的存在对殿下没有好处。”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你的内丹,你可知道它的来历?”
田真愣了下,不答反问:“这就是你让我走的目的?”
“为殿下,也为我自己,”奂天女道,“我与殿下自幼相识,他的安危比我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他同样也很在意我。”
田真沉默片刻,点头道:“我承认你在他心里的地位,我离开魔界,你能保证小残没事?”
“我过来时,小天王已受伤,你的时间不多。”
“好,我答应。”
“从现在起,你可以履行你的承诺了,小天王的消息不难打听,我会让你看到我的信用。”奂天女招手唤来彩蛇,乘彩蛇穿云而去。
明里要重铸小残,实际是想借机赶自己走,一个回合就分出胜负,厉害的女人,自己这条标准米虫的智商,哪是她的对手。
确定没有人看见,田真捶地,气痛。
神啊,这是哪出青春疼痛剧,比悲剧还悲剧!遇上个男人,都会蹦出个高质量女人来抢,你们两个先天大神造神去吧,老娘不稀罕!
暴风雨中的大手,那夜石山上的身影,那句“多心的凤凰”……
通通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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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之门在十方虚野紫芝渡,水流烟动,不少仙兵驻守,进出的人都必须经过检查,或者出示路引。
“你,做什么的?”
“小人鬼界行商,来贵境采购灵芝,求大哥行个方便。”
仙兵粗粗搜查了番,挥手放行,接着拦住下一个:“你?”
没等他看清,面前忽然闪现一只大灰鸟,吓得他倒退。
眨眼,那灰鸟摇身变成个妙龄少女,振振有辞道:“我是神羽族的乌鸦,来贵境打酱油的。”
神仙两界交好,常有往来,那仙兵也没看清什么乌鸦凤凰,只见她身上并无妖魔邪气,原形又的确是神羽族不假,加上对打酱油这行不了解,于是眼睁睁看她进去了。
仙界地势很平,山多数都很矮很秀丽,河流湖泊更多,比起天界众神用坐骑,这里的主要交通工具寻常了点,就是船,当然此船速度远非普通的船能比,仙界人人都擅长幻化之术,经常看到有仙人将坐船变成片叶子放进袖内,然后扬长而去,逍遥至极。
那日田真答应奂天女之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在桥山四周转悠,谁知几天之后仍无动静,一气之下,她终于打消心头那丝期望,回到现实——天界下了追杀令,魔界回不了,鬼界妖界据说很不河蟹,人间入口又找不到,这就是田真决定来仙界的原因。
少宫府外,侍卫们听了她的来意也没有怀疑,一名侍卫进去通报,不消片刻工夫,里面便出来了一位仙官,恭敬地将她迎进去。
小厅上,屏风秀雅,田真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喝着茶,那位仙官陪坐在旁边,脸上始终挂着标准的礼貌的微笑,无论田真怎么试探,他都只回答一句“烦请姑娘稍候片刻”,反复几次之后,田真就不再开口了。
终于,外面响起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一道秀逸身影走进来,边走边笑道:“文少宫,人可在这里?”
那仙官连忙起身,恭敬地迎上去:“回陛下,幸不辱命。”
熟悉面容,初见是文弱小兵,再见是温雅少宫,今日见面又是另一番装束,锦袍玉带,上面的图案昭示着他的特殊身份,顿生威严,行动间隐隐透着王者之风。
田真缓缓起身朝他作礼:“仙帝陛下。”
仙帝示意那位文少宫与左右侍从退下,然后才单手扶起田真:“怪朕骗了你?”
田真摇头道:“早知道仙帝陛下不是寻常人,我也曾经想过文犀是化名,只是听说仙界少宫的确姓文,才打消了怀疑。”
“朕名关河月微,母族姓文。”
“我找来这里,文少宫他……”
“自你进仙界,就已有人报知朕了,”关河月微微笑,“若真这么容易混进来,朕也不至于要借助神界之力才能回归了。”
原来早被认出来了,田真自嘲道:“先前有眼无珠,不知陛下身份,多有冒犯。”
“小凤凰,”关河月微拉着她到椅子旁坐下,“我是文犀,这样好么?”
田真忙缩回手:“陛下贵为仙帝,以前是不知者不罪,现在知道了,再这么岂不是叫人说我无礼?我既然想在仙界求得栖身之地,就更不能落人话柄,望陛□谅。”
“但也无须客气至此,”关河月微没有勉强她,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你先随我回宫。”
进宫?田真头大了:“我来找陛下,其实是有事……”
关河月微略略朝她俯身:“有什么事,回宫再慢慢讲给我听,少宫府不会留你,何况我平日政事繁忙,出来一趟更不容易,小凤凰不该体谅我么?”
田真无奈,只得跟着他出门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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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宫给人第一印象,不如魔宫神殿大气,不如神界天宫庄严,却极为精致,河流很多,建筑布局看似随意,其实极有规律,田真连住了好几天,关河月微白天很忙,只抽空来看过她几次,另派了十多位宫娥伺候她。
被迫成为后宫一员,田真有点苦闷,不过她也明白,关河月微这样安置不无道理,毕竟自己目前的身份还是魔界逃兵,天天在外晃悠,万一传到魔神大人耳朵里,难保不给仙界招来麻烦。
自从进了仙界,田真就再没听到关于魔界的任何消息,这就好比一个国家,没有新闻联播,普通百姓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的,她只惦记路小残的安危,又不好多问。
这日正百无聊赖,忽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里面住的是谁,本宫既路过,正好见一见。”声音不高不低,温和而显身份,可知说话者是大方之人。
田真连忙起身看,只见一名少妇扶着侍女走进来,装束不俗,也不过分华丽,容貌不算最出色,可是举止中透出的那份端庄与贵气,足以显示她的地位。
身旁宫娥齐齐行礼:“仙后娘娘。”
“我当陛下藏了谁,也不与我说声。”仙后含笑打量她。
“神羽族凤凰,见过娘娘。”田真跟着拜。
等她拜完,仙后连忙亲自上前来扶住她,执着她的手笑道:“原来是神羽族的妹妹,你的事陛下早已跟本宫说过,你救了陛下,就是本宫的恩人,免礼了吧。”
听她口称“妹妹”,田真立即道:“娘娘言重了,陛下乃天命所归,纵然没有我,一样会逢凶化吉,娘娘身份尊贵,我不过是区区羽族女,得贵界庇护已经知足,更不敢高攀。”
仙后先是意外,继而点头道:“你放心住下,别的,从长计议。”
早知道进宫不是好事,宫里哪个女人简单,神界神后就是个例子,这位仙后娘娘说是路过,可看她方才的表现,分明是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了。田真不敢大意,恭敬地请她坐下,命宫娥上茶,再陪着说了两句话,然后才试探道:“我来贵界这些日子,外面的消息竟没听到半点,不知有没有出什么大事?”
仙后取过茶杯,不紧不慢道:“外面的事,本宫所知亦不多,陛下难道没有跟你提起?”
田真道:“陛下日理万机,不过偶尔来看看,更不多留,我哪有机会问这些闲事。”
仙后搁了茶杯,展颜笑道:“你来仙界,陛下连本宫都瞒着的,想他必有安排。”说到这里,她凤眸一抬,淡淡道:“这后宫的人都知道分寸,绝不会有闲言碎语传出去,你不必担忧。”
严厉的目光下,所有宫娥都低头。
田真扶额。
敢情这些神帝仙帝选大老婆,都是照着气场选的,惹不起。
仙后略想了想道:“神界那边倒无大事,只是朝华君将与德音龙女的婚期一推再推,或许……有甚变故。”
田真再次噎住。
这就是教训,果然谈恋爱不能太高调,搞得人人尽知,等到被甩,面子的成倍丢失会让你后悔莫及。
“我不过是听陛下提了两句,也在奇怪,”仙后原想她关心朝华君的事,所以这么说,出口便知失言,忙移开话题,“还有件事,前日你们羽族的垂天将军奉命出巡,遇上魔界小天王,不慎中计受伤,至今昏迷不醒。”
听到重点,田真立即道:“小天王怕也没占到便宜吧?”
仙后道:“听说也受了重伤,被救回去了,至于后来如何,本宫就不知道了。”
悲催的大鹏鸟,田真默哀。
好吧,奂天女还是讲信用的,儿子的命保住了,可是得不到老子,儿子救回来也是白送给别人养啊!
见她一脸气苦,仙后莫名,待要再说,就听得外面有人唤“陛下”,于是连忙起身迎上去作礼。
关河月微看见她先皱眉,继而微笑:“皇后。”
“臣妾方才路过,可巧遇见妹妹,进来坐了一坐,”仙后解释过,柔声道,“陛下必定有事要与妹妹商量,臣妾就不打扰,先告退。”
田真无言,可巧遇见,听起来倒像自己主动请她进来的。
关河月微点头,待她与宫娥们退去,才解释道:“她是九弗太宫的孙女,这次复位,多得太宫之力。”
田真道:“仙后娘娘很好,正是陛下的贤内助。”
关河月微道:“你是在故意疏远我么?”
如今这情形,咱能不疏远吗,田真含蓄道:“我来宫里才几天,陛下虽下令保密,却还是有许多人知道了,凡事谨慎些没错。”
关河月微踱到窗边坐下,半晌道:“我却时常想念当初逃亡时,与你互相陪伴的日子。”
田真移开话题:“不知道我这一走,魔宫那边可有动静?”
关河月微道:“你想问魔帝?”
田真道:“是,我从魔宫离开,就是叛徒,我担心让他知道我在这里,会迁怒于你们。”
关河月微道:“上次……”
田真截口道:“上次当着他说那些话,是为了保命,逢场作戏而已。”
“你想说,你只是他的部下。”
“是。”
关河月微笑了笑道:“那么事情就是,魔帝为了找一个叛逃的部下,亲临神界祈月天宫。”
田真无语。
此神迁怒他人的本事,与其破坏力一样强大,因上次被恒月姬折磨,想来自己失踪,让他又迁怒月族,顺便连老帐一起算了,“月族将付出代价”不是句空话。
“那……”
“月族伤亡不大,只是三圣物被毁。”
田真松了口气,半是喜半是愁。
关河月微道:“想回去?”
发现失态,田真忙摇头道:“没有。”
“下次,不要在我面前说谎,”关河月微站起身,“你当我是关河月微,我却当自己还是文犀,小凤凰,我是不希望你再关心魔帝的消息,但更不希望你有事瞒着我。”
田真沉默。
关河月微拍拍她的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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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自己不在月族,还要毁去人家圣物,这是在报被恒月姬伤脸的仇,还是……用报仇来道歉?
田真想了好几天,颇有点自作多情。
搞不好此神是觉得魔界出了背叛者,伤害到了他的面子与威严,所以四处找自己,要抓回去炮灰处置呢。
后宫生活很无聊,奇怪的是,田真每每要出去,都被宫娥拦住,说是关河月微的旨意,关河月微近日也极少过来看她。这难不倒田真,她很快支开宫娥们,悄悄换了套宫娥的衣裳出了门。
小楼簇立花丛中,沿路两旁站着数名身份不寻常的侍女,田真认得其中一个,知道仙后在里面,于是改取旁边小径,打算自楼底下转过去。
刚刚走到楼脚,就听到上面传来仙后的声音:“此等谣言,神帝从何处听来?”
“娘娘认为这是谣言?”另一个极为柔美,有点耳熟。
仙后笑了声,有点冷:“龙女的意思,我们窝藏神界叛逆?”
德音龙女?怪不得关河月微不让自己出门,原来是她来了,田真终于记起这个曾经的情敌,心道不妙,连忙屏住气息缩在墙角。
自知失言,龙女忙道:“娘娘误会,我万万不敢有这意思,两界已缔结盟约,为一个谣言伤了交情,岂非不智?仙帝陛下是我的恩人,单凭这个,我又怎会怀疑娘娘的话,若娘娘说是谣言,我回去照样报与陛下就是了,此番我来找娘娘说话,是在为贵境着想。”
仙后“哦”了声:“此女虽于陛下有恩,但事关两界交谊,孰轻孰重,相信陛下是有分寸的。”
“娘娘说的固然没错,但她毕竟是个女人,”龙女道,“恕我多心,据说她与仙帝陛下是旧识,若仙帝陛下果真遇见她,难保不生维护之心,娘娘当留意才是。”
红果果的挑拨!田真气得七窍生烟。
仙后不上当,含笑道:“这也难怪,她曾是朝华君极看重的侍女,言语机灵,生得又乖巧,陛下爱怜也不奇怪,何况陛下为人极重恩义,想报恩也可能。”她停了停,忽然关切地问:“说到朝华君,不知你二人的喜讯定在何日?本宫正打算备礼送来的。”
楼上一片沉寂。
田真快笑破肚子。
仙后V5,这还击多镇定多有风度,可怜咱无辜被你们两个拿来当武器了。
须臾,楼上传来轻轻搁置茶杯的声音,龙女开口,声音里已多了几分羞惭与谨慎:“我奉命而来,绝无他意,想请娘娘听我一言,此女先叛离天界,再叛离魔界,可知是朝三暮四之人,眼下魔帝四处寻找,要拿她问罪,她在仙界的谣言已出,能传到我们神界,就难保不会传到魔界,若魔帝迁怒,娘娘……让它变成真的谣言,才是上上之策。”
这番话一出,田真的笑僵在脸上。
半晌,仙后淡淡道:“请神帝放心,倘若她来了仙界,我与陛下会留意。”
龙女忙道:“娘娘莫要误会,当初若非仙帝陛下,我也不能重归神界,之所以有这番话,全是出于报恩之心,若是别人,我断不敢说的。”
仙后笑道:“她在仙界的消息,神帝能知道,想必有龙女的功劳。”
龙女没有否认:“此事拖延不得,娘娘是后宫之主,何不先查一查,以防万一?”
仙后叹道:“偌大后宫,连我也不放心,只是陛下不在,我行事更要顾及这些姐妹,怎能令她们受惊,暂且请龙女留在宫里住几日,待陛下回来再说吧。”
停了停,她似是随口道:“闲时若无趣,不妨四下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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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让谣言变成真的谣言”,毁尸灭迹就最保密了,田真意外听到这番对话,既庆幸又害怕,知道关河月微不在,自己十有八九要被当成牺牲品了,于是连居处也不回,径直往宫门跑。
时运不济,刚走到园门处,就有道身影闪出来,拦住了她。
“龙女?”田真后退两步。
曾经亲眼撞见她依偎在朝华君怀里,娇弱美丽,以致自己气愤出走,才有了后来这些事,此刻再见面,愤怒已经消失了,唯独剩了几分尴尬。
“你都听见了。”德音龙女看着她道,“仙后与我说话拖延时间,就是想给你机会逃走,你太慢了。”
田真看着她不语。再温柔的女人,在这种事上也会嫉妒的。
“猜到你在仙界其实并不难,没有证据罢了。”德音龙女抬手拈过旁边的花枝,摇头解释,“你不必质疑仙帝,仙帝有心护你,只是送了封信到羽漠天宫,我正好看见了,他没有瞒我。”
田真道:“你瞒着他,告诉了神帝。”
双眸微红,龙女低声道:“我听说了你和他的事,你没错,但想到他费尽心思护你,敷衍我,还不断推迟婚期,你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吗?为了再见他一面,我忍受了二十几年的囚禁折磨,我不能失去他。”
田真嘴里心头都发苦,再后退两步,道:“我和王相处不过短短数月,怎么比得上你们多年的感情,龙女难道还没有信心?你我之间,王早就已经做了选择,他对我只剩内疚而已,所以才尽力维护,何况我若真想回神界找他,还会等到现在?”
“你就当我是个嫉妒的坏女人吧。”龙女断然道,“我将此事禀报陛下,既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他。他与陛下是表兄弟,君臣之间无从猜疑,如今他为了你屡次欺君,这样下去对他没有好处。”
心知在劫难逃,田真无奈道:“你我一定要这样?”
“我不想这样,如今是奉命行事。”德音龙女抬手,手掌上出现一粒蓝色丹药,她将丹药递给田真,“你自己来吧。”
失去知觉的一刹那,田真对自己的退场方式做了道填空题,那就是——
倒霉的凤凰。
想六界那么大,十方虚野那么广,去哪儿不好,偏要来仙界,这些神仙哪个是省油的,素质比魔界公民低多了!其实自己在仙界的消息不难猜,魔神冷静下来,肯定能想到,可惜现在命都丢了。。。。。。
意外地发现自己还有思维。田真吃惊。
“混账!”茶杯破碎的声音,伴随着关河月微冷冷地骂声。
确认意识还在,田真欣喜万分,然而下一刻她就发现,自己虽然没死,却是直挺挺地躺着,目不能睁,口不能言,浑身不能动弹,只感觉到身下软软的,应该是床褥。
关河月微怒斥仙后:“神界龙女竟能在仙宫中随意行动,你是如何执掌后宫的?”
“臣妾原想她是客,且受神帝之命前来,事关两界交谊,这才留她在宫中住下,并没想到她会。。。。。。”仙后低泣。
关河月微问:“圣医,如何?”
一老者忙回到:“若臣所料不错,应是石胆之毒,中此毒者全身僵直,渐渐失去知觉,七日后便全身石化,形同。。。。。。死人。”
“可有解法?”
“六界尚无。”
周围沉寂下来,田真刚燃起的希望又熄灭。人家穿越混得风生水起,咱这一穿越,连续被两个美男甩,先成鸟,再成鸟人,现在倒好,飞禽当够,干脆变植物人了。
仙后却是真的惊怕。本以为神帝要赐死她,所以自己才会默许龙女,却不料是这样的结果。眼下最妥当的办法就是狠下心,不留痕迹地处理了,但对于救命恩人,关河月微如何肯下手?难道神帝的意思是。。。。。。事出在仙界,仙界怎么脱得了干系!真送她回魔界,岂不是让仙界来承受魔神的怒火?
她越发惶恐,跪下哭道:“是臣妾疏忽,请陛下治罪。”
“罢了,皇后不必哭泣,是朕迁怒于你。”关河月微的声音缓和了些,“你且下去吧。”
“陛下!”
“先退下。”
仙后不敢多言,含泪带众人退了出去。
田真倒很平静。
半响,脚步声渐近,身边有人坐下。短暂的沉默后,关河月微开口道:“小凤凰,我对魔帝的确有所忌惮,与神界联手打算封印他,但我若说此事我果真不知,你信是不信?”
德音龙女来仙界,他偏偏不在,未免有点巧合,田真承认自己对他尚存怀疑,闻言忙仔细倾听。
“魔帝近日行踪不定,我怀疑他是在寻你,料想他迟早会找上仙界,此番我出去便是作安排,好叫他相信你走失在六界之外。十方虚野之大,一时难寻真相,他纵然迁怒其余五界,也不会做得太过分,谁知神帝竟知道你在仙界,先一步下手。” 见他句句真诚,田真惭愧。
跟在魔神大人身边太久,习惯了此神不屑说谎的个性,使得自己对外人都太不信任了,竟怀疑起他来,早就知道他和神帝是不同的人。
关河月微叹了口气,道:“小凤凰,我知道你是不同于别人的,但我是父皇选定的太子,承袭仙帝之力,维护关河皇族的荣耀,脱身不得,你我的缘分注定止于此,我从不想强迫你什么,原想留你在身边,时刻说说话,兄妹相称也好,又怎会拿你的性命做赌注?”
