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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娇宠长公主(重生)

  作者:抹茶煎饼

  文案:

  【沈伊版】上辈子,她是大齐的长公主,本尊贵无双,却被懦弱的父亲和浪荡的兄长当做礼物反复送出,辗转于各个男人身边,最终被北漠王凌/虐至死,暴尸荒野。

  重生回到十五岁,父亲登基为皇那一天,她站在石阶下,仰望着一人之下的太子,心说这辈子,定要亲手弄死这个道貌岸然,毁了她一生的人。

  【宋骁版】上辈子,宋骁第一眼看到沈伊,就知道她会是他的心魔。她一直在和亲的路上,而他一直在征战的路上,再见她已化为一堆白骨,心魔没有了压制,疯了般地屠了北漠将士,与北漠王同归于尽。

  死而复生,他十二岁,一切都还未开始,这一次,就算成为天下人都唾弃的佞臣,他也绝不再眼睁睁看着她承欢于别的男人。

第1章

  三月春风微暖,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之上,传来登基大典那隆重的乐声,以及朝臣们跪拜朝贺的声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太子殿下千岁!”

  沈伊茫然地想,这乐声与朝贺声为何如此熟悉?

  是了,这是父皇登基那一天,大齐六百三十六年三月初十,就在那一天,她被封为大齐的长公主,可谓荣宠之至。

  春风虽暖,她却记得自己在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台阶下跪了好久,才被父皇召进大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接受长公主的封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女字伊,淑慎慧雅,俊明肃恭,柔嘉居质,婉嫕[yì] 有仪,特晋封为大齐长公主,赐之金册,钦此。”

  这是当时父皇册封她的圣旨,如今竟像是父皇身边的大太监罗春在她耳边宣旨一般真切。

  那个时候,她只有十五岁,天真地以为,自己既已贵为长公主,终有一日会寻得一个如意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

  “伊儿,欢喜地傻了?”一个略带几分威严的男子声音。

  她怔了怔,是谁在她耳边说话?这声音为何听起来那么像多年前的父皇?

  她心中疑惑不已,模模糊糊想起自己失去知觉前,北漠王刚刚在一个帐篷里折磨完她,将只着白纱的她绑在马后面,一路拖到校场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绕着校场拖着她跑了好几圈。

  沈伊原本乌黑顺滑的发丝此刻像是枯草一般,杂乱不堪,身上裹着的一袭白纱,根本遮不住她曼妙的身材,只是露出的肌肤却不再白皙若凝脂,反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新旧不一,有些甚至还在往外渗血。

  她那张原本明媚的脸上,有刀伤、擦伤、五指印,还有深重不一的淤青,整个嘴唇都肿着,嘴角有鲜血不住地涌出。

  北漠的将士们任意拿起手中的东西朝她砸去,石头、匕首、酒碗……甚至朝她吐口水、挥拳头,以及毫无底线的谩骂。

  任他们如何折辱,她的表情却是无动于衷,双眸红肿,目光涣散,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一具躯壳。

  不知过了多久,北漠王跑烦了,将她手上的绳子接下来,绑在柱子上,当着所有北漠将士的面,用匕首将她一刀一刀凌迟。

  北漠王每割一刀,他手下的将士就会爆发出一声震天响的喝彩,他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眼睛却看着“凌迟”表演。

  北漠王狠狠剜下她大腿内侧一块鲜血淋漓的肉,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衣裙滴落,若一朵朵摇曳的曼珠沙华,在她脚下盛开,在她疼得欲昏死过去时,北漠王让人给她破了一盆冷水。她一个激灵重新清醒过来。

  北漠王:“沈伊,别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齐长公主,你早已是一块破布,孤不嫌弃,封你为夫人,你的兄长却不讲信用,不给我们北漠粮食,逼得我们不得不煮了上百匹战马,今日之仇,我索安图铭记于心!”

  北漠是游牧民族,生性彪悍,他们把战马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因为沈思远没有按照约定送粮食来,他们宰杀了大批战马,将仇恨一股脑地全都算在了沈伊的头上。

  索安图每天都会在她身上肆意释放自己的仇恨,折磨地沈伊遍体鳞伤,形销骨立,早已不是当初那般美得动人心魄,让他一见就酥了骨头。

  “索安图,你要是个,是个男人,就给我个痛快!”沈伊看着北漠王,眼中竟带着几分悲悯。

  索安图最厌恶地就是沈伊这样的眼神,他抬起手,匕首再度落下,又割下她胸口最柔/软的一块:“你若是此刻求饶,孤倒是可以看在你曾经服侍过孤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

  生路?沈伊惨白着一张脸,大笑起来,她如今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她似乎随时都能昏死过去,可身上剧烈的疼痛却让她不得不保持清醒。

  索安图特意给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薄纱,殷红刺目的鲜血已经将薄纱侵染地看不出本来颜色,她面容凄厉,活像一只地狱而来的厉鬼。

  “索安图,你也就只有欺负,女人,的本事……”沈伊疼得近乎死去,每说一个字,似乎都在加剧她的痛苦,“要真有本事,你就去灭了,大齐,杀了,杀了沈思远!”

  提到沈思远,沈伊瞳孔皱缩,一口鲜血急促喷出,脸上蓦然浮上一层不自然的潮红,与血色相映,显得格外诡异。

  沈思远表面对弟弟妹妹格外关照,其实骨子里是一个十分邪恶的人,好/色奸诈。

  沈伊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沈思远垂涎她的美色,对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起了歹心,一而再地骚/扰,甚至差点对她做出不轨的行为。

  大齐尊贵的皇后,怕儿子为了沈伊闹出天大的笑话,太子之位不保,极力怂恿皇上将她送去和亲。

  沈伊被逼踏上和亲之路,本以为就此在异国他乡结束这一生,可惜丈夫命不长久,她带着幼小的儿子,回到大齐,已经当上皇帝的沈思远却依旧不肯放过她。

  又一次要将她送去和亲,这一次,沈思远以孩子为要挟,让她去一个小国和亲,实则是为了窃取情报,以满足他当这片大陆第一大国皇帝的欲/望。

  一旦她窃取到重要情报,沈思远就派人灭了这个小国,将这个国家的土地与粮食,甚至是美女,都据为己有,然后把沈伊再度送到了北漠。

  三次和亲,她的身子早已破败不堪,想自杀,奈何孩子在沈思远手中,孩子还小,她不能让他没了娘亲,只能被沈思远控制,心中时时刻刻恨不得他死。

  她只有在和亲的国家被灭,才能短暂地回到大齐,见一见儿子,因此她这次盼着大齐的大将军快一点来,再快一点……

  “你以为孤不敢吗?”索安图眸中有仇恨的火焰在燃烧,恨不能一刀捅死这个女人。

  “杀了她!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初开,这三天内评论的小可爱们都有红包,和作者君的一个么么哒送上哦,先到先得(#^.^#)

第2章

  校场上,北漠的将士纷纷举着手中的武器,叫嚣着要他们的王杀了这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女人。

  他们全然忘记,是因为这个女人,他们才得以有这一年的时间休战,可以与家人团聚。

  “你,若是杀了他,我便,敬你是条,汉子……”沈伊说话的声音已经是断断续续,一句话说了很久,眼瞧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沈伊的声音原本就很小,混在那些叫嚣声中越发听不清楚,她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金乌,这怕是她最后一次感受如此和煦的阳光了。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勾了勾唇角,笑得凄凉,笑得不甘……

  “王!”一名北漠守卫士兵匆匆赶来,单膝跪在索安图脚下,“大齐镇国将军宋骁已经带兵打到边境!”

  “来得正好!”索安图将带血的匕首揣入怀中,走到校场中央点兵出发。

  当四周好容易静下来,沈伊的神智就开始模糊起来,眼前的事物全都看不清了,身上的疼痛也越来越麻木。

  沈伊撑着最后一丝神智,轻声开口:“宋骁,你终于来了啊……可惜,这次我回不去了……我可怜的孩子,孩子……”

  弥留之际,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沈思远,若有来生,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

  “长公主,长公主……”罗春的声音依旧在耳边不停歇,“接旨啊。”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沈伊猛然睁大了双眼,真真切切地看到罗春那张圆圆白白的脸,正在对着她微笑,一时间,巨大的狂喜充斥着她的内心。

  她颤抖着手从罗春手中接过圣旨,恭恭敬敬地叩首,一如当初,只是声音略带沙哑:“儿臣多谢父皇恩典。”

  沈风铎笑着示意她平身:“伊儿,你从小就孝顺乖巧,这都是你应得的。”

  沈伊站起身,扬起俏脸,冲自己久违的父皇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高贵而坦然地接受朝臣们的恭贺。

  待大典结束,皇帝看着大殿中还站着的一双子女,温和地笑了笑:“今日登基大典,你们几个怕是闷坏了吧?下去吧,不必在这里陪父皇了。”

  沈风铎身边,盛装而坐,雍容华贵的女子,正是新册封的皇后,不到四十,已是如今大齐最为尊贵的女人,她柔和地笑了笑:“是啊,都回去吧。”

  若不是红颜薄命,此刻坐在凤位上的,应该是沈风铎的结发妻子,沈伊的母亲顾念姿。

  可如今,顾念姿只是得了一个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追封——“纯孝皇后”。

  沈伊看了看自己前面站着的沈思远,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她紧握双拳,指甲嵌入掌心,才堪堪忍住自己铺天盖地而来的仇恨之火。

  今日刚刚册封太子的沈思远,是皇后的儿子,身形略微瘦小,看似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只有那一双眼睛透出几分不同的阴森。

  沈伊此刻好端端地站在所有人的面前,上一世的一切都还未开始,她内心无比激动,险些哭出声,站着手脚都发飘,极力隐忍着才不让自己有过于奇怪的行为。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沈思远,我回来了,你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

  沈伊、沈思远齐声道:“儿臣告退。”

  两人说完,一前一后从大殿上退了出去,沈伊抬起头仰望着大齐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此刻的空气都格外甜。

  婢女梓檀从台阶下欢欢喜喜地走过来,弓着身子道:“奴婢恭喜长公主。”

  沈伊笑了笑,有些哽咽地握住梓檀的手,这个婢女只比她大一岁,却一生都像是姐姐一般护着她,只是最后,却死于沈思远之手。

  此刻,梓檀还在,真好。

  “长公主,您怎么了,眼睛怎么还红了呢?”梓檀有些担忧地看着沈伊。

  “没事,本宫没事,梓檀,只是刚才在里面待得时间太久了,眼睛有些不舒服。”沈伊淡淡地笑了笑。

  可不是太久了嘛,久到过了一生那么长。

  “可是呢,大殿上燃着熏香,久了眼睛自然不舒服,奴婢回去给长公主用温水敷一敷,会舒服些。”梓檀信了自家公主的话。

  对于沈伊,梓檀一向是毫无保留地信任。

  “梓檀,本宫想吃你做的桃花酥了。”沈伊一脸向往地说,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尝过梓檀的手艺了。

  “奴婢回去就给长公主做。”梓檀特别开心,只要长公主喜欢的,她都会努力做到最好。

  沈伊笑了笑,扶着梓檀的手缓缓往后宫走去,今日是她此生第一天入住后宫,重来一次,她倒是想看看是否一切如旧。

  皇帝给沈伊赐住“惊鸿宫”,倒是与她翩若惊鸿的舞姿相得益彰。

  走到宫门口时,沈伊微微扬起下巴,看着大门上那三个皇帝亲手所提的烫金大字,淡淡一笑。

  惊鸿宫地处偏僻,十分幽静,这也是沈伊自己的意思,她生性不喜太过热闹,何况后宫中的热闹,本也与她无关。

  “恭迎长公主。”听到外面有动静,惊鸿宫的掌事嬷嬷崔宁带着宫人出门迎接。

  崔宁二十余岁,是宫里的老人了,做事谨慎周到,前一世,她将沈伊照顾地很好,只是再好,她也不过是个奴婢,在沈伊一次次被送去和亲时,终究做不了什么。

  “崔嬷嬷不必多礼,快起来吧。”沈伊亲自上前将她扶起。

  沈伊记得,上一世,她的孩子福儿不过一岁就被沈思远派人强行带回大齐,崔宁花了重金才贿赂看管福儿的大太监,得以近身照顾福儿,对此,她感激不尽。

  崔宁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本来被派来长公主宫中主事的差事本不是她的,而是另外一个嬷嬷,只是那位嬷嬷更愿意伺候四公主,这才换了她来。

  没想到,长公主竟如此随和,崔宁心下觉得,自己好命,跟了一位人美心善的好主子。

  “奴婢多谢长公主。”崔宁也不扭捏,顺势起身,“奴婢已经带人将惊鸿宫中一切焕然一新,只等着长公主来,您看看可还满意?”

  沈伊四处瞧了瞧,院中种植着一棵桃花树,树下放着一个躺椅,和一张桌子,上一世她时常坐着这里喝茶,午后时分在花香中小憩,倒是难得惬意的日子,只是那样的日子太过短暂。

第3章

  熟悉的惊鸿宫,熟悉的人事,却让沈伊觉得处处都新鲜,她在梓檀和崔宁的陪同下,在宫中走了一圈,出了一身薄薄的汗,满意地坐到桃花树下。

  这时,以崔宁为首,惊鸿宫的所有太监宫女都一并过来跪下,正式拜见长公主。

  “本宫没有太多规矩,但有一条,惊鸿宫中所有人必须一心一意服侍本宫。”沈伊眼皮微抬,一一扫过跪着的众人,她知道,这里面有皇后的眼线,因此语气格外严厉,“若有外心,此刻便走,可若今日不走,他日胆敢背叛本宫……本宫定不饶恕!”

  长公主的话吓了众人一跳,纷纷低下头去,胆战心惊地匍匐在地。

  见自己的话已经起到威慑作用,沈伊的语气和缓了些:“今日是皇上登基大典,也是本宫入住惊鸿宫的好日子,梓檀……”

  沈伊今日刚被封为长公主,又入住新的宫殿,照例是要给宫人们赏赐的,她看了一眼梓檀,微微颔首。

  梓檀会意,从怀中摸出荷包,一一赏赐下去。

  宫人得了赏赐,气氛这才缓和了些,个个喜气洋洋地再度叩首,拜谢长公主。

  该说的都说了,沈伊不喜这么多人围着,摆手让他们都下去,只留下梓檀和崔宁在身边伺候。

  “公主,奴婢这就给您做桃花酥去。”见崔宁是个可靠之人,梓檀这才放心离开。

  崔宁打了温水来给沈伊净面擦手,又泡了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茶:“长公主且尝尝,可还入口?”

  沈伊生性喜茶,在王府时就每日都饮茶,崔宁做事向来妥帖,自是一早就打听好了她的喜好。

  沈伊抿了一口茶水,笑着点头:“崔嬷嬷煮茶的手艺极好,本宫很是喜欢,以后好好约束宫中所有人,本宫自不会亏待你。”

  “长公主不嫌弃奴婢手艺粗陋,奴婢自当尽心侍奉。”崔宁眸中掠过一丝喜色,俯下身子行礼。

  沈伊自然知道这宫中谁是皇后的眼线,但她不能这么快就除了那几人,得循序渐进,才能不露出破绽。

  “以后你与梓檀就近身伺候,其他人不必接近寝宫,只洒扫外院即可,明白吗?”沈伊抬起头,似有深意地瞧了一眼崔宁。

  崔宁在宫中多年,自是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也知晓长公主这是信任她,将她当做自己人,她格外欢喜:“奴婢明白了。”

  见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沈伊满意地笑了笑,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惬意的午后,她只想享受这一世难得的平静,以后的日子,每一步都会充满惊心动魄,便不会像今日这般自在。

  可惜,偏有人不想让她自在,她刚刚小憩了一会儿,就听到宫门口一阵喧哗,沈伊微微皱起眉头。

  “长公主,奴婢这就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崔宁欠了欠身,便朝宫门口走去。

  崔宁还未走近,就看到四公主沈蔓带着身边的大宫女梓欣站在门口,沈蔓一脸高傲,不屑地瞅了瞅这个小宫殿,觉得跟她的毓秀宫根本不能比。

  父皇封了沈伊为长公主又如何?这个皇宫之中,最尊贵的公主,永远只会是她沈蔓,她之所以未能被封,只不过是因为比沈伊小了一岁罢了。

  “四公主驾到,还不让你们公主出来迎接?”自家公主尊贵,身边的大宫女自然也不将这惊鸿宫的下人放在眼里,梓欣说话时格外地趾高气昂。

  宫门口的两个小宫女已经被梓欣这气势吓得说不出话来,不知该怎么办。

  崔宁缓缓走过来,向着沈蔓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奴婢见过四公主,公主万安。”

  “怎么是你出来,你们家公主呢?”沈蔓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心说这个沈伊今天怎么回事,平日在王府时,若是她上门,早就该出来迎接了。

  难道封了长公主,就长了气势?不行,她今天一定要将沈伊这气势压下去,否则以后岂不是任由沈伊骑在她头上了。

  “回四公主的话,我们长公主正在小憩。”崔宁特意咬重“长公主”三个字。

  沈蔓脸上怒色一闪而逝,蓦然又笑了:“小憩吗?既然如此,那我就进去瞧瞧,你们这些个狗奴才可有好好服侍‘长公主’。”

  “长公主”这三个字,几乎是从沈蔓的后槽牙里蹦出来的,她阴沉着脸,不顾崔宁的阻拦,硬生生往里闯。

  这时,一名不知从哪蹿出来的小太监挡在沈蔓身前:“长公主正在小憩,任何人不得入内!”

  沈蔓的气登时不打一处来,今日才刚刚进宫,这宫里的奴才就如此见风使舵,捧高踩低,有了长公主,就不将她这个四公主放在眼里了?

  梓欣一见自家公主脸色不好,立刻上前准备一把推开眼前的小太监,梓欣也是有着功夫在身的,岂料他看起来瘦弱,底盘功夫却不弱,她使了十成的力气,对方却纹丝不动。

  “好,真是好!”沈蔓的火气噌噌噌地往上涨,就在快要冲天而上时,总算听到里面有动静了。

  沈伊在院里将门口的冲突听得一清二楚,倒是奇怪,崔宁身为掌事嬷嬷,去阻一阻沈蔓还说得过去,那个小太监又如何会胆子大到敢阻拦公主?

  这么想着,她便起身往外走,如此大的动静,她想装聋作哑也不行了。

  “这不是长公主姐姐,妹妹这是打扰姐姐小憩了?”看到沈伊出来,沈蔓便阴阳怪气地开了腔,看着她的目光中满是妒恨。

  “妹妹来了。”沈伊也不接她的话,柔和地一笑,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转身看着那名小太监,“四公主你也敢拦,真是胆子大到没边了,自去领罚。”

  那小太监竟也一句话不说,朝着沈伊躬身一揖,转身就走。

  沈伊看了一眼崔宁,她立刻会意:“奴婢这就去给两位公主准备茶点。”

  “姐姐如今被封了长公主,真是好大的威风,就连宫里的下人都敢不将本公主放在眼里。”沈蔓冷哼一声,甩掉沈伊的手。

第4章

  沈伊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示意她在桃花树下坐定:“妹妹别生气,和几个不长眼的奴才置气,没得辱没了身份。”

  俗语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沈蔓一再恶语相向,沈伊却始终笑眯眯的,她的一记重拳就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毫无着力点。

  “妹妹不过是好心好意来恭喜姐姐。”沈蔓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梓欣。

  梓欣立刻将怀中抱着的盒子拿过来,恭恭敬敬放在沈伊面前:“这是我家公主给长公主的贺礼。”

  崔宁此刻从后院走出来,将茶水奉上,便低眉垂目地站在沈伊身后。

  沈伊笑着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个玉钗,她只瞧了一眼便面不改色地将盒子合上:“多谢妹妹,这玉钗,可真是好东西。”

  崔宁暗暗吃惊,那玉钗的成色,一瞧就不是什么上品,样式也十分古老,四公主这摆明了是想羞辱长公主,可长公主这份气度,当真是无人能比,她心中对沈伊多了几分敬重。

  沈蔓原本的目的正是想羞辱沈伊,就算她做了长公主,原也不配什么好东西,没想到她居然生生笑纳了,这可真是奇了。

  以前的沈伊,生性善良软弱,但再怎么软弱,也绝不会像今天这么好说话,难道做了长公主,竟真的是心性都变了?

  “可不是,这是妹妹千挑万选出来的玉钗,特意送给姐姐,这个玉钗与姐姐的身份很配。”沈蔓冷冷笑着,特意加重了语气。

  梓檀此刻正好做好了桃花酥端出来,看到来人竟是四公主,生怕自家公主吃亏,慌忙紧走两步上前。

  “四公主大安。”梓檀面色平平地欠身行礼。

  “起吧。”沈蔓压根正眼都不瞧她,傲慢地扬起下巴,示意她起身。

  “正好,梓檀新做的桃花酥,她的手艺可是顶好的,妹妹快尝尝。”沈伊权当什么都没看见,热络地将身前的桃花酥往沈蔓手边推了推。

  沈蔓见自己无论做什么,沈伊都不接招,顿觉无趣,看也不看那桃花酥,站起身:“既然礼已经送到了,妹妹便走了。”

  说完,也不等沈伊说话,沈蔓便由梓欣扶着走远了,瞧那离开的架势,怕是气得不轻。

  沈蔓与沈思远一母所出,性子自也是一路的,前一世,她之所以被沈思远几次轻薄,这里面少不了沈蔓从中相助。

  沈蔓对长公主这个身份耿耿于怀,总认为沈伊抢了她该得的,除去沈伊这个绊脚石,那么一切就都是她的了。

  那时的沈伊,善良柔弱,在宫中也没有什么朋友,沈蔓只要稍稍做戏一番,她就会相信这个妹妹是真的为她好,最终落入“好妹妹”设下的陷阱里。

  若非梓檀拼死相护,只怕围猎那次,沈伊就已经被沈思远轻薄,羞愤而死了。

  想到这些,沈伊冷眼瞧着手中的盒子,敛去笑容,将盒子递给崔宁:“将这个玉钗,好好地收起来,妹妹送给我的,我定要在重要场合戴上才是。”

  崔宁虽疑惑,却也不敢违抗她的意思,双手接过盒子,好好地放到首饰柜里去了。

  沈伊这才对梓檀说:“去查查方才那个小太监,看看他是何来历,平日里都与什么人接触,一一回禀。”

  沈风铎爱女,生怕两个女儿被人欺负,两位公主身边自小跟着的丫头都是有功夫在身,梓檀由是个中翘楚。

  “奴婢明白。”梓檀低声道。

  方才在小厨房做点心时,就听到下人们议论,说有一个小太监胆敢拦四公主,梓檀心里对这个小太监倒是起了几分好奇。

  “他若是秉性如此,那惊鸿宫大太监之位便非他莫属,若是……”沈伊目光一冷,若是别人派来的,自然是留不得。

  上一世惊鸿宫从未出现过这一号人物,这个变数,倒是让她对自己重生这一世觉得有趣起来,若是万事一成不变,她倒要觉得没意思了。

  夜里,崔宁和梓檀伺候她休息,这一世,她还是第一次躺在惊鸿宫里,不再是那个任人羞辱的“长公主”,而是曾经那个大齐最尊贵的长公主。

  “梓檀,今夜,让灯长明。”沈伊半靠在床边,面色发白地说。

  白天还好,一到夜里,她就想起自己上一世的儿子,她重生了,此生却再也无法与她的孩子再见,今夜惊鸿宫灯火长明,就算为那可怜的孩子祈福了。

  梓檀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以为是长公主初到惊鸿宫,有些不适。

  深夜,惊鸿宫中一个瘦小的身影一跃而出,几个起落就站在了皇宫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若是梓檀在,就会发现这个身影就是长公主让她去查的小太监梁禄。

  梁禄自小习武,又被主子多年训练,身体自然是十分结实,下午长公主让人象征性地打了十个板子,于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没事人一样。

  梁禄单膝跪地,朝着一棵葱葱郁郁的大树叩首:“主子,长公主今日入住惊鸿宫,除了四公主来坐了坐便走,无其他事。”

  “很好,养你这些年,就为了这一日,记住,便是死,你也得护得长公主周全。”那棵树后传出一个声音,清清冷冷,却莫名有一丝丝发颤。

  “奴才的命是主子救的,主子让奴才做什么,奴才绝无二话。”梁禄表完忠心,再度磕了一个响头,站起身就走。

  他走了很远之后,树后才走出一个身形修长挺拔的男子身影,负手而立,略显单薄,只是那双手却颤抖地几乎握不住。

  月光下,他的脸颊精致如刀削,鼻梁高/挺,薄薄的唇紧抿着,一双星辰般璀璨的眼眸望着惊鸿宫的方向,目光流露出向往、贪恋、后悔、隐忍……

  他就只站着,已是一副绝美的画卷,目光中蕴含的情意,却更让人一瞧难忘。

  站了许久,男子微微闭了闭眼,眼角似有泪珠,再睁开时,方才眸中的复杂情意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冷漠与肃杀,他转身从身后的宫墙一跃而出。

第5章

  重生第一夜,沈伊怎么也睡不着,她怕自己一闭眼,再睁开时还在北漠的校场,被索安图百般折辱。

  直到快要天亮时分,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并不安稳,梓檀极轻的脚步声也逃不过她的耳朵。

  “公主起了?”听到动静,梓檀立刻走过来,挑起床幔,“公主昨夜睡得似乎不大安稳?”

  “许是认床吧。”沈伊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去打水给本宫洗漱吧。”

  梓檀立刻出去打水,崔宁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取过衣服,边服侍沈伊穿衣,边说:“长公主,今日卯时要去皇后娘娘宫中,可不能迟了。”

  皇上登基,普天同庆,皇后今日在宫中设宴款待后宫众人,刚刚被封为长公主的沈伊自然也少不了。

  “这么重要的场合啊……”沈伊唇角上扬,“那就将妹妹昨日送给本宫的玉钗戴着吧。”

  昨日长公主让她把那玉钗好好放起来,崔宁就觉得奇怪,今日居然还要在如此重要的场合戴上,她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身为掌事嬷嬷,崔宁还是石更着头皮建议:“长公主,今儿是大日子,我们戴一个大气的金步摇,方能彰显长公主的身份。”

  “崔宁,在这宫中,身份从来不是佩戴什么首饰来彰显的。”沈伊知道她的意思,淡淡一笑,“何况,若不戴上,如何能让人知道,本宫的好妹妹送了什么礼物给本宫做贺礼?”

  崔宁到底是宫里的老人了,一点就透,立刻笑盈盈地转身去首饰柜中取来那只玉钗。

  梓檀打来温水,给沈伊净面,然后两个人一起给她梳妆,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算完成。

  沈伊简单用了早膳,梓檀又给她上了唇妆,这才坐着软轿出了惊鸿宫的门,恰在卯时前一刻到了皇后的鸾仪殿外。

  沈伊刚站定,燕贵妃的轿撵就远远而来,直到走到她身边才让人落轿,整了整妆容,她本就生得极美,加上妆容精致,越发美得倾国倾城,她向沈伊微微点了点头就算是见礼了。

  燕贵妃是二皇子沈思飞的生母,当年与当今皇后一同嫁入王府做侧妃,陪伴皇上多年,又育有一子,这个贵妃自是当之无愧,因此,对沈伊这个长公主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沈伊也不计较,淡淡一笑,就看向别处去了,她实在是没空理会毫无干系的人。

  不一会儿,贤妃也和她宫中的兰贵人一起来了,贤妃原本只是一名贵妾,因为生五皇子沈思恒有功,才被封了妃,相貌娴静温婉,举止端庄,气质如兰。

  贤妃是一贯的好脾气,走到近前,同兰贵人一起,向燕贵妃和沈伊行了一礼:“臣妾见过长公主殿下,贵妃娘娘。”

  燕贵妃冷哼一声,一脸的不屑,心中觉得她不过是一个妾,就算如今封了妃,依旧上不了台面。

  沈伊温和一笑,上前将她扶起来:“贤妃娘娘不必多礼,伊儿是晚辈,虽因着比四妹妹年纪大些被封了长公主,却也当不得娘娘如此大礼。”

  上一世,贤妃和五皇子对沈伊多有照顾,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对贤妃自是比燕贵妃亲近些。

  除却皇后,其余后宫嫔妃都要向长公主行礼,贤妃自然不会因为沈伊的两句客气话便真的以为自己不必行礼,只是感激地一笑。

  皇上并不热衷于后宫之事,因此宫中嫔妃人数极少,也算是大齐开国以来后宫最清冷的皇帝了。

  今日够得上身份来皇后宫中的,也就只有这么三位妃嫔和两位公主,这其中兰贵人身份是最低微的,她也说不上话,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唇角始终保持着浅淡得体的笑容。

  沈伊记得上一世,兰贵人虽然不得宠,却也因此活得比较长久,沈思远登基之后,她做了太妃,曾经因为沈伊三度和亲而在年轻的皇帝面前说过一嘴,差点被他以谋逆罪论处。

  这份恩情,沈伊自是不能忘,她转过头看着兰贵人一笑:“兰贵人今日的衣裙格外美艳照人。”

  兰贵人吃了一惊,没想到长公主会夸赞她,她本来年纪比沈伊年长不了几岁,又还未经人事,只是凭着家里的地位才一举封了贵人,此刻听到沈伊的夸赞,默默红了脸颊。

  燕贵妃唇角一勾,不屑地冷哼一声:“封了长公主,倒是会做人了。”

  话音刚落,皇后身边的管事嬷嬷夏荷从殿内走出,朝着外面站着的长公主和妃嫔躬身一揖:“长公主,几位娘娘、小主,皇后娘娘宣各位主子进去。”

  燕贵妃当先走了进去,沈伊与贤妃并肩而行,兰贵人略落后些,一起进了大殿。

  皇后已经收拾妥当,比昨日看起来更雍容华贵,倒是真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气度。

  沈蔓坐在皇后的身边,虽然身形与长相都与皇后相像,但气质上却差了许多。

  几人上前一一向皇后见礼,沈蔓也站起身与燕贵妃和贤妃见礼,轮到沈伊,她沉着脸欠了欠身,就重新坐到皇后身边去了。

  互相都见过礼,之后几人便分位分高低坐定。

  皇后浅浅一笑,目光一一落在燕贵妃、贤妃与兰贵人身上:“诸位妹妹昨日都辛苦了,今日本宫备了些茶点邀妹妹们一起品尝。”

  说完,皇后又看了一眼沈伊,笑容依旧不变:“伊儿今日倒是特意打扮了一番,越发美的动人,本宫都移不开眼了呢。”

  沈伊站起身,欠了欠身:“皇后娘娘谬赞。”

  听到她称呼自己为“皇后娘娘”,而非“母后”,皇后的面色微变,用尽自己所有的涵养才堪堪保持自己的笑颜没有当场裂开。

  燕贵妃眼尖地瞧见沈伊头上的玉钗,嗤笑道:“被封了长公主也不知打扮妥当些,居然戴了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是在怪罪皇后娘娘苛待于你吗?”

  她一开口,立刻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沈伊头发上,果然看到一个色泽下成的玉钗。

第6章

  沈伊是“纯孝皇后”之女,皇后原本就不喜,又封了长公主,比她的女儿身份高贵,让她心里越发不舒服。

  因此,燕贵妃一句话,轻易就挑起了皇后的怒火,她面色极为难看地训斥:“伊儿若是没有什么像样的首饰,如何也不对本宫说起?这若是叫旁人瞧见,没得丢了我皇室的颜面。”

  沈伊规规矩矩地起身行礼:“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见她好好地认错,皇后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些,一旁的沈蔓得意地看着沈伊,身后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此刻,皇帝从外面走进来,面有喜气,见到众人都在,笑着问:“你们在说什么玉钗,说来朕也听听。”

  贤妃看似无意地轻笑着说:“皇上,皇后娘娘与贵妃姐姐刚才正评说长公主的玉钗呢。”

  沈风铎的目光落在沈伊戴的玉钗上,面色微皱:“伊儿,朕昨日不是赏赐于你许多首饰,怎么不戴?”

  见沈伊被父皇训斥,沈蔓暗暗笑了笑,果然是被封了长公主也依旧不得父皇喜爱。

  沈伊被他这么一训斥,似是吓得不敢言语,委委屈屈的,眼眶竟也泛红。

  崔宁“见不得”自家主子被冤枉,立刻上前两步双膝跪地,朝着皇帝行了一礼:“皇上,这个玉钗是四公主送给我们家长公主的贺礼,长公主与四公主姐妹情深,这才在今日特意戴上……”

  “崔宁,住口!”沈伊这才“恼怒”地训斥崔宁,然后向皇帝深深一揖,“父皇莫怪,都是儿臣御下不严。”

  一听是自己的女儿送了这样的东西给沈伊做贺礼,皇后的面色立刻变了变,转瞬即逝,暗暗瞪了一眼沈伊,朝着皇帝一笑:“皇上瞧瞧,这姐妹两个感情多好,她们姐妹情深,真是我这做母后的福分。”

  沈风铎面色不悦,往旁边让了让,避开了皇后靠过来的身子:“蔓儿,你如何送这样的东西给你姐姐?”

  见父皇动怒,沈蔓登时乱了方寸,看了一眼母后,见她朝自己摇了摇头,立刻双膝跪地,准备解释。

  沈伊抢在她前面跪下,开口:“父皇,无论妹妹送儿臣什么样的东西,儿臣都视若珍宝,倒是昨日父皇赏赐儿臣许多首饰,儿臣还未来得及给妹妹回礼,是儿臣的错,与妹妹无关。”

  沈风铎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些,看着沈蔓道:“看看你姐姐,这才是长公主应有的气度,你都做了些什么?”

  沈蔓狠狠剜了一眼沈伊,委屈地掉下几滴眼泪:“父皇,儿臣对玉石不懂,只是自认为这个玉钗样式大气古朴,与姐姐的气度相配,这才送于姐姐的。”

  她的解释苍白无力,身为曾经的王府嫡女,如何会分不清玉石的好坏,她的话让沈风铎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太过不懂事。

  皇上的脸色阴沉,燕贵妃几人也不敢吭声,整个鸾仪殿只能听到沈蔓委屈的哽咽声。

  “别哭了。”被她哭得心烦,沈风铎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句。

  沈蔓被父皇这一声着实吓得不轻,立刻停止了抽泣,咬着唇,跪在一旁。

  “去跪在鸾仪殿外,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起身。”沈风铎站起身,不悦地拂袖准备离开。

  “父皇。”沈伊追上前,跪在沈风铎脚下,“今日之事都是伊儿不懂事造成的,与妹妹无关,若父皇要罚,请父皇允许儿臣与妹妹一起跪着。”

  沈风铎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大女儿不仅善良懂事,还大气,他将沈伊扶起来,欣慰地抚了抚她的发丝:“真是个好孩子。”

  顿了顿,沈风铎这才看向沈蔓:“看在你姐姐求情的份上,禁足三日,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

  他亲眼看着两个女儿长大,如何能不知她们的心性,今日沈蔓所作所为真是让他太过失望,反倒是沈伊,善良的让他心疼。

  沈风铎牵着女儿的手,笑问:“伊儿,朕去御花园走走,你陪朕一起?”

  沈伊十分开心地点了点头,随着沈风铎往鸾仪殿外面走去,无视身后那一道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的目光。

  重生一世,她看透了很多东西,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女儿,可以随时为了和亲而牺牲。

  既然想要复仇,就必须找到比沈思远更为强大的靠山,除了她的父皇,无人有这个能力。

  前一世,父皇对她这个嫡长女仅有的亲情,就是封她为长公主,之后便不闻不问,直到和亲,才想起沈伊来。

  这一次,沈伊定要牢牢掌握住父皇的心,让他彻底站在自己这边,对付沈思远与皇后,自然事半功倍。

  父女二人出了鸾仪殿,似乎没想到皇帝这么快就出来,大太监罗春怔了怔,小碎步子走过来扶着沈风铎上了软轿。

  沈伊上了自己的软轿,跟在沈风铎后面一路往御花园行去。

  如今正值三月,御花园的花都开了,姹紫嫣红,争奇斗艳,正是欣赏游玩的好时间。

  沈风铎让人将软轿停在御花园外,自己和沈伊散步往里面走,一边欣赏一边嗅着空气中芬芳的花香味。

  御花园入口,一个少年身着黑色禁军统领盔甲,身姿挺拔,站得肩背笔直,见到皇上拱手一揖:“臣,参见皇上,参见……长,公主殿下……”

  “免了。”沈风铎新登基,心情格外好,根本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个少年的异样,随意摆了摆手让那少年起身。

  沈伊这才看清楚少年的面容,年纪比她略长些,十七八岁,剑眉星目,神情冷峻,只是默默站着,已经令周围颜色尽失。

  少年名为宋骁,她并不陌生,却也不算熟悉,前一世,他因战功彪炳,便一路扶摇而上,十九岁便被沈思远封为大将军,掌大齐二十万军权。

  两人上一世并未怎么说话,沈伊自第二次离开大齐,踏上和亲之路的那一刻起,却盼着宋骁来救她,让她能和儿子相见,他总是如约而至,但在第三次却未能将她带回去。

  他不是志在战场吗,为何这一世却成了禁军统领,进了宫?

  作者有话要说:  宋骁:啦啦啦~今天终于和媳妇儿见面了,开心^_^

第7章

  沈风铎已经当先一步进了御花园,沈伊朝着宋骁微微颔首,便也跟着走进去。

  沈伊经过他身边时,宋骁握着佩剑的手蓦然一紧,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濒临爆发的情绪,强迫自己不去看她,他怕只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罗春见他傻傻站在原地不动,提醒道:“统领大人,怎么还不跟上?”

  宋骁闭目深深呼吸,好容易平复自己的心情,这才跟上去,因为沈伊背对着他,他才敢看过去,目光中蕴含着炽热的情意与心疼,就如黏在她身上一般,撕都撕不下来。

  父女二人有说有笑,沈伊根本没有感觉到,身后那一道如影随形的目光。

  在御花园逛了一个时辰,沈风铎这才觉得有些疲累,拉着女儿坐在园中的凉亭中。

  罗春即刻命人备下茶点,之后便与宋骁一起守在凉亭外面。

  沈伊抿了一口茶水,余光瞥见宋骁似乎在往凉亭里瞧,便诧异地看了过去,却又什么都没看到,他依旧站得挺拔笔直,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

  “伊儿,朕记得你刚出生时,全身红得就像一只小猴子,转眼间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沈风铎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十分感慨。

  沈伊浅浅一笑:“父皇取笑儿臣。”

  “朕是在夸你,朕的伊儿长大了,出落地这样标致,不知要便宜哪个臭小子?”沈风铎说这话时,似是真心的,眼眶有些泛红。

  他生性多愁善感,对什么事情都极易动情,却又懦弱胆小,敏感多疑,若不是先帝就他这一个儿子,只怕他也当不上皇帝。

  自己父皇的眼泪并不少见,之前在王府,每每提及自己的发妻顾念姿,他总是要落下几滴泪,可还不是转头就抬了侧妃冯氏为新的王妃,甚至都没有过顾念姿的头七。

  凉薄至此,他的眼泪又有几分真心?

  沈伊已经是见惯不怪,心底并无任何触动,她却硬生生也挤出几滴泪来:“父皇,伊儿要一辈子守在您身边尽孝。”

  “真是个傻孩子,哪有姑娘长大了不嫁人的道理?”沈风铎不由地笑起来,拍了拍沈伊的手,“朕的女儿,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男儿。”

  沈伊故作娇羞地别过脸去:“父皇再说这个,伊儿不理您了。”

  她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男儿,却在战火烧来之时,被她凉薄的父皇毫不犹豫地送给一个年纪大到几乎能做她父亲的国君。

  沈伊冷笑,这话此刻听来,竟是如此的讽刺。

  “好好好,父皇不说了。”沈风铎只当她羞涩,并未多想,“伊儿,朕将宋骁留下陪你,你多玩一会儿,朕还有奏折要批阅。”

  沈伊站起身:“儿臣恭送父皇。”

  沈风铎拍了拍她的肩,走出凉亭,对着外面木头人一样的宋骁说:“好好将长公主送回惊鸿宫。”

  宋骁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皇帝已经走远了,他拱手一揖:“是,臣遵旨。”

  沈风铎与罗春走后,御花园就只剩下沉默的沈伊和宋骁二人,以及一旁侍奉的崔宁,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沈伊看着眼前繁花似锦的美景,思绪却飘到了很远,想起很多事情。

  宋骁就站在凉亭外面,一双眼眸闪烁着黑曜石般璀璨的光芒,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亭中站着的少女,似乎一眨她就会消失在眼前。

  两人各自欣赏着“美景”,气氛却一点也不尴尬,凉亭内外,白衣飘飘的少女,黑衣俊美的少年,在这春日的御花园背景下,美好成一幅画卷。

  不知过了多久,沈伊终于转过身,对崔宁说:“本宫乏了,我们回去。”

  还不等崔宁反应过来,宋骁已经上前,将自己的右手臂放在沈伊面前:“臣,送长公主回去。”

  沈伊愕然,她没想到这一世会与宋骁有这样的变数,但堂堂正二品禁卫军统领做奴才该做的事情,怕是不妥。

  她刚要拒绝,却正对上宋骁熠熠生辉的眸子,拒绝的话就生生被她吞了回去,素手搭在他的手臂上:“那就有劳统领大人了。”

  “臣之荣幸。”宋骁唇角微微上扬,转瞬即逝。

  宋骁的目光,始终凝视着自己手臂上的素手,仿佛怎么看都不够,活了两世,他都从未想过两个人会有这样亲近的时候,内心此刻好似有万马奔腾呼啸而过。

  他望着前方的御花园小路,希望这条路长些,再长些……若无尽头,那该有多好。

  这一世,他只愿长公主不再遭受上一世那些,那些他来不及阻止,来不及保护的痛楚,为了护她周全,他再也不会愚忠,也不会远在边关,以至于手伸不到朝堂。

  这一次,宋骁要将沈伊护在身后,即便赔上自己所有,也要阻止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出了御花园,沈伊上了软轿,宋骁就一直陪侍在侧,一路沉默无语,直到惊鸿宫门口。

  沈伊下了软轿,朝他欠了欠身:“今日多谢统领大人。”

  宋骁颔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直到余光瞥见她转身离开,这才忍不住出声:“长公主。”

  “何事?”沈伊诧异地回头。

  “……无事。”宋骁凝视着她沉默片刻,“臣,告退。”

  沈伊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离开,总觉得他的目光太过深沉与复杂,让她琢磨不透,却又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长公主,怎么了?”瞧见她迟迟不进宫门,崔宁诧异地问。

  “就是觉得这个宋统领有些奇怪。”沈伊摇了摇头,将自己心底那种奇怪的感觉甩到脑后,扶着崔宁的手进了惊鸿宫。

  一夜无语。

  作者有话要说:  沈风铎:皇家神助攻上线,快叫朕小可爱(*?▽?*)

第8章

  次日清晨,尚宫局的秋菊嬷嬷早早地便来了,被梓檀迎进宫门,就笑盈盈地向沈伊行礼:“奴婢参见长公主殿下。”

  “嬷嬷不必多礼。”沈伊坐在桃花树下,笑着示意她起身,“嬷嬷今日怎的得空来我这惊鸿宫了?”

  “回殿下的话,皇上昨日吩咐尚宫局,四月初围猎,要带几位皇子和两位公主去,奴婢就紧赶着带衣料来给长公主挑选,用作骑马装。”秋菊身形微胖,脸盘圆圆的,一笑莫名给人一种亲切感。

  沈伊想起上一世,同为长公主,皇帝对她一向想不起来,也未吩咐尚宫局做她的衣裳,直到还有三日就启程,他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尚宫局连夜赶制了衣服,手工自然比沈蔓足足制了半月有余的衣服糙了许多,为此被沈蔓好一通笑话。

  看来自己昨日在皇后宫中的那一场戏,到底是演进父皇心里了,他总算记得自己是有两个女儿的。

  沈伊选了素雅的藕荷色衣料做骑马装,秋菊又为她量了身形,这才准备告退,出门时被崔宁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满意地走了。

  上一世,这次围猎就是一切事情的源头。

  沈伊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森冷的笑意,沈思远,你且再逍遥几天吧。

  正在太子府拥着美女行那不可描述之事的沈思远,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立刻兴致全无。

  身旁的娇/躯凹凸有致,他却再也没了看一眼的兴趣,眼前突然浮现出沈伊的笑颜,想起她在王府时,见到自己便会脸红地叫一声“大哥”。

  那日沈伊被封为长公主之后,他们两人一起走出大殿,他看到沈伊那弱柳扶风般的身姿,他居然莫名有一种蠢蠢欲动之感。

  一开始,他还觉得自己恶心,他堂堂太子殿下,要什么女人没有,居然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有了邪/念。

  但这几日,沈伊的背影时不时就会在他眼前晃悠,他不得不压抑自己的内心想法,找了许多美女泄去自己的火气。

  可他越是压抑,那种感觉就越是以燎原之势在他心中疯涨,想要得到沈伊的念头逼得他都快要发疯了。

  就在沈思远肖想沈伊时,他身边的暗卫长任昌在外轻声道:“殿下,皇上下旨下月初围猎,宫里来人给您量体裁衣。”

  “知道了。”沈思远不耐烦地说,突然他眼前一亮,“父皇下旨跟去围猎的,都有谁?”

  “燕贵妃娘娘,兰贵人、琪美人……”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何意,任昌只好一一说出,“太子殿下和其他两位皇子,还有两位公主。”

  在听到最后时,沈思远几乎是从床上一蹦而起,他兴奋地将衣服往身上穿,将一边还往自己身上缠的美人粗/暴地推开,早已忘记自己为了得到这个美女,不惜杀了她的丈夫。

  沈思远衣着散乱地来到前厅,看到前来量体裁衣的除了尚宫局的嬷嬷,居然还有禁军统领宋骁。

  “你来做什么?”沈思远奇怪地问。

  虽然在宫中每日都见面,但这个禁军统领跟他根本从不说话,见了面也只是微微拱手就算行礼,傲慢地不得了。

  可惜宋骁的傲慢是因为父皇的宠信,虽只是二品禁军统领,却手握帝都五万禁军兵权,在帝都可说是横着走,是多少朝臣巴结奉承的对象。

  宋骁在皇上面前说一句话,只怕比他这个太子还要有用地多,而且这个人性子阴晴不定,睚眦必报。

  记得半年前,一个御史大人弹劾宋骁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不过三日时间,这个御史就被查出贪墨重罪,一家人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

  三个月前,又有一名文官弹劾宋骁,说他在帝都任意圈地,次日这名文官就无故暴毙,查不出死因。

  更重要的是,这一切,在当时还是太子的沈风铎都清清楚楚,却依旧信任宋骁,甚至在先帝面前极力维护。

  自此,朝中再无人敢说宋骁半个不字,有些眼色的,都开始巴结他,却被他一一拒之门外,从未对任何一位朝臣有过好脸色。

  沈思远如今虽贵为太子,却也知道不能得罪父皇身边的红人,平日里见了宋骁,尽量避让三分。

  “臣,见过太子殿下。”宋骁依旧是微微拱手,口中称臣,举止却并不多恭谨,“臣是替皇上传口谕。”

  沈思远闻言,不情不愿地将衣服穿整齐,然后恭恭敬敬的单膝跪地。

  “此次,是朕登基以来首次围猎,命太子全力督办此事,不得有误。”宋骁就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传声筒,每个字的声调快慢都完全一致。

  “儿臣遵旨。”沈思远朝着皇宫的方向躬身一揖,然后站起身,“宋大人,请转告父皇,本太子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请父皇放心。”

  “是,臣定将话带到。”宋骁一拱手,转身就走出太子府。

  这次围猎之事原本是要交给六部一起督办,是宋骁在皇帝面前说要给太子立威,这才将这个“好差事”落在了沈思远的头上。

  宋骁站在太子府门口,瞧着上面三个苍劲有力的字,蓦然露出一个冷酷而残忍的笑意。

  回皇宫的途中,宋骁进了一个首饰铺子,记得上一世,长公主第三次去和亲前一日,他与她擦肩而过。

  那时他并不知道她是要再次和亲,沈伊并未看他,他们也未能说一句话,只看到她手里紧紧握着一个金钗,想必是极喜欢的吧?

  宋骁在琳琅满目的首饰前瞧了瞧,似乎并没有他能入眼的首饰,摇了摇头。

  “公子,小店制出新的花样,可要移步去里面瞧瞧?”老板娘三十余岁,似乎见来人衣着华丽,气度贵不可言,表现地分外热情。

  宋骁微微颔首,随着老板娘的指引走进店铺后院,里面立刻有一个青年男子出来,对着他单膝跪地,口称“主子”。

  宋骁:“金钗可打好了?”

  青年男子默默起身去里屋拿了一个精致的盒子,这个首饰虽样式简单,却制作精巧,是出自他本人——帝都华京城一等一的师傅纪秦之手。

第9章

  宋骁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见样式与自己亲手所绘的图纸一般无二,眸中一瞬间清亮若繁星,他将盒子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主子可是送给心上人的?”老板娘见宋骁心情好,大着胆子问。

  宋骁横了一眼老板娘,她立刻噤声,身子颤抖着跪地不起,直到他离开,也未敢起身。

  宋骁回宫的路上,心里沉甸甸的,上一世,他初见沈伊那日,是四月围猎的当晚,彼时他只是一名卫将军,负责围猎场的安全。

  借着月色,他看到沈伊满脸通红地跑了过来,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眼角还带着晶莹的泪珠。

  那时宋骁还不知道她是长公主,但这一眼,他就像是着了魔似的,眼前总是浮现出她落泪的场景,恨不能将惹她哭的那人碎尸万段。

  幸好,这一次,一切都来得及。

  宋骁怀中揣着自己选好的金钗,从首饰铺子中走出来,笑得像个傻小子。

  若是此刻有朝臣瞧见让人闻风丧胆的宋统领如此神情,只怕会觉得比见到鬼还要吓人。

  进宫之后,宋骁第一时间就想去惊鸿宫,却被皇上叫去书房,离开时,天色已经晚了,他的理智随着初春微凉的夜风回神。

  即便身为禁军统领,宋骁也不过是一个外臣,根本不能大摇大摆地去后宫,他摸了摸怀中的金钗,看来只有找机会再送给长公主了,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今天宋骁值夜,他刚刚回到宫中的住处,就感觉到窗外有异动,他冷声道:“进来。”

  就见惊鸿宫中的那名小太监梁禄从窗户外面一跃而入,单膝跪地:“奴才拜见主子。”

  在并未被召见的情形下,梁禄便只会在惊鸿宫出什么大事时,才会特意来找宋骁。

  一念及此,宋骁立刻站起身就往外走,这一世如果长公主再出什么事,他便是死也要拉整个大齐皇室陪葬。

  “主子,长公主无事。”梁禄吃惊地说。

  之前他只知道主子对长公主的事格外上心,也不知怎么就算到她将来会入住惊鸿宫,五年前就将他派到宫中,特意守着惊鸿宫等长公主来。

  今日一见,主子何止是上心,简直是比对他自己的性命还要珍惜长公主。

  “那是何事?”宋骁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微眯着眼,显然十分不悦。

  梁禄打了个寒颤,匍匐在地:“长公主这两日将梓檀支出宫去三次,似乎是有什么秘密,奴才怕长公主有危险,特来禀报。”

  宋骁皱了皱眉,后宫的妃嫔、公主,将身边的奴婢派出宫去采买,这是常有的事,可既然梁禄来报,必定是有古怪。

  “知道了,你去吧。”宋骁重新坐回榻边。

  梁禄如蒙大赦,站起身,从来时的窗户跃出,眨眼间就消失在夜色里。

  “孙梧。”宋骁轻唤一声。

  门外立刻有一名禁卫军应声而入,此人不过十七八岁,却生的高大威猛,一直是宋骁的心腹。

  “派人去查查长公主的婢女梓檀出宫去做什么。”宋骁眸中掠过一丝凉意,“另外,围场那边的事情切不可出问题,莘州城那边也该动一动,记住,不能太密集,否则皇上会起疑。”

  “属下明白。”孙梧微微颔首,拱手一揖,转身出了屋子。

  惊鸿宫中,沈伊刚刚洗漱完,头发还湿漉漉地搭在肩上,乌黑的头发,越发衬得肌肤莹白如凝脂。

  “本宫让你追查那名小太监,你可查出什么不妥?”沈伊问身后正给她干发的梓檀。

  “奴婢一直在查,并未发现梁禄有何不妥,身世干净清白,五年前,先帝还在世时就已进宫。”梓檀将她查到的事情一一回禀,“这些年一直服侍颖公主,尽心尽力,并未出过任何差错,颖公主出嫁后,他也一直留在惊鸿宫洒扫。”

  “颖公主”是沈风铎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就是沈伊的姑姑,之前一直住在惊鸿宫,一年前嫁给了兵部尚书,这座宫殿便空着。

  沈伊想起那日梁禄阻止沈蔓进惊鸿宫的样子,看着应该有功夫,而且身手不弱,虽然她不知为何这一世出现了这个变数,但只要此人能为她所用,那便是好事。

  沈伊:“再细细观察一段时间,确定没问题,本宫便给他惊鸿宫大太监之位。”

  “是,奴婢明白了。”梓檀点了点头,扶着沈伊躺下,拉下床幔,便退了下去。

  沈伊这些日子一直都睡不好,夜里总是惊醒,要好一会儿才能确定自己在哪里,黑眼圈顶了好几日。

  约莫过了一刻钟,梓檀去而复返,轻手轻脚,见长公主似乎已经睡了,便转身打算离开。

  沈伊根本毫无睡意,便问:“梓檀,何事?”

  听到长公主还没睡,梓檀便走近了些:“长公主,这是梁禄前两日拿来的香,说是点上能让长公主夜里睡得安稳些,奴婢悄悄拿去太医院让孙太医查验过,确无任何问题,是能安神的上好香料,以防万一,奴婢自己一连点了两日,的确没有问题。”

  孙太医的医术沈伊是信得过的,上一世她有一次得了急症,就是被孙太医医好,他不仅医术好,医德也好,是太医院难得的清流。

  沈伊坐起身,撩起床幔:“你可有问他,这香料从何而来?”

  一个小小的惊鸿宫洒扫太监,如何能有如此名贵的香料?

  梓檀:“奴婢问了,梁禄说,这是他祖上的手艺,制香的东西都很常见,他特意制来给长公主,奴婢查过,他所说不错。”

  “既是如此,给本宫点上吧。”沈伊揉了揉太阳穴,斜倚在床边,一副慵懒的模样。

  梓檀应了一声,便将香料放进香炉里点上,长公主在惊鸿宫这几日都睡不好,点什么香都无用,暗暗祈祷,希望梁禄制的香会有用吧。

  点好香,梓檀走过去扶着沈伊重新躺下,盖好被子,自己默默去外间守着了。

  这一夜,果然没有再听到长公主惊醒的声音,梓檀终究不放心梁禄制的香料,进去了几次都发现长公主睡得深沉。

第10章

  次日清晨,沈伊好容易睡了一个安稳觉,醒来时觉得神清气爽,就连黑眼圈都淡化了不少。

  梓檀给沈伊梳洗时,藏不住的喜悦:“长公主,看来这个梁禄制的香当真有用。”

  刚梳洗完,沈伊用了早膳,打算出去溜溜食,却看到罗春来了,她十分诧异,不知这个时候父皇身边的大太监有何事。

  罗春进来,躬身一揖:“长公主,皇上宣您即刻去御书房。”

  “公公可知何事?”沈伊十分疑惑,御书房那可是皇帝与前朝大臣议事的地方,叫她去做什么?

  “奴才只能说,是好事。”罗春莫名笑了笑,“长公主还请即刻动身前往。”

  沈伊这才放下心,看罗春的表情,应该不是和亲,上一世和亲也是半年之后,她这才说:“罗公公稍等,本宫换件衣服就来。”

  梓檀和崔宁进去服侍她换衣服,沈伊却拉着梓檀说:“今日本宫带着那梁禄出去试试看,你且留下,将惊鸿宫彻底打扫一遍,可明白?”

  跟随沈伊多年,梓檀自然明白长公主话中意有所指,是想让她留下查一查梁禄的住处可有何不妥,她即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很快去叫了梁禄前来。

  梁禄跟着梓檀一路着急忙慌地赶来,却脸不红气不喘,向着沈伊躬身一揖。

  沈伊点了点头,带着崔宁随罗春往御书房走去,梁禄便不发一言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到了御书房,罗春却并未将她直接引进去,反而将沈伊带到旁边的偏殿,与御书房只隔着一个高且宽的屏风。

  罗春吩咐人上了茶点,这才说:“长公主且仔细瞧着。”

  他也不说仔细瞧什么便走了,沈伊一头雾水地盯着那个屏风,心说也没什么特别的,究竟要她瞧什么?

  这时,听到沈风铎的声音:“朕今日要各位爱卿前来,是有关过些日子的围猎之事,想听听你们年轻人的想法。”

  年轻人?沈伊皱着眉头走到屏风那里,从中间的缝隙看出去,御书房竟站了十几名半生不熟的面孔,无外乎是各世家子弟,公侯王爵家的世子,还有一些新上任的内阁大臣,可不都是些年轻人嘛。

  她依旧不明白父皇是什么意思,往御书房上首瞧去,只见父皇竟笑眯眯地看着下面这些人,看起来心情不错。

  父皇旁边,站着看似永远都毫无表情的宋骁,他站得格外挺拔,目光一一扫过下面的十几人。

  虽然宋骁的目光深不可测,沈伊却莫名就感觉到他似乎在生气,而且看起来很想把下面这些人全都拿刀捅死。

  有了这个有趣的发现,沈伊突然觉得,无论父皇让她来是做什么的,她都觉得不白来。

  下面的那些年轻才俊们,你一眼我一语地说了许多自己的见解,沈风铎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反正谁说什么,他都是笑眯眯的,不置一词。

  沈伊瞧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坐回偏殿的桌旁,吃起茶点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御书房的讨论总算结束了,待那些青年才俊都走了,沈风铎便从御书房走到偏殿。

  沈伊笑着上前行礼:“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安。”

  “你可仔细瞧过了?”沈风铎摆了摆手让她起来,拉着她在桌旁重新坐下,“可有中意的?”

  “什么,什么中意的?”沈伊吃惊地都要结巴了,感情父皇今日叫她来,是给她选夫婿,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叫她怎能不意外?

  这一世,沈伊从未想过要嫁人,因为前一世的经历,她甚至觉得男人恶心,不过都是些只看皮囊的色/胚。

  为了沈伊倾城的容颜,与生了孩子依旧姣好的肌肤与身材,那些小国的国君对她趋之若鹜,若不是他们肤浅至此,沈思远的计谋也不会得逞。

  “伊儿,你已过了及笄,朕想着为你赐婚,却又怕你自己不中意,这才想着让你来看看,若有中意之人,朕即刻赐婚。”沈风铎望着女儿的表情,格外慈爱,不知道的会以为他一直就是一名慈祥的父亲。

  “父皇……”沈伊的表情有些僵硬,她没想到父皇给她来了这么一出,“儿臣年纪还小,想多陪父皇些日子,难道您嫌弃伊儿粗苯,要将伊儿早早嫁出去吗?”

  “真是个傻孩子。”沈风铎忍不住笑出声,“女大不中留,哪有你这样非要赖着父皇的?”

  “难道父皇养不起伊儿了吗?”沈伊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娇嗔的表情。

  沈伊侧身偏着头,嘴唇略微撅起,露出一截脖颈处白皙的肌肤,胸口微微起伏着。

  宋骁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余光瞥见这个情景,呼吸为止一滞,默默握紧了自己的佩剑。

  “好好好,既然伊儿没有瞧上的,父皇便依着你,待过些日子围猎之时,有更多的世家子弟前来,你再相看相看,有中意的跟父皇说。”沈风铎误以为,刚才几人里面,没有沈伊瞧上眼的。

  沈风铎说完,站起身便离开,罗春向沈伊躬身一揖,忙跟了出去。

  沈伊忍不住扶额,她只想让父皇站在自己这边,对她多关爱一些,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意外,真是让人头疼。

  “臣,送长公主回去。”沉默了好一会儿,宋骁终于开口。

  沈伊这才注意到,这个偏殿之内,除了她和崔宁,还有宋骁的存在,她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往惊鸿宫走,崔宁和梁禄都落在后面,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沈伊知道,宋骁是父皇的宠臣,他说一句话,自是比别人好使,虽然这一世依旧不熟,她却突然问:“宋大人可知,父皇为何想起为本宫赐婚?”

  宋骁看似十分认真地想了想:“臣,不知。”

  宋骁这一世的为人处世,与沈伊记忆中完全不同,曾经的他一心都在战场上,想要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可这一次,他居然甘于在宫中做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听说如今得皇上宠信,朝臣惧怕。

  作者有话要说:  宋大统领:皇帝居然想给我媳妇儿选驸马,哭唧唧,我要把那些世家公子全都突突了!!

  世家公子:我们不是,我们没有,你别胡说!

第11章

  沈伊叹了口气,虽然宋骁与之前判若两人,但她却莫名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个人还是那个“宋骁”,那个为了百姓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将军。

  鬼使神差地,沈伊开口问:“那,宋大人可有法子,让父皇打消这个念头?”

  宋骁心中一动,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她的侧脸:“长公主,不愿皇上赐婚?”

  虽然他知道,如果皇上能将长公主赐婚给某一个世家子弟,也许她就能避免上一世的悲惨结局,可他的心里却极为抗拒,恨不能将那些世家子弟全都扣上谋反的罪名,一起拖出去斩了。

  “本宫,不愿。”沈伊站定了,转身,望进了宋骁的眸子里,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

  宋骁幽深的眸子骤然放出璀璨的光芒,仿佛此刻的阳光都蕴在他的眸中,流光溢彩,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宋大人……”半晌不见宋骁回答,以为他没明白,沈伊不得不再问一遍,“可有法子让父皇打消给本宫赐婚的念头?”

  宋骁神魂归窍,轻微而坚定地点了点头:“长公主放心。”

  见宋骁答应下来,沈伊这才松了一口气,微微垂目,笑了笑说:“多谢宋大人。”

  宋骁深深凝望,一句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又吞回肚子里——为了你这样明媚的笑容,我愿赴汤蹈火!

  最终,他却只是一字一顿地说:“臣之荣幸。”

  沈伊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宋骁深若幽海的眸子,莫名的,她别开了目光,有种不敢与他对视的错觉。

  两人缓缓走到惊鸿宫门口时,沈伊才发现,内监居然抬着软轿跟了他们一路,就连崔宁和梁禄都远远落在后面。

  索性是皇上让他送长公主回宫,因此,宋骁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他身后交握的双手,紧了松,松了紧,终于还是从怀中摸出装着那支金钗的盒子。

  “偶然得来这支金钗,臣一个男人,用不着,便……”宋骁将盒子伸到沈伊面前,“便转赠给长公主。”

  沈伊一脸疑惑,总觉得这金钗送的很奇怪,男人不是只给心上人送首饰吗?

  “额……”见沈伊不接那个盒子,宋骁一脸尴尬地说,“只是觉得这只金钗太过名贵,就此丢了可惜,实在是别无他意。”

  沈伊刚刚发紧的心蓦然就松了,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她释然般一笑,痛快地将金钗收下,交给崔宁保管。

  沈伊肯收下金钗,宋骁的唇角扬了扬,转瞬即逝,他躬身一揖:“臣,告退。”

  转身的一刹那,宋骁的唇角再也压制不住,弯起深深的弧度,一路延伸到眼角眉梢,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许多。

  孙梧看见自家统领大人时,就是这副样子,他险些咬了自己舌头,跟了大人五年,何时见过他笑,还笑得如此开心?

  这不是,白日见鬼了吗?

  感觉到异样的目光,宋骁抬起头,收起唇角的弧度,凉凉地扫了一眼孙梧。

  孙梧瞬间觉得自己整个头皮都快炸了,立刻站得肩背笔直,默默转过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何铄匆匆赶来,单膝跪地:“大人,皇上召您马上去御书房。”

  “何事?”宋骁微微皱起眉头。

  “听说,是帝都城外三十里,出现了……反贼。”何铄微微抬起头,似有深意地看着宋骁。

  宋骁微微颔首,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他深深呼吸,收拾自己的心情,唇角的弧度重新变得坚石更无比,抬脚便往御书房走去。

  踏进御书房的门时,看到太子沈思远也在,他走上前单膝跪地:“参见皇上,太子殿下。”

  沈风铎皱着眉头,随意摆了摆手让他起来,让罗春将一个奏折递给他。

  宋骁接过奏折,看了一眼,虽然早已知道是何事,他还是露出极为惊讶的表情:“帝都之外居然出现反贼,臣,请命剿灭。”

  沈思远冷哼一声,他刚才也看了奏折,反贼不过几百人,自是很容易剿灭,可不能将这个功劳让宋骁白白抢了。

  一念及此,沈思远亦单膝跪地:“父皇,儿臣身为太子,却并未作出任何功绩,愧对于父皇,愧对于百姓,此次终于有机会,儿臣请命剿匪,请父皇恩准。”

  闻言,宋骁的唇角浮上一抹冷笑,转瞬即逝,他俯下身,匍匐在地:“皇上,太子殿下尊贵无双,若轻易涉险,恐动摇国本,还望皇上恩准臣带领禁卫军前去剿匪。”

  沈思远肺都要气炸了,这个宋骁之前在朝堂上就处处针对他,如今就连几百反贼,都要跟他争,简直是可恶至极!

  沈风铎看了一眼跪着的两人,几百反贼,他并未放在眼里,派谁去都一样,只是这二人为何争得如此激烈?

  在沈风铎眼里,宋骁无父无母,在朝中并无根基,最适合用来制衡朝中各方势力,因此他给了这个少年无上的权力与信任。

  可说到底,宋骁不过是一颗棋子,最终这江山沈风铎还是要交到自己儿子手上,如今让沈思远历练一番,倒也是一件好事,可以为他在朝中立威。

  沈风铎走下台阶,拍了拍沈思远的肩,说:“太子有如此为国为民之心,朕心甚慰,朕与你五千精兵,扫灭反贼。”

  闻言,沈思远得意地扬了扬唇角,朝宋骁投去一个轻蔑的眼神,转而朝父皇拱手一揖:“多谢父皇成全,儿臣即刻点兵出发,五日之内,必定给父皇一个满意的交代。”

  看着沈思远转身离开,沈风铎让宋骁起身,又拍了拍宋骁的肩:“朕明白,你忠心可鉴,但朕的身边,离不开你。”

  宋骁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躬身一揖:“臣,必定誓死守护在皇上身边。”

  “那就好,你下去吧,朕乏了。”沈风铎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由罗春扶着去偏殿歇着。

  宋骁走出御书房时,勾了勾唇角,刚刚离开书房,却被四公主沈蔓挡住了去路。

  “宋骁,本公主有话问你。”沈蔓趾高气昂,虽然比宋骁矮了一个头,却平白觉得自己的气势可以压倒对方,下巴高高扬起。

第12章

  “臣与路珩之不熟。”宋骁略一拱手,扔下这几个字,绕过沈蔓就走。

  沈蔓被他气得肺都炸出几朵花来,重新小跑几步挡在他面前:“本公主知道,你和路珩之是至交,你若相邀他必定会来,事成之后,本公主自不会亏待你。”

  路珩之是内阁首辅路通的独子,自小便与如今的太子和两位皇子一起读书,才华横溢,俊逸潇洒,不知是帝都多少少女的春闺梦中人。

  沈蔓自也不例外,她从第一次见路珩之,便芳心暗许,奈何他从不将她放在眼里,她无论怎么明里暗里示爱,即便她如今身为尊贵的公主,他依旧不屑一顾,甚至躲着她。

  昨日,沈蔓偷偷溜出宫去找路珩之,却看到他与一群女子在乐坊吟诗作对,她登时气得将那个乐坊砸了,还让下属打了许多乐坊的女子。

  路珩之不过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无法阻止她手下的人行凶,只能扶着那些受伤的女子走了,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沈蔓。

  不得已,沈蔓今日才跑到御书房来堵宋骁,希望将路珩之约出来,她要跟他道歉。

  “抱歉,臣恕难从命。”宋骁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说完,他用上了十成的功力纵身一跃,眨眼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徒留下沈蔓,对着他离开的背影挥舞着粉拳,叫嚷道:“宋骁,你给本公主走着……”

  “公主,当心皇上听到。”大宫女梓蕊抹了抹额角的汗珠,弓着身子提醒沈蔓。

  沈蔓这才不得已收了声,愤恨地瞪了一眼宋骁消失的方向,要不是父皇嫌弃路珩之脂粉气太重,不肯步入仕途,又整日留恋乐坊那种地方,不准她与路珩之来往,她如何会低三下四地来求宋骁?

  夜里,梓檀将沈伊头上的簪花钗环取掉,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梳着她乌黑如瀑的长发。

  “本宫让你查得事,如何了?”沈伊把玩着宋骁送给她的那支金钗,有些心不在焉地问。

  梓檀:“奴婢今日带人将梁禄的住处搜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之处,他的东西不过是些衣物和制香料所用的东西。”

  说完,梓檀好奇地看着长公主手中的那支金钗,看起来样式并不多新颖,长公主却自御书房回来,便一直“爱不释手”。

  “既是如此,明日就传本宫口谕,擢升梁禄为惊鸿宫大太监,与你和崔宁一起主事。”沈伊说话间,目光一直紧紧盯着手里的金钗。

  宋骁将盒子递给她时,沈伊并未看到里面金钗的样式,回到惊鸿宫,崔宁打开盒子的一刹那,她整个人都恍惚了,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记得上一世,她第一次和亲的,是位于大齐脚下的金沙国国君,整整比她大出二十岁,待她原也算不错,她倒是过了几年受宠的日子。

  可惜那国君短命,在她生下福儿之后便一直缠绵病榻,在福儿刚刚周岁便撒手人寰,自此之后,他们母子就受到金沙国王后的追杀。

  他们母子二人在老皇帝手下忠臣的帮助下逃出金沙国王宫,一路逃亡,若不是宋骁势如破竹般杀入金沙国帝都,只怕她和她的福儿已经死在金沙国了。

  被沈思远逼迫着离开帝都华京城时,福儿已经年满五岁,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支金钗,送给沈伊,用他肉呼呼的小手拭去母亲眼角的泪水。

  福儿奶声奶气地说:“娘亲乖,戴上这支金钗,就像福儿在身边,福儿也会乖乖地在这里等着娘亲回来。”

  年幼的孩子,并不知道沈伊要去哪里,只是觉得母亲既然许诺说很快会回来,那便是真的。

  沈伊戴着那支金钗,一步三回头地再次踏上了和亲之路。

  在北漠时,索安图对她百般羞辱,不允许她梳妆打扮,要她随时可以宽衣解带伺候他,她每日只能穿着薄薄的纱衣,那支金钗自然也被他夺走。

  那时的她,真的恨透了索安图,恨不能将他拆吃入腹,她至死都没能再见到福儿送给她的那支金钗。

  沈伊凝视着手中的这支金钗,居然与福儿当初送给她的那支如此相似,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宋骁说这支金钗是他偶然得之,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见沈伊深深皱眉,梓檀有些心疼,柔声问:“公主可是有何心事?”

  “无事,你退下吧。”沈伊扶额,上一世的事情,简直像是一柄利刃,深深刺入骨髓,还转着圈地搅了搅,痛得她呼吸都困难起来。

  “公主……”梓檀担心她,并未依言退下,见她面色发白,整个人似是虚脱了一般,全身都冒着冷汗,“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不必。”沈伊一把抓住梓檀的手,将金钗放到她手中,“将这个好好放起来。”

  梓檀虽担心不已,却又不敢不照公主所说的去做,待她将金钗放好回来时,看到公主已经安然睡下,她依旧不放心,放下床幔,便一直守在床边,整整守了一夜。

  次日清晨,沈伊醒来时,头痛欲裂,她做了一整晚的梦,梦里都是她的福儿,她想将他拥入怀中,却怎么都够不到。

  梦里的她,泪流成河……

  “公主好些了吗?”听到动静,梓檀立刻惊醒,将床幔勾起,“昨夜点了香,公主还是睡得不安稳,奴婢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

  “本宫无碍。”沈伊坐起身,靠在床边,“梓檀,给本宫按按头,就好。”

  梓檀伸出青葱似的纤纤十指,轻柔地给沈伊揉了揉,约莫过了一刻钟,沈伊的面色才好了些。

  梓檀服侍沈伊穿衣梳妆,又用了早膳,便看到梁禄在外面等着谢恩。

  “本宫知道,你身上有些本事,望你今后恪守本分,尽心为本宫办事。”沈伊略微笑了笑,赏了一锭银子给他。

  梁禄匍匐在地,千恩万谢地告退出去,开始行使他大太监的权力,调/教手下的小太监们如何尽心服侍长公主,不得生出二心,否则他决不轻饶。

第13章

  宋骁得了消息,沈伊自看到自己送的那支金钗,便夜不成眠,却又不肯让御医去诊治,他心急如焚,却又不能擅入后宫,怕对长公主的声誉有损。

  左盼右盼,终于等到夜里,他换上一身黑色劲装,腰间别着一支笛子,在夜色中几个起落便落到了惊鸿宫的屋顶上。

  他克制自己想要揭开瓦片一看究竟的冲动,只能凭自己的耳力听到,沈伊还未睡着,呼吸也不平稳。

  他缓缓坐了下来,解下笛子放在唇边,闭着眼睛吹起来,一支悠扬的曲子从他的口中倾泻而出。

  笛子的声音不大,只够寝宫之内可以听到。

  听到这个不知何处传来的笛音,沈伊原本躁动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呼吸逐渐平稳,直至睡着。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沈伊这才逐渐将前世的事情抛诸脑后,告诉自己,这是上天赐予她的机会,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绝不能在自怨自艾中度过。

  因为每晚都出现的那个笛声,沈伊才能睡得安稳,她让梓檀夜里留意着,究竟是谁在吹笛子。

  沈伊夜里躺下后,刚听到那个笛声,就让梓檀出去看看,谁知她近乎将惊鸿宫找遍了,也没见那个吹笛子的人。

  待梓檀回来,沈伊撩起床幔,问:“可找到那吹笛之人了?”

  “奴婢无用,没找到。”梓檀上前告罪。

  “算了,对方既然不想让本宫知道,你自然找不到。”沈伊重新躺了回去,无论对方是何人,索性没有恶意。

  梓檀服侍她睡下,自己便去外间守夜,一整夜都未再听到那个笛声。

  若不是身手矫健,宋骁今夜险些被梓檀那个丫头撞见,他躲在一棵树上,瞧着沈伊安然睡下,这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进门就见孙梧在等着他,宋骁问:“可查出来了?”

  “是。”孙梧说着,关上了门窗,刻意压低声音说,“长公主让梓檀出宫,以采买为名,实则在外面打听琪美人的过往。”

  “打听她?”宋骁眉头皱了起来。

  琪美人是沈风铎登基之后第一批纳入后宫的妃嫔,上一世皇帝十分宠爱,刚得宠就怀了龙嗣,生得一位皇子,位分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如今琪美人刚刚进宫,尚未得皇上宠幸,长公主打听她做什么?

  疑惑归疑惑,不论长公主要做什么,宋骁都会依着她,帮助她,他沉声道:“既是如此,着人将琪美人打听地清清楚楚,不留痕迹地将消息送到长公主面前。”

  “是,属下明白。”孙梧说完,转身出去,在外面关上了门。

  屋外的何铄听到统领这么说,忍不住替他委屈,这几年来,大人为长公主不知私下做了多少事,长公主却一概不知,大人总是什么也不说,真是急死他们这些下属。

  次日,太子剿灭反贼凯旋而归,沈风铎大悦,在朝堂上将沈思远好一通夸赞,朝臣们自然也跟着恭贺吹捧。

  宋骁面无表情地看着朝臣们神色各异地吹捧,太子一党自然是真心实意的开心,其余依旧保持中立的朝臣们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眼睛最能表达人的内心,他们的喜悦都不达眼底。

  这其中,最明显的莫过于二皇子沈思飞,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恭喜皇兄”,在父皇面前演绎兄友弟恭。

  下了朝,沈风铎心情愉悦,让宋骁陪着在御花园逛了逛。

  宋骁看了一眼罗春,他即刻会意,笑得双下巴都出来了,说:“皇上,您看今年这御花园的花开得真是好,上次您和长公主来时,有些花还未开呢,不过几日,就已经全开了。”

  沈风铎笑着颔首:“是啊,朕也好几日都未见着这孩子,今日应该让伊儿一同来这御花园欣赏美景才是。”

  “是啊,这美景,长公主最是喜欢,那日同皇上玩得高兴,只可惜……长公主以后怕是极难看到了。”罗春说了两句,适时住了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说什么?”沈风铎收了笑容,眼神冷厉如刀般看着罗春。

  “瞧奴才这张嘴。”罗春打了自己一巴掌,“皇上给长公主赐婚,那是天大的喜事,如何可惜?”

  见他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沈风铎的面色缓和了些,沉默地看着远处争奇斗艳的花朵。

  “皇上,这是那日臣送长公主回宫,长公主交给臣的东西。”宋骁从怀中摸出一物,双手递给罗春,转交给沈风铎,“皇上这几日朝政繁忙,臣不敢搅扰皇上的心情,今日方才敢呈给皇上。”

  沈风铎将东西接过来,看到那是一个亲手做的荷包,荷包里放着宫中崇恩寺求来的平安符。

  沈风铎紧紧握着荷包:“你且说来,如何能搅扰朕的心情?”

  “那日臣送长公主回宫,她是一路哭着回去的。”宋骁的神情适时变得十分哀痛,“臣怕僭越,不敢问长公主,只能次日问身边的婢女,梓檀说,长公主哭了一夜,说她已经没了母妃,如今父皇赐婚她自是要遵从,只是她心里百般不舍好容易与父皇亲近的感情,只能让这平安符,代替她守在父皇身边。”

  宋骁一席话,说得沈风铎的眼角又湿/润了,只怕大齐史上,如此感性的皇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在王府时,沈风铎忙于朝政,回到王府大多也见不到沈伊,这些年忽略了这个女儿,登基之后的这些日子,竟意外发现这个女儿长得大气端庄,格外讨人喜欢。

  他便想着早早为沈伊定下一门好的亲事,没想到居然惹得女儿如此难过。

  “这孩子……”沈风铎不着痕迹地抹去自己眼角的泪水,“罢了罢了,既然如此,朕就再留伊儿几年,若是她不想嫁,朕这后宫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女儿吗?”

  宋骁唇角微微上扬,弓着身子说:“皇上与长公主的感情,着实令臣感动。”

  “奴才这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长公主去。”罗春自告奋勇地走了。

第14章

  罗春自小便跟在沈风铎身边,对他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也不会替任何人在他面前说什么话。

  五年前,沈风铎还在王府时,罗春出外办事,差点被几个黑衣人杀了,是宋骁救了他的命,如今宋骁只是让他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并未背叛皇上,他自是愿意配合。

  沈伊得知这个好消息时,心里甭提多高兴了,这个宋骁还真是有法子,她让梓檀那些银子给他,以表谢意。

  一旁的崔宁闻言,吃了一惊:“这……”

  “怎么?”沈伊不解地看着她。

  “没,没什么。”崔宁似乎觉出自己失态,立刻收敛表情,“奴婢只是觉得宋大人不是贪图银钱之人。”

  沈伊沉默了片刻,宋骁那种志在沙场,为国为民的将军,似乎真的不会对银子动心,可除了银子,她也没有更好的东西用来感谢他了。

  “梓檀,你去吧。”沈伊摆了摆手。

  “是,奴婢这就去。”梓檀告退,从长公主的小金库中拿出一百两银子,用荷包装了,直接送去禁军所住的宣武殿。

  看到梓檀送来的银子时,宋骁的面色一瞬间难看到了极点,他紧皱眉头,死死盯着梓檀手里的荷包,仿佛要将那里面的银子用眼刀砍碎。

  看到统领大人这个表情,何铄立刻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将梓檀拿着的荷包遮住:“那个,长公主指定是不知道如何答谢大人,这只是心意,心意……”

  一向口若悬河的何铄,已经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梓檀一脸惧怕地站在何铄身后,虽然隔着一个人,她依旧能感觉到屋中骤然冻结的空气,动也不敢动,两腿打着摆子。

  宋骁双手紧握成拳,微微闭了闭眼:“拿回去,告诉长公主,身为臣子,为长公主做事乃是理所应当,以后……无论何事,都不必再拿银子。”

  这个“理所应当”差点让何铄给他跪了,这么好的表白自己的机会,统领大人都不知道好好把握,真是让人着急。

  “属下送梓檀姑娘回去。”何铄试探着说,见统领大人并未阻止,便带着梓檀转身离开。

  统领大人什么都不说,何铄怕自己说了惹怒他,内心纠结了一路,直到惊鸿宫门口,他纠结地额头上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多谢何大人,奴婢进去了。”梓檀欠了欠身。

  “姑,姑娘,留步。”何铄紧张地都结巴了,手心的汗在身旁擦了擦,“其实我们统领大人……”

  “何铄,统领大人让你快回去。”孙梧突然出现,一把拉着他转身就走。

  梓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离开,在原地怔了片刻,这才转身回了进了宫门。

  “他真这么说?”听到梓檀回来说的经过,沈伊有些愧疚,总觉得宋骁说的话,似乎误会自己是拿银子羞辱他。

  梓檀:“是,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

  沈伊沉默了下去,看来这次真的是她不该拿银子去,宋骁那样的人,一生所求该是上战场杀敌,精忠报国。

  如今不知为何,竟屈就在宫中做一名禁军统领,前几日听说帝都城外有反贼,父皇居然让从未带过兵的沈思远去,想必宋骁定是十分烦闷,或许在此事上,她可以帮他实现。

  “琪美人的事,查出眉目了吗?”沈伊突然问梓檀。

  “据说她进宫之前,在家里闹了好一阵子,还上演了上吊的戏码,却终究还是被送进了宫。”梓檀将自己这几日查出的事情说出,还不忘自己唏嘘一阵。

  “查出为何闹了吗?”沈伊抿了一口茶水,将自己的右手在眼前翻来翻去看了看。

  “侍郎大人家里的仆人对此事都守口如瓶,奴婢打听不到。”梓檀面有愧色,这件事她查了这些日子却只查到表面,实在是愧对于长公主的信任。

  “长公主,奴婢倒是在侍郎大人家里有一个旧相识,不如这两日让奴婢出去试试?”崔宁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

  “既是如此,那你且去试试。”沈伊点了点头,微微闭上眼睛。

  梓檀所说,是沈伊上辈子就知道的事情,琪美人进宫之前怎么都不愿意,被逼进宫之后,却极尽勾/引之能事,将皇上迷得七荤八素,被宠幸不久就有了孩子。

  那时,沈伊虽是长公主,却并未得到皇帝的重视,因此她总是在宫中没什么存在感,也因此知道了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有人私下议论,琪美人进宫之前就私下与太子沈思远苟/且,进宫之后那么快就生了皇子,根本不知是太子的还是皇上的。

  当然,这些话都是宫女太监们私下议论,无人敢说到皇上、皇后面前去,琪美人依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至少在沈伊还活着时,风光无限。

  这辈子嘛……

  沈伊露出了一个冷厉的笑容,手中的茶杯被她握地“吱吱”作响。

  “注意琪美人那边的动静,若是有何不妥,立刻禀报。”沈伊转身,看着外面站着的梁禄说,“切不可让人瞧见。”

  “是,奴才明白。”梁禄弯了弯腰,“长公主放心。”

  沈伊微微颔首,梁禄的功夫她是信得过的,经过她几番考验,他的忠心也毋庸置疑。

  他们正说着话,尚宫局的秋菊嬷嬷来了,还带着几个尚宫局的小宫女,手里抱着几身常服,还有两身骑马装。

  梓檀疑惑地问:“秋姑姑何以送来这些衣服?”

  沈伊被封为长公主之前,宫里已经赶制了好几套常服和朝服,这次不过是出去围猎,做两身骑马装罢了,怎么还送来这些常服?

  “长公主是何等身份,奴婢们平日里想亲近些都不能,趁着此次机会可不是要好好在长公主面前表现一番?”秋菊笑得格外开心,眼角皱纹都多了两条,“这几套常服,是尚宫局所有奴婢们的心意,还望长公主不嫌弃。”

  “姑姑说的哪里话,尚宫局的手艺自是顶顶好的,本宫在此谢过了。”沈伊莞尔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不敢,长公主试试可合身?”秋菊往身后看了一眼,那几名小宫女立刻将衣服奉上。

  作者有话要说:  宋骁:呜呜呜~媳妇居然拿银子感谢我,我要银子做什么?我想要的,终究只有一个你。

第15章

  梓檀和崔宁服侍沈伊试了试衣服,尚宫局的手艺自是没的说,量体裁衣,丝毫不多一分少一分,将她本就白皙的肌肤衬得更加白如凝脂,身材玲珑有致,美得动人心魄。

  崔宁忍不住感叹道:“长公主真是美。”

  “数你嘴甜。”沈伊笑了笑,嘴角却显出几分凄苦之色,若不是因为容颜绝美,她上一世或许不会过得那样悲惨。

  沈伊试完衣服,厚赏了秋菊与一众宫女,她们喜滋滋地拿着赏赐回尚宫局去了。

  秋菊刚一进自己的屋子,就看到一片黑暗中有黑影闪过,吓得险些叫出声,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是我,何铄。”黑影在她耳边低声说,见她不反抗了,便松开手。

  “你要死啊,每次传消息就不能大白天来吗,或者提前知会一声,这是要吓死谁?”秋菊恼怒地用后肘袭击何铄的胸口。

  “大白天来,你不怕别人看见说你私通禁军吗?”何铄大大咧咧地在桌前坐下,说话丝毫不遮掩本性。

  “你个臭小子,没一点正形。”秋菊嗔怪一句,给他倒了一杯茶,“说吧,今日主子又让你带什么话来?”

  “没什么。”何铄抿了一口茶水,“就是问问今日你送衣服给长公主,她可还喜欢?”

  “本姑姑亲手做的衣服,长公主自是十分喜欢。”秋菊拍着自己圆润的胸膛,颇为得意地说,“我可是尚宫局手艺最好的。”

  “是是是,秋菊姑姑手艺顶顶好。”何铄忙重重地点头,“衣服送了,接下来就该做些像样的首饰,待围猎回来,一并送去给长公主吧。”

  “晓得了。”秋菊说完,眸色蓦然沉了下来,“你说主子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做了那么多,却什么都不说。”

  “主子的心意,不是我们能猜的。”何铄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对于秋菊的问题,他也想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答案。

  说起这个话题,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秋菊想了想,宋骁之所以一直不肯表白心意,只怕是觉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长公主。

  可前些年,先帝看中他的能力,想让他上战场建功立业,他却一口拒绝,这些年只在皇宫大内发展自己的势力,也逐渐渗透到朝臣之中。

  宋骁表面上看只是个禁军统领,但他手握五万禁军,在朝中地的势力盘根错节,不容小觑。

  甚至是如今的皇帝还在王府时,王府之中,宋骁也安插人手,暗中对沈伊多有照顾。

  秋菊有一种专属于女人的直觉,宋骁做这一切,都不是为了他自己,因为那年先帝说让他上战场时,她明显看到他眸中一闪即逝的亮光。

  他是向往战场的,却又屈就于一个小小的禁卫军统领,既然不是为了他自己,那么只有一个答案,他做这些,不过是为了能在任何时候都保护好长公主。

  在宫中活了半辈子,眼瞧着快要四十岁的人,秋菊见惯了宫中的人情凉薄,倒是第一次见宋骁这样情深义重之人,这也是她肯为他做事的其中一个原因。

  “话传到,我该走了,过几日就是围猎之期,我们走后,这后宫还劳姑姑多留意。”何铄站起身,对着秋菊深深一揖。

  “小子倒是懂得礼节了。”秋菊笑了笑,摆手让他离开。

  何铄一阵风似的刮向窗户,眨眼间就没入了夜色中。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便到了四月初,宫里宫外都忙碌起来,为围猎做着最后的准备。

  时至初夏,天气慢慢热起来,沈伊和梓檀两人用完晚膳在宫中走了两圈,后背便有薄薄的细汗渗出,夜里泡了个桃花浴,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安稳觉。

  次日清晨,沈伊起得很早,今日辰时出发去围猎,她和后宫妃嫔须得提前半个时辰去宫门口等着。

  此次围猎,皇上将宫中诸事交给皇后打理,只带着燕贵妃、兰贵人和新进宫的琪美人去围场。

  梓檀为沈伊略施粉黛,衬得她肌肤胜雪,内穿浅粉色长裙,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裙幅若雪月光华轻泻于地。

  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上插着一支皇上赏赐的金步摇,莲步轻移,别有一番清丽可人之姿。

  收拾妥当,简单用了早膳,崔宁又带了些点心,便直接去宫门口。

  沈伊坐的软轿刚到,燕贵妃和兰贵人、琪美人的轿子也到了,三人各自上了马车,在宫门口候着。

  约莫两刻钟后,沈蔓才姗姗来迟,见沈伊已经来了,冷哼一声,下了轿子朝着燕贵妃微微欠了欠身,便坐到马车上去了。

  辰时前一刻,皇上的龙辇便到了宫门口,接受众人的跪拜。

  宋骁默默抬头看了一眼沈伊,发现她是特意打扮过的,精致的容颜略施粉黛,立刻就让他移不开目光。

  感觉到有一道温和的目光,沈伊悄悄看过去,与宋骁四目相对,她浅浅一笑,继而又垂下眼帘。

  宋骁的眸色微微黯淡下去,长公主去围猎打扮地如此精心,会不会是为了某个世家公子,不然她为何不愿让皇上赐婚?

  众人请安完毕,各自回到自己的马车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围场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宝宝们,愿你们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钱??

第16章

  这一路走了足足一整个白天,几位不经常出门的后宫妃嫔早已是昏昏沉沉,期间还吐了几次,沈蔓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伊却无丝毫反应,上一世她坐马车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这区区几十里,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等终于到地方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琪美人首先跳下马车呕吐起来,看那架势,险些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燕贵妃和兰贵人也有一些不舒服,却不似琪美人那般严重,她们被婢女扶着在四周走了走,便觉得好了许多。

  沈蔓一下马车,跟燕贵妃打了个招呼,就自顾自地走了,回去休息,这一路坐着马车,颠得她骨头都快散架了。

  沈伊下了马车,看到父皇已经和先到的大臣们去商议明日围猎事宜,接着便注意到吐得格外引人注目的琪美人,她微微迷了眯眼。

  上一世,她也是怀过孕生过孩子的,若单单只是因为晕马车,断不会吐得如此厉害,何况她父亲是兵部侍郎,对她一向严苛,怎么也不至于坐了一天马车就成了这样。

  对于这个刚刚进宫就被皇上另眼相待的美人,燕贵妃是没什么好脸色的,根本不屑一顾,她冷哼一声,由婢女扶着回自己的大帐去了。

  兰贵人倒是想要过去关切一二,却被琪美人挥手赶走。

  琪美人好容易吐完,觉得略微好受了些,抬头却看到不远处站着沈伊主仆三人,面色微变,继而欠身行礼:“参见长公主。”

  “免了,琪美人身体不适,本宫招来御医为你瞧瞧。”沈伊说完,看了一眼梓檀。

  梓檀会意,向琪美人微微福了福,便准备去请御医。

  琪美人面色微变,立刻欠了欠身,说:“不必劳烦长公主,我身边的梓沁便是医女,待会儿回去歇歇便好,多谢长公主关心。”

  沈伊深深看了对面这个比自己年长不了两岁的女子一眼,发现琪美人的眼神闪烁,不敢与自己对视。

  她温和地笑了笑:“既是如此,本宫也不便勉强,琪美人回去好生休息。”

  “多谢长公主。”琪美人再度欠了欠身,便由婢女梓沁扶着回自己的大帐去了。

  崔宁望着那主仆二人离去的背影,低声说:“长公主可觉得,这个琪美人怪怪的?”

  沈伊勾了勾唇角:“若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找个可靠的人在围猎这些日子盯紧了琪美人。”

  “是,奴婢明白。”虽然不知长公主为何突然对这个琪美人感兴趣,梓檀却并未开口问,只是照着长公主的吩咐做事。

  回到自己的大帐,沈伊用了晚膳,略微收拾一下,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疲惫,这才由梓檀陪着打算在围场四周走一走,消消食。

  沈思远惦记沈伊不是一天了,却一直没有时间也没有借口去见她,就等着围猎,此刻见她从自己的大帐出来,又只带了一名婢女,便扔下侍卫,趁着夜色跟了上去。

  沈伊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一条“尾巴”,一边走一边与梓檀说着话:“今夜月色真好,走一走,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梓檀觉出身后不对,微微皱眉,压低声音说:“公主,似乎有人在跟着我们。”

  沈伊不答反问:“梁禄那边,可准备好了?”

  梓檀:“是,梁禄方才回禀,已经准备妥当。”

  沈伊笑了笑,眸中掠过一丝精光,拉着梓檀越发往暗处走去,仿佛根本没有发现后面跟着的人。

  树上的宋骁皱了皱眉,在沈思远跟上沈伊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盯上,本想直接将沈思远打晕,可看沈伊的神情,仿佛早已准备好了什么。

  索性有他在,绝不会让沈伊出事,便由着长公主,且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见沈伊带着梓檀往小路上走去,此刻已经距离围场有一段距离,沈思远窃喜不已,走得越远,越容易下手,还不会招来禁卫军。

  沈伊边走边问:“就在前面了吗?”

  “是。”梓檀点了点头,梁禄所说的那个位置,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

  沈伊借着月色,看到前面有一个干草铺就的圆形,她勾了勾唇角,走过去不动声色地用脚尖试了试,有一片地方是空的,她看看绕过那个地方,往前走去。

  很快,便听到身后一声闷哼,紧接着又是一声非人的惨叫,沈思远只顾盯着沈伊,正打算快两步上前,没想到竟然掉到了陷阱里。

  沈思远被摔得七荤八素,脚上剧烈的疼痛传来,眼前蓦然一黑,脑袋上都冒出几颗星星,勉强扶着墙壁站起来,眼睛这才渐渐看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

  这看起来是一个捕猎动物的陷阱,里面还有几个捕兽夹,自己的右脚正好是被捕兽夹给夹住了,令人窒息的疼痛,鲜血不住地往外汩汩流着。

  “沈伊!沈伊!”沈思远不得不仰头大呼,“沈伊,本太子受伤了,快叫人来救我!”

  沈伊站在不远处,听着他的痛呼,微微闭了闭眼,上一世,就是这一天晚上,沈思远一路尾随她到了没人的地方,欲强迫她。

  她拼了命的挣扎,又有梓檀护着,这才得以逃脱,没想到梓檀竟被这个畜生生生打死。

  次日,因为梓檀的死,惶恐不安的她被叫到了父皇面前,沈思远恶人先告状,说是她勾引他,他不得以这才失手打死了梓檀。

  不过一个婢女的性命,没有人会在意,沈伊的话,沈风铎也不信,他只信自己一手栽培的好儿子,此事不了了之,但沈伊的名声却因此变得很差,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她居然恬不知耻地勾引自己的亲哥哥。

  没了梓檀的保护,沈伊在宫中变得孤立无援,几次三番被沈思远调/戏,若不是皇后还顾着些廉耻,告诫自己的儿子离沈伊远一点,只怕沈思远早已将她拆吃入腹。

  从那时起,皇后对她起了杀心,可平白无故一个长公主殒命,只怕头一个怀疑的就是她,因此她便撺掇着皇帝,把沈伊远嫁和亲,一举好几得。

  作者有话要说:  沈思远:啊啊啊!!!我好疼!

  沈伊:以后还有的疼呢(冷笑ing)

第17章

  “公主,我们怎么办?”梓檀有些茫然地看着,似乎比她更茫然的长公主。

  沈伊面色一冷:“记住,今夜我们没有出来过,更没有见过太子。”

  梓檀应了一声,瞥了一眼兀自在嚎叫的太子,在王府时,她就知道沈思远浪荡猥/琐,今夜尾随长公主只怕不是什么好事,这就叫害人不成反害己,活该!

  两人一同沿着原路往回走,留下在陷阱里哭爹喊娘的沈思远,和在树上冷眼旁观的宋骁。

  宋骁看着哀嚎的沈思远的同时,心中却诧异无比,他是重生而来,自然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早已准备好应对。

  但此刻看起来,似乎沈伊也早已知道今夜会有人对她图谋不轨,在这里挖好了坑等着沈思远跳进去,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

  宋骁心下想到一种可能,他却不敢相信,自己五年前能够重来一世,已是上天眷顾,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情?

  况且,上一世长公主一生过得并不开心,死得也太过惨烈,他一路打到北漠时,只看到校场上她已经被风化的尸骨。

  那一刻,所有的理智都化为乌有,他就像是十八层地狱而来的复仇之魔,举着自己手中的长剑,跃入那些北漠的俘虏之中,疯了般的屠杀。

  北漠王索安图唱了一出空城计,正当宋骁屠杀北漠俘虏时,他带着大军从四面八方包围校场,顷刻间,喊打喊杀声不绝于耳。

  仇恨能激起人无限的力量,北漠的将士个个以一敌百,将宋骁的军队杀了个措手不及,如果他还清醒着,或许还能力挽狂澜,可他已经疯了。

  他的眼中只有仇恨,冲向索安图,在身中数箭的情况下,与北漠王同归于尽。

  沈思远失踪,大晚上的,整个围场立刻陷入一片混乱,沈风铎发了好大的脾气,砸了东西,让所有人都去找太子。

  沈伊一脸“惊慌失措”地跑到父皇的大帐里,顾不得请安便着急地问:“父皇,皇兄找到了吗?”

  沈风铎还未开口,就看到梓檀着急地跑进来,冲到沈伊面前跪下:“长公主,您再着急找太子殿下,也得先把鞋穿上啊,初夏夜里凉,着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沈风铎这才注意到,沈伊衣着单薄,是光着脚跑过来的,跑得太急,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脚底已经被磨破了,大帐门口甚至有血色的脚印,这样的“兄妹情深”,让他感动不已,也心疼不已。

  沈伊这么做并不是突如其来,上一世,她当真傻子一样地觉得,他们是至亲兄妹,是可以信任的人。

  沈风铎转而厉声训斥梓檀:“还不快将鞋给长公主穿上,你们这些奴婢,如何伺候的?”

  梓檀连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梓檀一边告罪,一边慌忙将鞋给沈伊穿上,然后默默跪在一旁。

  “父皇莫要怪她,是儿臣听到皇兄失踪,太过着急。”沈伊连忙解释,然后一脸焦急地问,“皇兄找到了吗?”

  “还没有。”沈风铎说完,眸色立时变得幽深起来。

  围猎第一晚,太子就失踪,究竟是谁有这样大的胆量,居然敢做出此等谋逆之事?

  “父皇,儿臣这就去找皇兄。”沈伊说着,转身就往外面走。

  梓檀朝着沈风铎叩首,然后默默起身也跟了上去。

  沈伊刚刚走到大帐门口,就看到宋骁走进来,宋骁看着她穿得这样单薄,又急匆匆的,倒是怔了怔。

  宋骁:“长公主。”

  “宋大人,找到皇兄了吗?”沈伊并不知道宋骁刚才目睹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她的神情看起来,真的很紧张,很着急。

  宋骁微微皱眉,他总觉得长公主和以前不太一样,但无论怎样的长公主,他都会誓死守护。

  “回长公主的话,还未找到太子殿下。”宋骁也是一副着急的模样,鬼知道他故意带着禁卫军绕过了那个陷阱。

  “那还不去找?”沈风铎彻底怒了,砸了个茶碗。

  茶碗的碎片溅了一地,险些落在沈伊的腿上,宋骁不着痕迹地替她挡下,一边应声,一边退了出去。

  沈伊眸色一冷,也不回头,口中说着:“父皇,儿臣这就去找皇兄。”

  沈伊走到大帐外,看到宋骁正在不远处站着,见她出来,微微颔首,似乎是在等她。

  “宋大人。”沈伊走了过去,轻轻浅浅地一笑。

  “长公主且回去等消息,臣定将太子殿下找到。”宋骁微微拱手,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衣衫上,心尖微微一疼,“梓檀,送长公主回去,仔细着凉。”

  “多谢宋大人关心,本宫没事,冷一些才能让人头脑清醒。”沈伊的声音清清冷冷,目光仿佛透过眼前的黑暗,看到上一世的曾经。

  宋骁沉默,他凝视着沈伊的侧脸良久,算是肯定了自己的那个想法,这样记得一切的长公主,让他心疼。

  梓檀看了看宋骁,又看了看长公主,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崔宁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披风,看到宋骁时,目光微微闪烁,躬身一揖:“长公主,宋大人。”

  崔宁起身之后,将手里的披风给沈伊披上:“长公主,仔细着凉。”

  这个时候,燕贵妃、沈蔓一同跑了过来,根本没看到暗处的二人,直接跑进大帐里,片刻后就听到沈蔓的哭声。

  “父皇,皇兄怎么会失踪的?”毕竟是一母同胞,沈蔓的哭声到底是有几分真情在的。

  沈风铎本就心情糟糕,此刻被沈蔓一哭,越发心烦意乱,呵斥道:“闭嘴!哭什么哭,能把你皇兄哭回来吗?”

  沈蔓的哭声立刻卡在了嗓子眼,父皇从未这样训斥过她,甚至都没大声说过话,她捂着嘴,哽咽着从大帐中跑出来,直接跑回自己帐子去了。

  沈伊拢了拢披风,朝宋骁点了点头,对崔宁和梓檀说:“我们这就去找太子殿下。”

  梓檀和崔宁一并给宋骁行了一礼,便跟着沈伊一同走了。

第18章

  宋骁向暗处打了个手势,一个黑影闪过,立刻跟上了沈伊她们三人,暗中保护。

  围猎的第一晚,就在灯火通明,所有人寻找太子殿下之中度过,直到次日天色蒙蒙亮,才有人听到了沈思远微弱的呼叫,将他救回。

  沈思远一回来就开始昏迷发高烧,沈风铎见到儿子伤得那么重,又心疼又生气,一边将所有的御医都召集到了太子的大帐里,一边命宋骁务必查出是谁害了太子。

  沈伊半跪在沈思远的榻边,强忍着恶心,拿着绢帕亲手为沈思远拭去腿上的血迹。

  “长公主,让奴婢来吧,您脚上也有伤啊。”梓檀哽咽着,说话的声音都发颤。

  沈风铎这才注意到沈伊,他心疼地走过去扶起她:“傻孩子,有这么多奴才和御医守着,你皇兄不会有事的,若是知道你如此担心他,你皇兄必定十分开心。”

  沈伊转过头,眼眶微微泛红,嘴唇边还有血迹,显然是极力忍耐才没有哭出声。

  想想刚才沈蔓那个刁蛮任性的劲儿,到现在还在发脾气不见人,沈风铎的心里越发偏向自己的大女儿,懂事、识大体,心地纯善。

  沈伊贝齿紧咬下唇,似乎在强忍着自己身体的不适,还要去给沈思远擦拭血迹,却在转身的一瞬间,晕倒在沈风铎的怀里。

  宋骁几乎在一瞬间就想上前接住沈伊,却在看到皇上伸手的同时,堪堪收回自己迈出的一只脚,两只手紧握成拳,盯着榻上昏迷的沈思远,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快,御医,来给长公主瞧瞧。”沈风铎慌忙抱着沈伊,直接将她抱到她自己的大帐内,然后又让御医诊治。

  来的正巧是太医院的孙御医,他仔细为沈伊诊脉,又检查了她的脚底,之后转身回禀:“皇上,长公主脚上原本就受了伤,还未处理又跑出去找太子殿下,伤口有些恶化,臣要即刻给长公主处理伤口。”

  “那还愣着做什么?”沈风铎此刻简直是怒火冲天,火气险些将孙御医烧成灰烬,“治不好长公主的脚,朕便砍了你的双脚!”

  孙御医喏喏地应了一声,慌忙写下药方,命梁禄去煎药,然后自己又从药箱中找出外敷的药交给崔宁,让她给长公主上药。

  沈风铎在帐中待了好一会儿,看着沈伊的面色不再那么苍白,这才转身出去,命崔宁和梓檀好好照顾长公主。

  沈风铎刚刚离开,崔宁找了个借口将孙御医打发出去,床榻上“昏迷”的沈伊就睁开了眼睛。

  “梁禄呢,可将那里都处理干净了?”沈伊眸色冷厉,看向崔宁。

  崔宁正红着眼眶给沈伊外敷伤药,骤然被问及,哽咽之声卡在嗓子眼,嘶哑着嗓音忙道:“是,梁禄都处理干净了。”

  梓檀红着眼眶半跪在榻边,边哭边说:“公主伤成这样,奴婢都要心疼死了。”

  “无妨,这点疼根本算不得什么。”沈伊神色清冷,丝毫不觉脚底的伤有多重,相比上一世她受的折磨,这根本及不上十中之一。

  梓檀蓦然怔住了,哭得鼻涕和眼泪此刻都不尴不尬地挂在娇俏的脸颊上,显得有些滑稽,她觉得长公主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长公主虽然受了伤也不常喊痛,因为喊了也没人关心,可她还是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哭。

  梓檀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以前的长公主让人太过心疼,现在的长公主虽然懂得反击,却要以这种伤己的方式,更是让她心疼。

  躲在外面的宋骁,蓦然被沈伊那一句“无妨,这点疼根本算不得什么”砸过来,砸地心口生疼。

  想到她上一世受的罪,宋骁微微闭上双目,片刻间眼角湿润,双拳紧握,再睁开眼时,他方才眸中的柔情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沈思远昏迷了一天一夜,次日清晨终于醒了过来,沈风铎的面色缓和了许多,整个围场的人总算都松了一口气。

  沈风铎明面上让宋骁查此事,暗地里也派出自王府他便一手培养出来的龙鳞卫,明里暗里查了整整一天,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最终龙鳞卫向沈风铎交了一个让他们胆战心惊的结果——山上只有太子殿下一个人去过的痕迹,怕是他自己掉进去的。

  沈风铎盛怒之下,自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得知沈思远已经醒了,他立刻过去。

  还未走到太子大帐跟前,便听到里面摔东西以及怒骂的声音,沈风铎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

  “给本太子滚出去!”大帐内,沈思远指着不远处站着的沈伊怒骂,只可惜自己脚受伤不能动,不然他一定扑过去掐死眼前这个虚情假意的“好妹妹”。

  沈思远醒来之后,他左思右想,都觉得是沈伊知道他跟在后面,因此故意将他诓上山,早已设了陷阱等他往里跳,这个女人心思之歹毒,前所未有。

  “皇兄莫要动气,臣妹走就是了,仔细着伤口。”沈伊依旧是那个柔柔弱弱的样子,只是眸中并无担忧,笑意不达眼底。

  “本太子若不是被你引/诱着上山,如何能……”沈思远怒气冲冲地又砸了一个杯子。

  沈伊收起将要离开的脚步,看着怒极攻心的沈思远,心里格外舒坦:“皇兄在说什么,什么叫臣妹引/诱?臣妹理解皇兄受伤心情不好,要找个人撒气,可您……”

  说到这里,沈伊已经是红了眼眶,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收起你那对付父皇的一套,虚情假意,只有父皇才会信任你。”沈思远冷哼一声。

  沈思远这言语中,摆明是说皇上蠢,才会被长公主所骗,这可是大逆不道之言。

  宋骁跟在皇帝身后,清清楚楚地听到这句话,他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看来自己还未出手,沈思远就自己先往死了作。

  在皇帝身边多年,罗春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皇帝的表情,果然难看至极,周身环绕着肃杀之意,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第19章

  “朕倒不知,伊儿如何诓朕?”沈风铎面色不悦地迈步进入大帐内,看到正红着眼睛的沈伊,心疼地拍了拍女儿的肩,“你还有伤在身,且回去歇着。”

  见父皇突然出现在大帐内,沈思远明显吓了一跳,后面更难听的话在出口之前,被他堪堪拽了回来,生生吞回肚子里,当时噎了个死去活来。

  “父皇明鉴,儿臣……”沈伊“哇”地一声哭出来,埋进沈风铎的臂弯,“儿臣昨日一直在大帐之中,并未出去,如何能引,引……”

  后面的话太过难听,对于她一个“未出闺阁的少女”来说,自是“难以启齿”。

  “你皇兄一时胡言乱语,不必入心。”沈风铎轻轻拍着女儿的肩,瞥了一眼旁边跟着的梓檀,“将长公主扶回去,若是再有差池,朕要你的脑袋!”

  梓檀慌忙上前扶着沈伊,连声道:“是,奴婢谨记。”

  见沈伊离开,沈风铎才把冷厉的目光投向沈思远:“你身为太子,又是长兄,居然如此跟自己的妹妹说话,嗯?!”

  沈思远身子重重一震,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被父皇听了去,慌忙连滚带爬地从床榻上下来,双膝跪地:“父皇恕罪,儿臣受伤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求父皇责罚!”

  罗春见皇帝的面色虽不善,却并未盛怒,大着胆子开口:“殿下失踪,第一时间跑来询问的便是长公主,长公主带着脚上的伤找了殿下整整一夜,找到殿下之后,她不顾自己的伤,亲手为殿下您擦拭血迹,那关切的神情,就连老奴看了都感动万分。”

  罗春说这些,沈风铎并未开口阻止,在他心里,还是希望儿女一团和气,后宫一片祥和。

  沈思远没想到自己昏迷不醒之时,沈伊居然戏做得如此足,难怪父皇生气,他忙匍匐在地:“父皇恕罪,儿臣当真是不知道这些,冤枉伊儿了。”

  沈风铎虽然生气,但沈思远带着伤,他终究是不忍,示意罗春将太子扶起,好好地安顿到床榻上休息。

  沈伊出了太子大帐,面上的表情翻书般奇快无比地一变,之前那个柔柔弱弱惹人疼惜的少女,立刻变得冷心冷眼,整个人都散发着冰冷的肃杀之意。

  就算她再怎么演绎“父女情深”、“兄妹情深”的戏码,在自己父皇的心里,终究是沈思远更重要些。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这一世,因为沈思远掉进陷阱里,产生了另外一个变数,那便是琪美人。

  琪美人上一世在围猎的第二晚便被沈风铎召去侍寝,一月围猎还未结束便已身怀龙种,连升至嫔位,皇上对她宠爱有加。

  而昨夜,沈风铎忧心沈思远的伤势,根本无心召寝,那么之后的种种便不复存在,这个变数究竟是好是坏?

  她正陷入沉思,却被梁禄一声低喝打断,抬眼望去,只见梁禄拦着一个看起来衣冠楚楚的青年。

  这个青年约莫弱冠之年,生得甚是好看,眼睛乌黑明亮,若宝石一般璀璨,眼尾上翘,瞧之眼带桃花,有种莫名的风流倜傥。

  见对面是一个绝色佳人,青年轻咳一声站好,整了整自己被抓乱的衣衫,尽力忽略自己被梁禄拦住去路,寸步难行的尴尬,即使发带在风中凌乱,也不改自己潇洒的身姿。

  “这位小姐,本公子好好地从这里路过,怎生就碍了小姐的事?”那青年习惯性地一摇右手,才发现自己手中空无一物,折扇被眼前这个挡住他去路的粗鲁之人撞飞了。

  梁禄身着便装,看起来就像是一般的近身侍卫,因此那青年根本没有将沈伊和公主联系起来,以为是哪个世家小姐。

  “梁禄。”沈伊不理会那青年,示意梁禄放人,便打算绕开路。

  岂料,那青年却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倒退着走在沈伊前面不远处,笑眯眯地说:“小姐,既是遇上,便是我们有缘,可否告知在下你是哪家小姐?”

  沈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青年莫名打了个寒颤,片刻之后顿觉好笑,心说自己今天竟被一个小丫头吓着了,说出去还怎么见人?

  梁禄一只手,像是抓小鸡仔似的拎起青年的后领,就打算将他扔远一点。

  青年却对自己的处境没有丝毫自觉,依旧笑盈盈地拱手道:“在下路珩之,今日结识小姐,甚幸。”

  路珩之?

  沈伊蓦然停住了脚步,若她没记错,路珩之是内阁首辅路通的独子,而路首辅是上一世唯一不同意以公主和亲去平息战争的朝臣。

  路通是一个十分正直而又倔强的小老头,虽然他一人之力并不足以阻止和亲,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奏折,指名沈思远此举不妥,终被沈思远厌弃,赋闲在家。

  沈伊对路首辅内心是感激的,既然是他的独子,她自然要手下留情,看着路珩之的眼神也随之柔和了些。

  当然,这份“柔和”也仅止于不因为他的无礼,将他暴揍一顿罢了。

  “梁禄,放开他。”沈伊说完,转身便走。

  路珩之摸了摸脸颊,心说自己果然是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妖孽脸,只要是女孩子,无论多冰山,都会被他的“美貌”所折服。

  当然,路珩之这臭不要脸的自信由来已久,并不是因为沈伊对他另眼相待就突发奇想。

  眼见着“冰山美人”就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路珩之岂能罢休,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还未接近,就再一次被人拎鸡仔儿似的捉住了后领。

  “宋骁,你放开我!”路珩之瞥了一眼旁边的人,登时怒从胆边生,恨不能一把掐死这个坏他好事的人,虽然他心知肚明自己压根打不过。

  “路珩之,以后离她远一点!”宋骁磨着后槽牙,在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路珩之小可爱上线,各位看官可还喜欢?

第20章

  “你吃屎了吗,脸色这么臭?”对于唯一一个不嫌弃他浪荡,对他肝胆相照的兄弟,路珩之一向不怎么注意言辞,他的“温文有礼”全都是用来对那些小姑娘的。

  “路珩之,你最好记得我今天的话,否则……”宋骁一个停顿,略带威胁的漆黑瞳仁,胜过千言万语。

  路珩之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莫名其妙地盯着宋骁,觉得他今天格外反常,而这个“反常”的缘由,便是刚才那个姑娘,莫非……

  “宋骁,你真不够兄弟,你若喜欢方才那个姑娘,直说便是。”路珩之笑嘻嘻地一拳砸在宋骁的肩上,“本公子芝兰玉树,自是不跟你这‘丑人’争抢。”

  宋骁被他的前半句话说得呼吸一窒,没空理会他后面的胡言乱语,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哎哎哎,我错了还不行吗?”路珩之瘪着嘴,一路委屈巴巴的模样,跟在宋骁身边,“我真不知道那是你的心上人,我指天对地发誓。”

  “并不是。”宋骁寒着一张脸,让人瞧不真切他的神色。

  路珩之勾了勾唇角,别人或许不知,但他看到刚才宋骁对那个姑娘的紧张神情,便心知肚明,宋骁对这个姑娘,绝对不一般。

  待宋骁越走越远,路珩之伸手招来一个围场的侍卫,问:“刚才那个姑娘是谁?”

  侍卫愣了半晌才明白过来路珩之所指的是哪个“姑娘”,便老老实实地答:“那是长公主殿下。”

  路珩之瞠目结舌,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才算想通一些事情,难怪无论宋骁心里如何想去驰骋疆场,最终却心甘情愿屈就于一个禁军统领之职。

  当初,为了此事,路珩之是劝过宋骁的,他却执意如此。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说难怪自己如此“妖孽”的长相都不能让宋骁“就范”,感情还有一个更“祸国殃民”的啊。

  路珩之“啧啧”地感叹了好一会儿,这才打算去跟几个世家公子胡吹神侃一番,却眼尖地瞥见四公主身边的梓欣朝他走过来,他立刻见鬼似的往旁边的树林里躲去。

  谁知,沈蔓这是给他上演了一出声东击西,路珩之刚走进树林,就看到四公主好整以暇地在路的前方等着他。

  “草民路珩之,参见四公主。”避无可避,路珩之只好弯腰行礼。

  “路珩之,你这些日子一直躲着本公主,到底什么意思?”沈蔓双手叉腰,娇蛮任性,一副兴师问罪的神情。

  什么意思?路珩之觉得很无奈,他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是个傻子都明白了吧?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宣之于口的,路珩之虽然性子跳脱,却还不至于不珍惜自己的小命。

  “四公主,草民这是怕了公主,既然您不愿看见草民,草民自是不敢再碍您的眼。”路珩之难得一本正经地说话。

  沈蔓被他一口一个“草民”噎地几乎跳脚,最终还是强忍了下来,走过去摇了摇他的衣袖:“珩之哥哥,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打人的,谁让那些贱婢胆敢接近你。”

  路珩之面色一冷:“四公主,草民也不过是‘贱民’而已,与那些贱婢一样,怕污了您的贵眼,这就走。”

  “珩之哥哥!”沈蔓慌了神,忙拽住他的衣袖,“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怎么能和那些人一样呢?”

  “如何不一样,难道不都是生而为人?”路珩之对身份这种东西,一向不怎么看重,也不喜官场那些乌糟的事情,一直不愿进入仕途。

  “你,珩之哥哥,你是故意要气我吗?”沈蔓有些委屈地噘着嘴,眼眶倏然泛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如何是别人能比的?”

  为了不讨嫌,沈蔓强忍着自己内心的不悦,硬生生将“贱婢”改成了“别人”。

  “草民身份卑微,当不起四公主这一声‘珩之哥哥’,告辞。”路珩之说完,大力甩开沈蔓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蔓一时无措地站在原地,委屈地眼泪如泉涌,好一会儿都没缓过劲儿来。

  梓欣默默走过来,压低声音说:“公主,奴婢听说,方才路公子面带笑意,与长公主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面带笑意?”沈蔓突然怨毒地看了一眼沈伊的大帐方向,她的珩之哥哥怎么可以对别的女人笑?她捏紧了双拳,恶狠狠地说,“沈伊,你害我皇兄落入陷阱,如今又跟我抢珩之哥哥,我定要你……”

  沈蔓还没说完,就被梓欣焦急地打断了:“公主,这话不可乱说。”

  瞧了一眼四周站着的侍卫们,沈蔓这才反应过来,忙闭口不言,眸中的怨毒只增不减。

  沈思远醒来时,一口咬定是沈伊害得他落入陷阱,如今伤了一只脚不能参加围猎,都是拜这个可恶的女人所赐。

  奈何,沈风铎怎么都不肯信他,就算沈蔓去哭诉一番,最终也是被痛斥一顿,赶了出来。

  沈伊这个女人,生来就是为了与她沈蔓作对的,她的东西,沈伊都要来抢,抢了长公主之位不说,如今还要来跟她抢路珩之。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心狠手辣,她要让沈伊知道知道,做什么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蔓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脑海中过了一遍将沈伊如何大卸八块的场景,笑得十分诡异地离开了。

  这时,树上暗中藏着的孙梧立刻先一步向皇帝的大帐掠去。

  次日一早,沈风铎宣布今年围猎开始,冷了三日的围场终于热闹起来,各世家子弟纷纷跃跃欲试,等着拿御赐的奖励。

  世家小姐们也终于能够出来,在看台上兴高采烈地聚在一起,对围猎场上的世家公子们评头论足,若有说到心上人的,便会满面娇羞,声如蚊蝇。

  沈伊瞧着那些年轻的女孩子,可以毫无顾忌地真心爱慕一人,她突然心生羡慕,自己两辈子都没能这样单纯的爱慕着谁。

  她温和地笑了笑,这些年轻美好的感情,让她充满仇恨、坚硬如铁的心,暂时地柔/软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们,明天后天连着两天期末考试,作者君要监考,还要改卷,给小可爱们请两天假,周四老时间见,么么哒(づ ̄ 3 ̄)づ

第21章

  不知为何,沈伊总觉得围猎场上有一道如影随形的目光看着她,可当她转头去看时,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待到第二次转头看去时,沈伊竟看到路珩之那货二百五似的,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朝着看台这边挥舞,惹得看台上一片欢笑。

  沈伊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路通那个老古板,怎么会生出这么个离经叛道的儿子?

  就连身旁的梓檀都忍不住笑出声:“公主,奴婢瞧着那个路公子,挺有趣。”

  一旁的崔宁沉声道:“路公子再好,他也没有宋大人对咱们长公主用心。”

  梓檀吃了一惊,不知一向不怎么多话的崔宁,为何突然为宋大人说话,她眨了眨眼,打趣道:“莫不是姐姐……”

  她并未说完,崔宁却似乎她要说什么,疾言厉色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慎言!”

  梓檀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长公主,闭上了嘴,心中诧异崔宁今日这是抽的什么疯?

  沈伊特意坐得位置较偏,她们两人声音又小,说的话并未被别人听了去,唯一能听见的就是她了,她没来由地心中一动,眼前晃动着一个挺拔的背影。

  她上辈子与宋骁不过几面之缘,更是一句话都未说过,他们每次见面,都是宋骁来接她回大齐,她总是坐在马车里,望着马上那个肩背笔直的背影,那大概是他们上一世唯一的交集。

  为何他们二人此生的交集却无端多了起来,这究竟是她重生所带来的变数,还是有别的她所不知的原因?

  沈伊琢磨不透,转头看向场中,宋骁骑在马背上身姿挺拔,看似比上一世更加风姿绰约。

  她想,若她还是那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只怕就爱慕上这样让人心动的少年了吧?

  这个念头刚一露头,沈伊蓦地一惊,回过神来尴尬地看向别处,嘲笑自己居然产生了这样可笑又可悲的念头,难道真是被依然少女的躯壳所影响,昏了头?

  感觉到看台上的目光,宋骁勾了勾唇角,越发绷直了肩背,皇上特意准许他与世家公子一起围猎,他才得以有机会赢得她的一星半点目光,即便如此,也已足够他窃喜半日。

  路珩之距宋骁最近,自然将他所有细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挑了挑眉,一拍他的肩:“若想赢得美人心,今日围猎先赢过本公子。”

  宋骁唇角一弯:“你等死吧。”

  宋骁腰身紧绷,眸中闪烁着精光,只有在沈伊的目光下,他才会有几分少年人的鲜活气息,整个人仿佛就是大写的“志在必得”。

  路珩之闻言大笑不已:“够嚣张,本公子喜欢!”

  沈风铎威风凛凛地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面色露着喜色,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围猎,与往年自是心境不同。

  二皇子沈思飞、五皇子沈思恒,以及一众禁卫军远在众人之前,紧跟着皇帝风驰电掣地进入了围猎场。

  在他们身后,一众勋贵子弟这才驱着马不远不近地跟着,进入围场便四散开来,各自去寻找猎物。

  这时,看台最前面坐着的燕贵妃摆了摆手,冲着身后的世家小姐们慵懒地说:“难得来围猎,你们也下去玩吧,不必陪着本宫。”

  一听燕贵妃这么说,那些围着她的世家小姐纷纷露出喜色,一个个眸中含光地告退下去。

  片刻间,原本热热闹闹的看台上只剩燕贵妃、兰贵人、琪美人、沈蔓,还有沈伊。

  燕贵妃瞥了一眼沈伊,张口欲说什么,想了想自己的身份,又将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堪堪吞了回去,看着沈蔓说:“四公主不与她们一起去玩?”

  “多谢贵妃娘娘,儿臣今日身子不爽,这就回去歇着了。”沈蔓微微欠身告退。

  待她一走,看台上便再无一人开口说话,气氛就更加诡异起来。

  琪美人到底年轻些,许是不喜这么安静,刚准备开口说话,突然一阵不适之感袭来,她面色一变,慌忙起身往看台后面跑去。

  沈伊几不可见地瞥了一眼暗处的梁禄,他立刻会意,跟了上去,她转头看向围猎场中,那群世家小姐已经全都换好了衣服,站在马厩前跃跃欲试。

  禁卫军一人牵着一匹专供夫人小姐们骑的马,站在她们面前,供她们挑选。

  胆大些的,骑着马也进入围猎场,胆小些的,便由禁卫军牵着在围场周围走一走。

  这时,梓檀默默从看台后面走到沈伊身边,俯下身低声说了什么。

  沈伊勾了勾唇角,站起身:“燕贵妃,兰贵人,瞧她们骑得有趣,本宫也去凑凑热闹。”

  燕贵妃头也不回,仿佛根本没听见,倒是兰贵人站起身,朝着沈伊深深一揖:“听说长公主脚受了伤,且小心着。”

  “多谢兰贵人。”沈伊微微颔首,由崔宁扶着去换衣服。

  沈伊换了一身藕荷色的骑马服,虽然她觉得这个颜色太过娇嫩,但也符合她如今的年纪,显得娇艳可人。

  她刚到马厩前,立刻便有一个内监牵着一匹看起来格外温顺的小马走过来,堆起满脸的笑容:“长公主殿下,这匹马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温顺,您可以试试。”

  沈伊目光光沉沉地扫了一眼那内监,直看得那内监冷汗岑岑而落,这才弯了弯眉眼:“看着确实不错。”

  她本琢磨着沈蔓会想出什么招数来对付她,还觉得挺有趣,隐隐有些期待,没想到竟是如此拙劣的手段,她到底还是高看了这个妹妹。

  “让奴才服侍您上马。”那内监说着,就跪在马前,将后背呈在沈伊面前。

  与此同时,马厩外面走进一人,单膝跪地:“长公主,您金枝玉叶,脚又受了伤,还是让微臣服侍您上马。”

  沈伊仔细瞧了瞧,发现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公主,这是宋大人身边的何铄副统领。” 梓檀上次去宣武殿,何铄曾经为她解围,还送她回惊鸿宫,她自是记得的。

  沈伊这才记起,上一世何铄也是跟在宋骁身边,是他忠心耿耿的副将,她微微一笑:“那便多谢何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喜欢珩之小可爱的一天,哈哈O(∩_∩)O

第22章

  那内监一听长公主不让他服侍,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何铄凌厉的目光吓了一跳,忙起身告退。

  沈伊上了马,看着何铄意有所指地说:“替本宫多谢宋大人。”

  “长公主,这马……”何铄正打算对长公主说,这马被人动了手脚。

  沈伊一勾唇角,嘲讽似的笑了笑:“宋大人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何大人请回。”

  对于何铄的出现,她心下了然,作为禁军统领,若是连沈蔓那点小动作都察觉不到,那还真不是一般的失职。

  何铄皱起眉头,看着远去的长公主,心说大人料事如神,长公主果然知晓这马有问题,但她却仍然要骑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长公主少根汗毛,待会儿大人回来,会不会直接扒了他的皮?

  何铄自己把自己吓了好大的一跳,忍不住后背窜上一层冷汗,他脚比脑子快地跟上了长公主,从一名禁卫军手里接过缰绳。

  沈伊骑着马,任由何铄牵着在围猎场周围走了走,一开始那匹马果然十分乖巧温顺,走得十分平稳。

  坐在马背上,沈伊蓦然想到自己衣衫不整,被索安图骑着马拖着在校场连滚带爬的狼狈模样,双手十分紧张地紧紧握住缰绳,手心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以为她知道马有问题,才会害怕,何铄忍不住出言安慰:“长公主放心,有微臣在,绝不会让您出事。”

  片刻之后,沈伊的面色便开始变得煞白如纸,呼吸急促,她仿佛陷入了梦魇之中,脑海中不住地浮现自己衣不蔽体,在北漠将士的嬉笑声中,被索安图百般羞辱的场景。

  何铄这才觉出不对,长公主这神情绝不是害怕所致,他伸出手臂,打算接她下马。

  就在此时,那匹马突然就发了狂,狂怒地嘶鸣着,前蹄腾空,尥着蹶子想要将沈伊扔下去。

  何铄不愧是禁卫军中仅次于宋骁的高手,他不慌不忙地伸出一只手拉住缰绳,也不见他怎么用力,便见那马前蹄倏然落地,只剩梗着脖子嘶鸣了。

  他另一只手臂放在沈伊面前,示意她扶着自己的手臂下马,却见她仿佛魔怔了一般呆愣着,根本不理会他。

  这时,梓檀施展着轻功从一旁冲出来,扶着沈伊从马上下来,后背惊出一层白毛汗。

  “公主。”崔宁远远地跑过来。

  沈伊面色煞白如纸,在梓檀的怀中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崔宁心疼地掉下泪来,早知如此她就该好好劝着公主不要冒险才是。

  “公主有些不对,我们快扶她回去。”梓檀哽咽着,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鼻腔中出来。

  崔宁点头,匆匆瞥了一眼旁边的何铄,与梓檀一起扶着长公主回大帐去了。

  何铄这才一掌让这匹疯马昏了过去,出了长公主受惊这样大的事情,在皇上调查之前,他是不敢私自处置这匹马的。

  孙御医赶到长公主的大帐时,只见沈伊仰面僵躺在床榻上,一副魔怔的神情,双目虽然睁着,却一片空洞,他赶忙上前为长公主诊脉。

  沈伊任由梓檀将她的右手放平,遮上绢帕,她的眼睛似乎都未眨一下。

  梓檀与崔宁红着眼眶跪在一旁,看着他的眉目纠结成一团,她们的心登时也跟着纠结在一起了。

  “长公主?”孙御医轻声唤道。

  沈伊却没听到似的,纹丝不动地僵躺着,仿佛封闭了自己所有的感应。

  “孙御医,长公主如何?”梓檀颤声问。

  孙御医的眉宇丝毫没有舒展的意思,他又搭上沈伊左手的脉搏,继而摇了摇头:“真是奇了,长公主脉象一切正常,却仿佛是被梦魇住了。”

  梓檀的眼圈又红了几分:“那要如何才能醒?”

  崔宁在一旁始终不曾开口说一句话,她眼珠不错地盯着长公主,缓缓为她揉着因为受惊而有些僵石更的双腿。

  孙御医摇了摇头:“臣没有法子,被梦魇住的人,除非她自己愿意醒来,若是被叫醒,只怕以后都会……”

  孙御医怕触及忌讳,便及时住了口,面有难色地看着沈伊,叹息着摇了摇头。

  这时,大帐的门帘被人从外面掀起,一个黑影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直落在床榻边。

  崔宁看到来人是谁,自觉地膝行着退后两步,将沈伊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梓檀皱了皱眉:“宋大人,这是长公主大帐,您这么进来,怕是……”

  来人正是宋骁,何铄向他禀报事情经过,他便扔下马,一路将轻功施展到极致赶回来。

  长公主大帐四周都是宋骁安排的人,他们根本不会对外说出一个字,宋骁自然无所顾忌地直接进了大帐。

  宋骁身周都涌动着危险的气息,他盯着沈伊,低声吐出两个字:“出去。”

  梓檀还要争辩两句,却被崔宁捂着嘴,强行拉了出去,令她不解的是,自己一身功夫居然在看似柔弱的崔宁面前,丝毫无法施展。

  眼瞧着此刻的宋骁眸中冒出仿佛要杀人的怒火,孙御医身子一抖,五脏六腑仿佛都跟着颤了两颤,他起身便往外走。

  何铄在大帐外将孙御医拦住,淡淡一笑:“孙御医,人在宫中做事,自然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你且在外面候着便是。”

  何铄声音虽然不大,语气也不强石更,却将孙御医吓得身子重重一震,连番惊吓,可怜的孙御医已经是魂不附体,立刻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待大帐中只剩下宋骁和沈伊,他周身的凛冽气息霎时间散尽,看着榻上面无血色的少女,他茫然无措起来,双手握拳,紧了松,松了又紧,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的,仿佛随时有可能破肤而出。

  最终,他小心翼翼地半跪在榻边,仿佛捧着无价之宝似的,用双手捧起沈伊修长的食指,轻轻放在唇边。

  他压低声音,哽咽着,一字一顿地说:“沈伊,过去的都忘了吧,这一次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每说出一个字,他的心就发紧一分,待说完,他的心就快要从胸腔中跳出来,悬梁自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发疯的马儿:大家别讨厌我,我也是神助攻一枚啊T﹏T

第23章

  沈伊此刻仿佛还置身于北漠的校场,索安图将她绑在马后,在校场上拖行,她唯一避体的纱衣被拖出多条血痕,肌/肤暴露在冷冽的空气中。

  四周雪亮的匕首朝她已不再娇嫩的肌肤招呼过来,她面无表情,仿佛已经麻木了,又或者这些痛比不上心里半分。

  突然,画面一转,她又被绑在了柱子上,索安图正拿着匕首向她走来,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

  就在匕首距离她的脸颊还差一寸时,一声长剑刺入胸口的声音传来,索安图狰狞的表情永远定格在脸上,然后缓缓向后倒去,激起一地尘土。

  刺目的阳光照在脸上,沈伊不得不眯起眼睛,艰难地抬头看去,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替她挡住令她不适的光芒,逆着阳光走来,仿佛夺目的阳光都倾泻在他一人之身上。

  沈伊看不清他的容颜,却依稀觉得这个人好熟悉,她耳畔传来他格外轻柔的声音:“沈伊,过去的都忘了吧,这一次有我在,定会护你周全。”

  她神情一僵,伸出手去,想要轻抚他的脸颊,看清他的相貌。

  床榻上的沈伊僵石更的表情似乎微微一动,被宋骁捧在手心的食指动了动,轻柔地掠过他的唇角。

  这个毫无意识的动作,却把冰冷肃杀了五年的宋骁撩的一阵火从脚烧到头,热意缓缓爬上他的脸颊和耳后,烘干了他眼角的泪滴。

  宋骁“蹭”地一下站起来,就像是被狼撵似的一阵风卷了出去。

  沈伊觉得自己就快要看到那个人的样子,眼前的人却突然站起身,仿佛被鬼撵似的逃了。

  外面的何铄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眼前一晃,他从被卷起一瞬间的帘子缝里看进去,里面已经没了统领大人的影子。

  何铄:“……”

  咋的,这是火烧屁股了?

  何铄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孙御医,直看得他冷汗涔涔地低下头去,这才满意地转身去追炮仗一样窜出去的宋骁。

  待他们离开,崔宁这才放开了梓檀,梓檀转身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崔宁,心说她居然深藏不露啊,若不是自己急着去看长公主,倒是要好好审一审。

  梓檀快步走入大帐中,发现长公主的情形居然好了起来,虽然还是僵躺着,但总算眼珠动了动。

  “公主,您可吓死奴婢了。”梓檀说着,眼圈就又红了起来。

  沈伊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了一眼梓檀,看着她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这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梦魇之中,那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

  那刚才她梦魇里最后出现的那个男子,也是假的?她为何觉得那句话那样真实,仿佛就在她耳边响起。

  这时,崔宁默默走进来,似乎是不敢太过接近沈伊,“扑通”一声跪在大帐门口。

  沈伊眨了眨眼,算是彻底清醒过来,被梓檀扶着缓缓坐起身,看着崔宁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听到外面骤然响起的马蹄声,她立刻闭了嘴,微微合上眼。

  沈风铎撩起帐帘,快步走入,看到沈伊面色惨白地半躺在榻上,神色一瞬间变得晦暗不明,幽深的目光瞧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崔宁。

  沈风铎:“你们这群狗奴才,究竟是如何伺候长公主的?”

  崔宁身心俱是一抖:“奴婢该死!”

  沈风铎正要一脚将崔宁踹出去,突然看到女儿睁开了眼睛,他便急急走过去:“伊儿,感觉如何了,御医可瞧过?”

  “多谢父皇,儿臣无碍,孙御医已经瞧过了。”沈伊生生扯出一个惨白的笑容。

  大帐门口站着的孙御医听闻此言,想起方才何铄离开时那警告的一眼,拢起袖子擦了擦冷汗,默默移步到大帐内。

  沈风铎果然朝孙御医看过来,他头垂得更低了,下巴几乎戳进胸口里:“回皇上的话,长公主受了不小的惊吓,怕是要将养一阵子。”

  沈风铎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他对着门口喝道:“宋骁。”

  刚才还风一样卷了的宋骁却仿佛一直都在,立刻低声回:“臣在。”

  “给朕查,定要查出是谁胆大包天,敢谋害长公主,朕定要将此人剁碎了喂狗!”沈风铎在榻边坐了下来,转过头时,表情已是和风细雨,“伊儿,你受了惊吓,父皇定为你做主。”

  宋骁紧了紧自己握剑的手,瞥了一眼大帐内,只一眼,便很快带着属下直接往马厩的方向走去。

  “父皇,儿臣无事,不过是自己不会骑马,与人无尤。”沈伊的面色好了些许,她淡淡一笑,显得楚楚可怜。

  看到女儿如此“善良”,沈风铎越发生气,强忍着怒气说:“你就是这个性子,总是为别人着想,太过善良,让朕说你什么好?此事你不必多言,朕心已决,必要严惩凶手。”

  说完,似乎觉得很无奈,沈风铎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呀,何时才能对自己好一点?也罢,索性有父皇在,总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围猎场上的马,尤其是给皇亲国戚骑的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给公主小姐们的马更是乖顺,如何会无缘无故的受惊?

  狩猎这才几日,太子与长公主接连出事,若说这是巧合,沈风铎绝不信。

  沈伊抿了抿唇,红着眼眶说:“多谢父皇。”

  若是上一世沈风铎说这话,她怕是要感动到为自己的父亲肝脑涂地,只可惜,那时的父皇,若是跟她说上一句温柔的话,必定要裹着血淋淋的刀子。

  犹记得上次父皇对她这般温柔说话时,是让她二八年华去和亲,对方的年纪,足以做她父亲。

  沈风铎又对沈伊说了些关心的话,看着她面色红润起来,这才放心离开,将照料她的任务交给孙御医。

  孙御医觉得自己的肩上仿佛扛了半个大齐那样重的担子,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却又不得不尽心尽力医治长公主。

  他石更着头皮走到长公主大帐内,却见她摆了摆手,说:“孙御医,本宫没事,你随意开些调养的方子即可。”

第24章

  “这……”孙御医怔了怔,压力再怎样大,他都是一个大夫,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当下执着地说,“长公主,臣还是再为您诊脉,再开方子不迟。”

  “公主,您受了那样大的惊吓,怎可随意开方子……”梓檀说着,大有大哭一场的架势。

  沈伊立刻头痛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抬手的一瞬间,她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清冽气息,刚才……真的只是梦?

  孙御医认认真真诊过脉,这才下去开方子了,慎重的样子,让沈伊几乎觉得自己怕不是不久于人世。

  梓檀本想让崔宁跟着去,却又觉得不妥,让她留下来照顾长公主,似乎也不妥,两相权衡之下,警告似的瞪了一眼崔宁,跟着孙御医出去。

  大帐之中,只剩下沈伊和崔宁二人,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沈伊轻飘飘地说:“去请宋大人过来,本宫有话跟他说。”

  崔宁怔了怔,却始终没有多说一个字,站起身便去找宋骁。

  沈伊起身,招手叫了一个小宫女略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这才坐到桌前,喝了一杯水,暖了暖身子。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被皇帝派去查案的宋骁就出现在沈伊的大帐内,眼瞧着婢女都被沈伊遣走,他双拳紧握,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宋骁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最平常的见面方式,拱手一揖:“臣,见过长公主。”

  沈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回头盯着自己的右手看:“本宫身边都是宋大人安排的人,既然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宋大人又为何如此小心翼翼?”

  她让宋骁这个时候来,也是对他最后的试探,他能如此招摇地出现在这里,只怕不仅她身边,大帐四周都是他的亲信。

  暗处藏着的何铄听到长公主这么说,差点喜极而泣,跑进来给她跪下,心说长公主可算知道统领大人对她的用心了,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们二人好事将近?

  这可真是普天同庆的大好事,何铄暗暗替他们家统领大人鼓劲儿,说啊,说啊,把一切都说出来,你这些年都为公主做了什么,一一说出来。

  宋骁眼角一跳,心说她果然还是知道了,他心中百转千回,有心将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却又怕她知晓自己也是重生而来,会不愿见他。

  沉默了片刻,宋骁微微站直了身子:“臣,不会害长公主。”

  暗处躲着的何铄因为用力过度,被统领大人一个急转弯给甩的七荤八素,险些一头栽倒。

  何铄:“……”

  ……感情他白激动了。

  沈伊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看着自己的手:“梁禄与崔宁,都是你的人?”

  上一世,崔宁就是她身边的人,对她忠心耿耿,是以她刚重生归来便选择毫无保留地信任,却未想到,崔宁这一生居然成了宋骁的人。

  还有梁禄,似乎她这一生所产生的变数,都与宋骁有关,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根缠绕的线,将他们两人的命运紧紧连在了一起。

  宋骁微微颔首:“是。”

  沈伊无声地笑了笑,难怪之前她要查琪美人,梓檀怎么都查不到,崔宁“恰好”有熟人,便理所应当地将事情打听地清清楚楚,现在想来,只怕也是宋骁的手笔。

  “太子那晚……”沈伊仿佛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指节微微发白,过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你都看到了,寻找沈思远的人,也是你引开的?”

  如若不然,那么多人去找,怎么会找了整整一夜才找到?

  宋骁怔了怔,还是如实回答:“……是。”

  沈伊闻言,微微闭了闭眼,握着茶杯的手颤抖的几乎要将茶水抖出来,沈思远对她那样龌龊的心思,居然让宋骁知道了,她一时之间慌乱地不能自已。

  她本以为,面对过去,她所有激烈澎湃的心情,都能如死水一般,至少可以做到表面波澜不惊,但在宋骁面前,那一滩死水,依旧起了炸裂一般的漩涡。

  宋骁知道,自己触痛了她的伤口,挖空心思地解释道:“臣只是看到有人尾随长公主,便跟了过去,什么都未看清,就听到有人掉进陷阱里,后来才知是太子。”

  听着他格外拙劣的解释,看着他怕自己难堪而变得小心翼翼,哪怕明知他安排人在自己身边可能别有用心,沈伊依然觉得心中一暖,恍惚间竟觉得那梦里逆光而来的人,与眼前的人影重合,毫无违和之感,仿佛本就是一人。

  沈伊心中一动,宋骁……真的是你吗?在我梦魇时,跟我说了那样的话?

  然而,她却并未问出口,冷静了些,问:“你为何帮我?”