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
察觉行为间透出的暧昧,田真没有尴尬,只觉得胸口阵阵发闷,六界之中竟然有了解自己到这种程度的人,什么朝华君,什么魔神大人,如果没有这仙帝身份的羁绊,或许他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吧。
窗外天色渐暗,未得吩咐,仙娥们也不敢进来点灯。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关河月微捏起她的手,道:“如今能救你的,或许只有……”
田真大急,无奈身体动不得,倒急出满额头的汗来。
察觉她的变化,关河月微淡淡道:“我的心思无须向你掩饰,魔帝非封印不可,神帝此举我本该赞同,眼下送你去魔界,魔帝若肯救你,代价必定不小。”
田真大怒。
“你不愿害他。”关河月微停了停道,“但魔帝之强,纵然功体有所折损,六界也未必有人是他的对手,我们仅有一半把握。此事对你来说却关乎性命,我这么做的确有私心,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能救你了。”
他似乎将田真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道:“凤王心头血,或许有希望,但这关乎羽族王气,朝华君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清楚,我书信将你来仙界的事告诉他,原是受他所托让他放心,如今却传到神帝跟前,焉知不是他默允的?”
当初因为这一滴血,田真一直对朝华君存了感激之心,直到前日听奂天女提起自己内丹的来历不寻常,她才隐约觉得事情不简单,再联想到往日相处的细节,服了内丹之后他的反应,壶中天那次巧遇魔神,他匆匆赶来……当另眼相待变得别有用心,心就渐渐冷了,也正是这缘故,他不愿再回魔神身边,让那些阴谋得逞。
关河月微放开她,起身道:“此事不容你做主,我会想办法送你回魔界。”
身体无不痛楚,可是全身不能动弹,头部更有种奇异的僵硬感,好像连同思维也变得迟钝许多,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田真虽然知道此刻应该尽量保持清醒,无奈意志力有限,最终仍是沉沉睡去。
“玉丹娃,怎样?”朦胧中,一个粗重的声音响在耳畔。
“毒性奇特,恐怕是传闻中的石胆之毒。”
“这……你确定?”
“九成。”
“此女出身神羽族,后叛离神界跟随魔帝左右,如今既被仙界拿住,理当送归神界处理,方显两界交情,关河月微为何私心对她下毒手?”
……
议论声越来越大,田真的意识逐渐恢复,双眼仍是睁不开,单凭身下的触觉,她发现自己似乎躺在一张硬木榻上,周围的空气暖洋洋的,可是令人很不舒服,那里面透着种邪恶的气息。
不是仙界,这是哪里?
她兀自揣测,接着就听见另一个声音响起。
“仙帝后宫劫人,谈何容易。”很温和的男人声音,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而且还有点耳熟,“此女既是魔帝的人,带回她只怕反生祸端。”
先前那人大悟,骂道:“蠢材!竟中仙帝之计!”
“吾皇饶命!”底下人碰地有声。
田真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终于记起那声音是谁,不由暗叫糟糕,想不到仙界后宫也有卧底,自己竟被劫到这里来了。
半晌,那温和的声音又响起:“罢了,事已至此,怪他也无益。”
“吾皇打算如何处置?”
“魔帝很快就要登门了。”
“中关河月微之计也!此毒根本无解,倘若让他见到,事情就麻烦了,不如……”
四周沉寂下来,只听得见踱步声,田真紧张得呼吸都不太顺畅了,这种时候的最佳处理办法还能是什么?趁早毁尸灭迹,神不知鬼不觉,魔神大人找不到证据,就什么麻烦也没有了。
那人若有所思,道:“这丫头我见过,前日魔帝亲临祈月天宫,却未曾伤人,据探子得来的消息,最近他都行踪不定,难道就是在寻她?”
“吾皇的意思……”
“取邪兰叶,助她延续性命。”
“魔帝当日轻慢吾皇,吾皇为何对他的部下这般客气,还送什么邪兰之叶,依臣之见,不如杀了解气!”
“杀小小侍女就能解气,未免小看我甫千秋。”那人轻轻一笑,“魔帝究竟有多大能耐起死回生,令人好奇,既然关河月微想借我之手将她送还魔界,我又何乐而不为呢?等到他为那一掌付出代价,方能解我之恨。”
听到这里,田真终于醒悟过来。
自己在仙界中毒,倘若就这么送还,难保不激怒魔神,所以关河月微才故意让妖界的人将自己劫出,把事情推给妖界。妖皇甫千秋实什么样的人,纵然没有旧怨,魔界之强也必定让他心生忌惮,削弱魔神之力正可如他所愿,关河月微早就料到他不会杀自己,而是选择推波助澜吧。
如果没猜错,这里正是妖界皇宫萝中陵。
田真正想着,就有人掰开了她的嘴。
苦涩的汁液喂下,腹中生气暖流,逐渐蔓延开,身体的僵硬顿时减轻许多,唯有小腿以下的部分仍无知觉。
忽然,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吾皇!”那人估计是害怕,颤抖着声音禀报, “魔帝……来了!”
妖皇笑道:“那么快,倒也省事。”
“这如何应对?”
“摆驾,迎接魔帝。”
众人齐声应下,紧接着,田真便觉有人将自己抱起,跟着往外走。
萝中陵外熏风阵阵,空气很沉闷,其中更隐约携带着熟悉的压迫感,可以感觉到有许多妖兵,只是都不敢出声,十分安静。
天真被一双手臂抱着,虽目不能视,却知道魔神就在对面,不由着急起来,先前是被迫离开他,现在则是真的不想再回去,他这么快找上妖界,分明是阴谋者故意放出传言引他来的,毕竟自己身中石胆之毒撑不了多久,真死,对他们的计划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妖皇先开口:“不知魔帝驾临,失礼。”
沉默许久,对面才响起熟悉的声音,威严且不客气:“吾听到传言。”
田真已能想象到此神惯用的侧脸姿态,仍是禁不住喜悦,他果然在寻找自己,可是照此神的作风,会不会是自己的离开伤害到了他的面子,要抓回去服罪的呢……
妖皇正色道:“传言不尽属实,魔帝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贸然登门,未免太无礼。”
“嗯?”
神力带风至,众妖慌忙退避,夹杂着几声惨叫。
在妖皇拿架子时,田真就猜到了这结果,这只是略施教训,出手还算轻的。此神向来唯我独尊,绝对强权,登你的门,你就得识相地靠边站,属于你肯服软他就讲道理,硬碰硬就直接爆你头的那类, “凡神小妖”要再他跟前摆架子,后果自负。
掌风袭面,抱着她的人没有退,恐怖的力量却忽然撤去了。
田真暗暗苦笑。
不出所料,妖皇已是了然,笑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魔帝要找的人。”
魔神双眸微眯:“要挟吾吗?”
“魔帝误会,魔、妖同出一脉,岂有要挟之理。”妖皇态度转为友好,文质彬彬地道,“前日愚部在仙界发现她,见她身中奇毒,奄奄一息,故将她带回救治,不幸此毒六界罕见,遍用灵药都无用,如今我只能以邪兰叶勉强替她延续性命。”
妖皇这话半真半假,但此神也没那么糊涂,田真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倒宁愿自己死掉算了。
魔神果然道:“吾要带她走。”
妖皇道:“正当送还。”
接着,田真只知道自己从一人手里转到另一人手里,察觉那人并非魔神之后,未免有点小小的失望。
魔神道:“你的人情,吾记下。”
这算是很客气的一句话了,妖皇爷不敢再摆身份,拱手道:“不送,请。”
周围再没了动静,唯闻耳畔风声作响,田真感觉得到,那种阴邪气息逐渐淡去,想是已经出了萝中陵。
“陛下就这样放过妖界?”愤愤的声音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味道。
田真这才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九死沧。
“伤吾部属,吾料妖界尚无胆量。”魔神沉吟道,“是谁下毒尚且难说,暂不追究,先回魔界。”
路上田真时而昏睡时而清醒,邪兰叶的效用逐渐消失,僵硬感又开始蔓延,情况越来越不妙,魔神带着九死沧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虚天。众魔得到消息纷纷过来探视,魔神先命九死沧将田真送至寝殿,众魔虽有心,胆量却有限,只在寝殿台阶下远远观望。
只身跟随最高领导外出任务,还是位善于制造炮灰的领导,九死沧一路上精神高度紧张,时刻提心吊胆,险些没吓出毛病,此时他哪里还敢多留,匆匆进殿将田真放到榻上,唤了两声“鸟女”,叹两口气,便飞快溜了。
田真总算迷迷糊糊地醒来,浑身僵硬麻木,难受的很,双腿双手都已经失去了知觉。
须臾,有只小手伸来捏她的脸。
“喂,你怎么成这样啦?”声音不似往常响亮,轻轻的,多了几分不安。
田真心头一暖。
小鬼还在就好,听仙后说他被垂天重伤,现在应该痊愈了吧?
正想着,嘴巴就被掰开,一条软软的东西喂了进来,不待她反应,那东西似有生命,蠕动着,竟顺着喉咙钻下去了。
虫子?这破小孩,还当老娘是鸟呢!
“这事读心虫,你以为人人都能吃到呀。”路小残气呼呼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就给你用了,你还骂我!”
读心虫?田真转为惊讶。
路小残仿佛明白她的心思,解释道:“是啊,它很好玩的,我留了一点它的血,再喂你吃,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
当真是肚子里的蛔虫,这才叫高科技呢,田真自中毒以来不能说话不能动,如同植物人,十分苦闷无聊,如今难得有了与人交流的机会,精神不由好起来,问他:“你的伤好了没有?”
路小残哼了声,愤愤道:“大鹏鸟笨得很,要不是蛇女使坏,我才不会受伤。”
小家伙还不肯服输,田真好笑:“后来她不是放过你了嘛。”
“才不是她,是父皇救了我。”小家伙语气有点不自然。
田真意外:“是你父皇?”
“你没有翅膀变得好看了,父皇听你的话,真的来救我了。”路小残嘀咕道:“可是你怎么又悄悄走了,现在变成这样,怎么办呀?”
原以为是奂天女,想不到竟是魔神亲自去了,田真后悔不已。无数前例告诉我们,赌气到最后,吃亏的常常是自己,儿子受重伤,魔神当然要先救治,要是自己肯在桥山多等几天,也不至于是现在的结果,纯粹自作自受。
“我就知道,是她赶你走的!”路小残大怒。
心思被他读取,田真可以想象到小家伙邪恶的模样,生怕他再对上奂天女吃亏,忙警告:“不许再生事,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路小残没有继续这话题,有点幸灾乐祸地道:“父皇治好我就出去找你了,都没空理她,你别怕,父皇六界无敌,肯定能治好你的。”
田真苦笑。
治好咱?一堆人等着他治呢,咱真不想被全魔界的人当成祸水。
“父皇。”路小残的语气忽然恭敬起来。
待田真回过神。殿内的气氛已经变了。
“吾儿,为何自言自语?”
“我在跟她说话。”路小残老老实实的答道:“我给她喂了条读心虫。”
魔神显然也知道读心虫,难得问道:“她有何话要讲?”
路小残看看田真,迟疑:“她……”
见他不肯说,田真着急,这个圈套很容易看出来,此神估计也明白,可是着急的态度必须让他知道,生死有命,自己并不怪他的。
“吾儿?”
“她不高兴,说父皇不肯抱她。”
殿内的气氛再次转变,田真冷汗直冒,这破虫子,刚才不过在心里随便抱怨了句,竟然也被它读到了。
自从此女到来,神的威严与面子统统便成了浮云,魔神重新开口:“吾要查看她的伤势,你先退下。”
路小残答应。
田真差点昏死,别走,咱肚子里还有条虫子呢!
读到她的心思,路小残安慰道:“这滴血快干了,它马上要死啦,吃了没事的。”说完朝魔神行礼,退下了。
“噔噔噔”的脚步声消失,田真忍住呕吐的感觉,颤抖着心肝反复默念,这不是虫,这是高蛋白……
殿内再次沉寂下来,许久,魔神的声音才又响起。
“聒噪又任性的凤凰,失去言语,必定难受。”
他还真了解,田真身处版植物人状态,几天下来已经很难过了,闻言更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她也明白路小残是想救自己,不能责怪,只能侥幸地向,自己在他心里未必有那么重要,这毒他也未必解得了……
耳畔又没了动静,熟悉的黑暗气息却在逐渐逼近,整个人都被笼罩其中。
感受到他站在窗前,田真隐约有点期待。
眼看就要变化石了,对方的正常表现应该是像关河月微那样摸摸她的脸,说点温情话,例如“有吾在,别怕”之类的吧,给点心灵安慰也好。
半响过去,榻前之人仍无动作。
又在自作多情了?
田真正失望惆怅,忽觉左胸一沉。
不主动的人,主动起来不是人!田真的心此刻远非“怦怦跳”所能形容,那简直是拖拉机,“轰轰”直响。
大手覆于她左胸心口上,久久不动。
殿内陷入诡异的沉寂,唯闻剧烈的心跳声。
田真脸上奇烫无比,呼吸也变得不稳,她不由庆幸自己处于植物人状态,至少可以逃避面对面的尴尬。
那手开始下移,所抚过指出,极为舒适。
因为中毒,田真的血液流速本已极为缓慢,几乎停滞,此刻却因为过度机动而急速流窜,身体逐渐发热,麻木感竟随之减轻了许多。
“恩?”魔神若有所思,收回手道:“石胆之毒,尚能支持。”
听那语气并无异常,田真终于醒悟过来,原爱他是在试探毒性而已。什么思想,居然误会正直的魔神大人乘人之危,太不应该了。
想自己的反应肯定被他察觉,田真恨不得一头撞死。
魔神果然道:"这样,就有好转吗?"
须臾,一缕长发垂落她颈间,可以感受到,他正缓缓俯身下来,手触及她的肩头,那是要抱她的动作。
全身血液再次沸腾,田真惊喜不已。
主动纠缠许久,到现在总算有了回应,还可能只是同情,好吧,这种时候别要求太多,死之前有他抱着,也比什么都没有强。
谁知下一刻,那手又收回去了。
“你归来了。”
“西殿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在榻前停下,田真能够想象此女现在的脸色,利用路小残为要挟,好不容易才把咱从魔宫赶走,谁知没几个月咱又回来了,还是以这幅模样出现,真是对不住。
奂天女的语气倒很平静:’庭九死沧说她昏迷不醒,不知可要紧?‘
田真闻言既感激又无奈,看来九死沧并没把中毒的真相告诉她,够义气,不过这应该是路小残安排的,不需众魔告诉她任何消息。
魔神亦无太多解释:需要静养。”
奂天女道:’既如此,殿下就将她交给我照顾吧。“
“吾会让小残照顾她,拟的寝殿已告竣,该搬过去了。”
“殿下不再信任我?”
“你多虑了。”魔神道:“吾只是认为,你与她的矛盾难以化解,她不会信任你。”
奂天女没有再坚持,告退离开。
就算你真是一片好意,咱还是觉得远离你更安全,田真放了心,大约是毒性蔓延的缘故,又昏睡过去了。
浑浑噩噩,不知道时日,似梦似醒间,好像有一双手臂抱起了她,怀抱熟悉又陌生,令人安心,只想永远沉溺其中。
田真再次醒来,是被人掐醒的。
没有梦中的怀抱,身下仍是那张卧榻。
“不知道醒了没有。”有人在掐她的耳朵,边掐边嘀咕,“石胆毒真厉害,这么疼,应该能醒吧?‘
小混蛋!田真欲哭无泪。
须臾,路小残小心翼翼地将什么东西抹在她嘴上,然后凑到她耳畔叮嘱道:”喂,这是毒,不许吃了。”
毒?田真吓一跳,他想做什么?
“蛇女来了,看好戏啦。”
呼呼风声过,身旁就再没了动静,看来小家伙已经溜了,田真正在莫名,紧接着就听到细微的脚步声。
奂天女走到榻前,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动作。
她来做什么?田真紧张。
终于,奂天女轻叹道:“难道真的是天意?”
听到“天意”二字,田真的心骤冷。
自从来到魔界,无敌的神就屡次受伤,命运其实早就将两人联系在了一起。因他掌力逼毒而重伤,因重伤而得凤王心血,增千年修为,偏巧又误服一粒来历不明的内丹,关于神羽族的预言,朝华君不同寻常的关怀,眼下这个大陷阱难道就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纯属巧合。
田真在心里打了两个“哈哈”,强迫自己停止思考。
奂天女道:“当日我赶过去时,西殿下已先一步救下了小天王,证实了你的重要性。”
这算解释?田真有点意外,她是讲信用的,而自己答应离开又回来,也不是有意失信,只不过变故来得太快太多。
“此乃石胆之毒,他在对我隐瞒真相。”奂天女道,“羽族凤凰,我其实并不想杀你,可是你的存在威胁到了他。”
田真没有愤怒。
她做这些,有私心,也有真心,其实眼下这种状况,自己死了也是好事。
奂天女沉默半晌,忽然道:“我从未动手杀过人,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关键时刻手软,田真苦笑。
奂天女跟着笑了声:“就算我此刻狠得下心,也没有机会了。”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田真不是傻子,已经知道事情不妙,偏偏自己又不能阻止,只得叹气。
“奂天女。”
“西殿下回来得这么快。”
“是我怕她不好,叫父皇回来看看的。”说话的是路小残。
田真更确定了先前的猜测,头痛不已。
奂天女微笑道:“我知道是你。”
路小残的语气倒是很天真无辜:“是呀,我很担心我娘。”
奂天女不说话了。
魔神终于开口:“吾儿不得胡言。”
路小残小声道:“她真的不好了,我掐她耳朵她都不醒。”
魔神双眸微动,发现异常,当下移身至榻前,迅速并左手二指至她喉间,神功急运,指间白光闪烁。
半晌,他收手,自田真唇间抹下点汁液查看。
路小残状似不解,上前问道:“这是什么?”
“蛇毒。”光芒闪过,指尖毒液消失,魔神缓缓转回身。
奂天女道:“是小彩的毒液。”
魔神“嗯”了声。
路小残惊道:“彩蛇为什么要害她呀?”
蛇当然不会无故杀人,这明摆着就是一个谋杀未遂的现场,设计高明,时间刚好,敢进出魔神寝殿的人本就有限,神蛇主人,还能怀疑谁?