  “救命之恩。”宋骁轻轻地说。

  他记得自己刚刚重生时,十二岁的他满腔怒火无处释放,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杀了沈思远为沈伊报仇。

  刺杀当时亲王府的小世子,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哪里是他一个整日在沙场打滚的人可以思虑周全的,虽然武功高绝,被抓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时的沈伊,应该还没有重生,依旧是那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只是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异于常人的倔强。

  她瞧着宋骁只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实在被打的可怜,也知道自己兄长经常抓一些无辜的人殴打泄愤,便大着胆子趁沈思远不在,在梓檀的协助下,将宋骁放走了。

  沈思远回来时见宋骁逃走,哪里会想到这是自己那个柔弱到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小妹做的,暴跳如雷的将自己院里的小厮、侍卫都毒打了一顿。

  被那时的沈伊所救,宋骁才明白,这已经是另一辈子了,这个时候的沈伊活得好好的,还未遭受上一世的一切苦难。

  自那之后,宋骁便开始筹谋一切,要打倒未来的太子,保护沈伊,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些年,他从一个光风霁月的镇国大将军,变成了一个搅动朝堂风云,双手沾满异己者鲜血的权臣,却从未后悔半分。

第25章

  听到宋骁所说的救命之恩,八岁那年与上一世不同的记忆缓缓从脑海中浮现出来,沈伊竟有些茫然,没想到这一世,她与宋骁的羁绊如此之深。

  “若长公主无事,臣告退。”宋骁微微闭了闭眼,强忍着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拱了拱手。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沈伊仿佛梦呓一般的声音传来:“你如今的势力,究竟有多大?”

  宋骁身形一顿,心说,只是足够护你一生无忧罢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沈伊不确定宋骁是否听到自己的问题,宋骁也就假装自己真的没听到,大踏步地走出了大帐。

  眼瞧着他离开,梓檀默默走进大帐内,对着沈伊欠了欠身,便转身喝道:“还不进来?”

  崔宁与梁禄并排走入大帐,一同双膝跪地,匍匐在沈伊的面前,异口同声地说:“请长公主赐罪!”

  沈伊冷冷一笑:“你们好大的本事,在本宫身边这些日子,本宫竟不知。”

  崔宁身子剧烈地一抖:“奴婢虽是宋大人安排在长公主身边,但对长公主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梁禄本就不善言辞,此刻更是不知要说些什么,只是匍匐着等待长公主发落,似乎沈伊即便是要他的命,他也能二话不说就了结了自己。

  梓檀冷哼一声:“你们是别人安排在长公主身边,如何说得‘忠心’二字,岂不是笑话?”

  一开始,梓檀对他们两人自是好好查了查,长公主心善相信他们,她可不能任由别有用心之人在惊鸿宫中。

  查了好久,他们的身份都毫无破绽可言,瞧着这二人的确对长公主毫无二心,她才慢慢放下戒心,没想到,她还是太大意了。

  崔宁微微抬头:“奴婢虽是宋大人安排的人,可宋大人说过,一旦长公主入住惊鸿宫,奴婢便是您的人,从此只听您一人之言,与他再无干系,前些日子奴婢瞧着长公主为琪美人之事愁眉不展,这才求助于宋大人,并未做出任何背叛长公主之事。”

  沈伊闻言,默然不语,她将目光落在依旧匍匐的梁禄身上。

  梁禄登时觉得头顶一凉,他石更着头皮说道:“奴才见长公主夜里睡不安枕,便将此事告知宋大人,也将四公主来了惊鸿宫之事告知了宋大人,宋大人只是担心您,想要保护您。”

  宋骁于他有救命之恩,因此梁禄句句都在替宋大人说话。

  闻言,沈伊一怔,她记得自己那几日睡不安枕,是一个笛音每晚伴着她入睡,难道竟是宋骁?

  以他的身手,梓檀自然找不到人,那么问题来了,他又为何这么做,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不知怎的,崔宁总觉得长公主看起来柔柔弱弱,看过来的目光却清亮的仿佛看透每一个人,让人无所遁形,后背的汗毛都炸起老高。

  就在大帐内陷入死一般诡异的寂静时,一个小宫女在大帐外轻声道:“长公主,二殿下与五殿下驾到。”

  沈思飞与沈思恒虽是皇子,但要进长公主的大帐,也是要通传的。

  “让他们进来。”沈伊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转而对跪着的二人说,“自去领罚吧,本宫稍后再处置你们。”

  崔宁与梁禄不敢有异议,低着头站起身一并退下。

  二皇子沈思飞十八岁,他的性子活泼些,人还未进来,声音已经传来:“伊儿妹妹今日受了惊吓,看皇兄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昔日在王府时,沈思飞与沈伊并不多亲近,始终保持着见面打声招呼,然后就各忙各的关系,如今入了宫,倒是言语间亲近起来。

  沈思飞撩起帐帘,微笑着走进来,一身淡青色骑马服将他的身形显得格外修长,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他常年练武,面部线条格外石更朗,清俊非凡。

  沈思飞左手背在身后,朝着沈伊眨了眨眼:“快猜猜看,皇兄给你带了什么?”

  五皇子沈思恒慢慢腾腾地走进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却不苟言笑,面白如玉,温文有礼,见了沈伊只是微微欠身叫了一声“长姐”,很有些少年老成的感觉。

  沈伊笑了笑,拉着沈思恒到身边坐下,又示意沈思飞坐在对面:“二皇兄就别打趣我了,我猜不到。”

  沈思飞得意地一笑,这才将背在身后的一只巴掌大的小白兔递到沈伊面前:“在王府时,皇兄记得你就喜欢小兔子,今日围猎特意给你抓了一只,你瞧瞧可还喜欢?”

  那只小白兔看起来不过几个月大,瞪着两只黑豆一般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沈伊,伸出舌头在她的掌心舔了舔。

  如此可爱,沈伊自是喜欢,她将白兔抱在怀里,笑着说道:“多谢二皇兄,我很喜欢。”

  “喜欢便好,今日受了惊吓,皇兄想着你见了喜欢的东西,想必心情会好一些,果然如此。”沈思飞显得十分开心,他看了一眼梓檀,“好生服侍长公主,她再怎么喜欢兔子,也不能让她累着,你们要仔细着点,今日之事绝不可再一次发生!”

  梓檀欠了欠身:“是。”

  沈思飞又看了一眼大帐外一瘸一拐正走进来的梁禄:“你这做大太监的,太过不尽心,我今日若是不狠狠地罚你,倒是没法子让你们长记性!”

  瞧着他一副义愤填膺,好似受惊的是自己一般的模样,沈伊好笑地拉住他的手臂:“二皇兄,二皇兄……今日不过是意外罢了,何以如此小心?倒是比父皇嘱咐的还要多。”

  “你这小没良心的,皇兄关心你,你倒是嫌弃我啰嗦?”沈思飞好气又好笑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看我下次还想着你不?”

  沈伊笑答:“妹妹哪敢?”

  此情此景,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见,定会以为他们兄妹情深,自小便是这样相处融洽。

  “你此刻该是要好好休息,皇兄去瞧瞧那宋骁可查出些什么,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沈思飞站起身,轻抚沈伊的头顶,然后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路珩之:小仙女们,走过路过记得收藏加评论啊,给你们一个来自小可爱的么么哒^3^

第26章

  一直不言语的沈思恒突然开口:“二皇兄对长姐可真好。”

  沈伊一笑,拍了拍他的肩,不答反问:“思恒今日狩猎如何,可有猎得猎物?”

  沈思恒面色红了红,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起来竟是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他低声道:“我自然是比不过两位皇兄的。”

  “你年纪还小,有猎物就很不错。”沈伊鼓励他,又吩咐梓檀拿来沈思恒爱吃的点心,“一回来就来看长姐,怕是没吃东西吧,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沈思恒抬起头,看着沈伊的眼眸中,熠熠生辉,他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吃起来,十分欢喜的模样。

  沈伊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吃,唇角浮起一抹微笑,想起自己的福儿,人常说外甥像舅,福儿的性子与沈思恒倒真的是一般无二,少年老成,但看见吃的便会难得露出些许少年人的活泼。

  一个点心下肚,沈思恒擦了擦嘴巴,眨巴着眼睛盯着沈伊问:“长姐,你当真无碍吗?”

  “长姐当真无碍,你不必担忧。”沈伊笑着看了梓檀一眼,“五殿下喜欢吃,就将这个点心包了给殿下送过去。”

  沈思恒仿佛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站起身恭恭敬敬一拱手:“长姐好好休息,思恒走了。”

  沈伊颔首,目送着他离开,深邃的目光仿佛越过他已经有些坚实的臂膀,看向某个曾经。

  她从马上跌落,宫里的人自会或多或少地要来表示关心,她这里只怕两日内都会唱戏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听说姐姐从马上摔下来了,妹妹特意来看看。”大帐外面,老远就听到沈蔓咋咋呼呼的声音,好似怕谁不知道她来看沈伊了一般。

  沈伊缓缓站起身,将小兔子交给梓檀,梓檀扶着她走到床榻边坐好,继而无力地斜倚在一旁的靠枕上,任谁看都是一副病容。

  沈蔓进来看到她这个样子,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心说自己还是大意了,那匹马居然没能让沈伊伤着一根汗毛,只是受了一顿不痛不痒的惊吓。

  梓檀冷着脸,不愿行礼,却又不得不行礼,欠了欠身道:“四公主大安。”

  沈蔓不理会梓檀,径直走到床榻边坐定,亲亲热热地握住沈伊放在棉被外的手:“姐姐可是受苦了。”

  说着,竟是要掉下几滴泪来,心说,难道就只你沈伊会演戏吗?

  沈伊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双手,在沈蔓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本宫无碍,劳妹妹挂心。”

  沈伊的手指格外冰冷,似乎能渗透进人的五脏六腑,沈蔓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扯了扯嘴角,笑着说:“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自家姐妹还客气什么,若是知道谁让这马受惊的,妹妹定亲手杀了她,为姐姐出气。”

  沈伊勾了勾唇角:“女孩子家,整日里打打杀杀的,也不知道忌讳。”

  她始终淡淡笑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眼神清清冷冷,与唇角的微笑各自为“政”,她看了一眼梓檀。

  梓檀看似无意地说:“多谢四公主关心我们公主,宋大人已经去查了,听说已经抓住了那个送马的小太监,以宋大人的手段,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揪出幕后真凶。”

  梓檀特意加重了“幕后真凶”四个字,仿佛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

  仿佛被梓檀磨后槽牙的声音给震住了,沈蔓身子震了震,笑容险些维持不住:“宋大人办事,自是十分靠得住。”

  “本宫说只是自己不会骑马,父皇不信,本宫也没法子。”沈伊仿佛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父皇看重姐姐,自是万事小心。”沈蔓的笑容已经很难看了,她觉得自己此刻是来自取其辱的,站起身,“姐姐好生歇息,妹妹告退。”

  这时,梁禄一瘸一拐地从外面走进来,双膝跪地:“禀长公主,奴才刚从地牢那里过来,据说宋大人将那名太监的胳膊腿一节一节砍下来喂狗,目前昏过去了,约摸着很快就能说出幕后主使之人。”

  刚刚站起身的沈蔓小腿一软,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面色一瞬间煞白如纸。

  梓欣眼疾手快地扶住自家公主,似有深意地说:“四公主,长公主要休息,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这是在提醒沈蔓,旁边沈伊还在,千万别露出马脚,她这才回过神,欠了欠身便出去了。

  沈伊一直看着她的细微表情,虽然早已知道是沈蔓做的,却依旧觉得她的表情甚为有趣,竟因此心情好了许多,面色也红润了些。

  待沈蔓走远,沈伊转而看向梁禄,眼神微凉:“本宫记得自己刚刚说过,要处置你,你竟还敢来?”

  梁禄一头磕在地上:“奴才的命是长公主的,您要奴才死,奴才也不敢有二话,只是宋大人一心为保护长公主,请您莫要怀疑宋大人的用心!”

  “你对宋大人还真是忠心耿耿。”沈伊浅淡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自何处来,回何处去。”

  这话一出,不仅梁禄,就是梓檀也怔了怔,在她心里,只要能保护长公主的,都是值得信任之人,依她看来,宋大人没有任何恶意,梁禄也十分可靠,不知为何,长公主如此生气。

  见梁禄依旧匍匐在地,沈伊看了一眼梓檀:“将他和崔宁送回去,交给宋大人,替本宫多谢他的好意。”

  梓檀暗暗苦笑,她还记得自己上次奉长公主之命给宋大人送银子时,宋大人那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目光,现在想起来腿肚子还抽搐,怎么又要送两个人过去?

  可长公主的命令,她不敢不从,即便再怎么觉得崔宁与梁禄可信,也只得带着两人往宋骁的住处行去。

  此刻,昏暗的地牢里,溢满了浓烈的血腥之气,与空气中腐烂、潮湿的气味混在一起,令人几欲作呕。

  地上依稀可以看出一个人影,已经昏迷过去,呼吸极其微弱,肢体已是残缺不全,一只手臂跌落在一旁的角落里,墙上溅起一片新鲜的血液,缓慢地顺着墙壁往下流。

第27章

  “嘀嗒,嘀嗒……”

  已分不清楚是潮湿的地牢在漏水,还是墙上的鲜血滴在地上的声音,地牢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挺拔的身影,如杀神附体一般,举着手中明晃晃的长剑,手起剑落,伴随着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地上之人的另一只手臂在空中洒落一串血珠,跌落在另一边的墙根底下。

  路珩之一进来就看到这个场面,慌忙躲远了些,拿扇子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仿佛受惊不小,他鬼吼鬼叫道:“宋骁,你个没人性的,本公子刚来,就让我看这么血腥的场面!”

  持剑之人正是宋骁,他的目光清亮,却莫名让人觉得鬼气森森,不寒而栗,他没空理会路珩之的作妖,剑尖抵在地上那人的胸口:“说!究竟是谁让你谋害长公主?”

  “啧啧啧……”此刻,只有路珩之能毫无畏惧之心地站在宋骁身边,他将扇子一收,围着地上那人走了半圈,又折回来,“还真是胆大包天,敢谋害长公主,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是打算自己抗下这么重的罪,确定你家九族之内就剩你一人了吗?”

  地上躺着的,就是今日给沈伊牵马的小太监,沈伊骑着马离开马厩,他就打算趁乱逃走,岂料还没出去,就已经被人控制了起来,直到一个时辰后,被带到了这里,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此刻又被宋骁断了双臂。

  当宋骁进来时,虽然小太监并不识得这位天子近臣,却也认识他身上的禁军统领盔甲,那一刻他立刻就想跪地求饶。

  奈何,因为沈伊受了惊吓,宋骁早已失去理智,进来二话不说,直接上去就砍了小太监双臂。

  小太监疼得昏死过去,不出片刻,又疼得醒过来,他哆嗦着嘴唇,轻声说了什么。

  宋骁微微皱眉,正要上前,路珩之怕他又要给人一剑,那可就什么都听不到了,赶忙上前俯身过去仔细听。

  片刻后,路珩之皱着能夹死苍蝇的眉头站起来,看了宋骁一眼,便往地牢外面走去。

  宋骁总算发了慈悲,一剑给了那个小太监一个痛快,转身跟着路珩之走出地牢,沉声道:“是沈蔓做的。”

  “你早知道?”路珩之诧异地看向宋骁,片刻间又回过神来,若是连这个都不知,他也不可能少年得志,成了皇上的宠臣,手握华京重兵,“那为何还要审?”

  “我知道,与他招供,能一样?”宋骁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路珩之,除了那些诗词歌赋与女人,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有用的东西?”

  路珩之撇了撇嘴,不客气地回敬道:“是是是,你宋大人脑子里都是有用的东西,一点儿也没地方装长公主。”

  宋骁懒得和他打嘴仗,只是象征性地瞪了他一眼,整个地牢周围,何铄已经带人围了起来,不会有人听到路珩之刚才的话。

  被宋骁狠狠瞪了一眼,路珩之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就在快要到皇上所在的大帐时,路珩之突然悄声问:“你说那小太监招供时,就只有咱们两人在旁,皇上会不会不信,以为咱们两人串通一气,陷害四公主?”

  “有微臣在,不能。”在他二人身后,一个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

  路珩之吓了一跳,跳着脚吱哇乱叫,险些就扑到宋骁身上去了,他躲在宋骁身后,探出头来,才看到刑部侍郎左陶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左陶中等个头,二十余岁,年纪轻轻就已是刑部侍郎,能力可见一斑,只是他的面部表情和他的声音一样,几乎没有任何起伏。

  “左大人?”路珩之拍了拍胸口,作惊魂状,“你这突然冒出来,白天吓人,是要吓死人的。”

  “臣自地牢就一直在,是路公子没看到罢了。”左陶有些无奈地说。

  路珩之悄声在宋骁耳旁问:“那刚才的话,他也听到了?”

  宋骁还未答话,左陶便难得地弯了弯眼睛,就算笑了:“臣自地牢至此,只‘听到’、‘看到’那小太监招供,路公子说的可是这个?”

  路珩之此刻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且不说他声音如此小左陶却能听见,令他更为震惊的是,看宋骁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这刑部侍郎居然也是其麾下一员?

  他早知宋骁在华京的势力庞大,没想到居然连正三品刑部侍郎都能为其所用。

  “宋骁,你太可怕了,这辈子我死也不会与你为敌。”路珩之夸张地瞪大了桃花眼,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朝宋骁靠了过去,俏皮地眨了眨眼,“不如宋大人也将我这个柔弱书生收归己用吧?”

  “我嫌恶心。”宋骁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幻想,往旁边让了让。

  路珩之一个趔趄,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脸颊险些和大理石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一连往前冲了好几步才站定,回头怒视宋骁,却见他和左陶已经走远了,只好悻悻然离去。

  虽然路珩之刚刚参与“审案”,但他毕竟没有官身,不方便去皇上的大帐,只好在不远处等着。

  片刻后,宋骁与左陶二人进入皇帝所在的大帐,沈风铎面色阴沉地坐在案几后面,端着茶杯,却并未喝一口。

  宋骁二人人一起单膝跪地:“皇上万安。”

  “万安?”沈风铎显然已经是暴怒,将茶杯砸在地上,飞起一屋子残渣,“这才几日,太子与长公主,相继出事,朕如何能万安?”

  一旁罗春吓了一跳,小碎步子走到宋骁旁边,一同匍匐在地,高喊:“皇上息怒。”

  沈风铎忍了又忍,这才将自己滔天的怒火堪堪忍了回去,看着宋骁问道:“说说吧,审出什么了?”

  “臣……”宋骁微微抬起头,似是极其为难,五官纠结成一团,进而又匍匐下去,“臣不敢说。”

  沈风铎微微眯了眯眼,这些年他对宋骁宠信有加,宋骁对待异己手段极其狠辣,但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遮掩过去。

  如今他登基为皇,对宋骁越发重用,甚至给这少年五万禁军之权,放眼望去,整个华京城内,宋骁虽只是二品禁军统领,却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但凡这朝堂上站着的朝臣,没有人是宋骁真正畏惧的。

  如果这背后之人宋骁都不敢说,那就只有皇室中人。

  沈风铎首先想到了太子沈思远,前几日太子口口声声说是沈伊害得他跌落陷阱,被捕兽夹所伤,难道这么快他就开始报复了?

  这属于皇室丑闻,又涉及储君,沈风铎刚刚登基,是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来败坏皇室的颜面,他挥手让大帐内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跪着的三人。

  “都起来吧,现在可以说了。”沈风铎看着他们,似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皇上,微臣受命与宋大人一起审理此案。”左陶先开口,依旧面无表情,“方才在地牢审问,宋大人用了大刑,加之微臣从旁晓以利害,告之那贼子谋害长公主乃诛九族的大罪,他才招供自己是四公主身边的大丫环梓欣派来,企图谋害长公主。”

  “什么?!”沈风铎万万没想到,害自己长女的,竟是另外一个女儿,“那狗奴才人呢?”

  “他自知死罪,在招供之后便咬舌自尽了。”左陶的面部表情,就连撒谎时,也依旧纹丝不动。

  沈风铎闭了闭眼,眼角似乎有泪,任谁知道自己的女儿自相残杀,想必心里都不会好过,他摆了摆手,说:“宋骁,此案止于梓欣,秘密处决了便是。”

  宋骁低着头,没人看到他的眸色变了又变,终究归于平静,拱手一揖:“是,臣遵旨。”

  皇上刚才让所有人都出去时,宋骁就想到了这个结果,然而当他真的听到皇上这么说,内心依旧愤懑,替沈伊委屈。

  “那,刑部如何结案,还请皇上示下。”左陶始终是这样一副中正耿直的样子,一点也不打算买皇上的账。

  沈风铎刚刚忍下去的怒火,再度被提了起来,看那眼神,似乎很想将左陶拎起来空一空脑子里的水。

  见皇上又要发怒,罗春慌忙用眼神瞪了瞪左陶,然后俯身说:“皇上,您也累了一天,让奴才扶您去休息,至于结案的事情,宋大人自有理论。”

  有宋骁在,沈风铎自然不信左陶能在他手里翻出天去,站起身由罗春扶着出了大帐,回自己就寝的大帐去了。

  见皇上走远了,路珩之才敢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左陶将皇上的话复述了一遍。

第28章

  左陶简单复述完毕,转头不解地看向宋骁:“大人也打算如此结案?”

  路珩之自然也不信宋骁能就此罢手,只要是有关沈伊的事情,在宋骁这里就没小事,别说她如今受惊不小,但凡她掉根汗毛,只怕他也绝不会放过对方。

  他暗暗对沈蔓表示同情,谁让她正好戳到宋骁的死穴呢?

  “皇上都如此说了,如何能不结案?”宋骁冷冷一笑,左手紧紧握住自己的佩剑,转身也出了大帐。

  路珩之与左陶一左一右跟了出来,左陶又问:“皇上让秘密处决四公主身边的宫女,这如何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这还不简单,抓的时候要趁着夜色,别人都熟睡之时,但四公主必须明明白白的,借机将她敲打一番。”路珩之在一旁轻摇折扇,站着说话完全不腰疼地建议。

  果然,左陶对他嗤之以鼻:“既然路公子说的这样容易,倒不如亲自去试试看?”

  “本公子又不是你们刑部的人,凭什么受你摆布?”路珩之大尾巴狼似的冷哼一声,扬起自己高傲的头颅。

  左陶十分看不惯眼前这个骄奢淫逸的公子哥,言语间自然也不客气:“既然不是刑部之人,刚才又为何能跟去审案?”

  “够了。”实在是不想听他们两人斗嘴,宋骁忍不住低声开口。

  宋骁一开口,这两人果然都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起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却依旧企图用眼神瞪“死”对方。

  三人气氛诡异地走到禁卫军所在的大帐,然后看到了更诡异的一幕。

  梓檀带着一瘸一拐的梁禄,和根本站不稳、由小宫女扶着的崔宁,站在宋骁的大帐外,与何铄、孙梧两人大眼瞪小眼。

  何铄因为保护长公主不力,被皇上罚了一百大板,多亏他皮糙肉厚,躺了几个时辰,此刻只是走路一瘸一拐的,尚能勉强站得住。

  “梓檀姑娘,这两人是长公主的人,要如何处置都随公主,这……”何铄十分为难地瞥了一眼梁禄与崔宁,不时地想揉一揉自己的屁股,可惜眼前有两位姑娘在,他只好石更生生忍住,“是何意啊?”

  梓檀欠了欠身,宋骁不在,她也不怎么害怕,朗声道:“长公主吩咐奴婢将这二人送还给宋大人。”

  梓檀过来时,特意选了僻静的地方,除了禁军没别人,她是在那些禁军的“目送”下走到这里来的,感觉自己如芒在背。

  听到“送还”二字,宋骁原本就已十分难看的面色,愈发阴沉了些,眼神冷厉如刀般“割”过崔宁、梁禄两人的脸颊,似乎要将他们拆吃入腹。

  看到宋骁回来,梓檀转身偷偷瞧去,瞧见他的眼神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五脏六腑都似乎被冰冻了一般。

  一时间,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只有路珩之不知死活地轻咳一声,说道:“梓檀姑娘,这二人是长公主的人,送到这里的确不合适,让你带回去又有些强人所难,不如让何铄陪同姑娘一起回去,讲清楚事情原由,长公主自然不会生气,姑娘以为如何?”

  梓檀暗叹自己没出息,看见宋骁就腿软,但她依旧故作镇定地欠了欠身,朝着宋骁说:“宋大人,我家长公主的吩咐便是如此,既然人已送到,奴婢告退。”

  天知道,她说这句话时手心和后背直冒汗,指甲嵌入掌心,才勉强让自己的双腿不再转筋,说完也不敢多做停留,直接转身便走。

  宋骁幽深的眸子扫过地上跪着的两人,勾了勾唇角,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她终究不信任我,觉得我别有用心,既然如此,你们二人自行了断吧。”

  梁禄与崔宁闻言,也顾不得自己刚挨了板子,一齐跪下,却不敢出声求饶。

  微微闭了闭眼,宋骁不理会其他人,转身回自己的大帐去了,挺拔的身形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孤寂而又落寞。

  何铄叹了口气,与孙梧对视一眼,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

  左陶虽然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内心却九曲十八弯,眼瞧着这架势,心里就对事情明白了七七八八,极其感叹,宋骁这样的人物居然也有难过美人关的一天。

  他一边感叹,一边瞪了一眼路珩之,转身去做事了,按皇上的吩咐,想法子秘密处决四公主身边的梓欣去了。

  路珩之用扇子敲打着手心,在原地转了两圈,走到何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你小子一向机灵,这事交给你去办。”

  何铄皱着眉头,听到路珩之在他耳旁“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面目表情近乎扭曲:“不是,路公子,你出的这什么馊主意,属下可还没活够呢。”

  “你懂什么?”路珩之一副看“废柴”的神情,若不是身份不允许,他就亲自上阵了,用得着在这里教这个不懂风月的傻子?“你们家大人现在被长公主误解,内心正憋屈呢,如果你去把这个误会化解了,他那会儿早屁颠屁颠跟在长公主身后马首是瞻,那还顾得上你?”

  何铄对于“屁颠屁颠”这个词用在自家大人身上,实在是觉得诡异至极,奈何路公子此人说话一直如此惊天地泣鬼神,他也就见惯不怪了。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孙梧不解地挠了挠后脑勺。

  路珩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很假的笑容,哄小孩儿似的说,“大人说话呢,小孩子别插嘴。”

  路珩之与宋骁交好,孙梧与何铄自然也很早就与他混熟了,整日里打打闹闹、嬉笑怒骂惯了,早忘了他可是尊贵的首辅大人独子。

  孙梧刚想暴起一脚踢在路珩之的尊臀上,就看到他对着自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宋骁的大帐,立刻收回了脚。

  等到他回过味来,看到自家大人并没有出来,自己上当了时,路珩之已经拉着何铄走远了。

  孙梧觉得,他以后很有必要离这两个人远一点,顺便在心里问候了那两人的祖宗十八代!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快告诉作者君,我的评论功能是被晋江屏蔽了吗?o(╥﹏╥)o

第29章

  天色渐渐暗下来,沈蔓在自己的大帐里坐立难安,她派梓欣出去打听了几次消息,却什么都没打听到,连那个小太监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谋害长公主乃是诛九族的大罪,若是那小太监为了自保将她出卖给宋骁,沈蔓实在是不敢想后果。

  陷害沈伊时,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谁拿捏住神智了一般,疯了似的不顾后果,此刻想起来才有些后怕,她就不该为了消息不走漏,而让自己的贴身丫环亲自办这件事。

  就在刚才,天色暗下来之后,她又派梓欣出去探听消息,自己则在大帐内走来走去,心急如焚地等待着。

  片刻后,帐帘莫名被一股风掀起,门口蓦然出现一个七窍流血的脸颊,眼睛圆整,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似乎死得心有不甘。

  “梓欣!”沈蔓惊叫一声,捂着嘴巴惊恐地后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梓欣也向地上倒来,一只带血的手正好抓住了沈蔓的脚踝,在她雪白的鞋袜上留下一道殷红刺目的血痕。

  沈蔓放声大叫,觉得自己的脑仁里似乎钻进去成百上千个炮仗一同炸响了,整个人往后一仰,昏了过去。

  沈伊在自己的大帐里,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看跳跃的烛火,听着哔啵作响的声音,心思却已经飘到了很远。

  也不知道梓檀将那二人送回去,宋骁会是什么反应,她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想要将这两个人送回去呢?

  如果是别人瞒着她,在她身边安排人手,明明知道对方可能是好意的情况下,她或许还不会如此动怒,只因对方是宋骁,就不可以。

  他可是……她上一辈子数着日子,翘首期盼来救她的人啊,怎么能对她有所欺瞒呢?

  她正胡思乱想着,突然看到出去了好一会儿的梓檀回来了,便问:“事情办妥了?”

  梓檀明显十分开心,一双本就灵秀的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泽:“是,还真是不经吓,自己昏过去了。”

  沈伊自嘲似的笑了笑:“父皇刚刚登基,是不会允许这种姐妹互相残杀的事情发生的,如今既然发生了,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掩盖,倒不如我们自己动手了结,梓檀,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心狠?”

  梓檀摇了摇头,认真地说:“她想害长公主,您只是对她略微警告,已经是看在姐妹的份上仁至义尽了。”

  在梓檀心里,沈伊在王府已经吃了太多的暗亏,她身为奴婢,很多时候不方便行事,怕逆了主子的意,只能心里不平,夜里偷偷抹泪。

  如今,既然长公主自己想通了,便是要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绝无二话。

  沈伊浅笑着握住梓檀的手,想到上一世这个时候,这个傻丫头已经因为自己的软弱而被沈思远生生打死时,她就觉得自己还狠得不够。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外面有动静,梓檀撩开帐帘看了一眼,见本已被自己送回去的崔宁与梁禄二人跪在帐外,而带他们回来的,正是宋大人身边的何铄。

  何铄默默走进大帐,单膝跪地:“禁军副统领何铄,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起来吧。”看到是宋骁身边的人,沈伊似乎来了些精神,立刻坐直了,面上却瞧不出什么异常。

  “请殿下听微臣将话说完。”何铄却并未起身,想想那个遭瘟的路珩之出的馊主意,他石更着头皮说,“殿下若要微臣与外面二人的性命,随时可以拿去,微臣绝无二话,但请殿下不要怀疑宋大人的用心。”

  何铄的开头,与梁禄颇为一致,竟都是把宋骁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哦?”沈伊颇为玩味地看着何铄,浅浅一笑,“你倒是说说看,你们家大人什么用心?”

  “长公主可还记得自己十二岁那年,生了病,高烧不退,当今……”何铄避讳着谁似的,住了口,顿了顿,接着说,“并不想给殿下请御医,还说只是小病,只肯请名不见传的庸医为长公主医治,是宋大人得知消息,让微臣扮成乡野大夫,带着他进入王府,守了长公主整整一夜,宋大人一夜未合眼,不停地给公主用温布擦拭额头手心,亲自为您试药,次日您才得以退烧。”

  听到何铄说出这件事,沈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难怪她瞧着何铄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何铄似乎还没说完,他接着道:“您十三岁那年,被如今的四公主诓骗出王府,到了偏僻无人之处,她将你推下一个陷阱里,在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也是宋大人及时赶到救了您,怕您认出他,他还特意易容过,还有……”

  “够了。”沈伊摆手打断了何铄的话,她此刻的内心已经是乱如麻,这些都是上一世不曾有过的事情,直至此刻,她才突然间“想起来”。

  十二岁的事情,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过去了三年,中间还夹着悲惨的一世记忆。

  本以为自己这一世的前十五年与上一世一样,她重生之后,从不曾用心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此刻,她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因此而错过了那样重要的事情。

  “殿下,若不是宋大人一直派人在您身边探听消息,保护您,只怕……”何铄说完,自己打了自己一嘴巴,“微臣失言,请长公主责罚。”

  此刻的沈伊哪里还顾得上责罚他,心里全都被他所说的事情填满了,眼神略微有些慌乱,只是故作镇定。

  “公主。”梓檀自小便跟在沈伊身边,自是看出她神情不对,不由地瞪了一眼何铄,“让你住口,没听到吗?”

  “请容微臣说最后一句话。”不知道这些话长公主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何铄瞧着她是面无表情的,只好赴死似的壮烈说出最后一句,也是这段话中,唯一由路珩之现编的一句,“宋大人为了长公主殿下,水里火里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只求长公主别误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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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之前何铄所说之事都是实情,虽然最后这句话是现编的,但他相信,宋大人内心的确是这样想的。

  “微臣说完了,殿下若要责罚,微臣绝无二话。”何铄低下头,一副任凭处置的神情。

  沈伊双手及不可见地抖了抖,冷声道:“这些话是你家大人教你说的?”

  “殿下,宋大人为您做了多少事,只怕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他却从不开口告之于殿下,让我们这些属下干着急。”何铄沉声道,“今日宋大人看到长公主误会于他,将崔宁与梁禄送回,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自己躲在大帐里一个晚上了,一句话都没说过,微臣从未见他这样过,这才斗胆自己前来,还请殿下莫要再误会宋大人了!”

  何铄说完,他匍匐下身子,眼角已经濡/湿,他跟在宋骁身边整整五年,什么没见过,却从未见大人如此神情过,就好似整个人都空了一般,灵魂都抽离了躯体。

  听着何铄说完,梓檀都觉得自己鼻子一酸,险些掉下几颗眼泪,没想到宋大人居然为长公主做了那么多,难怪下午是那样的神情。

  沈伊贝齿紧咬下唇,这才控制住自己发抖发白的嘴唇,哑声道:“你且回去。”

  何铄一脸茫然地抬起头,这是……自己说的话起作用了?若是当真如此,回去得好好宴请路公子不可。

  “外面二人?”何铄试探地问。

  “既然犯了错,便在外面跪着吧,何时跪的本宫消了气,再说。”沈伊摆了摆手,似乎十分疲惫。

  “多谢长公主殿下,微臣……”何铄竟一时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他“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禄与崔宁见何铄好端端地出来了,也没试图带他们走,笑着相视一眼,长公主这是不怪罪他们了。

  他们二人一同扬声道:“奴才(奴婢)叩谢长公主殿下大恩,唯粉身碎骨以报。”

  沈伊无力地靠坐在床榻边,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一世的自己,居然和宋骁已经有了那么多的羁绊,她最需要人帮助时,一直是他在身边。

  这些年,这些事,突然像一座座大山,沉重地压在沈伊的心上,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来气。

  “公主没事吧?”梓檀有些担忧地半跪在沈伊身边,握住她格外冰凉的手,心疼地鼻子一酸。

  “梓檀,你说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沈伊仰面看着屋梁,似是问梓檀,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宋骁到底图什么呢?

  “如宋大人所说,报救命之恩。”梓檀也是昨日才从崔宁那里听说,当年她和沈伊里应外合救出的那个小公子就是宋骁。

  沈伊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一个一直以来都被忽略的事情,沈思远是很荒唐,经常抓一些人回来,却除了宋骁从未抓过年纪那么小的孩子。

  可能沈思远自己也觉得十分荒唐,一个半大小子来刺杀他,他想要戏耍这个孩子,对宋骁基本不看管,反正一个少年,还能从他手底下插翅飞了?

  若非如此,可能就算沈伊再怎么没有存在感,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救出宋骁。

  她当时去救宋骁时,分明看到他对沈思远恨毒了的眼神,当时没多想,此刻想来才觉得奇怪,一个孩子,还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究竟为何对沈思远那样仇恨?

  对了,还有那个和福儿送给她的样式一模一样的金钗,宋骁真的是无意中得到的?

  这种种巧合堆积下来,恐怕整件事情就不那么巧合了,沈伊的脑海中蓦然冒出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那就是……宋骁也是重生而来,而且比她早了整整五年,之所以那么仇恨沈思远,完全是上一世的恩怨。

  也是,一个刚愎自用、野心勃勃的皇帝,与功高盖主的镇国大将军之间,只怕相处不会太融洽。

  所以,这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宋骁帮她一方面是因为她救过他的命,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一人之力无法对付太子,要拉她做同盟。

  那他又为何肯定,她也是仇恨太子,想要杀之而后快呢?除非……

  沈伊蓦然站了起来,看来自己的秘密已经被宋骁发现了,他一直未拆穿自己,就是等着与她一同结盟对付沈思远吗?

  梓檀见长公主突然站起来,吓了一跳,慌忙起身扶住了她:“公主,怎么了?”

  沈伊回过神来,拍了拍梓檀的手背:“……没事”

  这一夜,沈伊自是睡得不安稳,脑海中断断续续浮现出上一世她与宋骁见面的场景,和一些今生的点点滴滴,最终翻来覆去只剩下一个念头,宋骁当真只是为了与她结盟吗?为何她的心里有一点点失落?

  ……大概是因为宋骁上一世是大齐的大将军,是百姓心中的盖世英雄,如今变得玩弄权术,她心里不太舒服罢了。

  与此同时,沈蔓的大帐内外被禁军以及刑部的人包围,就连皇上与燕贵妃都惊动了。

  皇上坐在大帐内,瞧着吓得瑟瑟发抖,缩在燕贵妃怀里的沈蔓,又看向地上躺着的七窍流血的尸体。

  左陶带了刑部的仵作,对梓欣的尸体检查了一炷香,对沈风铎禀明:“皇上,这个小宫女是咬舌自尽的。”

  “咬舌自尽……”沈风铎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为何七窍流血?”

  仵作略微思索片刻:“这……微臣猜想,怕是因为死之前头部撞击石更物所致。”

  “皇上,微臣在这名宫女的包袱里,发现了这个。”孙梧自大帐外走进来,单膝跪在沈风铎面前,将一张纸递给大太监罗春。

  沈风铎接过那张纸,刚看了一眼,便将纸合上,与宋骁对视一眼。

  宋骁立刻会意,他走出大帐,吩咐孙梧带着禁军全都离开,片刻间,他们便走得不剩一人。

  沈风铎轻咳一声开口,却是看向燕贵妃:“夜已深,爱妃且回去歇着。”

  燕贵妃知道,皇上这是要处理她不能知道的事情,顺从地起身,朝着皇上欠了欠身,便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南方的小可爱们,今天小年愉快

第31章

  沈风铎这才将手里的纸递给左陶和宋骁:“看看吧,这可是给你们结案,一个最好的答复。”

  左陶皱着眉头接过,看到上面写着,梓欣是因为见自家公主因为长公主被禁足多日,心中心疼沈蔓,这才剑走偏锋,想要谋害长公主,并买通了那名小太监,给长公主要乘坐的马下了药。

  事后,她也是十分后悔,又见那名小太监被宋大人所抓,自己谋害长公主罪无可恕,便选择自尽,还欲盖弥彰地说此事是她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毫无干系。

  “皇上,这不合常理,她一个小宫女,哪里来的药给马下?又怎么会胆大包天到敢谋害长公主殿下?”左陶表示自己不信。

  围猎场一再出事,沈风铎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此刻听到左陶这么说,简直想要一刀砍死这个十分没有眼力见儿的刑部侍郎。

  沈风铎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那爱卿不如去问问已经死了的人,为何如此胆大妄为?”

  是个人都该听出来皇帝生气了,左陶却偏偏不买账:“臣认为,应该顺着这个宫女查下去,找出幕后真凶,也好给长公主一个交代。”

  “怎么,你非要查到谁才肯罢休,查到朕的身上吗?”沈风铎气恼地随手拿起一个茶壶砸在左陶脚下。

  本已受惊的沈蔓,此刻仿佛彻底疯了一般,惶恐至极地哭喊起来:“梓欣,你不要来找我,我,我……”

  她后面的声音戛然而止,罗春适时捂住她的嘴,一脑门子冷汗地说:“四公主累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从四公主大帐出来,天色已经大亮了,左陶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虽然他是宋骁手下的人,但他有一颗为国为民的正义之心,如今眼瞧着长公主“受委屈”,心里替她不值。

  他觉得同样都是皇上的女儿,皇上怎么可以厚此薄彼呢?为了保全四公主的名声,就让长公主吃个哑巴亏?

  要知道那天若不是何铄武艺高强,换做别人,只怕长公主殿下早已被疯马尥蹶子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似乎知道左陶在想什么,宋骁拍了拍他的肩:“皇上并不是为了四公主,而是为了整个皇室的颜面,毕竟皇上刚刚登基,若是这种事情传出去,总归不太好。”

  “就因为‘不太好’,长公主殿下就白白遭这份罪?”左陶气得胸口不住地起伏,就好像是自己被马给尥蹶子了似的。

  “自然不会。”宋骁勾了勾唇角,“照皇上所说的结案,我自有打算。”

  说完,宋骁便朝禁卫军大帐走去,迎面碰上一瘸一拐的何铄,他才意识到,崔宁与梁禄也不见了。

  宋骁:“去何处了?”

  “属下请大人责罚。”何铄说着便单膝下跪,“属下方才带着崔宁与梁禄,给长公主殿下赔罪去了。”

  宋骁怔了怔,沉默片刻,声音极轻地说:“你倒是胆子越发大了。”

  何铄身子更低了些:“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恳求长公主殿下不要误会大人。”

  “……哦?”宋骁背过身去,双手颤抖地近乎握不住,“如何了?”

  “长公主将梁禄与崔宁都留下了,让他们跪到她消气便可。”何铄如实说道。

  宋骁霍然转身,一把抓住何铄的肩头,抓得他生疼,却又闷哼不吭,只听到大人说:“当真?”

  “属下不敢有半句虚言。”何铄低下头,抽着气揉了揉自己疼痛的左肩。

  “我知道了,她一定是在等我去道歉。”宋骁此刻紧张兴奋地就像个毛头小子,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何铄,你说送什么给姑娘家道歉比较好?”

  “这……”何铄挠了挠后脑勺,“这个要问路公子吧,他可是老江湖。”

  宋骁蓦然笑了,是了,他身边的都是些光棍汉,哪懂这些,若是要问,只能问那个风月场所打滚的路珩之了。

  宋骁转身就打算去找路珩之,就发现说“老江湖”路公子到。

  路珩之贱兮兮地抬起一脚揣在何铄的屁股上:“说谁是老江湖呢,竟敢趁着本公子不在,说本公子坏话!”

  何铄按着屁股嗷嗷叫着从地上一蹦三尺高,眼中直冒火星子,看样恨不得将路珩之烧死。

  “别闹了,说正事。”宋骁心情好,看着他们两人胡闹,竟也破天荒地勾了勾唇角。

  见他笑,何铄有一种自己要不久于人世的错觉,头发炸起三尺高,立刻收声,低眉垂目站在一边。

  “这就是你宋大统领求人的态度吗?”路珩之双手抱胸,斜睨了一眼宋骁,心说你居然也有求到本公子的一天。

  宋骁一本正经地拱手一揖,道:“还请路公子赐教。”

  路珩之此刻若是有翅膀,都能飞上天了,轻咳一声,从自己衣袖中拿出一物,放在宋骁面前:“喏,早都给你准备好了。”

  宋骁定睛一瞧,居然是路边随意采的一把野花,登时觉得自己怕是个傻子,怎么会相信路珩之这货能干出正事?

  “喂喂喂……你们两个这是什么表情,别瞧不起这一把野花,若是配上动人的说词,小姑娘的心收服地妥妥的。”路珩之举着花,对着宋骁“含情脉脉”,“在我心中,你就像是春天的花一样,美得令人窒息……”

  他还没表演完,就被何铄毫不客气地打断:“所以你把这些花掐断了?”

  “你……”路珩之气得要跳脚,将野花往宋骁手里一放,“跟你们两个不懂风月的傻子说不清楚,爱要不要,本公子还不教了。”

  何铄盯着那把野花,试探着说:“要不……大人试试?”

  宋骁的唇角抽搐片刻,最终还是一只手握着那把野花背在身后,踱着步子走了,只是很有些半身不遂的意思。

  “啧啧啧……”何铄感叹地摇了摇头,“大人这样的人物,遇到心上人,也是傻小子一个啊。”

  “傻小子”宋骁到沈伊的大帐外时,看到跪了一整晚的崔宁和梁禄刚刚被允许起来。

  两个人被小宫女和小太监搀扶着,向宋骁行了一礼,便各自退下去。

  梓檀撩起帐帘出来,看到站在外面的宋骁,正要通报,却听到长公主说:“让他进来吧。”

第32章

  宋骁唇角一弯,背着手走了进去,看到沈伊已经梳洗妥当,正坐在桌前用早膳,他微微颔首:“长公主。”

  沈伊莫名觉得自己手里的筷子有些滑,她险些握不稳,轻轻一笑:“你来了,可是查出什么了?”

  “很抱歉,虽然明知那匹烈马是谁下药所致,臣目前却无法将她交给长公主处置。”宋骁十分歉意地看着沈伊,觉得一夜未见,她竟看起来面色更白了些,想必受了惊吓,昨夜睡不安稳。

  “这怎能怪你?她毕竟身份尊贵,本宫看起来也是毫发无损。”沈伊始终淡淡笑着,仿佛在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何况,她昨夜受的惊吓只怕不比本宫少。”

  宋骁一脸惊异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沈伊,他自然知道沈蔓身边的丫头死得蹊跷,他还未来得及出手,那么就只有沈伊了,只是没料到她就这么坦荡地说出来。

  “此事,长公主不必再忧心,自有臣来善后。”宋骁的心里,就像是有一汪温热的泉水“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直流进四肢百骸。

  其实,沈伊心里想说的并不是这些,她很想问宋骁,很想问他是不是与自己一样,也是重生而来,他究竟为什么这样帮她,到底图什么?若是只为了救命之恩,这些年他所做的,早就够了。

  可不知为何,她却近乡情更怯,不敢问出口,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宋骁见梓檀将所有人都遣出去,一闭眼,一咬牙,一跺脚,一狠心,从背后伸出右手,将那一把已经被他的汗水浸透的野花伸到沈伊面前:“送,送给你。”

  “……啊?”沈伊心里正百转千回,骤然看到眼前的花,下意识接过来,一脸懵圈地看着宋骁,不明白他要干吗。

  “你,你美丽,窒窒窒……息……”宋骁结结巴巴,都快要把自己舌头咬掉了,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一张脸憋得通红,生生给冷峻的面颊上度上一层火烧云的颜色。

  “你想说什么?”沈伊一头雾水,什么美丽、窒息,这都什么跟什么?

  宋骁的脸颊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余光瞥见梓檀走了进来,转身狂风似的卷了出去。

  “宋……”梓檀惊奇地看见宋大人火烧屁股似的蹿了出去,莫名其妙地说,“宋大人这是怎么了?”

  沈伊看了一眼手中被蹂/躏地不像样子的紫色野花,说:“梓檀,找个花瓶,将这花养起来。”

  “啊?这……”梓檀看着手中一把被揉/搓地只剩花骨朵的野花,更莫名其妙了,“公主要养花,奴婢去找些好看的就是,何必要这些野花,何况,已经破败了。”

  “去养着就是。”沈伊看着那野花的目光极尽温柔,努力不去理会自己怦怦乱跳的心。

  她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悄然萌生,虽然她还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又或者是她不想去细想,至少她目前认为,这样的感觉很好,她很欢喜。

  围猎场一角,面对着眼前三张大八卦脸,宋骁有一种羞愤欲死的冲动,他刚才简直是太丢人了,话都说不全,还不让长公主笑话死?

  “到底怎么样啊,大哥?”若不是因为打不过,很有可能吃亏的是自己,路珩之很不能一脚踢过去,“你倒是说话啊,你这一脸被调戏了的小媳妇表情,难不成你调戏不成反被长公主调戏?”

  他这话一出口,何铄与孙梧两人立刻瞪大了晶晶亮的眼睛,何铄登时觉得自己屁股都不疼了,心说长公主这么生猛吗?

  “……滚!”宋骁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个字。

  孙梧与何铄两人不敢违抗统领大人的命令,立刻转身一溜烟儿地“滚”了,生怕“滚”地慢了。

  宋骁的目光落在路珩之刀枪不入的脸颊上:“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我,我刚才……”

  ……丢人丢到家了!

  “馊主意?”看他这意思是失败了,路珩之肺都要被这个不成器的“学生”给气炸了,“你就说说,你除了整天打打杀杀,还能干点什么?哄女孩子开心都不行。”

  路珩之黑着一张脸,恨不能将宋骁的脑子扒开看看,里面除了杀人,到底还装了些什么。

  “有能耐你倒是哄哄看?”宋骁不服气地说。

  路珩之竟真的走到不远处拉了一个小宫女,对着人家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只见那小宫女立刻一脸通红地跑了。

  宋骁:“……”

  ……他刚才,也是这样跑的?

  统领大人立刻意识到一件事,刚才这一路跑来……自己以后怕是没脸见人了,两世为人,在这方面居然还不如一个十七岁少年。

  四公主沈蔓身边的大宫女梓欣自杀的消息,在围猎场上像是瘟疫一般快速地扩散开来,有人甚至说梓欣死时七窍流血,是因为她死得冤枉,这背后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法不责众,沈风铎也不能把所有传谣言的人都抓起来杀了,只能命宋骁去查源头,却发现传出这些消息的,竟是沈蔓身边的人,立刻命人秘密丈杀,对她身边的人来了一次大换血。

  沈蔓自那日受了惊吓,便足不出户,等到她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全都换了时,已经是三日之后,她去找父皇闹了一场,却被严厉地训斥一顿。

  父皇还告诫她,以后老老实实地,莫要再搞些其他的事情,否则他决不轻饶。

  沈蔓这才明白父皇已经知道之前围猎场沈伊受惊之事,是她做的,梓欣之死,换掉她身边除大宫女梓蕊外所有的人,都是借机在敲打她,她不得不暂时安稳下来。

  这些日子,沈思远的伤也养好了七七八八,开始被人扶着在外面走一走,虽然每走一步脚上依然有钻心的疼痛传来,他却仿若不觉,一心只想快点好起来。

  期间,沈蔓来看了他两次,跟他说了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有些他知道,有些他不知道,听完她所说,他胸口发紧,总觉得暗中似乎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将他们兄妹二人笼罩在里面,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第33章

  沈思远在大帐里养伤的这些日子,也不是白养的,他想通了很多事情。

  沈伊之前在王府那样柔柔弱弱,只怕都是演戏,如今做了长公主,有了金册,身份不同,自然性子也不同了,怕是早已识破了自己的心思。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有一种想要征服的欲/望,既然她什么都知道,那他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他一个国之储君,还怕拿不下一个孤零零的小姑娘吗?

  一念及此,沈思远让任昌将沈蔓叫到自己的大帐中,将自己内心邪恶的想法,隐晦地告诉妹妹。

  沈蔓震惊于这个污耳的事情,震惊之余,她却想到之前路珩之对沈伊的特别,既然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这个四处勾/引男人的贱人,与哥哥联手又何妨?

  想到沈伊将来会是什么下场,沈蔓就觉得十分痛快,脑海中的遐想,正好满足她那扭曲的心理。

  “蔓儿放心,你我才是亲兄妹,只要皇兄得到了她,之后她便任由你处置。”见妹妹有动摇,沈思远接着说,“到时没了她,妹妹你就是长公主,皇兄他日登基,你想选谁做驸马,谁敢不同意?”

  最后这句话,彻底说到了沈蔓的心坎里,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皇兄,我要怎么做?”

  沈蔓恨不得那一天立刻到来,幻想着沈伊惨在皇兄身下,死得极其惨烈,而她则穿着大红嫁衣,幸福满满地嫁给珩之哥哥。

  “妹妹不急,之前你打草惊蛇,沈伊那死丫头只怕已经有了警惕,我们得慢慢等待时机。”沈思远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恶毒而又猥琐的笑意。

  宋骁一连几日都不敢见沈伊,即便偶尔碰到了,他也是绕道而行,实在是觉得自己没脸再见长公主。

  沈伊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宋骁那日一句话都没说顺溜就跑了,如今倒好像她做错什么事一般躲着她,这到底唱得是哪一出?

  自从那日骑马受惊,沈风铎说什么也不再让沈伊骑马,只让她在四周走走散心,还让宋骁派了几名功夫上佳的禁卫军日日跟着,寸步不离。

  沈伊便不爱出门了,自己一出这个大帐,身后便跟着一群杀神附体般的禁卫军,旁人见了都躲着走。

  她只能百无聊赖地在大帐里侍弄花草,宋骁那日给她的一把野花,被她和梓檀悉心照料,居然养活了,渐渐茁壮起来,成为这大帐里让人眼前一亮的一道景。

  崔宁和梁禄虽然回到长公主身边,却暂时不能近身伺候,只是做一些打扫煮饭的杂活儿。

  偶尔经过大帐前,看到长公主那样精心地照料宋大人送给她的野花,崔宁与梁禄二人就觉得自己没有白挨打,一切都值得了。

  这日清晨,沈伊照例用完早膳便开始侍弄那盆野花,便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

  “长公主殿下,是我,路珩之求见,我们之前见过。”

  沈伊疑惑地皱起眉头,别人见了她都恨不得绕路走,路珩之这个时候来找她做什么?

  路珩之继续在外面大喊:“殿下!殿下……”

  沈伊掐了掐眉心,忍住自己想要将这货扔出去的冲动,告诉自己看在他爹的面儿上,不跟他计较,说:“让他进来。”

  大帐外面,两名禁军像是拦住小鸡仔儿似的,手臂轻轻一伸,路珩之便纹丝不动了。

  他们可是宋骁派来的,得到的命令是,除了皇上与宋大人,任何人不得无故接近长公主殿下,此刻听到长公主吩咐,他们这才松开手。

  然后路珩之就因为用力过度,直接往前一扑,在长公主的大帐门口,来了个狗吃屎。

  沈伊强忍着笑意,斜了一眼外面的禁军:“还不把路公子扶起来?”

  一名禁军立刻上前将一脸牙疼表情的路珩之扶起来,继而退到外面去。

  “路公子到本宫这里来,有何贵干?”沈伊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给他倒了杯茶,“坐下慢慢说。”

  路珩之整个人就是一个行走的大笑点,他虽然表现出极为痛苦的模样,却不会让人觉得疼,只会逼得别人想笑又不好意思。

  “殿下想笑就笑吧,憋着会憋出内伤。”路珩之一脸无所谓地在沈伊对面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一旁的梓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用手捂住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路珩之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小姑娘笑话,真是英名尽丧啊,他伸出食指揉了揉鼻尖:“前些日子听说殿下受惊,怎么说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我却一直没能来看望,真是抱歉。”

  没想到路珩之还是个自来熟,沈伊倒是觉得有些有趣,她抿了一口茶水,说:“无妨,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宋骁那小子都要火上房了,你说不是什么大事?”路珩之虽然没见沈伊究竟受了多大的惊吓,但看宋骁那架势,他都要以为长公主怕不是被吓疯了?

  “牵连宋大人及其手下,本宫也是极为不愿。”沈伊有些歉意地说。

  她后来听说,何铄因此事还挨了一顿板子,若不是她那日执意为之,他也不会无辜挨打,心里多少有些歉意。

  路珩之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沈伊,又瞥了一眼一旁被照顾地很好的那把野花,心说这两个人,都是这样优秀的人物,对于感情却如此木讷,看来还是得他操心才是,不然指望这俩大傻子自己捅破窗户纸,希望渺茫。

  路珩之:“明天会是最后一次大的围猎,依照往年惯例,过两日会有一场盛大的宴会,皇上会奖赏最勇猛的猎手。”

  “所以呢?”沈伊不明白,路珩之为何突然说这个。

  “没什么,就是闲聊罢了。”路珩之淡淡一笑,难得正经一回,“据说最勇猛的猎手们,会将赏赐的东西,转赠给自己的心上人,据我这几日观察,宋骁那小子怕是十有八/九要被皇上赏赐,我一直在好奇,他会将东西转赠给谁。”

  沈伊的心骤然停了片刻,眼前浮现出宋骁将父皇赏赐的东西送给别的小姑娘的场境,心里莫名有些堵得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的营养液^3^

  读者“不开花仙人球”,灌溉营养液+12020-01-20 12:31:50

  宋小媳妇的任督二脉就快要打通了,娇羞的黑历史就要掀过去,掀过去,掀过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 )我们依旧是铁骨铮铮的男(小)子(娇)汉(羞)( ̄▽ ̄)~*

第34章

  沈伊的失神转瞬即逝,她眉眼弯弯,仿佛一点都不关心地说:“路公子的好奇心倒是不小。”

  “难道殿下就不好奇吗?”路珩之不错眼珠地盯着她,一点儿都不放过沈伊的细微表情,心下了然,“我一直以为宋骁那家伙绝情绝爱,他对任何人都是冷着一张脸,这样一个人心里会装着怎样一个姑娘呢?”

  “路公子与宋大人不是交好吗,难道不知?”沈伊端起茶杯,这杯茶水似乎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宋骁上一世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是大齐的战魂,他所爱慕的女子,一定纯洁无瑕,足以用这时间所有美好的词去形容吧?

  “他倒是与我提起过自己有一个心上人,很久之前就有了,就是不知道是谁。” 若不是要故作疑惑,路珩之只怕此刻要笑出猪叫声。

  他接触过的女子,上至母亲和姨娘们,下至婢女,甚至那些歌女,不敢说千儿八百,总有几十个,如何会看不透沈伊这个小姑娘的心思?

  沈伊努力搜寻自己上一世有关于宋骁的记忆,怎么都找不到有关他心上人的,难道这一世他的职位变了,竟因此多了一个心上人,会是谁呢?

  她眼前蓦然浮现出,那日宋骁将一把野花递给她,语无伦次,最后落荒而逃的样子,难道……

  她不敢往下想,及时打住自己的思绪,如果宋骁不是重生而来,她或许当真以为他的心上人是自己,可如今种种迹象表明,宋骁与她一样,都是重活一世之人,还带着上一世的记忆。

  她因被自己的亲皇兄惦记,被迫走上和亲之路,之后又被沈思远以福儿为要挟再度和亲,最终还死得那么不体面,这些事宋骁都亲眼所见,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如何会喜欢她?

  沈伊苦笑着暗暗摇头,下了逐客令:“路公子若是没什么事,本宫想要休息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路珩之痛快地站起来,拱手一揖:“殿下好好休息,在下告退。”

  待路珩之离开,梓檀看到长公主的面色不太好,便担心地说:“公主面色看起来不太好,奴婢去请孙御医过来。”

  “不必,本宫没事。”沈伊摆了摆手,淡淡一笑,“只是许久没有出去走走,闷得慌。”

  莫名的,沈伊觉得大帐里沉闷的让人窒息,一颗心似乎跳的都慢上许多。

  “那奴婢陪公主出去走走。”梓檀说着,就要去拿披风。

  “一出门就跟着那么多人,甚是无趣,本宫不愿。”沈伊噘着嘴,有些气闷地说,倒是显出几分少女的娇憨。

  梓檀看着外面那些铁塔一样站的肩背笔直的禁卫军,抿嘴一笑:“皇上与宋大人也是为了保护公主。”

  沈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背上,抬眼向外面瞧去,看到外面有宫女、太监来来回回忙碌着,她突然眼前一亮,计上心来。

  片刻后,梓檀从大帐出来,将洒扫了几日的梁禄召了进去,半个时辰后才出来。

  梁禄出来时,一直低着头,直到离长公主的大帐很远才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丽脱俗、娇俏可人的脸颊。

  沈伊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竟要效仿那话本子里的官家小姐,用这种方式才能得以自由,仰起头闭着眼深深呼吸,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许多,方才沉闷沧桑的心好似重新鲜活了起来。

  与此同时,何铄急匆匆地找到了正在皇上身边的宋骁,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继而见鬼似的看到他们家统领大人的唇角微微上扬,转瞬即逝。

  何铄眼前浮现的,不是宋大人“和蔼”的表情,而是阎王爷在向他招手,整个人僵立当场。

  宋骁沉默片刻,低声对皇帝禀报:“皇上,长公主殿下扮成……从大帐里离开。”

  实在是没想到这一世沈伊会这样俏皮,宋骁颇有些哭笑不得,但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是那一副八风不动的冷静神情。

  沈风铎正在瞧礼部有关过两日宴席的奏折,骤然听到宋骁这么说,诧异地抬起头来:“扮成什么?”

  宋骁不答,默默瞧了一眼一旁的罗春,这一眼生生将罗春看出一后背冷汗来。

  沈风铎会意,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这孩子也这么俏皮,真是随了朕小时候,你且去悄悄跟着,看她做些什么,只要不危险,便由着她。”

  皇上这话正合心意,宋骁立刻颔首:“是,臣这就去。”

  重生回来这些日子,难得有这短暂的时光是属于自己的,沈伊只想由着心情逛一逛,消除自己上一世对围猎场的不好感觉。

  沈伊记得,围猎场西面穿过一片竹林有一处小溪,上一世她过得太过凄苦,梓檀被沈思远打死之后,她再也没有可以信任之人,围猎的一个月,时常一个人坐在小溪边愣神。

  那里是她疗伤之地,也是她期盼着自己躲起来能不被人找到的秘密地方,十次总有那么七八次能如愿。

  一念及此,她便朝着那片竹林走去,刚刚走近,就听到有什么人在悄声说话,其中一个声音还很熟悉,她立刻闪身到暗处,缓缓接近。

  竹林很密,她的身形又十分瘦削,容易隐藏,再加上说话的两人并不是什么功夫高深之人,竟真的被她走到了近前还不觉。

  说话的是沈思远和一个女子,他将那女子抵在一根粗/壮的竹竿上,狠狠地吻上她的唇、脖颈,猴急地啃着:“琪儿,本宫可想死你了。”

  那女子半推半就地娇声道:“殿下,太子殿下,我有话和你说,你别,别这么急……”

  沈伊瞥见,沈思远已经猴急地将自己的咸猪手探入女子的怀中,肆意揉捏,女子忍不住娇/喘连连,口中发出让人羞/耻的声音。

  虽然那女人因为沈思远的动手动脚声音有些走调,但沈伊敢肯定,与沈思远在这荒野之处苟/合之人,必定是新入宫的琪美人。

  没想到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将他们这段私/情公之于众,他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此刻只要她随意喊一声,就能招来许多人围观。

  沈伊刚一转身,就看到身后不远处不声不响地站着一人,她着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身就想要逃,额头差点撞上一根竹子。

  片刻后,她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并没有与竹子来个亲密接触,抬起头一瞧,柱子上竟是放着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虎口处还有些薄茧。

  耳旁传来刻意压低的熟悉声音:“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查琪美人。”

  沈伊想起那两人,抬眼望去,沈思远已经抱着琪美人滚到一边的密林深处去了,隐隐约约能看到交叠的身影,她怕脏了眼睛,转过身,却正好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而那双眸子里,倒影着的,是她的身影,也只有她的身影,沈伊蓦然怔住了。

  宋骁的手臂还放在竹子上,远远看去,就像是他将沈伊半圈在怀里一般,两个人近得近乎能听到对方心跳的声音。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愣的,不知过了多久,沈伊才觉得有些尴尬,居然被宋骁撞见她在这里,沈思远又好死不死的正在……这可真是解释不清了。

  她轻咳一声,从宋骁身边走开了些,面色通红地说:“我,我……”

  宋骁瞥了一眼远处那交叠的人影,觉得这片土地都被他们玷/污了,他伸手自然地握住沈伊紧握的素手:“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方才在来的路上碰到了路珩之,路珩之神秘兮兮地将他拉到一旁,告诉他一句话,这句话仿佛一下子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

  路珩之说:“我方才去探望长公主殿下,与她说话间,见她将你上次送她的野花种在了一个花盆里,就放在她的大帐内,悉心照料,已经开出新的小花了。”

  之前他连看一眼都觉得是奢侈,送个花都能憋出内伤来,现在他却能十分坦然地牵她的手,内心温暖似这初夏。

  沈伊所有的话都蓦然堵在了喉咙里,低着头傻兮兮地看着那只牵着自己、格外修长白皙的手,他的手心明明很凉,她却偏偏感觉到了异样的温暖,一直暖到她的心窝。

  她厚重冰冷的心墙,竟“滴答滴答”地缓缓融化成一条小溪,流淌至四肢百骸。

第35章

  沈伊被一股清冽的气息扑了满脸, 呆呆地被宋骁牵着走出那片竹林,始终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脸颊红扑扑的, 就连白皙的脖颈也缓缓晕上了一层浅浅的粉色。

  上一世,她虽已为人母, 却从未被人如此在意与保护过, 此刻整颗心都暖洋洋的。

  直到距竹林很远了,宋骁才站定,缓缓转过身望定了她的双眸:“以后要跟踪他们, 吩咐何铄、孙梧便可,不必自己亲自来, 免得脏了眼睛。”

  “我, 我不是……”沈伊觉得自己有口难辩, 心中咒骂该死的沈思远,什么地方不能选, 偏偏选这里。

  “若嫌那些禁军碍事, 便将崔宁带在身边, 好吗?”宋骁柔声说。

  重生而来的沈伊主意太大, 他实在是不放心,怕她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一如当初刚刚重生的他。

  沈伊没有答话,她的目光落在他们二人紧握的双手上,整个人都呆呆的,过了片刻才回过神, 不留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

  宋骁一脸窘迫,右臂还保持着牵着她手的姿势,片刻后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恋恋不舍地将手背到了身后,用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仿佛这样,就能握住属于她的气息。

  他看起来若无其事,一颗心却快要从胸腔中跳出来,刚刚他们离得那么近,他甚至嗅到了她身上的淡淡香味。

  余光瞥了一眼她那只柔弱无骨、方才就放在他掌心的素手,暗戳戳地回味起方才的牵手,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宋骁轻咳一声,只能用刻板冰冷的神情来遮掩自己慌乱的内心。

  不远处,路珩之口中叼着一只野花,一只手臂搭在何铄的肩上,颇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长公主的小手都牵了,你们大人这进展速度够惊人的。”

  何铄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可不是,这还要多谢路公子。”

  路珩之蓦然又皱起眉头,不无担忧:“可我瞧着,怎么长公主一直低着头,脸颊还红红的,你们大人该不会训斥人家小姑娘了吧?”

  远远望去,沈伊一直低着头不敢再与宋骁对视,脸颊红彤彤的,而宋骁依旧是那一副冰冷的神情,任谁看着都像是他在训斥长公主。

  何铄挠了挠后脑勺:“不能吧,大人敢训斥长公主殿下?又舍得训斥?”

  只怕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

  “反正那是他们两人的事,我们走吧。”路珩之见宋骁终于开了窍,便放心离开。

  “再看会儿啊。”何铄依旧伸长了脖子,想听他们统领大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路珩之已经走远了,声音远远地传来:“小心你家宋大统领剜了你的眼睛。”

  闻言,何铄立刻打了个寒颤,扭头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沈伊听到他温温柔柔的声音,就不由自主地想要点头,可想到他这些日子一直躲着自己,就有些憋屈,凭什么他一出现,要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

  见她不说话,宋骁叹了口气,眸中溢满了宠溺:“罢了,都由着你,只是我已经在进行另一件事,明日便见分晓,刚刚这件事你能晚些在拆穿吗?我担心皇上觉得有人针对太子,会适得其反。”

  沈伊蓦然抬起头,见宋骁竟一本正经地跟自己说那个该死的沈思远,她刚刚那点儿旖旎立刻消失地无影无踪。

  沈伊:“你有什么计划?”

  “明日你便知道。”宋骁笑了笑,眸中掠过一丝冷意,“你若信我,以后这些事都交给我,你只需好好做你尊贵无比的长公主殿下即可,没必要为了这些人脏了手,脏了眼。”

  “宋大人这意思是,本宫只需做一个没用的废物?”沈伊的声音和眼睛,一起冷了下来。

  听到她生气了,宋骁心里一慌,下意识地就想要去牵她的手,却堪堪忍住,说:“长公主知道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伊抬起头,眼睛有些红,“做了那么多事,什么都不说,你就觉得是在报恩了?”

  宋骁皱眉:“长公主为何知道?”

  问完他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那日何铄带着崔宁与梁禄去了长公主大帐,之后长公主便不再怪他,还留下了那两人,这不是明摆着的,是何铄那个大嘴巴说了什么。

  他忍住想要此刻将何铄嘴巴撕碎的冲动,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沈伊缓缓抬起头望进宋骁的眸中:“宋骁,我的过去与你无关,若只是为了那所谓的救命之恩,已经够了,你不必为我背负那么多,我的仇恨,不需要别人插手,若是你与沈思远曾经有私人恩怨,那便当我没说。”

  宋骁身子一震,沈伊能这么明白的说出来,说明她已经知道他也是重生而来,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沉默了片刻,宋骁说:“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你不必再记着,我也不会为了曾经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我只是想……”

  ……这一次,护你周全而已。

  宋骁话还未说完,突然看到孙梧急匆匆走过来,他忙闭了嘴,不动声色地将沈伊挡在身后。

  孙梧拱手一揖:“大人,皇上说,让您即刻带长公主殿下回去。”

  宋骁挑眉:“何事?”

  “据说是顾家老夫人回来了。”孙梧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统领大人身后的“小太监”。

  “知道了。”宋骁点点头,一副你可以“滚”了的神情。

  孙梧的眼睛立刻不敢乱瞟了,再度拱手一揖,转身飞快地“滚”了。

  “外祖母居然回来了。”沈伊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顾老夫人就是顾念姿的母亲,沈伊的外祖母,已经是七十高龄,顾念姿是她的小女儿,

  如今的安国候顾言青是她的长孙,也就是沈伊的表兄,父母早逝,他弱冠之年便继承安国候之位,如今掌管整个顾家。

  自从顾念姿和顾言青的父亲相继去世,顾老夫人受不了接连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便去了百里之外的明恩寺,吃斋念佛。

  上一世,沈伊小的时候,外祖母常常抱着她抹泪,她那时小,什么都不懂,只记得外祖母温暖的怀抱,可自打舅舅去世,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外祖母。

  这一世,顾老夫人居然从明恩寺回来了,还直接来了围猎场,这让沈伊怎能不惊喜?

  “是,老夫人来了,你快去换身衣服。”宋骁弯了弯唇角,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以后要出来,让梓檀告诉我一声就行,不必穿成这样。”

  沈伊脸颊红了红,转身朝自己的大帐走去,见外祖母,她总得收拾妥当些。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宋骁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面色此刻才后知后觉地红润了些,无声地笑了。

  然后,宋骁保持着这样的傻笑,同手同脚地往皇上的大帐方向走去。

  这个情景,让四周的禁卫军险些眼珠子瞪脱眶。

  顾老夫人左等右等,望眼欲穿,半个时辰后才看到收拾妥当的沈伊进了她所在的大帐。

  沈伊仔细瞧去,顾老夫人常年吃斋念佛,慈眉善目,花白的发丝梳地一丝不苟,眉眼间依稀可见年轻时是如何的美丽不可方物。

  沈伊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走到顾老夫人面前,欠了欠身,哽咽着说:“伊儿见过外祖母。”

  “快别……”顾老夫人立刻就红了眼睛,她慌忙将沈伊扶住,“应该是老身向长公主殿下行礼才是。”

  沈伊再叫了一声“外祖母”,眼泪已经顺颊而落,她蹲下身子,像小时候一样,伏在顾老夫人的膝上,痛哭失声。

  顾老夫人老泪纵横,揽着她自是好一通哭,多年未见,沈伊已经长成大姑娘,与当初的顾念姿有七八分像。

  看见沈伊就好似看到了自己那红颜薄命的小女儿,顾老夫人越发地伤心。

  “祖母,殿下,重逢是喜事,快别哭了,免得伤了身子。”

  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沈伊才知道这个大帐内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她心道那人说得对,外祖母年纪大了,不能这样哭,便止住了哭泣,眉眼弯弯地站起身。

  沈伊:“外祖母,快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

  “你也是啊,傻孩子,外祖母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你在马上跌落,可伤到哪里?”顾老夫人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沈伊,发现她毫无异样,这才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人,“言青,快来见过长公主。”

  沈伊这才注意到,刚才说话的人,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长得眉清目秀,身姿挺拔,身着月白色长袍,自有一番儒雅之气,年纪不大,却看起来十分稳重可靠。

  温文尔雅的少年淡淡一笑:“臣顾言青,见过长公主殿下。”

  “原来是言青表哥,沈伊有礼了。”沈伊这才知道,原来面前站着的,就是如今的安国候,她的表兄顾言青。

  顾老夫人瞧着他们两人的神情,欣慰地笑了笑:“如今祖母只有你们两人了,这次回来……”

  “咳……”顾言青轻咳了一声,将祖母后面的话截住,看了一眼沈伊的神色,“祖母,长公主受惊,身子还未好,许多事还是以后再说。”

  沈伊诧异地看了一眼顾言青,直看得他面上爬满了红晕,也没看出什么,不明白外祖母到底要说什么,表哥又为何要阻止。

  顾老夫人这才住口不提,只是拉着沈伊,问了她许多自己离开这些年的事情,祖孙三人又一起用了晚膳,这才依依惜别。

  待沈伊走后,顾老夫人盯着顾言青问:“为何不让祖母说出让你们成亲之事,难道你还瞧不上你表妹?”

  “祖母这是哪里话,长公主那般神仙一样的人,孙儿哪里会瞧不上?”顾言青面颊红了红,“只是怕表妹不愿意,若是当面拒绝,可就没有回转余地了。”

  顾老夫人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你放心,伊儿自小便乖巧懂事,她一定能理解祖母的心情,会同意与你成亲,亲上加亲。”

  顾言青闻言,红着脸点了点头,只要想到自己要娶沈伊,他内心就“怦怦”地跳个不停。

  他们二人自小便在一起玩,后来祖母离开华京城,沈伊便不去顾家了,为此他怅然了许久,多年未见,如今见表妹出落地这样美丽,他内心的爱慕便再也收不住了。

  沈伊一夜辗转反侧,一直想着宋骁那没说完的半句话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要想到他,内心就无法平静。

  许是因为宋骁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内心十分感激与感动,便生出几分他与别人不同的感觉来,以至于今天他牵她手时,她并未反感,反而任由他牵着。

  她眼前总是浮现出那只牵着她的、骨节分明的手,以及他干燥宽厚的掌心那细微的薄茧,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见了外祖母,才导致自己又想起了前世,梦里,她又回到了北漠的校场。

  索安图在校场整装待放,带着群情激奋的北漠将士们去和大齐的镇国大将军宋骁做最后的交战,校场上徒留下马蹄践踏出来的尘土飞扬。

  沈伊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点一点抽离,她抬眼瞧着城外硝烟四起,耳边回荡着厮杀的声音,缓缓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如死的校场上,一人一剑,一骑绝尘,直奔那十字架前已经跌落在地,不成人形的一堆白骨。

  来人正是宋骁,他面上带血,眼中含泪,在看到白骨的一瞬间,眸中迸发出野兽一般可怕的光芒。

  索安图好死不死地挡在他身前,狞笑着说:“想去吗?先过了孤这一关。”

  这个时候,惹怒一个濒临爆发的“狮子”是不明智的,索安图却好像根本没发现自己有多危险,他说完,身后蓦然出现上百名黑衣人。

  宋骁双眸一瞬间亮如鬼魅,他缓缓举起自己带血的佩剑,冲入那群黑衣人中,利刃刺入肌肤的声音不断破空而来。

  索安图的目光越发地恐惧,看着那杀神附体,浑身是血的宋骁,他的身体比人更诚实,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后退。

  宋骁浴血而来,原本俊逸出尘的脸颊生生显出几分魑魅之色,就如那从地狱而来嗜血的魔,他举起自己的剑毫不留情地向索安图刺去。

  索安图拔出自己的佩刀,石更生生架住了这一剑,虎口被震得出了血,他后退两步,吹了声口哨,立刻有更多的黑衣人涌上前,挡住宋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的雷和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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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者“不开花仙人球”,灌溉营养液+12020-01-22 12:39:44

  强力推荐好基友文:《我在末世开动物园》by兰翎;《444号馄饨铺》by九萧。

  1.《我在末世开动物园》:末世后的姜妙成了团宠,身边有一群武力值爆表的异兽保驾护航,超幸福!直到她的家养猫忽然化形……

  某喵:不化形等着被绝育吗?

  姜妙:那我给你找只小母猫?超萌的那种!

  他只眯着眼,危险异常。

  姜妙:难不成你要小脑虎?醒醒,你只是一只猫啊!

  某喵:呵。

  姜妙:唉,养猫好难!

  直到某一天,她被男人按在墙上,毛茸茸的猫尾缠住她的腰,她才恍然大悟——我只想给你铲屎而你却想*我?

  至于一群异兽一不小心拯救了世界,她只能说,异兽行为,铲屎官概不负责!

  姜妙:敢动我的猫,找死!

  某喵:敢动我的人,找死!

  2.《444号馄饨铺》:进城务工的程小花,应聘成了馄饨铺的店员,还被“地府之家”APP强行绑定。

  馄饨铺不大,但后台很硬,隶属于万年名企地府司直营。

  店里的职员不多,但个个都是活宝:傲娇的阎君店长,超凶的猫妖少年,反清复明的爱国鬼差。

  从此,程小花开启了日常卖馄饨,时常被抽疯系统逼着打怪升级的日子。

第36章

  宋骁身上的盔甲已经被血染红, 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分不清楚究竟是他自己的血, 还是敌人的, 面前的尸体一层又一层,堆起小山一样高, 他却不后退丝毫。

  梦中的沈伊, 喉中莫名哽咽:“住手,宋骁!没用的,这次你无法带她回去了。”

  然而宋骁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仍旧是一往无前,双眸闪烁着幽暗的光芒, 片刻也未离开那具白骨。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带她回去!

  沈伊被这个梦魇住, 她的泪水打/湿了床/褥, 大帐内传出她低声抽泣的声音。

  守夜的梓檀惊醒,她慌忙起身走到床榻边, 想要叫醒长公主, 却不敢, 据说梦魇的人若是突然被叫醒, 人会失魂。

  梓檀急得团团转,却没了主意,她此刻能信任的,只有崔宁,忙小跑着去叫,意外地发现, 崔宁居然一直守在帐外,此刻也是听到了动静,一脸焦急。

  “崔姐姐,这可如何是好?”这些日子,梓檀渐渐明白宋大人对长公主的心意,既然崔宁是宋大人的人,那便是可以信任的。

  崔宁却也失了主意,她把心一横:“上次长公主陷入梦魇,就是宋大人叫醒的,不如我……”

  就在这时,沈伊清冷的声音在大帐内响起:“不必。”

  梓檀与崔宁大喜过望,一起步入大帐内,撩开床幔,看到长公主十分清醒地坐在床榻上,一双眼眸格外清亮。

  梓檀一边取来绢帕给沈伊拭去脸颊、脖颈的冷汗,一边担心地问:“公主可有觉得哪里不适,可要奴婢请孙御医过来?”

  “不必担心,本宫无碍。”沈伊看起来十分疲累,她微微闭上了眼,声音极轻地说,“你们都去歇着吧。”

  梓檀还要说什么,崔宁却已经拽着她往大帐外面走去,大帐内重新陷入寂静。

  沈伊缓缓睁开眼,想起自己方才梦中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宋骁握着剑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堆已经化为白骨的尸体,终究因体力不支,中了索安图一刀,而他也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拿剑刺入索安图的胸膛。

  两人双双倒下,宋骁的眼睛紧紧盯着白骨,用已经千疮百孔、鲜血染红的手臂支撑着自己匍匐前进。

  一寸,两寸……

  一尺,两尺……

  校场的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宋骁已经面目全非,但他却凭着惊人的毅力,匍匐到了白骨脚下,他颤颤巍巍地缓缓伸出手去,一点,一点……手指终于碰到了白骨的食指。

  “沈伊,沈伊……”宋骁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沈伊却依旧能够清晰地“听”到他在说,“此生,活着……不能相守,能死在……一起……甚幸!”

  宋骁的手缓缓在空中划过生命中最后也是最美的弧度,重重落在了地上,他的眼睛就那样痴痴望着已经化成白骨的沈伊,舍不得合上,唇角保持着弯起的弧度。

  沈伊此刻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宋骁那双眼睛在凝望着她,她丝毫没有感觉到可怕,反而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压了一座山那般沉重。

  沈伊抱住双膝,将脸颊埋在臂弯里,心里泛起一个疑问,为何她会做这样一个梦,到底上一世宋骁的结局是怎样的?

  从地狱爬出来,再活这一世,她一直以为是上天给了她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为何会出现宋骁这个变数?

  他的出现,让她迟疑,让她无措,让她甚至有一种想要依靠的错觉。

  借着月光,她看到桌上那盆开得越发好的野花,紫色的花瓣有一种幽静的美,想起那日他风一般跑走的样子,内心无端茫然。

  眼前不合时宜地浮现出白日牵她的那只手,清冽的气息仿佛还在鼻端萦绕。

  次日清晨,围猎场格外热闹,今日是本次围猎最后一次,也是决定胜负的一次,所有的世家公子哥都摩拳擦掌,等着拿到最后的奖励。

  宋骁肩背笔直地骑在马背上,刀刻一般俊逸出尘的脸颊上写着“志在必得”四个字,只这番气势,就足以压倒其余众人。

  他遥遥地看向看台上端坐着的沈伊,见她的目光似乎也远远地看过来,心中一暖,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路珩之打马到宋骁身边,压低声音说:“哎呀呀,我仿佛看到两对交织缠绕的目光,啧啧……”

  宋骁出乎意料地没有怼他,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些,眸中闪烁着璀璨夺目的光芒,让人瞧上一眼就能被深深吸引了去。

  沈伊瞧着所有围猎的人全都进入猎场,她收回心神,余光瞥见几日不见憔悴了许多的琪美人。

  前些日子,她一直让梁禄跟着琪美人,早知这位新进宫的美人,还未被宠幸就已身怀六甲,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沈思远可真的是胆子不小,居然敢和后宫嫔妃搅和在一起,还珠胎暗结,难怪上一世琪美人那么快就怀了龙胎。

  沈伊冷笑,看来她不给沈思远找麻烦,他自己就往死里作,这还真是让她省了不少事。

  不过,既然宋骁那里有一份大礼正等着沈思远,她就暂且放过他们这一对“冤孽”。

  燕贵妃不知为何没有出现,看台上只有沈伊、兰贵人和琪美人,和几位世家小姐。

  这几日最得宠的便是兰贵人了,沈风铎一共召寝五次,两次燕贵妃,倒是有三次是兰贵人,今日她坐在看台上,瞧着面色红润,显得格外娇艳可人。

  “还未恭喜兰贵人得父皇宠爱,”沈伊朝着兰贵人莞尔一笑,“梓檀,拿本宫的那个金步摇送给贵人做贺礼。”

  兰贵人受宠若惊,她即刻站起来,十分虔诚地从梓檀手中接过金步摇:“臣妾多谢长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沈伊笑着拉她坐在身边,余光瞥了一眼琪美人,发现琪美人显得十分焦躁不安。

  也难怪,琪美人估摸着也是围猎之前才发现自己身怀有孕,上一世她很快便得皇上宠幸,这才能瞒天过海,可这一次,皇上像是根本忘记了她这个人,近一个月来,无论她使出什么手段,都未能见上皇上一面。

  琪美人此刻越发慌乱起来,根本没心思去看什么围猎,如今在围猎场这种地方,她又不能偷偷遣婢女去买堕胎的药,更不能在太医院那里去偷,万一被抓露了馅,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琪美人已经纠结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昨日鼓起勇气去找太子,岂料他根本不听自己说什么,只是想和她做那种事,完事便走,害得她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当初她不是不愿进宫的,可任她如何闹,一向宠爱自己的父母却说什么都不答应她的请求,还是将她送了进来。

  她进宫不久就发现自己身子不对,本侥幸以为,凭自己的才貌,皇上很快便会宠幸她,到那时,她便是一起进宫的姐妹中最早身怀“龙胎”之人,力压众人一头。

  想法很好,实现起来,没想到却是这么的难,皇上根本没正眼看过她,她一个后宫位分最低的嫔妃,此事若是被皇上发现,为了皇室的颜面,皇上必定会秘密杀了她,来保全太子的名誉。

  她如今已经快要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之前甚至想过去给皇上下药,趁机爬到龙床上,可那个该死的宋骁,将皇上的大帐守得水泼不进,她根本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

  今夜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她不得不把握住,看到兰贵人与长公主殿下热络,琪美人心中一动,也许正是以为如此,皇上才会先召幸什么都不如她的兰贵人。

  一念及此,她趁着兰贵人离开的当儿,陪着笑脸走到沈伊身边,娇声道:“听说前几日长公主殿下受惊,臣妾未能前去探望,还请殿下莫怪。”

  “无妨。”沈伊勾了勾唇角,根本没有正眼看她。

  琪美人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她期期艾艾地在沈伊身边坐下,说:“殿下,臣妾这些日子都未能得皇上召见,实在是思慕皇上的紧。”

  她原本就长得十分柔媚,此刻声音娇滴滴的,若这看台上有个男人,只怕早已骨头酥了。

  “哦?”沈伊笑意更深了些,“既然思慕父皇,便去找父皇表明心意,与本宫说又有何用?”

  “这不是……”琪美人说着,眼角适时掉下几滴泪,“皇上这些日子繁忙,臣妾给皇上做了一些点心,也不知皇上喜不喜欢,今夜,臣妾想给皇上送去,殿下可以代为向皇上通传吗?”

  “琪美人有话怎么不直接去找皇上说,这是将我家长公主殿下当做传话之人了?”梓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琪美人,“传话”二字仿佛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

  瞧着沈伊不语,琪美人急了,她面上却不显,尴尬地一笑:“臣妾人微言轻,只是请求殿下代为转达心意,若是事成,臣妾必定报答殿下大恩。”

  沈伊看戏似的听她说完这些话,眸中的笑意丝毫不减:“琪美人怕是找错人了,本宫虽是长公主,却也是晚辈,这后宫侍寝的事,你还是去问问燕贵妃比较好。”

  琪美人咬着牙,险些咬出血来,她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个法子,只不过兰贵人得宠,燕贵妃气得摔了好几次东西,这个时候谁敢去触贵妃的霉头?

  她还想说什么,沈伊却一副不愿再理她的神情,说:“梓檀,去请外祖母与言青表哥来一同观看围猎。”

  梓檀应声,转身下看台去请顾老夫人与顾言青。

第37章

  顾老夫人被顾言青搀扶着缓步走到看台下时, 沈伊立刻笑着起身走过去,替了表哥的位置, 亲自扶着外祖母坐到看台的最前端。

  兰贵人与世家小姐们一同起身给顾老夫人与安国候请安。

  顾老夫人瞧着自己身边一对璧人, 心情就格外好,笑着对那些大家小姐们说:“都起吧, 不必多礼。”

  众人起身各自落座, 沈伊挨着顾老夫人坐下,才觉得自己这一世真真切切地再一次见到了疼她爱她的外祖母。

  顾老夫人侧身看了一眼顾言青,他会意立刻坐得远了些, 温文尔雅地笑着,目光不曾离开沈伊。

  顾老夫人这才拉着沈伊的手, 问:“长公主已经及笄, 听说皇上尚未给你赐婚?”

  虽然不知道为何外祖母突然提及此事, 沈伊还是微笑着回答:“是,父皇的意思, 想让伊儿找一个合心意之人。”

  顾老夫人笑得格外慈祥, 拍了拍沈伊的手背:“那感情好, 伊儿, 你瞧瞧言青,觉得可还合心意?”

  “什么?”沈伊吃了一惊。

  上一世,她跟顾言青可是桥归桥路归路的两个人,长大之后话都没说上几句,她被送去和亲,虽然顾言青也出言阻止过, 但似乎也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怎么这一次外祖母回来了,反而要将她和顾言青扯在一起,这不是开玩笑呢?

  梓檀轻咳一声,沈伊这才回过神来,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外祖母,表哥人很好,儒雅俊秀,可伊儿只当他是哥哥,不敢有别的非分之想。”

  顾老夫人知道,沈伊这是委婉地拒绝她,可她儿子女儿都英年早逝,她如今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想看着这两个孩子幸福,还有什么是比他们两人在一起,亲上加亲更好的吗?

  “伊儿,你先别急着拒绝,你们二人先相处看看,或许……”顾老夫人企图用缓兵计,让沈伊就范。

  沈伊却毅然打断了外祖母打得“啪/啪”响的算盘:“外祖母,此事伊儿不能答应……”

  沈伊正说着话,突然看到梁禄与崔宁急匆匆地走到看台上,将她护在身后。

  梁禄如临大敌般,压低声音说:“殿下,围猎场有刺客,奴才护送您回去。”

  梁禄话音刚落,孙梧就带着众多禁卫军冲上看台,将所有的世家夫人、小姐围在里面,他自己则不动声色地站在沈伊之前。

  禁卫军的到来,让看台上乱成一团,都是些几乎足不出户的夫人小姐,何曾见过刺杀这样的事,胆子小的已经吓昏了过去,胆子大的,也哆哆嗦嗦地抱成一团,躲在禁卫军身后不敢露头。

  一时间风声鹤唳,仿佛四周微风拂过的声音都是刺客袭来般,吓得一些世家小姐惊叫声不断。

  有些慌了神的夫人,拉着自己的女儿就往围猎场外面的方向跑去,禁军士兵不得不将她们追回来。

  一时间,方才还一派和气的看台上,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凝神戒备着,生怕身边随时会冒出一个身着黑衣,武功盖世的刺客。

  沈伊皱着眉头,瞧着白发苍苍的外祖母,她年纪大了,只怕受不得这种场面,看了一眼崔宁:“将外祖母好好地送回去。”

  崔宁想留下来保护长公主,却瞧着孙梧与梁禄都在,还有梓檀在一旁,便默不作声地过来搀扶着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却不知哪里来的那样大的力气,甩开崔宁,一把拽住了沈伊的手,将她拉到身后:“外祖母活了这么大年纪,早就活够了,可伊儿还年轻,外祖母绝不能让你有事!”

  一句话说得沈伊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她看着在自己身前站着的,身子有些佝偻的外祖母,心里暖烘烘的。

  有这么多人护着,再加上自己这已经是多活了一辈子,沈伊显得格外镇定自若,她压低声音问:“孙梧,父皇可还安全?宋骁呢”

  正走过来的顾言青听到沈伊这话,面上的表情僵了僵,正在迈出的腿都显得格外多余。

  “皇上与宋大人都没事。”听到长公主问及统领大人,孙梧内心雀跃了片刻,“刺客已被拿下,只是宋大人担心刺客会有同党,派微臣来保护长公主与众位夫人小姐。”

  沈伊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缓缓落定,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有些腿软脚软。

  在禁卫军的疏散下,所有的世家小姐各自都回了住处,看台上只剩下沈伊与顾老夫人、顾言青。

  孙梧寸步不曾离开沈伊,高大宽阔的背始终挡在她前面,说:“微臣护送殿下回去。”

  “父皇他们现在在哪里?”沈伊瞧着四周并无任何动静,心下稍定,“宋骁到底要做什么?”

  “殿下,皇上此刻应该已经安然无恙回到大帐。”孙梧避重就轻地回答,“殿下放心……”

  沈伊不再言语,转身脱离了孙梧的保护范围,直奔皇上所在的大帐。

  孙梧正说着话,突然感觉到身后的异样,转身就跟了上来:“殿下,让微臣送您回去。”

  “不必。”沈伊冷冷扔下这两个字,看也不看孙梧便走。

  孙梧无奈地看了一眼梓檀,希望她能有办法,谁知梓檀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法子,他们两人只好一路跟着长公主到了皇上的大帐。

  皇上的大帐内,刑部尚书张春与兵部尚书乌达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皇上阴沉的面色。

  沈风铎沉声问:“你们倒是告诉朕,为何本该在刑部大牢的逆贼,会在围猎场等着刺杀朕?”

  方才,众人都投入到最后的围猎之中,想要从中崭露头角,没人发现皇上一个人落了单。

  沈风铎兴致勃勃地追着一只驯鹿直到森林深处,搭弓上箭,千钧一发之时,从一旁冲出两个黑衣人。

  刺客功夫不弱,一个字都不曾说,便亮出兵器直奔皇上,目标异常明确。

  沈风铎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大意竟落了单,他一边应对,一边放出自己身上带着的信号。

  一个久居深宫之人,如何是两名刺客的对手,沈风铎很快便落了下风,被两名刺客擒住,用绳子绑了坐在树下。

  那两名刺客看起来并不想伤沈风铎,绑绳子的时候都格外小心。

  其中一名刺客竟对着他双膝跪地,说:“皇上,草民无意冒犯,只是太子殿下抓了无辜的百姓给刑部交差,我等不得不用皇上交换自己的家人,还请恕罪。”

  都做了刺客,还想让皇上恕罪,沈风铎倒是被他们给气笑了,心里反复琢磨着刺客的话。

  就在这时,宋骁从天而降,一伸手就将其中一名刺客掀翻在地,干净利落。

  另一名刺客见状,内心发慌地用自己手中的刀抵在沈风铎的脖子上,哆哆嗦嗦地说:“别过来,否则我就杀,杀了他……”

  宋骁似乎真的被他这句话给吓住了,顿住脚站在不远处,凉凉地扫了一眼刺客手中的刀:“放下刀,饶你不死。”

  沈风铎对宋骁的身手很有把握,此刻对近在咫尺的刀丝毫不畏惧,反而唇角含着笑意。

  刺客将刀又往沈风铎的脖颈间移了几分,吞了吞口水,说:“将刑部大牢的百姓都放了,否则……”

  他话还未说完,眼前一晃,就失去了宋骁的踪影,再看到对方时,自己的刀已经被宋骁徒手握在掌心,而“人质”已经到了宋骁的身后。

  ……

  听到皇帝责问,张春身子重重一震,就差两眼一翻,口吐白沫昏过去了,他匍匐在地,颤颤巍巍地说:“臣,臣……”

  “臣”了片刻,张春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此事倒是怨不得他,刚刚左陶审问之后,发现刺客根本无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刺客原本与太子殿下上次剿的匪是一伙儿的,太子殿下不是剿灭匪徒凯旋而归吗?鬼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漏网之鱼。

  “乌达你且来告诉朕,上次让你派五千精兵于太子剿匪,派的都是些什么兵,居然有遗漏?”沈风铎又把目光投向兵部尚书。

  乌达觉得皇上的目光如千斤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也想知道为什么,给太子派兵他哪敢不尽心?就差把兵部在册的都派出去了,可谁知道太子如何剿的匪,皇上却不分青红皂白地一股脑怪在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身上。

  此刻若是宋骁在,或许还能分担他们一些压力,毕竟禁军负责皇上的安全,皇上被行刺,禁军统领责无旁贷。

  可宋骁居然好死不死地受伤了,谁能料到堂堂统领大人,有着通天的本领,居然让一个刺客给伤了?

  张春与乌达郁闷不已,只恨那受伤的人不是自己。

  正在这寂静如死的气氛中,左陶在外面求见,被允许进来之后,便将一本奏折默默递给了罗春,转交给皇上。

  沈风铎冷着脸接过来,越看面色越阴沉,直到将那个奏折撕得粉碎扔在左陶脚下。

  左陶一直跪的肩背笔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眼皮都未掀一下,就那样直面皇帝的怒火。

  “朕看你这个刑部侍郎是做到头了,居然连这种鬼话都信!”沈风铎见左陶听得腰杆笔直,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越发怒火中烧,“你若是无用,自有人顶替。”

  “皇上,为了太子殿下的声誉,臣尚有一事待禀明。”左陶仿佛根本没明白皇上是在生气,面色平平地扮演着自己耿直忠臣的角色。

  他此话一出口,张春的身子猛地一震,觉得这货怕不是找死还要拉个垫背的?

第38章

  就听左陶接着说:“刑部大牢里, 如今正关着太子殿下抓回来的那些‘匪徒’,那些人看起来并不像是逆贼, 被抓进来时, 口口声声说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含着冤枉, 皇上可以向张大人核实。”

  张春心说果然, 他狠狠地剜了一眼左陶,眸中磨着刀,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 仿佛根本没看到。

  “张爱卿,可有此事?”沈风铎口气明显带着杀意, 这几个字也像是从后槽牙里磨出来的。

  皇上明显护短, 左陶却上赶着要揪出太子的小辫子, 这不是找死吗?

  张春觉得自己的眼神若是能杀人,一定先瞪死左陶, 他怎么一直不知道自己手下竟有此“蠢货”, 此刻他承认也不是, 不承认也不是, 左右为难。

  思虑了半晌,就在大帐之内再度陷入诡异的静默时,张春用衣袖拭去自己额头的汗珠,开口说:“回皇上,确有此事,但臣绝不相信那些逆贼所言, 本想将他们一起处斩,只是皇上刚刚登基,大赦天下,臣这才一直将那群逆贼的性命留到了现在,至于左大人是为何,臣便不知。”

  张春这一番话,将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顺便给左陶挖了个坑。

  左陶始终一副八风不动的耿直模样,听张春这么说,仿佛不觉得他是给自己挖坑,接着开口:“那些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臣怕有人蓄意陷害太子殿下,这才将那些人都关押着,一直未处置。”

  “哦?”沈风铎眸中掠过一丝冷意,凉凉地一笑,“左卿倒是为太子考虑周全。”

  “臣为大齐,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左陶一副听不懂皇上的意思,“大傻子”似的匍匐在地,高声呼出自己的忠心。

  沈风铎被这份“忠心”给气笑了,不由地想掰开左陶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些浆糊做的铜墙铁壁。

  就在这时,外面一名禁卫军急匆匆来报:“皇上,围猎场外上千名百姓联名上书,要刑部放了那些无辜的百姓。”

  这事居然闹得这样大,看来是不好收场了,张春和乌达隐隐觉得自己的乌纱帽摇摇欲坠。

  沈伊走到大帐外时,正好听到禁军的禀报,她朗声道:“儿臣求见父皇。”

  沈风铎正怒火冲天,听到女儿的声音,面色略微缓和了些:“伊儿先回去,父皇这里还有事。”

  “父皇。”沈伊却不等通传,着急地冲入大帐内,一进去就直奔沈风铎处,将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伤口,“请父皇恕罪,儿臣听到有刺客,实在是担心。”

  “无妨。”沈风铎总算露出一点笑容,“伊儿有孝心,父皇十分高兴,今日可有吓着?”

  在场的张春与乌达无比感谢长公主殿下的到来,皇上看起来心情好了些,让他们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儿臣没事。”沈伊长舒一口气,不着痕迹地说,“居然有刺客闯入围猎场,儿臣定要狠狠责罚宋骁。”

  围猎场惊现刺客,虽然太子负责此次围猎的一切事宜,但以皇上护短的性子,作为禁军统领的宋骁自会少不了一顿责罚。

  沈伊看似不经意的开口,却是试探父皇,看他打算如何处置宋骁。

  “宋骁为父皇受伤,不用你责罚了。”沈风铎并不知女儿这是试探,又或者他不信这样“单纯”的女儿会试探他,便实话实说。

  张春与乌达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宋骁可是皇上身边最信任的人,他们这些老臣,甚至是太子都得让着几分,长公主居然开口就要责罚,更让他们震惊的是,皇上居然不生气。

  沈伊心里一惊,宋骁居然受伤了,他两世加起来的功夫,谁人能伤他?她面上却不显,浅浅一笑:“那儿臣便暂且放过他。”

  “去吧,今日你也累了。”沈风铎格外好脾气地说,“罗春,让人送长公主回去休息。”

  罗春得了个差事,恨不能脚下生风,立刻离开这个大帐,他袍子的后背全都被冷汗浸湿了。

  沈伊听到宋骁受伤,心中莫名慌乱,顺势欠了欠身告退,一离开,就直奔自己的大帐。

  一进门,沈伊立刻便唤来梁禄:“去给本宫找一身合适的禁卫衣服。”

  “啊?”梁禄觉得自己的耳朵怕不是有问题,长公主找禁卫的衣服做什么?

  “啊什么啊,叫你去找,就赶紧去。”梓檀是最了解长公主心意的,自然明白她要做什么,“记得,要合适长公主的。”

  梁禄这才将自己震惊的下巴合上,匆匆忙忙出门,打算去找禁卫军中合适长公主的衣服,却迎面碰上了何铄。

  何铄求见,沈伊吃了一惊,忙让他进来,问道:“宋骁可有大碍?”

  瞧着长公主真如孙梧所说,如此担心宋大人,何铄欣喜不已,笑着说:“大人无碍,殿下请放心。”

  “当真无碍?”沈伊紧皱的眉头丝毫不曾舒缓半分,她生怕何铄是不想让她担心,才说这些话。

  “殿下若不信,可亲自去瞧瞧,衣服已经为殿下准备好了。”何铄似是早已料到长公主会不放心,从背后拿出衣服,正是禁军的黑色劲装。

  沈伊根本没有注意到何铄翘起来压都压不住的嘴角,直接接过衣服,进到大帐里面去换。

  换好衣服之后,何铄便带着这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的“禁卫军”直奔统领大人的大帐。

  宋骁坐在床榻边,正任由御医包扎自己右手的伤口,伤口不深,却十分碍事,皇上又特意下了旨让御医过来,他不得不乖乖坐着。

  御医悉心为他包扎好伤口,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宋骁默默看着自己带血的右手,昨夜他可是傻子一样抱着它睡了一晚,鼻端始终逡巡着那股只属于沈伊的淡淡香味。

  他眉头微皱,抬起手嗅了嗅,此刻只剩下血腥味了。

  此刻,何铄在外求见,宋骁准许他进来,余光瞥见有人,便下意识地觉得是何铄,皱着眉冷声问:“何事?”

  说话的却并不是何铄,而是温温柔柔的:“听说你受伤了?”

  宋骁心下一惊,蓦然抬起头来,方才在脑海中浮现的俏丽容颜,狠狠撞进他的双眸,撞得他有些呆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伊。

  沈伊瞧着他这样憨憨的表情,别过脸去,莫名不敢与他对视:“宋骁,本宫说过了,那些仇恨是只属于我的,你不必……”

  宋骁蓦然站起身,走近了两步,他想确认眼前这个究竟是梦还是真的沈伊。

  沈伊被他吓得后退几步,后面的话也堵在了嗓子眼里,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只见宋骁缓缓靠近,目光从她的脸颊一路滑到了她垂在宽大衣袍里的素手上,闪电般出手,抓住了她蜷缩的素手。

  沈伊惊恐万状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看到他缠成包子一样的右手,心下一软,心想宋骁今天怕不是伤到头了?

  感觉到挣扎,宋骁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收回自己的手:“长,长公主,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沈伊还保持着往后仰的姿势,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本宫再找孙御医来,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内伤……”

  宋骁的脑子此刻僵死一片,没上“战场”已经“阵亡”,根本听不懂沈伊的言外之意,脑海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在雀跃着——她居然主动来看我!

  沈伊伸出手在宋骁眼前晃了晃,生怕他又发病,慌忙将手收回来,问:“你到底伤了哪里?”

  宋骁轻咳一声,紧张地将手背在身后,故作若无其事地说:“只是右手有些外伤,不碍事,多谢长公主殿下关心。”

  “确定,其他地方,没事?”沈伊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他的额头,总觉得宋骁今天格外不正常。

  宋骁被沈伊的到来糊了一脑袋浆糊,眼睛也被格外“温柔”的她闪得什么都瞧不见,觉得自己的脚好像踩在棉花上,整个人轻飘飘的,至于她后面说了些什么,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外面守着的何铄忍不住掐了掐眉心,大人这么快就在长公主面前“折戟沉沙”,再这么下去,只怕他们家大人这辈子休想翻出长公主的手掌心了。

  大帐内的两人,一个飘飘然,不知今日为何时,一个小心谨慎,时刻预防对面这个不正常的家伙再度来袭。

  僵持了约莫有一刻钟,宋骁的脑子这才缓缓拨开“浆糊”见神智,略微正常了些,登时觉得自己有些丢人,退后了一步,又向前走了半步。

  “长公主怎么来了?”宋骁尽量维持着自己“正常”的一面,将内心那个“大傻子”暂时压制。

  “哦,我……”沈伊刚一开口,突然发现自己方才为何而来,被他这么一闹,竟不记得了,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听说你受伤,来看看。”

  真切听到她是为关心自己伤势而来,宋骁心底的“大傻子”彻底封不住了,他往前大踏步地走到沈伊面前,再度一把抓住了她的素手。

  “沈伊,我……”刚一开口,宋骁竟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你可知上一世,我看到,看到你已经……我彻底疯了,杀了很多的人,数都数不清,我只想杀了所有挡住我脚步的人……”

  他每多说一个字,沈伊的面色就更白一分,为何他所说的和她梦中的情形一模一样?

  “……当我终于爬到你身边,我对你说‘生不能相守,能死在一起,甚幸’!”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风 少聚集

第39章

  待宋骁说完最后一句话, 沈伊的面色已经苍白地近乎透明,被他握着的手微微发抖, 梦中的情形, 再度浮现在她眼前,最终定格在他和她已化为白骨的手指相碰的那一个瞬间。

  沈伊蓦然抽回自己的手, 落荒而逃, 此刻若是不走,该去看看“内伤”的怕就是她自己了。

  自沈伊进了大帐,何铄就笑得合不拢嘴, 虽然不敢听大人都说了些什么,至少代表他们二人的关系越来越好, 一脸傻笑的何副统领, 蓦然觉得身边一股风吹过, 长公主殿下已经跑远了。

  何铄:“……”

  说两句就跑,这怎么和他们家大人一个毛病?

  何铄哀叹一声, 瞥了一眼石像一样不动的大人, 快步追了上去, 长公主是他带来的, 得安全送回去。

  宋骁缓缓收回发麻的右手,沉痛地闭了闭眼,对不起,沈伊,我不该如此逼迫于你。

  沈伊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大帐,才惊觉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 让一脸惊愕担心的梓檀出去,一个人坐在床榻上,脸颊埋在双膝间,无声落泪。

  梓檀无比担心地站在大帐外,却又不敢进去,瞥见何铄在不远处,她冲过去一把抓住何铄胸前的衣服,凶狠地问:“说,你们家宋大人怎么欺负我们长公主了?”

  何铄默念“好男不跟女斗”,好艰难才从梓檀手里挣脱,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轻咳一声:“姑奶奶,我们家大人把长公主殿下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会敢欺负?”

  “那,那长公主为何哭了?”梓檀皱起眉头,恶狠狠地盯着何铄,仿佛能将他的脸盯出个血窟窿。

  “你个小丫头片子,如何懂感情之事?”何铄身后若是有尾巴,此刻已经摇成一把扇子,“殿下这是被我们家大人的真情所感动,高兴地落泪,懂吗?”

  说完,何铄摇着他身后的“扇子”,一颠一颠地走了,他今晚定要好好请路珩之喝酒。

  梓檀一脸不解地转过身,正好瞧见端着点心从后厨方向走过来的崔宁,她走过去问:“崔姐姐,你说人高兴了,还会落泪吗?”

  “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呢?”崔宁疑惑地看着她,“长公主可回来了?我做了殿下最爱吃的点心。”

  梓檀朝大帐的方向怒了努嘴,沮丧地说:“人倒是回来了,只是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还哭着将我赶了出来。”

  崔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长公主殿下方才做什么去了,内心无比疑惑,怎么宋大人还把长公主给弄哭了呢?

  一大一小两个没有经过感情之路的女子,站在门口,默默陪着沈伊落泪。

  沈伊本以为,自己重活这一世,绝不会再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哭,她只会将那些想让她死,让她过不好的人哭。

  为什么,为什么宋骁总是能轻易地影响她的心情,让她冰冷的心墙透出柔软的光?

  上一世三次和亲,沈伊不惜以任何恶意来揣度别人,尤其是男人,可唯独宋骁不同。

  夜已深,她却毫无睡意,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桌上那一盆长势喜人的紫色小花,低声说:“宋骁啊宋骁,我该如何来对待你?”

  宋骁的失控,让沈伊内心有了片刻的柔/软,她斜倚在床榻边,手中无意识地绞着床幔,将那床幔绞地皱成一团。

  同一片夜空下,宋骁坐在距离沈伊大帐最近的大树上,低头直直盯着那帐篷,似乎能穿透厚重的帐篷看到她一般。

  因为上不去,而只能背靠在树干上,站在树下的路珩之一脸无奈,嘴里叼着一根不知哪里顺来的野草,抬头看了看上面失了魂一般的宋骁,又看了看自从跑回去就没动静的沈伊,觉得自己这些年的乐坊都白去了。

  这两人一个表白表的不知所谓,另一个没有任何回应,到底是什么套路?

  方才他怎么问宋骁,宋骁都三缄其口,不肯说出自己到底是怎么表白的,路珩之此刻也是一筹莫展。

  他将口中的野草嚼地稀碎,无奈地问:“宋大统领,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宋骁的眼睛微微眨了眨,漫天的星河仿佛都在他的瞳仁上璀璨,他下意识地回答:“看到生命的尽头。”

  路珩之打了个冷颤,着实被这句话给肉麻到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背,抖一抖都能盖住脚踝。

  “生命尽头还早,你慢慢看,本公子陪你在这晒了半晚上的月亮,现在可以回去睡觉了吗?”路珩之说完,适时地打了个哈欠,将自己的腰能伸长两尺。

  “珩之。”宋骁突然叫住了他,“我是不是太过奢望?”

  路珩之先是被他突然这亲热的叫自己,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后背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又被他后面一句气得要跳脚,心情真是一波三折。

  “宋骁,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路珩之气得抬起头指着此刻沮丧的宋骁骂道,“感情之事有了磕绊,就觉得自己妄想了,你的自负,你的骄傲呢,都让狗吃了吗?”

  宋骁难得没有因为他这句骂而炸毛,压低声音说:“你不会懂。”

  上一世,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配得上长公主的,努力地向上爬,等待着立了战功向皇上求娶沈伊,没想到他还未来得及求娶,她已经被送去和亲。

  他才明白,原来不管他怎么努力,也比不上一国之主身份尊贵,沈伊从此成了他心里的魔障,成了他两世的奢望。

  “我不懂,是……”路珩之手叉腰在树下走来走去,隐隐可见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几乎破体而出,“我是搞不懂你们两个,但我看得出,长公主她对你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她心里似乎藏着什么事情,我都能看出来,你却看不到,不去帮她解开心结,反而在这里自怨自艾,我真是高看你了,宋骁!”

  宋骁仿佛被当头棒喝,路珩之说得对,他当真是当局者迷,一时忘记上一世沈伊受了怎样的苦,心结不解,怎么可能这么快便接受他?

  “说得对。”宋骁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回来了,他从树上一跃而下,直奔地牢方向。

  “哎,你就把本公子一个人扔在这儿,本公子这么俊俏的‘桥’,你还没过河就给拆了?”路珩之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宋骁揍一顿。

  只是,他也只能过过嘴瘾罢了,将口中的野草当成宋骁忘恩负义的脑袋嚼碎吐掉,“俊俏的桥”插着腰回自己帐篷去了。

  沈伊又做了那个前世的梦,次日清晨醒来时,眼眶微微泛红,让梓檀收拾了好久,才看起来不那么憔悴。

  用完早膳,梁禄便来了,弓着身子在沈伊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沈伊冷冷一笑,看来琪美人还是忍不住将自己身怀六甲的事情告诉了娘家人,吏部侍郎大人为了自己的官位和家人平安,自然会想法子打掉琪美人肚子里的孩子。

  沈伊低声说:“想法子阻止,务必要确保琪美人腹中的孩子平平安安的……”

  梁禄躬身一揖:“是,奴才明白了。”

  梓檀与梁禄擦肩而过,拿进来一个果篮,她笑着说:“公主,这是宋大人让何副统领大清早送过来的。”

  沈伊打开瞧了瞧,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时下最新鲜的水果和一些精致的点心,她怔了怔,又将果篮盖上,摆了摆手让梓檀放下。

  崔宁在一旁默不作声,好容易长公主原谅她,肯让她继续侍奉在身边,她就绝不能再多嘴惹长公主生气。

  沈伊抿了一口茶水,问:“沈蔓这些日子如何了?”

  “据说自那日受了惊吓便一直深居简出,除了偶尔去太子殿下那里,便一直在自己的帐篷里待着。”崔宁如实回答。

  沈伊轻笑:“倒是难为她了,忍了这些日子。”

  崔宁心里一惊:“难道四公主还会对殿下您做什么?”

  “她可不是个被吓一吓就能老实的人,本宫这个妹妹,可是心思深沉着呢。”沈伊抿了抿唇,眼角露出一丝冷芒,“昨天的刺杀是何说法?”

  崔宁:“听说昨天围猎场外有百姓呈万人书告御状,声称太子殿下将普通百姓抓来充当逆贼交给刑部,那些刺客都是普通百姓,不得已而为之,这件事在围猎场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皇上就是想保太子只怕也保不住。”

  沈伊勾了勾唇角:“那你可是小瞧了父皇护短的决心,为了皇家颜面,此事对于太子来说,只会不痛不痒。”

  沈伊心想,难道这就是宋骁所说的,等待着太子的大戏,这怎么可能扳倒沈思远?

  她却莫名相信,此事绝不会如此简单,或许,宋骁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沈思远,而是别有所图。

  她记得,刑部尚书张春与兵部尚书乌达,上一世可是沈思远的人,当年叫嚣着让她和亲的朝臣中,这二人首当其中。

  沈伊心中一动,她故作无意地问:“此事御史陈大人怎么说?”

  “陈大人?那位御史陈方大人?”崔宁想了想,才明白长公主问的谁,见长公主点了点头,她才说,“陈大人早在半年多以前就被查出贪墨处斩了,陈家也已被抄家流放。”

  沈伊呼吸一窒,怎么会这么巧?她又试探着问:“那,不是还有礼部侍郎展飞?如此有违天理之事,礼部也该发一言。”

  “展飞大人几个月前就莫名暴毙,死因不明。”崔宁对前朝之事虽然不懂,却常常听何铄说起,便记得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在家乖乖待着,不给国家添麻烦,憋死了要,有没有人唠个嗑╥﹏╥

第40章

  沈伊问的这几个人, 都是曾经积极撺掇沈风铎及沈思远,将她送去和亲之人, 如今两个已经不在人世, 还有两个,此次事件直接涉及。

  她沉默了片刻, 就在崔宁以为她又陷入沉思时, 突然开口说:“崔宁,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瞧瞧我的好妹妹。”

  崔宁不敢耽搁, 迅速伺候沈伊更衣,又给她画好了明媚的妆容, 这才陪着她一起出门。

  因为上次的惊吓, 沈蔓已经多日没有出过自己的大帐, 近前也只许大宫女梓蕊服侍,其他的宫女太监一概被赶到外面做杂役。

  沈伊到大帐外时, 看到沈蔓身边伺候茶水的二等宫女丽珠正在皱着眉头扫地, 似乎被荡起的尘土呛着了, 不住地咳嗽。

  沈伊微微侧目, 瞧着崔宁颔首表示自己明白,她这才端庄得体地走进大帐。

  瞧见有人来了,沈蔓先是吓了一跳,继而看到来人是沈伊,目光一冷,后槽牙险些被她咬崩了。

  “听说妹妹与本宫一样, 都受了惊吓,本宫特意来瞧瞧妹妹。”沈伊丝毫不介意沈蔓眸中如火般的敌意,“可好些了?”

  沈蔓冷哼一声,没搭理,若不是现在父皇百般护着沈伊,真想上手挠花她的脸。

  见自家公主不说话,梓蕊是个明白事的,忙走过来欠身:“多谢长公主殿下挂怀,我们公主身子见好,就是不怎么说话。”

  沈伊点了点头,不在意的说:“妹妹受苦了,本宫恨不能替……”

  “既然姐姐有此心,那便替我去死!”沈蔓不由分说打断了沈伊的话,从后槽牙里挤出来这几个字,五官近乎扭曲。

  沈伊还未说什么,梓蕊已经上前遮住了她们两人之间的视线,双膝跪地:“殿下,我家公主并不是有心冒犯,还请殿下……”

  “贱婢!你给本公主滚起来!”沈蔓疯了一般,用自己手边的一个药碗直接砸向梓蕊,“父皇不喜欢本公主,他们一个个狗胆包天来作践本公主,如今就连身边的人都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了吗?!”

  鲜血顺着梓蕊的发丝滴落,她却丝毫不敢动,只是一脸歉意地瞧着沈伊。

  沈伊拍着心口,故作惊魂状:“妹妹这是何故?不愿见人,本宫走便是了,崔宁,宣孙御医来给四公主好好瞧瞧,顺便也给梓蕊止血。”

  崔宁在外面应了一声,立刻到外面吩咐两个小宫女去请人。

  沈伊这才安抚似的拍了拍梓蕊的肩,眸中满是悲悯之色,甚至用自己手中的绢帕亲手给这个小宫女擦了擦血和汗,一点都不嫌弃因此污/了的袖口。

  梓蕊感激地站起身,将沈伊主仆二人送到外面,还不住地道歉。

  “本宫知道妹妹心情不好,你便多担待些。”沈伊温和地笑了笑,瞥了一眼崔宁,见她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放在梓蕊手中,“这是本宫一点心意,你且收下,如今梓欣不在了,四公主身边只有你一人,可要好好服侍。”

  听到长公主说起梓欣,梓蕊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颤抖着手握住荷包,欠身将沈伊送走,这才用手拭去额角的汗珠,仔细琢磨起长公主的话。

  崔宁跟在沈伊后面,心里虽有不解,却不敢问,憋的一张脸通红。

  许是料到她会有疑惑,沈伊浅浅一笑,说:“跟在沈蔓身边的大宫女只有梓蕊和梓欣,梓蕊本就是自父皇登基之后,皇后指派过去伺候沈蔓的,与沈蔓隔着心,又知道梓欣为沈蔓做事而死,若是她够聪明,不想与梓欣一样下场,就该知道明哲保身,择名主栖身。”

  崔宁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多谢殿下指点。”

  重新回到沈伊身边,崔宁变得越发小心谨慎,沈伊也不点破,身边的人就该做事谨小慎微,对她忠诚可靠,否则她恐怕走不到复仇的那一天。

  两人回到大帐,就看到梓檀打听消息回来。

  “怎样?”崔宁忍不住替长公主问。

  梓檀的眸子闪着光,熠熠生辉:“果然不出公主所料,皇上将所有的过错一股脑地全扣在刑部和兵部两位尚书大人头上,如今民怨沸腾,据说已经打算将他们二人直接罢官流放。”

  沈伊心下了然,宋骁这步棋果然不是直接冲着沈思远,斩断了沈思远的这两只“左膀右臂”,他以后只怕在朝廷会举步维艰,太子之位保不保得住,端看其他两位皇子有没有本事了。

  不过,只是让沈思远失去太子之位,还不足以泄去她心头之恨,她要将他打落在尘埃里。

  刚刚登基,就处置了两位一品大臣,沈风铎急于用一场盛大的宴会来暖人心,围猎最后一晚,所有人齐聚看台之上,一个个喜气洋洋的,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沈伊和燕贵妃依次坐在沈风铎的右手,兰贵人与琪美人次之,皇帝左手边是太子与两位皇子,下面全都是黑压压的朝臣。

  一向最喜凑热闹的沈蔓却不见人,据说是身体不适。

  沈思远看起来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却要打起精神强颜欢笑,很是努力了一番,才堪堪保持住自己的笑容没有裂开。

  沈思飞便显得游刃有余多了,与后宫众人及下面的朝臣喝酒说笑,忙得不可开交。

  宋骁虽然只是二品,却坐在众臣之首,就连一直喜好攻击所有人的御史都三缄其口,仿佛这是理所应当。

  沈风铎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对着朝臣们笑着说:“各位爱卿共饮此杯。”

  朝臣们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双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臣等多谢皇上赐酒。”

  沈风铎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此次围猎,朕有言在先,要重重赏赐最勇猛之人……”

  皇帝这一句话,成功让觥筹交错的众人一瞬间静下来,都等着他的后一句话。

  “经过奴才们这些时日记录,皇上的猎物是最多的……”罗春笑得格外喜气,说到这里,适时停顿,下面便应景地传来众多喝彩声,“其次便是我们的禁军大统领,宋骁宋大人。”

  热闹的众人诡异地沉默了片刻,继而再度爆发出喝彩声。

  沈思远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灼热感瞬间布满全身,他将杯子重重地放在面前的桌上,似乎将它当做宋骁的脑袋般,近乎捏碎。

  沈思飞最先回过神来,举起酒杯朝着宋骁示意:“恭喜宋大人。”

  宋骁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面无表情地颔首致谢。

  沈思飞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反正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大度地一笑,也将自己杯中酒饮下。

  罗春接着宣读了圣旨,沈风铎赏赐宋骁的东西,堪比当朝首辅的规格。

  他这么做不仅是要让所有朝臣都知道宋骁在他心中的地位,让他们畏惧禁军,更是让朝臣们明白,他是皇帝,想提拔谁或者打压谁,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俗语有云,新官上任三把火,尊贵如一国皇帝,也不能免俗。

  宋骁坦然接受所有人或畏惧、艳羡、嫉妒、仇恨的视线,站起身走到看台中央单膝跪地,接受皇帝的赏赐。

  接着,沈风铎又相应地赏赐了三位皇子以及一些勋贵世家子弟,自然都没有宋骁所得的赏赐贵重。

  礼部尚书胡正趁着气氛好,大着胆子开口:“历年这围猎的勇士,都要将自己所得的赏赐之中最贵重的物品赠送给自己心爱之人,今年……”

  不等他说完,沈风铎便出声打断了他的话,笑着说:“今年自然也是遵循旧例,这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朕怎好剥夺?”

  似乎都听出这是一句玩笑话,朝臣们紧跟着十分捧场地响起笑声。

  勋贵世家子弟们一一将自己手中最贵重的物品转赠给自己心上人,惹得场中少女们面色绯红,一眼瞅过去,好似进了桃花园。

  很快,便只剩下宋骁与路珩之二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他二人身上。

  他们两人,一个婉如神祗,仿佛天生就带着生人勿近的神情,一个俊逸潇洒,面部表情生动有趣,在一众勋贵子弟中格外惹眼。

  沈伊抿了一口茶水,看似无意,其实内心隐隐期待着,忍不住绷紧了后背,坐得看起来格外僵石更。

  路珩之人在场中站,眼观六路人事,早已瞧见沈伊那尴尬的表情,他淡淡一笑,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走到沈伊面前。

  路珩之:“在下并无心上人,便将这最贵重的物品,转赠给在场最为尊贵的女人。”

  沈伊怔了怔,看向路珩之,却发现他朝自己调皮地眨了眨眼,一时有些窘迫,轻咳一声掩盖过去。

  沈风铎倒是显得十分开心,既然没有心上人,那么赠给现场最尊贵的女人,也就是他的女儿,他生受了这份不动声色的马屁,赞许地看了一眼路珩之,突然觉得这小子平日里那张惹人厌的脸也显得可爱起来。

  燕贵妃不悦地瞥了一眼沈伊,虽然自己的年纪与身份并不适合这种场合,但有沈伊在,她就生生矮了几分,与“最尊贵的女人”失之交臂。

  首辅大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平日里狗肉上不了席面的儿子今天居然这么会说话,端在手中的酒杯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宋骁却明白,路珩之这是在为他着想,如果是他先将礼物给沈伊,皇帝会猜疑,觉得他胆敢肖想长公主,必会十分不悦,可有路珩之在前,他一个同样也没有心上人的,礼物自然而然地有了“合适”的相赠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为湖北与武汉祈祷,我泱泱华夏,必会早日攻克难关,彻底消灭和抑制病毒,中国加油!湖北武汉加油!

第41章

  宋骁与路珩之面对面而过, 看到他眸中的促狭之意,忍不住心如擂鼓般敲了起来, 声音之大, 他甚至担心会不会被别人听了去。

  沈伊瞧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心跳骤然漏了片刻, 慌忙低下头去, 怕被人瞧见自己异常的神情。

  从端着赏赐的小宫女手中拿过一个盒子,那里面的东西宋骁早已见过,是一件淡蓝色的长裙, 做工异常精致华贵。

  这件长裙本就是宋骁吩咐纪秦按照沈伊的尺寸所做,经过他的一段时间的运作, 才辗转进了宫, 成了国库中的东西。

  宋骁双手将盒子递到沈伊面前, 心跳的声音太大了,震得他有种快要上天入地之感, 他轻声说:“臣亦没有心上人, 便将东西转赠给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有了路珩之在前, 沈风铎以及各位朝臣都没有觉得有何异样, 除了两位当事人,以及……一直看着这边的顾言青。

  沈伊怔了好了一会儿,眸中略过一丝落寞,被崔宁提醒才回过神来,示意她将东西手下,并得体地朝着宋骁笑了笑。

  看到她的笑容, 宋骁觉得自己鼓槌一样的心脏倏忽一下,如脱缰的野马一般“跑”到了沈伊的手中,一副任她“宰割”的模样。

  沈风铎抚掌大笑:“好好好,如此……本次围猎便当真是圆满了。”

  拼命忽略皇帝的言不由衷和欲盖弥彰,皇子和朝臣们纷纷举起酒杯,觥筹交错中,仿佛觉得刑部和兵部两位尚书自古便不存在一般。

  但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有数,这两个都是十分重要的职位,皇帝不会轻易选人,为此,回宫之后自是又一番博弈。

  宋骁抿唇一笑,转瞬即逝,转过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举起酒杯遥敬沈伊,继而不等她作何反应,便自己一饮而尽。

  沈伊怔怔地看着眼前宋骁方才站着的那一尺见方的土地,仿佛那里长出了一朵绝世之花。

  在她两世至今的印象中,宋骁从未笑过,没想到他笑起来居然如此好看,整个人都生动了许多,仿佛漫天星河仿佛都倒映在他乌黑的双眸中。

  顾言青看着沈伊失神的模样,苦笑着对身旁的祖母说:“祖母,我与表妹的事,您还是别再提起了,免得徒增烦恼。”

  顾老夫人活了这么大的年纪,沈伊又是她的外孙女,她如何能瞧不破这个小丫头的心思?

  “如此轻易便放弃了?”顾老夫人冷哼一声,“宋骁在朝中毫无根基,皇帝自也是瞧中了这一点,才如此信任与重用他,但说到底,他不过是制衡朝中各方势力的棋子,甚至是皇帝摆在明面上的靶子,如何会把女儿嫁给他?”

  顾老夫人看得通透,心里明镜似的,自然不担心自己心里的算盘会落了空。

  顾言青苦笑着摇了摇头,据他这几日观察,他那表妹外表瞧着柔柔弱弱,内心却是个有主意的,即便祖母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响,最终只怕也会落空。

  沈伊瞧见外祖母的神情似有些不悦,询问似的瞧了一眼顾言青,顾言青淡淡一笑,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她却不敢真的放心,毕竟外祖母年纪大了,这种场合想必不是很喜欢,她向父皇耳语了几句,便带着梓檀走到外祖母身边。

  “外祖母若是不想看,伊儿送您回去。”沈伊依然像小时候那般,笑得眉眼弯弯,目光澄澈。

  “好,外祖母的确是有些乏了。”顾老夫人正巧要跟沈伊说话,她转身对顾言青说,“言青,你与这些年轻人多交流,祖母便先回去了。”

  顾言青知道祖母要做什么,心说让她早早死了心也好,便起身目送她们两人离开。

  瞧见他们离开,宋骁微微侧目,身后的何铄会意,立刻借着夜色隐入人群中,去追沈伊了。

  这一切,都落在特意瞧过来的顾言青眼中,他自嘲似的笑了笑,自己一个闲散侯爷,无权无势,除了姑母是先皇后以外,又何尝不是毫无根基?

  感觉到一道不怎么友善的目光,宋骁转过头,瞧见对方是沈伊的表哥,他端起酒杯,遥敬安国候一杯,自己先喝了,便将目光转向别处。

  沈伊搀扶着顾老夫人往住处走去,祖孙二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路说笑着便到了地方。

  安顿好顾老夫人,沈伊正要告退,却被她一把拉住,她疑惑地回头:“怎么了,外祖母还有何话说?”

  “外祖母问你,你与那宋骁……”顾老夫人欲言又止,“是怎么一回事?”

  “……我,与宋骁?”沈伊怔了怔,想起方才宋骁说他没有心上人,“没什么,不过是普通的长公主与臣子的关系。”

  顾老夫人也不拆穿她的谎言,小姑娘谁心里还没个念想,嫁了人总归还是要好好过日子,她故作欣慰地笑了笑:“既是如此,外祖母过几日便请皇上给你和言青赐婚。”

  “什么?”沈伊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外祖母,我与表哥只是兄妹,毫无别的想法,您怎么会……”

  ……一再说出如此荒谬之言,甚至要皇上赐婚?

  顾老夫人拉着沈伊的手颤抖着,眸中也落下几滴泪来:“伊儿,外祖母只有你和言青了,余生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你们能亲上加亲,这样……我死也瞑目了。”

  “呸呸呸……”沈伊皱着眉头,嗔怪地说,“外祖母一定长命百岁。”

  顾老夫人慈祥地笑了笑:“这世上哪有什么长命百岁,老身活到这把年纪,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只盼着你与言青共结秦晋之好,儿孙满堂。”

  沈伊并未将外祖母的话放在心上,她和顾言青是兄妹关系,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不会变。

  见沈伊沉默以对,顾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这孩子已经对宋骁上了心,不行,她得早早将这件事扼杀在萌芽状态。

  顾老夫人不再提这件事,拍了拍沈伊的手:“外祖母累了,你且先回去,此事待回了华京城再议。”

  以为外祖母是看到自己的态度,此事有了转圜的余地,沈伊痛快地告退离开,和等在外面的梓檀一起回自己的大帐。

  朝臣所居住的帐篷距离皇家大帐很远,这中间有一段小路,路两旁遮天蔽日的大树将月光遮挡的严严实实。

  梓檀打着灯,却无法完全照亮前行的路,两人只能摸索着往前走,索性这条路并不是很长。

  就在她们两人刚刚走到近一半时,梓檀听到小路两边突然响起细微的响动,似乎有人朝这边而来,听起来人数还不少。

  梓檀慌忙将沈伊拉在身后:“公主小心,有人来了。”

  沈伊丝毫不慌张,目光冷冷地往四周瞧去,敢再度在围猎场袭击她的,除了沈思远兄妹二人,她不作第三人想,看来最近她不去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倒是找上门了。

  片刻间,四周涌出十余名黑衣人,领头之人瞧清楚被他们包围的正主是谁,朝旁边的梓檀看了一眼,低声对旁边的人说:“先解决了她。”

  黑衣人蜂拥而至,急迫地想要拿头功,锋利的兵器朝着梓檀招呼过来。

  梓檀将沈伊往身后一推,展开轻功跃入那群黑衣人之中,大喊着:“公主快走!”

  黑衣人领头者赞许地点了点头:“倒是个忠心的,给她留个全尸。”

  沈伊眼瞧着梓檀陷入到黑衣人的包围圈,那一瞬间她又想起上一世梓檀的惨死,难道这一世也无法避免?

  ——不,上一世的悲剧绝不能再上演!

  沈伊一边飞奔,一边朗声喊道:“来人,有刺客!”

  话音未落,沈伊蓦然觉得自己的手落入一个干燥温暖的掌心,身子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然后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人,居然是宋骁。

  沈伊险些喜极而泣:“宋骁,是你,太好了,梓檀……”

  “她不会有事的。”宋骁柔声安抚沈伊,将她扯到身后,再看向那群黑衣人的时候,面色瞬间冰冷如铁,“留一个活口,其余的,杀!”

  若说他面对沈伊时,宛如天上谪仙,眼角眉梢都挂着暖意,那么下一瞬,他面对黑衣人,就似地狱而来的判官,轻飘飘的几个字,决定了这十几名黑衣人的命运,就此终结。

  树上,屋顶……四面八方冒出来双倍于黑衣人的禁卫军,场中形势立刻一边倒,禁卫军展开了单方面的屠杀。

  宋骁闪身遮挡住厮杀的场面,伸出另一只手,放在沈伊的眼前,柔声道:“别看,脏了眼。”

  沈伊心里突然堵得慌,她本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者,孤军奋战,与沈思远不死不休,突然间,宋骁的出现将这一切全盘打乱,她意外发现,生命里居然有一个人,一直在她身后,用尽全力地护着她。

  她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忙眨了眨眼,将泪水眨了回去。

  柔软的睫毛如羽毛般轻轻地拂过宋骁的掌心,一阵酥麻之感从掌心传遍全身,他的身体还来不及组织起有用的“反抗”,就已经“溃不成军”,整个人僵立当场,成了人形柱子。

  孙梧与何铄带人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所有的黑衣人,仅剩那名幸存者似乎知道落在宋骁手里只会生不如死,准备咬舌自尽,却被孙梧眼疾手快地卸了下巴。

  孙梧请示统领大人:“大人,这个俘虏怎么办?”

  宋骁似乎没听见,没有任何回应,禁卫军只看到他们大人站的肩背笔直,一动不动,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

  读者“不开花仙人球”,灌溉营养液+12020-01-27 09:24:35

  这次推荐我自己下本接档文:《一禾之宠(重生)》提前收藏不迷路,小可爱们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啊,动动仙女指头点开专栏收藏一个,爱你们。

  苏一禾上辈子为了太子林靖成,假死逃过御赐的婚,斗了一辈子才勉强保住自己正妃的位置,却最终落得个相看两厌,郁郁而终的下场。

  重生回到十七岁,苏一禾毅然扔掉假死的药,转头嫁给了林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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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靖之揽着宫斗了一辈子,手段狠辣的苏一禾,高贵冷艳地对天下人说:“本王王妃柔弱不能自理,什么侧妃妾室,本王通通不要。”

第42章

  孙梧侧了侧头, 瞧了一眼背对着他的大人,提高了声音:“大……”

  何铄一把拉住孙梧, 对身后的禁卫军吩咐:“都处理干净, 将俘虏带着,我们走。”

  孙梧表示十分不解:“大人还没吩咐, 我们怎么能走呢?”

  何铄用关爱心智缺失之人的眼神看着他, 摇头叹气,一脸嫌弃地离他远了点,生怕心智不全会传染似的。

  一旁的梓檀没忍住, “噗嗤”一声笑出来,快步跟着何铄他们走了。

  徒留下孙梧做了那丈二和尚, 他瞅了一眼依旧静立不动的统领大人, 不得已只好去追其他人。

  感觉到异样, 沈伊抬起头,却正对上宋骁璨若星辰的眸子, 一时间竟也怔住了, 片刻之后, 方才觉得有些不自在, 轻咳一声别过脸去。

  宋骁缓缓将僵在半空的右手紧握成拳,小心翼翼地负在身后,一颗心如脱缰的野马,在围猎场很是撒了几场“欢”,才渐渐平静下来。

  沈伊最先回过神来:“你怎么在这儿?”

  “围猎场上有任何动静,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宋骁如实回答, “你遇险,我……不能不来。”

  沈伊将几欲脱口而出的“多谢”两个字好容易吞回去,岔开话题:“我想学功夫,我不想下次遇到同样的事情,我无能为力。”

  宋骁声音轻而坚定:“有你在的地方,如非必要,我必不会离太远,你所在乎的人,都是禁卫军誓死保护之人,你不会无能为力,但你若是想学,我也,也一定教。”

  路珩之说过,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和感受最能打动人心,是否打动了沈伊的心,宋骁不知道,他自己刚刚归于平静的心,再度“鼓”声震震。

  若是大白天,沈伊会发现,一层红晕自宋大统领的耳垂蔓延到脸颊。

  “你……”没想到一直含蓄,甚至有些娇羞的宋大统领突然变得这么直白,沈伊有些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应。

  宋骁明白,沈伊心里背负了太多,也不急于让她有什么回应,不等她说什么,便当先一步挑着灯,为她引路。

  宋大统领本人,与他撒欢的心一起,嘴角挂着诡异的,所有禁卫军甚至朝臣们见了都觉得自己怕不是活不长的微笑,半身不遂地将沈伊送回大帐。

  站在大帐外,琢磨了很久,宋骁还是问出口:“我们现在算是……”

  他眸中充满了期待、隐忍、纠结、小心翼翼……脸上的红晕层出不穷。

  沈伊微微低下头,仿佛不敢与他对视,轻声吐出两个字:“同盟。”

  闻言,宋骁方才还撒着欢儿,能绕着围猎场跑三圈的心,“啪叽”一声跌落在地,摔得生疼。

  望着沈伊离开的背影,宋骁揉了揉发紧的心口,十分乐观地想,同盟就同盟,总比之前误会他来得好,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算是进了一步。

  一念及此,他便迈着轻快的步子回了皇帝大帐。

  听说长公主遇到刺客,崔宁的命都被吓没了半条,听到宋大人在,此刻见沈伊平安回来,这才回魂。

  “殿下可有伤着,吓着?”崔宁红着眼将沈伊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虚脱了似的拍着胸口,“幸亏,幸亏……佛祖保佑!”

  “无伤,也没吓着,好端端地回来了。”沈伊看似心情十分愉悦,“不必担忧,回去歇着吧。”

  “请殿下恩准,今夜由奴婢为您守夜。”崔宁一脸的担忧,双膝跪下祈求。

  梓檀虽说有功夫,却只是用来保护沈伊,并未见过几次真刀真木仓的厮杀,方才与黑衣人一战,虽然没有受伤,毕竟受惊不小。

  沈伊便摆手准了崔宁的请求,对面色略微有些发白的梓檀说:“今日就不必你守夜,回去歇着。”

  知道长公主是为她考虑,梓檀心中感动,欠了欠身:“是,奴婢多谢公主体恤。”

  梓檀离开后,沈伊看了一眼陌生又熟悉的崔宁,莫名有些恍惚,说出“同盟”两个字时,她自己的心里竟似被一根细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

  崔宁瞧着她脸色不太好,担忧地说:“殿下,奴婢给您请孙御医过来瞧瞧。”

  “本宫没事。”沈伊神色清冷了几分,抬头看着崔宁,“本宫既然知道你是宋骁的人,还将你留下,你就该知道以后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本宫身边的人,只能忠于本宫一人,你可明白?”

  崔宁身子一抖,跪了下去:“是,奴婢明白。”

  沈伊:“本宫与宋大人以后便是同盟,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需要互通消息,但你只能告诉他,本宫让你传的话,可明白?”

  她眸色冷厉如刀,若不是崔宁上一世那样忠心于她,只怕她也不会轻易原谅,更不会信任。

  “是。”崔宁用衣袖拭去自己额角的冷汗,“明日便要启程回宫,殿下可有什么想带回宫去的,奴婢这就去准备。”

  “没什么特别的,交给你处理。”沈伊似是十分疲惫,轻轻摆了摆手,便合上眼不再说话。

  太子大帐内,沈思远坐在桌前,看着眼前跳跃的烛火愣神,那烛火之中,蓦然出现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在翩翩起舞,舞姿蹁跹,引人遐想。

  女子一开始低着头,随着舞姿缓缓抬起头来,一双清丽的眼眸却有着幽灵一般阴恻恻的光芒,素手微动,手中的红菱幻化成无数刀影,迎面袭来。

  沈思远的心重重一跳,回过神来,再看向那烛火,却什么都没看到,他恼怒地将灯火拂到地上,整个大帐陷入无尽的黑暗。

  这时,太子府侍卫长任昌在大帐外求见,进来发现一片漆黑,怔了怔,继而摸索着想要点灯。

  沈思远一脚将灯座踢起来,抄手抓住点亮,问:“事情如何了?”

  任昌一愣,他听出太子声音之中的急迫,却不知太子与长公主究竟有何仇怨,要派出那么多刺客去活捉。

  心中再疑惑,主子的心思也不是他能猜的,任昌躬身答:“回殿下,事情本来很顺利,可没想到宋骁半路杀出来……”

  “宋骁?”沈思远不悦地挑眉,“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任昌如实说:“宋骁是禁卫军统领,上次出了刺杀皇上之事,他将整个围猎场守得就如铁桶一般,我们此时动手,实在是不易得手。”

  任昌跟随太子多年,自然知道沈思远是什么样的心性,太子府后院养着一群威逼利诱来的女子,甚至密道里还有……

  他脑海中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太子殿下如今对那些都失去了兴趣,反而对自己的亲妹妹有了邪念?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任昌结结实实打了个冷颤,他若是知道自己当真猜中了,只怕受惊不小。

  只听沈思远说:“你说的没错,在围猎场有宋骁,可他手再长,也伸不到后宫,到时……”

  堂堂太子殿下,国之储君,脸上浮现出猥/琐的笑意。

  任昌不得不打断殿下的遐想:“那群黑衣人有一个被宋骁活捉了,正在地牢审问。”

  “什么?!”沈思远火烧屁股似的原地起跳,“蠢货!怎么不早说?”

  沈思远实在是没想到,心狠手辣的宋骁手里居然会有活口,若是审问出什么,那还了得?

  “做事可有留下把柄?”沈思远沉默了片刻,重新坐下,面目几乎狰狞。

  任昌微微摇头:“没有,那些都是死士,也不知道属下的身份,宋骁不会查出什么。”

  “好,你且先下去探听情况,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消息走漏给宋骁!”沈思远听见自己从后槽牙中挤出,几乎能磨下二两牙屑的声音,“否则,你便以死谢罪。”

  任昌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若是当真让宋骁查出什么,殿下肯定会让他顶罪,他应了一声,出去探听消息了。

  沈思远微微闭了闭眼,告诉自己要冷静,碰到宋骁那个阴狠的人,若是自乱阵脚可就会全盘皆输。

  这时,沈蔓来了,她这些日子一直称病不出,都快憋坏了,好容易知道皇兄这里有消息,自是要来问问情况。

  沈蔓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雀跃,欢喜之情溢满了眼角眉梢:“皇兄,怎么样,事情成了吗?”

  沈思远本就心烦,看见自己的蠢货妹妹自是十分不耐烦:“你不帮忙,就回去自己好好呆着,别乱跑出来。”

  沈蔓一愣,不明白皇兄为何突然发脾气,她有些委屈地说:“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你凶什么凶?”

  沈思远冷哼一声:“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你自己的长公主之位,和那个男人?”