奂天女并没有替自己分辩。
一时间殿内竟无人开口,陷入沉默,唯有田真心急如焚。
小家伙本事不小,居然能弄到那条神蛇的毒液,如今简直就是人证物证俱在,换成别人只怕立刻就信了。
最大的问题在于,面前的不是别人。
臭小子,胆子大了是吧,居然敢当面演这出戏码,不知道你父皇只是表面冲动暴力,其实什么都清楚,比你聪明多了!奂天女跟了他多久,你又有多少花招,他还不了解?
骂归骂,想小家伙之所以这么做,有大半原因是想替自己报仇,田真感动,待要求情却开不得口,紧张得直冒汗。
名为杀神,本质却尚德,当初路小残为保命用计伤了垂天,他就下那么重的手,如今当面害陷害奂天女,后果……
漫长的等待,气氛紧张,却无杀机,令人疑惑,也更加担忧。
是不再计较,还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终于——
“吾儿退下,再犯,定然不饶。”
一句话,道破一切。路小残吓得惨白了小脸,不敢再说,默默退出去。
他这么轻易就饶过了狗子?田真惊喜之余暗自庆幸,父爱爆发啊,绝对父爱爆发......
待路小残离开,魔神才侧脸看奂天女:“吾儿之错。”
“是我提出重铸他,他恨我也是应当的。”奂天女垂眸微笑:“殿下的信任,已经让我很高兴了。”
“这不是吾原谅他的理由。”魔神道:“你让凤凰离开,致使她中毒,性命垂危,吾不想再罚小残,令她忧心。”
万万想不到他连这也知道,不只奂天女愣住,田真竟也听得失了神,能说出这番话,维护之意很明显了,这就是饶过路小残的原因?
奂天女白着脸,半晌低声问:“殿下为何不早揭破?”
魔神收回视线道:“不道破,是安你之心,道破,是不愿你再犯相同的错误。”
“殿下总是这么直接。”奂天女望着他,“那么,殿下决定救她?”
魔神道:“吾之功体,不惧此毒。”
奂天女沉默片刻,忽然道:“倘若中毒的是别人,殿下会救吗?”
魔神没有正面回答:“吾知天意。”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她变成这样,是我造成的,我愿意代替殿下救她。”
“功体不足,反累及自身。”魔神道:“她会原谅你。”
“是吗?”奂天女低笑了声,声音有点空悠悠的,“殿下这么确定:......”
因为他了解自己,田真心头发堵,明知道是陷进还往里面跳,理解成自负,或者可以少些内疚,否则这份情欠大了。
正在此时,殿外忽然响起路冰河的声音。
“父皇。”
得到允许,路冰河快步走进殿内,单膝跪下,双手呈上一个瓷瓶:“羽族神王朝华君命人送来此物,说父皇看了便知。”
魔神没有表示。
不用看也知道!忽来意外惊喜,田真再次有了大笑的冲动----神帝千算万算,还是算不到旧领导会徇私救人吧,老娘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天意”!
“羽族神王?”奂天女想起什么,试探道:“莫非里面是......”
魔神道:“石胆之毒,凤王心血难解。”
奂天女上前两步道:“但有它相助,殿下就不至于......”
“凤凰投效于吾,便与神界无关。”魔神打断她,“此物送还。”
送还?田真差点没背过气,大喜瞬间转为大怒,难得人家良心发现送药来,你居然送还?你敢给我送还!
田真不认为自己该心软,若非朝华君将自己在仙界的消息泄露给他的未婚妻,自己又怎会落到这地步?在察觉他的恩与情不再单纯之后,一点心头血,只是证明他没有想象中那么无情而已。
路冰河道:“父皇,此事不妨从长计议。”
魔神抬手。
路冰河不再多劝,起身出殿去了。
魔神看向奂天女:“你也退下。”
奂天女垂首应了声“是”,转身消失。
殿内无多余的人,魔神这才转向榻上伤员:“凤凰。”
对于他的自负,田真已经没脾气了。如果能动,她第一个动作肯定是跳起来扳着他猛摇--神啊!眼前放着大路你不走,偏要往陷井里钻,你这辈子制造了不知多少无辜炮灰,关键时刻却跟暗算你的人讲起人品......
“不必担忧,救你,吾举手之间。”
傻吧,你花再大的代价,老娘也不会感动的!
“吾之部属,无须欠凡神之情。”
。。。。。。
田真在心里叹气。
好吧,随你怎么样,听奂天女刚考的语气,这个“举手之间”怕不是那么简单。
奇异的力量逐渐包围全身,不够柔和,却没有预料中那般恐怖难以承受,带着丝丝暖意,如同泡在温泉里,身体漂浮在泉水中,荡漾,血液流动,僵硬感逐渐减轻......
羽漠天宫,梧桐叶飞。
朝华君立于廊上,双眉微蹙,神色明显不太好,旁边的德音龙女扶着廊柱,垂首不语。
“衣衣,为何要这样?”
“我为何这么做,你不是知道吗?”
“当年的你虽也任性,但从未背着我做事的。”
“如今我背着你做事,你失望了?”龙女眼圈一红,抬眼直视他,“一个寻常凤凰,难道比陛下对你的信任还重要?你为了她责怪我?”
朝华君摇头道:“她的事,我一直没对你提起,是我的疏忽,我以为你会明白。”
“每每借口拖延婚期,我还不明白,岂不成了傻子?”
“衣衣!”
“陛下信任你,是你从无大事瞒着他。”龙女打断他,“她在仙界的消息,你以为你不说,陛下就不知道?我们安排在仙界的人是做什么的?神后娘娘特地让我来试探你,果然你是知道的,我将此事告知陛下,是以你的名义,求陛下对外提我不提你,她将来就不会怨恨你,我这样做又为了什么?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我吃醋,知道我心狠手辣,我很有脸面吗?”
朝华君沉默片刻,扶住她的肩:“是我说重了,你……”
“我只是没料到,你为了维护她,可以做到这种地步。”龙女含泪推开他就走。
眼看她消失在园门处,朝华君欲言又止,正好执事羽萧快步走来,至他身旁停住。
“王。”
“如何?”
羽萧双手将瓷瓶呈上:“不出王所料,魔帝命人送回来了。”
朝华君接过次平放入袖内:“他向来自负。”
羽萧道:“如王所说,魔帝真以天元神光救治,功体必有折损,于我们正是个好机会,小凰儿知道王曾以心血相赠,也无怨怪之理,王料事如神,果然高明。”
朝华君没有说什么,示意他退下,自己再静静站了片刻,也缓步进房间去了。
第十一章 神龙出水
魔宫,空旷的殿内,隐隐有水声回响。
睁肯便望见漆黑的殿顶,所幸虚天永夜,光线阴暗,田真很快就适应过来。
久违的景物再次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身上的僵硬感消失,双腿的触觉也恢复了,等同失去的重要东西又找回,那种激动是难经形容的。
田真迅速翻身下榻,迫切地想要找人一起出去看风景。
“陛下!”
“陛下,我能看见了!”
唤了两声,竟无回应。
高广殿门,一束珠光斜照进,地面一片白,如同降了霜。
田真独立于殿中央,满腔热情逐渐冷却,变作隐隐的担忧,这回人情欠大了,不知道,他现在怎样……
寝殿内找人很简单,除了那张榻,根本无任何陈设。
纵然如此,田真仍旧将每个角落都仔细了一遍,确定他不在之后,便打算出门去寻找
轻微的水声再次响起,似乎很近。
田真停住脚步,仔细倾听片,掉转方向循声走到榻后,探身将脸贴在墙上,哪知奇怪的事发生了——看似普通的墙,与别个并元两样,实际竟如同虚无,她整个人都穿墙而过了!
墙后,是她想也想不到的奇异所在。
空阔庄严的黑石厅,弥漫着熟悉的肃杀气息,厅内无多余陈设,唯有中央一池水,水波荡漾,散发着熟悉的冷幽幽的蓝光。
水花溅起,池中似有异物。
寝殿后还有这个地方?田真诧异,踮着脚尖走过去,边走边轻唤:“陛下?你在……”
刹那间,一幕震撼的场景映入眼帘。
那是……
那是什么!传说中的龙?是龙!
田真站在池畔傻了眼。
池水清澈,一条巨大的赤鳞龙盘旋池底,有角有须,威风凛凛,鳞甲鲜艳似血,映着光华灼灼的蓝色水波,瑰丽无比。
仔细看,蓝光其实是自那龙身上散发出来的。
蓝波荡漾,拥着赤龙,那景象正常人见了难免都会被震慑住,所谓“叶公好龙”,不过如此,田真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两腿发抖,却是半步也挪不动。
那龙似已发现有人,睁眼朝岸上看来,双目炯炯如炬,令人胆寒。
“别吃我!”田真终于回神,情急之下朝它招手,弯腰做恭顺状,小心翼翼地赔笑,“我不是故意的,打扰,打扰……我马上就走,这就走。”
她一边说,脚一边往后挪。
忽然,池中水“哗”地炸开,溅起足两丈高,点点洒落。
水花落尽,魔神现身池畔。
“陛下!”田真张大嘴巴。
“凤凰”。
发现池内的赤鳞龙已经消失,田真依稀明白了什么,试探:“陛下,刚才……是你?”
“吾在回复神元。”
此神是条龙!田真心肝颤抖,脚底下不由自主地后退。
“嗯?”眨眼间,魔神的身形移至她面前,阴暗眸中有恼怒之色,“灰凤凰?”
故意在凤凰前面加个“灰”字,有提醒的意思,表示此神对自己的反应很不满,意思是你不过一只灰凤凰,胆敢嫌弃吾。
也难怪,多威风的一条,论形象,的确比灰凤凰光辉高大百倍不止,田真很能理解他的心情,救了人大伤元气,结果对方却这种反应,换成谁都难免不平衡。
田真当即奉承道:“我的意思,陛下就……就算是龙,也……也是一条俊美英武的龙。”
“你畏惧了。”
“没有,绝对没有!”田真连忙双手交握胸前,崇拜道,“陛下的原形太……威武,令我……敬爱!”
“虚伪的表情。”
骗过此神真的不容易,田真无奈咬牙,张臂抱住他的腰:“真的,无意看到陛下的原形,我只是被震憾了,羞涩.....”说到这里,全身汗毛都自动立正了。
魔神脸色略好:“你要习惯。”
“是,陛下。”咱抱的不是龙。不是龙...田真默念,尽量将注意力移到正事上,问道:“陛下为我解毒,要不要紧?”
“无妨。”魔神抬眸。
真无纺,也不至于现原形回复神元了,田真缓缓放开他,垂首道:“这件事是神界的阴谋。”
“吾已知晓。”魔神道,“你不必忧心。”
他果然知道,田真松了口气,跟着他走到外面大殿,只觉腹内饥饿无比,想自己不比先天大神,这么多天没吃东西,难怪受不了,于是连忙出门去找吃的。
刚走下七层阶,石山后忽然跳出一群人来。
“鸟女!”
“灰凤凰!”
田真先是吓一跳,接着喜笑颜开:“你们在等我?”
九死沧道:“你中毒,大家担心得不得了,天天都在这里等消息呢!”
古石护法拉着她瞧:“全好了?”
田真顿时热泪盈眶,与众魔抱成一团。
九死沧摸出个瓶子递给她:“绝顶好药,大哥给你留的!”
没等田真道谢,旁边的玉杨娇就伸手一把将他推开:“她是中毒,又不是内伤,你别让人家乱吃!”
九死沦道:“差不多了,吃点比不吃好。”
“莽夫!”玉杨娇鄙夷,从丫鬟手里接过两盘香芙糕点递给田真,“看你,瘦成这样,姐姐给你做了些糕点,可不是普通的,滋补养颜,最有用了。”
眼角余光瞟见远处一抹蓝影,田真愣了下才回神,连忙道谢。
与众魔喝酒欢庆,直到神殿巨柱上的珠光熄灭,虚天入夜,田真的才托着糕点回到寝殿。
魔神见状道:“低劣的体质。”
体质问题实在很敏感,它随时提醒自己与先天大神的差距,田真表情不太好看了:“魔宫体质好的很多,先天神体的也有,陛下要是嫌弃,我去找她们来!”
魔神转过脸,评价道:“低劣的体质,亦无太多坏处。”
田真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魔神拎过她警告:“凤凰。”
忘记此神好面子了,田真就着手中的糕点咬了一口,同时一个媚眼飞过去:“吾错了,陛下——”
魔神放开她。
跟着此神,品德修养得到提高,脸皮厚度也在不断增加,田真摸着脸感慨,真是无耻啊....
她坐到榻上:“陛下,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魔神道:“讲。”
“如果中毒的是九列沧他们,你救还是不救?”
“吾会还他们一个公道,让阴谋者付出代价。”
“陛下爱护部属,不救吗?”
“部属众多,吾之力量有限。”
真是不说话啊,中毒很容易,哪里个个都救得过来,田真忍住笑,站起来凑到他身旁问:“那我也是陛下的部属,陛下却救了我,我跟他们有什么不同吗?”
魔神抬头不答。
田真换个问题:“如果是两个天王中毒,陛下会救吗?”
“吾儿谨慎,不会中毒。”
“如果是奂天女呢?”
魔神看她:“你介意了?”
狭长双眸,目光依旧锐利,洞悉一切,只不过其中的坚定似乎少了几分,隐隐有波动之感,看得人心悸动。
田真躲避他的视线,若无其事地道:“陛下救人,我哪里会介意。”
“口是心非的凤凰。”
“那陛下救不救她?”
“你希望吾回答会,或是不会?”
他把问题抛回来,田真反而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见她语塞,魔神道:“吾若回答不救,你相信吗?吾若回答救她,你不介意吗?她若真中毒,你会袖手旁观,还是劝吾施救?”
……
魔神总结:“无聊的凤凰,才会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想不到此神平时少言寡语,口才却这么好,田真无言以对,嘀咕:“我就是无聊,我就是想听……”
“想听吾的谎言吗?”魔神面对她,“还是试探,想知道谎言背后的真相?”
“啊?”
“她是吾最忠心的部属,更是忠实的朋友。”
脸上的温度逐渐升高,田真扯了扯嘴角,最终弯上去了,矫情地将额头抵在他胸前:“真的,我真的没有多想。”
“是吗?”魔神很给面子地没有揭穿她,往榻上坐下,“夜已深,该睡了。”
田真连忙坐到他身旁,请求:“我不想变回原形睡觉,陛下。”
“你之居处,已有人在。”
“陛下的寝榻很宽,我不会占太多地方……”
“胡言乱语。”
“那我去沧大哥那边过一晚。”田真站起来就走。
“嗯?”魔神双眸微眯,将她变回原形,拎在手中。
田真哪里肯就范,扑扇着翅膀。
魔神警告:“凤凰!”
田真继续拍翅膀抗议。
……
舒舒服服地躺在榻内侧,身旁还有个守护大神,田真比平时更快入睡,连做梦都在笑,大神也怕缠女,在他面前,坚持就是能得得逞啊。
直到半夜,殿外袭来的重重寒气将她冻醒了。
身下是冷硬的榻,寒意侵入骨髓,四肢几乎都已僵硬了,往常变回原形睡在他袖内,根本就没有遇见过这类问题。
此时此刻,田真心里最先涌起的并不是后悔,
睁眼,面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更看不到人,那熟悉无比的蓝光竟然消失了!
恐惧瞬间蔓延开,田真急唤到:“陛下?”
“吾在。”身畔传来低沉的、略带鼻音的声音。
确定他没有离开,田真松了口气,忍不住连打两个喷嚏,紧接着一双手伸过来将她抱起。
“失去吾之庇护,冷了吗?”
广袖挡去风,怀抱透着暖,田真轻声问:“怎么……”
“功体略有折损,吾暂隐护体神光。”
“是因为救我吗?”
等了片刻得不到答案,田真没有再追问,在他怀里安心地睡去。
对于她为什么会中毒,魔神根本没有问的意思,田真也没有说,看得出来,此番解毒,他功体受损严重,接下来的日子,他多数时候都在沉思,回复元神,田真尽量不去打扰他,偶尔跟路小残九死沧他们玩耍。
经过诬陷事件路小残也很识趣,不敢主动去寝殿见父亲。
田真搂住他捏他的脸:“小鬼,敢在你父皇跟前演戏!也不想想你才长几个心眼,你父皇活了多少年!”
“你真恶心!”路小残挣开脸,从她怀里钻出来,嘀咕:“我还不是想报仇!”
田真道:“你父皇信她还是信你?”
“我是看父皇很信你呀。”路小残转转银珠,凑过来道,“反正你也讨厌她,不如我们一起想个办法把她赶走吧。”
田真哭笑不得,板起脸警告:“不许乱来!”
“你怕她会投去神界对付我们?”路小残道,“我听说她虽然是先天之神,法力却很一般,连父皇的十之一二都没有……”
田真往那小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管好自己,再胡闹,我是不管的!”
路小残无奈,怏怏地走了。
田真叹了口气,横竖都是为他着想,有什么理由责怪奂天女呢,留她在魔界,他便会安全一分,虽然这样的想法很自私。
说曹操,曹操到,远处一抹飘逸的影子,比呗灯光映得五颜六色的虚天夜空更加美丽。
“奂天女。”
“我来这些日子,从未有人像前日那般与我说话,凤凰,你很受欢迎。”
自从那日搬出来,她就没再进过寝殿,田真倒不好说什么了,想了想道:“天女贵为先天之神,大家难免有敬畏之心,不敢亲近,等他们习惯,就不会讲天女当外人了。”
奂天女没有说什么。
田真道:“小残只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对于要重铸自己的 人难免会不满,天女别跟计较。”
奂天女微微一笑,道:“你不必担心,一个即将离开的人不会对他构成威胁。”
田真始料不及:“你……”
“我会走。”
田真想要挽留,却有找不到合适的话说,半晌才问:“陛下知道吗?”
“我没有告诉他。”奂天女移近,“因为离开之前,我必须带走一样东西。”
听出不对,田真来不及后退,已被定再原地。
奂天女抬手,掌心亮起神光。
这个人在那光华的笼罩之下,巨大的力量袭来,全身血液随之乱窜,胸口憋闷,五脏六腑如同煎熬,十分难受,与此同时,丹田似有数道气流正脱离控制,流散至全身,有东西被缓缓吸走。
田真骇然:“你……”
奂天女道:“放心,西殿下救回你的性命,我就不会让你死。”
不消片刻,内丹自田真口中滑出,飞至她掌心。
“你生气也罢,我这样都是为他好,你难道不在意他的安危?”奂天女合拢手掌,“此丹我带回去炼化,方能无事。”
失去内丹,田真变回原形。
事不宜迟,奂天女侧脸唤道:“小彩,走吧。”
身后全无动静,彩蛇并未如愿出现。
奂天女一愣,转身看去,只见那高高的石山顶已经站了个人,金边袍袖映着夜空,彩蛇低头伏在他足下,不敢多动。
“奂天女。”
“殿下还是来了。”
“吾来阻止你犯错。”
“错?她的内丹是凤神的,殿下难道不知?”奂天女再也忍不住,摇头道,“当年陛下与太子率诸神合力设太上镜,失败多次,后来凤神舍弃内丹,才得以成功,使殿下受困数千万年,这颗内丹与太上镜有关,是个极大的变数,殿下留下她性命也罢,内丹却决不能留!”