  沈蔓被问的气息一窒,半天说不出话来,扭捏了半天,站起身:“明日就要回宫,你若是还想要沈伊,我的帮助必不可少,皇兄若还是这种态度,可别怪妹妹。”

  说着,沈蔓转身就要走,她笃定了沈思远不肯罢休。

  果然,沈思远变脸似的笑了,好声好气地说:“你瞧你,皇兄刚才不过是因为事情失败而心烦,说话不怎么客气,妹妹别生气。”

  沈蔓得意地一笑,施施然走回来坐下:“今天失败了,不代表回宫也能失败,她明着是长公主,其实就是孤女,父皇也不过是可怜她才给了她长公主之位,后宫她是孤立无援,回去之后,自有我帮你。”

  “那是,那是,只有我妹妹才能配得上‘长公主’之位。”沈思远忙陪着笑脸说,“到时后宫都是妹妹的天下,除了母后说一不二。”

  沈蔓这才开心地笑了,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让人充满向往的一天。

第43章

  次日清晨, 沈风铎意气风发地带着后宫众人以及朝臣,出发回华京城。

  沈伊遇刺一事, 宋骁没能在被抓的黑衣人身上问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一怒之下,便挑断了黑衣人的手筋脚筋, 抛在荒山上, 任鲜血直流,吸引野兽。

  黑衣人最终因失血过多,在无边的恐惧中闭上了双眼。

  因为什么都没查出, 宋骁一身戾气无处发/泄,全便宜了孙梧与何铄, 这两个人苦不堪言, 有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回华京城的路, 走了整整一日,到黄昏时分才进了城门。顾老夫人眼瞧着快要到了, 寻了个禁卫军, 让他转告宋骁, 自己有事找统领大人。

  宋骁一向眼高于顶, 对许多朝臣都不假辞色,因此那名禁卫军士兵也不知道自家大人会不会愿意见一个闲散侯府的老夫人。

  经不住顾老夫人一再请求,那名禁卫军终于肯答应帮她试试,打马跑到前面通报去了。

  宋骁紧跟着皇帝,听到属下的禀报,若是其他人这么说, 只怕会得到他一声冷笑,可对方是沈伊的外祖母,他便不敢怠慢,立刻转头往后面的朝臣家眷队伍中去。

  打马经过沈伊的马车,宋骁双手紧紧抓着缰绳,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边,这么多明晃晃的眼睛盯着,一旦被人抓住把柄便会万劫不复。

  沈伊瞧见宋骁打马往外祖母的马车走过去,便转头吩咐梓檀:“小心打听,看看外祖母找宋骁做什么。”

  她心里总觉得诧异,外祖母一个常年在外地吃斋念佛之人,跟宋骁都不认识,找他能有什么事?

  梓檀应了一声,人影刚一下马车,转瞬消失不见。

  宋骁到顾老夫人车前,虽然并未下马,却意外地躬身一揖,神情十分谦卑地说:“宋骁见过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撩起车帘,露出一个格外慈祥的笑容:“宋大人不必多礼,老身请宋大人过来,是有事相求。”

  宋骁疑惑地皱起眉头,还是恭谨有礼地说:“老夫人请讲。”

  瞧见朝中人人闻之色变的少年,居然对自己如此恭敬,顾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高深莫测地一笑:“长公主已过及笄,老身想问皇上对驸马可有属意之人,我家言青与长公主自小青梅竹马……”

  顾老夫人此话一出口,宋骁便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眸色幽暗,一改方才的态度,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此事就不劳老夫人操心。”

  这话把顾老夫人噎了个死去活来,后面的话愣是没说出口,瞪着宋骁,几十年的城府险些没绷住,唇角僵在那里,好久才弯了弯:“宋大人要明白君臣之礼,身为臣子,就该恪守自己的本分,不得有非分之想。”

  “老夫人此言有理,还请顾言青恪守本分。”宋骁面色全然冷了下来,冷哼一声,一拉缰绳,转身就走。

  顾老夫人被他噎地倒仰,憋的脸都大了一圈,半天才喘上来气,气得用拐杖狠狠一打车厢。

  与此同时,梓檀回到长公主的马车,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沈伊。

  沈伊吃了一惊,她已经拒绝了此事,没想到外祖母居然找到了宋骁,还借机羞辱了一番,她登时有些不悦。

  沈伊面色格外冰冷:“梓檀,转告外祖母,此事不必再提,我绝不会嫁给顾言青,若是她想用父皇赐婚逼迫于我,那就抬着一具尸体进顾家门!”

  梓檀忙应声,又下了马车往后面走去。

  听到梓檀的传话,顾老夫人心里的忧虑越深,认定沈伊是因为宋骁才会如此说,对宋骁的记恨又多了几分。

  皇上回宫是头等大事,皇后将整个后宫整肃一番,收拾地干干净净,亲自带着人盛装打扮在宫门口迎接。

  皇上看起来很开心,觉得皇后真的是大方得体,有一国之母的风范,走上前,当着众人的面,握住了皇后的手,往宫门内走去。

  沈伊几不可见地冷冷一笑,也在崔宁与梓檀的陪伴下,回到再度久违的惊鸿宫。

  惊鸿宫窗明几净,显然是用心打扫过了,所有宫女太监纷纷跪迎长公主回宫,一个个喜气洋洋的。

  沈伊浅淡地弯了弯眉眼,微微抬手:“都起来吧。”

  沈伊让梓檀从皇上赏赐的东西里拿出一些给下人们分了,他们都千恩万谢地走了,只有一个宫女留下来。

  那个宫女是厨房的下等婢女,只有在这样的大日子才能见到长公主,仿佛格外激动,膝行到沈伊脚下,用几乎颤抖的声音说:“奴婢翠娥多谢长公主殿下大恩,奴婢愿为殿下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沈伊的唇边浮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你还真是忠心耿耿,翠娥,本宫记住你了。”

  翠娥激动的险些哭出声来,看起来真是被长公主记得而激动坏了,她端端正正地朝着沈伊磕了三个响头,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她一走,梓檀便疑惑地问:“公主,这个翠娥……”

  “盯着她,且看她要做什么。”沈伊唇角微扬,眸中却晕着冰碴子一般,“别人既然已经搭了戏台子,本宫若是不唱,倒显得无趣。”

  “是,奴婢明白了。”梓檀立刻去紧盯着那个翠娥。

  “殿下觉得……”崔宁欲言又止,“这个翠娥是谁派来的人?”

  “本宫不必费力气去猜,过几日且看谁来开场,不是就知道了?”沈伊的笑意不达眼底,“你们两人盯紧了她,顺便去梓蕊那里,探探口风。”

  崔宁一躬身:“是,奴婢明白了。”

  夜里,沈伊平躺着,睁着眼怔怔的看着床幔,似乎在等着什么,衣服饰品都穿戴整齐。

  今夜是崔宁值夜,她站在宫门口,车马劳顿整整一日,已经有些困顿,脖子已经开始打起了摆,就在她一个摆打完惊醒时,突然看到一个黑影在眼前闪过,若不是她眼神好,只怕都看不清楚。

  她正要开口大喊“刺客”,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我。”

  崔宁一惊,本能地跪下去,口中低声道:“奴婢参见宋大人。”

  来人正是宋骁,他自从听到顾老夫人所说之事,任凭两世的忍耐力都压不住他内心躁/动的火苗,若是顾言青在他面前,只怕已经被他一把“三昧真火”给烧成灰烬。

  在宣武殿内踱了半个时辰的步,终究还是被那把火烧的脑子一片空白,不顾此刻已是深夜,直奔惊鸿宫,直到他站在这里,才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听到外面的动静,沈伊发呆的神情总算活泛了些,她从床榻上坐起身,强压住自己跳的有些聒噪的心,问:“崔宁,外面何事?”

  崔宁低下头去,生怕长公主会以为宋大人是她特意趁着值夜招来的,支支吾吾地说:“是宋,宋大人来,来了。”

  “宋大人?”沈伊一把抓住自己有些发抖的右手,“这么晚了,什么事?”

  她略带些慵懒的声音,从宋骁的耳朵一直进入心脏深处,继而顺着血液流进四肢百骸,他身上的骨头都酥了一多半,剩下的只是勉强在支撑着他能站立不倒。

  宋骁心里的那把火,此刻从内里一直烧到了皮上,脸颊、耳根、脖颈……没有一处放过。

  等了半天没听到任何反应,沈伊还以为宋骁走了,莫名有些失落。

  崔宁双膝跪着,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一时间后背起了一层汗珠,衣服都湿透了。

  沈伊又等了片刻,确定没什么声音,这才从殿内出来,结果一出门就看到人形柱子一样一动不动的宋骁,和跪着的崔宁。

  “崔宁,你且去外面守着。”沈伊的话终于解救了崔宁。

  崔宁忙起身,逃也似的飞奔出去为他二人守门。

  “宋大人这么晚来,想必是有什么话要说?”沈伊缓缓走近,看到在恬淡的月光下,显得柔和许多的宋骁,“怎么干站着?”

  如今已经进入初夏,夜里微风吹来,都是温暖的,沈伊衣着单薄,站在月光下,容颜宛若九天玄女,显得遥远而又梦幻。

  宋骁努力克制自己冲过去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的冲动,声音略带嘶哑地问:“今日听顾老夫人说,她要向皇上请求赐婚,你心里可是……”

  ……可是也如此盼望着?

  “本宫已经回绝过外祖母,绝不会嫁给顾言青。”沈伊不等他问完,就直接说出自己的答案,仿佛她一个晚上都在等待着说出这句话,“本宫与顾言青,只是兄妹,别无其他。”

  蓦然听到自己纠结了一晚上的答案,宋骁傻了一样钉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沈伊,内里的那把火越烧越旺,直烫的他脸颊红的似要滴出血来。

  片刻,宋骁的嘴角压抑不住地疯狂上扬,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去了,双手毫无意识地搓了搓。

  沈伊瞧着他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还来不及反应,双手就被一把抓住放在他心口,人也被他莽撞地拉近了许多,紧接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就通过她的手指感应到她的心。

  两颗心,在这一刻,同步了!

  “宋骁,你……”可能是距离太近,沈伊近乎听到宋骁不怎么规律的呼吸声,十分急促。

  宋骁冲动之下,行动支配脑子,抓住了沈伊的双手,此刻才觉得唐突,蓦然放开,脸色涨红地想要转身逃走,突然想到那天被路珩之几句话说的羞涩逃走的宫女,脚步就石更生生钉在了原地。

  他喘着粗气,仿佛打了一场仗那么累,然后一低头,看到了一张小巧可人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宋骁:顾言青是哪根葱,敢跟我争媳妇?什么青梅竹马,我们可是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顾言青:……争,争不起,祝您二位百年好合。

  作者君:别理宋醋王哈,大家要多注意,今天是武汉封城第八天,据说从今天开始到正月十五是疫情大爆发时间,没有重要事情,千万别出门,出门记得戴口罩,戴口罩,戴口罩(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路珩之:友情提示,在家别只穿睡衣了,记得穿一下裤子,看看还能穿上不?

  作者君:讨厌!!!

第44章

  宣武殿, 月光如水。

  何铄双手抱胸靠在走廊的柱子上,看着自回来就赤着上身站在院里不停地给自己浇冷水的统领大人, 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琢磨着大人怎么出去了一趟就成这样了,难不成……

  他心里正想着少儿不宜的画面, 骤然肩膀被人一拍, 三魂七魄险些争先恐后地飞出体外。

  回头看见来人是谁,何铄登时一拳砸在对方的肩上,没好气地骂道:“孙梧你要死啊, 大半夜的不睡觉,戳这儿当夜游神呢, 头发散下来你都能戳门口镇宅了, 知道不?”

  孙梧撇了撇嘴, 自己一向说不过何铄,跟他斗嘴就是找虐, 索性不与他计较, 看着统领大人好奇地问:“大人做什么呢, 这是不是什么新的练功之法?”

  说完, 还没等何铄的白眼翻完,孙梧又激动地要过去:“我要和大人一起去练功。”

  “我可谢谢你啊,你没事把自己的脑子扣出来晒晒太阳好吗?”何铄一把抓住打了鸡血似的孙梧,“不然都要发霉了。”

  “不是,何铄那你说大人那是在做什么?”孙梧不解地问,他表示不理解大人这洗冷水澡的行为。

  何铄鄙视地瞪了他一眼, 有些猥/琐地一笑:“你白长那么大块头,大人那哪是练功,分明是欲/火/焚/身,只有冷水才能败火。”

  “啊?”孙梧恍然大悟,“原来刚才大人是去找长公主了啊。”

  何铄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大人半夜失踪,除了去找长公主,就是去为长公主办事,回来这么欲/火旺盛,那十成十是前者。”

  宋骁给自己浇了十桶冷水,却依旧浇不灭自己内心熊熊燃烧的火焰,方才看见那张樱唇,他险些把控不住自己亲上去,最终他脸色爆红,在沈伊瞠目结舌之中,跃上屋顶,将轻功施展到极致,转瞬消失在惊鸿宫。

  对于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沈伊面前落荒而逃,宋骁只觉得自己脸丢的满地都是,捡都捡不回来了。

  冷水从他的发丝滑落,顺着白皙坚实的胸膛和八块腹肌,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黑色的紧身裤湿哒哒地贴在腿上,越发凸显出他身体的不同寻常之处。

  何铄“啧啧啧”地感叹了一番,刚打算跟孙梧说两句,没料到自己刚一开口,就瞧见眼前人影一闪,接着孙梧便十分没义气地扔下他飞也似的跑了。

  “你很闲啊,今晚不用值夜吗?”宋骁森冷的声音在何铄耳旁响起。

  何铄:“……”

  孙梧!你给爷记住了!

  “大,大人……”何铄滔滔不绝的嘴巴,转得飞快的脑袋,似乎一瞬间就全都移了位,不大好使了,“属下,只是经过,经过,嘿嘿,嘿嘿……”

  “看来你还有偷懒的时间,今晚不必睡了,绕着皇宫跑上十圈,少一步……”宋骁勾了勾唇角。

  何铄的心似乎也随着宋大人的嘴角抽了抽,他已经看到以后有上百双小鞋在等着自己,哀嚎一声,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去绕着皇宫跑。

  宋骁发作了一通,感觉自己的身体这才正常下来,只是脖颈上的粉色已经一路蔓延到了胸膛,他一只手放在额头上,滚烫的吓人。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收拾了一下,换了身干净衣服,离开宣武殿出宫去了。

  内阁首辅府邸。

  路珩之正双手抓着两只耳朵,跪在地上听训,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左摇右摆地,时刻有昏睡过去的可能。

  路通虽是一介书生,吼起儿子来,中气却格外充足,脸红脖子粗,平日里斯斯文文的中年人形象全无,完全就是一个暴躁的小老头。

  “逆子!”路通指着路珩之大骂,胡子都气的一翘一翘的,“你去乐坊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地方也就罢了,居然还让四公主也跟去,还差点闹得名誉受损,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路通在围猎场时,被皇上好一顿痛骂,一张老脸臊的都没地方放,当时就恨不能把路珩之腿打瘸了,免得他再出去招惹是非。

  路珩之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地说:“那谁知道啊,我也不想啊,要是有的选,我指定不……”

  “啪!”路通手中的鞭子结结实实地打在路珩之的背上,“指定不什么?你还想祸害别家去?”

  “啊!好疼好疼啊……奶奶,娘……”路珩之立刻哭喊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甭提多可怜了,“我爹要谋杀亲儿子啊,四公主去乐坊,跟我半点干系都没有,又不是我招去的,凭什么把事情都怪在我头上?”

  路老夫人在一旁哭喊着要扑过来护着孙子,却被丫环死死护着,只能哭着大骂路通,连自己独生的儿子都下得去手。

  路夫人有心想护一护儿子,却不敢拂了丈夫的意,只能在一旁低声抽泣,险些绝倒。

  路通接着打下去,每打一鞭,他的手就颤抖一分,三鞭子下去,他想再打,却被管家冲过来拦住。

  “老爷,可不能再打了,少爷年纪尚幼,身体弱,经不住这么打啊。”老管家涕泪纵横。

  “就是你们惯着这个混账东西,他才会变得如此胆大包天!”路通的怒火虽然不止,手却顺势停了下来,“今日老夫若是不打醒他,他日后定会闯出更大的祸事来。”

  趁着这个时间,路老夫人冲过来护住路珩之:“路通,你要是再打,就先打老身!”

  路通无奈的将手垂了下去:“娘,您,您怎么也跟着裹乱?”

  路珩之趁机往路老夫人身边靠了靠,开始卖惨,哭得梨花带雨:“奶奶,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路老夫人把自己佝偻的腰身伸长了二尺,护着自己唯一的孙子:“路通,你再打珩之一下,你就不是我儿子!”

  路通扔了鞭子,长叹一声,转身走了。

  路夫人这才跑过来将儿子扶起来揽在怀中,心疼地大声哭起来。

  瞧了一眼路珩之背后的伤口,路老夫人的心一阵揪疼,喊着所有人去请大夫,烧热水,准备软轿。

  路府隔三差五地就要上演一回这样的鸡飞狗跳,仆人们已经习以为常,做起事来有条不紊。

  路珩之后背的伤口很快就被包扎好,他将所有人都遣出去,哼哼唧唧地趴在床上哀叹,觉得沈蔓简直就是他的克星,凭什么每次受伤的都是他?

  他心里简直将沈蔓恨死了,觉得她真的是一个扫把星,沾着她就没好事,自己以后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他心里正咒骂着沈蔓,蓦然感觉背后的气息有些不对,仿佛一下子就从初夏到了寒冬,他转头看去,却瞧见一张无限接近的侧脸,吓得往后一退,尊臀立刻和床框来了个亲密接触,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直往外冒。

  他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不速之客,不客气地说:“宋骁你他娘的是要死吗?大半夜地跑我这儿吓人!”

  “不做亏心事,不惧半夜鬼敲门。”宋骁仰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屋梁,“路珩之,你这是做了多少亏心事?”

  路珩之趴好,反唇相讥:“要说半夜鬼敲门,你宋大统领杀了那么多人,都不怕的吗?”

  “所以呢,我都不怕,你在怕什么?”宋骁缓缓转过头,瞥了一眼路珩之,讥笑道,“被打成这幅鬼样子,若是那些姑娘们知道了,会不会为你哭得肝肠寸断?”

  “你还好意思说?”路珩之揉着疼痛的后背,勉强坐起来,对着人人闻之色变的宋大统领不假辞色,“你不是本事通天吗?怎么沈蔓那点屁事,全都传到皇帝老儿耳朵里去了?你不能帮着遮掩一二?”

  “我为什么要帮你遮掩?”宋骁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你敢招惹人家公主,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路珩之磨着后槽牙,感觉自己的牙都快磨飞了:“宋骁!”

  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路珩之终于败下阵来,看似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我明白,这件事你肯定已经遮掩了,不然我就不只是挨我爹三鞭子这么轻松。”

  引诱公主出宫去那种“低贱”之地,单凭这一条,就够路珩之,甚至是整个路家喝一壶的。

  宋骁勾了勾唇角:“算你有良心。”

  路珩之笑了笑,他和宋骁认识这么多年,算是最了解彼此的人,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帮了别人,却死鸭子嘴石更,什么都不肯说,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更甚。

  “那你也不能半夜跑来吓本公子啊,不知道本公子柔弱多病,容易吓着吗?”路珩之拍了拍胸口,一副受惊的模样,“本公子可是路家独苗,小心我爷爷从路家祖坟里爬出来,大晚上去找你。”

  “少臭贫!”宋骁在他肩上捶了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本公子在风月场所打滚多年,但凡感情上的事情,没有小爷我搞不定的,是不是你在长公主那里碰壁了?”路珩之起身,拖着疼痛的后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的一副算长篇大论的样子。

  路珩之认识宋骁这么多年,除了长公主,还从未见他失态至此过。

  宋骁:“如今朝中形势瞬息万变,皇上一连罢免了两位尚书大人,又是如此重要的两个职位,各方势力一定会争破了头去抢。”

  路珩之翻了翻白眼:“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宋骁枕着自己的手臂,转过头来:“我要让你进兵部。”

  “什么?”路珩之嘴巴张的老大,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好远。

第45章

  路珩之从一生下来, 就寄托了路家所有人的期望,路通想让儿子好好读书, 将来参加科考, 成为一名为民请命的好官。

  路老夫人却只希望自己唯一的大孙子健健康康地长大,无所作为最好, 将来娶妻生子为路家开枝散叶, 继承香火。

  路夫人虽然生了个儿子,夹在强势的婆婆和丈夫之间,对儿子的未来毫无半点发言权。

  至于路珩之自己, 他空有一颗为国为民驰骋疆场之心,七岁时过生辰, 一时少年心性, 不知天高地厚地说出自己内心所想, 险些被父亲打断了腿。

  路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别说路通, 老夫人也不会同意他去战场, 路珩之也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 便退而求其次, 想着自己能够进兵部,做一个前方士兵的坚实后援也是好的。

  没想到,这个想法又被父亲骂的狗血淋头,路珩之不得已,只好长成了现在这颗“歪脖子树”。

  骤然听到宋骁让自己进兵部,一时觉得自己怕不是耳朵有问题, 要么就是那家伙的嘴秃噜皮了,胡说八道。

  “怎么?”宋骁一挑眉,“你不愿意?”

  “不是,宋骁,你哪根筋搭错了?”路珩之回过神,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宋骁,“你觉得自己权势熏天,就谁都搞得定,不知道我爹是出了名的老顽固吗?”

  “正因为他是老顽固,皇上的话他就不会不听。”宋骁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你就准备好做兵部从五品主事。”

  路珩之刚喝进去的一口茶水全都贡献给了地板,瞪大了一双桃花眼:“你居然能左右皇上的决定,你太可怕了……”

  宋骁不屑地睨了他一眼:“不然呢,你想一辈子就这样混吃等死?”

  路珩之忙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进兵部就距离他上疆场进了一步,他可不能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皇上也是人,不会比你多出三头六臂,只要想他所想,事情很容易办成。”宋骁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说得太多,“我不过是提前想好所有的可能,然后及时应对罢了。”

  路珩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这是将皇上的心思揣摩透了,才能适时给出合理的建议,说出皇上不愿自己说出口的话。”

  “还算你不笨。”宋骁勾了勾唇,坐起来,“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说这个,好让你有个准备。”

  路珩之点了点头,重新趴回自己的床上躺着摆了摆手,一副“你可以滚了”的神情。

  宋骁走过去,将一个白瓷瓶扔在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背,在他嗷嗷叫的声音中,不动声色地转身就走:“这是禁卫军最好的金疮药,给你了,不必言谢。”

  “我谢你大爷!宋骁,你给本公子等着!”路珩之疼的吱哇乱叫,冲着宋骁的背影龇牙咧嘴,却又无可奈何。

  皇宫,惊鸿宫。

  沈伊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眼前一幕幕地浮现方才宋骁看过来的那一眼,眸中的光芒璀璨夺目,她仿佛是被闪的有些发傻,竟生出了想要亲一亲他那紧抿嘴唇的想法。

  太荒唐了,她想。

  她脸颊粉扑扑的,梓檀还以为她生病了,非要去请御医过来瞧瞧,幸而崔宁将那死心眼的丫头拉走了。

  两世为人,沈伊并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理智告诉她,自己不能喜欢上任何人,也不可能会喜欢上别人,或许……这只是她片刻的软弱。

  沈伊拿被子将自己的脸完全遮住,强迫自己入睡,不去想那个挺拔俊逸的身姿。

  她这几日反复梦见上一世宋骁用手抵着她食指,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一幕,觉得呼吸都困难了。

  次日清晨,她叫着宋骁的名字醒来,看到梓檀一脸担忧地站在一旁。

  梓檀忧虑地皱着眉头:“公主最近经常做噩梦,奴婢还是请孙御医过来瞧瞧吧?”

  沈伊一边在梓檀的服侍下穿衣,一边说:“不必,本宫心里有数。”

  “皇后娘娘方才派人传下话来,说是知道公主在围猎场受惊,午时要设宴为您压压惊。”梓檀手脚麻利地服侍长公主穿好衣服,又为她净面漱口完毕,来到外间用膳,“依奴婢瞧,必定不安好心。”

  沈伊冷笑:“她不敢把本宫怎么样,只是想在父皇面前演一出情深的戏码,本宫就陪她演。”

  沈伊简单用完早膳,盛装打扮了一番,将皇帝给她的最贵重的首饰戴上,由梓檀陪着早早就步行去皇后的鸾仪殿。

  在必经之路上,沈伊碰到了许久未见的辛妃,辛妃显然是特意在等她,瞧见她温婉一笑,上前行礼:“见过殿下。”

  “辛妃娘娘不必多礼。”沈伊扶着她的手将她扶起来,“这些日子不见,昨日只是匆匆一面,都未来得及说上话。”

  “殿下与臣妾真是心意相通,臣妾也是觉得没能与殿下说上话,这才特意在这里等。”辛妃的笑容永远最得体,“听说殿下在围场受惊,本该昨日就去探望,奈何太晚了。”

  沈伊颇有深意地笑了笑,上一世辛妃虽然对她多有照拂,却从未如此客气与……热络。

  “无碍,不过是自己不会骑马,倒叫辛妃娘娘笑话。”沈伊有些“羞涩”地一笑,脸颊红红的,嫣然一副少女的娇憨样子,“娘娘快别提了。”

  梓欣是皇帝“秘密”处决的,沈伊自然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你呀,就是心善。”辛妃意有所指地拍了拍沈伊的手背,“围场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朝中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我不信,你没听说。”

  “本宫当真未听说过。”沈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辛妃娘娘也知道,本宫一向对这些事情知之甚少。”

  看来今天辛妃特意等在这里,并不是她所谓的“心意相通”,她故弄玄虚,沈伊也不上当,将问题又抛了回去,适时露出疑惑的神情。

  辛妃唇角抽了抽,微笑险些维持不住:“你这孩子,就是太过容易相信别人,本宫也是好心提醒,没别的意思。”

  沈伊也不再追问,微微颔首:“多谢辛妃娘娘提醒,就算有什么谣言,本宫也是不信的,这宫中人人待本宫都极好,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那必定也是意外。”

  辛妃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呀,你呀,就是心思太过单纯,哪天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银子呢。”

  “伊儿这么可爱,谁舍得卖?”沈伊露出几分少女单纯的可爱,眨了眨眼,“就算真被卖了,那也是有被卖的道理。”

  辛妃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怕是心里觉得这个长公主长得美则美矣,就是脑子不大好使。

  两人不再围绕着这个话题纠缠,说了几句便觉无趣,两人纷纷住了嘴,不一会儿便到了鸾仪殿外,看到其他人已经到了。

  燕贵妃一贯地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在夏荷通传之后,便自顾自地进去,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其余人。

  沈伊与辛妃互相谦让着一起进去,兰贵人正想往里走,却被琪美人撞到了一旁,踉跄了一下,等站定,琪美人已经进去了。

  她身边的婢女夏云看不过去,愤怒地说:“贵人,我们就任由她这么欺负人?不过是一个未得宠的美人,见了贵人也是要行大礼的,居然敢如此……”

  兰贵人好脾气地摆摆手:“不必如此,她不过是被我得宠气着了,只能如此出出气,也没别的能耐了。”

  夏云依旧愤愤不平,想说什么,见自家主子横眼瞧过来,忙住了嘴,上前扶着她往殿内走去。

  皇后正拉着沈伊的手嘘寒问暖:“伊儿可是受苦了,本宫听说你受了很大的惊吓,看看这都瘦了一圈,本宫真是心疼。”

  沈伊不为所动:“多谢皇后娘娘挂怀,伊儿没事,御医们医术极好,又将养了好些日子,父皇日日关心,又派了禁军保护,再大的惊吓也痊愈了,倒是四妹妹被梓欣的死吓着了,一直深居简……”

  “闭嘴!”沈蔓已经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的话。

  燕贵妃嗤笑一声,心说这沈伊可真是够傻的,皇后明显脸色都不对了,白的跟纸一样,她却还在那里说不停,怕不是嫌自己过得太舒服了?

  皇后努力维持自己的笑容不变,真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这才没当场翻脸:“你父皇宠你们姐妹两人,本宫可都有些羡慕呢,你父皇可从未对本宫如此悉心照料过。”

  皇后两句话就将沈伊所说的所有好,说成是她们姐妹两人的,而不是沈伊独有,惯会混淆视听。

  “皇后娘娘说的伊儿都不好意思了呢。”沈伊仿佛一点也没看清皇后的脸色,也没听懂她言语中的不快,活泼泼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父皇自是疼儿臣和妹妹,还请娘娘莫要见怪。”

  皇后笑意更深了些:“本宫不过是说笑罢了,你这孩子,怎么还当真了呢?来人,将本宫那只玉如意拿过来送给长公主,也好压压惊。”

  沈伊也不推辞,夏荷拿过来时,她就直接授意崔宁接住,然后站起来欠了欠身:“儿臣多谢皇后娘娘恩赐。”

  见她如此“懂事”,皇后的面色立刻缓和了几分,笑着摆手让她坐下:“身子不适就别久站。”

  沈伊千恩万谢地坐下,兴奋不已地盯着那只玉如意瞧,好似十分开心的样子。

  皇后拉住面色阴冷的女儿让她冷静下来,可惜她没有自己亲娘那么好的城府,一副想要将沈伊撕成碎片的狰狞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宋骁:好想亲亲媳妇,可是作者君不让我亲。

  沈伊:好想亲亲他,可是作者君不让我亲。

  宋骁&沈伊:你们想看亲亲吗?想就打作者君吧!

  作者君:已抱头鼠窜(T▽T)

第46章

  无论皇后如何试探, 沈伊看起来都是应对自如,并不曾露出丝毫对沈蔓的怨恨之意, 皇后只好放弃, 称自己有些不适,让所有人都散了。

  沈伊她们都走后, 沈蔓这才怒火中烧地将面前的杯盏全都砸了个粉碎:“母后您都看见了吧, 这个贱人越发会演戏了,心思之深沉,简直可怕。”

  皇后深以为然, 沈伊以前见了她,都是低着头匆匆一揖便走, 胆小懦弱, 没想到被封了长公主性子变化竟如此之大, 看来之前在王府都是在演戏,这份城府当真是可怕, 她一个斗了半辈子的人都自叹弗如。

  “她自己从马上掉下来, 还在父皇面前诬陷我, 害得父皇杀了我的大宫女, 换了我身边所有的人……”沈蔓说着,连自己都快要相信自己当真如此委屈,“母后定要为儿臣做主。”

  “你父皇如今向着她,我们在她面前说话做事不可太过,日后寻个适当的时机……”皇后冷冷一笑,“到时就不用再看到这个这个碍眼的死丫头。”

  见母后被自己说动了, 沈蔓心中都快要笑疯了,若是有母后相助,杀了沈伊还不是好比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虽然大哥说要和她联手一起对付沈伊,可沈思远那个好/色之徒,见了沈伊只怕路都走不动,若是不肯杀,她岂不是得不偿失,她不能完全相信沈思远那个色/胚,还是母后更可靠些。

  燕贵妃去而复返,看到两个人面色都不太好,淡淡一笑:“娘娘还在为那个丫头烦心?”

  皇后不答反问:“燕贵妃怎么去而复返?”

  “臣妾只是想着围场之事,为四公主委屈。”燕贵妃不请自坐,“那日臣妾可是亲眼看到四公主被死去的婢女吓成什么样子,啧啧啧……一张小脸煞白,那婢女死得蹊跷,当时皇上又十分神秘地特意将臣妾遣走,臣妾后来怎么想都觉得不对,皇上那分明是想遮掩什么……”

  听燕贵妃这么说,沈蔓慌忙点了点头:“贵妃娘娘所说没错,当时儿臣被吓得魂不附体,什么都没留意,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难不成梓欣不是父皇杀的?因为若是父皇杀的,他大可以将我训斥一顿,再杀了梓欣借机敲打儿臣。”

  沈蔓与燕贵妃一唱一和,令皇后深信不疑,越发觉得沈伊这个死丫头太过可怕,心里要除掉她的想法也越发强烈。

  燕贵妃瞧着火候刚刚好,还顺带收获了沈蔓感激的眼神,起身告辞,离开鸾仪殿。

  回到自己的宫中,燕贵妃就看到儿子已经喝着茶在等着,她有些奇怪地问:“皇儿怎么今日进宫来了?”

  “母妃方才去鸾仪殿了?”沈思飞放下茶杯,“可见到沈伊了?”

  “自然是见了。”燕贵妃皱起眉头问,“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沈伊那丫头?”

  沈思飞勾了勾嘴角:“母妃,通过这一个月围场之行,您难道还没看明白,沈伊现在是父皇捧在心尖上的女儿,她又与那边结下了仇恨,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母妃以后在后宫对她多加照拂,自然有很多好处。”

  “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能对我们有什么助益?”燕贵妃嗤之以鼻,她性子一向高傲,这后宫能入她眼的怕是没几个,“如今看来,她以前竟都是故意示弱。”

  沈思飞:“母妃您仔细想想,无论是她之前在王府的示弱也好,还是被封了长公主之后的精明也罢,不过都是想夹缝求存而已,她的身份也真是太过尴尬。”

  燕贵妃冷笑:“先皇后之女,可是如今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正是,所以她与皇后不可能化敌为友,可我们不一样,若是适当对她示好,她必定会将我们视做依靠。”沈思飞得意地一笑,“到了关键时刻,我们这些局中人说十句,可都抵不上她这个得父皇喜欢的局外人说一句。”

  夺嫡之争终会上演,如今后宫之中,所有育有皇子的,以后会育有皇子的妃嫔们都是“局中人”,而沈伊却与这件事没有丝毫直接的厉害关系,就成了唯一的“局外人”。

  燕贵妃细细一想,好像真是这么个道理,她缓缓点了点头:“既然皇儿都这么说了,母妃自然会想法子。”

  沈思飞点了点头:“那就好,母妃,此次围猎,儿臣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事,那个琪美人有些不同寻常,母妃不妨查一查。”

  燕贵妃:“这个不必你说,本宫早已发现,并且查证过了,她未曾侍寝就已经身怀六甲,还真是胆大包天,本宫要利用这件事好好做文章。”

  “好,儿臣就知道后宫诸事都瞒不过母妃之眼,接下来就交给母妃了。”沈思飞一笑,站起身:“儿臣就不再多说,这就告退了。”

  这会儿,沈伊从鸾仪殿出来后,直接去了御花园,觉得自己再不透透气,就要被皇后那对母女给恶心吐了。

  却碰到了沈风铎,看到女儿,他看起来十分开心,让宋骁将沈伊请到凉亭中。

  宋骁走过来时,眼前浮现出昨晚的事,整个人头重脚轻,面红耳赤,耳旁“嗡嗡”作响,有些僵石更艰难地一步一步走到沈伊身前一丈远。

  宋骁躬身一揖:“臣,参见长公主。”

  沈伊用力扯了扯嘴角,让自己得体地一笑:“宋大人不必多礼。”

  两人一同走到凉亭内,一站一坐,却都面色泛红,不敢与对方对视。

  宋骁是背对着他们站着的,沈风铎并未发现他的不妥,倒是瞧见女儿面色泛红:“伊儿怎么脸色红红的,方才可是出什么事了?”

  沈伊摇了摇头:“没什么,许是这一路走得有些太快,加之天气热,这才……”

  宋骁背对着她,在他们都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角,她居然也会因为看见他而脸红,这个发现可足够他欣喜好些日子了。

  “来,喝杯茶,歇会儿。”沈风铎信了女儿的话,倒了杯茶水给她,“今日有什么喜事,伊儿穿的这样隆重?”

  “没,没什么。”沈伊眼神闪烁,分明有话,却不肯说。

  沈风铎知道女儿的性子,沉下脸来看着崔宁问:“你说,不得隐瞒。”

  崔宁身子一抖,看了一眼沈伊,发现她所有人可见地朝着自己“暗暗”摇了摇头,她心下了然,立刻表现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你这孩子,总是什么事都自己扛,今日你这婢女若是不说,朕可是要罚她二十大板。”沈风铎故意板起脸,“你一向对婢女仁慈,要眼瞧着她挨打?”

  “父皇……”沈伊企图拽着沈风铎的衣袖撒娇。

  沈风铎板起脸,收回自己的衣袖,怎么也不肯理她。

  崔宁慌忙双膝跪地,生怕皇上生气,一口气连着说:“皇上别怪我们殿下,殿下是上次打扮不妥当差点连累四公主被罚,这才在今日特意盛装打扮。”

  沈风铎这才苦笑着拍了拍沈伊的额头:“你这傻孩子,总是为别人着想,和你娘亲一模一样。”

  听到他提及母亲,沈伊面色微冷,转瞬即逝:“是啊,女儿总是像娘亲多一些。”

  两人提到顾念姿都沉默了下去,沈风铎看似不想再说话,摆了摆手:“伊儿,你且先退下,父皇有些疲倦。”

  沈伊站起身:“是,儿臣告退。”

  沈风铎似乎真的很疲倦,不再开口,摆手让她离开。

  沈伊往凉亭外走去,在与宋骁擦肩而过时,不由自主地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幽深的眸子竟也在望着她,心跳骤然停了片刻,慌忙转头快步离开。

  宋骁唇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望着她仓皇离开的背影,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不远处,躲在暗地里的孙梧对身旁的人说:“你快掐我一下,我觉得我怕不是活不长了,居然最近一连几次看到大人在笑。”

  身旁的人也不吭声,直接在他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孙梧“嗷嗷”叫着跳起来,转头一看,竟是何铄趁他心不在焉的时候偷偷站在他身后,还给他来了个突然袭击。

  “何铄,你大爷!”孙梧呲着牙大骂,“你想死最好先找到坟头。”

  “我昨晚被大人逮着,绕皇城跑了十圈。”何铄一字一句地说,那神情仿佛要把牙咬崩,“你个没义气的,扔下我就跑,我掐你一下算是便宜你了,小爷我现在腿还疼。”

  禁卫军平日里的训练极为严苛,何铄也是被非人训练久了,皮糙肉厚,否则昨晚跑十圈,今天肯定都不能动弹了,绕是如此,他的双腿此刻还打着摆子,走路都发抖。

  提到这事,是自己没义气在先,孙梧登时泄了气,对何铄掐自己一事也就不计较了,故作沉痛地拍着何铄的剪说:“我与你同在。”

  说完在何铄伸手打他之前,孙梧撒丫子飞快地跑了。

  何铄此刻是断断追不上孙梧的,只能龇牙咧嘴地在原地大骂,正在骂着,突然看到前面人影浮动,他立刻闭了嘴瞧过去,见是长公主带着崔宁走了过来,忙拱手行礼。

  看到他,沈伊微微颔首:“何副统领不必多礼。”

  何铄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殿下,微臣送您回去。”

  沈伊并未拒绝,只是看到他腿脚不方便,奇怪地问:“何副统领的腿这是怎么了?”

  “哦,没事,只是昨晚练,练武拉伤了。”何铄结结巴巴地说,努力忽略昨晚看到的少儿不宜的画面,担心自己的表情太过猥/琐,吓到长公主。

第47章

  何铄看似受了伤, 沈伊也不好让他送,若是传了出去, 总是不太好听, 她淡淡一笑:“多谢何大人好意,本宫心领了。”

  崔宁瞪了一眼何铄:“都受伤了还要送殿下, 这是让殿下背上‘苛待禁军’的污名吗?”

  何铄咧嘴尴尬地笑了笑, 觉得自己跑了一晚上,怕不是把脑子也跑坏了。

  看着沈伊走远,何铄回过头来, 见皇上也已从御花园出来,他忙往旁边躲了躲。

  宋骁依旧维持着唇角向上的表情, 傻傻地跟在皇上身后, 亦步亦趋的, 感觉皇上若是停下,他能直接撞上去。

  何铄掐了掐眉心, 实在是没眼看他们家统领大人。

  沈风铎一边走, 一边似是对宋骁说:“刑部那边的事情调查地如何了?”

  宋骁回神, 面色瞬间恢复日常的冰冷, 变脸速度堪称一绝:“调查地很顺利,刑部大牢里的普通百姓都被放回家了。”

  沈风铎点了点头:“刑部这次倒是没有让朕失望,是谁主理此事?”

  宋骁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究竟是谁,继而说:“应该是刑部侍郎左大人。”

  在华京城,只有别人记住和企图巴结宋骁的份儿, 他从不会将哪个朝臣放在眼里,若是对皇帝这个问题立刻就答,只怕要引起皇帝的疑心。

  “左陶?”沈风铎一提起左陶这个人,就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时刻有破体而出的可能,“这个左陶做事一板一眼,还真是有些能力。”

  宋骁不说话,这句话他也没法接,也不能接。

  “六部之内,刑部与兵部可谓非常重要,如今两部尚书同时缺失,宋骁啊……”沈风铎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宋骁问,“你可有什么好的人选推荐?”

  宋骁疑惑地挑了挑眉:“皇上知道,臣从不与任何朝臣结交,对于他们的能力也不清楚,人选是当真没有。”

  沈风铎笑了笑,拍了拍宋骁,摇头叹息说:“你呀你呀,当真是除了打打杀杀,什么都不懂,如今不比从前,朕刚刚登基,需要你从多方面为朕做事,你可明白?”

  宋骁低头:“是,臣知罪,臣以后定当多学多看。”

  沈风铎这才满意地一笑:“年轻人嘛,就应该多多学习,朕会给你更多的历练机会。”

  “是,多谢皇上栽培。”宋骁适时弯了弯唇角,“臣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沈风铎:“去把那个左陶给朕宣进宫。”

  罗春忙应了一声,小碎步子跑着去宣左陶进宫,那架势,只恨自己没有长一双翅膀。

  惊鸿宫,沈伊刚一进门,那个叫翠娥的婢女就急匆匆跑过来,对着她双膝跪地:“奴婢恭迎殿下回宫。”

  崔宁冷着脸呵斥:“大胆奴婢,殿下也是你能随意见的吗?梁禄这后厨是如何管的,竟什么人都敢用?”

  翠娥怔了怔,继而匍匐在地哭诉道:“殿下明鉴,奴婢只是忠心为主,知道殿下今日出去,这才特意在宫门口迎接,此刻也并不是后厨忙碌之时,奴婢才正好能来迎接殿下。”

  事情说的滴水不漏,让人竟是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沈伊温和地一笑:“崔宁,不必太过苛责,她不过是忠心于本宫罢了。”

  崔宁叹了口气:“殿下就是如此仁慈,才会导致她们一个个地敢往您跟前凑,坏了规矩。”

  “规矩也是人定的,翠娥只是太过忠心于本宫罢了。”沈伊唇角上扬,笑意不达眼底,看着翠娥,“起来吧。”

  翠娥欢欢喜喜地站起来,冲着长公主欠了欠身,却没有离去的意思,反而想上前搀扶长公主。

  崔宁不喜地瞪了她一眼:“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以后少往殿下跟前凑。”

  沈伊莞尔一笑,拍了拍崔宁的手,说:“翠娥看着倒是个机灵勤快的,以后就负责本宫的茶点吧。”

  翠娥眼中亮光一闪而逝,忙端端正正地行礼:“奴婢多谢殿下,奴婢定当恪尽职守,对殿下忠心不二。”

  崔宁眸中清冷,看似十分不乐意地说:“殿下,这个丫头太……”

  嘴上虽然不乐意,但她心里明白,这个翠娥怕是活不长了。

  “都下去吧,本宫累了,梓檀伺候本宫更衣小睡。”沈伊打断了崔宁的话,径直往寝殿走去。

  梓檀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崔宁,继而快步跟了上去。

  崔宁不悦地看了一眼半跪着的翠娥,居高临下地说:“在这宫中,想法子往上爬的人不少,如你这般死皮赖脸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既然殿下吩咐了,那你便伺候茶点吧,可记得做事要小心呢。”

  后面几个字,崔宁特意一字一顿地说,神情清冷如冰。

  翠娥有些得意地站起来,低着头说:“崔嬷嬷这么说就不对了,奴婢也是跟您一样,只想忠心耿耿伺候长公主殿下,何来往上爬一说,以后我们就要常相见了,还请崔嬷嬷多多指点。”

  得意忘形是什么意思,崔宁总算领教了,用看着一个已死之人的目光望着翠娥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梁禄神出鬼没地从暗处走出来:“嬷嬷,要奴才盯着她与什么人接触吗?”

  “殿下说不必,没必要打草惊蛇。”崔宁轻轻摇头,“只是在这惊鸿宫,却要将她盯得死死的,可别整出什么幺蛾子。”

  “是,奴才明白。”梁禄说完,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近些日子,有留言悄然在后宫传开了,许多人私下里都说琪美人还未得宠幸,便已经身怀六甲,难怪之前死活闹着不肯进宫。

  梁禄得了这个消息,立刻禀报给长公主。

  崔宁将借着伺候茶点不肯走的翠娥赶了出去,让一个小太监盯着,这才回来,殿中只剩下长公主殿下、梓檀、梁禄和她。

  沈伊冷笑:“本宫还未出手,已经有人坐不住了,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必插手,看着他们自己斗就好。”

  “是。”梁禄低头,“这几日奴才并未发现那翠娥在茶点中动什么手脚,只是晚上往出跑的次数多了起来。”

  “由着她去。”沈伊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里的一个绢帕,“沈思远和沈蔓都不是什么沉得住气之人,无论翠娥是他们谁的人,相信他们的狐狸尾巴藏不久了,我们且等着就是。”

  梁禄走后,沈伊双手绞着绢帕,咬着唇半晌,才问:“梓檀,前朝这些日子可是出什么事了?”

  梓檀怔了怔,不明白长公主为何突然问这个,如实回答:“皇上命人查抄了那两位尚书大人的家,发现他们中饱私囊,草菅人命等多项罪名。”

  沈伊眉头皱地越发深了,绢帕被她绞地皱成一团:“这件事本宫知道,难道就没别的事了吗?”

  梓檀努力地想了想,想必长公主是想听太子殿下在做什么,好商议对策,立刻说:“太子殿下如今拼命地想要在皇上面前表现……”

  “谁想听沈思远在做什么?”沈伊颇有些烦躁地打断了梓檀的话,“说点别的。”

  梓檀一头雾水,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些日子前朝就是这两件事,哪还有什么其他的?她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崔宁。

  崔宁暗暗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长公主到底要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崔宁总算福至心灵,欠了欠身,说:“宋大人近些日子都不在宫中,据说是皇上让他多学一些东西,日后更好地为皇上效力。”

  崔宁这么一说,梓檀这才明白为何自己说什么,长公主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抿嘴偷笑,长公主这是害了相思之症啊。

  沈伊这次没有说话,依旧绞着手中的绢帕,似乎在等着崔宁继续说下去。

  这次梓檀机灵了,她飞快地问:“宋大人学什么去了,可知何时回宫啊?”

  “刑部尚书的人选,据说皇上暂时定了前刑部侍郎左陶大人。”崔宁心领神会,“兵部尚书目前尚未有人选,皇上让宋大人去兵部一边学习,一边观察兵部那些官员,到时给皇上写一份奏折禀明每个人的情况。”

  梓檀瞧了一眼长公主的神色,偷偷一笑:“宋大人还真是辛苦了,难怪近日都没见到,崔姐姐你说,宋大人对长公主有救命之恩,我们要不要送些东西给大人,以表心意?”

  沈伊故意沉下脸说:“你们两人说你们的,带上本宫做什么?本宫又没问你们宋骁去了哪里,你们两个说了这么久,想必是想念宋大人的紧。”

  梓檀忙道:“奴婢可不敢想念宋大人,宋大人心里,只盼着一人思念他呢。”

  沈伊瞪了她一眼,面色微微红了红,也不绞绢帕了,往殿内走去:“本宫要午睡片刻,你们两个爱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别来打扰本宫。”

  梓檀和崔宁相视一笑,一起走到殿外。

  沈伊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如今已入夏,天气渐渐热起来,容易使人心浮气躁,她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宋骁与她化为白骨的食指相碰的瞬间。

  她心里突然想,如果是与他温热的食指相碰,不知是何感觉?

  这么想着,沈伊伸出自己两只手的食指,指尖碰了碰,发现什么感觉也没有,气恼地侧过身子,背对着外面,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是崔宁传消息的速度快,还是宋骁来得快,总之沈伊午睡醒来时,就看到宋骁站在她床榻边,眸中光芒熠熠生辉。

  宋骁弯了弯唇角,如画的眉目不似平日紧绷:“听崔宁说,你想见我,我便来了。”

第48章

  似是还未睡醒, 沈伊坐起身靠在床边,揉了揉自己惺忪的双眼, 呆呆地问:“碰到你的食指, 会是什么感觉?”

  一觉睡醒,她依旧在纠结之前的那个问题。

  宋骁一怔, 眸中宠溺之色渐浓, 他伸出自己右手的食指放在她面前:“你碰一下,就知道了。”

  沈伊点了点头,也伸出自己右手的食指, 和他的指尖相碰,刹那间, 她的一颗心倏忽蹦起老高, 有种要上天的感觉。

  这时, 沈伊才彻底醒了,明白这不是在做梦, 而是真真的宋骁站在她眼前, 她蓦然收回手, 红着脸低下头去。

  “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崔宁与梓檀怎么都不通报一声?”沈伊低着头问。

  “听说你想见我,我便来了。”宋骁顺手抄起旁边的一把椅子捞过来,坐在了床边,“怕打扰你休息,便不让她们通报,在这儿站了约莫有一刻钟。”

  宋骁已经挑明自己的过往与心意, 便不想再与她生疏地君臣相称,两世为人,就算他们彼此无意,也该是对方最熟悉和亲近的那个人。

  沈伊惊讶地抬头望着宋骁,想到他方才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睡觉的样子,她竟下意识地想,自己方才睡觉的姿势可还好,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只是想问问你前朝之事如何了,沈思远那边,最近有什么动作?”沈伊又开始绞自己的绢帕,“你别多想。”

  宋骁这两世,没接触过别的女人,更不了解别的女人是什么样,他的心里眼里都只有沈伊一人,只要他肯细细观察,就会看明白她很多的言不由衷,比如此刻。

  索性这惊鸿宫里外都是他们的人,就算有个别奸细,此刻也会被人不动声色地看管起来,宋骁便大着胆子抓住了长公主的素手。

  沈伊吃了一惊:“你做什么?”

  “我不要跟你做什么同盟,沈伊,两世了,这一次我,我……不想放弃,我……”宋骁鼓足了勇气,却在看到她清澈如水的眸子时,红着脸败下阵来,却固执地不肯放开沈伊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宋骁才喃喃地说:“两世了,你何时才能为自己活一次?”

  沈伊身子剧烈地一震,上一辈子她活得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生命中唯一的亮光,便是她的福儿,唯一的期盼便是大将军宋骁,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

  这一辈子,她认为自己活着唯一的目的,也是支持她活下去的动力,那就是复仇,依旧活得没有自我。

  何时,才能为自己活一次?

  沈伊低下头,看到那只骨节分明,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想到自己这些日子没见到宋骁时的心浮气躁,或许,这并不是自己的一时软弱……

  她缓缓地,缓缓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试着去回握住那只修长的手。

  宋骁欣喜地看着她一点点地收拢自己的手指,激动不已,正要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沈伊脑海中骤然浮现出自己上一世在北漠校场,在大帐内被索安图压在身下百般羞辱的情景,耳边回响着他肆意放纵的笑声,眼前晃动着他丑陋不堪的身体,自己衣不蔽体被索安图骑马拖行的场景,以及那些人毫不掩饰地、似乎要将她撕裂的目光。

  沈伊蓦然甩开了宋骁的手:“宋大人,以后若无本宫允许,请不要私自进本宫的寝殿,你怎么想本宫不知,但在本宫这里,你只是同盟。”

  方才片刻的温暖,眨眼间就在沈伊这一番冰冷的话语中消散,她面前重新竖起一道冰冷的墙,任何人都越不过去。

  宋骁苦笑道:“我不逼你,今后若无你的允许,我绝不会再碰你一根手指,还有……那些仇恨,我与你分担,无论是沈思远,还是索安图,我都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宋骁转身往殿外走去,蓦然跃上屋顶,施展着轻功往皇宫外面而去,竟是私自进宫的。

  沈伊惨白着脸色,右手还残留着宋骁掌心的温度,一颗心却冰冷到了极点。

  守在外面的梓檀听到动静,就看见宋大人已经离开了,这才进来,语气十分轻快地问:“公主,奴婢备了点心,可要用?”

  沈伊微微闭上双眸:“出去。”

  梓檀一怔,缓缓退出去关上寝殿的门,她以为今日宋大人前来长公主会十分开心才是,怎么会声音听起来如此冰冷?

  崔宁走过来,看到梓檀神色异常,疑惑地问:“怎么,殿下又睡了?”

  梓檀摇了摇头:“公主不知怎么了,似乎心情不太好。”

  崔宁越发不解了,宋大人方才不是来了,为此她还特地去找那个翠娥的“麻烦”,趁机看住这个“内贼”,怎么殿下心情还不好了呢?

  两人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地守到下午,翠娥端着茶点来,看到她们两人,欠了欠身:“见过两位姐姐,奴婢给殿下送茶点来了,殿下可起身了?”

  “殿下还未起,你先回去。”梓檀看都不看她一眼,摆了摆手让翠娥离开。

  翠娥却不肯走:“既然殿下没起,奴婢便在这里等着,今日奴婢做了殿下最喜欢吃的桃花酥。”

  梓檀皱了皱眉,与崔宁相视一眼,整个惊鸿宫都知道,长公主殿下只吃梓檀做的桃花酥,这个翠娥到底是不知道,还是觉得自己可以比过梓檀在长公主心中的位置?

  “让她进来。”沈伊的声音,有些疲惫地从寝殿内传出来。

  翠娥立刻端着茶点走上前,傲慢地看了一眼梓檀和崔宁,等她们二人让开,便迈步而入。

  沈伊穿戴整齐地坐在贵妃椅上,一点都像刚刚睡醒之人,她撇了一眼翠娥,蓦然一笑:“竟是本宫最爱的桃花酥,端过来让本宫尝尝。”

  崔宁刻意走过去,打算拿起一块桃花酥,为长公主试毒,这也是平日里她便做的事,并不显得奇怪。

  沈伊却拦住了崔宁的手,双眸幽深不见底,笑着说:“咱们惊鸿宫自己小厨房做的东西,不必如此。”

  说完,沈伊拿起一块桃花酥,毫不犹豫地吃了一口,称赞道:“本宫还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桃花酥,翠娥真是好手艺。”

  翠娥十分欣喜,欠身行礼道:“多谢殿下,殿下若喜欢,日后奴婢再为您做。”

  沈伊笑着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梓檀,继续吃着手里的点心。

  梓檀与长公主一起长大,与她心意相通,立刻明白:“翠娥,你可以退下了。”

  翠娥看似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长公主将手里的桃花酥吃了已经有一半,想着事情已经完成,便告退离开。

  她刚一走,崔宁便关上了寝殿的门,急匆匆走过来。

  沈伊已经对着梓檀拿的一个钵盂吐了起来,将大部分的点心吐出来,可还是吃进去少部分。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自窗外飘然进来,三人抬头看去,竟是何铄。

  何铄笑着说:“殿下放心,方才微臣看到那婢女在您的点心里下了迷药,微臣已经神鬼不知地将东西换了,您吃下去的是无毒的。”

  沈伊没有丝毫怀疑,停止了呕吐,喝了一口梓檀递过来的温水,苍白的面色才缓和了些。

  何铄没走,问道:“殿下可需要微臣替您解决了那个婢女?”

  沈伊摆了摆手:“不必,这件事本宫自有安排,多谢何副统领。”

  “殿下言重了。”何铄在长公主面前,总是装得跟人似的,平日的嬉皮笑脸全都收敛起来,“若有何事需要微臣,殿下只管吩咐。”

  “多谢何副统领,以后本宫少不得会麻烦你,只是今日之事就不必了。”沈伊客客气气地说,“她不过是个前奏,对方大戏还未开场。”

  何铄拱手一揖:“微臣明白了,近些日子宋大人不在宫中,微臣会亲自守在您身边,殿下要做什么尽管去,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

  说完,何铄如来时一般,飘然从窗口出去。

  宋骁多日不在宫中,他离开那一天,何铄与孙梧看似“积怨已久”地打了一架,何铄被打“断”了腿,一直在宣武殿“闭门不出”。

  禁卫军大多都是勋贵子弟,这两人更是朝中重臣之子,平日就无人敢惹,何况县官不如“现管”,他们得统领大人看重,别说打架了,就算是他们将宣武殿给拆了,那些禁卫军也不敢向皇上透露半个字。

  于是,孙梧便“苦命”地天天守着皇上,他又不怎么机灵,经常将皇上气得想将他重打一顿。

  何铄便日日亲自守在沈伊的周围,觉得自己比孙梧更苦命,只怕长公主少了根汗毛,宋大人都要扒了他的皮,他天天提心吊胆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起来竟有几分人模狗样起来。

  沈伊所料不差,翠娥不过是开场,到了晚膳之前,沈蔓身边的梓蕊来了,见了长公主,为了掩人耳目,她走到长公主面前才欠了欠身,看似十分无礼。

  沈伊亲手将她扶起来,然后听到她借机在自己耳边悄声说:“殿下请小心,四公主与太子殿下商议好要对付殿下您,今日不只是用完膳这么简单。”

  梓蕊站直了,便朗声道:“殿下,我家公主说,殿下您前些日子受惊,她没能好好照顾您,心下十分愧疚,便准备了晚宴想请您过去,好借着用完膳的时间,求您的原谅。”

  沈伊了然,看来沈思远还真是不给她丝毫喘息之机,围猎刚刚结束不足半月,他们已经想好了龌龊的招数对付她。

  作者有话要说:  沈伊:小可爱们莫慌,待本宫去出出气,回来就和宋大人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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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沈伊浅笑着说:“本宫知道了, 回去告诉妹妹,本宫换件衣服, 稍后便来。”

  梓蕊:“是, 奴婢告退。”

  见她离开,沈伊冷冷一笑, 心想这兄妹二人还真是招数从来不变, 两世都是这些腌臜路数。

  回到寝殿内,沈伊特意穿上了那件宋骁送给她的淡蓝色衣裙,那件裙子就如为她量身定做一般合适, 将她姣好的身材衬托地玲珑有致,肤色白如凝脂, 美得不似凡人。

  崔宁对着镜中完美的长公主赞叹道:“殿下真是美极了!”

  “数你嘴甜。”沈伊笑了笑, 突然想起那日宋骁送给她衣裙时的表情, 堂堂禁军统领,拘谨的好似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她的神情突然显得有些落寞, 转瞬即逝, 昂首走出寝殿, 招手将梁禄叫过来:“看住了那个翠娥, 本宫回来之前不许她离开自己的屋子半步。”

  梁禄躬身一揖:“是,殿下放心。”

  沈伊微微颔首,看了一眼何铄躲着的暗处,对他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便带着梓檀和崔宁离开了惊鸿宫,坐上轿撵去沈蔓的毓秀宫。

  沈蔓做戏做全套, 盛装打扮,在毓秀宫门口已是久候多时,见沈伊来了,脸上立刻浮起看似真心的笑容。

  下了轿撵,沈伊便走过来亲手扶起行礼的沈蔓:“怎好叫妹妹到宫门口来接,本宫这心里可真是过意不去。”

  沈蔓笑了笑,顺势站直了身子,对上沈伊的眸子,不知怎的就有些胆怯,微微垂眸:“妹妹之前整个人都是迷糊的,对姐姐多有得罪,自是要赔罪。”

  说着话,沈蔓已经将沈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发现她今天竟美得有些发光,亮的自己险些睁不开眼,内心的妒忌像是du液般渗透进五脏六腑。

  沈蔓诡异的一笑,心想不管沈伊此刻多么光彩照人,今晚过后,也只会是一个让人提起来都会脏口的“破鞋”。

  走到宫门口时,沈蔓看了一眼身后的梓蕊与梓檀、崔宁:“本公主与姐姐自围猎回来便许久未见,有许多话要说,你们就别跟着了。”

  梓蕊一怔,弓着身子应了一声,便乖乖待在外面。

  沈蔓瞪了一眼依旧跟着的梓檀和崔宁:“本公主说的话,你们没听到吗?”

  “你们两人就在外面守着。”沈伊横了一眼,“本宫与妹妹,要好好说说话。”

  梓檀与崔宁这才停住脚步,与梓蕊一起守在外面,没有丝毫异议。

  见沈伊肯配合,沈蔓的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两姐妹十分“友好”地牵着手进了毓秀宫,沈蔓已经准备好了丰富的酒菜,面子功夫倒是做的很足。

  若不是沈伊看见屏风后面一闪而逝的男人靴子,只怕她都要相信沈蔓是真的要跟她道歉了。

  “姐姐快坐。”沈蔓拉着沈伊坐在上首,“看看妹妹准备的东西,姐姐可还喜欢?”

  这一声接一声的“姐姐”,叫得沈伊一阵反胃,面上却丝毫不显,笑意盈盈地坐在她旁边。

  “快尝尝这菜,都是母后的小厨房所做,在这后宫之中,这可是旁人盼都盼不来的。”沈蔓说话间,神色间十分高傲,“也就是姐姐来了,换了别人我可是舍不得。”

  这后宫之中,只有皇后、沈伊和燕贵妃有自己的小厨房,沈蔓是不够格的。

  沈伊一笑:“看来本宫今日倒是有口福了。”

  沈伊正打算用膳,却被沈蔓拉住了,只听见她懊恼地说:“瞧瞧本公主这个记性,如今在宫中,不比王府,我们要事事小心。”

  沈蔓招手叫进来两个试菜小太监,各自试了她们二人面前的酒菜,确认无事便告退,她这才笑着说:“姐姐可以用了。

  “妹妹倒是考虑地周全。”沈伊吃了一口菜,点头说,橘子&&“还真是十分可口,多谢妹妹一番心意。”

  两世的相处,沈伊太了解自己这个“好”妹妹,她绝对想不了这么周全,将自己先摘干净,定是沈思远出的主意。

  沈蔓勾了勾唇角,心想你就好好吃吧,享受你人生中最后一顿美餐,今后的每一顿,你都会味同嚼蜡,食不下咽。

  她前一晚便把迷药给了翠娥,那个药劲儿会在一个时辰后发作,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果然,沈伊放下了拿着筷子的手,左手撑着自己的头,眼神迷离,看着随时都会晕过去。

  沈蔓冷笑着摇了摇她的肩:“姐姐,你怎么了?”

  “……本宫,本宫有些不适。”沈伊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想要站起来,“本宫就先,回去了……”

  哪能让她离开,沈蔓一把抓住她已经软成一团的腰身,将她塞到走进来的小宫女怀里:“姐姐既然不适,就在妹妹这里歇着吧。”

  说完,不等沈伊做出反应,一把将她伸出的手塞给那名宫女:“还不将她带进去?”

  宫女半扶半抱地,将看似已经昏迷的沈伊带到殿内一间早已准备好的房间内,让她躺在床上休息,然后便打算开始动手脱她的衣服。

  就在宫女颤抖的手就快要碰到她的衣裙时,沈伊蓦然睁开眼,一双眸子亮如鬼魅,一把抓住宫女的手。

  宫女吃了一惊,但并未大喊,心里知道长公主已经中了迷药,此刻想必只是做梦,她大着胆子想要甩开长公主的手。

  “本宫不过是在这里歇息一会儿,你竟敢趁着本宫不注意,想要盗取本宫玉佩。”沈伊坐起身,抓住宫女的手将她摔在地上,一个耳光就让她闭了嘴,“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宫女被一个耳光打蒙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长公主当成贼了,刚要开口说话,在对上长公主的那对眼眸时,却突然说不出一个字。

  这时,沈蔓带着沈思远往这个房间走过来,没在门口看到接应的宫女,沈思远便多了个心眼,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让妹妹先进去看看。

  沈蔓白了他一眼,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筹划好的,居然临了不敢进去,真是没用。

  她心里一边嗤笑自己的皇兄,一边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床边跪坐在地的宫女和看起来精神格外好的沈伊,直接愣在了原地。

  看到她的表情不对劲,沈思远就觉得事有蹊跷,转身就走,根本没往里看一眼。

  沈蔓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暗骂沈思远是小人,关键时刻将自己丢下就溜了,丝毫不讲兄妹之义。

  也是,一个连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都敢肖像的畜生,那里会有丝毫情义可言?

  “妹妹来了。”沈伊冷笑,“本宫好好地在这里休息,你宫里的人居然胆大包天,敢来偷本宫的东西,你倒是来说说,本宫该如何罚她?”

  沈蔓故作震惊地走进来,瞪了一眼那个欲开口的小宫女,说:“她不过是一个新进宫的小宫女,许是不懂规矩,被姐姐误会了?”

  “哦?”沈伊挑了挑眉,冷笑着问,“妹妹觉得,本宫会分不清楚,什么是不懂规矩,什么是偷东西?”

  沈蔓身子一震,她之前都是太轻敌了,居然还没认清楚,如今的长公主,早已不是那个任她如何欺骗、欺负都不发一言的王府长女了。

  “姐姐这是哪里话?”沈蔓勉强扯了扯嘴角,笑得格外尴尬,“妹妹不过是觉得,她一个小宫女不会有如此胆量罢了,既然姐姐如此说,妹妹自会重重罚她。”

  “你倒说说看,如何重重罚?”沈伊不依不饶,丝毫没有放过那个宫女的意思。

  沈蔓的表情险些绷不住,她使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才维持住笑容:“胆敢偷长公主的东西,这双手自是不能要了。”

  那小宫女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四公主,她之前只是一个洒扫的低阶宫女,前几日突然被四公主提升为近身伺候的二等宫女。

  她兴奋极了,觉得四公主既然赏识她,那么四公主让她去死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方才,四公主终于要她做事,让她将被迷晕的长公主衣服全都脱下来,洗干净等着太子殿下,她震惊地无以言表。

  可四公主许她,事成之后,就提拔她为毓秀宫的大宫女,甚至是以后的掌事宫女,她把心一横,便来了,没想到事没成,倒被长公主抓了个现行,她悔不当初。

  这时,因为动静太大,梓檀和崔宁石更闯了进来,不出意料地瞧见长公主好端端的。

  崔宁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屋顶上扒开的一块瓦片,知道何铄就在上面,她冷哼一声:“四公主,根据我大齐律例,在宫中偷盗者,视为大不敬,是要处以极刑的。”

  沈蔓瞪了一眼崔宁,恨不能将她当场撕裂,转而陪着笑脸看着沈伊:“妹妹斗胆向姐姐求个人情,就放她一条活路。”

  那小宫女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双膝跪地,不住地求饶,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时贪念,居然将小命都搭进去了。

  “那倒……”沈伊为难地开口,怜惜地看了一眼那个小宫女,仿佛万分不舍,“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只是个小姑……”

  “殿下。”崔宁走到长公主身边,转头看向那小宫女时,几乎是疾言厉色的,“殿下被封为长公主以来,还是第一次行使自己的权力,若是此次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以后在这后宫之中,还如何立威?”

  沈伊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沈蔓:“一个小丫头而已,如何能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或许是别有隐情呢?”

  崔宁断然道:“绝不可能,难道这毓秀宫之中,还有人敢指使她做别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沈伊:本宫今日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但还不够,沈蔓,沈思远,你们兄妹,且等着!

第50章

  沈伊与崔宁主仆二人一唱一和, 终于提醒了那个脑子里塞了一团浆糊似的小宫女,她眼前一亮, 觉得自己如果将四公主招认出来, 或许长公主会留她一命。

  小宫女磕头如捣蒜,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长公主饶命, 此事是四公主……唔唔……”

  她刚一开口, 就被沈蔓指使身边的大太监江豆子捂住了嘴,说不出一个字了。

  “妹妹听见了,这丫头死到临头, 还不忘挑拨咱们姐妹的关系,说是你……”沈伊意味深长地看了沈蔓一眼, 直看得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才接着说, “既然如此,妹妹看着办吧。”

  “姐姐说得没错, 胆敢偷盗长公主的东西, 又挑拨姐姐与我的关系……”沈蔓眼神冰冷地看着小宫女, 仿佛看着已死之人, “江豆子,拖出去,杖毙!”

  小宫女闻言,拼命地想从江豆子手中挣脱,却被他捂得死死的,她将求助的目光望向沈伊, 都说这个长公主人美心善,定不会看着她就这么死的。

  岂料,沈伊就好似没看见似的,掸了掸自己衣裙,仿佛那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似的,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小宫女知道,自己已经没了依靠,无力地瘫坐在地,任由江豆子将她拖着往外走去。

  “妹妹身边的人可是要留意,下次别再出这样的事情了。”沈伊勾着唇角拍了拍沈蔓的手,“本宫也乏了,这就回去休息,改日在惊鸿宫设宴,妹妹可别不来呀。”

  说完,沈伊便和梓檀先出去了,留下崔宁一人,对着沈蔓欠了欠身说:“奴婢在此停留片刻,待那小宫女处置完,奴婢好回去给殿下复命。”

  沈蔓暗暗握紧了双拳,指节发出“咯咯”的响声,在心底一字一顿地说:“沈、伊!”

  梓檀搀扶着沈伊上了轿撵,莞尔一笑:“公主,今日真是大快人心,奴婢看见四公主铁青的脸色,心里着实高兴。”

  沈伊勾唇:“今日只是个开始,以后,本宫自会让她知道,什么是长公主的权力。”

  “奴婢觉得,自打公主被封为长公主那日起,性子似乎就变了。”梓檀跟在轿撵边,刻意压低声音说,“在王府时,您总是吃亏,奴婢不知为您流过多少眼泪。”

  “梓檀,你觉得本宫的改变,是好,亦或是坏?”沈伊望着比上一世活得久的梓檀,眸中露出些许欣慰之色。

  这一世,她总算有能力,可以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了。

  “自然是好,奴婢不知道多开心呢。”梓檀欢快地说,“奴婢在王府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做,以后不同了,奴婢定会为公主争气。”

  方才看到崔宁与长公主的默契配合,梓檀不知道有多羡慕,只是她没有崔宁的那种气势,震慑不住别人,以后她还是要跟崔宁多学才是。

  “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沈伊笑着颔首,“本宫再也不会任人欺辱。”

  主仆二人说着,已经到了惊鸿宫门前,沈伊下了轿撵,进大殿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大殿内莫名有种冰冷的气息。

  梓檀似乎也觉出不对,挡在长公主身前,摆出时刻出手伤人的架势,然后看到了方才一闪即逝,如今又去而复返,面色格外凝重的宋大人。

  梓檀瞧了瞧宋大人的脸色,又看着自家公主如被定了身形似的一动不动,便识相地告退出去。

  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沉默了很久,宋骁苦笑着站起来走到沈伊面前:“你怎么总是让自己以身犯险?”

  “你怎么知道我做什么去了?”沈伊不答反问,“你又怎么会去而复返?”

  “我离开惊鸿宫之后,便看到四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朝着这边而来,便折回来,没想到你已经走了,便只能跟着。”宋骁似乎只有在沈伊面前,才会变得十分多话,“生怕你为了报仇,把自己折腾个好歹。”

  宋骁的目光,如那丝线,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沈伊,却不敢靠近,只是小心翼翼地围在她身周。

  宋骁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沈伊今日特意穿的那件裙子上,纪秦的手艺自是一流,她的身材更是将这件长裙衬得美艳无双,叫他再也移不开眼睛。

  ——穿着我送你的裙子,真是美。

  “本宫记得我说过,以后没有本宫的允许,不许你……”沈伊的声音,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丝毫底气,再加上今日下午自己鬼使神差穿的这件裙子,简直是无声地打脸,“再进……”

  “这里是大殿,不是寝殿。”宋骁跟她耍无赖,一双幽深的眸子仿佛要溺死人一般,“我没有违背你的意思。”

  “你……”沈伊抬起头看着他,瞪了半晌,最终还是在他深若幽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你无赖!”