“你的心意,吾从未怀疑。”魔神道,“但放眼六界,谁还能将吾逼入太上镜?你太多虑。”
“无论如何,我不能留着它威胁殿下。”
“失去内丹,她再不能修得人形。”
“这比不上殿下重要。”
“奂天女,不要令吾失望。”
奂天女咬唇,半晌道:“殿下还是不能原谅我?”
“当年是吾父兄逼迫你,你受制于人,毫无过错。”魔神道:“吾入阵,并非全为救你,吾只是高估了自己,想要一试杀阵。”
太直接的话往往都伤人心,田真深有体会,想当初那句“吾不喜欢你”,多打击人,幸亏自己精神坚韧,否则早就望而却步了。
奂天女沉默片刻,反而微笑了。
脖子上一紧,田真不由自主地张嘴呼吸,就这当儿,那粒内丹迅速飞来,滑入腹内。
奂天女道:“我要走了,你或许有兴趣送我一程。”
恢复人形,田真自地上爬起来,见魔神仍无挽留的表示,只得点头答应。
奂天女盈盈拜下:“西殿下保重。”
魔神不语,转身消失。
十方虚野的风景莫名地变得萧瑟,无边落木,无尽衰草,彩蛇穿梭云中,两人立于蛇背,很是稳当。谁都没有说话,彼此心头仅剩的芥蒂似乎也已经淡去,两人间的气氛前所未有的融洽,奂天女没让她送多远,道:“其实陛下他……”
“他向来如此。”奂天女道:“果真不介意,又何妨一送,他没有来,我反而很高兴。”
田真轻咳了声:“陛下故意说那些重话,只是为了让你把内丹还给我而已。”
奂天女道:“我比你清楚,你不必安慰。”
田真道:“天女既然知道,又何必坚持要走,陛下需要你。”
“没有挽留,陛下已经做了选择,难道留下来看他继续纵容你吗,你是在同情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
输了,也要保留最后的骄傲,田真并不恨她,反而生出几分敬佩,为了赶走自己,她虽然用过小小的手段,却从没有害过自己的性命,让这场较量显得相对公平。
“天女打算去哪里?”
“优婆山底,封闭神识,或许数千万年之后醒来,希望那时还能见到殿下。”
田真欲言又止,终究不好多劝。
奂天女忽然道:“你丹田受损,是不可能再修到内丹的,殿下肯付出代价维护你,你更该回报,若我此刻再问你取它,你舍得吗?”
田真沉默半响,道:“你拿去吧。”
奂天女缓缓抬手,却只是轻轻理了下鬓边的散发,浅笑:“你如今知道了这粒内丹的问题,应该明白自己有多重要。”
田真道:“我不会再乱跑,天女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奂天女转身面对她,道:“时间紧迫,殿下以天元神光将毒吸纳入自己体内,再以内丹逐渐化解,至少需要半年,其间为压制毒性,殿下仅余一半功体。”
田真早有心理准备,此刻被证实,仍旧呆了下。
奂天女道:“纵然如此,当今六界也无人能与他匹敌,我担心的是你。”
“我明白。”
“这是我最后为他做的事了,你好自为之。”
奂天女说完,看似随意地挥了挥长袖,重新踏上蛇背,飘然而去,很快消失在云中,竟是再也没有回头。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跌落地上,昏迷过去。
田真正为奂天女的离去惆怅,转头看清地上那人,更吃了一惊。
德音龙女?
下了毒,还敢亲自来探听情况,田真想到自己受的苦与魔神功体受损都是此女直接造成,越发窝火,正好这一带离虚天近,附近有魔兵把守,她放信叫来两个魔兵,带着龙女回魔宫去了。
要维持身份,必然会孤独,奂天女来魔宫这段日子,人缘并不怎么好,如今离开。众魔反而都为田真高兴,唯独田真自己无半点欣喜,立于石山顶,她只觉得虚天比往日冷了许多,仿佛人间入秋的味道。
寝殿外的七层阶,魔神独自站在最高处的石栏边,似在远眺。
田真匆匆拾级而上,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石山万里,其间点缀着各色珠光,红黄蓝紫绿,明暗相间,动人非常,视野尽头与夜空相连,分不清是天还是山。
谁也没有说话,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对面魔神殿柱子上的明珠被罩住,周围的珠光紧跟着陆续熄灭。
夜到来了。
田真转头看身旁的人,见他仍是纹丝不动,阑珊珠光衬出的那分孤寂,硬是将浑身的威严气势给掩盖了下去。
田真轻轻拉起那手:“陛下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魔神收回视线,侧身看着她道:“吾看着熟悉的天空,竟生出不舍之感,似乎要离开它了。”
遵从天意的神,虽不惧太上镜,对六界却仍有着一丝眷恋。 田真勉强笑道:“陛下这么相信天意。是认定我会害你吗?”
“吾并无此意。”
“那陛下又何必总生归心?”
“若吾再次被封印,你将如何?”
田真不答反问:“陛下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魔神移开视线道:“说一个令吾高兴地答案。”
“陛下也爱听谎话吗?”
“偶尔。”
“我说我会好好活着,陛下失望吗?”
魔神重新看着她,半响道:“吾不喜欢你的直接,凤凰。”
“我会好好活着,想办法救陛下出来。”田真望着他眨眼睛,“怎么,陛下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愚蠢,”魔神抬手在她额间拍了下,侧过脸,“你有何能力救吾?”
“那么我说愿意陪陛下同入太上镜,这个答案能令陛下高兴吗?”
“花言巧语。”
田真莞尔:“我这次其实是去了仙界。”
“去找你的朋友?”
“他不是什么少宫,是仙帝关河月徽。”
魔神“嗯”了声,并不意外。
田真道:“陛下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为什么不说破?”
魔神道:“你没欺吾,是他骗了你。”
田真沉默片刻,抱住他的腰:“陛下,抱抱我吧。”
这个“抱”的含义与以往不同,气氛实在不适合拒绝,魔神显然还是不太习惯做这类事,左手缓缓抬起,在半空迟疑许久,才尽可能轻地落到她背上,算是拥抱了。
“凤凰,内丹之事不必在意。”
“我知道。”
“若吾注定归去,必有再次封印的机会。”魔神停了停道,“吾将这个机会赐予你。”
田真“哦”了声,道:“好啊。”
眼泪汹涌而出,悄然沾湿衣袍,不知道为什么会哭,没有想过原因,明明不生离死别的时候,可是眼泪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共看虚天夜色,满目温馨,却满心悲凉。
风神内丹,当真天意注定?
如果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今日这句赐予,就可以减轻她的内疚?
“你哭了。”
“没有。”田真用袖子擦眼睛,说出万能借口,“风吹沙子进去了。”
不待魔神说话,她忽然抬起头望着他,缓缓道:“陛下这么说,让我生气呢,连陛下都相信天意了,我却不能信,我不相信天意。”
魔神看着她半晌,眸中的视线似乎温和了些:“吾将外出数日,你留在魔界,不可乱走。”
田真吃惊:“出去做什么?”
魔神道:“一件紧要之事。”
田真没有阻拦,他做事看似随意,实际很有分寸,明知现在功体受损,不宜再轻举妄动,却仍要坚持,说明那件事真的很重要。
“说明时候回来?”
“短则十日,长则一月。”
“叫天王跟你一起去吧。”
“无妨。”魔神道:“一半功体,于吾足够。”
当初北涯亲眼见过他用一半力量击退两届联军,田真承认他的话:“我不是怀疑陛下的实力,可是请陛下体谅我的担忧,保重自己。”
魔神道:“你不必担忧,吾带他去便是。”
田真想了想,又道:“还有,陛下答应我,这次出去要谨慎,不可以暴露行踪。”
“自然。”
“也不可以轻易插手别的事。”
“啰嗦的凤凰。”魔神拎开她。
看他消失,田真笑。
“我说蛇女一走,父皇就只对你好了吧!”一个小不点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田真没好气道:“她不走才好呢!”
“怕什么,有我和哥哥在,一样可以帮父皇。”
“小东西。”田真失笑,拎过他,“你父皇和哥哥都外出,从现在起,外面的防守关卡你都给我看好了。”
路小残道:“你那个旧情人的未婚妻怎么办?”
田真楞了下,大怒:“谁是我的旧情人,嗯?”
“你跟朝华伯伯的事,我早就打听到了。”路小残神色得意,“别以为父皇不知道,你就……”
“臭小子!”田真抡起巴掌。
路小残跳开,大眼睛闪着邪恶的光:“你连不相干的人都要救,怎么偏偏把她抓来,肯定是气她抢了朝华伯伯。”
田真道:“我抓她,是因为她给我下毒,听明白没有,下毒!”
“是她下的毒呀。”路小残大悟,拍手道,“那她肯定是吃醋了,怪不得朝华伯伯前日送来了心头血,他还是惦记你呢……”
田真二话不说就去拎他的耳朵。
“我不说了!”路小残躲开,问,“你说现在怎么办,杀了她报仇?”
田真不假思索道:“关起来,别让她太好过,可也别让她死了,等你父皇回来再说。”
魔宫一切照常,十多日过去,魔神与路冰河依旧全无消息,至于他们到底去办什么事,田真也实在想不出六界有什么能让他如此重视。她虽然有点着急,却不至于太担心,路冰河足智多谋,虑事周全,实力不在战神神无功之下,更重要的说,他懂得跟他父亲交流的技巧,魔神再自负,多数时候也会克制脾气,采纳他的建议,有他的跟随,很是稳妥。
路小残孩童天性居多,但论到管理魔界,也丝毫不亚于哥哥,防守排布都妥妥帖帖。
这日,魔业护法匆匆跑来,将一封信交给了田真。
果然来了,田真没觉得惊讶,带了魔业护法与九死沧几人跟随,前段时间的训练效果显著,众魔再不是空架子,精神抖擞地跟着她出虚天。
十方虚野下起了雪,白皑皑一片,朝华君独自立于雪地里。
田真在三丈外停住。
见她身后跟着魔业护法等人,朝华君微笑:“我已让你如此防备了吗。”
“神界叛逆,不愿给王带去麻烦。”田真道,“王找我肯定有重要事情,不妨直说。”
朝华君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先前衣衣她……”
你未婚妻害得老娘差点连命都丢了,现在还要我救她,真当老娘是圣母?田真示意众魔退开,道:“这是她咎由自取,毒是她下的,消息却是王泄露的,王是来道歉呢,还是求情?”
感受到语气里的疏远与冷淡,朝华君黯然道:“此事是我的错。”
“事情都过去了,道歉也没有意义。”田真制止他再说,“王的来意我明白,王与陛下是表兄弟,陛下应该不会太为难她,王肯送心头血来,我很感激,我会转告陛下,至于放不放人,就不由我说了算了。”
朝华君点头道:“我此番前来,并非全为此事。”
田真道:“还有别的?”
“凰儿……”
“王。”田真制止他,“你再这么叫,龙女又要吃醋了,那时我就不足中毒这么简单了。”
碍于九死沧众人的面,朝华君毕竟不好多说,轻声叹道:“你向来乖巧和顺,有时候却又……太有主见了。”
田真道:“我一直都很有主见,是你没注意到。”
“他始终要被封印,你这样下去……”
“王还是不了解我,我从来不信这些预言,命运在于自己不在天。”田真道,“这些话对求情也没有任何好处,我先回去了。”
朝华君上前几步,魔业护法,九死沧几人立即闪身拦住他。
田真道:“如果王觉得龙女的安危不重要,可以闯魔界。”
朝华君看着半响,一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果真喜欢留在魔界,便留下,但你若几时想回来,我也必会护你。”
田真沉默片刻,道:“谢谢王的好意。”
“衣衣的事就有劳你了,我在百里之外等候。”
魔神外出的消息是保密的,连九死沧他们都不知道,田真只说是与路冰河去查看魔泉了,至于朝华君这边,拖延时间的借口不难找,无非是派个小兵去,说龙女暂无大碍,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求情之类,外面也无动静。
两日后,田真与路小残正在石山上说话,有人报路冰河回来了。
“陛下呢?”
“不曾见。”
田真闻言立即起身要过去看,刚跃下石山,就见路冰河缓步走过来,紫眸银发威风凛凛。
田真急问:“陛下呢?”
“已回寝殿。”路冰河不看她,叫过弟弟询问离开后的情况。
田真松了口气,飞快跑回寝殿,果然见魔神立于殿内,奔波多日,神采不减,只是脸上略带了几分惊愕之色。
早已料到他的反应,田真轻咳两声,快步走过去抱住他的手臂:“陛下,事情这么快就办完了?”
魔神转头道:“吾料你等急,故提前办妥。”
此神总算知道有人在等了,田真暗暗高兴,问:“顺利吗?”
魔神“嗯”了声算是回答,然后继续打量四周:“这些,是你做的?”
先前空旷的寝殿,已经多出了小几、茶壶、灯座、地毯……墙上挂着颜色温暖明快的用各种材料编制的巨幅壁画,榻上也铺了厚厚的带花纹的垫子,很有西式风格。
虽然很怀念当初希腊神话似的场景,可是那样的冷清,不应该是他向往的。
“是我和小残做的。”田真指着那副巨大的壁画问,“陛下喜不喜欢?”
魔神侧身:“无聊之举。”
田真“哦”了声,放开他的手:“陛下不喜欢,那我叫小残撤去吧。”
“无妨。”魔神挥袖:“吾虽觉多事,亦无不喜。”
田真低头,以袖掩面,偷笑。
“凤凰?”
“陛下需要沐浴吗?”田真迅速恢复正常,抬头问道。
一路风尘,魔神自去殿后魔池沐浴,正好路小残过来问安,田真趁机出去跟他说了会话,待她重新进来时,魔神已经站在榻前了。
他主动开口道:“凤凰。”
田真连忙走到他面前:“陛下累了吗?早点休息。”
魔神没有表态,视线在她脸上略作停留,然后开始缓慢下移¨¨¨
过于认真的观察,比第一次见面时仔细得多,田真反而很不自在,那锐利的目光似已将她看透,感觉就像在做全身检查。不明白大神的用意,田真连忙低头查看,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于是重新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刚沐浴过,长发长睫犹带水气,湿润,颜色看上去就更深了些,漆黑如墨,那狭长的眸子好像也被洗过,泛起幽幽光华。
田真的心怦怦跳。
咱有什么好看的,事实上论观赏价值,你自己更高吧¨¨¨
“陛下在看什么?”
“躺下。”
田真没反应过来:“啊?”
魔神直接转身向榻示意。
这是¨¨¨神经弦刹那间断掉,田真下意识地双手拉紧衣襟,后退两步,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什么?”
魔神蹙眉,抬手将她抛到榻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全无半点预兆,田真对这种方式实在难以接受,待要起身,四肢已是动弹不得,顿时吓个半死。
“等等¨¨¨你做什么?”
衣带被扯开,衣衫自动飞走。
清楚此神“动手不动口”的作风,田真赤身躺在榻上,差点没窘得昏过去--不愧是神,作决定也是神速,咱还没准备好呢!
魔神俯下身。
修长的手指呈现完美的肤色,根根透着力量,触及肌肤,田真激动得血流速度加快,全身皮肤泛红,活像只虾子。
魔神的兴趣显然不在她的脸上,手逐渐往下移。
“慢着!”田真终于忍不住叫起来。
“嗯?”语调上扬,却无询问之意,倒像是在表达不满。
田真的气势莫名地矮了一半,说话开始颠三倒四:“陛¨¨¨陛下,我的确很喜欢你,可是我有话要说,我¨¨¨这样太快了点,还有问题¨¨¨我还需要时间来接受¨¨¨我¨¨¨”
声音消失,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捂住了她的嘴。
这是什么场景?田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动又动不得,还不让说话,就算能开口,谁那么大胆子敢闯来寝殿救人呢,估计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看怎么像¨¨¨暴力!太暴力了!
察觉她的异常,魔神总算将视线移到她脸上:“凤凰,在想什么?”
重新获得发言权,田真憋红脸道:“陛下做什么,我¨¨¨就想什么。”
魔神意外了:“你已知晓?”
田真无言,表示理解方面毫无压力,都这样了,还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咱不是白受那么多年的义务教育了吗!
魔神看着她许久,开口道:“凤凰,你想多了。”
想太多?田真“啊”了声,念及此神一贯的良好形象,开始怀疑他只是打算给自己换换衣裳,忍不住脱口而出:“你难道不是想再造一个小天王吗?”
沉寂。
“你,在引诱吾吗?”
低沉的声音里,身上的重量陡然增加,压得田真差点喘不过气。
这条龙太重了!田真大受刺激,眼睁睁地看着那俊脸离自己越来越近,长发纷纷散垂下来,慌得她赶紧自我反省--阿米豆腐,色即是空,想多了!是咱想多了吧!你只是在近距离观察¨¨¨
长睫,美眸,比画还精致,额饰上的碎金片点点摇晃,令人目眩。
高直的鼻梁即将触及她的鼻尖,忽然又停住。
到底谁在引诱谁呢?田真呼吸不畅。
近距离的效果犹胜远观,薄唇勾出诱惑的弧度,浓密的睫毛下,深邃的眸子里光华流动,越发摄人心魄,几乎令她失去理智。
手上的束缚不知何时已经消失,鬼使神差得,田真竟没有推拒,反而抬臂攀上了他的颈…
就在此时……
魔神似有醒悟,微微侧脸:“嗯!”
鼻子发热,液体不断玩外涌,田真闭目昏过去了。
这一夜发生的事很不可思议,整个过程是:开始大神很暴力,导致她想太多,最后引得他也想太多,气氛够了,他也温柔了,结果她又流鼻血又昏迷……醒来后,大神已坐在榻上,像往常那般陷入沉思中。
田真坐在石山上拼命揉鼻子。
鼻子不争气,害得脸也丢尽了,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吧,你听过谁头一次做了某些事还浑身轻快无比的?不过身体真有点不对劲,但要具体描述那感觉,偏又说不清楚。
正在苦恼,两只小手伸过来捂住她的眼睛。
“别闹,小残宝宝乖。”田真侧头,顺势拉他坐。
“这几天都不见你,你跟父皇在做什么呀?”
“不是昨天才见过吗?”
“都是七天前啦。”见她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路小残更加惊疑,小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变傻了?”
那得流多少鼻血,才有昏迷七天的效果啊!田真越发觉得其中有问题了,再记起朝华君求情的事竟没来得及说,她连忙哄了路小残两句,吩咐两件事让他去办,自己则脱身回了寝殿。
魔神沉思完毕,眼睛看着殿门,见她进来便将视线移开。
田真更加认定有事,却又不好主动开口询问,只得先将朝华君的事告诉他:“朝华君曾经前来求情,希望陛下放过德音龙女。”
“吾已知晓。”
看来这七天里发生了不少事,田真问:“陛下怎么回复他的?”
“吾尚未答复。”魔神道,“他是吾名义上的表兄,龙女害你中毒,应由你做主。”
田真摇头道:“陛下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有意见。”
“没有宽容。”魔神道,“吾若杀了她,你高兴吗?”
田真听着不对,皱眉道:“她站在神界的立场,下手害我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对一个令我差点丢了性命的人,我也不会为她求情,何况这事还导致陛下功体折损,宽容要看对象,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就没有过分宽容的理由。”
魔神道:“她夺走风王,你嫉恨她吗?”
田真微愣,看着他缓缓道:“陛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魔神转过脸:“无。”
“你在怀疑我?”
“你多想了。”
“是吗?”田真道,“求情,会被当成是旧情难忘,不求情,又被当成嫉恨,陛下要怎么看,我也没有办法。”
说完她转身就走。
“吾会考虑,娶你为妻。”
考虑?田真快被这种负气气炸,倏的停下脚步,回身瞪着他,脸上反而笑起来:“陛下请慢慢考虑。”
“怒极之笑,你生气了。”眨眼间,魔神已无声移动至她面前,左手抚上她半边脸,微扬的唇角似笑非笑,“吾若有留下的可能,便娶你为妻,你要走吗?”
说此神不解风情吧,其实是个调情高手,田真仍是有气,迅速将那手拂开:“我这么恶毒,因为嫉恨就想借刀杀人,哪里配得上陛下。”
“吾过分了。”魔神道,“吾并非质疑你的善良,只是介意。”
田真装作不懂:“介意什么?”
魔神不答,转身道:“炎武,命小残将龙女放还。”
四下扫视,并不见殿里还有什么人,田真对那位“炎武”更加好奇,同时暗暗嘀咕——这么容易就放还,该学学神帝陛下,给她下点毒,让她们也付出点代价,这才公平……
算了,此神夸咱善良呢,今天就放她一马。
草原、雪地、奇峰、森林、乱石岗……千奇百怪的景色一一呈现,四下望不到边,虽然田真以前常跟九死沧他们出来玩耍,可也从没有走这么远过,几乎都不认得来时的路了。
从未见他有这样的游兴,似乎要将十方虚野走遍,田真更加不安,劝道:“出来这么久了,还是先回去吧,看的时候多着呢。”
魔神道:“不要担心,凤凰。”
照理说,他一半功体也是无人能敌的,应该不会出大事,田真无奈依从,精神仍是紧张无比,注意力难以集中,不时东张西望。
见她这样,魔神道:“吾应允你,如生变故,即刻退回魔宫,不会恋战。”
田真本来就在担心这事,闻言笑起来:“陛下怎么知道我担心这个?”
“你了解吾。”
“那能再答应我一件事吗?”
“讲。”
“我喜欢陛下,可是我也很担忧。”田真低头抚袖,试探道,“陛下是不是同样了解我?”
“这也有条件吗?”
“有,我喜欢陛下,当然也希望陛下心里只能有我。”
魔神道:“若吾不在,你会回凤王身边吗?”
田真反问:“陛下在意?”
魔神没有回答,俯下脸在她唇上吻了下:“你的条件,吾应允。”
不轻不重,短短瞬间,田真如被电流击中。
待反应过来,他已直起身并且不再看她了:“吾带你去人界一游。”
得到他的允诺,最关键的问题有了答案,田真对这场感情再无顾虑,心情好得时刻都想笑,提起人间,她对这个词很是想念,毕竟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几年,几番想回去看看,无奈始终找不到入口,此刻他难得主动提出来,田真更加兴奋,这种兴奋持续到踏上人间大地为止。
这是未开发区吗?
田真看着面前的景象,满头黑线。
来之前,她还担心此神破坏力强大,不小心挥个袖就挥掉无数高楼,会被当成外星人侵犯地球,可如今的人类……还没有外星人这概念吧?
古老的丛林外,十几个村民装束的人正在合力搬动一块大石头,身材高大,帕头束发。
这里的人间也是另一个时空?田真失望。
石头大约是从山上滚下来的,挡住了经过村子的路,众村民喊着号子累得满头大汗仍旧搬它不动,便有人取来铁棍木棍去撬。
魔神见状道:“人,六界的弱者,如此顽强。”
听他夸奖,田真作为曾经的人也感到自豪,开始为同种族谋取福利:“陛下帮帮他们吧。”
众村民喊着号子齐用劲儿,看面前的大石一点点移动,都露出喜色,忽然,那石似被无形力量托起,莫名地飞至半空,约数丈高,然后平移开,落在不远处,“轰隆”一声将地面砸出个大坑,方圆数丈,地面龟裂,众村民吓到,连忙跪地祈祷,许久才爬起来,愁眉苦脸地去取土填那些裂缝。
早该料到此神不擅长做好事,田真后悔又庆幸。
魔神侧过脸:“吾并未用多少力气。”
田真“扑哧”笑出声。
“幸灾乐祸的凤凰。”
见那双眸闪着危险的光,颇有警告的意味,田真并未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地去掰他的脸。
魔神抓住那手:“喜欢吾俊美的脸吗?”
田真差点晕倒,嘴角直抽:“你怎么能……有说自己俊美的吗?”
魔神微微抬起下巴,道:“吾尊重事实。”
田真再次笑翻。
魔神放开手,朝她俯下脸:“你可以继续了。”
继续摸?田真表情僵住,结结巴巴道:“其实……这个……不全是因为脸。”
“吾知晓。”魔神沉声大笑。
神啊,又输了气场!田真郁闷地扶额,忽然仰头道:“陛下现在知道我的心意了,我却还不知道陛下到底喜不喜欢我。”
魔神侧过身。
早已猜到他的反应,田真低头做失落状:“不喜欢吗?”
见她这样,魔神开口道:“吾会在意。”
看大神装到什么程度,田真极力忍笑,道:“我是灰凤凰,陛下这么说,心里未必这么想,也就一点点在意吧。”
“吾并无此意。”
“那就是更多一点吗?”
“嗯。”
“会比普通部署多一点?”
“嗯。”
“可以比小残多一点?”
“嗯。”
“比大天王再多一点?”
“贪心的凤凰。”
田真的额头抵在他胸前,笑得颤抖。
魔神拉起她:“那边有争战,随吾一观。”
大神所说的“那边”,其实是指万里之外,那儿是座偏僻的山林,少有人踪,此时上空狂风大作,云中数名神将各执武器,柔和的金光将一名绿袍妖将困在阵内,全力围攻。
那妖将已是力竭,难以支撑,眼看就要现出原形,情急之下他忽然望见对面的人,顿时想也不想便高声叫道:“求魔帝搭救!”
魔神略一思索道:“甫三山。”
田真本不愿再让他插手任何事,可是听到这名字,她又将劝阻的话吞了回去,苦笑,甫三山乃是妖界五王之一,妖皇的亲弟弟,救了也没有坏处。
此番硬着头皮求救,甫三山自己也没有把握。
摩、妖原属同脉,不过这位魔帝极为特殊,听说皇兄曾经在他手下吃亏,他断没有救自己的道理。可若真落到神界手里,麻烦就大了,皇兄虽看重自己,但妖界王族素来有个规矩,落入敌手多会自裁,以免成为人质。眼下情势危急,左右死路一条,不如拼着面皮试试,或许还有希望。
果不其然,听到“魔帝”二字,几名神将皆面色大便,同时撤阵望过来,看清之后更是再也动不得,不知该逃还是该留。
甫三山趁机脱身出阵,暗道侥幸,想他虽未出手,自己却的确是因他获救,加上知道这尊神得罪不起,连忙上来道谢。
魔神问:“无恙否?”
当初妖皇受辱也就几个亲随知道,事关妖皇脸面,哪敢外传,就连甫三山这个亲弟弟也只略有耳闻,此刻见他待自己还算客气,甫三山暗暗疑惑,忙赔笑道:“小王技不如人,让魔帝见笑,此番大恩,小王自当铭记,来日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定然效劳。”
魔神道:“魔、妖同出一脉,吾看妖皇之面,无须客气。”
甫三山也不敢多留,奉承两句便告辞离去。
田真想了想,低声问:“陛下是想借这件事向妖皇道歉吗?他生性记仇,恐怕未必会领情吧。”
“吾无须道歉,他也不会接受。”魔神道:“但魔、妖两界将来必须合作,他需要一个友好的理由。”
田真不解地问:“陛下不是说跟他合作没有好处吗?”
“吾自由道理。”魔神没有多解释,转向几名吓呆的神将,双眸微眯,“对付妖界小王,以多胜少,无能的凡神。”
无能不是错,你思想品德又不及格了,田真迅速抱住他的手臂:“陛下,你做什么?”
魔神看她一眼,不语。
“表弟,何必动怒。”温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田真愣了。
不知何时,云中已站了个人,白衣广袖。
魔神缓缓道:“你是怕吾伤了他吗?”
杀气渐浓,袖底藏招,田真此刻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待要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朝华君看看田真,道:“表弟,她本是我宫中的人,若能网开一面……”
“王在说什么?”田真诧异。
魔神挥开她:“想回神界吗?”
田真上前两步去追,哪里还有人影!
“小凰儿。”一只手拉住她。
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误会,田真倒没怎么担心,此神脾气发过,应该很快就能想明白的,她转回看着朝华君,冷冷道:“你故意的。”
朝华君没有否认。
“龙女已经送还,如果你还想劝我回神界,那不必了。”
“你的维护,我很高兴。”
田真抽回手道:“身为弱者,本能地不喜欢杀戮,更不想看到毫无理由的杀戮,换成别人我一样会救,并不是因为你。”
“你虽叛离,我却不曾想过害你。”朝华君的语气也不复平静,“凰儿,当初我待你好的确有缘故,才会让你误会至此,但那些事也绝非全是假,难道你我一定要这样?你为何如此固执?”
田真没说什么,举步要走。
“随我回神界。”朝华君不容分说地扣住她的手,两人化作金光消失。
第十二章 神的智慧
天河长桥,殿宇宫墙,侍卫天官,久违的天庭,景物没有太多变化,可是比起第一次来时,心情已经大不同。没有叫文犀的小兵,没有狠毒的恒月姬,朋友和敌人的消失,提醒着这个地方发生的一切都成为过去了。
房间陈设精致,双重银粉色帐幔被银钩撩起,顶上垂落着整齐的流苏结,另坠着许多明珠之类的装饰。窗外阳光高照,轻风吹拂,缥缈乐声入耳,然而周围的空气始终令人感觉沉闷,极为压抑,反不及虚天的夜色令人舒畅。
戴罪之身,神帝没有立即处置,自然是有原因的。
听见脚步声,田真复又闭目。
侍女奉上茶饭,朝华君示意她们退下,亲自取了小半碗粥至床前,扶起她,轻声道:“想你该饿了,这是你爱吃的银虾粥。”
路上他说得任何话,图真都不予理会,但有件事说也奇怪,她的体质分明是神族中最劣等的那类,往常每天都要吃些东西补充能量,这次饿了好几天,精神居然还不差。
她睁开眼,淡淡道:“我有手。”
朝华君并不生气,拿小银匙轻轻舀了些送至她唇边。
田真侧脸道:“粥是不错,可惜人不对,也就没了胃口。”
朝华君道:“你又赌气。”
“跟你赌气有用?我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神女,好手好脚没那么娇气,要你堂堂神王亲自伺候,吃饭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可以。”田真从他怀里离开,伸手取过粥吃光,将碗送还,随口问,“打算怎么处置我,软禁一辈子吗?”
朝华君接过空碗放到桌上,回来坐在她身旁:“凰儿,他的力量难容于六界,我身为神王,许多事必须为神界着想。”
田真道:“如果我没记错,他对羽族多次留情,纵然恩将仇报,你也要对付他?”
朝华君道:“他的回归是天意,你如何就补体谅我半点?”
田真反问:“把我带回来,是你的主意,还是神帝的主意?”
“无论如何,我会护你周全。”朝华君站起身道,“你且安心跟着我,别的将来再说,不要随便乱走。”
待他离开,田真迅速起身下床,她也不怕做恶人,就所有进来的侍女全赶出去,然后独自坐在桌旁寻思——直觉告诉她,朝华君突然这么做,目的肯定不那么单纯,魔神功体有损的事除了奂天女和自己没人知道,难道他们已经在怀疑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想办法离开,田真望望屏风,天庭把守何等严密,单凭自己根本没办法出去。
正在懊恼,屏风外有了动静。
“小凤凰。”
“仙帝陛下。”
关河月微令侍卫退下,独自走了进来。
连他也来了天庭,事情更不简单了,田真心头一跳,直接问道:“关河月微,你也打算拿我做筹码?”
关河月微没有正面回答:“他是先天之神,纵然我不插手,别人也不会安心。”
“别人是别人,他并没有侵犯仙界的意思,仙界一定要参与?”明知没有希望,田真还是说出口了,“文犀,我只求你这一次。”
关河月微沉默半晌,微笑道:“我是文犀,也是关河月微,仙界的大事并非全由我做主,你放心,事情一过他们就会放了你。”
好似有一盆雪水当头浇下,田真全身冰冷:“你们打算带我去哪里?”
“优婆山。”
“敢激怒他,你们很有把握?”
关河月微道:“纵使他失去一半功体,我们也仅有一半把握。”
最坏的猜测被证实,田真镇定地踱了两步,忽然问:“是德音龙女跟你们说的?”
关河月微点头:“你不该放她回来。”
当时奂天女离开,为了警告自己,所以说出魔神功体有损的事,龙女在旁边,自然也听见了这番谈话,田真后悔莫及,冷笑道:“是我糊涂,下次我会注意,不再留活口。”
她重新坐下,摆弄着桌子上的茶杯:“只凭这么一个不确定的消息,你们就决定孤注一掷,不怕两界因此覆灭?”
关河月微道:“我们的时间不多,这是唯一的机会。”
田真挑眉道:“要是这个消息有假呢?”
关河月微很平静:“这原本就是场赌局。”
“无论是放龙女,还是救你,我都没指望过报答。”见他尴尬,田真忍不住笑了,“放心,我不让你为难,只是希望你闲了能常来带我出门走走,我不喜欢被关在房间里,也不想求朝华君。”
关河月微松了口气:“小凤凰。。。”
“你不用内疚,我不吃这套。”田真站起身,主动拉他:“走吧。”
大约是这次闹得太僵,接下来的几天朝华君都没有出现,但田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里。既然求人没用,她索性不再提起,关山月微见状也就安了心,不时带她去花园里散布解闷,反正天庭守卫无数,不怕她逃走。
对于她的反应,朝华君等虽觉异常,暗中查探却无任何发现。
就这样,田真白天四处游玩,晚上照常睡觉,直到第五日半夜,她忽然被几名侍女“请”了起来,送出城门。
长桥对面,一辆车等在那里。
侍女打起帘子,朝华君端坐车内,见了她仍是微微一笑。
田真不用侍女搀扶,一话不说自己跳了上去,钻进里面坐好。
没有月亮,没有灯笼,车内外都是黑沉沉的,天鸟却依旧能以极快的速度奔驰。田真望着外面倒退的模糊树影,暗间盘算。
黑暗中,手被人握住。
“小凰儿。”
“朝华君这是做什么?”田真想要抽回手。
他没有放:“记得当初我遇见你的时候吗?”
田真愣了下,莞尔:“怎么不记得,我把自己当成了天鸡。”
朝华君含笑的声音传来:“那时见你伤了最美丽的彩羽,迷失本性,小不上的缩在天鸡群里,甚是让人爱怜。”
就是出于这点爱怜,他带着她离开天海孤岛,真正走入了这个世界。
田真沉默半晌,道:“谢谢王。”
灰姑娘般的初遇,羽族神王坐在火凤背上,白衣金腰带,温柔如画中仙人,眼睛里有戏谑,有关切,也有疼爱。
与缺点多多的魔神相比,他太完美,不可否认,在他面前,她的内心一直都有着那么点自卑吧,所以才会在龙女出现后,轻易地就选择了放弃。
他对她的好,带着目的,却也有真心。
回忆固然美好,可是当所有美好都变成回忆之后,剩下的东西就不多了。
“神界叛逆的身份,已是死罪。”依旧动听的声音,多了几分黯然,在夜中宛如忧伤的音乐,“但无论如何我都是在尽量护你周全,小凰儿,为何就不能像往常那般陪在我身边?”
田真缓缓缩回手:“王肯送来心头血,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谢谢你。”
朝华君将她拉入怀里:“为什么?”
田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曾经可以撒娇的怀抱,依旧温暖,可惜这个人到底不够了解自己。
“原因很简单,王会放弃龙女吗?
”
“没有她,你会回来我身边?”
“之前会,现在不会。”
“你是真喜欢他?”
“是。”
朝华君道:“因为他救你,还愿意为你解毒。”
“这算是一个原因。”田真也说不出什么理由,英明又爱听奉承话的神,骄傲又自负,好战又好面子,危险又安全,思想品德时而优秀时而不及格,还经常高高在上地拿别人做填空题,可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与表情,低眉、侧脸、抬下巴,自己都记得清楚无比。
那么大的差距,也没有带来太多顾虑。
田真自朝华君怀里离开,道:“王的维护我已经报答过,所以这次的算计,我不会原谅。”
车内再无人说话,沉寂。
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是醒着,还是睡着了,等到明日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一切将回到该有的模样,就像没有发生过。
茫茫大荒,神界恶地,田真不记得是第几次来这里,神帝他们早就到了,朝华君和她没有跟随大军一起出发,只是为了避免走漏消息而已。
优婆山脚,数十万大军阵容整齐,两面醒目的旗帜被风吹起,分别是神,仙两界的标志。被神所弃的上古神山,忽然间众神云集,怨气更重,山顶阴云起,大片大片往下压,与山脚圣气混作一团。
这次两界的阵容明显比北涯那次更强大,除去朝华君,战神神无功,月王与仙界九费太宫等人,神帝弑中天与仙帝关河月微也并肩立于云楼顶,金色华盖映着,紫色华盖,极为贵气。、
高高竖起的十字木架上,是个便于观战的位置,也是最醒目的位置,足以让所有人看到。
田真苦笑。
这十字架是特意留给咱的吧。难不成咱要变耶稣了?
优婆山有上古众神遗留的杀阵,他们将战场选在这里,打的就是利用杀阵相助的主意吧?杀阵的危险是其一,最关键的是自己身上这粒凤神内丹,会起什么作用,很难预知,对他肯定是极端不利的,好在暂时还没有人知道这点,必须尽快想办法脱身。
朝华君见时候差不多了,走到她身旁轻声道:“凰儿,委屈下你。”
田真收回思绪,道:“委不委屈,我还有选择吗?”