  方才耍得无赖,不过是宋骁一时兴起,随口拿出来的理由,没想到竟让他意外发现,这招对沈伊非常有用,眼瞧着她的面色微微泛红,就连耳垂都红了。

  这个无意中的发现,让宋晓格外开心,他接着方才的劲儿,握住了沈伊的手:“我知道你放不下过去,可那终究已经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有我陪着你,不会让你孤单一人,不会让你无助,更不会让你成为别人的棋子,这一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一生无忧。”

  说完这么长一句话,宋骁暗暗吐出一口气,天哪,他终于说出口了,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沈伊身子一震,都忘了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就那么和他怔怔地对视许久,之前那些脑海中的片段似乎突然之间就消散了,她的脑海中、眼里,就只剩下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少年。

  他似乎屏住了呼吸,只有睫毛一颤一颤的,沈伊骤然发现,他的睫毛长而乌黑,垂下眼帘时,在他刀刻一般精致的脸颊上拉出长长的一道影子。

  这样的宋骁,没有了平日里的煞气裹身,所有的凌厉仿佛都收入鞘中,整个人变得柔和而好看,甚至有些……可爱。

  沈伊蓦然轻笑,用力回握住了宋骁的手,然后踮起脚尖,凑到他脸颊边,轻轻印上一吻,继而甩脱他的手,红着脸往殿内跑去了。

  沈伊的唇仿佛在他的脸颊上点了火星,这点火星开启燎原之势,瞬间就将宋大统领拿下,他的脑子里被这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炸成了一团浆糊,如一个人形木桩一般呆立当场,就连呼吸和心跳都停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宋骁眨了眨泛酸的双眼,活动了一下僵石更的四肢,茫然四顾,发现这里还是惊鸿宫时,他才反应过来,刚才这不是做梦。

  ——沈伊,真的亲他了!

  宋骁这一世沾满鲜血都不曾颤抖半分的手,缓缓抬起时,竟颤抖地几乎握不住,他缓缓用手掌附在方才沈伊亲过的地方,目光呆滞,半身不遂地走到大殿外。

  暗处的何铄慌忙落下来,在他身边低声道:“大人,您是偷偷进宫的,可不能让人发现。”

  何铄仿佛等了一个大齐年那样长,也没等来大人的回应,心里琢磨着大人这是受了多大的打击,怎么成这样了呢?

  宋骁根本已经忘了自己是偷溜进宫的,就这么捂着半边脸,目光呆滞,腿脚不协调地离开了惊鸿宫。

  梓檀和刚刚回来的崔宁面面相觑片刻,都没明白过来大人这是怎么了。

  崔宁瞪了兀自在暗处愣着的何铄一眼:“你愣着做什么呢?还不跟上去,别出什么事。”

  何铄反应过来,慌忙跟了上去,瞧大人那神情,只怕在长公主那里受的刺激不小,他一时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过去,只能不远不近地跟着,示意四周的禁卫军将大人走过的路全都守住了。

  其实就算不守,大晚上的,在宫中看到宋骁,所有人也只会觉得他是奉了皇上的密令做什么事,没有人会作死到皇上面前去问,更不会多嘴说出去。

  但万事都不是绝对的,何铄只能小心应对,默默地跟在大人身后。

  宋骁夜游魂一样在皇城四周的路上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在打算转第二圈时,碰到了从皇上那里出来的孙梧。

  孙梧今日本来当值,皇上念在他这些日子辛苦,便让他回去歇息一晚,明早起来再当值,他还未回到宣武殿,就看到自家大人傻兮兮地捂着脸向他走过来。

  孙梧疑惑地问:“大人,这是怎么了,牙疼吗?属下倒是认得一个专治牙疼的大夫,这就给您找来瞧瞧。”

  何铄一掐眉心,觉得孙梧今日算是触了大人的霉头,他难得义气地想要转移大人的注意力,一拍胸口:“大人,无论您做什么,属下都陪您到底。”

  宋骁蓦然笑了,捂着自己的半边脸,看着两个忠心的属下说:“今日我高兴,我们围着皇城跑三圈。”

  何铄:“……”

  见大人笑了,何铄头皮发麻,头发都炸起老高,再听到大人说的话,他内心有一种寻死的冲动。

  孙梧激动地拼命点头:“好啊,好啊,大人,属下正有此意,这些日子待在皇上身边,属下一身的功夫都快废了,今天正好跟着您。”

  何铄暗想:“……这两个大牲口。”

  不管他再怎么不愿意,胸口都拍了,不跑是不行了,只好眼一闭心一横,跟着大人先行跑起来。

  孙梧兴奋不已,一边跑还一边问:“大人,什么事让您这么开心?”

  宋骁捂着脸,眸中波光粼粼:“沈伊……亲我了。”

  何铄:“!!!”

  作者有话要说:  宋骁嗷嗷着绕着皇城跑:沈伊她亲我了!我媳妇亲我了!

  何铄:大人不高兴也让我跑,高兴也让我跑,我上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生无可恋)?

第51章

  何铄心中有万千委屈一涌而出, 很想一屁股坐到地上骂娘,没想到大人的确是受了刺激, 却是被亲傻了。

  “什么!?长……”孙梧那个大块头一蹦三尺高, 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可以压低了声音, “恭喜大人, 贺喜大人。”

  何铄从委屈中扒开一条“血路”,趟着自己刚才流下的“血泪”走到宋大人面前:“恭喜大人赢得殿下的心,以后必当鸿运罩顶, 幸福美满。”

  宋骁点头:“是,定会幸福美满。”

  沈伊, 这一世, 我定会让你幸福美满, 再也不会让你受一丁点儿委屈。

  这一晚,若是有人站在大齐皇宫的城墙上看一眼, 就会发现三个大傻子在围着皇城跑圈, 前面两人不知疲累, 一个满脸幸福, 一个满脸兴奋。

  至于后面那一个人,则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次日清晨,惊鸿宫。

  沈伊很早就起来了,用了早膳,便亲手给那盆紫色的小花松土施肥,又吩咐崔宁将自己那件淡蓝色的长裙洗干净, 好好放起来,万不可弄坏。

  梓檀和崔宁提心吊胆了一晚上,怕长公主心情不好,早上却发现她这哪里是心情不好,简直是太好了,甚至一直哼着小曲儿。

  梓檀悄悄跟崔宁咬耳朵:“崔姐姐,你说公主和宋大人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崔宁一向老持稳重,此刻虽然内心也十分好奇,却仍旧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不会打听主子们的事,我们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便好。”

  梓檀知道规矩,她也不过是一时好奇,毕竟十五年了,她从未见长公主如此开心过。

  既然主子开心,梓檀和崔宁也十分高兴,她们做起事来都事半功倍,惊鸿宫一整日都充满了欢声笑语,气氛格外融洽。

  这让偷偷跑来的丽珠心里格外向往,这是她在毓秀宫所看不到也听不到的,她的那位主子,对仆人格外苛责,动辄打骂,围猎场上用一块药碗的碎片硬生生在她胳膊上划了一道,至今伤痕还未彻底消除。

  她们这些做仆人的,从未想过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只盼着能跟一个好的主子,留着命,再少存些银子,将来出宫好过活。

  沈伊丽珠本是尚宫局一名洗衣宫女,在围猎场时,因为四公主身边的仆人全都被撤换掉,她就被临时指派到四公主身边,如今看来,这只怕不只是“临时”。

  上次长公主身边的崔嬷嬷颇有深意地跟她说了几句话,虽然她没读过几天书,却明白崔宁的意思。

  她内心也挣扎了很久,毕竟若是背叛旧主,她就算是被盖上了“不忠”的戳儿,以后或许再也无人敢用她。

  直到走到惊鸿宫门外时,丽珠心里依旧是纠结的,可听到了那里面的欢声笑语,她的腿就像是不听使唤似的迈了进去。

  梓檀正在将自己方才做的桃花酥切成小块,让长公主好克化,而长公主正在桃花树下荡秋千,梁禄正小心翼翼地在后面推。

  崔宁焦急地瞪了一眼梁禄:“慢点,都跟你说了仔细着点,万一殿下磕着碰着,你小心你的脑袋!”

  梁禄却不气也不急,一下一下地推着秋千,脸不红气不喘地笑着对崔宁说:“就奴才这功夫,姐姐放心就是,殿下若是少一根汗毛,姐姐拿奴才是问。”

  沈伊的笑声若银铃般响起,昨日一连两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她想不笑都不行:“你们两个别斗嘴了,本宫还要再高些。”

  崔宁惊呼着正要制止,蓦然看到已经走进来,呆立许久的丽珠,她拍了一下梁禄,走过去将丽珠引到长公主面前不远处。

  沈伊正闭着眼睛荡秋千,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丽珠的到来,她笑着对梁禄说:“梁禄,你别听崔宁的,再高一点,本宫不怕的。”

  梁禄一笑:“那奴才可不敢了,待会儿崔姐姐和檀姑娘非得扒了奴才的皮不可……哎,崔姐姐呢?”

  沈伊顺着他的声音睁开眼,这才看到低眉垂目的丽珠,她挥手让梁禄停下,不解的问:“这是谁?”

  丽珠双膝跪地:“回殿下的话,奴婢是四公主身边的二等宫女丽珠。”

  “哦。”沈伊微微颔首,“妹妹身边的人,到本宫这里是来做什么?”

  怕长公主误会,丽珠慌忙摇着头匍匐在地:“奴婢知道四公主几次三番想要害殿下,奴婢在围场不得已被派到四公主身边,从未做过任何对殿下不利之事,也未能取得四公主信任,昨日之事并未得到任何消息,还请殿下责罚。”

  “这是说的什么话?”沈伊挑了挑眉,莫名有一种硬气逼人之感,“你是妹妹身边的人,该是好好服侍她才是,如何跑到本宫这里说这些话?本宫可是一句也听不懂。”

  丽珠怔了怔,她本以为上次崔嬷嬷向她打听毓秀宫的事,还问她是什么时候到四公主身边伺候的,甚至隐晦地说梓欣是如何死的,让她有消息就跟惊鸿宫知一声,这些难道不是让她做内应吗?

  为何长公主殿下看似并无这个意思,难道是崔宁自己的意思?丽珠抬起头看了一眼崔宁,发现她面无表情直视前方,根本没有看她,这才反应过来,只怕这就是崔宁自己的意思,生怕长公主殿下知道了责怪。

  丽珠重新跪好:“奴婢在尚宫局就时常听人说长公主殿下对奴才们格外好,方才听到看到的都证实了这一点,奴婢不才,想到殿下身边伺候,即便做个洒扫宫女也求之不得,在这之前,奴婢愿意待在四公主身边,为殿下探听消息。”

  “本宫与四公主姐妹情深,根本不需要什么探听什么消息。”有了太多次被人欺骗的经历,沈伊不得不小心再小心,“你且回吧,本宫念你初犯,便暂时饶了你。”

  丽珠自是不笨,听得出长公主言语中的警惕,她站起身深深一揖:“殿下放心,今日奴婢没有来过,也什么都没说过。”

  说完,丽珠默默转身往惊鸿宫大门方向走了。

  梁禄压低声音问:“殿下,要奴才去跟着她吗?”

  “不必。”沈伊咬了一口梓檀递过来的桃花酥,“这丫头倒是个聪明的,日后且看她如何做。”

  梁禄一直小心翼翼的,没敢提昨天的事,此刻见殿下当真心情不错,这才试探着问:“殿下,那翠娥还在柴房关着呢,殿下打算怎么处置?”

  “将她带过来。”沈伊眸中的温情一敛,重新变得冷若冰霜,“本宫就让这惊鸿宫的奴才们好好瞧瞧,背叛本宫是什么下场。”

  梁禄应了一声,飞快地跑着去将那已被他五花大绑,在柴房关了一夜的翠娥带过来。

  翠娥被梁禄推搡着跪倒在长公主脚下,她惊恐万分,又表现地十分不解,拼命地挣扎着,看似想要解释什么。

  沈伊抬了抬手,梁禄便上前取出来翠娥口中塞着的东西,她一瞬间吸入大口的凉气,呛得重重咳嗽起来。

  好一会儿,翠娥才平息下来,朝着沈伊泪眼汪汪地说:“殿下要为奴婢做主,奴婢昨日好端端地给殿下做了桃花酥,却被这厮莫名绑了丢在柴房一晚。”

  沈伊勾了勾唇,看来沈蔓这次倒是小心,并未像这个蠢货透露多少消息,只怕翠娥根本不知道那药是做什么的。

  梁禄从袖中摸出一个纸包:“殿下,这就是在她屋子里搜出来的迷药,奴才拿去让孙御医瞧过,此药有致幻作用,服药后一个时辰人便会陷入幻觉之中,若是长期服用,可让人痴傻。”

  翠娥眼睛睁地溜圆儿,她是四公主派到惊鸿宫的没错,也一直为四公主探听长公主的消息,可她不过是个后厨的低阶宫女,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被四公主因此而训斥打骂多次。

  为此,她不惜铤而走险,越过后厨,直接到长公主面前露了几次脸,没想到长公主竟真的瞧上她了,还给她升了二等宫女。

  之前四公主将药给翠娥时,只说是对长公主殿下并无丝毫害处,只是想看长公主如喝醉酒一般出出丑,任何人都不会发现,更不会连累到她。

  既然如此,那是她哪里做的不对,让长公主怀疑了吗?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沈伊面无表情地说:“你不必疑惑,自你自己跳出来的那一刻起,本宫就知道你是谁的人,之前不过是陪你和你的主子演戏罢了。”

  翠娥一屁股瘫坐在地,没想到她自以为聪明,却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两个公主的圈套。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梁禄低下头,用看已死之人的目光看着她,“若是说得好,殿下也许会给你一个痛快。”

  翠娥绝望地笑起来,眼前浮现过自己年迈的祖母和幼小的弟弟,后悔不迭地想,如果自己不是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可能不会为了四公主许的重金而陷害长公主。

  事已至此,翠娥自知对不起长公主,她没脸也不可能在活下去了,就算长公主放过她,四公主也会杀人灭口,倒不如自己死了干净,还不会连累自己的家人。

  翠娥笑着笑着,眼泪骤然大颗大颗地滴落:“殿下可知,穷人家的日子有多苦,失去了父母的孩子有多苦?您和四公主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永远不会懂……”

  说完,翠娥狠狠地用牙尖咬自己的舌根,使出了自己在这世上最后的全部力气,仰面倒在了地上。

  祖母,弟弟,对不起……我不能再守护你们了。

第52章

  没想到一个小小宫女竟如此烈性, 沈伊倒是有些猝不及防,她茫然地看着翠娥的尸体, 想着她的最后一句话:“崔宁, 你在宫中多年,可知道她家里是何情况?”

  崔宁叹了口气:“奴婢知道, 翠娥做了错事, 她该死,但她也是个可怜人,自小便父母双亡, 祖母年迈又缠绵病榻多年,为了给祖母赚看病的银子, 她才会卖身为奴, 进了宫, 对了,她还有个年幼的弟弟。”

  崔宁说出这些时, 她不确定长公主究竟是要做什么, 但她笃定, 殿下绝不会因此牵连翠娥的家人, 赶尽杀绝的。

  “既是如此,崔宁,你明日出宫一趟。”沈伊摆了摆手,让梁禄将尸体带下去,“给她的祖母和弟弟一些银子,就算是本宫的一些补偿。”

  虽然崔宁笃定殿下不会斩草除根, 却也没想到殿下竟会如此仁慈,她热泪盈眶地跪下,说:“奴婢替翠娥,多谢殿下大恩!”

  沈伊叹息:“也是个可怜人。”

  话音刚落,就看到何铄从暗处飘落在内院,朝长公主拱手一揖:“殿下,宋大人命微臣将此物送来给您。”

  崔宁拭去自己眸中的泪水,站起身从他手中接过一个镶着金边,格外小巧精致的盒子,转呈给沈伊。

  沈伊接过来打开瞧了一眼,是一个小拇指尖大小的骰子,晶莹剔透,她放在手中仔细一瞧,那骰子中塞着的,竟是颗粒饱满的红豆。

  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何铄嘴角抽搐着,表情怪异地心想,大人最近整日和路公子在一起,这讨女孩子欢心的招数倒是学到了不少。

  梓檀和崔宁相视一眼,都明白了昨晚长公主和宋大人为何都奇奇怪怪的,感情是两人已经互相表白心意了呀。

  精致的骰子下面还放着一张小纸条,沈伊拿起一瞧,上面写着一行小字,虽然看起来已经刻意收敛,浓浓的相思之意依旧从字里行间扑面而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沈伊面色红了红:“告诉你们大人,东西本宫收到了……很喜欢,替本宫谢谢他的心意。”

  何铄一拱手:“是,微臣定当将话带到。”

  看着何铄离开,沈伊将手中的玲珑骰子递给崔宁:“本宫知道你的女工极好,替本宫编一条绳子。”

  崔宁应声,小心翼翼地将骰子接过来,手脚麻利地从屋子里拿出红色的丝线,编织成一条十分精致的绳子,将那骰子穿起来。

  沈伊接过,将红绳挂在脖颈间,骰子紧贴在心口的位置,就像是她与宋骁的心越来越近一般。

  “奴婢恭喜殿下与宋大人。”崔宁欠了欠身,欢喜地说,心想宋大人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宋大人待公主是极好的,奴婢都一一看在眼里,奴婢……”梓檀说着,竟有些哽咽,“奴婢替公主开心。”

  “傻丫头,开心你还哭什么?”沈伊拍了拍梓檀的手,“本宫这些年,苦了自己,也苦了身边的人,如今想通了,以后定会好好的和宋骁在一起。”

  只要想起上一世宋骁是如何死的,沈伊的心就一阵揪疼,她本以为那时的自己是最苦的一个,如今却能体会到宋骁当时的心境,越发觉得心疼他。

  既然如今她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她就会坚定地和宋骁走下去,无论未来遇到什么,这一世只要有他,她都不会太过担心。

  这种感觉,真是……甜滋滋的,心里好似吃了蜜一般。

  “是,奴婢开心,奴婢誓死守护公主的幸福。”梓檀跪了下来,一双眼眸亮晶晶的。

  崔宁与梁禄相视一眼,也一起跪了下来:“奴婢(奴才)誓死守护殿下的幸福。”

  沈伊欣慰地看着眼前跪着的三人:“都起来吧,本宫知道你们忠心,但本宫的幸福,会自己牢牢把握住,绝不会让它在指尖溜走。”

  三人一起欢欢喜喜地站起来,梓檀活泼泼地说:“既然宋大人送了公主东西,公主要不要回礼,以表心意?”

  沈伊一怔,两世了,她还从未送过除父皇外的任何男人东西,如今既然和宋骁互表心意,是该送个定情信物才是。

  想到“定情信物”四个字,沈伊右手捂着胸口处静静躺着的骰子,轻轻一笑:“本宫要亲手给他做个荷包。”

  沈伊整整用了三日,绣了一个带有红豆树的荷包,却没有让何铄转交,只让何铄告诉宋骁,她要见他。

  他说过,她想见他,他便会来。

  宋骁说过的话,自是不会食言,当晚他就偷偷进宫,直接去了惊鸿宫长公主的寝殿内。

  看见他,沈伊就想起自己上一次那个吻,羞得满脸通红,一个姑娘家如此主动,若是被他看轻了可如何是好?

  她内心十分忐忑地看着宋骁,却见他自进来开始,便不错眼珠地一直凝视着她,脸颊越发红了。

  宋骁缓缓走过来,搓了搓自己带着些微凉意的手,本想将沈伊拥入怀中,又怕吓着她,便只是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看到她另一只手负在身后,宋骁笑问:“藏了什么?”

  沈伊贝齿紧咬下唇,低眉垂目的样子格外惹人怜,半晌,她还是将身后的东西拿出来:“送给你的,就当还你送我东西之礼。”

  看到荷包的那一瞬间,宋骁的眸子骤然亮得骇人,他惊喜地接过荷包,左看右看,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好久不见他有任何反应,沈伊抬起头,身子却一震,她竟看到了宋骁脸颊上挂着晶莹的一滴泪。

  一个荷包,男女互表心意时十分普通的礼物,居然让这个两世都是铮铮铁汉的宋骁,哭了!

  “宋骁,你……”沈伊望着为她而落的那滴泪,内心的震惊无以言表。

  她想,无论前世今生,亦或有来世,她再也不会遇到比宋骁更在意她之人了。

  宋骁双手捧着沈伊为他所绣的荷包,珍而贵之地放在自己袖中,打算回去以后贴身带着。

  “沈伊,你可知,我有,多开心。”宋骁声音微微颤抖,说话都有些不连贯,“这一世就算是……”

  沈伊抬起素手,放在他的唇上:“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宋骁顺势吻了吻她的指尖,握在掌心放在胸口,将她柔弱的双肩揽在了怀里,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

  ……终于,可以将你拥入怀中了。

  靠在宋骁坚实的胸膛上,沈伊的俏脸红红的,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喜悦之情挂在眼角眉梢。

  宋骁低下头,又一次看见了那樱红小巧的唇,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疯狂想要亲一亲她的念头,覆上她的唇那一刻,他能听到自己聒噪如擂鼓的心跳,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沈伊下意识地想要躲,却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双黑亮的眸子,她的心一颤,微微合上双眼,心里的冰墙在这一瞬间崩塌。

  因为顾及到沈伊的感受,宋骁的吻本来只是打算浅尝辄止般的亲亲她的唇,直到感受到唇瓣的柔和与香甜,他才发现根本无法自拔。

  触碰的瞬间,他便已经沉沦,两世的相思都在此刻得以释放,他辗转吮吸,与她的唇齿缠绕不休,他揽着她的腰身,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不知过了多久,沈伊险些喘不上来气,宋骁才放开了她,两人微微喘着气,相视一笑,一个声音同时在他们心间响起。

  ——今天,终于可以好好亲一亲他(她)。

  “宋骁,我很欢喜。”沈伊靠在他的臂弯里,绽放出最美丽的笑容。

  宋骁没有说,却再度掠夺了她的唇,以行动告诉她,他欢喜地快要疯了。

  宋骁从惊鸿宫离开时,已经是月上中梢,他是亲手将沈伊抱着放到床榻上,看着她入睡才离开的。

  只是他刚一离开,沈伊便睁开了双眼,若不是因为怕宋骁觉得自己不够矜持,她刚才险些就想抱着他不让他离开了。

  她伸出食指,轻轻抚过自己被他亲的有些微微发肿的唇,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如果男女若是心意相通,便只是平常的亲亲抱抱,也是如此美好,美好地让人的心变得软成一团。

  唇间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清冽的,只属于他的气息,沈伊便带着这让人安心的气息陷入了睡梦之中。

  这一次,她的梦中只有甜蜜。

  欢喜地快要疯了的宋骁没有回自己宫外的住处,而是直接跑到路府,将已经睡着的路珩之拉起来霍霍了一通。

  路珩之若不是背上的伤还没完全好,真想跳起来把这个半夜打搅别人清梦的混蛋拎起来打一顿。

  “你现在是爱情顺利了,便要把身边这些没媳妇儿的人霍霍个遍吗?”路珩之忍不住咬牙切齿地盯着宋骁,很想在他脸上挠朵花。

  宋骁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幻象中,根本没听见“怨妇”似的路珩之说了什么,他脸上挂着傻兮兮的,很欠揍的笑容。

  路珩之:“……”

  这世上不知有没有卖后悔药的,他能不能回到几年前,和眼前这个只顾自己幸福,丝毫不顾兄弟死活的人割袍断义?

  宋骁一脸兴奋地抓住路珩之亵衣的衣领,晃了几晃:“路珩之,她说她很欢喜,是不是代表她早就喜欢我了?”

  路珩之的小身板差点被他晃散架了,“嗷”一嗓子嚎出来:“宋骁!你可做个人吧!”

  长公主殿下这一夜倒是睡了个好觉,只可怜了原本风流倜傥的路公子,被爱情冲昏头脑之人霍霍了一夜没睡好,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领了皇上封他为兵部主事的圣旨。

第53章

  路通待宣旨的公公一走, 便请出了“家法”,打算将路珩之暴揍一顿。

  “爹, 这是皇上封的官, 您要打,打……”路珩之撇了撇嘴, 脚下生风地往外溜, “不管怎样,也不能打我呀,这次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逆子, 你长大了,为父管不了你了?”路通气得指着跳脚的儿子大骂, “别以为老夫不知你跟那个宋骁整日里走得近, 此事只怕是他在皇上面前所说。”

  “宋骁他是我兄弟不错。”路珩之关键时刻出卖兄弟绝不含糊, “可这事是不是他所说,我就不知道了, 反正跟我没关系。”

  他心想, 老爹有本事去找宋骁骂啊, 总捡软柿子捏算什么本事?

  “兄弟?”路通被儿子气得满脸通红, 脸都憋大了两圈,“你娘可没那么威风的儿子!”

  路珩之:“……”

  “你可知禁卫军统领是何人,如今朝中炙手可热,人人都巴结奉承之人,他为何与你称兄道弟?”路通对自己的儿子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掂的清楚的,“若不是他想通过你, 对老夫做什么,如何会与你如此亲近?”

  路珩之挠了挠后脑勺,很想说老爹你真的想多了,以宋骁如今的势力,想对您做什么,还需要先收买您的儿子吗?

  “你立刻去告诉宋骁,辞了这份差事,否则老夫便打断了你的腿,在家里养着!”路通扔下鞭子,气成一个炮筒子似的冒着烟走了。

  路珩之掐了掐眉心,自己居然还是低估了老爹的固执,皇上都下了圣旨了,他竟还是不肯就范,这可如何是好?

  瞧着老爹穿好官服去上朝,路珩之偷偷溜出家,跑去兵部找宋骁,任他巧舌如簧,智计无双,偏偏对自己的老爹没有丝毫办法,这个时候,只能找他想办法了。

  宋骁说是在兵部学习,但实际上和钦差大臣差不多,他是带着皇上的圣旨来的,兵部左右侍郎将他奉为上宾,平日里请都请不来,如今可算是有机会了。

  路珩之到兵部时,众人都知道他与宋大人交情匪浅,自然无人敢拦,他一进门就看到宋骁大爷似的坐在兵部大厅正中,那原本该是兵部尚书所坐的位置上。

  兵部左侍郎林泉递上一杯茶,点头哈腰地问:“宋大人今日前来,可还要查些什么?”

  右侍郎霍舟面无表情地将一盘点心放在宋骁手边,一句话也不说,肩背笔直地站在一旁。

  路珩之心想,好嘛,堂堂兵部两位正四品侍郎大人,居然给宋骁干起了丫环的活儿,他还真是个大爷。

  见他来了,路珩之也未起身,跟身旁的两个“丫环”说:“这是兵部新来的主事,路珩之,路大人。”

  主事只是从五品,比两个侍郎大人官阶低,但路珩之是首辅大人独子,又能让宋骁亲自介绍,这来头自然不小,两人相视一眼,纷纷走到路珩之身边。

  林泉拱了拱手:“路大人,欢迎来兵部,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

  路珩之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绕过他们走到宋骁身边,很随意地一拍他的肩膀:“你倒是神清气爽,小爷被你祸害了一晚上,现在还全身疼。”

  路珩之的本意是,自己被他左摇右晃,晃得全身散架一般疼,可他看到两位侍郎大人变了味道的目光,登时有些怀疑自己这番话的意思。

  宋骁:“……”

  ……简直时时刻刻都想把这二货剁碎了喂狗!

  路珩之轻咳一声,想要解释,被宋骁一把拍到一边,生怕他又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言语。

  两位侍郎大人连忙垂下眼帘,互相看了一眼,心想难怪这两人都老大不小的了,连个心上人都没有,还一致将皇上所赐的礼物转赠给了长公主殿下,路公子甚至一再拒绝四公主对他的好意。

  两人眼神沟通完,林泉欲盖弥彰地说:“两位大人放心,下官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

  霍舟一拱手,神情就像是随时赴死一样郑重,不言而喻地表示,自己会对此事守口如瓶,死都不会说出来。

  宋骁:“……”

  路珩之:“……”

  完了,这还能解释地清楚吗?

  路珩之偷瞄了一眼依旧一本正经的跟个人似的,其实磨着后槽牙想要捅死他的宋骁,心里简直要笑疯了。

  宋骁,你他娘的也有今天!

  路珩之故意揽着满脸杀气的宋骁,走到兵部的大门口,然后被他一把甩到了墙上,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宋骁,小爷我就喜欢你这不喜欢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路珩之笑得快要不能呼吸,“唉哟,这个事儿足够小爷笑一年了……哈哈……”

  “路珩之,你最近最好绕着我走……”宋骁咬着后槽牙,从牙缝中挤出来几个字,险些把牙吐出去,“否则,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一刀结果了你。”

  路珩之才不理会宋骁的恼羞成怒,依旧笑得没心没肺,非得靠着墙角才能保持自己不笑地跌坐在地。

  “宋大统领,噗……”路珩之深吸一口气,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绷住不笑,原本打算说正事,可看到宋骁那张气得要杀人的脸,再度破功,“啊哈哈哈……你先,离我,离我远点……”

  难得看见宋大统领吃瘪的样子,简直千年等一回,不笑个够都对不起自己。

  宋骁蓦然唇角诡异地一弯,从后面偷袭,一脚踢在路珩之的屁股上,让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脸跟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路珩之吃了一嘴泥,痛呼着爬起来坐在地上,指着宋骁骂道:“你你你……你趁人之危,你欺负弱小,丧心病狂!”

  宋骁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请问路公子,您复合弱、小,哪一个?”

  这次换路珩之咬着后槽牙了,他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整了整凌乱的发丝,总算进入了正题:“你宋大统领本事通天,怕是也搞不定我爹,他可是宁愿打断我的腿,养我一辈子,也不肯让我到兵部做事。”

  宋骁皱了皱眉,路通是朝中难得直言不讳的重臣,有时说话毫无顾忌到连皇上的面子也不给,不怕死到这种地步,为何偏偏怕儿子涉足兵部亦或是军队之事?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货是他们老路家的一根独苗?

  “怎么,没法子了?”路珩之眸中失望之色一闪即逝,“算了吧,我爹那老顽固,只怕皇上拿他也没法子。”

  “不急,我跟你爹谈谈。”宋骁拍了拍路珩之的肩,“放心,既然我说过的事,必定会做到。”

  路珩之点了点头,目送着他离开,待四周安静下来,他蓦然听到风中传来两位兵部侍郎大人的窃窃私语。

  霍舟:“你说他们俩那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路大人笑成那样?”

  林泉格外语重心长:“只怕是路大人高兴,终于有人知道他们的事,而且完全不计较,用平常心对待他们。”

  霍舟将信将疑:“那为什么宋大人要踢路大人一脚?”

  林泉思索片刻,皱着眉看着路珩之僵直的背影:“可能是因为宋大人比较害羞?”

  霍舟这次不问了,自行解释了一下宋骁最后那个拍肩的动作:“宋大人也不容易,打完还要安慰一下路大人。”

  林泉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绝不能泄露出去半句。”

  霍舟自认为很讲义气地一拍自己胸口,重重地点了点头。

  路珩之:“……”

  这玩笑,开得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皇上给了宋骁半月之期,今日是最后期限,他要先进宫复命,却在宫门口遇到了路通。

  宋骁因着上一世的事情,自认为一直对路通礼遇有加,他拱了拱手:“路阁老。”

  路通目不斜视地哼了一声:“不敢,宋大人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老夫受不起这一礼。”

  因为是个老顽固,朝中许多大臣都对路通敬而远之,他也不屑于去和任何大臣结交,尤其是像宋骁这样的“佞臣”。

  宋骁勾唇一笑,与他并肩而行:“我在朝中敬重的人不多,路阁老是其中一个,您不畏生死,对大齐鞠躬尽瘁,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何您偏偏不让路珩之沾兵部和军权之事?”

  “多谢宋大人如此瞧得起老夫,这本是老夫的本分,可珩之他自小体弱,又毫无为官之才能,只怕当不起宋大人如此信任。”路通的言语,和他此刻的面色一样冰冷。

  宋骁微微颔首:“我就知道,路阁老认为我是在利用路珩之。”

  “老夫从未如此想。”路通断然否决他的话,“路珩之可能还不够格让宋大人利用。”

  “路阁老。”宋骁快走两步,挡住了路通的去路,十分认真地说,“请您相信,我与您的心是一致的,那些死于我手的大臣,您可以去查一查,看看他们是否无辜?”

  没想到宋骁会如此跟他掏心掏肺,路通倒是一愣,不知道他这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珩之与我,是真的志趣相投,有着过命的交情。”宋骁面色凝重,道出了一个他多年未曾向人展示的软弱一面,“五年前我因为一些原因,重伤倒在华京城的街头,是珩之救了我。”

  路通再度怔住了,对于此事,他竟一直不知,那小子竟背着他,救了这么一个未来朝堂上搅弄风云之人,虽然那时他们都只是涉世未深的半大小子。

  宋骁接着说:“我宋骁是知恩图报之人,让珩之去兵部,也是为了圆他的心愿。”

第54章

  宋骁此刻的表情十分沉重, 看似像是一个长辈在给自己的后辈谋划未来:“难道您不觉得,一直将他护在您的翅膀下面, 这很残忍吗?您有资格有能力谁的边也不站, 可路珩之呢?若是有一日……他该如何自处?就算是我,也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他。”

  如今看似已经封了太子, 但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 二皇子野心勃勃,夺嫡之争迟早上演,作为内阁首辅, 路通已是两朝元老,即便他谁也不选, 无论谁上位都不敢将他怎样。

  可路珩之就不一样了, 若是路通百年之后, 难保新皇不会将新仇旧恨一股脑地算在路珩之,甚至是整个路家身上。

  若是路珩之有官职傍身, 可能新皇要杀还得找个正当的理由, 可若是路珩之只是一介草民, 那碾死他还不是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宋骁话说得很直白, 路通不由地陷入了沉思,面色显得比方才苍白了几分,半晌,他绕开宋骁朝着御书房走去。

  宋骁知道自己的话对路通一定有用,便不再跟上去,反而绕道去了御花园, 给沈伊摘了几朵时下正盛开的花朵,命何铄给她送去,这才往御书房去。

  皇上生性多疑又敏感,对身边的人尤其是警惕,如果他和路通一起进御书房,只怕皇上能自行想出一场内外勾结,欺君罔上的大戏。

  沈风铎正在御书房等着宋骁,却等来了冷着一张脸的路通,他倒是有些诧异地问:“朕并未宣召,路爱卿进宫所为何事?”

  路通有些艰难地挪动着自己微胖的身躯,走到皇上面前,双膝跪地:“老臣今日清早收到犬子被封为兵部主事的圣旨,甚是惶恐,犬子只懂得吃喝玩乐,老臣恐怕他担不起皇上如此的厚爱。”

  沈风铎笑了,示意身边的罗春,让他赶紧将路阁老扶起来:“路爱卿多虑了,围猎场朕瞧见那孩子倒是机灵的很,内心也十分喜欢,听闻他如今依旧闲赋在家,便找了个合适他的职位,怎么就当不起?”

  路通慢吞吞地起来,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老臣多谢皇上厚爱,只是犬子……”

  沈风铎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朕心意已决,爱卿不必多言,若是爱卿抗旨不遵,朕可是要拿你路家是问。”

  路通也是两朝元老了,如何会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他生性喜猜疑,喜欢将所有人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若是自己一再拒绝,只怕皇上该怀疑他的用心了。

  沉默了片刻,路通无奈地再度双膝跪地:“老臣替犬子多谢皇上恩德。”

  “这就对了嘛,你这个倔老头,还要朕亲口跟你说。”沈风铎摇头叹息,“明日便让珩之那孩子上任。”

  路通叩首:“是,老臣遵旨。”

  跪拜完,路通站起身往书房外走去,却与“刚刚”回来的宋骁擦肩而过,宋骁只是目不斜视地对他点了点头,全没了方才那样礼遇的神情。

  路通在心中感叹,这个少年,他日必定是能左右朝政,甚至是左右储君人选之人。

  他虽然厌恶宋骁做事的手法,总觉得他应该将那些朝臣交给刑部,一层层审理,最终上报给皇上,由皇上定夺才是,可他又不得不承认,那些被宋骁以各种法子弄死的朝臣中,并无一人是无辜的。

  因此,路通对这个少年的感觉是复杂的,只愿他日宋骁不会因为一念之差走错了路。

  怀着这样忧国忧民的心,路通离开了皇宫。

  宋骁将自己这半个月来对兵部诸位大小官员的表现和能力,一一写在折子上,呈给皇上。

  沈风铎看完了折子,无奈地扔在桌上:“朕要看的不是这些,朕想听听你对那些官员的评价,他们到底谁能胜任兵部尚书一职。”

  宋骁思索片刻:“按照规制,尚书一职需要在左右两位侍郎大人中选一个,左侍郎林泉大人脑子活泛,做事十分灵活,总是事半功倍,而右侍郎霍舟大人老成持重,做事一板一眼,最重要的是,这两人都对皇上忠心耿耿,臣实在是不知谁更胜一筹,还请皇上定夺。”

  沈风铎指着他笑说:“你呀你呀,任何时候都是这样一副样子,谁也不得罪。”

  宋骁十分“惶恐”地单膝跪地:“臣说的都是实话,臣与他们两位不曾相识,无论皇上让他们谁做这个尚书之位,亦或选别人,臣都毫无异议。”

  “起来吧,朕知道你忠心。”沈风铎拍了拍他的肩,“朕记得,兵部对上次的事情结案,奏折是林泉写的,写的不错,便是他吧,罗春,去草拟一份圣旨。”

  罗春闻言,忙小跑着去准备了。

  沈风铎转而看着宋骁,上下打量一番:“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可有中意的姑娘,只要你说出来,朕必会为你赐婚。”

  “臣目前还未中意哪个姑娘,若是……”宋骁始终低着头,长而乌黑的睫毛遮住了他星辰般的眸子,也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若是他日瞧中了哪家姑娘,必定会请求皇上赐婚。”

  沈风铎笑着点了点头,语破天惊地说:“既然你没有中意的,朕便为你选一个。”

  听到皇帝的话,宋骁眉头一皱,他做好了准备,无论皇帝说出的是谁,他都有法子让对方知难而退。

  沈风铎瞧见自己这句话总算让长年面无表情的少年皱眉,心说你小子居然也有怕的时候,既然不愿,想必是已经有中意之人,朕倒是要看看,对方是谁。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沈风铎再接再厉:“朕上次围猎瞧着少傅家的小女儿似乎对你有意,你觉得如何?”

  宋骁绞心脑汁,也没想出来少傅家的三女儿是哪个,怎么会对他有意?

  半晌都没想出个所以然,宋骁只好如实回答:“臣,并不认识少傅大人家的女儿,臣整日都是板着脸,哪有哪家会对臣有意?皇上怕是误会了。”

  “误会?”沈风铎不悦地沉着脸,“朕瞧着人家姑娘对你甚是中意,朕打算成人之美,赐婚于你二人。”

  宋骁单膝跪地,正要出口求皇上不要赐婚,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此刻这御书房只有他与皇帝,皇帝挑这个时候跟他说这话,只怕不是当真,而是试探他。

  “臣一生只愿忠于皇上,至于成家之事,臣从未想过。”宋骁跪也跪地格外挺拔,“若有一日需要臣上战场杀敌,臣也愿为了我大齐,为了皇上,马革裹尸,因此不愿害了别人家的好姑娘。”

  “混账话!”沈风铎阴沉着脸,目光清冷如冰,“哪有好男儿不成家的?”

  宋骁身子一震,他从皇帝的话语和神情中,读懂了另一层意思,皇帝曾经可以让他肆无忌惮地运用自己手中的军权,对朝臣们生杀予夺。

  可如今不同了,一个身居高位之人,最为忧心地便是一个权力太大,却又不受控制,没有丝毫弱点之人。

  看来,他是该向皇上展现弱点了。

  宋骁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皇上恕罪!”

  沈风铎眼皮都未抬,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你何罪之有?”

  “臣……”宋骁欲言又止,仿佛十分难以启齿,“臣之所以之前那样说,完全是因为……臣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之人,这辈子不知有没有那个福份得到她,可若不是她,臣宁愿终身不娶。”

  沈风铎的目光立刻缓和了许多:“朕就知道,你小子一向忠心,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一再拒绝,原来心里真的是有人了,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谁,为何连你都说是不该喜欢之人?”

  所有朝臣中,但凡有女儿的,都想往宫中送,若是得了皇上的宠爱,便一家人跟着鸡犬升天了。

  其次便是未来的天子,但是这个要押宝,若是押对了,自是皆大欢喜,若是押错了……只怕一个家族都要等着新皇帝秋后算账,风险较大,不是上上之选。

  再次就是皇帝的宠臣,放眼整个朝中,沈风铎最宠信的,除了宋骁还能有谁?怎么还会有宋骁不敢说出口的人呢?

  难道是……沈风铎想起围猎最后一天,宋骁将自己手中的赏赐递给沈伊时的神情,越发觉得有可能。

  沈风铎:“怎么,你竟敢惦记哪位公主?”

  “臣,不敢。”宋骁只说了这几个字,便始终低着头,不再开口。

  以他对皇帝两世的了解,他虽然对女儿看似十分疼爱,但灾祸来临时,还是第一时间选择牺牲女儿,对皇帝来说,两个女儿就是随时可以抛出去的棋子。

  至于这枚“棋子”怎么用更好,全在当时的情形是怎样的。

  沈风铎沉默了片刻,果然没有发很大的脾气,只是叹了口气:“少年人,对何人动心,他日老了回忆起来,都是美好的,只是……不是任何人你都有资格去动心。”

  终于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沈风铎却又觉得这个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带着这样矛盾的心情,他摆了摆手,示意宋骁可以出去了。

  宋骁离开御书房,就拐进一条林荫小路,他早就探好了这条小路,平日里无人,只要派两名禁卫军把守,他就可以顺着这条路,不被任何人发现地直通惊鸿宫后门。

  沈伊刚收到何铄送来的花,让梓檀找了个花瓶插起来,就看到宋骁从后门方向走过来,她笑了笑,起身出去迎接。

  惊鸿宫之前有沈蔓派来的翠娥,和皇后派来的两人,翠娥死后,那两人就被沈伊找个借口打发了,如今这里已是铁桶一般,任何事都绝不会有人透露半分消息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荣升“主播”了,要给学生网上授课,网上改作业(╥╯^╰╥)忙碌的要命,亲亲们给我点鼓励啊,另外你们千万别出门,让这场疫情快点结束吧,武汉加油,中国加油^0^~

第55章

  宋骁一步步缓缓地走过去, 朝着沈伊伸开坚实的双臂,看着她笑颜如花般扑向他, 用力拥她入怀, 仿佛拥住了天地。

  抱了好一会儿,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拉着手坐在廊下, 相互依靠着说话。

  沈伊靠在宋骁的肩上,唇角始终上扬着,两世的所有开心加起来, 也敌不过此刻,她真想将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没有前世的仇恨, 也没有今生的小心翼翼。

  宋骁轻抚着她的发丝, 柔声说:“今日皇上又问起我是否有心上人……”

  还未等他说完,沈伊就在他怀中蓦然坐直了, 紧紧盯着他的眼眸问:“父皇问你, 那你怎么回答的?”

  “嗯……”见她这么着急, 宋骁别过头去, 肩膀很可疑地抖了抖,“我自然是照着围猎场那么说的。”

  “哦。”沈伊有些失望地低下头,虽然她心里明白,如今不是将他们二人的关系告诉皇帝的最佳时机,心里却依然不免有些不舒服。

  宋骁望着低着头、咬着唇,从未如此可爱的沈伊, 抿唇一笑:“就算我这么说,皇上也未必信,我告诉皇上,我喜欢上了一个我本不该喜欢之人。”

  沈伊霍然抬起头,眸中亮晶晶的,仿佛方才的不快从不存在:“父皇猜出是谁了吗?”

  “皇上何等缜密的心思?”宋骁重新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怕是已经猜出来了。”

  “那怎么办,如果父皇反对,以后我们可就不能时常见面了。”沈伊有些忧愁地皱起眉头。

  自打她和宋骁挑明心思,她这几日都睡得很好,再也没有做过任何有关于上一世的噩梦,她满心欢喜,只盼着和他见面的时间再多一些。

  宋骁刮了一下沈伊秀气的鼻尖,宠溺地一笑:“原来有人想时常与我见面。”

  沈伊闻言,羞得面色一红,转头看去,却见宋骁满目星河璀璨,那眼神,晃得人险些睁不开眼。

  亲吻,是这个世上最能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唇与唇的相碰,齿与齿的相磨,舌与舌的纠/缠,仿佛将两个灵魂融为一体,这是思与思的契合,更是灵与身的融洽。

  两人在廊下一直坐到月上中梢,宋骁又如约教了沈伊一套拳法,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他才顺着来路悄无声息地走了。

  沈伊站在廊下看着他一点一点远去,直到身影完全没入夜色中,她依旧不曾移动半分,似是灵魂也随之而去。

  “公主,天都快亮了,您还是回去好好歇着吧。”梓檀将一件披风搭在长公主的肩上,“如今虽然已入夏,早晚依旧凉风阵阵,公主可要仔细着凉。”

  “无妨,伤心会伤身,本宫小时候体弱多病,与心情不好不是没有关系。”沈伊依旧没动,“如今我心欢喜,身体自然会呈现最好的状态。”

  梓檀莞尔一笑:“公主说的是,奴婢不知多感激宋大人,自从公主进宫后与宋大人在一起,笑容都多了很多,而且再也没有吃过药。”

  要知道,以前在王府时的三小姐,可完完全全就是个病秧子,每日必喝一大堆苦药,照一日三餐地喝,身形弱柳扶风,一根指头都能将她碰倒。

  沈伊笑了笑,回归正事:“燕贵妃不是已经知道琪美人的异样,怎么还没出手?”

  “梁禄暗中打听了,似乎是这两日燕贵妃那边就会有消息,公主不必着急。”梓檀扶着她往寝殿走去。

  “夜长梦多,万一皇后也发现了,先出手可就没燕贵妃什么事了。”沈伊眉头微皱,“更牵扯不到沈思远身上。”

  “公主放心,崔姐姐与何铄联手,将消息封锁地严实,皇后娘娘不会发现地这么早,至少不会在燕贵妃有动作之前发现。”梓檀笃定地说,“我们就等着看燕贵妃娘娘如何做。”

  沈伊点了点头,躺了下去,一挨着床榻才发现自己疲累至极,立刻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晌午,沈伊才精神焕发地起来了,看到自己的桌上又放了一盒新鲜的水果与点心,里面还有一张小纸条。

  字字都如剑削,一瞧就是宋骁自己亲手写的——昨晚让你睡得太晚,我很抱歉,以后不会了。

  沈伊咬了一口香甜多汁的葡萄,心想,还真是个傻子。

  崔宁急匆匆地走进来:“殿下,燕贵妃那边传来消息,今日贵妃娘娘宫中要设晚宴,特意请宫中二位新人前去赴宴,由辛妃娘娘作陪。”

  沈伊一边吃葡萄一边问:“父皇今日可有翻牌子?”

  “不曾。”崔宁知道长公主要做什么,自然是将所有事情都打听地清清楚楚。

  沈伊勾唇一笑:“那就告诉何铄,让宋大人想法子,务必在晚膳时将父皇带到燕贵妃宫中。”

  既然燕贵妃要唱大戏,她就得让这场戏唱实在了,一锤定音,坚决没有后续。

  “是,奴婢明白了。”崔宁又如来时一样,急匆匆地走了。

  梓檀进来服侍长公主用早膳,完了又陪着今日心情格外好的长公主殿下去御花园遛食,直到下午时分才回到惊鸿宫。

  梁禄来报:“殿下,燕贵妃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各宫娘娘小主都已经去了。”

  “盯紧了,万不可出什么差错。”沈伊一边用梓檀递过来的绢帕拭去自己脖颈间的汗珠,一边冷声吩咐,“也不能叫琪美人先一步寻死,不然没了主角,这戏还怎么唱?”

  “是,今日奴才与何副统领两人盯着,保管不会出错。”梁禄说完,转身告退出去。

  话说燕贵妃特意设了宴席,据说是因为“新进宫的诸位妹妹,伺候皇上劳苦功高,作为贵妃娘娘,她要感谢诸位妹妹”。

  说的是“诸位妹妹”,邀请的却只有正当宠的兰贵人,和从未被宠幸过的琪美人,还邀请了辛妃作陪。

  此刻众人已经在燕贵妃宫中坐定,面对着桌上的美味佳肴,众人却都无人敢动,尤其是兰贵人,她在围猎场被宠幸时,据说燕贵妃就发了好大的脾气,不知今日这又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燕贵妃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对着无动于衷的三位“妹妹”一笑:“诸位妹妹,本宫今日请你们来,一来是咱们姐妹也说说话,亲近亲近,二来则是多谢妹妹们伺候皇上,希望日后你们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燕贵妃这话就有些僭越之嫌,可她是仅次于皇后娘娘的贵妃,且一直如此嚣张跋扈,众人都是敢怒不敢言,便也无人觉得有何不妥。

  辛妃与兰贵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臣妾多谢贵妃娘娘。”

  只有琪美人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许久都不曾喝下去,她今日来之前特意吃了止吐的药,可看到桌上的菜肴,她的胃里依旧一阵翻腾。

  不知燕贵妃是否是有意,桌上的菜全都是鸡鸭鱼肉,油腻腻的,让人瞧着就不舒服。

  琪美人望着自己杯中的酒,怕自己这一口喝下去,吃的止吐的药就前功尽弃了,在座诸位都不是沈伊那未经世事的小丫头,总会瞧出端倪的。

  琪美人站起身,歉意地说:“贵妃娘娘恕罪,嫔妾这几日身子有些不适,御医叮嘱过,不可饮酒……”

  燕贵妃闻言,十分痛快地摆了摆手让人将琪美人桌上的酒杯撤换掉,换成了清淡的茶水。

  琪美人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格外感激燕贵妃,她缓缓坐下,捏着鼻子夹了一口菜吃,沉默不语地看着其他人说话。

  辛妃似是无意地看了一眼兰贵人:“兰妹妹自打围猎之行,被皇上宠幸多次,这肚子,可有动静?”

  兰贵人有些羞涩地低下头:“辛妃娘娘莫要拿臣妾取笑。”

  辛妃就当是自己说了个笑话,无声地笑了笑,又看向琪美人:“琪美人也不必心急,贵妃娘娘今日既宴请你,自会为你找机会侍寝,贵妃娘娘一向仁慈,断不会瞧着你这朵娇嫩的花朵枯萎的。”

  琪美人何尝没求过燕贵妃,她自打回宫,在燕贵妃和皇后那里不知道明里暗里求了多少次,皇后倒是为她制造过一次机会,可不知为何,皇上那晚批阅奏折,根本没顾上想起她。

  她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了,为此在自己的宫中痛哭了好几日,她在自己的宫中日日折磨自己,可任凭她怎么折磨,身上的这块肉都牢牢地长着,没有丝毫掉的意思。

  回宫之后,她托人给太子殿下送过一封信,还托人从宫外买堕胎的药,几经周折,却没有一次成功的,太子殿下也不知是没收到信还是怎样,根本没有理会她。

  燕贵妃十分大气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琪美人说:“妹妹花一般的容貌与年纪,何愁得不到皇上的宠幸,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你且放宽心,本宫这两日就想法子让皇上翻你的牌子。”

  琪美人经历过太多次的失败与失望,对燕贵妃的话根本不敢信,她苦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嫔妾多谢贵妃娘娘。”

  “不必言谢,咱们都是姐妹。”燕贵妃眼角处冷芒一闪即逝。

  辛妃敏锐地捕捉到了燕贵妃的细微眼神,她不由地偷偷打量了一眼琪美人,看来今日这场鸿门宴是为谁所设,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辛妃端起酒杯,与兰贵人对饮一杯,也不再多说话,在一旁冷眼旁观燕贵妃往下如何唱,只是在必要时开口说一句,还是一贯地长袖善舞,和稀泥。

  整个宴席吃得可谓非常“愉快”,如果没有最后上的那道菜的话。

第56章

  自打围猎场回来, 皇上忙了许久,还从未踏足过后宫, 今日在大太监罗春一再地劝诫之下, 才决定放下前朝政事,到后宫去看看燕贵妃。

  沈风铎刚走进燕贵妃的宫门, 就听到里面几句轻笑, 走近了才瞧见今日这是赶巧了,燕贵妃竟是在宴客。

  瞧见是皇上来了,燕贵妃忙整理妆容起身相迎:“臣妾恭迎皇上。”

  其他几位妃嫔也一同起身, 好容易见着了皇上,琪美人尤其谄媚地朝着皇上眨了眨眼。

  沈风铎却视而不见, 走过去握住燕贵妃的手, 亲自将她扶起来, 然后一同坐到了主位上,其他人这才敢重新落座。

  燕贵妃今日本安排了丫环去皇上下朝的路上等着, 想法子将皇上带到她这里来, 她以为丫环成功了, 便没在意。

  实则沈风铎下朝从后殿直接走了, 根本就没见着燕贵妃身边的丫环。

  沈风铎环视一眼下面坐着的几人,先是朝着辛妃点了点头:“听说前几日身子不适,可好些了?”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不过是偶感风寒,已无大碍。”辛妃始终如一地宠辱不惊,这或许就是她并不是很得宠的缘由。

  沈风铎不过就是顺口一问, 又瞧见兰贵人也在,眼神难得温和了些,这个小丫头总是给他一种楚楚可怜,处处需要他保护的感觉。

  “虽已入夏,天气却也还未完全热起来,穿得这样单薄,仔细着着凉。”沈风铎招了招手,让兰贵人坐在他身边,握住了她略显冰凉的素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上对她如此亲昵,兰贵人羞得满脸通红,根本不敢抬眼看其他人是什么表情。

  然而不必看,她也能感受到来自皇上另一边那两道充满杀意的目光。

  皇上的目光随意地在琪美人处略一停留,便又回到了燕贵妃和兰贵人处,对她二人都是嘘寒问暖的。

  好容易盼着皇上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却转瞬即逝,那目光凉薄的,琪美人甚至觉得,她怕不是过了个假的夏天。

  气闷之下,琪美人根本没看清楚最后上的那一道甜汤里面有什么,便用勺子一口一口喝下去。

  见她喝了那碗汤,燕贵妃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转瞬即逝,又换上了她惯有的,格外高傲的笑。

  辛妃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汤,那上面飘着的细碎的红花,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喝下汤片刻之后,琪美人觉得自己小腹间传来一阵剧痛,一道温热的感觉自下/身传来,她暗叫不好。

  琪美人慌慌张张地起身,将自己的衣裙往背后遮了遮:“皇上,贵妃娘娘,辛妃娘娘,贵人姐姐,嫔妾身子突然有些不适,想回去休息,请皇上允准。”

  沈风铎刚要摆手让她离开,燕贵妃却冷声说:“既然妹妹身子不适,本宫岂能让你就这么走了?传出去,本宫倒落得个苛待妃嫔的罪名。”

  辛妃帮腔:“既然皇上在此,不如叫御医来给琪美人瞧瞧,一来有皇上在,那些捧高踩低的御医对琪妹妹不敢不尽心,二来也好撇清了贵妃娘娘的干系。”

  燕贵妃正在得意着,根本没有细想辛妃话里的不对劲,便点头道:“辛妃说得没错,来人啊,去请御医过来。”

  沈风铎竟一时一句话都没说上,事情就被两个女人给定了,他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几乎是一句话还未说完的时间,御医便来了,速度之快,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就特意在外面候着。

  此刻却无一人去追究这个细节,众人都看到琪美人整个身子抖若筛糠,面色灰白如死,仿佛一个时刻都会窒息之人。

  燕贵妃暗暗冷笑:“御医快看看琪美人,她看似非常不好。”

  兰贵人一向心肠软,她想过去扶着摇摇欲坠的琪美人,却被皇上死死攥在手心里动弹不得,只好作罢。

  御医半跪在琪美人面前,刚伸出手要给她诊脉,却见她嘴唇发紫,身子抖得好似癫痫之症发作,惊慌失措地甩开了他的手,力气大得出奇。

  沈风铎瞧出不对,看了一眼门口的罗春:“叫两个人来,按住她。”

  立刻有两名带着功夫的小太监应声而入,一左一右按住了琪美人,任她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

  琪美人兀自在做垂死挣扎,她怎么都没想明白,自己今天好好地赴个宴,怎么就要把小命,甚至是一家人的性命都葬送了呢?

  “皇上!皇上!嫔妾只是身子不适,求您,求您放嫔妾回去!”琪美人在两名太监的手下挣扎着,大吼着。

  辛妃立刻眼尖地瞧见了她衣裙后面的污渍,“不可思议”地捂着唇,看着皇上不语。

  沈风铎早就瞧出不对,此刻浑身充满了肃杀之气,他朝着御医杀气浓郁地一挥手,御医哆嗦了一下,上前给琪美人诊脉。

  诊了片刻,御医瞪大了双目,不可置信地又换了另一只手去诊。

  这时,琪美人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子野蛮力气,挣脱了两名太监的手臂,发丝散乱地朝宫外跑去,却又被捉了回来。

  御医上前再度诊脉,得到的结果与方才一模一样,若不是皇上在,他真的就要立刻昏死过去了,这种宫廷丑闻,怎么能让他给知道了?

  皇上会不会为了遮盖此等宫中丑闻,将他杀了灭口?

  御医哆嗦地比琪美人还像是得了癫痫症,他口齿不清地说:“皇,皇上,那个,琪,琪美人,诊不出来,什么,什么问题……”

  “废物!”沈风铎一拍桌子,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诊不出来,朕就将你脑袋摘下来!”

  御医身子重重一震,抱着必死的决心再诊了一次琪美人的脉,这次她倒是没有挣扎,仿佛已经任命般委顿在地。

  御医转过身子,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匍匐在地。

  此刻,沈风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挥手,将所有的奴才都打发了出去,又对兰贵人说:“你且先回去,此等污秽之事,你还是别听了。”

  兰贵人乖巧地起身,由身边的奴婢扶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沈风铎这才看着御医:“说。”

  “琪美人,她……已身怀六……”御医冒死说出这句话,身上的冷汗涔涔而落。

  “啪!”沈风铎将身边的一个酒壶砸在琪美人身边,瓷片飞溅,难免伤及无辜,御医却一动不敢动,“混账东西!给朕将她秘密带到天牢去,交给宋骁,让他审出个结果。”

  听到皇上要将她交给宋骁,琪美人再度挣扎起来,落到那个心黑手辣的人手里,她还不如此刻就死了,她想撞墙,却未能如愿。

  被得令进来的禁卫军士兵牢牢擒住,动弹不得,她把眼睛一闭,知道自己和娘家,这次算是彻底完了,她一时之差,竟要害得九族不得安生。

  两名禁卫军士兵将琪美人拖下去,大殿之内一时之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燕贵妃与辛妃都无人说一句话。

  此次事情虽然是燕贵妃自己一手促成,但此刻皇上盛怒之下,难保不会拿无辜之人开刀,她一时也不敢开口,只是格外安静地坐在皇上身边,恨不能自己是个空气被他忽略。

  辛妃对着皇上双膝跪地,默默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风铎蓦然起身,将两个人吓了好大一跳,只听他说:“此事切勿传出去,若是后宫之中有人嚼舌根,杀,无赦!”

  燕贵妃如蒙大赦似的起身跪下:“是,皇上放心,臣妾定将此事烂在肚子里,绝不让此事外传!”

  辛妃也匍匐在地:“皇上,臣妾今日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只是在贵妃娘娘这里吃酒有些晚了。”

  御医根本不敢说一句话,始终“五体投地”着,后背的冷汗将衣服都浸湿透了。

  沈风铎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三人,径直出了宫,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气得简直像是个炮筒子似的,居然有人敢动了她的女人,真是胆子不小啊!

  罗春小心翼翼地跟在皇上身后,此事他也是知情者之一,娘娘们皇上不能随意杀,唯二知道此事又命贱如泥的,只有他和御医二人,皇上放过御医,可不代表会放过他。

  “罗春。”沈风铎突然停住了步子,面色铁青着说,“叫宋骁不惜任何手段,都要给朕查出背后之人,朕倒要看看,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

  罗春立刻弯腰答:“是,皇上,奴才这就去通知宋大人。”

  燕贵妃宫中,此刻只有她和辛妃二人面面相觑片刻,她淡淡地说:“既然辛妃已经在皇上面前发过誓,本宫便信得过你,以后若是透漏出去半个字,本宫绝不饶你!”

  “是,贵妃娘娘,臣妾知道轻重。”辛妃总是让人有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显得稳重而又值得信任。

  燕贵妃点了点头:“你且先回去,本宫要瞧瞧,今日这宫中到底藏了多少个可能知道此事之人。”

  她话音刚落,宫中所有的奴才们统统打了个冷颤,虽然皇上之前将他们赶了出去,可看燕贵妃的神情,他们今日恐怕是活不成了。

  辛妃见她要处理下人,便起身告退,走到宫外,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今日之事真是好险,还好自己一开始就稳住了,这才博得皇上与燕贵妃的信任。

  辛妃刚一离开,燕贵妃便下令封住宫门,将今日在大殿之上伺候的所有奴仆们都赐了毒酒,又派人料理了尸体,这才放心了。

第57章

  沈风铎回到御书房, 一路都铁青着脸,瞧见宋骁从外面进来, 摆了摆手让其他人都出去。

  “朕居然不知, 吏部侍郎之女,居然如此恬不知耻, 做出此等事情!”沈风铎觉得自己这一路回来, 脸都在地上踩着,“你给朕好好查,若是查出那人是谁, 必定严惩!”

  宋骁单膝跪地:“是,臣必定让琪美人吐口。”

  这个沈风铎倒是不担心, 毕竟宋骁掌管的禁卫军别的本事没有, 审犯人的手段那可是花样百出, 查出背后之人,不过是时间问题。

  “此事要隐秘进行, 再查一查宫里今日都谁知晓此事, 一次处理干净, 不留祸根。”沈风铎的声音听起来阴森森的, 不似平日的温和,“至于吏部侍郎,不是已经下了天牢?即刻抄家灭族!”

  停了片刻,不等宋骁回答,沈风铎又说:“朕从此不想再见与那个贱人任何相关的人事!”

  宋骁颔首:“是,臣明白了, 定将此事处理妥当。”

  沈风铎依旧不能平静下来,在书房内踱着步子走来走去,气得七窍升起一抹绿色的烟。

  宋骁从御书房出来时,正巧碰到身着兵部从五品主事朝服的路珩之进宫谢恩,两人擦肩而过,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致意。

  在皇上面前,宋骁不能表现地对任何皇子,甚至是朝臣热络,以前路珩之只是个街头无业小青年,他可以随意亲近,如今便不行了。

  路珩之走进御书房,看见皇上脸色不太好,便小心翼翼地跪下去:“微臣参见皇上,微臣是特意来感谢皇上恩典。”

  “不必,你好好做事,不愧对你父亲对我大齐的忠心就好。”沈风铎心情十分烦躁,说话声音有些大,像是训斥一般。

  路珩之被训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以前虽然荒唐,可天地良心,他对大齐忠心耿耿,皇上这么说到底什么意思?

  好在路大公子并不是善于自我反省,和多思多想之人,片刻之间便把这个问题抛诸脑后。

  见他还跪着,沈风铎烦躁地一摆手:“你下去!”

  路珩之规规矩矩地起身,甩了甩自己的衣袖,拱手告退,虽然当上了兵部的官员十分开心,但这个衣服实在是不怎么得人心,他走路都要格外小心,不要被宽大的袍子给绊地来个嘴啃泥。

  刚出御书房,他就被守株待“他”的四公主逮了个正着,想溜走已经迟了。

  沈蔓洋洋得意地抬起下巴:“你不是躲我吗?怎么不躲了?”

  路珩之刚在皇上那里吃了憋屈,此刻一股脑地发泄在四公主身上:“敢问公主身边是有狗鼻子的奴才吗,怎么微臣刚进宫就闻着味了?”

  说完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对,这么说,他不是把自己比作臭狗屎了吗?

  “珩之哥哥,你也不要恼火,还不是我太想见你了?”沈蔓期期艾艾地走过来,离他近了点。

  “哎!”路珩之惊魂似的往后跳了几步,离四公主越发远了,“四公主可千万要离微臣远一点,微臣的小命可只有一条,架不住您这么霍霍。”

  “我知道,上次的事情,因为我你挨了首辅大人的鞭子,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嘛……”沈蔓的声音甜的发腻,“你想要什么,我都依你还不行吗?”

  “这可是四公主金口玉言……”路珩之挑了挑眉,“微臣只要四公主离我远远的,别再总是找微臣的麻烦,微臣就感激不尽了!”

  说完,路珩之扭头就走,简直觉得再多说一句话都恶心,表面看起来柔柔弱弱,其实内里居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蛇蝎女子。

  从小到大,若不是有宋骁一直从旁护着,只怕沈伊已经被沈蔓害死很多次了,他路珩之就是再不济,也不会对这样的女人动心。

  沈蔓在后面紧赶慢赶,也没追上,懊恼地折下自己身边一棵柳树的纸条,直接在赶来的梓蕊身上招呼。

  梓蕊痛呼着蹲下去,却不敢躲避,硬生生挨了几下,细皮嫩肉早已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路珩之听到痛呼声,还是忍不住折回,他劈手一把夺过沈蔓手里的柳条:“四公主,在宫中动用私刑,按律当处以重罚。”

  沈蔓一时愕然,没想到自己这样一面被路珩之看到,但此刻看都看到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她索性蛮横地说:“本公主打我的奴婢,跟你有什么关系?”

  路珩之无言的点了点头,将柳条扔到一边,拉着梓蕊就走,打算将她带到御医那里看伤。

  梓蕊回头看到四公主怨毒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甩开路珩之的手,欠了欠身:“路大人,奴婢没事,多谢路大人好心。”

  梓蕊说完,顶着似是要把她撕裂般的目光,回到沈蔓身边,战战兢兢地站在她身后。

  路珩之怒其不争,却也不能直接将人从四公主身边带走,他愤恨地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

  沈蔓瞧了一眼识时务的梓蕊:“本公主的人,要打要杀,都是本公主说了算!”

  梓蕊捂着被打疼的地方,哆哆嗦嗦地说:“是,奴婢记下了。”

  入夜十分,惊鸿宫。

  梁禄急匆匆地走进长公主寝殿,单膝跪地:“殿下,四公主今日被路大人所拒,便拿梓蕊出气,将她打得身上没有一块好地儿。”

  沈伊正坐在桌前,就着明亮的灯光看书,都是一些无聊的话本子,在宋骁不来,也没什么大事时,她都是这样打发时光。

  “将梓蕊带过来,本宫瞧瞧,记得要掩人耳目。”沈伊微微从话本子中抬眼,待梁禄走了,她诧异的问,“怎么还没传来琪美人的消息?”

  梓檀抿唇一笑,打趣道:“公主是想知道天牢的消息,还是想见宋大人?”

  “你这个坏丫头!”沈伊故作生气地拍了一下梓檀的手臂,“居然敢取笑你家公主了?”

  “公主饶命,奴婢可不敢,奴婢怕宋大人剥了奴婢的皮。”梓檀一边求饶,一边躲远了些。

  “本宫看你胆子大着呢,都不怕本宫剥了皮?”沈伊笑着用书打梓檀的臀,“还不快去打听消息?”

  梓檀一边告饶,一边飞快地跑出去探听消息。

  不一会儿,梁禄将受了伤的梓蕊从毓秀宫带来,进了长公主的寝殿。

  梓蕊面色苍白如纸,一进寝殿就要下跪:“奴婢梓蕊,拜见长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沈伊一把拦住梓蕊,将她扶起来:“不必,既然受了伤就赐座吧,梁禄,去请御医。”

  待梁禄离开,崔宁从一旁拿出一张椅子放着,扶着梓蕊坐下,撩开梓蕊的衣袖,看见她的手臂上一片殷红刺目,皮开肉绽。

  沈伊皱起眉头:“四公主究竟为何将你打成这样?”

  梓蕊一边落泪一边说:“四公主一直恋慕路大人,今日知道路大人进宫见皇上,便特意在御书房外等着,被路大人拒绝,便拿奴婢出气。”

  沈蔓爱恋路珩之,这是上一世就有的,而且后来她也如愿了,沈思远为了得到沈伊,与她狼狈为奸,条件就是让她能如愿以偿嫁给路珩之。

  沈伊不知道路珩之上一世是怎么忍受这桩婚姻的,总之他捏着鼻子硬是将沈蔓娶了。

  这一世,他有了宋骁这个好兄弟,沈思远这些日子又自顾不暇,便让他有了一再拒绝沈蔓的底气。

  沈伊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梓蕊面前,按住她的肩不让她起身:“在四公主身边,苦了你了。”

  梓蕊鼻子一酸,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殿下如此说,奴婢便不苦。”

  说着话,孙御医来了,他先是看了梓蕊身上的伤,又给她诊了脉,本来打算开药方,却被长公主摆手阻止。

  沈伊:“孙御医,梓蕊在四公主身边,不方便煎药,你给她些内服的药丸,和外敷的药膏,便于携带的,无论多贵重都可以。”

  闻言,梓蕊再度落泪,她羡慕地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崔宁,真是同人不同命,都是奴婢,为何她就如此好命,跟了个如此善良的主子。

  孙御医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几种药,交给梓蕊,一一嘱咐她用法,之后便向长公主告辞离去。

  孙御医走后,崔宁接过外敷的药,帮梓蕊给身上的伤口上药,有长公主在,孙御医给的药药自然是极好的,敷上去,她的伤口立刻变得凉丝丝的,很舒服。

  上好药,崔宁又将其他的药包好,嘱咐梓蕊,让她回去藏好,免得被人瞧见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梓蕊千恩万谢地跟着梁禄走了,有禁军守着的地方,惊鸿宫的事,就无人知晓。

  梓檀出去打听消息回来,与梓蕊擦肩而过,无意中瞧见了她身上的伤口,进了寝殿便叹了口气:“梓蕊真是可怜,我们都是在王府一同长大,没想到她如今过得如此悲惨,还是公主心善,若不然,她必定会被四公主打死的。”

  “既然是你的小姐妹,以后便多留意些,沈蔓那个性子……”沈伊摇了摇头,“跟在她身边的奴婢,只怕都不会好。”

  梓檀欠了欠身:“是,奴婢明白。”

  “可打听出来什么了?”沈伊抿了一口茶,“那个琪美人交代了吗?”