习惯了她现在的说话方式,朝华君没有计较,带着她飞上高高的横木。
田真忙道:“我怕死,也怕疼。”
朝华君拍拍她的背,没等她看清,一条细细的金色绳索自他袖内滑出,将她缚在中央的木柱上。
田真松了口气,情况比想象中的要好,至少没被员起来。
“多谢王的恩典。”
“乖乖的,不可多话,否则就不只是这样了。”
朝华君说完抿嘴,掠下木架。
确定神帝他们没再注意自己,田真低头看身上的金色绳索,这是神界常用的缚神索,收缩自如,无论神仙魔妖,被梆住了就难逃脱,他仅仅用了这个,也是知道她的法力低微逃脱不了的缘故吧。
换成别人,肯定觉得他对你实在够好了,可是真正对你好的人,绝对不会拿你当人质。
不知何时起,周围的气氛悄然转变,现场静得出奇。
大片魔气卷来,形成黑色魔云,一支魔军从天而降,约有数万之众。
阵容整齐,战旗招展,旗下是九死沧、魔业护法等数名大将,阵前左右两边,路冰河紫袍飞扬,路小残红袍小袖,越发衬出中间那身影的威严。
魔神立于云中,俯瞰大阵。
众神仙紧张,亦不敢怠慢,用于守阵的力量又加了几分,但见金光紫气萦绕,层层堆叠宝塔。
魔神看毕负手:“设此大阵,是有必胜的把握吗?”
神帝道:“七弟会来救一个羽族女,令朕意外。”
“虚伪。”
田真纵然满腹焦虑,听到这句评价仍是差点笑出声。
魔神也不理会神帝的脸色,将视线落在战神神无功身上:“吾儿,你的对手在了。”
路冰河应声出阵,伸右手,瞬间工夫手中便多了柄银色钩镰刀,嵌紫色宝石,与银发紫袍相辉映,冷艳夺目。
对上魔界天王,战神亦不敢轻敌,神无功抢先出招,画戟迎风橫砍,卷起火色气浪。路冰河紫眸微冷,身形瞬间跃起,避开那气浪,同时手里的钩镰刀直劈下去,神无功冷笑。待要回护,不料那钩镰刀中途一转,一送,竟变作钩割之势,好在他也应变得快,身体前倾,堪堪避开。
两人实力相当,世响声中已越过了几座山头,战到远处。
大鹏王垂天伤未痊愈,没有出现,路小残对上的是另一名天将,应付起来不算太吃力,加上小家伙计谋多,问题不大。
田真望着对面的神,忍住没有做声。
金色紫色光圈层层扩散,隐隐有五彩圣气飘浮,可知那非同寻常的威力,面对两界数万高手合力布下的强阵,魔神虽功体远不复从前,脸上却仍无半分惧色,好战的本性反被激发,身形自云中真直坠下,落地站定。
双眸一眯,神光映天地,招未出,万千兵将已觉胆寒。
“这样,就要与吾匹敌吗?”
一声冷哼,魔神缓步入阵。
每踏上步,足下大地便随之颤动,神力排山倒海般压向云楼,气流撼动结界,云楼“咯吱”摇晃,若非被缚神锁绑着,田真几乎要从十字木架上跌落。朝华君与几名仙官见状,连忙掠上前相助。云楼顶,神帝与仙帝关河月徽扔神色镇定地立于栏边,袖中的手却已同时握起,暗中运功戒备。
神力尽收,魔神“嗯”了声,负右手于身后,半抬左手戒备,原地不动地观察法阵变化。
不出所料,法阵承受这样的强势攻击,立即反弹运作,生出无数道闪电朝他射去,尽数被他身上的护体神印挡开。
田真额间直冒冷汗,轻轻动了下身后被缚的双后。
众神仙都明白,他这不过是有意试探法阵的威力,并未出招,因此方才虽守住阵,却依旧无人敢大意,全身戒备。
魔神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上古神阵为凡神所用,威力大减,但又胜在人多,吾当一试。”
左手掌心朝天,缓缓上抬过眉,赤色神光自掌中生,鲜艳刺目。
与此同时,他足底也生起一圈蓝色魔光,向四周迅速扩散,如同涟漪般层层荡开,所过之处土石崩毁,巨响声不断,大帝瞬间被铺成了美丽的蓝色。
袍袖展,身形仿佛立于海上,恍如传说中的海神。
“杀道,度海。”
顷刻功夫,足底的蓝波忽变血海!
掌骤翻,赤光炸裂,如同飞溅的鲜血,扑向阵壁!
阵壁受神力冲击,如同起球般膨胀,轮廓越来越薄,眼见即将被胀破,神招既出,胜负难料,神、仙二帝见情势危急,终于也沉不住气,同时发招,两界至尊亲自扶阵,法阵得王气相助,再增威力,停止膨胀。
一个要守,一个要破,双方互不让步,勉力施为,一时竟相持不下。
田真面色发白,紧紧咬住唇。
突然,五彩圣气暴涨,吞没杀神赤光!
阵壁猛地收缩!
地动山摇,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云楼几欲崩塌,数千天兵化为虚无,余者纷纷退后。
魔神岁有应变,但功体折损,防守上难免薄弱许多,两道五彩圣气穿透赤光,击中肩头和胸口!
伤处血涌,半晌,唇角亦有血溢出。
实力大折,证实了他的确只余一半功体,众神仙终于松了口气,斗志高涨,魔业护法与九死沧等人见状焦急,无奈近不得阵,又被几名天将缠住,虽稳占上风,却难以抽身相助。
神帝笑道:“七弟功体折损,比朕想的要严重。”
伤处的血自动止住,魔神亦不曾后退半步,抬眸道:“这,就想困吾?”
神帝道:“无论如何,朕与你都是名义上的兄弟,你若肯主动回归太上镜,朕念及手足之情,便不再计较,否则……”
他还未说完,就被魔神打断。
“是吗?”
美眸一眯,数道赤光如长龙直逼云楼顶,虽被法阵化去大半,却仍有一道冲破阻力,向神帝而去。
神帝见状惊得后退几步,朝华君离得近,立即回护,关河月徽也被迫抬掌,三人合力挡下神招,那余力仍将神帝面前的栏杆击得粉碎。
当着三界将士的面出丑,神帝色变,冷笑道:“弑中流,你……”
风气,田真惊觉不对:“陛下小心!”
天地间升起无数旋风,如同小小的漏斗,飞快朝这边移来!
被熟悉的神力催动,上古困神之阵重新运转,优婆山方向降下数道似曾相识的耀眼白光,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转折变化,将魔神围在中间,无数光刀从四面八方击向他,源源不绝,根本避无可避。
太上镜杀阵!田真认出来,曾经害他措手不及伤了脸,如今亲眼见到完整的法阵,威力远胜先前,想他曾经为救奂天女而入阵,最终被封印在太上镜……
他不来救,神帝也绝不会杀自己,顶多受点折磨而已,此刻他要脱身出阵并不难,是骄傲不允许,还是……田真咬紧牙,将已到嘴边的所有话强行咽下……出言劝阻,只会引神帝注意,那时就不是被缚神锁捆住这么简单了,必定功亏一篑。
“区区杀阵,吾有何惧。”
就在她思索的片刻工夫,魔神已从容应对,护体神印瞬间化为淡蓝色光球,急速转动,左右上下顺逆,方向不定,他包围其中。千万光刀击上光球,却随光球转动而流动,方向顿时发生改变,彼此的力道互制,抵消了大半。
神帝的脸色渐转阴沉。
关河月徽道:“他竟能破解杀阵了。”
强烈的罡风起,黑暗气息蔓延,俊脸被长发遮住。
“炎武,到你了。”
低沉的声音回响在天地间,是命令,也是邀请,来不及思考话中含义。天际陡现一道耀眼赤光,携带尖锐鸣声飞来,俯冲入阵。
众神仙大惊失色。
红光渐弱,那物件终于鲜艳,却是一柄极不寻常的大刀,长约丈余,通体红赤,似有火焰在刀尖燃烧,威风至极。
魔神伸出右手,赤刀似有灵性,自动飞入他掌中。
炎武,“最忠实的伙伴”原来是他的武器!田真倍觉亲切,看着那执刀的身影,反而平静了。极招出,不知又有多少性命消亡,然而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的,过分的善良不适合它。
长刀在手,魔神左掌往下一按!
千里之地,瞬间龟裂,四周的景物全被染成了血色。
上古神威再现,优婆山发出兴奋的低吼声,浊流雪块夹带着神山之力,滚滚而下,砸死神兵仙兵无数。
众神仙惊惶,胆怯的已有退意,阵脚开始不稳。
关河月微冷声道:“弃阵者斩!”
一招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反正退也是死,众神仙唯有全力扶阵,法阵终定,释放出更加强大的力量。
“一招。”魔神扬赤刀。缓缓转动身形,“太平,生杀。”
阵内那一片片光刀竟被冻住般,不再流动。六界风云停滞,天地万物景致,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死寂的空间,毫无生机,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骤然,长刀破空!
伴随着优美的弧线,赤色光焰荡开,胜过炎炎烈日,在场所有人都觉双目刺痛。
就在此时,那刀忽然又变为横劈。
恐怖的炸裂声中,阵破!神力势浩,有一半法力弱的神仙口吐鲜血,当场毙命!外围离得近的天兵也灰飞烟灭。
田真没有丝毫惊喜,连呼吸都屏住了。
时间紧迫,必须尽快……
对面的魔神后退两步,拄刀而立。
余波仍未息,云楼即将崩塌,重伤的神帝经侍卫护着掠开,关河月微亦受伤不轻,匆忙之间回身,见田真所在的十字木架已倾斜欲倒,正要作法相救,却被朝华君抬手制止。
弹指,三道真气化为羽箭击向田真。
见他忽下杀手,田真没有愤怒,只是笑了笑,忽然高声叫道:“陛下,走!”
“轰隆”声中,烟尘四起,一只黑色凤凰自尘烟中掠出,三条长长的尾羽完整无暇。光泽美丽,羽冠高耸,清鸣声响彻天地,远送潜力。
几乎同时,赤光盘旋而来,替她挡住羽箭,却是魔神抛出的炎武。/
机不可失,神帝,仙帝见他神力不继,杀招同出。
强势破阵,元神大伤,魔神隐忍伤势,稳稳立于原地,及时抬掌挡下偷袭,身上的伤处迸裂,鲜血喷涌。
心中愤怒,田真全力冲过去。
朝华君的目的本就不是伤她,不过是引魔神分心而已,哪知她竟能解开缚仙索,大惊之下飞身掠过去阻止。
炎武通灵,带极地之力回旋拦截。
修行无成不代表无所事事,神界能派奸细入魔界,路大天王不是吃素的,自然也在神界也安排了内线,田真早已打听过联系的方法,获得一枚带利刃的戒指。
而这最后的关头,才是脱困的好时机。
田真亦明白,唯有自己顺利逃出去,魔神的危险才能真正解除。眼睁睁地看众神仙趁机发招,竟有除去他的意思,她一时心痛难忍,哪里留意到身上发生的变化!体内的风神内丹莫名躁动,带出一声奇异的长鸣,似是召唤,又似命令。
众天兵耳膜刺痛,流出血来。
一条彩带自优婆山俯冲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过去维护,毒雾夹杂毒液,哀呼声起,受伤者无数。
蛇身承受重击,腥血四溅!
神蛇小彩!奂天女自封神识,它却察觉到外面的动静,知道是熟悉的神力,所以赶来相助。
田真落地化为人形,扑过去:“小彩怎么样,要不要紧?”
魔神道:“重伤,无性命之虞。”
田真连忙抬头看他。
内伤深重,开口便有血溢出,魔神并不在意:“聪明的凤凰,吾险些失去你。”
望着那略显苍白的脸,听他仍然高高在上地说出类似夸奖的话,田真想哭又想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血痕消失,魔神抬手放到她背上,算是拥抱。
内丹的躁动感更加清晰,田真总算察觉周围细微的气流变化,大惊地推开他:“这内丹好像不对,快走……”
话音未落,头顶忽现阴影。
优婆山顶的天空破开,仿佛被硬生生撕裂,飓风自天外卷来,形成巨大的漏斗状漩涡,将两人罩在中间。
一切变故只在眨眼之间,连所有神仙也看呆了。
“陛下!”众魔回神,顾不得什么,纷纷扑过来相助,却都被强大的天地之力阻隔在漩涡之外,神蛇小彩也急得仰起了头。
无形的力量,要将人卷入漩涡底。
“这是……”田真惊骇。
“太上镜。”魔神足底一沉,护体神印再现,将两人护住,与太上镜的吸力抗衡。
漩涡越来越大,携带无数沙尘,挡住所有人的视线,田真身处漏斗中心,已经看不见外面的状况,抬头望去,只见那漩涡中心是一处狭小所在,其中万千箭雨,极为凶险。
“太上镜内,非你想象中的安宁,还要随吾去吗?”
“去。”
“你的眼泪,令吾高兴。”
此情此景太电视剧了,田真也没力气去骂他变态,眼泪竟一骨碌滚下来。
“狭窄的太上镜,容不下太多。”赶紧的手指抚过,替她擦拭眼泪,“吾离开,你会回归风王身边吗?”
还记得这事!田真实在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只是摇头。
“很好。”魔神左手扶上她的肩头,“凤神内丹,承吾一成神力,为吾守护魔界。”
柔和的力量源源涌入体内,迅速被内丹吸纳,说也奇怪,脆弱的身体承受这股神力居然没有丝毫难受的感觉。
田真终于发现了问题,变色道:“你早就打算回去了!你故意的!”
魔神承认:“今日之事,吾已料知。”
“知道你还要来?”田真缓缓摇头,用力揪住他的前襟,“你顺从天意,为什么又……”为什么故意回应自己,为什么说那些令人心动的话?
她似有所悟,喃喃道:“你选中的是凤神内丹,你那么对我,就是为了让我替你守护魔界?你也是想利用我?”
魔神单手握住她的双手:“你这样想吗?”
利用与否,田真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去认真思考,头脑被愤怒充斥着,她狠狠地抽回手,接着却脱力般往地上跌倒。
一只手扶住她。
田真想也不想地推开。
“你要走就走吧。”没了顾忌,她狠狠地盯着他,眼泪却不争气地往外跑,“这儿是神界,现在他们还是比我们人多,你这些部属子民怎么办?就算我有你一成力量,哪里打得过他们?”
魔神道:“此事你无须担忧。”
也安排好了?田真恍惚。
“凤凰,不要哭泣。”漂亮的手指缓缓抚过她的额,光洁的额上,凭空出现一样小巧的金色额饰,延伸至脑后固定,闪闪发光,美丽非常,“吾送你的礼物。”
他似乎很满意,道:“吾讲过,将这个封印的机会赐予你。”
田真没有留意到这些,怔怔地望着他,不能理解。
一句赐予,曾经以为是意外之外的安慰,却不料是早就决定的事实,他安排好一切之后飘然归去,那自己算什么?九死沧他们天天练兵又算什么?让自己亲手封印他,高高在上的神, 是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吗?
神,始终是神,看得明白也不会在意太多,或许当初就错了?
自以为得到了的感情,到头了竟变成一场利用?不能相信,这些都是他的算计,是早就拟定的计划。
拥有他的一成神力,神帝、仙帝、妖皇怎么会放心这样的部下?这是断绝自己再回神界的可能,只能留在魔界效力。替自己解毒,留下凤神内丹,这段日子的亲密与感动,包括今天这场营救,难道就是假的?他做这些事,关于自己的的只是其中一部分?
狭长眼眸看着她,其中竟有笑意。
田真沉默。
不得已而表白,再被一点点感动,被一点点吸引,俊美的外形,隐藏在骄傲与好战之下的那些个性,尚武、尚德、维护部属、不拘小节、大智若愚,还有偶尔的无理与坏脾气。。。。。。
不是利用,别人都会利用,唯独他不会,因为了解他,一个内心尚德的神怎么可能做出自己厌恶的事情?其实他对这只凤凰是有兴趣的吧,至少比别人要更加在意点,会因为维护朝华君而介意,那句“娶你为妻”应该不是假话,他所留恋的六界也包括凤凰吧?只不过神知天意,留下的前提提已经不存在,又怎么能够回应太多?有什么可责怪的?
没有责怪的理由,所以他也没有歉意。
田真慢慢地伸出双手环住他的颈,迫使他倾身,唇边扯出个笑来:“既然要来了,陛下,不介意亲亲我,算是跟我道别吧。”
半响,一只手环住她的腰。
“吾赐予你这个机会,也赐予自己一个机会。”
俊脸缓缓朝她俯下,挺直的、霸气十足的鼻梁压上他的鼻子,再稍稍错开,终于,那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没有继续的动作,也没有立即离开,因为受过伤,唇间犹带着丝丝血腥味。
长睫微动,可以感受到他的迟疑,田真眼泪急涌,心里却真正笑了。
旋涡之力越强,神印光华渐弱。
终于,魔神轻轻拍她的背,推开她:“吾回了。”
田真闭目。
四周的喧闹声全部消失,眼前一片漆黑,耳畔一片沉寂,不知过了多久,路小残响亮的哭声传来。
“父皇!”
田真慢慢地睁开眼,茫然。
头顶的旋涡已经消失,威武身影亦不在了。
路小残跪倒在地,边哭边用小手擦眼泪,那边路冰河亦收了钩镰刀,垂首,缓缓单膝跪下,魔业护法九死沧等人紧跟着跪了满地。
原是惨败,熟料最后关头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代价虽大,收获更大,众神仙喜不自胜,齐拜神、仙二帝。
华盖张,云楼起,神帝、仙帝重登楼顶。
神帝恢复威严,连自身的伤势也不在意了,开口道:“魔神回归,证实魔道天地不容,若肯归降,赦尔等无罪。”
悲愤之下听到这番话,魔界众将大怒,欲上前厮杀,却被路冰河制止。
路冰河淡淡道:“就凭你们?”
眼下兵将伤亡无数,可已方战力仍是占了压制性优势,神帝侧身看着仙帝关河月微:“魔神当诛,今后吾神、仙两界共同把持正道,仙帝意下如何?”
关河月微素有贤名,闻言有不忍之色:“魔众无辜,神、仙两界子民亦受战之累,既然魔帝已被封印,我看还是赦免了吧。”
九弗太宫亦颔首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神帝待要再说,忽然一阵强劲熏风刮来,风里浓重的邪气让所有神、仙、魔众都吃了一惊,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支大军御风而至,当先那人手执拆扇,银发银袍,清素之下喑藏妖娆,竟是妖皇甫千秋。
神帝的脸又冷了:“甫千秋,你想插手?”
“魔、妖同出一脉,如今魔界有难,甫千秋又能岂能坐视不管。”妖皇说完,与路冰河拱了拱手,叹息,“前日王弟回来,提及魔帝相救之恩,对魔帝为人甚是佩服,听说有事,便宜求我赶来相助,想不到。。。。。。唉!终究迟了一步。”
路冰河拱手还礼:“费心。”
妖皇黯然道:“想当初我也曾好言想劝,无奈魔帝一意孤行,如今果然。。。。。。此事我亦伤感,但恕我直言,眼下天王须以大局为重,保全魔界基业才是。”
路冰河点头:“我明白,多谢。”
田真跌坐在地,呆呆地望着优婆山顶的天空。
救甫三山,原来就是今日妖皇出兵相助提供理由,他的回归固然遂了妖皇的意,但妖皇也绝不会允许魔界覆灭神界独大的局面出现,他前来救人时,已经以神力破坏了神界通道,所以妖皇大军才能这么顺利地进来支援,所有的事,他都安排好了。
该称颂神的英明与智慧吧,为什么仍难释怀?因为没有看到他的悲伤?就这么平静地归去了,甚至连一句道歉也没有。
想要笑一笑,心头却是不尽的苦涩。
“喂,喂!”
恍惚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田真迟钝地转头看去,却是旁边路小残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妖皇身上,悄悄伸手拉她。
“喂,够啦够啦!”刚碰到她的手,路小残就低呼,“哎呀!父皇不惜耗费神元改变你的体质,原来是想让你承载神力。”
改变体质?田真低头看向双手,终于明白了昏睡七日的真相。
怪不得自己能承受神力,怪不得他功体耗损得这么严重,明明已经离去,身上却留有他的力量,他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今后每使用一次力量,都会想起来吧。
田真赌气道:“承载多少神力,我也不会记得的。”
“那真可惜。”路小残擦擦眼泪,道:“父皇还有话让我告诉你呢,你不想听就算啦。”
田真猛地扣住那小手:“他说什么?”
路小残转转眼睛,继续大哭:“父皇——”
田真抓住他:“他说了什么?快说!”
“别这么大声!”路小残以传音之术制止她,“极地冰岛魔莲将开,父皇前日与哥外出,就是将六界灵脉引去那里,得六界灵气字样,魔莲开时,地力爆发断天脉,父皇就会借它之力,破太上镜,重归六界。”
重归六界?什么意思?
他回回来?
“吾赐予你这个机会,也赐予自己一个机会。”将封印的机会给了她,归来的机会给了自己。
原来如此!
没有道歉,没有悲伤,因为还有回来的机会!
大悲变大喜,田真如在梦中,犹不敢相信:“真的?”
“那当然,父皇没有十足的把握,故意不告诉你,你还真哭了。”路小残颇有点幸灾乐祸,“可别太高兴呀,让他们起疑心。”
“什么时候?”
“父皇说五年后,魔莲就会开了。”
按捺不住心头的狂喜,田真一把将路小残拉入怀里抱住,低头将脸埋在他背上掩饰神情,肩膀不住抽动。
“喂喂,做什么?”路小残挣扎,“快放开我呀!”
“小残宝宝!”田真哪里肯放,抱着他大哭。
“哭我做什么!”路小残气得咬她的手,“恶心!”
“小彩!”田真丢开他,抱住旁边的神蛇继续痛苦。
神蛇颤抖。
路小残拍拍神蛇的脑袋,悄悄说了两句话,神蛇昂首瞧了两人半晌,转身游上优婆山去了。
难怪一直觉得身体有异,原来次神把咱格式化提高性能了,系统没重装错把?田真捶地大哭,接着悄声问:“我现在打得过那个战神吗?”
路小残很合作地哭了两声,道:“找个时候我们引他出去试试吧!”
……
这边他两人唱和,那边神帝的心情指数急剧下降。妖皇摇摇扇子,不紧不慢地笑道:“通道已毁,神帝还不肯撤兵,莫非是将天庭让给别人住?”
通道被破坏,门户大开,后方空虚,众军疲惫,如今妖界插手,再战显然不明智,神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个“撤”字,关河月徽自然无异议。魔神归去,目的已达,仙界实力不及神界,果真消灭魔界,对仙界并无好处。
两界将领领命,各自清点残兵。
朝华君走到田真面前:“凰儿,你……”
“你别假惺惺的。”路小残擦擦眼泪,跳出来拦住他,恶声骂道:“她才不会跟你走!”
朝华君看着田真。
关河月徽不知何时也站在了前方,却始终没开口。
“对待敌人也要讲礼貌。”田真拉过路小残,面无表情地走到路冰河旁边,直到两界联军撤走,也不曾再看两人一眼。
妖皇道:“魔帝之事,还请天王少些悲痛,多多保重,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路冰河道:“事发突然,恕我失礼,贵界厚谊容来日再答谢。”
“天王客气,请。”
“请。”
优婆山恢复宁静,冷冷的天凤吹散尘烟,留下满目疮痍的大地,证实着曾经发生过的战斗。
目送妖军远去,田真暗暗微笑。
好吧,在这以万为计年单位的世界,五年其实不长,咱有的是青春等待,有了机会,还怕找不到办法助他?
不知这一场欢喜,哭又笑,却是谁的阴谋,谁的智慧呢……
陪众魔挤出几滴眼泪,她转身去抱路小残:“吾儿不哭,你父皇不在,还有娘疼你……”
路小残撒腿就跑。
“吾儿——”
(完)
独家番外
世界就是这么奇怪,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魔神的回归,六界的风波并未因此平息,失去共同的威胁,他们开始关心各自的利益,短短五年,局势反而变得更加混乱。
失去互相利用的价值,神、仙两界联盟开始出现裂痕,关河月微治理有方,仙界的兵力日渐强大,不再甘于依附神界,屡次拒绝神帝出兵魔界的要求。道理很简单——老大要求老二一起去灭掉老三和老四,聪明的老二意识到此举对自己有害无益,表示不干了,关河月微近两年逐渐露出与妖界魔界和平共处的意思。
共同的敌人反而可以促进团结。
极地冰海,阴风寒如刀,无数浮冰顺水流漂移,大大小小如山丘,两界大军列阵冰上,杀气冲天,冰上一女子立于阵前,额间金饰闪闪,黑袍披风鼓起,衬得肌肤白皙,称不上绝世美貌,却极英气,有几分战将的味道。
“一别五年,朝华君风采依旧。”
朝华君看着她半响,微笑:“你倒是更胜当年。”
失去最强大的庇护者,魔界子民的危机意识提高,抓紧修炼,随时备战,大事都由路冰河兄弟二人做主,魔业护法与九死沧等人负责练兵。身怀凤神内丹,承载魔神之力,田真在危急关头几番击退神界大军,从此人人都知道,魔界有个强悍的三护法。
“客气,”田真表示不解,“巧得很,朝华君怎么会来这里?”
朝华君到:“我要问同样的问题吗?”
田真笑起来:“我当然是听说朝华君领兵来极地,觉得奇怪,所以匆匆过来想要凑个热闹。”她停了停道:“极地荒凉,朝华君此来必有目的,能让神界这么重视的事肯定不小,魔界自然也怕你们捞到太多好处,想要分一点。”
朝华君道:“如此,何必大动干戈,有无好处尚且未知,同行探个究竟即可。”
田真制止想要劝说的魔业护法:“朝华君不介意就好。”
一旦魔莲开,引发地力断天脉,他就能借此机会破太上镜。然而五年过去,极地冰岛至今仍无半点动静,魔莲盛开的日子难以确定,若是令神界生疑,引来两界大军,事情就不妙了,眼下当以拖延时间为上。
当下双方下令,两军并头朝冰海深处行进。
日暮云散,冰海平静且并无任何异常,朝华君不动声色令就地扎营,田真亦令魔军在一里外安营。夜幕很快降临,层云散去,露出数点星光,冰海之上一片沉寂,唯见大大小小的冰山飘过,折射着星光,闪烁着美丽的银色光辉,偶尔会发出碰撞声或碎裂声。
因为魔神归去,魔界旧部深恨神界,两军表面合作,其实各自都在暗中戒备。
田真坐在高高的冰山顶看星星。
回想当年,两人共看虚天灯火,“吾看这熟悉的天空,竟生出不舍之感,似要离开它了”,那些眷恋,促使他早就了这个归来的机会。整整五年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动静?朝华君忽然带兵来此地查探,有何目的?神界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思绪虽远,人却依旧警惕着周围的动静,田真忽然站起身:“朝华君。”
朝华君立于冰上:“凰儿,你还好吗?”
“好不好都是这样,”田真道,“你和我都早已经做出了选择,重拾过往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商议眼下的事。”
双眸更暗淡,朝华君点点头道:“本无大事,我只是偶然发现,神界的灵脉走向发生了变化,当然六界的灵脉原本就流向不定,无甚稀奇,但此番改变委实太过奇异,令人费解。”
田真面不改色地“哦”了声。
朝华君看着她道:“据我探察,仙界、鬼界、妖界和人界的灵脉走向也都发生了改变,它们竟都流向了这极地冰海,不像天然,到似有意而为。”
果然是为灵脉而来,田真没有发表意见,到:“能将六界动向打探得这么清楚,你们的本事不小。”
朝华君道:“不知魔界的灵脉有无异常?”
田真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朝华君道:“你也是为此事而来?”
“不错,灵脉异常,恐怕会发生出什么变数,所以也想要探个究竟,”田真并不回避他的视线,微微扬眉道,“神、魔两界第一次合作,希望不会结束得太快。”
朝华君道:“时局混乱,合作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神界已经察觉,这是他归来的唯一机会,唯有尽力拖延时间,实在万不得已的话……田真当即转身道:“明明站在一起,还要时刻防备暗算,这样的合作太累,不如各自回去休息吧。”
“凰儿。”
田真站住。
朝华君沉默许久,轻声道:“其实我一直在等你归来,只是没想到,你已经……能很好地保护自己.”
田真道:“我身上的力量在提醒我,我不是什么凰儿,是魔界三护法。”
“你还是不肯忘记。”
“朝华君能二十年不忘记龙女,我想,我会更久一点。”
话音刚落,田真猛然回身与他对了一掌,掌风间,两人各自退开数丈,落在冰上站定。
空气中,奇怪的黑暗气息在弥散,气氛异常压抑,令人心神激动,不知何时,头顶上的天幕已被厚重的云层遮的严严实实,星光消失,整个冰海变得漆黑一片。
没有多余的责备,也没有人再说话。
两人都全神灌注这突如其来的异变。
黑沉沉的海面不再平静,仿佛被什么东西搅拌着,开始动荡,逐渐变得剧烈,水浪飞溅,冰山相互碰撞。发出巨大的、刺耳的声响。
纪念征战,魔兵们早已临危不乱,见状都惊起,魔业护法迅速整顿好队伍赶过来。几乎是与此同时,神界的队伍也已整齐待命。
朝华君与田真都不动。
那是……
视线尽头,海天相接处亮起蓝色魔光,越来越清晰,蓝光映照下,海面美丽非常,诡异非常,四面海水都流向一个方向。
朝华君当即变色:“众军听令,速速前进!”
话音未落,前方的景物忽变,冰海与魔兵全部消失,众神兵竟已身处一座死气沉沉的山谷之中,不见路径,不知边际。
很明显,这是被结界困住而产生的幻境。
冰海之上,一道红色透明的巨大结界将对面众神兵罩住,田真对魔业护法的指挥很满意,训练这么久,总算抢得先机,对方唯有朝华君一名强敌,这大阵应该能暂时阻止他们,多拖延些时间。
发生了什么?强烈的预感已经告知了答案。
太上镜乃上古众神合力所设,威力非同一般,他会成功吧?
田真立于阵心,袖中的双手紧握,再也掩饰不住心头的激动。
朝华君道:“你早已知情。”
“知道什么?”田真笑道,“我只知道,真有什么好处,与人分一杯羹,哪有自己独吞来得好。”
心头的隐忧竟变成现实,形势紧急,朝华君断然道:“凰儿,你再不让开,我不会留情。”
田真没有说什么,提掌当胸,结界更加牢固。
继续耽搁后果严重,朝华君当下不再迟疑,高举右手掌心凝结红光,旋转而出,直击结界。
红花炸开,结界坚固无破绽。
朝华君倒退两步,意识到不对:“你……”
田真道:“隐藏实力,谁都会。”
朝华君沉声道:“大军很快就要到了,仙帝与妖皇也必定会来,你以为这种时候,妖界还会站在你们那边吗……”
“你是说回去报信的人?”田真打断他。“我忘记说了,来的时候我特地让小残在后面留意着,只怕他们都已经被小残截住了。”
说话间,远处又有了动静,蓝色海平线上,竟冒出了一道巨大的黑色阴影,初看是个刚破土的嫩芽形状,小芽迅速生长,不多时就长出了直直的茎干,卷出了几片嫩叶,尖尖有角,正在逐渐舒展成形!
“魔莲!果然是魔莲,六界灵脉,果然如此!”朝华君微微闭目,语气冷了,“凰儿,你不要逼我。”
田真道:“是你在逼我。”
“若在别处,或许此阵能困住我,”朝华君平抬双臂,凤翼张开,金灿灿的耀眼夺目,“但你忘记了,我们沿路寻来,脚底这一条正是神界灵脉。”
田真心头猛然一震,意识到出了问题。
神族之王,必能借助神界灵脉之力!
没有时间思索对策,羽族神王凝聚十万年修为,发出最强招式,神力绚烂如焰火,铺天盖地而来!
田真也无所畏惧,双掌推出。
然而就在此时,她体内骤然产生异变!
凤神内丹躁动,功力竟控制不住地逐渐流失,仿佛被什么牵引而去。
田真明白过来。
是了,他要借机破太上镜,所以回收神力,欲求一举击破,路冰河和自己都失算了,恐怕连他也没想到外面会是这种情况。
躲避不及,美丽焰火已至面前。
涅槃之火,凤族子民谁能承受?强招碰面,田真只觉浑身剧痛五脏六腑如受焚烧,再也忍不住,当即张口喷水献血,跌出两丈。
“你……”朝华君收招看她,最终还是朝魔莲处掠去。
心知不能让他抢先,田真翻身爬起,吩咐魔业护法阻拦神兵,紧接着化作蓝光遁走。
极地的海面上,浮现一座从未见过的巨型冰岛,上面长着株黑色巨莲,高耸入云,莲叶片片展开,顶上已有了花苞。
朝华君毫不迟疑地出招,横斩莲茎。
危机关头,一团蓝光凭空飞来阻拦,光球破,火光灭,紧接着一道黑影滚落于地。
朝华君忍怒道:“凰儿,你!”
“再来。”田真迅速爬起来,拭去嘴角的血迹。
说话的功夫,魔莲已有几片花瓣不知不觉地张开了。
朝华君冷声道:“你并非魔族,不可能借到魔莲之力,让开。”
再接强招,田真后退数步。摇晃着站稳。
眼见莲花就要完全绽放,朝华君终于闭目,金色凤翼张开,涅槃之火再现,直催魔莲。
没有避让,炎炎火光越来越近,似欲焚尽一切,让反抗的人灰飞烟灭。
仅余的神力,筑成最后的、薄弱的结界。
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心头就是有点惋惜,田真立于耀眼的银光,原地,正要闭目——
忽然,头顶的天幕闪现几道长而耀眼的银光,仿佛是巨大的裂缝,刹那间层云齐散,天光泻下,冰海恍如白昼,魔莲完全绽开,莲中数到黑气冲出,直入半空裂缝中!
长空飞起,硬硬传来一到响声,很遥远,有如山崩。
火焰灭,冰海寂,朝华君收招。
田真倒在地上艰难地喘息,不知是悲是喜。
许久,四周的光线重新暗下去,天幕恢复平静,星光再现。庞大的魔莲仿佛失去了生命力,迅速枯萎,无声落在地,化作尘土,只留下一粒比例晶莹的莲子。
朝华君默默地原地站了许久,最终叹息一声,附身从地上拾起那粒莲子,缓步朝田真走过去。
田真勉强爬起来,踉跄后退:“朝华君这次手下留情,我会记住。”
见她这样防备,朝华君没有说什么,将莲子重新放在了地上。
魔兵神兵匆匆赶到。
“天脉已断,”朝华君转身,声音略显疲惫,“回去吧。”
田真被搀扶着站稳,望着那背影,也有点黯然,先前的那些芥蒂都随之消失——无论是担心报复,还是为将来的求情留下退路,至少他真的放过了自己。
出冰海,远极地,归去途中,十方虚野处处都有受创的痕迹,山头被削,木石滚倒,仿佛遭受了巨大的地震。
亲眼目睹魔莲成功开放,却不知结果究竟如何,田真焦急又不安,与魔业护法一起带着众魔兵日夜兼程赶回虚天魔界。
莲子吃下,受损真元逐渐恢复。
离魔界越近,心跳越厉害,田真即害怕又期待,对于她拼命维护魔莲的事,魔业护法并不知底细,忍不住责问。
“灵脉究竟怎么回事?”
“此番魔莲开,也不见有什么好处。”
“你差点连命都没了,不该鲁莽。”
……
他兀自责备,田真忽然停住行进,直直望着前方。
感觉到气氛不对,魔业护法开始莫名,跟着抬头一看,顿时也傻住了。
天地间,强烈的魔光将层云映得蓝莹莹的,云中立有一高大黑影,宽袍广袖,发饰闪着炫目金光,浑身气势迫人。
太上镜破,杀神再临六界。
“凤凰,你辛苦了。”熟悉的鼻音,浑厚威严,依旧高高在上如同赐予,他站在那里,没有主动迎上来。
分别不过前日,中间却好像隔了千万年。
田真嘴角抽动。
见她无任何表示,魔神明显不满了:“嗯?”
好面子的魔神大人,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多部属的面主动,田真仍是故意站在原地,甚至将脸别过去看风景,只悄悄用眼角余光瞟他。
“陛下!陛下回来了!”魔业护法先回神,又惊又喜又怕,声音都吓得颤抖了。
众魔兵纷纷跟着跪倒参拜。
魔神终于抬起一只手:“凤凰!”
听出不容抗拒的语气,田真终于失笑,扑过去。
久违的怀抱是这么的近,迫不及待要奔入其中,一颗心在胸中跳的厉害,明明要笑,偏偏又想哭,欣慰、委屈,各种感觉夹杂在一起。
魔神单手接住她。
低低的眉,狭长的眼,没有半点变化,深黑眸底沉淀着一丝温柔。
“凤凰,让吾思念。”
此神的表达向来直接,田真想要做出点娇羞的摸样,无奈嘴角已不听使唤的弯上去了,她拉住他额前那缕长发:“几年不见,陛下还是这么貌美。”
魔神抬眼评价:“你,丑陋了。”
“说谎的陛下。”
“是吗?”
“陛下长了一双太诚实的眼睛,它会出卖你。”
魔神低头道:“识破吾之谎言,这就得意了吗?”
“当然,”田真仰脸笑,眼圈却有点红,“谁知道你也会说谎,那时候我以为你真的......”