  “何大人今日不在后宫,奴婢方才悄悄去了宣武殿,见到了孙大人。”梓檀正色道,“孙大人说,具体他也不知道,皇上吩咐此事秘密进行,他们这些没跟着大人去的,都不知情。”

  沈伊点了点头,她早该知道,此事牵扯到皇家颜面,父皇必定会让宋骁严守秘密,其他人是不得而知的。

第58章

  大齐, 禁军掌管的天牢中。

  宋骁面对着始终不肯招认的琪美人,冷酷无情地一笑:“琪美人虽然与我第一次见面, 但该知道我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 何况皇上下了旨,要我不惜一切代价审出那个人是谁……”

  宋骁的声音适时止住, 然后满意地看到琪美人整个人哆嗦了起来。

  因着琪美人身怀六甲的缘故, 宋骁暂时没有上大刑,但琪美人在燕贵妃宫中喝了有红花的甜汤,下/身此刻一片血污, 孩子只怕已经不保了。

  琪美人双手被绑着吊在空中,生无可恋地垂下眼帘, 面色苍白地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褪尽了, 白皙的脖颈处布满了冷汗。

  琪美人走投无路之时, 曾想法子给家里递了消息,可到如今她都没有收到母亲的回信, 只怕家里人已经放弃她, 甚至可能已经进宫将此事推得一干二净。

  自进宫发现自己有孕开始, 她便想尽了一切办法接近皇上, 却一直不得宠,天真地以为太子会替她着想,可太子只想着与她鱼水之欢,根本不顾及她的死活。

  后来,她又想法子让梓欣去偷偷弄来堕胎药,谁知围猎场也好, 宫里的太医院也好,都被人守得铁桶一般,她的人根本无法接近。

  她本以为只要自己藏的够好,一切都还是有希望的,毕竟皇上的妃嫔并不多,她被召幸是迟早之事。

  至于肚子里的孩子,她只要被皇上宠幸,身份水涨船高之后,自然能有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到时她便可高枕无忧了。

  一切都计划地很好,可谁知变故来得如此之快,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琪美人微微抬起有些浮肿的眼帘,看着宋骁:“宋大人,我知道我必死无疑,只求你不要牵连到我的家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虽然家人对她不义,可他们毕竟是生她养她的父母,她如何也做不出忘恩负义之事。

  宋骁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此刻的他全然没有在沈伊面前的温柔,浑身上下裹着肃杀之气,走近些,甚至能嗅到血腥味。

  琪美人接着说:“至于你想知道的那个人,大人死心吧,我是不会说的。”

  她犹记得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沈思远时,那颗怦然而动的心;第一次听到他说动人的情话时,她晕晕乎乎傻了一样的表情;第一次被他亲吻时,唇齿间都是他的味道;第一次与他赤诚相待之时,那种撕裂而又欢愉的痛……

  这些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虽然只是贪恋她的身/体,但她确是真的爱上他了呀,一个闺阁中的少女,不顾羞耻,不顾及一切地与他在一起,现在想想,居然是那样疯狂地不可思议。

  可那段经历,毕竟是她人生之中最美好的回忆,无论沈思远如何,她都不想破坏。

  “琪美人恐怕是误会了。”宋骁冷笑,突然走到琪美人身边,压低声音说,“太子殿下。”

  琪美人蓦然惊悚地抬头,没想到自己再怎么遮掩,却忽略了这世上并没有不透风的墙,难怪一向心狠手辣著称的宋大统领一直没有对她用刑,原来是根本不必。

  琪美人近乎哀求地说:“宋大人,不是我不肯说出口,而是如果那个人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皇上的气可能会小一些,甚至可能同情我坚贞的爱情,就会留我家人性命,求宋大人不要讲此事告诉皇上,我宁愿此刻一死。”

  宋骁从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对她的哀求无动于衷:“很抱歉,这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这个可怜的女人并不知道,就因为她有了身孕,吏部侍郎以为有了威胁沈思远的筹码,跑去太子府与沈思远谈判,要求他登基之后保他们一家荣华富贵。

  俗语有云,人不可太过贪心。

  沈思远表面上答应,转头就向皇上告发吏部侍郎仗着职务之便卖官鬻爵,就在琪美人被抓之前,吏部一家已经下了天牢,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就被太子赐死了。

  琪美人哀求不成,又变了一副嘴脸,声音凄厉似鬼:“宋骁,如果我家人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宋骁冷冷一笑,心说还真是个蠢到家的女人,他吩咐人将她看好,便连夜进宫。

  沈伊已经在惊鸿宫等了一日,终于在入夜时分等来了想见的人,如今和他一日不见,总觉得心慌慌的,少了点什么。

  宋骁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先亲了个够,这才拉着沈伊的手坐下说正事,一抬眼却瞧见她红彤彤的脸颊,忍不住将她揽过来,让她的脸颊贴在他胸口处,细细密密的温柔,冲散了他身上的煞气。

  他就这么拥着她,将琪美人所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沈伊。

  沈伊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让我忍不住有了一丝恻隐之心,她……还有活的希望吗?”

  “这个,我也不知,但看皇上的意思。”宋骁却没有丝毫动容,“她为了保住自己和沈思远的私生子,胆敢存着混淆皇室血脉的想法,单就这一点,她也不可怜。”

  沈伊叹息着不说话,在她认为这一切都是沈思远造的孽,琪美人不过是为了自保,上辈子让她混过去半辈子,这一世却运气不怎么好。

  宋骁亲了亲她的额头:“只要她不曾想过要害你,我都可以放她一条生路,皇上肯不肯,那就不知道了。”

  沈风铎为了这件事,怒火中烧,只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不知道他如果听到是自己儿子让他做了活王八,内心是何感想?

  沈伊笑了笑:“你这个统领大人怎么没有丝毫公平正义可言?”

  宋骁蓦然正色道:“我的公平正义都只为了你,都以你的安危为准绳。”

  沈伊一时怔住了,这个宋骁如今倒是越发会说讨人喜欢的话,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心怦然而动。

  宋骁瞧见今晚的月光正好,一轮圆月正挂在高空,他揽住沈伊的腰身,纵身一跃,上了屋顶。

  感觉自己骤然失重,沈伊惊呼一声,忙紧紧抱住宋骁,将脸颊埋在他的怀中,紧闭双眼一动也不敢动。

  见她害怕地往自己怀里躲,宋骁轻笑一声,他的脖颈处,有她轻轻浅浅的呼吸,一时让他脖颈拉的老长,僵直地伸着,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半晌,只有夜的寂静,和两人缠/绕的呼吸。

  沈伊抬起头,看见自己居然站在了屋顶上,距离那轮圆月越发近了,仿佛就在咫尺之间,伸手就能够到。

  她忘记了害怕,从宋骁怀中站直了,冲着月亮笑了,两世为人,她从没看到过这么亮、这么圆满的月亮,让人心里觉得好似什么事都圆圆满满的了。

  看了一会儿,她才觉得身边的人有点不对劲,转过头去一瞧,宋骁端端正正地站着,从脖颈到后背都绷地僵直,呼吸时重时轻,像是身体不适。

  沈伊不解:“宋骁,你怎么了?”

  听到她关怀的声音,宋骁才回过神,有些窘迫地低下头背过身,深深呼吸,月凉如水也浇不冷他沸腾的血液,凉风习习,也吹不灭他心中腾起燎原之势的火苗。

  蓦然,沈伊觉出了什么,有些不自在地也背过身,半晌,她吞吞吐吐地说:“不然,你……我这里有凉水……”

  “……我没事。”宋骁口中说无事,其实自己此刻简直存着虎狼之心,只是残存的理智死死拽着他撒野的心,这才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两个人沉默着,背靠着背,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片刻后,宋骁尴尬地说:“我,我先回去一下,待会儿要去御书房给皇上禀报琪美人之事。”

  沈伊轻轻点头:“好。”

  宋骁这次不敢揽着她了,只是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轻飘飘落在地上,继而仓皇离开。

  看着宋骁狼狈逃走的背影,沈伊无声地笑了,他是真正尊重她的,事事都为她考虑,为什么上一世她没有发现他居然这么好呢?

  也许……那个上一世致死都不能忘的背影,并不只是盼着他来救她,只是那时的她不敢细想。

  宋骁踉踉跄跄地进了宣武殿,一进门就用院中的凉水往自己身上泼。

  何铄从暗处走出来,一拍身旁孙梧的肩:“咱家大人这是要死在长公主手里啊,再这么憋下去,非得憋坏了不可。”

  孙梧故作深沉地一点头:“就算是死在长公主手中,咱家大人也是甘之如饴,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何铄挑眉:“哟,你这是突然开窍了?”

  孙梧不答反问:“你跟大人去审那个琪美人,怎么样了?今日长公主还来打听消息了。”

  何铄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翻了翻白眼:“这种事轮得到你给长公主说,那你说大人方才做什么去了?”

  孙梧一拍额头:“对哦,大人方才就是去找殿下了。”

  “这都六月中了,你说咱家大人今年之内,有望娶到殿下吗?”何铄颇有些担心的问,“我总觉得有点悬。”

  “我呸呸呸!”孙梧对着地上啐了几口,“你别乌鸦嘴了,咱家大人自苦了这些年,也该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哟,这还拽上诗词了。”何铄抱臂一笑,“但愿大人早日得偿所愿。”

  宋骁回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直接去了御书房,面对暴怒的皇帝,面无表情地将自己“审问的结果”告诉皇上,并说御医诊脉显示,琪美人有一个月的身孕。

第59章

  沈风铎千算万算, 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是自己的亲儿子,沈思远荒唐他略有耳闻, 却怎么也料不到他竟胆大妄为至此。

  琪美人有一个月的身孕, 算算时间,大概就是在围猎回来之后的事, 沈思远居然敢私入后宫, 与他的后宫妃嫔暗度陈仓,而他竟一无所知!

  沈风铎一时气得七窍生烟,重重一拍自己面前的桌子, 那桌子的腿竟摇摇欲坠。

  好啊,好啊!这就是他的好儿子, 居然将他糊弄至此, 围猎之后送的楠木桌子, 就这么不堪一击?这是在暗示他已经老到无用,尽快让位吗?

  他才刚刚登基不过几个月, 沈思远就已经如此按捺不住, 以后还不知会如何!

  废太子的念头在沈风铎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盛怒之下险些让罗春立刻去拟圣旨, 但他刚刚登基,就废了储君,动摇国本,那些老臣定会不惜以死纳谏。

  想起那些顽固不化的老头们,沈风铎就一阵头痛,怒火不由地平息了些许, 将方才那个念头石更生生压了下去。

  宋骁瞧着皇帝的面色从盛怒之下的涨红,到平静之后的惨白,知道沈思远这次又逃过了一劫,但必定会在皇帝心中埋下一根刺,以后会处处提防。

  果然,沈风铎沉默了片刻,说:“罗春,即刻给朕将太子宣进宫,其他的事,宋骁看着办吧。”

  宋骁:“是,臣明白了。”

  其他的事,就代表着,琪美人以及相关人员,都由他处置,皇帝不会再过问。

  沈风铎摆了摆手,让宋骁退下,自己却无力地靠坐在椅子上,身心疲惫,自己不过刚刚登基几个月,居然就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思远正在府里肆意释放自己的“龙子龙孙”,骤然被圣旨砸过来,砸地“子孙”提前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

  他有心教训一顿宣旨的太监,却发现对方居然是父皇身边的大太监罗春,究竟是什么事,居然要劳动父皇身边最亲近的人来宣旨?

  沈思远不敢怠慢,忙将衣服穿好,跟着罗春连夜进了宫,进御书房时,他的心都是忐忑不安的。

  他不敢看父皇此刻是什么神情,怕自己一不留神吓得抽过去,一进门就单膝跪地请安。

  沈风铎沉默不语,紧紧盯着自己的儿子,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丝愧疚,却发现自己是多想了,他根本是一脸茫然。

  沈思远被看得心里一阵发毛,努力地回想自己最近有没有做什么惹父皇不悦的事情,却百思不得其解,他自认为出了上次百姓跪在围猎场外求面圣那件事之后,就一直收敛克制,没有做出丝毫越矩行为。

  沈风铎不开口,沈思远就不敢起身,父子二人就这么一坐一跪,静默了近乎一刻钟。

  就在沈思远快要崩溃时,沈风铎终于开口了,语气冰冷:“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胆大妄为,欺君罔上!”

  饶是沈思远再怎么胆大如天,也被这一句“欺君罔上”给砸地有些懵,他忙改单膝为双膝跪地,匍匐着身子:“儿臣不知犯了何错,还请父皇明示。”

  “犯了何错?”沈风铎森然一笑,“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是不是朕的这把椅子,你也想尽快来坐一坐?”

  沈思远的身子近乎贴在地板上,实在是不知父皇在说些什么,自从上次事情之后,他生怕父皇会对他生疑,已经许久不敢打听宫里的消息了。

  早知如此,方才就该死皮赖脸地从罗春那里探听些消息,到底是什么事捅到了父皇面前。

  沈思远“咚咚”磕了几个响头,额头上青紫一片:“父皇春秋正盛,儿臣就算在胆大包天,也不敢想那些事,儿臣只想做好太子应做之事,为父皇分忧。”

  一句“为父皇分忧”再次点燃了沈风铎的怒火,烧得暴躁不安,将一个杯子直接砸向沈思远,砸地他额头上鲜血直流。

  “沈思远,朕告诉你,这个太子朕可以让你坐,也可以随时让你从这个位置上滚下来,你最好认清这一点!”沈风铎彻底失去了理智,歇斯底里地怒吼,“就算朕现在死了,朕也还有其他的儿子,你休想!”

  沈思远顶着额头的血,却不敢去擦,任温热的鲜血顺着脸颊一路滴落在嘴唇边,滴落在地上,如一朵朵殷红刺目的彼岸花。

  这是不祥之兆,沈思远想。

  “儿臣若是做太子,便鞠躬尽瘁,为大齐为父皇死而后已。”沈思远声嘶力竭,“儿臣若是不做太子,也会尽自己的本分,辅佐父皇与太子,治理好大齐,必要时做一个闲散皇子!”

  这姿态已经非常低了,果然浇灭了沈风铎的部分怒火,他带着寒冰一样的目光落在沈思远的背上,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滚吧。”沈风铎强压住怒火,摆手让他滚。

  沈思远如蒙大赦,起身告退,飞也似的跑了,生怕自己慢一步,父皇盛怒之下,废太子的圣旨就会立刻下。

  跌跌撞撞地回到太子府,沈思远一见任昌,便让他出去探听消息,过了一个时辰,任昌便裹着夜色中的微凉回来了。

  任昌:“殿下,今日皇上去了燕贵妃宫里之后,琪美人就被悄无声息地下了天牢,吏部侍郎一家入夜之后突然被禁军抓起来,侍郎大人家里被抄家,女子全都被流放,十二岁以上的男子都下了天牢。”

  沈思远将前后的事情联系起来,总算拼凑了个大概,看来父皇已经知道了他和琪美人之事,却怕动摇国本,而留他一条命,也并未废太子。

  但这根刺已经种在了父皇的心里,他想要再建立起父皇对他的喜爱和信任,只怕不易。

  自围猎场他掉入那个陷阱之后,他就莫名觉得,有一张看不见的网将他笼罩在里面,现在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若是失势,最得意怕就是沈思飞了,这个二皇子一直都表现地与世无争,可鬼知道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上一次围猎场,指不定就是沈伊和沈思飞联合起来对付他,今日琪美人又正好是在燕贵妃宫中出的事,沈思飞恐怕脱不了干系。

  “任昌,本宫要进宫一趟,将所有事情都告知母后,她定会有法子在宫中将燕贵妃打压下去,只要燕贵妃不得宠,沈思飞就没了在父皇面前说话的人。”沈思远说着就往外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住,“还有沈伊那个死丫头,本宫要她声名狼藉,死都死不干净。”

  此刻已是深夜,宫门已经下了钥,但沈思远是太子,又有皇后给的令牌,自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宫。

  惊鸿宫。

  沈伊已经睡熟了,梓檀在榻边半跪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扇扇子,手支着头,都快歪到地上去了。

  暗处躲着的何铄靠在树干上正小憩,突然听到有异常的声音传来,他立刻惊醒,看向声音的来处,有两个黑影正在屋顶悄然靠近惊鸿宫。

  何铄登时来了精神,他守着惊鸿宫这些日子,什么风吹草动都没有,每天只看着大人和殿下腻歪,骨头都快要酥散架了,此刻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悄悄看了一眼那两人的方向,估摸着他们会落地的位置,从树上悄无声息地滑了下去,准备在那个地方守株待兔,没想到居然和梁禄碰在一起。

  两人不需要任何言语,眼神交流便知道对方是来做什么的,看来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他们两人躲在暗处,看着屋顶的两人一跃而下,直奔长公主的寝殿,二话不说直接上去就打,对方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竟完完全全落了下风。

  梁禄从袖中摸出一把香灰,倏然撒了出去,来人便捂着眼睛痛呼,骂他卑鄙无耻。

  梁禄冷笑:“居然敢夜闯惊鸿宫,如此胆大包天,杂家倒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贼人打死了事。”

  说着,梁禄上前举起拳头就要再打,却听得对方一人大喊道:“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本宫是太子,你居然敢打本宫,本宫要诛你九族!”

  梁禄倒是怔了一下,伸出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一时不确定还要不要打。

  不知何时,沈伊已经听到动静穿好衣服站在了廊下,听到喊声,柔和地说:“此贼居然敢冒充本宫皇兄,企图污蔑皇兄的名声,当真该死!”

  她的声音是无比柔和的,没有丝毫冷意,却让大喊的那人浑身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冷颤。

  得了长公主的命令,梁禄与何铄自然不客气,拳头和双脚都往那两人身上招呼,打得他们全无招架之力。

  沈伊冷眼旁观,方才的喊声,她已经确定来人正是沈思远,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居然想的还是怎么让她死,还真是无耻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梓檀有些担忧地压低声音说:“公主,那声音,只怕就是太子殿下,今日我们打了他,会不会日后有麻烦?”

  “不会,琪美人刚刚下了天牢,看他这样子,只怕父皇没有跟他挑明今日之事。”沈伊笃定地摇了摇头,“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只会越发小心谨慎地行事,今晚被打之事若是此时传到父皇耳朵里,只怕吃亏的是他自己。”

  梓檀这才放下心来,看着沈思远与任昌被打得鼻青脸肿,心里觉得十分解气。

  任昌拼死跑过去为沈思远挡住一拳,沈思远得以有片刻喘息之机,正打算从怀中摸出皇后给他的令牌。

  “啪!”梁禄眼疾手快,上去一个手刀将沈思远打昏在地。

第60章

  任昌眸中略过一丝惊异, 慌忙双膝跪地:“长公主殿下饶命,属下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长任昌。”

  何铄在任昌跪地的瞬间就悄无声息地躲在了暗处, 任昌心下大惊, 没想到长公主殿下宫中竟多了一个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绝顶高手。

  沈伊有些“惊奇”地让梓檀掌灯,借着灯光才“看清楚”, 跪着的人当真是任昌, 她奇怪地问:“你为何会在这里?”

  任昌石更着头皮说:“属下进宫接太子殿下,天黑走岔了路,无意中闯进惊鸿宫, 还请殿下饶命!”

  沈伊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看着地上昏过去的人:“他呢?”

  任昌能做太子殿下府上的侍卫长, 自然不是靠脸, 他心里清楚,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让皇上知道太子私闯后宫, 后果不堪设想。

  一念及此, 任昌拱手道:“此人是太子府侍卫, 与属下一同进宫。”

  沈伊颔首:“既然如此, 今日你们倒是白白挨了一顿打,梓檀去取本宫那里最好的伤药给任侍卫长。”

  梓檀应声,进殿内去取药,片刻便回来,将药交到任昌手中。

  任昌下意识地遮住了沈思远的脸,感恩道:“多谢殿下饶命, 还赐药给属下,属下这就带人告退,不敢再打扰殿下。”

  任昌将药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转头扶起沈思远,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一瘸一拐地从惊鸿宫的大门离开。

  沈伊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开,赞许地看着梁禄和暗处的何铄:“今日你们做得很好,今后无论是谁,夜闯惊鸿宫者,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梁禄一点头:“多谢殿下,奴才今后必定将这惊鸿宫守得如铁桶一般。”

  何铄闪身出来一拱手,显得煞有介事地说:“殿下放心。”

  沈伊颔首,与梓檀、崔宁一同回了寝殿,心里想着今日沈思远被打得乱窜的情形,觉得格外解气,但这并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皇上还是向着太子殿下的。”梓檀有些担忧地说,“出了这样大的事,皇上只是不痛不痒地申斥了几句,太子殿下还是好好地做他的储君,公主今日打了他,难保他不会怀恨在心,他日会对公主不利。”

  “放心吧,不会有那一天。”沈伊冷笑,“今日之事,看似他没有收到任何影响,其实已在父皇心中种下一根刺,这根刺想要拔除是不可能了,依沈思远的性子,他绝不会一直夹着尾巴做人,耐不住性子之时,就是父皇废太子之时。”

  梓檀一惊:“废太子!”

  她此刻方才知道,原来长公主心里谋划着这样大的一件事,怪不得方才有恃无恐。

  “没错!”沈伊瞧着她和崔宁二人,“本宫今日告诉你们,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你们若是怕了,此刻离开惊鸿宫,本宫绝不拦着。”

  梓檀立刻跪地:“奴婢自小就跟在公主身边,除了惊鸿宫,奴婢哪里也不去,奴婢不怕,若是公主事成,奴婢开心,若是万一……奴婢也甘愿陪着公主。”

  “奴婢绝不走!”崔宁跪在梓檀旁边,“奴婢的命是殿下的,殿下无论做什么,奴婢都义无反顾!”

  沈伊欣慰地看着两人:“很好,本宫没有看错你们。”

  主仆三人说了一会儿体己的话,梓檀依旧服侍沈伊休息,崔宁便回去歇着了。

  对于打了沈思远一事,梓檀仍旧心有余悸,她打听了好几日,却发现自打那日之后,沈思远就一直闭门不出,皇上没有罚他,他倒是自己给自己禁了足。

  半个月过去,吏部侍郎一家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此事算是告一段落,在华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中也渐渐淡去。

  至于宫中,凡是知晓那件事的奴才们,不是被燕贵妃处决,就是被宋骁处理了,总之不留任何祸患,就像是琪美人这个人从不曾在宫中出现过一般。

  华京城外,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将一个瘦弱地只剩皮包骨的女子送到城门外。

  高大魁梧的男子面无表情地说:“你可以走了,从此以后远离华京城,隐姓埋名,只当之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懂了吗?”

  女子柔柔弱弱地一拜:“是,小女子明白了,替我多谢你家大人救命之恩。”

  “不必,我家大人说了,你要谢就谢长公主殿下吧。”男子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波澜,“是殿下说你是个‘可怜人’,大人才肯饶你一命。”

  女子闻言,跪下来端端正正地朝着皇宫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小女子多谢长公主殿下,以后定在他乡为殿下日*日祈福,愿殿下福泽绵长。”

  “好了,你赶紧离开,以后绝不能再踏入华京城,更不能与你昔日的家人见面,就是对殿下和大人的报答。”男子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可若你想回来……”

  男子适时住口,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城门上的守军,一水的禁军。

  女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有种看破红尘的淡然:“是,小女子这就离开。”

  看着那女子越走越远,魁梧的男子才折回华京城中。

  华京城里,百姓们已经开始准备七夕的东西,到处挂着彩灯,小贩叫卖着专属于送给心上人的礼物。

  男子在热闹繁华的街上走过,就像是格格不入的一块石头,对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物品看都不看一眼,径直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宫门口,一个踱着步子的人瞧见他,一拳就砸了过来。

  “孙梧你想死吗?”那人见了他就破口大骂,“不知道此事有多重要,你怎么磨磨蹭蹭那么久才回来?”

  回来的男子自是孙梧,而对他口出不逊的则是何铄,他嘿嘿一笑,低声道:“那女人麻烦地要死,走得慢,好容易到城外了,还要跪拜,真是……”

  孙梧搜肠刮肚半晌,也没想出个形容词,只好作罢。

  何铄不耐烦地打断他,本就对他会说出什么词来没有什么期待:“咱们赶紧去向大人复命。”

  两人回到宫中,悄然向宋骁复命,正在埋头做什么东西,满头大汗的宋骁根本没听到他们说什么。

  孙梧不怕死地上前,好奇地问:“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呢?”

  宋骁也不知是心情好,还是今日忌杀人,总之并未生气,反而有些兴致勃勃地说:“这是我给殿下做的梳子,我可是特意请教了宫中的嬷嬷,打算七夕送给殿下。”

  孙梧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捂着自己的心口倒退两步,看着大人手中那个有些笨拙的梳子,满眼都是“不可思议”四个大字。

  大人居然……做梳子,还是亲手!!

  何铄闻言,却觉得十分有趣地凑了过来,瞧了一眼那梳子,他吞了吞口水,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心说但愿殿下不要嫌弃才好。

  看着他们两人诡异的表情,宋骁冷下脸来:“你们两个闲来无事吗?”

  “有事!”何铄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才不要跟孙梧那个大牲口去跑圈,那简直比死还难过,他脚底抹油,飞一般从宣武殿溜了。

  孙梧呆呆地看着何铄离去的背影,脸颊上甚至有被他离开所带起的微风拂过,此刻他再想走已经为时晚矣,只能任凭大人发落。

  宋骁瞪了他一眼,觉得自己怎么能两世都让这个二货跟在身边,简直是自己找罪受。

  不再理会柱子一样杵在那里的孙梧,宋骁继续埋头苦干,想让那个已经成型的梳子看起来更精巧一些,虽然它已经没有了精巧的“空间”。

  入夜时分,宋骁带着自己的“杰作”,悄无声息地落在惊鸿宫的大殿内,不出所料地看见沈伊正拿着无聊的话本子,一边看一边等他。

  瞧见他来了,沈伊扔下话本,飞扑进他的怀里,不等他反应过来就直接吻了上去,虽然时常见,她却发现怎么都不够。

  她的心滚烫着,将贴在上面带着红豆的玲珑骰子都热得发烫,只有唇是温温软软的,与那个略带些微凉的薄唇厮磨,唇齿相依,发出牙齿磕碰的声音。

  宋骁的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烧得脑子一阵晕似一阵,总觉得自己每次来惊鸿宫,都没清醒过,兴高采烈地来,迷迷糊糊地走。

  片刻后,沈伊才揽着宋骁的脖颈,放开了他,闪着亮晶晶的眸子望进了他的双眼,那是一双,只有她的眼眸。

  宋骁不禁情动,低下头轻啄了一下她的唇,顺势滑入她薄如蝉翼的衣领中,唇角只是老老实实地贴在她脖颈处的肌肤上,根本不敢动,只是这样却已足以。

  沈伊轻笑,好半天才舍得推开他,伸出右手:“你要送我的东西呢?”

  宋骁这才想起自己是做什么来了,他格外小心地从怀中摸出自己的“得意之作”,献宝似的放在沈伊面前。

  沈伊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看似是木头做的东西,上面有几个豁牙似的缺口,木齿粗细不一,长短不一,她实在是看不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宋骁见她皱眉,有些不确定地问:“怎么,你不喜欢吗?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就赶着七夕之前送给你。”

  沈伊的眉头丝毫不见舒展半分,她正在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开口问,宋骁“特意”做的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问,怕打击了宋骁高昂的兴致;不问,自己又实在是不知道;一时难以抉择。

  宋骁心里十分忐忑:“那我将这梳子扔了,给你重新买一个?”

  沈伊:“……”

  ——这居然是一个梳子!!!

第61章

  沈伊强压下内心想笑的冲动, 压得十分痛苦:“不,没有, 十分喜欢。”

  宋骁的眸子一瞬间璨若星河, 笑得开心地像个孩子。

  其实无论宋骁送她什么,沈伊都会很开心, 更何况这是他亲手所做, 意义不同,再丑她也是欢喜的。

  沈伊也从袖中拿出一个白色的绢帕,上面绣着一个“伊”字, 放到宋骁的手上:“带着它,就像是我随时在你身边。”

  宋骁双手捧着绢帕, 眼角微湿, 他们在一起越久, 他就越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怕有一日他突然醒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梦。

  看到他眼角的泪滴, 沈伊心里颇为触动, 两世相处, 他们彼此心意相通,她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她伸出纤细的食指默默为他拭去泪珠,继而在他眼角处轻轻印上一吻。

  宋骁身子一震,握住沈伊的手指放在自己颤抖的唇边,微微闭上了双眸, 他需要时常触碰到她,才能确定此刻的真实。

  七月的天气闷热异常,树上的蝉不住地聒噪,让人有些心浮气躁。

  沈伊正沉浸在这温馨的一幕,额头抵着宋骁的额头,蓦然觉得有些不太对,自己的手背居然湿润一片,她奇怪地瞧了一眼,竟发现自己手背上是两滴嫣红的鲜血,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沈伊:“……”

  宋骁一把捂住自己造次的鼻子:“……”

  “你怎么了?”沈伊关心则乱,并不知宋大人乃是心火旺盛所致,还以为他是什么病症,手忙脚乱地拿手帕给他擦血,朝着外面喊,“梓檀,快去请御医!”

  宋骁忙道:“梓檀,不必。”

  沈伊担忧地看着他:“为何不必?都流血了!”

  宋骁无比尴尬地咳了一声:“天气,天气太干燥了,没,没什么事。”

  蓦然意识到什么,沈伊脸颊一瞬间红透了,离他远了点,然后轻声问:“这样,好些了吗?”

  宋骁:“……”

  为何沈伊丝毫没有,自己的存在就能让人心火燎原的自觉?

  “我,我想去求皇上赐婚。”宋骁小心翼翼地说,边说边看沈伊的神情,生怕她会不愿,“我想早日将你娶回去,你,你愿意吗?”

  这个直眉楞眼的家伙,就这么把求婚的话直接说出来,沈伊心脏蓦然慢了半拍。

  上一世,她嫁过三次,但每一次都没有人问过她“愿意吗”,因为无论她愿不愿,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而此刻,宋骁就这么小心翼翼地站在她面前,满怀期待地看着她,问她“愿意吗”。

  她有,不愿意的理由吗?

  她的心早已给出了明确的答案,只差一点头,可她突然又犹豫了,成亲就面临着他要全盘接受自己过去的一切,他真的丝毫不介意吗?

  眼瞧着她的面色从一开始的雀跃到犹疑,宋骁上前一步,低头望定了她的双眸:“沈伊,我想娶的人,想共度一生的人只有你,无论你经历过什么,只要是你,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沈伊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滚落,靠在宋骁的怀里无声抽泣,继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宋骁,无论以后的路会怎样,我都愿意嫁给你,同你一起面对,生死相随!”

  宋骁揽着她的腰身,掌心滚烫的温度隔着夏日的薄衫,让沈伊的背腾起一片火气,整个人软倒在他怀中。

  宋骁趁势将她拦腰抱起,走过重重床幔,放在床榻上,俯下身子,脸颊埋在她的脖颈里,每一个轻轻的触碰,他都能感觉到她的颤栗。

  仿佛里面藏着宝似的,宋骁轻轻掀开沈伊衣领的一角,她胸前的白皙立刻露出一半,他脑子里“嗡”地一声,唇已印了上去。

  沈伊咬着唇,勾着他的脖颈,用腿将他勾到了床榻里面,翻身而上,捧着他的脸颊深深亲吻,用力地仿佛要将自己整个陷进去。

  “大人,兵部急报,路大人让您尽快与他见面。”在这个时候,也只有孙梧这个命大不怕死的,敢来打扰他们家大人的好事。

  沈伊的唇停住,这才发现自己意乱情迷之下做了什么,羞得满脸通红,就连露出的那点白皙也红透了,遮住上面某人留下的一个印子。

  见她这样,宋骁有些愧疚的起身,也是一脸窘迫,颇有些无措地轻抚她的发丝:“今天对不起,回头我定让路珩之和孙梧穿着裙子跳舞给你看,给你解气。”

  他本意是,今天的事因为路珩之和孙梧而被打断,自己觉得很不好意思,不能陪她了。

  “我有什么气,我不生气,我……”沈伊语无伦次,只好一把捂住脸,不敢去看他。

  宋骁红着脸起身,抬眼瞧见她露出的白皙上那个印子,情不自禁地用食指碰了碰,本想看沈伊娇羞的样子,可没想到自己居然先有了反应,面色一窘,转身拉起地上的外袍,披着就落荒而逃。

  沈伊捂着脸坐了好一会儿,听到屋子里没有动静了,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重新躺下,身旁还有他留下的清冽气息。

  她无声一笑,抱着带着他气息的棉被,甜甜地进入梦乡。

  宋骁急匆匆地离开惊鸿宫,直接去了路家,看到急得团团转的路珩之,仿佛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便将这一路准备将他痛揍一顿的想法暂压下去。

  “什么事这么着急?”宋骁坐下喝了杯茶,缓了口气。

  路珩之一屁股坐在他对面:“今日兵部连夜来了急报,北漠国频频骚扰附近的小国,甚至对金沙国水源投毒,致使上万人死亡,如今金沙国已经是瘟疫蔓延,尸横遍野了。”

  “金沙国?”宋骁一挑眉,心说这不是上一世沈伊第一个和亲的小国吗?

  上一世他们可是风调雨顺,甚至能腾出手来给大齐的边关致命一击,不然沈伊也不会去和亲,怎么会这一世就有了瘟疫呢,此事居然还与北漠有关。

  路珩之缓了缓,接着说:“大批的流民涌入边关蔚城,致使蔚城暴乱,乱象四起,北漠趁虚而入,如今已经连下边关两座城池。”

  “你说什么?”宋骁忍不住拍案而起,“边关的守将做什么吃的?”

  “据说……”路珩之面色沉痛,“边关守将在暴民作乱之中,被无意中杀了。”

  “无意”宋骁冷哼,“你相信吗?一个边关守将能被暴民杀死这必定是有阴谋在里面,兵部如何说”

  “你还敢问!”路珩之提起这个就莫名来气,“你就眼看着皇上选了那么一个废物当兵部尚书那个林泉除了巴结奉迎,狗屁不通,有什么事只会说,交给皇上定夺。”

  路珩之一开始入兵部,循规蹈矩,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想到林泉交给他的任务都是怎么巴结他内阁首辅的爹,将他直接当成了一个接近他爹的跳板。

  至于那个霍舟,看似正气凛然,实则是庸才一个,个性憨厚,也不懂得变通,如今已经被林泉架空了。

  以至于,今日兵部得到的这个消息,路珩之这个从五品主事,倒是比正四品的右侍郎大人还要知晓的早。

  宋骁意味深长地问:“你觉得太子一连失去两个得力干将,他会如何”

  路珩之想了想,不知道林泉是个废物与太子有什么关系,有些莫名其妙地说:“自然是想着怎么补救,重新安排人接替。”

  “可如果,如今这两个位置上,不是他安排的人呢?”宋骁接着循序善诱,“他又会怎样?”

  路珩之努力做出思考的样子:“他会一开始想法子拉拢,实在拉拢不过来的,便杀……”

  说到这里,路珩之眼前一亮,他总算明白宋骁的意思,兵部尚书如果和左陶一样,都是一个难以拉拢之人,太子必定会想法子除去。

  他们在明,沈思远在暗,宋骁只怕会顾此失彼,不如就安排一个好拉拢,但却不怎么有用之人,沈思远即便拢在手里,也不足为惧。

  可路珩之又想不明白了,宋骁到底跟太子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么针对他

  明白他皱着的眉宇间透露着的疑惑,宋骁开口说:“我与太子并无私仇,只是了解他的为人,不能让大齐落入这样品行的一个人手中。”

  沈思远的所作所为,路珩之自然略有耳闻,这说词,也十分地“宋骁”,他便信了。

  宋骁:“明日林泉将边关奏报交给皇上时,你如实将自己内心所想直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皇上一旦对你赞赏,你在兵部的日子,就会更加如鱼得水。”

  路珩之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太过张扬,我爹会不会打死我”

  宋骁冷哼,此刻才想起来自己方才来的路上有多生气:“怕了那就滚回家去,乖乖做你的大少爷,娶妻生子,开枝散叶。”

  路珩之最受不了这种激将法,果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宋骁你少瞧不起人了,谁怕了你以为就你是大齐人吗?”

  宋骁点点头:“很好,气势如虹,但愿你明日上朝之时也是这般神情,别人想反驳你都不行。”

  提到上朝,路珩之又蔫了,他不怕挨打,反正不过是三鞭子,从小到大,他如果挨鞭子超过三个,他祖母就会跟他爹要死要活的,甚至原地表演瞬间昏厥。

  可他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在兵部任职的机会,就这么还未开始,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离开路府时,宋骁是十分开心的,金沙国今年遭如此灾难,自顾不暇,入秋之后,想必是无法再骚扰大齐边境,导致沈伊去和亲,他也就不必费尽心思去应付。

  这是这件事里,唯一让人觉得欣慰的地方。

第62章

  宋骁回到宣武殿, 写了一封密信交给孙梧:“将此信秘密送到滟州城,交给守将汪鹤, 让他照着上面的做, 必定能退敌。”

  汪鹤是宋骁上一世的旧部,是一个十分靠得住的部下, 宋骁在信中为他分析了北漠将士的作战习惯, 并明确指出优缺点及作战策略,相信汪鹤这一世只要不是个蠢货,就必定能退敌。

  信封好之后, 宋骁又觉得不妥,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如果北漠那边也有什么变数, 此战万一败了, 大齐大片疆土将陷入战火之中。

  他将信拆开,重新将作战策略进行了整理, 为汪鹤分析了所有可能, 这其中还加入了很多他这一世对北漠的思考, 以及一些新的战略。

  写好之后, 觉得这下万无一失,宋骁这才将信交给孙梧,让他找可靠之人去送信。

  孙梧离开之后,宋骁这才来得及坐下休息,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全都是方才沈伊娇羞的神情, 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从上一世沈伊第一次去和亲那日,宋骁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今夜大概是他睡得最香甜的一次,醒来时唇角都带着笑意。

  今日的早朝,气氛格外压抑,许多朝臣都听说了边关之事,从边关到华京城,快马加鞭送信需要十日,也就是说,兵部看到这条奏报时,边关已经又过去了至少十日,如今变成什么情形,他们一无所知。

  压抑、恐慌,在文臣之中蔓延,武将们全都低着头不说话,这种情形太过棘手,他们都没有什么把握。

  沈风铎看着下面没有一个能提出有用意见的朝臣们,气得简直想给他们一人一巴掌。

  他强忍着怒气,看着新晋兵部尚书林泉:“林爱卿可有什么说的?”

  林泉骤然被点名,战战兢兢地从人群中走出,整个人抖成一把筛子,哆哆嗦嗦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沈风铎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一群废物!紧要关头,没有一个人能想出退敌之法。”

  其实所有的朝臣都知道,这个时候,派出最好的大夫去帮助金沙国治理瘟疫,再派兵支援滟州退敌,才是上上之策。

  可这两个哪一个都是弄不好就要掉脑袋的事,谁愿意去趟这趟浑水?

  二皇子沈思飞越众而出,单膝跪地:“父皇,这个时候,只有皇子亲征才能给将士们信心,儿臣虽才疏学浅,亦无治军之才,可儿臣想为父皇分忧,皇兄是储君,若是皇兄出征恐动摇国本,思恒年幼,只能儿臣去。”

  俗语有云,富贵险中求,这是个时刻有掉脑袋危险的事情,但也是建功立业的机会,沈思飞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他不仅自荐,还将沈思远的路顺便堵死了。

  只要沈思远敢说自己去,那些老臣们拼死,就算是撞柱子也不会让他离开华京城,在这关键时刻“动摇国本”的。

  沈思远自己将自己软禁了好些日子,今日事情紧急才被皇上召来,他咬着后槽牙,眼神冰冷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二弟的后背,心想,这么快就开始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了。

  就算那些老臣死谏,该表的态他还得表,沈思远单膝跪地:“父皇,弟弟年幼,儿臣身为一国储君,在这种时候更应该挺身而出,如果……有什么万一,儿臣相信,父皇如今春秋正盛,再选一个太子,也不是难事。”

  果然,沈思远话音刚落,方才那些沉默寡言的老臣们就整整齐齐地跪了一地,对太子劝谏,不可“动摇国本”。

  沈风铎烦躁地摆了摆手,让两个儿子起身,指着那些武将质问:“你们说,太子亲征不可取,那倒是给朕一个有用的法子,大齐养你们这些个武将,尸位素餐?”

  武将们纷纷低下头,北漠好战,民风强悍,他们对上其他国家的军队,或许还有胜的可能,可对上北漠,仗还未打,就已经先肝颤。

  每一个做武将的,马革裹尸是最好的归宿,他们不怕死,却怕不能死得其所,对上北漠,仗打输了事小,若是害得大齐从此陷入战火,自己死后遗臭万年,家人也会不得安生。

  这个道理,每一个武将都懂,自然也包括皇帝身边站着的宋骁,他上一世也是总结了多次索安图手下将士们的作战策略,彻夜不眠地操练,才有了一些心得。

  再加上那一年北漠大旱,他们失去了大批的战马,这才让宋骁能够有机会杀到北漠帝都,见到“沈伊”。

  如今北漠粮草充足,战马数量巨大而且彪悍,他们的确不容易取胜,可他到底有两世的经历,才能有法子退敌。

  见武将们没有一人说话,沈思飞再度单膝跪地:“父皇,请相信儿臣……”

  “皇上,珩之愿领兵出征!”众臣之中跃出一人,那人身量颀长,身形瘦削,打眼看去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这书生,正是路珩之,他从人群中走出,盯着自己父亲要杀人的目光,跪到沈思飞身旁:“皇上,皇子们身份尊贵,不宜涉险,微臣作为兵部一员,有责任退敌!”

  沈风铎十分意外地看着路珩之,一个看似柔弱不堪的青年,竟是比那些老臣的觉悟还要高,他瞪了一眼林泉,将新晋兵部尚书瞪得冷汗岑岑而落。

  路通立刻跪下:“皇上,犬子年幼,不知天高地厚,还请皇上恕罪。”

  请完罪,路通转过头看着儿子:“那北漠强悍,就连武将们都没有法子退敌,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懂什么?还不向皇上请罪?”

  路珩之脖子一梗,根本不听自己老爹的:“不就是北漠嘛,难道我们堂堂大齐还怕了他们不成?不就是战马彪悍嘛,我们毒死他们的战马便是,民风彪悍,我不与他们硬碰硬,智取便是。”

  ……毒死战马。

  朝臣中间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这些武将们多数出身名门,学到的战术都是书上得来的,他们知道兵者诡道的道理,却从未想过,这仗,居然可以这么“邪气”地打!

  沈风铎自然是不愿意自己儿子涉险的,这个时候,居然只有这一个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跳出来,愿意出征,若是这个小子平日里闹得太过荒唐,他几乎要拍板决定了。

  朝堂上对此事没有论断,不知何时结束,这个时候,何铄落到了惊鸿宫的院子里。

  见他来了,沈伊先是一笑,她知道何铄又是来给她送什么宋骁收集来的新鲜玩意,便隐隐期待着。

  岂料,何铄却单膝跪地:“殿下,大人让微臣转告您,前朝出了大事……”

  何铄将前朝那边的事,一五一十地跟沈伊禀明,他也不明白,前朝的事跟长公主说有什么用,可他们家大人恨不能将心挖出来给长公主,什么事都说,他也就见惯不怪了。

  听到“北漠”两个字,沈伊的脑袋先是“嗡”地一声,脑海中蓦然又浮现起上一世的事情,最后又听到金沙国瘟疫横行,这才静下心来。

  看来这一世,倒是因为北漠作乱,她不必想法子对付金沙国王的求亲了,虽然她知道宋骁可能一早就想好了法子。

  “告诉你们大人,本宫知道了。”沈伊淡淡地说,“你再去打听,看看父皇会派谁出征。”

  何铄应声,纵身一跃,从屋顶上走了。

  沈伊原本在桃花树下坐着,桃树上的花都已经谢了,只留下略微有些青涩的桃子,眼瞧着快成熟了。

  此刻却好似入了定一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那么呆呆地坐着,眼神空洞,看着不知名的地方。

  梓檀与崔宁对视一眼,在长公主眼前摇了摇手:“公主,您怎么了?”

  沈伊方才回神:“没事,本宫怕那些武将不敢去对付北漠,宋骁他会自告奋勇地出征。”

  梓檀抿唇笑了笑:“原来咱们公主是担心宋大人呢。”

  沈伊不说话,面色格外凝重,她摆手让梓檀和崔宁都下去,表示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北漠这个时候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这在上一世是没有的,在这家仇国恨面前,她个人的仇恨变得微不足道,她甚至觉得,如果沈思远能去出征,她可以暂时放过他们母子。

  可她知道,沈思远贪生怕死,皇后更是怕她的宝贝儿子有什么意外,沈思远绝对不可能亲征的。

  那么,前朝还有哪位将军可以出征对付北漠呢?

  如果北漠在大齐长驱直入,大齐的百姓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上一世她见过了太多的战乱,太多的百姓流离失所,她当时本以为自己的和亲是有用的,曾在嫁给金沙国主之后,庆幸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可她后来才发现,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这世上只要有国别之分,战争就永远不会休止,到最后苦的都是百姓。

  她时常想,如果自己是男儿身该多好,可以上战场杀敌,可以保一方疆土不被敌人侵犯,可以保一方百姓幸福安乐。

  北漠的强悍她亲眼所见,如果当年不是因为大旱,恐怕就算是宋骁,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打入北漠帝都。

  曾经,她有一段时间是恨大齐这片土地的,因为这片土地上没有一个人可以拯救她,他们对她的,只有背叛与利用。

  可当真看到这片土地被北漠的铁蹄践踏时,沈伊的心又十分不忍,百姓何其无辜?

  或许,她是该劝说宋骁,不要围绕着儿女私情,该是去保护一方百姓之时,作为大齐曾经的大将军,责无旁贷。

  可一想到他要出征,自己的心仿佛被刀绞一般痛。

第63章

  就在沈伊的情绪陷入焦灼时, 前朝的事情却拍板决定了,皇上最终还是决定派沈思飞上战场, 在这个时候, 没有谁是比皇子亲征更能安定民心的。

  至于路珩之,因为鬼点子多, 被封为军师随大军一起出发。

  沈风铎又点了几名老将军作为副将随行, 这次无人推辞,他们纷纷领了自己的使命,下朝之后都去准备了。

  宋骁心急如焚, 直奔惊鸿宫,方才他一直在后悔, 就不该那么早告诉沈伊前朝发生的事情, 让她跟着担心, 此刻还不定得忧心成什么样呢。

  梓檀和崔宁都被打发到一旁,沈伊自己一人坐在桃树下发呆, 没留意到宋骁已经走到近前。

  宋骁半蹲着, 握住了沈伊的手放在唇边:“等急了吧?”

  沈伊突然觉得手背一暖, 才发现宋骁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在她身边, 她反握住他的手,眼神有些茫然:“宋骁,北漠来势汹汹,你真的能坐视不理吗?”

  宋骁上一世可是大齐的镇国大将军,百姓的守护神,他有多热爱这片土地, 沈伊一一看在眼里,如今他委屈自己躲在这宫墙之内,难道真的能撇下百姓吗?

  沈伊不愿宋骁为了她委屈自己,如果这次北漠之战有丝毫差错,他心里一定会很难过,后悔自己没有亲自去战场。

  “傻伊儿。”宋骁满眼宠溺之色,用那有些生石更干燥的手掌揉了揉她的发丝,“我不是说了么,这一世,我不会离开你太远,至于北漠,我自有办法。”

  沈伊的眸中蓦然亮起一道光:“你有办法?你不用出征吗?”

  宋骁轻笑,起身将她揽在怀里,声音格外轻柔地说:“二皇子亲征,路珩之作为军师,还有许多老将军作为副将,放心吧,此战必胜。”

  “当真?”沈伊总觉得宋骁有将她当做小孩子哄骗的嫌疑,“此时的北漠,可不比……”

  “我知道,滟州城还有我的旧部汪鹤,我已经让孙梧送了密信给他。”宋骁明白沈伊此刻矛盾的心情,只有跟她说明白,她才能放心,“他的能力,我是认可的。”

  沈伊这才稍稍放下心,只要宋骁能认可,说明这个人必定有他的可取之处,何况宋骁并不是一个善于说大话的人,他能说此战必胜,那一定是有决胜的把握。

  放下心来,沈伊才反应过来宋骁方才说了什么:“你说什么,路珩之作为军师随军去打仗?”

  路珩之,能打仗?

  在朝堂上露脸的路珩之,此刻正在家里接受他老爹的“三鞭子”,和祖母与母亲的哭天抢地。

  下朝之后,他本来打算悄悄溜走,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出征那天才出现,没想到被老爹逮了个正着,众目睽睽之下,被提溜着衣领子回了家。

  路珩之哀嚎着,哭爹喊娘,涕泪纵横,却丝毫不能让他爹心里的火气磨灭丝毫,反而越发旺盛。

  挨完打,路珩之又被老爹好一通教训,可如今教训也没用了,圣旨已下,他不去也得去。

  路通今日出手特别狠,路珩之被打得皮开肉绽,让下人抬着回了自己的屋子,大夫已经是轻车熟路了,给他备好了药,来了直接往伤口上涂抹,感觉闭着眼睛都能涂抹均匀。

  上好了药,路珩之又头大如斗地听了一顿祖母和母亲的痛哭流涕,直到他实在是受不了发了脾气,她们这才抽泣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路珩之知道,今天晚上宋骁一定会来,便强撑着自己快要晕过去的神智,等着他,果然在子时前一刻,听到了窗户的响动。

  “又被你爹打了?”宋骁一进来便闻到了熟悉的药味,微微皱起眉头,心想这个首辅大人的脾气也太火爆了,“你今日在朝堂上为何要自荐出征?”

  他们前一晚商议好的,只是让路珩之说出自己想好的法子,可没有让他出征这么一说。

  “我……”路珩之一说话都觉得抽的到处都疼,他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趴好,“我这不是看着无人出征,心急如焚,他们多考虑一刻,边关的百姓便多一刻的危险。”

  宋骁怔怔地看着趴在床榻上,形容狼狈的路大公子,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如果那些武将们都有他这样的意识,或许大军已经出发了。

  “那也不能,让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战场送死。”宋骁坐在床边,掀开衣服看了一眼他的背,“啧啧啧……路阁老还真是下手狠毒。”

  “你少废话!”路珩之瞪了一眼宋骁,“你肯定有别的法子,不然今日我请求出征,你一定有上百个法子阻止皇上下旨同意我去。”

  宋骁欣慰地一笑:“有法子,但并不是百分百有效,所以这一去,就像是拿自己的命在赌,你就那么信任我?”

  路珩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为何不信?你是我路珩之最好的兄弟,还能害我不成?你说有法子,那就当真安排好了一切,如果有什么万一,那也只是我运气不好罢了。”

  宋骁喉中突然一哽,他从未有过这样被一个朋友全身心信任的感受,甚至他从未有过一个交心的朋友。

  就连一开始接近路珩之,他的目的也并不是多么单纯,谁知这五年相处下来,他们居然成了对方唯一的莫逆之交。

  “你安心去,若是当真有万一……”宋骁弯了弯唇角,“我会替你好好照顾路府所有人。”

  “我呸呸呸!”路珩之朝着地上啐了几口,“你这是咒我死!我们路家可不缺你这么个孝子贤孙!”

  “珩之……”宋骁的面色突然柔和了下来,右手紧握成拳,抵在路珩之的手背,“平安归来,我在华京城等着与你痛饮桃花酒!”

  路珩之打了个寒颤,浑身上下起了厚厚一层鸡皮疙瘩,觉得宋骁这家伙自从与长公主殿下在一起,说话就让人格外恶心。

  宋骁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黄铜所做的令牌,放在路珩之手边:“滟州城守将是汪鹤,他见了这个令牌,自会想方设法保你周全。”

  路珩之紧握住令牌:“你居然和汪鹤也有联系,难道不知道皇上最忌讳的,就是在外的将军与内臣勾结吗?”

  宋骁不语,只是浅淡地一笑,他自然知道,他上一世也一直遵循这点,不然也不会导致对沈伊鞭长莫及,护佑不周。

  路珩之明白了,这件事皇上自然是不知道的,甚至可能除了他二人没有其他人知道,如今宋骁告诉了他,足见对自己的信任。

  他突然眼眶发热,想扑过去一把抱住宋骁,觉得大统领那一副平日里怎么看怎么觉得讨人厌的嘴脸,此刻显得十分可爱。

  大军出征那日,沈风铎亲自骑着马,在禁卫军的护卫下,将大军送到了华京城外十里地,在一座山谷上,看着大军离开,直到看不见了才返回宫中。

  一回宫,就听说皇后闹起了头疼,中宫生病,沈风铎于情于理都得去看看,他只带了宋骁和罗春,直奔鸾仪殿。

  皇后生病,阵仗自然很大,鸾仪殿内外站满了御医和医女,还有一群宫女婆子,每个人都噤若寒蝉。

  每一个御医诊脉,都诊不出丝毫毛病,可皇后就是疼得死去活来,额头上不住地冒冷汗,搞得御医们也不住地擦冷汗。

  沈蔓脾气暴躁是出了名的,今日却一反常态,十分乖巧地守在皇后身边,一直在给皇后擦汗,询问御医时也是温言软语。

  搞得御医们一个头两个大,觉得四公主仿佛憋着什么大招没使出来。

  沈伊是最先赶来的,皇后生病,她这个“长女”若是不来,还不知会被人说成什么样。

  可她无法靠近鸾仪殿,据说皇后下了令,除了御医谁也不让进去,沈伊便只好守在外面,与后来的燕贵妃、辛妃、兰贵人一同候着。

  辛妃对沈伊,一贯地热络,问长问短,确定她一切安好才放心似的。

  沈伊已经习惯了辛妃对她的态度,可燕贵妃今日她就有些琢磨不透了,平日里这位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见了她都是爱搭不理的,今日居然跟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打招呼。

  沈伊眨了眨眼,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这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呀,怎么这一切都透着些许诡异的反常。

  辛妃悄然将沈伊拉到了一旁,压低声音说:“殿下可知,皇后娘娘今日这是哪一出?”

  “不是说头痛吗?”沈伊眼眸清澈如水,所有的情绪都小心翼翼地藏起来,“难道还有其他什么用意?”

  “殿下别怪本宫多嘴。”辛妃神秘兮兮地抬眼瞅了瞅四周,确认没有人看到她们,这才开口说,“皇后昨日还邀我们姐妹几人到御花园赏花,今日一早二皇子大军刚刚出征便闹起了头痛,哪有这样巧的事情?”

  来鸾仪殿之前,沈伊已经听梁禄跟她说了皇后近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事,自然包括昨日赏花,她并未发现这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

  虽然并未发现什么,但为了稳妥起见,以及沈伊多年对皇后母子的了解,她还是多了个心眼,来的时候只带了梓檀一人,让崔宁和梁禄二人好好守住了惊鸿宫,并查查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听到辛妃这样说,沈伊只是淡淡一笑:“辛妃娘娘多虑了,谁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你呀……”辛妃拍了拍沈伊的手背,一脸嗔怪,“就是太过单纯,还是小心些为妙,我只能提醒你这些了,其他的你自己要多留意。”

  沈伊颔首:“多谢辛妃娘娘好意。”

第64章

  沈风铎进了鸾仪殿的门, 就感觉到这里压抑的气氛,那一瞬间他心里咯噔一下, 还以为皇后怎么了呢。

  见皇上来了, 所有人纷纷行礼问安,鸾仪殿内外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沈风铎沉默不语, 从人群中穿过, 往皇后的寝殿走去,无意中看到沈伊跪在辛妃的身边,他弯下腰将女儿拉起来:“地上凉, 都起来吧。”

  御医和后宫众人这才纷纷起身,都低着头各忙各的去了。

  沈伊浅浅一笑:“儿臣多谢父皇。”

  沈风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辛妃, 拍了拍沈伊的头:“回去吧, 这里有那么多御医在, 你在围猎场的伤全都养好了吗,若是伤口长不好, 可就不漂亮了。”

  辛妃被皇上看得发毛, 自觉地退后了几步, 站在兰贵人的身边, 低着头不敢与皇上对视。

  “父皇惯会取笑儿臣。”沈伊娇嗔地低下了头,目光却瞥了一眼后面的宋骁,见他几不可见地朝她眨了眨眼,她不由地脸颊微微一红。

  以为女儿被自己说得脸红,沈风铎难得笑了笑,自打边关传来消息, 他已经好些日子不曾笑过了。

  沈风铎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两人,本想让宋骁送沈伊回去,可想到之前他说的话,便将目光转向罗春:“送长公主回去。”

  罗春应了一声,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长公主走过去之后,便默默跟在后面。

  沈风铎直接进了寝殿,看到皇后面色苍白,抱着自己的头,十分虚弱地半靠在沈蔓的怀里,正喝着御医开的药。

  见皇上来了,皇后和沈蔓都打算行礼,却被皇上制止,沈蔓便继续抱着母后,给她喂药。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闹起了头疼?”沈风铎坐在御医给他端过来的椅子上,看着床榻上羸弱的皇后问,“御医怎么说?”

  沈蔓脸上挂着泪,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回父皇,御医方才都诊治过了,却没有一人诊出母后到底是何病,只能开些止痛的药先喝着。”

  顿了顿,沈蔓又说:“母后前几日就头痛不止,只是因为大军开拔在即,父皇为前朝之事繁忙,便一直不让儿臣告诉您。”

  沈风铎睨了一眼屋中跪着的御医们,声音冰冷:“皇后一个头痛你们都束手无策,朕养你们这些人还有何用?”

  御医们十分冤枉地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们每个人都仔仔细细地给皇后诊了几次脉,可就是什么都诊不出来,脉象好好的,偏偏头痛欲裂,他们也想不出究竟是何怪病。

  喝了药,皇后似乎头不大疼了,在沈蔓的服侍下睡着了。

  沈风铎盯着御医们说:“定要将皇后的病瞧好了,否则朕摘了你们的脑袋!”

  御医们噤若寒蝉地应声,纷纷匍匐在地,恭送皇上。

  沈风铎起身,嘱咐沈蔓照顾好皇后,便出了鸾仪殿,对身后的宋骁说:“皇后此病,你如何看?”

  宋骁疑惑地看着皇帝,仿佛怔了片刻才回答:“臣对医术不懂,不知皇后……”

  “朕不是问你这个!”沈风铎打断了宋骁的顾左右而言他,“朕是说,今日思飞刚刚带着大军开拔,皇后就闹了这么一出,你说说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宋骁不知道皇后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可就皇后的能力,不该将事情做的如此明显才是,看来皇上对沈思远的厌弃已经明显让皇后坐不住了。

  宋骁摇了摇头:“臣不知,这后宫之事,臣不懂。”

  沈风铎也没恼怒,叹了口气说:“你呀你呀,朕知道你不是不懂,只是不肯说罢了,既然她的‘病’一时半刻好不了,这后宫就交给燕贵妃打理。”

  沈风铎招手将送沈伊回来的罗春召过来,又让他分别去皇后和燕贵妃宫中传口谕。

  口谕到达鸾仪殿时,皇后正喝着药,骤然血气上涌,一口鲜血吐出来,这回不病也病了。

  燕贵妃得了协理六宫之权,甭提多开心了,当晚就在自己的宫中设宴款待后宫其余妃嫔,与鸾仪殿的冷冷清清形成鲜明的对比。

  夜里,惊鸿宫。

  梁禄在外面打听消息回来,将皇上下的两道旨意,以及两位娘娘接到旨意之后的反应,一五一十地跟长公主禀报。

  梓檀皱着眉,疑惑的问:“公主,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皇后病了,就立刻让燕贵妃协理六宫呢?”

  沈伊淡淡一笑,她可能是最了解自己父皇的人了:“抬举燕贵妃,一方面是为了让前线的二皇兄安心打仗,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压皇后,让她明白她的戏已经被父皇看透,不过是不想戳破罢了。”

  “皇后娘娘居然是装病?”梓檀此刻才反应过来。

  “不然呢?”沈伊好笑地摇了摇头,“偏偏‘病’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后真的是病急乱投医了。”

  崔宁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是这么个意思,奴婢方才还在想,皇上是不是觉得皇后娘娘太过辛劳才得的病,体恤皇后娘娘,这才让燕贵妃代为管理。”

  从她两世的记忆来看,沈伊知道,父皇对皇后并无几分真心,当初之所以抬举她做了王妃而不是同为侧妃的燕氏,如今又做了皇后,不过是因为她娘家的势力。

  符家是华京城唯一一个外姓王,掌管着大齐二十万军权,父子都是大齐的将军,此次出征,副将之中还有一个是皇后庶出的弟弟。

  上一世宋骁因为战功卓绝,一跃成为镇国大将军,沈思远登基之后也没有打压宋骁,怕是要用他制衡后来势力越发可怕的符家。

  “不论父皇是什么意思,皇后与燕贵妃又要怎么斗,这都与咱们无关,咱们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日子。”沈伊看着面前的三人吩咐,“任她们如何斗,最好不要殃及惊鸿宫。”

  在这段特殊时期,沈伊不想将自己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她得悄无声息地做好一切准备。

  “太子府那边有人盯着吗?”沈伊突然问梁禄,“沈思远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梁禄弓着身子答:“自那日回府之后,便一直闭门不出,据说是在参礼佛经,为大齐请求国运昌隆,为大军祈求凯旋而归。”

  沈伊没想到,沈思远这一世居然这么会演戏了,看来也是被沈思飞刺激地不轻,看来下一步,沈思远就该想方设法地让父皇知道这件事,亦或是直接让父皇看到更好。

  沈伊一点也不担心,沈思远就算再怎么会演戏,种在父皇心里的那根刺是拔不掉了。

  次日清晨,沈伊刚刚起身用早膳,就看到一个瘦削挺拔的身影从外面一闪而过,她吩咐梁禄出去看看。

  不一会儿,同梁禄一起回来的还有五殿下沈思恒,他耸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进来。

  沈伊拿了一个点心给沈思恒:“怎么了,谁惹我们思恒不开心了?”

  沈思恒今日点心都不吃了,抱住沈伊的手臂,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长姐是不是也觉得我一无是处,只会吃。”

  沈伊一怔,继而莞尔一笑:“思恒怎么会这么想呢?你年纪还小,先生已经说你功课优秀,怎么会是一无是处呢?”

  “大皇兄在府中为大齐祈求国运,他是太子,祈求自然是有用的。”沈思恒低着头,噘着嘴,声音极轻地说,“二皇兄带兵出征,为大齐退敌,保百姓平安,可思恒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当一个排头兵,二皇兄都不许。”

  沈伊捏了捏沈思恒稚气未脱的脸蛋:“你才十二岁,你保家卫国的时候还在以后呢,今时今日,你还只是个需要将书读好的小少年。”

  沈伊说着,看了一眼梓檀,梓檀立刻会意,笑着走上前:“小殿下要吃什么点心,奴婢去给您做啊?”

  沈思恒闹起了别扭:“我什么都不吃!”

  梓檀无奈地看向长公主,沈伊浅浅一笑,轻抚沈思恒的发丝:“思恒可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该做的事情,如今你能做的,便是读好书,不让父皇与母妃担忧,父皇就能专心朝政,不必因为你而分心,这也算是你对大齐做了事情。”

  沈思恒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伊:“真的吗,长姐可莫要骗我?”

  “真的。”沈伊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不信你可以去问问父皇,看看长姐是不是骗你?”

  沈思恒的面色这才好看了些,拿起沈伊方才塞在他手里的点心就吃了一口:“嗯,长姐这里的点心就是好吃。”

  “喜欢就多吃些,待会儿走的时候,长姐再让梓檀给你带上一盒。”沈伊欣慰地看着他,“这才是好孩子。”

  “对了。”沈思恒突然想起什么,将点心放在一边,抹了抹嘴巴,“长姐,母妃说让我提醒你,皇后娘娘昨晚头疼突然又好了,这里面肯定有事情,希望长姐多多留心。”

  “好。”沈伊点点头,她对沈思恒总是格外地温柔,“长姐知道了,回去替本宫多谢你母妃。”

  沈思恒这才开心地笑了,又拿起点心吃完,由着梁禄带着点心,将他送回去。

  崔宁面色凝重地说:“皇后娘娘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怕是别有所图,会不会对殿下不利?”

  “放心吧,她此刻心急如焚地是她宝贝儿子的太子之位……”沈伊笑着摇了摇头,“以及她自己的后位,根本无暇分心对付我,不仅她自己不会,她甚至还未收拢她那一双儿女,离我越远越好。”

  崔宁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我们如今能做的,就是明哲保身,待在惊鸿宫哪也不去。”

  沈伊:“聪明!”

第65章

  皇后的头疼症断断续续病了一月有余, 一直不见好,御医们急得团团转, 实在是不知这病到底如何治起。

  幸而自那日之后, 皇上就再未过问过皇后的病情,也未踏足后宫, 一心治理朝政。

  惊鸿宫内, 沈伊无瑕去想后宫那些繁琐之事,她一心一意地憧憬着自己和宋骁的未来,想着他送给自己那么多东西, 自己也要再亲手做些什么送给他才是。

  这一日,沈伊心血来潮, 便想跟梓檀学做桃花酥, 在小厨房忙活了一下午, 在梓檀一言难尽的表情中,将食盒交给何铄。

  何铄屁颠儿屁颠儿地将食盒拿回宣武殿, 正看见大人在练剑, 等了一会儿, 待他练完, 这才喜滋滋地将食盒送上,顺便打开了,正打算跟大人说这是长公主殿下亲手做的点心。

  在看到盒子里的点心时,何铄好险将要出口的话叼了回来,险些崩了牙,闪了舌头。

  食盒中, 是一盘颜色诡异,模样没有定性的东西,何铄实在是没看出来这到底是什么点心,他抿唇一笑,觉得殿下跟自家大人,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宋骁看见盒中的东西,表情逐渐凝固:“这是什么”

  何铄忙说:“这是殿下亲手做的……桃花酥”

  宋骁的表情瞬间活过来,变得生动,他也不嫌弃那桃花酥卖相欠佳,擦了擦手拿起一块就放进嘴里,然后发现,这“桃花酥”的味道还不如卖相!

  看见大人那个表情,何铄就明白了,这点心无论外表还是口味,实在是让人难以恭维,他张了张口,想说让大人别吃了,怕是会中毒。

  宋骁却囫囵吞枣似的吃下去一块,又拿起第二块,递给何铄:“尝尝”

  何铄似是受了莫大的惊吓,连忙退了好几步:“不不不……这是殿下给大人的,属下不敢尝。”

  说完,何铄风一般卷走了,生怕慢了一步,大人会邀他共尝“毒点心”,他还想多活几天,不想陪着恋爱中的人发疯!

  孙梧在回廊尽头看见何铄的身影一闪即逝,全然没当回事,反正那小子一向仗着轻功卓绝,就到处炫耀,他内心鄙视了何铄一把,直接进殿寻找大人。

  宋骁吃着盒中的点心,一块接着一块,仿佛味觉都在情愫的影响之中,觉得就是鹤顶红,只要是沈伊亲手给他的,也美味至极。

  见孙梧进来,他递了一块过去,这样的“美味”,得有人和他分享。

  见自家大人吃的开心,表情格外柔和,孙梧还以为是什么精致点心,但看那样子,他怔了怔,咬着牙接过来放进口中。

  那一瞬间,孙梧觉得,自己此刻有一种要升天的感觉,口中真的是五味杂陈,他想吐出来,可看到大人的目光,胆一怂,就囫囵个地吞了下去。

  片刻后,孙梧的五脏六腑就像是刀绞一般,仿佛他吃下去的不是点心,而是匕首,在他的身体里□□西撞,他觉得自己的内脏怕是已经千疮百孔了。

  孙梧强忍着自己想要骂娘的想法,脸都憋大了两圈:“大,大人,属下告,告退。”

  不等宋骁作何反应,孙梧已经秋风扫落叶一般卷走了,比何铄方才溜走的速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骁疑惑地看着孙梧溜走的背影,心说这俩家伙今天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那一盒点心很快就见了底,宋骁没事人似的端起茶杯喝了一杯水,便直接出了宣武殿去御书房。

  屋顶上趴着的何铄,看着大人好端端地离开,疑惑地看着不远处三进三出茅厕的孙梧,心说难怪大人是大人,真是胃都比别人扛嚯嚯。

  怕长公主那里还有什么奇怪的点心,何铄愣是没敢当晚将食盒还回去,直到次日清晨,他才提着食盒进了惊鸿宫。

  看到他来,沈伊眼睛一亮:“宋骁吃了本宫做的点心吗?”

  “大人吃过了。”何铄心说,何止吃了,那是直接见底了,“大人吩咐属下将食盒还给殿下。”

  沈伊不看那食盒,只是盯着何铄问:“那他觉得好吃吗”

  好吃……吗?

  何铄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大人那吃相,任谁看了应该都会觉得好吃的吧,他便点了点头。

  “那就好,本宫今日再做些其他的点心,顺便也犒劳一下你和孙大人。”沈伊兴致勃勃,终于找到事情做了,“对了,如果有多的,最好给宣武殿其他禁卫军也尝一尝。”

  脑海中浮现昨晚孙梧闹了一夜的肚子,魁梧的身材今天早上看起来垮下去半个头,何铄觉得,长公主这不是犒劳他们,这是想毒死他们整个禁军。

  何铄忙制止:“殿下不要!”

  梓檀与他异口同声:“公主不要!”

  说完,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苦笑着交换了一下眼神。

  沈伊不解地看着他们两人:“怎么了?为什么不要”

  梓檀轻咳一声:“公主,您亲手做的点心,就算赏给他们,禁卫军也不敢吃啊。”

  “对对对……梓檀姑娘说的对。”何铄点头如捣蒜,“我们没那个口福,您还是只给大人做就是了。”

  何铄心中默念:大人您别怪我,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沈伊点了点头,显然被他们两人说服了,她正要进小厨房,突然想起什么,对何铄吩咐:“去告诉你家大人,就说皇后的‘病’好的差不多,时机到了。”

  何铄这会儿也不管长公主说的是什么了,如蒙大赦般抹了一把冷汗,转头一跃,身影在屋顶渐渐消失。

  宋骁从昨晚就一直在御书房当值,沈风铎昨夜那里也没去,就在书房批阅奏折,继而歇在这里。

  沈风铎此刻已经用完早膳,打算去上朝,由罗春服侍着穿好了象征九五至尊的金丝龙袍。

  上早朝的路上,沈风铎无意中看到孙御医急匆匆地走过,看方向应该是出宫,着急的样子,竟是连皇上都没瞧见。

  沈风铎指着孙御医的背影问:“他这是要去哪?”

  罗春怔了怔,据实回答:“回皇上的话,孙大人这是要出宫去太子府,据说太子殿下这些日子一直在府上吃斋念佛,为我大齐祈福,昨夜突然昏倒了。”

  沈风铎想起来,昨夜罗春想跟他说什么,刚开了个头,他听到是说沈思远,便不耐烦地打断了。

  他呼吸一窒,愧疚突然就涌上了心头,他已经好些日子都不曾提起过太子,身边之人也不敢主动跟他提起,如今儿子病倒了他居然都不知晓。

  朝堂上也没什么大事,边关传回战报,滟州城二皇子与北漠一战,这月余时间有胜有负,一直胶着,看来还需一些时日才能将北漠大军打退。

  宋骁皱了皱眉,内心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己两世的经验加在一起给了汪鹤打仗兵法,按理来说应该会速战速决才是,怎么会一直胶着呢?