魔神抚摸她的眼:“令你悲伤,是吾之过。”
此神经常是把别人气死、拍死了,然后来一句“是吾之过”,田真愤愤道:“陛下,道歉要有诚意!”
魔神大笑。
强大的庇护神回来,魔界上下欢腾,路冰河早已率众将等在魔神殿上,与他同登神阶受众魔参拜,直到回了寝殿,田真的脸还在发烫。
寝殿墙后,池水依旧清澈见底。
魔神扶着她的肩,问道:“为吾受的伤吗?”
语气虽然没多大变化,却能听出其中的爱惜之意,田真心内甜蜜,口里道:“没什么。”
魔神道:“随吾沐浴,吾为你疗伤。”
听到要沐浴,田真迅速转身就走:“不用了不用了......”
“扑通”一声,人已被丢进了池里。
田真扑腾着冒出水面,怒斥:“陛下!”
岸上已空无人影。
人呢?
田真正在疑惑,忽然觉得身体被什么东西缠住,慌得她低头看,只见清波荡漾,一条威风凛凛的赤磷龙盘旋在身旁,龙身鲜艳如火,紧紧缠着她的腰,不容抗拒的强势。
理论上,大家都属非人类,神鸟神兽的原形都见惯了,没啥稀奇的,龙作为神界最优越的种族,寻常凤凰女见到它,反应应该是仰慕加星星眼,心想这位龙帅哥生的真漂亮真威武才对。
可惜,田真却是个披着凤凰外壳的人类,而且有点叶公思想。
这是......
龙啊龙......
田真下意识尖叫,挣扎。
“你怕吾?”那双龙目盯着她,有愠怒之色,索性将她缠得更紧了。
田真颤抖道:“陛下的原形太威武了,吾是爱......而生畏。”
那龙低哼了声,将她卷到池中间。
冷静,冷静......
忽略那长满鳞片的龙身,田真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也摇身一变,现出黑凤原形,扇动着翅膀脱离控制,跃出水面,用爪子去抓他的角。
伴随着沉沉笑声,池中水花四溅。
寝室内,数粒明珠串成花状悬于头顶,散发着温柔的光,墙上换了新的巨幅壁画,榻上换了新的垫子,地毯美丽的花纹如波浪,榻旁精致的衣架……这些田真已经精心布置了五年。
醒来后,田真发现身体的伤势已痊愈,寝殿内空无人影,殿外隐约传来路冰河的声音,内容是汇报近几年的工作。
等到路冰河离去,田真才踮着脚走出殿门。
这是全魔宫地势最高的地方,魔神立于栏杆边,夜风吹得背后的长发颤动。
“吾很久不见这熟悉的天空了。”
“陛下。”
魔神侧身将她拥入怀中,低眉道:“凤凰,你自何处而来?”
果然是睿智的神,早就看出问题了,田真眨眼:“我能不说吗?”
“嗯。”
万里石山绵延不尽,珠光接天,如同夜空之星,温柔的光芒映照着熟悉的眉眼,高高的鼻梁投下阴影,立体生动。
不敢相信他真的回来了,恍惚间手已抬起,迟疑着,最终轻轻抚上俊脸。
魔神微微侧脸:“凤凰,你看这夜色美吗?”
五年来忙于应付神界来犯,竞没有认真看过,田真依偎在那怀抱内,望着远处,心头隐隐委屈酸痛,低声反问:“陛下会永远陪着我,一起看这虚天夜色吗?”
“不要担心,凤凰,”魔神抚过她的头发,道,“太上镜已毁,吾再无后顾之忧。”
“要是他们重造太上镜怎么办?”
“凡神,力量远不足。”
眼泪夺眶而出,田真又哭又笑:“我还是不放心,我不只要看虚天夜色,还要走遍六界,走遍十方虚野……”
魔神“嗯”了声,拥着她道:“要下雨了,陪吾共赏这第一场夜雨吧。”
宽大的怀抱里,感觉不到半点风寒,田真点头:“好。”
于是这一夜的飒飒雨声中度过,田真记不清何时睡着的,只知道第二日醒来是躺在殿内榻上,出门后发现,七层阶下,礼物堆得如同小山高,再看到众魔不怀好意的视线,田真觉得相当郁闷。其实昨晚真的什么也没发生,就是两人安安静静地拥抱着,纯洁地看了一场夜雨而已。
任众魔调侃,田真只是扶额。
路小残歪着脑袋瞧了她许久,等到众魔各自散去,才拍手下结论:“哎呀,你还没勾引到我父皇?”
田真大怒道:“小孩子,成天想些什么!”
路小残拉拉她的黑袍,鄙视:“你长得真丑,比不上蛇女。”
“说谁丑?”田真狠狠捏他的小脸,咱不绝世,好歹也五官端正,身材火暴,虽然目前六界这样的美人很多。
路小残笑嘻嘻地跳开,跑了。
表面不计较。田真内心却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这几年为了守护魔界,跟着大天王他们练兵,哪里顾得上别的,现在魔神大人回来了,自己仍这么灰头土脸的样子,很危险。
于是这天晚上,等到神柱上的珠光熄灭,确认九死沧等人都回房间之后,田真才悄悄往寝殿溜。
“谁!”巡逻的魔兵呵斥,“擅闯陛下寝殿,转过来!”
田真无奈地转身。
两个魔兵张大了嘴巴,所幸二人悟性很高,马上掉头望天,表示刚才是在看星星。
不出所料,魔神早已等在殿内。
整理了半天衣裳,田真怎么也提不起勇气,郁闷地站在殿外吹风。神啊,请教玉杨娇,前后试穿了几百套新衣裳,被打扮得像个花瓶,被打扮得像个花瓶,能不紧张吗?
“凤凰,归来太迟。”
被发现,田真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心虚地笑:“陛下在等我?”
魔神留意到异常,看了她片刻,下结论:“玉杨娇之物。”
这也看得出来!
田真强装淡定地提着衣摆转了个圈,道:“是她送给我的,她说我穿这身很……。”
“庸俗的装扮。”
……
“浅薄的凤凰。”
……
受到批评,田真的紧张反而消失了,垂头丧气道:“亏我还试了那么久,以你会喜欢。”
魔神道:“吾虽觉庸俗,亦无不喜。”
田真笑出来。
“刻意装扮,是想令吾高兴?”
“你看出来了?”
魔神拉起她,缓缓走到榻前:“吾看出了引诱。”
头顶有乌鸦成片飞过,田真面红耳赤,知道你狠聪明,可是咱就这点自尊,没必要说得这么明白吧!
“陛下你想多了!”
“是吗?”
“真的没有,绝对没有!”田真被那目光看得更加紧张,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下意识地后退,哪知脚底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下,顿时整个人一歪,竟仰面倒在了榻上。
魔神仍是很有面子的模样,仿佛被迫接受礼物:“不承认吗?”
正直的大神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手段,田真觉得很不可思议:“卑鄙!卑鄙的陛下!”
额饰上的碎金片晃动,魔神俯下身来:“你成功了。”
“你故意的!”
“吾只是接受。”
身体被重重压住,动弹不得,田真悲愤又紧张:“明明是你自己想要儿子!再说……我没准备好……你先放开吧,其实我还有很多事要跟你说……那个……神界有大事!”
“你的话很多。”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捂住她的嘴。
田真快被气晕了。
神啊,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这么暴力!
事实上,魔神大人的兴趣从此发生了不小的改变,对战斗的迷恋程度明显降低,好战的本性得以收敛,此神不再热衷于找神界的麻烦,而是不断试验凡神的造人方式,过程相当暴力,其余五界反倒安全了许多。
田真难以忍受。
“陛下还是去打神界吧?”
“吾不能恃强凌弱。”
“那陛下以前怎么欺负神界?”
“是吾之过。”
……
“为吾诞下子嗣,是你的职责。”
田真怒目:“现在没有人能再造太上镜,陛下的时间有很多,这个可以不急!”
“那——”魔神伸手,“吾陪你去人间。”
魔帝回归,已将瓦解的神、仙联盟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妖界作为盟友,也假惺惺地遣人来道贺,背地里却在观望。
只可惜的是目前六界已无人有能力再创一个太上镜,好在魔神的兴趣发生转移,暂时没有打谁的意思,时常与田真外出游玩,或是去人间“维护正义”。整整十年内,六界都没有生出任何大事,唯有仙界那次地力大爆发,田真与魔神过去帮忙,阻止了一场灾难。
变化最大的反而是魔界,魔界人民又恢复了相亲相爱其乐融融的生活。
至于十年后——
暖洋洋的阳光里,十方虚野的草地上炊烟无数,魔界人民三五成群,欢乐地围坐着烧烤。
“出了陛下和大天王,都到齐了吧?”
“哥哥在那边呀。”
田真意外:“他怎么来了?”
路小残悄声道:“因为叶姬也来了呀。”
田真马上不怀好意地笑。
路小残哼了声道:“你又想捉弄我哥哥?”
“我没那个闲工夫,他又不认我是娘。”田真看着炊烟,慢条斯理地道,“制造环境污染是不对的,小残宝宝乖,去拿个葫芦把它吸了。”
正在此时,两个十来岁的男孩子走过来。
一个紫发紫眸紫边白袍,金色腰带,金色额饰衬得皮肤白如玉,美丽又温顺的样子,步伐也放得慢些。
另一个黑发黑眸黑色银边袍,银色腰带,银色发饰与额饰,他大步走在前面,下巴扬得高高的,傲气十足,比太阳还要耀眼,浑身散发的气势与魔神倒有七分像。
高高的鼻子,细长的双眸,秀窄的眉毛,两张水嫩嫩的小脸一模一样。
九死沧挥着手里刚烤好的肉唤道:“大王子,要过来吃吗?”
紫色小孩儿闻言微微一笑,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接过肉串道谢,声音柔和又好听:“多谢沧护法。”
原来九死沧修炼有成,屡立军功,已经升职当了护法。
黑袍小孩儿见状也大步走过去,伸手将架上的烤肉串全抓过。
九死沧急道:“哎哎,小王子你……”
话没说完,一道力量直接将他掀开两丈。
黑袍小孩儿不理会众多抗议的目光,举着十几串肉,往紫色小孩身边坐下,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九死沧闭嘴,过去重新取新肉烤。
谁家的小孩儿不讲礼貌呢?田真坐在旁边看得直咬牙,小家伙出生起就被夸赞为“优秀的继承者”,先天神体,承袭神力,结果就是只肯听父亲的话,贯彻了实力就是硬道理的作风。
不远处,另一队里的古石护法转头看见,他资格老,忍不住站起来开口教育道:“小王子,你怎么能把皇后的也吃了?”
黑袍小孩儿闻言觉得有理,当即站起身走到田真面前,单漆跪下,递了两串给她:“母后。”
田真很有面子地接过肉,朝古石护法竖竖大拇指,不愧是老前辈。
小魔星肯听话了,古石护法颇为得意,摸着胡子循循善诱道:“还有小天王和大王子呢,他们是你的兄长啊。”
黑袍小孩儿走到路小残与紫发小孩儿面前,弯腰各递了两串出去:“哥哥。”
古石护法指着九死沧道:“还有沧护法他们呢?”
“嗯?”
黑袍小孩儿眼一眯,开始不耐烦。
古护法没注意他的变化,仍自顾自道:“身为王子,你怎么能抢大家的东西呢……”
黑袍小孩儿微露恼怒之色,他这回并没有如愿将肉还给他家,而是大步走到古石护法那队,毫不客气地将那边架上的肉串全部抓起,走回来坐下。
那边众魔全部都望着古石护法,怨念无比。
不理会被气得直抖胡子的古石护法,黑袍小孩儿想了想,又站起身走到田真面前跪下,将刚抢来的一半肉串递给她,再走回去,将另一半分给路小残和紫发小孩儿。
田真叹气,将肉串递还给众魔,示意平均分。
黑袍小孩儿见状扬眉:“嗯?”
众魔受到警告,默默地将肉串递回到田真手上。
田真道:“我真吃不了这么多!”
黑袍小孩儿大声道:“母后吃不了便给我,我能吃得了。”
田真无语。
小家伙就是这么强权无理,虽说孝顺,实际上除了父亲谁都不曾放在眼里,让人气得牙痒痒。当然也有优点,那就是自从有了他,魔神大人的武力终于有了发泄之处,时常拿这个强大的儿子练习,六界因此变得安全。
旁边的紫发小孩儿见状轻笑了声,道:“弟弟,你天生神体,前日父皇还夸你有长进,将来必能与父皇一样六界无敌。”
黑袍小孩儿骄傲地扬起脸。
路小残摸摸他的脑袋,笑嘻嘻道:“先天神体无须进食,叫父皇看见你吃这么多,定然会说你失格。”
黑袍小孩儿看看他道:“你想让我不吃。”
路小残道:“我说的是真话呀。”
黑袍小孩儿没有反驳,小家伙显然很崇拜父亲,也清楚父亲的个性,明知道两位哥哥说这些话的目的,却还是迟疑了,他看看手中大把散发着香味的肉串,狭长的双眸露出许多不舍之色,半晌目光忽地坚定起来,毅然将肉串放回架上,真的不吃了。
众魔对两位救星感激不已,争着上前取肉。
黑袍小孩儿怒道:“你们,也不许吃!”
众魔简直想哭了。
“他们并非神之体,不吃会饿的,”紫发小孩儿温柔地拉他坐下,“父皇若是知道,肯定要责怪你不体谅部属。”
黑袍小孩儿冷着脸挥手:“都吃。”
众魔获得允许,高高兴兴开吃,草地上又热闹起来。
九死沧提过壶倒了杯酒,递给紫发小孩儿:“这是万年朱果酿的酒,属下存了多年舍不得喝的,大王子尝尝。”
紫发小孩儿微笑着接过酒,却没有喝,而是转向了在旁边发呆的弟弟,喂到他嘴边:“这酒好,你尝尝。”
“不喝。”
黑袍小孩儿别过脸。
路小残拿过一串肉喂他:“乖,少吃点。”
“不吃。”黑袍小孩儿紧紧抿了嘴。
“你让他们吃肉,他们自然就不会告诉父皇,父皇就不会知道了,”路小残低声道,“要是他们敢多嘴,二哥替你揍他们。”
“我自己揍!”小孩子到底喜欢好吃的,黑袍小孩儿终于服从肉香的诱惑,警告众魔,“你们,敢说吗?”
众魔连连摇头。
……
肉香飘散,酒香四溢,众魔兴起,比试的比试,表演的表演,正当烤肉大会即将进行到高潮的时候,现场猛然沉寂了。
明明是艳阳高照,所有人却感到背后冷气飕飕,肉在嘴里的不敢嚼,酒在嘴里的不敢吞,表演的姿势僵硬地定在原地。
来者非常不满:“嗯?”
“陛下!”
众魔迅速跪好。
田真暗暗发笑,站起身走过去,抱住他的手臂:“你不是说不来的吗,怎么来了?”
魔神道:“吾无聊了。”
早就知道你无聊,田真道:“我们一起烤肉喝酒吧?”
魔神表示不感兴趣,扫视四周,看着黑袍小孩儿手里的酒杯皱眉:“吾儿,先天神体无须进食,你在吃什么?”
“弟弟替我斟酒,”紫发小孩儿不动声色,伸手自弟弟手中取过酒杯,“你不是还有敬母后的吗?”
魔神没有表示,只是瞪着眼睛看着黑袍小孩儿。
黑袍小孩儿显然听懂了哥哥的意思,咬着唇沉默。
魔神道:“是吗?”
“不是!”黑袍小孩儿终于决定放弃说谎,大声道,“是我想喝酒吃肉。”
说一就是一,明明不笨,偏又这么老实,幸亏有两个聪明又懂得变通的哥哥,田真看得没好气,这性子哪点像咱……
魔神赞道:“虽有失格,诚实可嘉。”
“既然无聊,我陪陛下走一走吧。”
田真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
背后传来一片吐气声,众魔总算得以解放,继续狂欢。
十方虚野的沙漠之上,烈日高照,黄沙如金波,两道身影立于古老的巨石上,宛如一幅古老的神话画卷。
田真从袖子里取出一壶酒:“陛下喝酒吗?”
魔神侧过脸:“先天之神,无须进食。”
田真“哦”了声,慢悠悠道:“这是万年朱果酒,沧护法好不容易才酿成的,我一个人喝太没意思,陛下又不肯陪我。”
魔神负手道:“吾虽觉不必,亦无不喜。”
……
作者后记
这本书篇幅不长,花的时间却不少,主要是修改期间很忙,心情也难以平静,好在总算完成它并出版了,很欣慰,呵呵。
受篇幅限制,文里人物不多,我要特别说的是魔神。调查显示,多数读者看此文,对这个角色的印象是最深的,本书正是因他而产生。主要是写《重紫》时,作者对魔神亡月很有感觉,萌发写魔神的念头。有看过的朋友会说两个魔神的形象完全不同,的确,一个邪恶一个正直,一个智力为特点一个武力为特点,联系到一起简直不可思议,这主要是我写此神前无意中接触到了某角色,再受到其他诸多因素的影响,例如堕天使路西法的形象等,顺便,这个魔神在网络版本里就叫路西法,营造了雷人效果,后修改了。
这种绝对强势唯我独尊的形象,在我以往的书里从未出现过。武力设定无敌,通俗点说,这是个所有人围殴都殴不过的角色,他太强大,强大得像游戏里的NPC,我又不想将他写得聪明外露,毕竟曾经写过的亡月、上官秋月都是那类魔头,所以我想尝试一种全新的性格设定,于是就有了这个先天杀神。
此神相当不完美,你能说出的缺点肯定比优点多,爱面子,爱听奉承话,脾气不好,动不动就使用暴力,又能装,哈哈,若放到现实,估计也有很多人想要围殴他。不少读者开始都说此神很“二”,看到后来才发现,他其实什么都清楚,只不过,他有他的一套道理和处理方式,不跟你解释计较而已。
他是聪明还是笨?有待各位自由评价。
关于此神的自称问题,我很费了一番精神。用“我”难显身份,用“朕”又太俗,且于形象不符,后来才决定用“吾”,这个称呼偏于文言,符合上古大神的身份。原打算将他的“你”也改为“汝”,语言再古风点,但转念一想,果真一板一眼起来,那岂不是真成文言了,毕竟读者是在看现代小说,不是看古文,何况古代小说也有“吾与你”的用法,遂作罢,让它半文半白算了。唯一的问题是,此文完成后,不只女主,作者自己说话也习惯冒出个“吾”了,汗颜。
这位大神拥有不计较不记恨的风度,正因为我们都是人,很难做到这点,但是我们可以尽力放宽心,不跟自己计较,这样才能过得更快乐嘛,呵呵。
本书原名《神啊》,至正文结束,喜欢番外的同学可以将其当正文,不喜欢就当恶搞,吾在此代表魔神大人——
祝每一位读者阅读快乐!
蜀客
2011年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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