  沈风铎却认为,目前胶着状态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大齐军队在自己的地盘上,而北漠大军已背离自己的家乡,这场仗就算是耗,也能耗死对方,他一点也不愁。

  散朝之后,沈风铎便迫不及待地带着宋骁和罗春二人便服出宫,并未惊动任何人。

  他们坐了一辆普通的马车,到太子府时,正好碰到孙御医从大门出来,边走还边摇头叹气。

  沈风铎的心骤然发紧,他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口时甚至让宋骁制住守卫,没有让人通报就直奔沈思远的寝殿。

  堂堂皇帝陛下,少有地露出几分后悔,脚下生风,一脸哀伤地走到寝殿门口,刚准备推门,却听到了一个本不该他听到的声音,他突然顿住脚步,险些闪了腰。

  “殿下,别闹,这还是白天呢……”女子的声音发颤,让人一听半个身子都能酥了。

  只可惜外面站着的三人,皇帝气得七窍生烟,面色铁青,罗春只能算是半个男人,至于宋骁,他对沈伊之外的任何女人都没有兴趣。

  “本宫这些日子都快憋疯了,昨日装病休息,正好可以活动活动……”是沈思远的声音,笑得十分下/流。

  紧接着,寝殿内就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沈风铎原地气成了一个烟囱,怒极之下,抬起手就打算将门推开,就在碰到寝殿门的一瞬间,他又收了回来,转身就走。

  宋骁与罗春对视一眼,罗春一脑门子冷汗,而宋骁却是一贯地面无表情,两人一同跟着沈风铎打算离开。

  沈风铎蓦然又折了回来,一脚踢开寝殿的门,带着他们两人直接进去。

  沈思远与那名女子已经是赤诚相见,骤然听到门框被跺开的声音,“龙子龙孙”提前跑了出来,整个人炮筒子一样炸起来,随意披了件衣服。

  沈思远一边穿鞋,一边破口大骂:“谁如此胆大包天,竟敢破开本宫的门,本宫要诛你九族!”

  沈风铎冷笑:“哦?太子真是好大的威风,竟要诛朕的九族吗?”

  沈思远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滚下来,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也顾不得穿了,从殿内连滚带爬地出来,果然看到了他亲爱的父皇,险些没当场昏厥。

  “父皇,父皇……”沈思远膝行到父皇脚下,涕泪纵横地匍匐在地,“父皇请听儿臣解释,儿臣这些日子的确是为大齐祈求国运昌隆,边关大捷,可,可昨日,昨日儿臣……”

  “够了!”沈风铎此刻一句都听不进去,他怒目圆睁,指着沈思远的手指都在发抖,“逆子,朕这就废了你太子之位!”

  闻言,沈思远当场晕了过去,还抽搐了几下。

  作者有话要说:  沈伊:终于把沈思远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了,此处应该有掌声!

第66章

  废太子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 半日之内就在皇宫内外盛传起来。

  皇后这些日子身体一直不怎么见好,听到这个消息, 将正吃着的药全都吐出来, 还顺带着吐出几口血,人彻底昏了过去。

  一旁的沈蔓整个人都懵了, 她本以为他们母子三人目前的困境都是暂时的, 只要皇兄还是太子,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如今,似乎所有的希望都在一瞬间破灭了。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去找父皇求情, 可还没冲出鸾仪殿,就被禁卫军的人抓住送回毓秀宫软禁起来。

  沈伊在惊鸿宫正在侍弄她那一盆紫色的小花, 听到消息时, 并没有丝毫开心的表情, 只要不死,皇后总还是皇后, 有翻身之日。

  梓檀一脸兴奋地来禀报这个“好消息”, 却看到自家公主毫无表情, 一时不知她是不是说错了话。

  沈伊回过头来看见她的表情, 淡淡一笑:“没什么,这是本宫早就预料到的,只是父皇对沈思远到底是留了情面,只是废了太子。”

  梓檀没有读懂长公主话中的意思,崔宁却明白了,殿下不仅仅是要皇上废太子, 更是要沈思远的命!

  用完午膳,沈伊直接离开惊鸿宫去御书房找父皇,却没找到,她便又去了御花园,果然在凉亭看见发呆的父皇,身旁只有罗春一人,不见宋骁。

  沈风铎见女儿来了,难得露出些许笑容,摆手让她过去:“伊儿怎么来了?”

  沈伊走进凉亭,在一旁坐下,看了一眼身旁跟着的崔宁,她立刻会意,退了出去。

  见女儿似乎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沈风铎便示意罗春也出去,继而问:“怎么,伊儿有话跟父皇说?”

  “父皇,儿臣是特意来找您的。”沈伊的神情中满是哀痛之色,“儿臣知道您心情不好,特意来陪您。”

  “哦?”沈风铎知道自己这个长女一向懂事乖巧,十分欣慰,“你如何得知父皇心情不好?”

  “儿臣知道,父皇一直十分喜爱大皇兄,也对他寄予厚望。”沈伊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抚过人的心尖,“这次大皇兄的确是荒唐了些。”

  沈风铎冷笑,这次?沈思远的荒唐他早有耳闻,只是他一直以为,这个长子再怎么荒唐,也还是有分寸的,却没想到如此欺瞒他。

  上次百姓围住围猎场请命,他本就十分生气,可他刚登基,总不能就处置了太子,只好处置了两个大臣,希望给沈思远一个教训,长点记性。

  琪美人之事,他也没有直接捅破,只是为了这点仅存的父子之情,为了皇家的颜面,便只对沈思远训斥一通了事。

  如今看来,他是对这个长子太过宠溺,导致沈思远不仅没有长记性,反而变本加厉,连他这个父皇都欺瞒起来。

  如沈伊所说,沈风铎的确心情十分不好,他登基还不到半年,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如今边关的百姓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上天在告诫他,他根本不适合做这个皇帝之位。

  可这一切,他无法向自己年少的女儿诉说,只是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伊儿真是贴心,父皇没事,你放心。”

  “其实……”沈伊缓缓抬起一双眼眸,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的父皇,“大皇兄这次肯定得到了教训,父皇也不必太过苛责,他毕竟是您的长子,我们的大皇兄。”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父皇只是将沈思远褫夺太子之位,软禁在太子府,只要沈思远还活着,过些日子待这些事情平淡下来,就必定有很多老臣会上奏让他复位,既然如此,还不如她早点打消了父皇这个念头。

  沈风铎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的长女,心说,傻孩子,你可知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你还一味地护着他们。

  “伊儿,父皇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沈风铎突然开口说,“上次围猎场之事,父皇并未给你一个……”

  他还未说完,沈伊就打断了:“父皇,之前的事情儿臣都忘记了,无论那件事是谁做的,儿臣都不再计较,儿臣也懂,父皇想要后宫安宁,前朝安定的心意。”

  沈风铎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的长女,一直以为她心思单纯,并不知道沈蔓对她做了什么,才会安静地什么也不说,没想到她竟什么都知道,却依然选择保持沉默。

  沈风铎冰冷了许久的心,蓦然疼起来,心里越发觉得自己太过偏心,对长女亏欠太多。

  “真是个傻孩子。”沉默良久,沈风铎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其实,在王府时,一开始儿臣也生气的。”沈伊笑得很无奈,很委屈,“可时间久了,就习惯了,妹妹有父皇皇后宠着,有兄长护着,自然任性一些,儿臣不与她计较便是。”

  沈风铎觉得自己的心尖此刻已经不是疼了,简直像是被一只手霍然揪住,拧出血来。

  原来这傻丫头在王府时就时常被沈蔓欺负,而他这个父亲,居然一直一无所知,他竟一直忽略了这个如此让人心疼的女儿!

  就因为沈伊没有娘亲疼,没有父亲宠着,没有兄长护着,所以她就活该被人欺负吗?

  沈风铎鼻子一酸,险些掉下几滴泪来,心说还好来得及,他以后一定会好好弥补自己的这个女儿。

  他着实在心里好好想了想,如今女儿已经十五岁,该到了嫁人的年纪,如今给她找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这才是重中之重。

  “伊儿……”沈风铎突然想起上次宋骁所说的心上人,他试探着问,“你可有心上人?”

  沈伊似乎吃了一惊,继而低下头去,脸颊微微一红,嘴上却说:“儿臣,儿臣整日在后宫,哪里有什么心上人?”

  沈风铎哪里能看不出沈伊这是口是心非,看来女儿已经有了中意之人,他下定决心,无论对方是谁,只要对他的女儿好,甚至对方毫无家世背景,他也同意,这天下的家世,不都是他说了算吗?

  “伊儿如此害羞,还说没有心上人?”沈风铎突然觉得自己这两日聚在心口的浊气,突然就消散了,“告诉朕,他是谁,只要是伊儿心爱之人,父皇一定成全。”

  “真的吗?”沈伊欢喜地抬头,眸中好似蕴着一汪春水,说完似乎觉得不对,又低下头,“父皇拿儿臣寻开心。”

  沈风铎爽朗地一笑:“朕的伊儿长大了,都有了心上人,朕开心!”

  眼前浮现出自己与宋骁这一世的点点滴滴,沈伊的脸颊更红了,她此刻是真的十分娇羞。

  “让朕来猜猜看,伊儿到底中意的是谁……”沈风铎想了想,“与你在围猎场见过面的勋贵子弟,其一,顾言青。”

  “儿臣与他只是兄妹,并未想过其他。”沈伊吃了一惊,甚至怀疑是自己外祖母在父皇面前说过什么,“父皇莫要误会。”

  “那就是路珩之,那小子虽然十分荒唐,却有几分男子汉的血性。”路珩之此次请求出征,彻底改变了沈风铎对他的看法,“不过,你知道,蔓儿……”

  “谁要喜欢那个路珩之!”沈伊娇嗔地撅了噘嘴,心一下子放下来,看来自己上次对外祖母说的话还是有用的,“他整天扎在女人堆里,脂粉气过重,还油腔滑调,儿臣才不喜欢!”

  远在边关,脂粉气浓厚、油腔滑调的路珩之,莫名其妙打了好几个喷嚏,鼻子一下子红得像是苹果。

  沈风铎的神色蓦然凝重起来:“那看来只有一个可能……宋骁。”

  这次,沈伊没有说话,只是脸颊越发红了,一直红到了脖颈处,及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沈风铎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他倒不是瞧不上宋骁,只是这个少年被他训练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角色,能对他的伊儿一心一意的好吗?

  “伊儿,宋骁他……杀人如麻……”沈风铎斟酌着言辞,“你难道不怕他吗?”

  “儿臣不怕!”沈伊坚定地抬起头,“儿臣知道,他对父皇,对大齐忠心耿耿,杀得那些人都不是什么无辜之人。”

  沈风铎面色缓和下来:“看来伊儿是真的中意他,都开始替他说话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沈伊羞涩地再度低下头去,唇角勾了勾,她知道,父皇这是要同意她嫁给宋骁了。

  “宋骁啊……”沈风铎意味深长地看向御花园逐渐盛开的菊花,“他就像是一块顽石,朕怕他……”

  沈伊俏皮地眨了眨眼:“父皇若是怕他对儿臣不是一心一意,对儿臣不好,父皇可以考验考验他啊。”

  沈风铎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你这鬼灵精,既然朕的伊儿如此喜欢他,那就是宋骁的造化,朕必定会好好考验他,若他胆敢对伊儿不忠,朕决不轻饶!”

  此刻,看着女儿幸福娇羞的模样,沈风铎知道,宋骁在沈伊的心里已经占据了相当重要的位置,他是有心想要成全的,以弥补这些年对这个女儿的亏欠。

  沈伊笑着点了点头:“明日父皇考验他时,儿臣要旁听,儿臣想亲眼看见他到底对儿臣是何心思。”

  沈风铎好笑地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尖:“你呀你呀,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矜持,这性子,真像你娘啊!”

  提到娘亲,沈伊的笑容僵了僵,两个人之间再度沉默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沈风铎才摆了摆手,说:“回去吧,朕明日会命罗春来接你,到时若是宋骁让朕满意,朕就即刻为你们赐婚。”

  沈伊起身:“儿臣多谢父皇。”

第67章

  次日清晨, 沈风铎起得格外早,朝堂上也没什么大事, 边关今日没有传回任何消息, 很快便散了,他直接叫宋骁去了御书房。

  惊鸿宫上下知道今日是皇上给长公主殿下赐婚的大日子, 一个个喜气洋洋的, 连夜将惊鸿宫收拾地一尘不染。

  沈伊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穿上了宋骁那日送给她的蓝色长裙,美得动人心魄。

  此刻, 她已经坐在御书房的屏风后面,瞧热闹似的, 看着宋骁一会儿怎么应付父皇的考验。

  沈风铎轻咳一声, 面色凝重地看着宋骁:“朕记得曾说过, 会为你赐婚,如今朕看中了礼部侍郎家的嫡亲小女儿, 与你十分相配。”

  宋骁吃了一惊, 他还没来得及向皇上表明自己的心上人是谁, 怎么皇上就先下手为强了?什么礼部侍郎家的小女儿, 他怎么没有听皇上说起过?

  宋骁慌忙单膝跪地:“皇上,臣曾跟您说过,臣心里已经有人了,若是此生无缘娶到她,愿终生不娶!”

  沈风铎恼怒地一拍桌子,吓得一旁的罗春一脑门子冷汗, 他怒视着宋骁,斥道:“朕赐婚,你都敢拒绝,你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看来朕是太过宠爱你,以至于你如今胆大包天!”

  宋骁另一条腿也跪下了:“皇上若是非要让臣娶别的女人,那便请皇上责罚!”

  “你以为朕不敢罚你吗?”沈风铎将面前的茶杯砸了,碎片溅了一地,“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娶不娶礼部侍郎的女儿?”

  宋骁一头磕在地上:“请皇上责罚!”

  御书房中,屏风外面形势紧张,个个吓得跪地求皇上息怒,屏风里面,沈伊的脸上却是一直挂着笑容。

  “好好好!”沈风铎站起身,踱着步子在御书房内走了两圈,这才下旨,“来人呐,将宋骁拖出去重打一百大板,朕倒是要瞧瞧,看他到底骨头有多硬!”

  外面的禁军面面相觑,怔了片刻才进来将宋骁架着往出走,走得很慢,企图等待皇上回心转意,可走到语数放外面了,也没听到皇上叫住他们,只得架起家伙事准备开打。

  暗处的何铄瞧见这架势,吓得魂都飞了,他们家大人被皇上打,这还是第一次,究竟是多大的事惹怒了皇上?

  他方才是一路跟着长公主来的,既然殿下在御书房里面,怎么都没有拦住皇上呢?

  眼瞧着禁军士兵架好了凳子准备打,何铄心急如焚,他也顾不得御书房是何地,悄然顺着后面溜了进去,然后就看到长公主殿下好整以暇地坐着喝茶,而一旁的崔宁笑盈盈地站着,丝毫没有一点为大人担心的神情。

  何铄登时明白了,这是皇上跟长公主,给他家大人下的套,看来大人这辈子是休想跳出长公主殿下的五指山了。

  禁军士兵不敢不打宋骁,也不敢打得轻,如果被皇上发现他们有半分作假,只怕会更加恼怒,他们只好举起板子就打。

  板子还未落下,罗春就跑了出来:“宋大人啊,你可跟皇上服个软吧,只要您开口,皇上就会饶了您。”

  “罗公公,这话是皇上让你说的?”宋骁被按在凳子上,气势却丝毫不减,“请转告皇上,臣多谢皇上这些年的栽培提拔之恩,可臣这一生只心仪那一个女子,若是不能娶她为妻,死又何妨?”

  宋骁说的这句话是出自内心,罗春都被他的真挚情意而震撼,用眼神示意那两名士兵先别打,自己则小跑着近御书房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沈风铎暴怒摔东西的声音,罗春再度从御书房小跑着出来,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说:“宋大人,皇上说了,只要您说出您中意的那个女子是谁,皇上也能原谅您。”

  宋骁趴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烦请公公转告皇上,臣爱慕她,就断不会用她来换取自己不被责罚!”

  罗春差点跪下叫“宋大爷”,这两个人这是要折腾死他,他叹了口气,又跑进御书房去了。

  何铄站在屏风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心说我就静静地看你们演。

  这么来回折腾了几次,沈风铎觉得差不多了,便让罗春来问沈伊的意思,见她羞涩地点了点头,这才让人将宋骁又带了回来。

  宋骁不明白皇上这是闹得哪一出,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要打他,结果一板子没打下去,又将他带回来了,难不成要直接处死?

  带着这样的疑惑,宋骁一进御书房的门,看到皇上身后笑意盈盈的沈伊,总算明白了今日这是唱得什么大戏。

  沈风铎欣慰地点了点头:“你倒是不负朕所望,对你心仪之人一心一意,此刻可敢告诉朕,她是谁?”

  “自然是长公主殿下。”宋骁面色一红,“原来皇上是在试探臣,那礼部侍郎,想必也没有小女儿。”

  沈风铎抚掌大笑:“他们家,一家子男丁,倒是想要个女儿,只可惜没能如愿。”

  宋骁一向对所有朝臣的性情了如指掌,因为这样,才能在自己有需要时,让他们为自己所用,却从不打听别人家有几个儿子女儿,今日竟被皇上耍了。

  “朕的伊儿,就交给你了。”沈风铎拉着沈伊的手,放在宋骁的掌心,“朕这就给你们赐婚,着礼部挑一个良辰吉日,就把婚事办了。”

  宋骁震惊地看着皇帝和沈伊,这才发现她今日特意穿了自己送的裙子,美艳动人,正一脸羞涩地看着他,他的心骤然间灼热地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烧着似的。

  罗春这才知道今日自己为什么被折腾这几趟,喜滋滋地戳了戳发怔的宋骁:“发什么愣啊宋大人,还不快谢恩?”

  宋骁慌忙双膝跪地:“臣宋骁,多谢皇上恩德,臣日后必定一心一意待长公主,豁出命去对她好,若是有违此誓言,便不得好死!”

  沈伊上前将他拉起来,娇嗔地看着他:“不用发这么毒的誓言,我信你。”

  宋骁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扯了扯嘴角想要给她一个笑容,却发现眼角濡湿,石更生生扯下一滴泪来。

  沈风铎不语,心里却是十分开心的,他总算为自己的长女做了一件事,他对罗春使了眼色,两人默不作声地走了,将御书房留给宋骁和沈伊。

  宋骁看着沈伊,不可置信地向她走了两步,腿都打着摆子,伸出的手在发抖,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愣是没发出一个声音。

  何铄实在是没眼看自家大人这模样,纵身一跃,从后面离开御书房,回宣武殿去了。

  沈伊淡淡笑着,就站在原地等着他,看着他有些半身不遂地一步一步走近,眼眸渐渐染了一层水汽,看不清他的容颜。

  曾几何时,她一心一意地盼着能有一个如意郎君,好好地过一辈子,却没能如愿。从地狱里爬出来,一颗心坠入深渊只想复仇,却在深渊下面,捡到了一个珍宝。

  宋骁只能看见沈伊模模糊糊的声音,缓缓走近她,将她揽在怀里,一颗心倏忽蹦跶到了嗓子眼,只待他一张口就溜出来似的。

  上一世,他戎马半生,为了护佑百姓,为了自己那点可笑的愚忠,让沈伊一次一次地与自己擦肩而过,追悔莫及。

  这一次,他满手献血,搅弄风云,只为护她周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宋骁使了些力气,将沈伊抱在怀中,原地转了几圈,直转得她惊呼出声,这才停下,高声大喊:“沈伊!我终于可以娶你为妻了!!”

  沈伊含着泪,伏在他的胸口,小声说:“我期盼的人啊,这一次你终于可以带我回家!”

  宋骁的大喊,让一直守在门口,战战兢兢的两名禁军蓦然松了口气,他俩方才还琢磨着今天这事,怕被大人记恨,指不定哪天就身首异处,现在看来是多想了。

  门口站着呢崔宁开心地笑出了眼泪,这些年大人为长公主做了多少事,只怕他自己都记不清楚,却一直不说,选择自苦,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宋骁和沈伊手拉手的从御书房走出来,他们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牵着手走在这座皇城的每一个角落。

  两人绕着皇城走了两圈,直走的后面的人全都大喘气,这才开恩放过他们,回了惊鸿宫。

  到了惊鸿宫门口,沈伊依依不舍地拉着宋骁不肯让他走,可如今虽然皇上已经赐婚,毕竟还没正式成亲,他不能久留,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看着宋骁的身影消失,沈伊这才脸上挂着笑容,进了大门,看到梁禄带着惊鸿宫所有的宫女太监跪在院子里,等着贺喜讨赏。

  沈伊笑着受了他们的恭喜,让崔宁一一赏赐了他们,惊鸿宫上下一片喜洋洋。

  在惊鸿宫不远处,沈蔓躲在暗处看向这边,手指逐渐握紧,指甲嵌进墙缝中,她咬牙切齿地说:“我们都被父皇关起来,凭什么你能如此欢喜”

  沈蔓被关了一晚上,身边的人全都跑了,除了一个小宫女,没人愿意伺候她,她偷偷跑出来本想去求父皇,没想到却看到惊鸿宫如此喜气,一双眼眸恶毒地盯着沈伊的背影,恨不能将她盯死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惊鸿宫才安静下来,沈蔓双手握成拳,攻击力十足,却软绵绵地砸在墙上,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她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想法子除掉沈伊,转头刚打算走,却眼前一黑,身子往前倒去,昏倒之前,她看到了一张格外猥/琐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宋骁:终于赐婚了,撒花撒花撒花

  路珩之:有没有人想念我啊?

  宋骁:撒花撒花撒花……

  路珩之:有媳妇没人性

第68章

  沈蔓再醒来时, 头昏昏沉沉的,她用尽全力坐起身, 拍了拍自己疼痛的脑袋, 缓缓睁开眼,先看到的竟是自己光洁的手臂……

  她, 竟没有穿衣服!

  “醒了?”身旁一个让人听着就觉得格外反胃的声音响起。

  沈蔓吃了一惊, 慌忙往床榻里面躲了躲,身体传来一阵不适感,她将所有被褥拉过来遮住自己满是欢愉之后痕迹的身体。

  她瞪着眼前这个猥*琐的男人, 哭着骂道:“你是谁,竟敢对本公主无礼, 信不信本公主让父皇诛了你九族!”

  男人冷笑, 突然拉近了与沈蔓的距离, 看着她被吓得闭上了眼睛瑟缩在棉被里,轻声说:“你还以为你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嫡公主吗?皇上会信你的话?何况……”

  男人一把拽着沈蔓的手放在自己那下/身处, 狞笑着说:“拜你所赐, 我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无根之人, 又能对你做得了什么?”

  沈蔓的手触碰到那无根之处, 吓得尖叫着抽回自己的手:“你,你,你……你这个变态!你滚远一点!”

  “是,我是变态!”男人丝毫不肯放过她,将脸埋进她的颈窝,拼命的啃咬, 留下一排红色的牙印,从红槽牙吐出后面的话,“因为你,我的未婚妻惨死,原本我们商量好了,等她明年放出宫,我们就成亲,如今,如今……”

  沈蔓捂着脸,瑟缩着疼痛的脖颈,惊恐地问:“你未婚妻惨死,关本公主什么事?你这个变态,快滚,不然我喊人了!”

  “好啊,你喊啊,正好让所有人都瞧一瞧,到时,你还说得清楚吗?”男人有恃无恐地冷笑,“你问关你什么事,那我告诉你,我的未婚妻,是……梓欣。”

  “梓欣?!”沈蔓惊恐地抬起头,梓欣死去的那一刻在她眼前浮现,她大叫着躲远了些。

  男人叫田军,与梓欣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梓欣进王府之前,他们就已经定了亲,只等她被放回就成亲,没想到梓欣却惨死在围猎场。

  为了查清楚梓欣的死因,田军不惜自毁前程,变成太监进了宫,细细打听了许久,这才知道,梓欣是帮四公主害长公主,事后四公主为了掩盖自己企图杀人的事实,便将梓欣杀了灭口。

  知道梓欣死因的那一刻,田军疯了一样跑去想要杀了四公主给梓欣报仇,却被拦在门外,还被打了二十大板。

  今日,他总算逮到机会了,他要将四公主极尽羞辱,然后再杀了泄愤。

  “梓欣,梓欣不是我杀的,你信我!”沈蔓此刻才恢复了些许神智,她忍住羞涩,将手从脸上拿下来,怯怯地看着田军,“她是我的心腹,我怎么可能杀了她,让自己陷入杀人灭口这样的嫌疑里?你用脑子好好想想,这分明是有人陷害我,至于是谁,想必我不说你也该知道,这宫中谁恨透了我?”

  田军似乎被她说服了,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长公主沈伊,微微皱了皱眉头。

  看着他有些动摇,沈蔓悬着的心缓缓往下落了落,再接再厉:“自打梓欣死后,本公主身边就没了贴心之人,你也看到了我如今落到了什么境地,这还不够明显吗?”

  田军突然野兽似的低吼了一声:“你住口!你不要企图利用我再为你害人,梓欣就是这样被你害死的!”

  田军红着眼睛,咬着牙,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扑向了沈蔓,在她的脖颈、白皙的手臂、胸口、小腹,以及下/身撕咬,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

  沈蔓发出惨叫,然而毓秀宫的人早就跑光了,没有一个人会来救她,她只能忍受这无边的羞辱……

  田军走时,警告沈蔓,他还没玩够,让她最好乖乖的,别耍什么花样,否则他有的是法子让她身败名裂。

  沈蔓两只手紧紧揪住床褥,流下了屈辱的泪水,对沈伊的恨意又增添了几分,当初就该在王府时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

  次日清晨,那个唯一留下来的小宫女进来准备服侍四公主洗漱,却看到床榻上一片狼藉,而四公主一丝不挂地躺在那片狼藉之中,身上有着大大小小可怖的伤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某处,极为渗人。

  小宫女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了探鼻息,还好还好,有气,她拍了拍胸口,准备跑出宫去喊人来。

  一动不动地沈蔓,突然伸出手拉住小宫女,飞快地捂住宫女的嘴,如果这一嗓子喊出去,她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别喊!”沈蔓恶狠狠地看着小宫女,“本公主没事,只是昨晚一不留神摔伤了,若是你胆敢将今日所见说出去,本公主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你的家人也要为你陪葬!”

  小宫女惊恐地睁圆了双眼,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这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手臂松了松,忙脱离出去,双膝跪地。

  沈蔓随意拿了件衣服穿上,走到桌前,提起笔很快完成了一幅画,递给小宫女。

  “给本公主去找到这个太监,本公主要他死!”沈蔓面目狰狞,只要想到昨晚的羞辱,她就恨不能立时杀了那个田军,“若是找不到他,你也别想活!”

  小宫女从四公主手中接过画像,战战兢兢地告退出去,撒腿就跑。

  沈蔓用完小宫女端来的早膳,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又画了一个淡妆,让自己的面色显得不那么憔悴,这才出了毓秀宫的门,去了鸾仪殿。

  皇后病了这些日子,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槁下去,已经快要不行了,听到动静,她抬起浑浊的双眼,看到是女儿时,眼珠微微动了动。

  “母后!”沈蔓看到平日里疼她,爱她的母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想到自己昨晚的遭遇,一时悲从中来,趴在皇后肩头,嚎啕大哭,“母后,您快点好起来啊,您可知女儿经历了什么?”

  皇后轻轻挥手,殿内的人就全都出去了,沈蔓这才哭着将自己的遭遇告诉她,只有在自己的母亲面前,沈蔓才能毫无顾忌。

  听到女儿竟然受到了这样大的羞辱,皇后握紧了苍白的手指,想到这一切都是拜沈伊所赐,她的眸中就冒出狠毒的光芒。

  沈伊,既然你这样对本宫的女儿,就别怪本宫容不下你!

  惊鸿宫。

  一连几日,宫中都是喜气洋洋的,自沈伊往下,所有人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这日清晨,沈伊起得早,站在窗口呼吸着外面菊花的淡淡香味,已经是中秋了,今天宫里要大摆筵席,皇上与朝臣共度中秋。

  崔宁笑盈盈地端着洗漱的水进来,给长公主洗漱完毕,又上了个淡妆,用完早膳,便收到了宋骁亲自送来的中秋礼物。

  因为皇上已经赐婚,礼部也已选好了良辰吉日,就在下个月初十,宋骁已经不必忌讳太多,白日里还是可以偶尔来的。

  宋骁将一个荷包递给沈伊,笑着说:“这是给你的中秋礼物,看看可还喜欢?”

  沈伊强忍着自己的好奇心,总觉得宋骁送的东西,都跟那个所谓的梳子一样,带着几分让人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怎么,不喜欢?”见沈伊没有打开,宋骁有些着急地问,“那我再给你换一个别的。”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沈伊踮起脚尖,在宋骁脸颊上轻轻印上一吻,打开荷包,看到里面静静躺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玉镯?”

  “是,我请宫里手艺最好的嬷嬷所做。”宋骁拿起来,亲手为她戴上,“据说民间嫁女儿,婆婆都会给未来儿媳妇送一个玉镯,我不想有一点委屈了你,可我生来便不知父母是谁,只能亲手送给你。”

  纯白色的玉镯,将沈伊的手腕显得越发白皙,宋骁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笑着说:“自今日起,你就正式是我宋骁未过门的妻子。”

  泪水早已流过,剩下的都是幸福,沈伊笑着扑进宋骁的怀里,紧紧圈住他的腰身,将自己的俏脸埋入他的怀中。

  宋骁轻笑着,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真想现在就把你娶回去。”

  两人相拥着说了整整一个晌午的话,仿佛怎么都说不够似的,直到下午,两人才手牵手地离开惊鸿宫,直接去今日设宴的大殿。

  因为今日中秋,是个团团圆圆的节日,皇后母子三人都被特许参加宴席,他们一早就准备妥当,姿态放的很低,是最早进入大殿的,耐心等到其他人的到来。

  沈伊和宋骁两人有说有笑地,牵着手进了大殿的门,就感觉到有三股十分不友善的目光射来,仿佛要吃人似的。

  沈蔓狠狠地盯着沈伊,那个该死的太监还没找到,自己受到的羞辱还未讨回来,她凭什么幸福?又怎么可以幸福?

  皇后拍了拍女儿的肩,无声地示意她稍安勿躁,今日为了出席宴席,皇后拖着病体,特意打扮了一番,盛装出席。

  这……也许就是她最后一次在众人面前出现了。

  沈伊只当没看见他们三人,自顾自地走过去坐在了皇后下首的右边,与沈思远面对面。

  沈思远被关了这些日子,倒是收敛了不少,见了沈伊,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微笑着示意,并无任何越矩的行为。

  但以沈伊对他的了解,越是这样,沈思远越是憋着大招,只怕他已经在谋划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要提醒宋骁留意才是。

  宋骁将她送入大殿,便去了皇帝的寝宫,此刻不在她身边,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着宴席结束。

第69章

  后宫妃嫔和内阁大臣们纷纷到了, 向在座的皇后母子三人以及沈伊行过礼后,按照自己的品阶一一坐定。

  燕贵妃坐在了沈伊的旁边, 且诡异地对她友好一笑, 甚至让婢女将一个盒子送给沈伊,说是给她的中秋礼物。

  沈伊让崔宁收下礼物, 对燕贵妃道了谢, 就听到罗春那奸细的嗓音高声唱和“皇上驾到”。

  后宫诸人以及朝臣们纷纷起身跪地:“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沈风铎显得十分开心,笑着摆手让所有人都起来, 自己则亲手扶起病中消瘦成一把骨头的皇后,牵着她一同走到了上位坐定。

  所有人这才一一坐下, 自沈思远开始, 纷纷上前向皇上敬酒, 沈思远还送了一副字画给皇上,据说是失传已久的大师级作品, 可见用心。

  沈伊送了自己亲手绣的一个“福”字:“儿臣愿父皇与我大齐, 福泽绵长, 国运昌隆。”

  沈风铎笑得格外温柔:“好好好, 是朕的好女儿!”

  听到皇帝夸沈伊,再看了看自己被晾在一边无人问津的女儿,皇后藏在袖中的手缓缓攥紧了,看了一眼身旁的夏荷。

  夏荷会意,消无声息地从后殿离开,直接去了御膳房。

  她刚刚离开, 何铄就从暗处出来,附在宋骁耳边说了些什么,宋骁缓缓点头,又低声对沈风铎说了几句。

  沈风铎似有深意地看了看皇后,以及下面看似一无所知的沈思远和沈蔓兄妹,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宴席进行了一半,觥筹交错间,宫女们端上来一道甜汤,每人面前一碗,汤香四溢。

  沈伊素来对甜食十分喜爱,看到甜汤,正打算拿汤勺,却被崔宁阻拦,她疑惑地抬起头,看到不知何时御医突然来了,还带了许多医女。

  后宫诸人以及朝臣们面面相觑,不知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一时都无人敢动。

  医女们从后宫嫔妃及公主们开始,一一查验甜汤,看、闻、用银针试,查验沈伊面前甜汤的医女在闻完之后,便皱起眉头,用银针一试,果然黑了。

  沈伊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自己近些日子心情好,不去找别人的麻烦,居然有人坐不住,要来谋害她了,她向皇后看去,发现皇后面无表情,实则双手紧握成拳,眸中充满悔恨。

  沈伊冷笑,看来皇后这是后悔没能将她给毒死啊。

  医女将发黑的银针托举到皇上面前,所有看到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竟有人敢在皇上面前下毒,害得还是长公主。

  皇上已经下旨将长公主赐婚于宋骁,依着这位统领大人的心狠手辣,无论是谁,只怕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皇上雷霆震怒,下令所有人不得离开这座大殿,命宋骁即刻严查此事,将下毒之人揪出来。

  宋骁出马,自然事半功倍,不一会儿就将下毒的宫女抓到了大殿上,众人待看清楚那宫女的面容时,更加吃惊。

  继母加害嫡长女,这可是在寻常百姓家都不怎么上演的戏码,居然在皇家上演了,而且还是如此地明目张胆。

  夏荷被卸了两条胳膊,推到皇帝脚下时,皇后依旧一副八风不动的神情。

  沈蔓怨毒地看了一眼沈伊,都是这个祸害,若不是她,他们母子三人就不会落到如此田地,母后也就不会失了分寸,想在宴席上动手杀了她。

  沈伊一个冰冷至极的眼神扫过来,看得沈蔓一个激灵,后背冷汗涔涔。

  差点害死她,如今她没死,他们反倒反过来怪罪这一切都是沈伊害得,沈伊实在是不能理解沈蔓的怨毒,想必只是为自己如今的落魄找一个理由罢了。

  不理会沈蔓那蛮不讲理的目光,沈伊有些面色发白地站起来,看着医女手中那发黑的银针,看着父皇眼中含泪地说:“父皇,儿臣不知做错了什么,竟要被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害?”

  看到沈伊的眼泪,宋骁的心就发堵,他很想越过皇帝,直接处置了那母子三人,可这不过是妄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落泪,虽然知道那可能并不是真的伤心。

  沈风铎阴沉着脸,示意罗春宣口谕,让所有朝臣全都散去,今日之事是皇家内部之事,若是朝臣在,皇家失了颜面不说,还会让朝臣议论纷纷。

  待所有内阁大臣们离开,御医们也纷纷跟着出去,只留下那名医女和孙御医。

  沈风铎盯着那枚银针,面色十分难看地说:“皇后,此事,你不该给朕一个解释吗?”

  还不等皇后说话,跪着的夏荷拼命地磕头,额头上血红一片:“皇上,此事是奴婢一人所为,与皇后娘娘无关。”

  沈风铎冷哼,心想究竟是皇后将他当傻子,还是这狗奴才认为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皇上已经认定臣妾与此事有关,那便处置了臣妾就是。”皇后面色平平,只是眸色深处带着几分不甘,“多说无益。”

  “你!”沈风铎被她噫地倒仰,气得站起身吩咐,“来人啊,皇后失德,已不配为一国之母,废了她皇后之位,打入冷宫。”

  “父皇!父皇!”沈蔓膝行到父皇脚下,只敢拉着他的衣襟痛哭流涕地求饶,“父皇不能这样对母后,夏荷都承认了这一切是她一人所为,与母后无关,儿臣求父皇不要误会母后,不要这样对母后。”

  沈风铎狭长的双目打量了一眼皇后,发现她穿的是进王府那天的衣服,因为生病越发瘦削,已经撑不起那件衣服了,无论是容颜还是心性,她都早已不是当年模样,穿着那件衣服只会显得不伦不类,好似一个笑话。

  沈伊知道,仅凭今日之事,根本不足以废后,何况夏荷已将此事一力承担,若是朝臣们得知皇上为此废后,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还有着兵权的符家。

  一念及此,沈伊也跪下了:“父皇,儿臣知道您生气,可夏荷已经说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儿臣便信她的话,求父皇饶恕皇后娘娘。”

  看着自己善良柔弱的长女,沈风铎立刻没了火气,亲手将她扶起来:“你就当真如此信她,当真不计较?”

  沈伊淡淡一笑:“民间有句话叫‘家和万事兴’,儿臣不想因为自己,让这个家散了,乱了,虽然儿臣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如此对待,但有父皇庇佑,总算是每次都有惊无险。”

  女儿如此懂事,如此顾全大局,沈风铎还能说什么?他方才脱口而出要“废后”,不过是气糊涂罢了。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不愧是朕的长女,朕就依了你,家和为先。”沈风铎轻抚沈伊柔滑的发丝,看向一副枯骨顶着衣服似的皇后,“禁足鸾仪殿,无朕宣召,不得外出,你二人也是!”

  “儿臣多谢父皇开恩。”沈蔓磕了一个响头,哭得妆都花了,“儿臣告退。”

  沈思远丧眉耷眼地起身,整个过程他没敢说一句话,生怕父皇盛怒之下会连累到他,他不能再被罚了,不然就真的没有复位的可能,他躬身向父皇行了一礼,过去同沈蔓一起扶着皇后往大殿外走去。

  皇后冷笑一声,施施然起身,由自己的一双儿女扶着,消失在大殿外。

  沈风铎转头看着自己的长女,发现她在悄悄抹眼泪,心里微微一疼:“下个月就是你大婚之际,这宫中只要你看得上的,无论是什么,朕都给你,你与宋骁成婚的府邸月底之前即可建成,到时你去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让他们再改改,花多少银子父皇都给你。”

  沈伊欠了欠身:“父皇,儿臣什么也不要,如今边关战事吃紧,如果父皇要赏赐儿臣,那就请将那些东西都变卖成粮草与兵器,送往边关,也算是儿臣的一点心意,希望二皇兄早日凯旋归来。”

  沈风铎喉中哽咽,一时竟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拍了拍沈伊的肩,生生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又看着宋骁道:“宋骁,伊儿是朕最宝贝的女儿,若是你胆敢对她不好,朕,要你的命!”

  宋骁慌忙躬身一揖:“皇上放心,若是臣对长公主不好,臣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

  沈风铎点了点头,转身带着罗春走了,在大殿门口,仰头看了看天,好一会儿才离开。

  宋骁揽过沈伊柔弱的双肩,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伊儿,你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沈伊摇了摇头,她方才看着自己父皇离开时落寞的背影,竟一时觉得有些心疼,那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血浓于水,她实在是不忍心如此诓骗他。

  可若是不那么做,她又如何能从她的父皇那里骗取一丝丝的关心与怜惜?

  沈伊的心里此刻矛盾极了,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她第一次生出些许愧疚,可又无可奈何。

  “可是对皇上感到愧疚?”宋骁与她心意相通,自然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以后我们对他孝顺一些,可以弥补你的愧疚吗?”

  沈伊微微颔首:“宋骁,我只想报仇,我只想让沈思远得到他应有的报应,让大齐的百姓不再过那样水深火热的日子,战争真的太残酷,无论是胜是败,受苦的最终都是无辜的百姓。”

  “我明白,我都明白。”宋骁紧紧揽着她的肩,下巴抵在她白皙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在她的发丝间印上一吻,“这一切都不是你所愿,是他们害你在先。”

  沈伊将脸颊埋在宋骁的怀中,微微闭上了眼睛,片刻的软弱,在她脑海中浮现出上一世的大齐战火四起,百姓苦不堪言时,就消失殆尽了。

第70章

  皇后被禁足, 最开心的莫过于燕贵妃,这下这六宫之内, 只有她一人说了算, 不是皇后却胜似皇后。

  燕贵妃对待后宫之事异常用心,只想在这个节骨眼上, 让皇上看到自己当初在两个侧妃之中选扶正的那一个, 是多么错误的一个决定。

  她十分聪明能干,对后宫之事又上心,这些日子后宫诸事逐渐平稳, 再未有其他事情发生。

  沈伊与宋骁大婚的府邸已经完工,他们两人出宫去看了看, 一切都还算满意, 只调整了个别地方, 就等着大婚那日了。

  九月初一,边关传回战报, 北漠与大齐在滟州城大战了几个月, 双方互有输赢, 但战争旷日持久, 就显出了北漠士兵那可怕的身体素质,他们是越战越勇,二皇子节节败退。

  就在北漠快要攻破滟州城时,北漠王索安图突然宣布休战,莫名其妙就不打了,还说要与大气和谈, 而且他亲自赶来。

  索安图与边关的战报几乎是同一时间到的,沈风铎刚放下手中的战报,就听到斥候来报,说索安图带着十几名随从侍卫,已经在华京城外二十里地的地方,傍晚可抵达皇宫。

  如今在宫中的皇子,就只剩下沈思恒了,他虽年纪小,做事却稳妥,沈风铎派了礼部官员与他随行,将索安图接到了华京城内的皇家驿站。

  索安图还未安顿好,便提出要入宫与大齐的皇帝商议和谈事宜,急迫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北漠打了败仗,上赶着讨好大齐。

  沈风铎将所有的内阁大臣都召进了宫,在正殿接待了索安图及其随从。

  索安图右手放在左肩上,行了一个北漠的礼节,却语出惊人:“皇上,我北漠虽然与大齐打了几个月的仗,有胜有败,可再这么继续打下去,滟州城被攻破,让大齐陷入一片战火之中,这是指日可待之事。”

  以路通为首的内阁大臣们怒视着这口出狂言的北漠王,觉得他并不是真心来和谈的,而是来挑事下战书的。

  索安图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宋骁,片刻即转开:“我说的是不是真的,皇上应当再清楚不过,虽然我北漠胜利在即,但因为我钟情于大齐的长公主,特来求娶,若是皇上肯将长公主嫁给我,我便即刻撤兵,并在有生之年决不再踏足大齐国土,还将已经得到的两个城池双手奉还。”

  宋骁一瞬间握紧了自己腰间的佩剑,眼神冰冷似刀,恨不能立时上去将索安图捅个对穿。

  想到上一世沈伊是怎么死的,宋骁内心就一股火苗以燎原之势腾地趁势而起,双眸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两世的城府,依旧压不住他对索安图的仇恨。

  “什么?”沈风铎吃惊地打量着索安图,年纪在二十岁左右,皮肤黝黑,身体十分健壮结实,有着北漠人特有的孤高自傲,“你要求娶我大齐长公主?”

  还不等索安图说话,路通便冷冷地说:“那恐怕要让北漠王失望了,我大齐长公主已赐婚于宋大统领,过几日就要大婚了。”

  索安图丝毫不在意几十双或诧异,或狠毒,或恼怒的眼神,笑着说:“这位大人这话就不对了,虽然已经赐婚,却还未大婚,那就是说长公主仍旧是待嫁之身,孤为何不能求娶?”

  “你!”许是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不要脸的人,路通一时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半天没想到说什么。

  宋骁的面色铁青,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杀气,若不是一旁的罗春死死拽着他,只怕他已经拔剑冲了过去,让索安图身首异处了。

  宋骁明白,索安图敢在这个时候大摇大摆地来到大齐帝都,必定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杀了他也没用。

  可明白归明白,看到索安图那张有恃无恐的脸,宋骁就很想将他抽死!

  沈风铎瞥了一眼整个一个蓄势待发的炮筒子一样的宋骁,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继而转向索安图:“我大齐已经许了人家的姑娘,若是有人来求娶,那就是打这娘家人的脸,北漠王如此说,就是不将我大齐放在眼里,我大齐再不济,也誓要与北漠讨个说法。”

  沈风铎自以为说的已经很具有威慑力了,可那索安图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是一副笑脸:“皇上莫急,我既然来了,自然做好了打算,如果大齐不肯将长公主嫁于我,北漠将举国之力来攻打滟州城,到那时,你想来同我说和,我不见得有那个耐心。”

  顿了顿,索安图瞥了一眼宋骁未出鞘的剑,对他说:“早就听闻大齐皇帝身边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宋大统领,既然如此忠心,那做出一点牺牲又何妨?”

  索安图转而又看向沈风铎:“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将长公主送到皇家驿站,否则……”

  留下一个威胁意味很足的眼神,索安图转身带着随从,大摇大摆地从大殿走了。

  他一走,宋骁便单膝跪地:“皇上,臣请求挂帅出征,将北漠完全踩在脚下!”

  沈风铎拍了怕他的肩:“朕明白你的心意,只是如今北漠来势汹汹,只怕只我大齐一国之力无法抵挡,我们再想法子就是。”

  宋骁握着剑的手臂青筋暴起,仿佛时刻会破体而出,强忍着怒气,一声不吭地起身目送皇帝离开。

  内阁大臣们,除了路通都走了,他走到宋骁身边,问:“如今滟州城究竟是何情形,我们究竟有几成把握?”

  虽然是在问宋骁,但路通心里清楚,索安图的态度说明一切,只怕滟州城已经岌岌可危。

  “路首辅放心,路珩之会没事的。”宋骁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转身就从大殿离开。

  路通看着他的背影,想起自己那个逆子,摇头叹息,难怪他二人能互相引为知己,这辈子只怕都要栽在女人身上。

  不同的是,路珩之身边女人太多,而宋骁只有那一个罢了。

  听到索安图来了华京城的消息时,沈伊刚刚午睡醒,她一个激灵坐起来,还以为自己又陷入了梦魇之中。

  “梁禄,你说谁来了皇宫?”沈伊不确定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了问题。

  索安图上一世是在几年后才向大齐求娶长公主,这一次为何早了这么久?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难道边关已经失守了?

  “回殿下,是北漠王索安图。”梁禄忧心忡忡,他打听消息时,已经看到宋大人那张杀人的脸,只怕事情不只是和谈这么简单。

  一连串的问题在沈伊脑海中闪过,她问:“可知索安图来华京城,和谈的条件是什么?”

  梁禄摇了摇头:“奴才不知。”

  他们正说话的当儿,一个面生的小宫女偷偷摸摸地将一封信,塞给惊鸿宫门口的一个小太监,说是给长公主的,说完转身就跑。

  小太监不敢耽搁,将信交给崔宁,崔宁拿着信进了寝殿,交给长公主。

  沈伊皱眉,她拿着信的那一刻,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信封上写着“长公主亲启”几个字,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让人憎恶的熟悉之感。

  她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信,好一会儿才拆开——

  ——亲爱的长公主殿下,见信如晤:虽然殿下没见过孤,孤却在梦中与殿下见过多回,甚至梦见殿下和亲嫁给了孤,只可惜在梦中,孤不是第一个与长公主和亲之人,虽如此,孤对殿下依旧魂牵梦绕,誓要娶你为妻。

  此次和谈,孤唯一的条件就是娶到殿下,若是殿下对大齐的百姓还有一丝丝怜惜,就请在三日内到皇家驿站找孤,我们一起回北漠——

  沈伊看完,像是被火烫似的将信纸扔在了地上,惊恐地从椅子上猛然站起来,碰掉了桌上的茶壶茶杯,碎了一地。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自己在北漠时,毫无尊严的屈辱日子,以及宋骁为了见她,死在北漠校场的那一幕,她捂着额头发出尖叫。

  崔宁忙上前扶着沈伊,担忧地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将那封信烧掉,快!!”沈伊的声音略带了几分嘶哑,她紧闭双眼,看都不敢再看一眼那封信,“快点!!”

  崔宁不明所以,只好蹲下身子将那封信捡起来,用烛火烧掉:“烧掉了,殿下,都烧掉了。”

  沈伊的情绪不见丝毫缓和,她跌跌撞撞地进了寝殿里面,将桌上的瓷器摔了一地。

  梓檀听到动静跑进来,看到长公主这个样子,问崔宁:“公主这是怎么了?”

  崔宁摇了摇头:“殿下刚刚看到一封信就情绪失控,你快去请大人来,此刻只有大人才能安抚殿下的心情。”

  梓檀会意,忙跑出去,却看到何铄给她打了个手势,已经先一步去找宋大人。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宋骁火急火燎地赶来,看到跌坐在地,痛哭失声的沈伊,心尖一疼,走过去蹲下身子将她揽在怀里。

  崔宁与梓檀见状,两人一同退了出去,将寝殿的门关上。

  “我来了,伊儿,我在这里,你别怕。”宋骁已经猜到了沈伊为什么会失控,索安图来大齐是为了求娶沈伊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你放心。”

  沈伊靠在温暖的怀抱里,神智略微清醒了几分,一只手死死抓住宋骁的衣袖,生怕他消失似的:“宋骁,他,他,他什么都知道,他可能跟我一样。”

  沈伊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宋骁却一下子听懂了:“你是说,他也是重生而来?”

  “是,他带着上一世的记忆。”沈伊这一世,从未如此无助过。

  作者有话要说:  人渣前夫也重生了

第71章

  索安图居然也是重生而来, 宋骁皱起好看的眉头,眉宇间满是戾气,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难怪汪鹤拿着他给的战略,仗打了几个月, 竟一直处于下风。

  “傻伊儿, 你放心,就算他是天上神仙历劫而来,我也会让他有来无回!”宋骁并未将自己内心的疑惑说出口, “相信我,这一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安好, 也足以让你安好。”

  沈伊哭着点了点头, 将脸颊在他怀中埋得更深了些, 缓缓闭上了眼睛。

  宋骁一颗心揪疼,他轻轻揽着沈伊的肩, 缓缓拍着等她睡着, 将她抱到床榻上躺下, 为她掖好被角, 便轻手轻脚地从寝殿出去了。

  听到寝殿关门的声音,沈伊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紧紧抓住被角,全身都被恐惧笼罩着,可她不能在宋骁面前表现太多,她怕宋骁会忍不住此刻就去杀了索安图。

  可显然, 索安图那个疯子能大摇大摆,只带着十几名侍卫进华京城,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此时杀他,绝对是下下之策。

  他们三个人死在同一个地方,又都重生了,这难道是老天在捉弄她吗?

  看到宋大人离开,梓檀悄无声息地进来,看到长公主似乎睡着了,她便熄灭了外间的烛火,守在外面的贵妃椅上,今天长公主的情绪很不对,她不能离得太远。

  这一夜,是继重生第一晚之后,沈伊最难熬的一晚,她一直都没有睡好,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眼前就会出现北漠校场的一切,立刻就被吓醒过来。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父皇已经给她和宋骁赐婚,他们两人再过几天就要大婚,这个时候父皇绝对不会再将她和亲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父皇命她去和亲,朝臣们也都一边倒地答应了,她也相信宋骁,相信自己能够有法子逃走。

  可道理归道理,她依旧十分担忧,如果一切都不按她所设想的来呢?如果她与宋骁逃离,天下之大,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次日清晨,沈伊是顶着两个很大的黑眼圈起来的,无精打采地在惊鸿宫等着宋骁的消息。

  朝堂上,索安图比那些大臣来的还要准时,他神采奕奕,仿佛对这次和谈十分有信心,对沈伊也是志在必得。

  沈风铎却始终不肯表态,一直跟他在打太极,又用索安图昨日所说的三日来堵他的嘴。

  索安图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十分恼怒地离开了,回到皇家驿站,却发现自己的屋中坐着一个不速之客。

  索安图冷笑着说:“这不是大齐的废太子,怎么有空跑孤这里来?”

  来人正是沈思远,他不拿自己当外人似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说:“本王今日前来,是同北漠王做一笔交易。”

  “哦?”索安图的眼睛一亮,转瞬即逝,“你如今已经被大齐皇上废了太子之位,你有什么筹码与孤做交易?”

  索安图明知沈思远上一世是大齐未来的皇帝,可这一世看似不是这样,究竟问题出在哪里,他也还没弄清楚。

  “你不是想要本王的妹妹吗?”沈思远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说,“若是本王帮你达成这个心愿,你便借本王兵马,助本王清君侧。”

  索安图抚掌大笑,早知这个沈思远心思歹毒,没想到竟能做出弑父夺位之事,还真是很对他的胃口。

  “你笑什么?”沈思远不悦地皱起眉头,“难道你怀疑本王的能力?”

  “不不不……恰恰相反。”索安图笑着说,“孤相信你所说的事情,也相信你有能力助孤达成所愿。”

  “那么,北漠王这是答应本王了?”沈思远眸中掩饰不住地喜悦,“你放心,待他日本王坐上这大齐皇位,必定与北漠世代交好。”

  索安图诡异地笑了,他点点头,看似是答应了,心中却想着,他要让大齐成为北漠的附属国,要沈思远年年给被摸进贡,他要压得沈思远抬不起头。

  上一世,沈思远野心勃勃,利用自己的妹妹,四处征战,扩充大齐的版图,大齐的军队一直是以战养战。

  那年北漠大旱,饿殍遍野,索安图看准大齐内里空虚的时机,趁虚而入,攻下滟州城之后,一路南下,几乎逼近华京城。

  坐上皇位不几年的沈思远慌了,他派人来与索安图和谈,说是将大齐的长公主送到北漠和亲,与和亲队伍一同的,还有三千担粮食。

  索安图离开北漠时间太久,北漠已经饿死了不少人,再加上士兵顾念家中的亲人,士气减弱,他便见好就收,答应了沈思远的和谈条件

  没想到沈思远却背信弃义,只送来了沈伊和二百担粮食,逼得北漠不得不煮食战马,对于北漠士兵来说,战马那可是比他们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许多人不肯吃马肉,活活被饿死,其余人忍着伤痛吃下马肉,就着鲜血,将仇恨都算到了沈伊的头上,将她折磨致死。

  这一次,索安图来北漠有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娶到他本该得到的人,第一件便是让沈思远付出应有的代价。

  见索安图点头答应下来,沈思远的心里一喜,想着着北漠的蛮子果然是头脑简单之徒,待他利用完北漠,自然将索安图杀了一了百了。

  两个人表面上达成了交易,背地里却又都各怀鬼胎,商谈了具体的细节,沈思远便离开了皇家驿站,回去做准备了。

  沈伊在惊鸿宫等了整整一天,也没等来宋骁的消息,她心里格外慌张,怕这次就连他也应对不了。

  入夜时分,宋骁带着外面微凉的秋风,出现在沈伊的寝殿内,他一来,梓檀与崔宁就都出去了。

  沈伊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可有法子?”

  宋骁将她揽在怀中,淡淡一笑:“放心,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既然已经知道了索安图此来的目的,也知道他有恃无恐的缘由,宋骁打算出其不意,他与皇帝昨晚秘密商议一晚,总算有了法子。

  沈风铎给了宋骁一份圣旨,封他为大齐兵马大元帅,掌大齐所有军权,今晚入夜之后,宋骁便悄悄离开华京城,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滟州城,集结边关所有兵力,打北漠一个措手不及。

  宋骁用了今天一百天的时间,偷偷拔掉了索安图这一路安排的暗装,让禁卫军的士兵代替。

  沈风铎则在华京城与索安图周旋,想尽一切法子将他在华京城多留些日子,直到边关大捷,那时,在华京城的禁卫军们,便会里应外合拿下索安图。

  商议好一切,宋骁在离开之前,终究是舍不得不告而别,他裹着秋风而来,就是与她道别,然后即刻赶往滟州。

  听到宋骁说完他和父皇密谋的一切,沈伊突然有些感动,这一世她终于不是那个任人宰割,关键时刻就被亲生父亲抛弃的人了。

  沈伊抬起头,看着宋骁的眸子熠熠生辉,倒映的全都是他,她踮起脚尖吻上了宋骁的唇。

  送别的吻总是激烈而绵长,两人恨不能此刻就拥有对方,却又知道此时并不是个好时机,一吻毕,宋骁便恋恋不舍地走了。

  为了迷惑索安图,宋骁找了一个与自己容颜性情有八分相似的禁卫军士兵,经过易容,只要不是非常亲近之人,绝对不会分辨得出。

  宋骁带着何铄以及几名禁卫军,连夜离开华京城,日夜不停地赶往滟州。

  为了以假乱真,“宋骁”还带着人到皇家驿站秘密进行了几次刺杀,当然都以失败告终,被北漠王好一通嘲笑。

  当然,这一切除了沈伊与沈风铎二人,其他人是不知情的,沈思远与索安图的交易正在准备当中,如今已经一切就绪,只等沈伊落入他们的掌心。

  串起这一切的关键人物,是沈蔓,因为沈伊大婚以及北漠和谈,已经好久没有人过问过她,她也因此解了禁足,可以在宫里自由行走。

  这日下午,距离沈伊大婚还有两日,沈蔓突然出现在惊鸿宫,她一脸的惊慌失措,一进门就跪地哭着说:“姐姐,之前都是妹妹不对,还请姐姐饶恕!”

  看着哭成泪人的沈蔓,沈伊无动于衷,甚至都未赏给她一个眼神,自顾自地坐在桃花树下闭目养神。

  “姐姐。”沈蔓膝行着到沈蔓脚下,“母后眼看着快要不行了,她最后的心愿就是出宫走走,求姐姐成全!”

  “妹妹这话就不对了,此事你该去求燕贵妃才是。”沈伊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她才是协理六宫之人,本宫可没那个权力。”

  沈蔓怨毒的目光扫了一眼越发光彩照人的沈伊一眼,他们合计好的法子,只等着她将沈伊诓骗出宫才能实现,她想了许久,只能拿她已经病入膏肓的母后说事。

  “姐姐,请你相信母后,她真的从未想过要加害于你,那个夏荷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陷害姐姐与母后。”沈蔓可怜兮兮的,声音都比平日低了几分,“母后说,她有些话想同姐姐说,再不说她怕就来不及了。”

  宫门口准备好了马车,沈伊只要上了车,就会被人用迷药迷晕,待她醒来时,已经在去往北漠的路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想到这里,沈蔓差点笑出声来,她强忍着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做出一副痛哭流涕的样子。

  沈伊冷笑:“皇后若是有什么话与本宫说,大可以来惊鸿宫慢慢说。”

  见她怎么也不肯上当,沈蔓只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母后说,此事与你母妃的死有关。”

第72章

  听到这话, 沈伊一怔,冷冷地扫了一眼沈蔓, 看得她后背发毛, 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都难看。

  “难道姐姐对自己先皇后之死不曾有过丝毫疑虑吗?”见沈伊无动于衷, 沈蔓终于有些着急了, “母后说,先皇后当年怀姐姐时,身体一直很好, 不知为何生产时会……”

  “够了!”沈伊不想在沈蔓口中听到自己母亲,一个字都不想听, 觉得她玷污了母亲, “本宫跟你去就是。”

  沈蔓这才露出淡淡的笑意, 眸中亮光一闪即逝,缓缓起身:“那妹妹便在殿外等候姐姐。”

  待沈蔓出去, 梓檀有些着急地说:“公主, 您明知道四公主不安好心, 为何要跟她去?”

  沈伊边由着她服侍自己洗漱换衣, 边说:“有些事总归要来的,本宫躲是躲不过去的,不如跟着她去瞧瞧,且看她要做些什么。”

  梓檀依旧是愁云满目,许是自小被四公主欺负多了,落下了看见沈蔓就觉得她不怀好意的毛病。

  收拾妥当, 沈伊走出大殿,看见沈蔓难得恭恭敬敬地在外面等着,人常说无利不起早,她如此,必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见沈伊带着梓檀和崔宁两人,沈蔓皱了皱眉头,她知道梓檀有功夫在身,且不弱,若是这丫头跟着去,此事想成功可着实不易。

  沈蔓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梓檀,梓蕊这几日似乎病得重了,她是你的小姐妹,你且趁着姐姐不在去瞧瞧她,本公主与姐姐去去就回。”

  梓檀看了一眼长公主,发现她对自己点了点头,只好无奈地说:“是,奴婢知道了。”

  沈蔓用一个漏洞百出的借口诓骗沈伊出宫,还不想让她带着会功夫的梓檀,这用心,是个傻子也该知道不良。

  两人坐着软轿,半个时辰便到了宫门口,沈蔓瞅了一眼宫门口,果然有一辆马车在等着,她十分贴心地走到沈伊的轿子前,扶沈伊下轿。

  沈伊故作不知,对她道谢之后,便跟着她走到了宫门口,就在沈蔓走向那辆马车的一瞬间,崔宁一掌劈下去,便让她昏了过去。

  沈伊看了一眼那辆马车,示意崔宁将人弄到马车上,之后便招手叫来一名禁军:“去向父皇禀报,就说四公主拿着皇后给的令牌要私自出宫,你们不敢拦,只好去禀报皇上。”

  那名士兵立刻躬身一揖,听明白长公主让他做什么之后,便飞快地跑去宫里报信了。

  为了中间不出差错,沈思远只让手下之人驾着马车来宫门口接人,并未说是接谁,看到崔宁将一个人抱上了马车,以为接的就是这个人,便立刻驾着马车走了。

  崔宁看着马车走远,这才折回来:“殿下,四公主果然没有安好心,这是要将您诓骗出宫,送去哪里?”

  “若不出本宫所料,应该是皇家驿站。”沈伊淡淡地说,“只可惜,本宫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软弱可欺,什么都信她的王府三小姐了,她何时才能认清这一点?”

  “皇家驿站?”崔宁吃了一惊,她自然知道那皇家驿站里住着谁,四公主居然与北漠王勾结,企图陷害长公主,多亏殿下机敏,不然还真的要着了四公主的道,“四公主这次做的太过分了!”

  “无妨,既然此刻是她去了皇家驿站,就看父皇如何处理此事。”沈伊站在宫门口,微微闭上眼眸,再睁开时,眼神锐利如刀,整个人都充满了肃杀之意。

  上一世沈思远以福儿逼迫于她,这一世居然联合沈蔓,将自己偷偷送去给索安图,必定有所图,只是不知他与索安图做了怎样的交易。

  沈伊与崔宁一边往宫里走,一边将最近的事情都串联起来,她脑海中得到了一个答案。

  沈思远如今被软禁在宫中,皇后病入膏肓,沈蔓几乎没什么用,他极有可能兵行险着,将沈伊出卖给索安图,换取索安图支持他上位,这份支持,只怕是裹挟着腥风血雨。

  看来沈思远是要谋反了,沈伊内心升起一丝丝喜悦,身为皇子,只有谋反才能被定死罪,看来他已经开始自己给自己找死的理由了。

  宫门口的那名禁卫军飞快地跑到御书房,向皇上禀报了之前的事情,与沈伊吩咐地一字不差。

  沈风铎疑惑地问旁边的罗春:“不是让你派人将四公主软禁在毓秀宫,怎么还能让她跑出宫去?”

  罗春慌忙跪下认错:“都是奴才的错。”

  沈风铎也顾不得计较此刻到底是谁的错,公主私自出宫,若是惹上点什么麻烦,以后名声可全都毁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宋骁”,吩咐道:“让孙梧去将人带回来,若是反抗,便直接打昏了带走。”

  “宋骁”躬身一揖:“是,臣这就去。”

  孙梧带着人很快便出了宫,向那个马车的方向追去,发现竟是去往皇家驿站,他便让所有人隐在暗处,自己一人明着追。

  皇家驿站里住的都是各国来使,如果一不留神很有可能造成两国邦交破裂,时刻都有开战的危险。

  车夫赶着马车直接进了皇家驿站,孙梧看见一个北漠人将已经昏过去的沈蔓带到了二楼,推开一个房间走了进去。

  孙梧便立刻招手叫来一个轻功绝佳的手下,命他将此事即刻禀报给皇上,由皇上定夺。

  听到沈蔓居然去了皇家驿站,见的还是北漠人,沈风铎的怒火窜天而起,可他知道,沈蔓是公主,若是名声毁了,这辈子就完了,至于她为何与北漠人见面……

  沈风铎的眼神蓦然冷了下来,他并未声张,让人秘密将沈伊叫来。

  沈伊急匆匆而来,一进御书房就要行礼,却被沈风铎摆手制止,并看到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沈风铎有些愧疚地看着女儿:“伊儿,蔓儿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妹妹,你可肯帮她”

  “父皇为何这么说”沈伊抬起自己清澈见底的眼眸,“蔓儿自然是儿臣的妹妹,儿臣也会帮她。”

  “朕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沈风铎欣慰地笑了笑,“蔓儿不懂事,私自出宫去了皇家驿站,朕考虑再三,只有你能将她带回来。”

  他定是认为,既然索安图能来要求和亲,必定不会伤害和为难她,所以父皇才会让她去的吧,沈伊心想。

  沈伊本以为自己这些日子已经找回父皇对自己难得的亲情,没想到到这种关键时候,他依然可以因为沈蔓的名声,而让她去见北漠人。

  “既然父皇开口,儿臣这就去皇家驿站,将妹妹带回来。”沈伊面色平平,看不出喜怒,顿了顿又说,“只是那索安图对儿臣觊觎已久,如果儿臣此去回不来,就只能与那索安图去北漠了。”

  “伊儿!”沈风铎终究觉得自己此举欠妥,索安图原本就是想要沈伊和亲,这不是让她羊入虎口吗?他有心想要收回自己的话,“伊儿,父皇刚才考虑欠妥,你还是别去了。”

  沈伊回头嫣然一笑:“父皇放心,儿臣定会将妹妹带回来。”

  沈风铎见她走远了,忙瞪了一眼一旁站着的禁卫军士兵一眼:“快去跟上,将两位公主都给朕安全带回来,否则你们都提头来见。”

  禁卫军士兵立刻撒腿就跑,集结宫中所有的禁军,直接跟着沈伊去皇家驿站。

  沈伊到地方时,皇家驿站前后都布满了禁卫军的暗哨,她问孙梧:“这里面的人可曾有出去过?”

  孙梧摇了摇头:“殿下放心,自打四公主进去,微臣就将这里守住,一个人都没有进出。”

  “很好。”沈伊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们这就进去瞧瞧,这北漠王拐走了四公主,意欲何为?”

  直接走进了驿站里面,看着二楼所有紧闭的屋门,沈伊朗声道:“北漠王,本宫是大齐的长公主,特来寻本宫的妹妹。”

  听到是沈伊来了,索安图眼前一亮,他真的很想见一见那个还未嫁过人的她,只是沈思远办事不利,说好了将沈伊送来,结果来的却是他的亲妹妹。

  沈蔓虽然长得还不错,可他自从上一世第一次见沈伊,就对她念念不忘,两世都不曾改变,仿佛魔怔了一样。

  沈蔓还躺在床榻上没醒,身上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显然并未受到侵犯,也并不知道自己正处在危险之中。

  索安图看了一眼沈蔓,用眼神示意自己的随从,让他将沈蔓给藏起来,继而走出屋门,同时换上了一副明朗的笑容。

  “不知长公主殿下驾临,孤有失远迎。”索安图缓缓往楼下走,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殿下此来,是与孤谈和亲事宜的吗?”

  索安图一双狼一样锐利的眼睛不曾离开沈伊分毫,上一世见她时,她已和亲两次,却风韵犹存,将他迷得神魂颠倒,因此上了沈思远的当。

  这一世,沈伊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容颜比之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这气势,与当年的她简直是判若两人。

  沈伊压下孙梧要抽出佩刀的手,淡淡一笑:“本宫的妹妹私自出宫,有禁卫军来报,说是来了皇家驿站见北漠王,即便你与我大齐四公主情投意合,这样做也有失妥当,还请让本宫的妹妹下楼,与本宫一同回去,你二人若真有意,大可让父皇成全。”

  索安图面色不变,站在了距离沈伊一丈远的地方:“殿下这话孤就听不懂了,孤与你们大齐的四公主从不曾见过,何谈有意?若说有意,孤只对长公主殿下你有意。”

第73章

  闻言, 沈伊身上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实在是被恶心地不浅。

  初见索安图给她的那封信时, 她情绪一时失控, 可在宋骁的鼓励和陪伴下,她竟慢慢有了面对过去的力量。

  此刻站在这里, 面对索安图, 她内心依旧是有些恐惧的,但她发现这种恐惧可以克服,并且越是时间久, 越是压制地住,甚至能正常同他讲话。

  “怎么样, 若是殿下考虑好了, 孤即刻就能带殿下回北漠, 并且承诺有生之年不再进犯大齐。”索安图继续循循善诱,在他眼里, 此刻的沈伊只是一个一无所知地小丫头, “更重要的是, 孤会封你为王后, 此生只宠爱你一人。”

  在这片大陆上,哪个国家的皇帝不是妻妾成群,后宫佳丽三千?据说大齐皇帝并不热衷于后宫之事,后宫却依然嫔妃好几个。

  索安图认为自己这个条件,对于一个见惯了多情帝王的公主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

  “是吗?”沈伊强忍着自己暴跳的青筋, 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还真是要谢谢北漠王,如此看重本宫,只可惜本宫没有那个兴趣。”

  “没关系,孤有的是时间与精力等待殿下。”索安图也不气也不恼,淡淡一笑,“若是殿下回心转意,别忘了及时告诉……”

  “闲话少说,北漠王。”沈伊冷冷地打断了他的幻想,“本宫有人证物证证明,本宫的妹妹来了皇家驿站,为免出什么岔子,本宫只好委屈一下北漠王,让人搜这驿站了。”

  沈伊一声令下,孙梧右手一挥,外面等着的禁卫军立刻将皇家驿站的角角落落都搜寻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索安图笑着说:“孤不介意,也不觉得委屈,只要殿下想要的,孤都会给你,只是孤为殿下觉得委屈,你们大齐的男人是死绝了吗,宋骁呢?为何让你一个小姑娘冲锋陷阵?”

  沈伊并未放弃,立刻压低声音在孙梧耳边说了什么,孙梧便亲自带着人去搜查。

  闻言,沈伊勾了勾唇角,说:“我大齐的男人死没死绝,宋骁又去了哪里,这都与北漠王无关,至于为何是本宫前来,你就更没有必要知道。”

  索安图笑着看孙梧带人又一次上了二楼,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情,他的手下做事万无一失,他相信那个看起来块头很大,但其实脑子很简单的孙梧根本搜查不到。

  不料,只用了一刻钟,孙梧就从北漠王的随从中找出了沈蔓,她已经被有心人打扮成了北漠人的样子,还贴了胡茬,难怪方才那些士兵都没找到。

  孙梧是个粗人,不懂得怎么将昏迷的公主带走,只好像平常一样,直接抱起来扛在肩上下了楼。

  看到孙梧竟找到了沈蔓,索安图的面色变了变:“四公主居然与孤的随从们在一起,莫不是看上了我北漠的哪个侍卫?”

  这话说得可谓十分不客气了,沈伊冷冷一笑,道:“将四公主打扮成你们北漠侍卫的模样,北漠王还真是煞费苦心,本宫这就回去禀报父皇,或许他老人家一高兴,还会成全北漠王的拳拳心意。”

  沈伊说完,不愿再与他多说半个字,直接带着人从客栈离开,北漠的侍卫们果然没有一个人敢拦。

  沈伊上了马车,让孙梧将昏迷的沈蔓丢在一匹马背上,飞快地赶回了皇宫。

  马车停在了宫门外,一路颠簸已经让沈蔓醒过来,她第一时间尖叫着打算骂沈伊,居然敢出手伤了她,可她在马背上抬眼一瞧,四周都是整肃的禁卫军,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沈伊从马车上下来,看见沈蔓醒了,便冷声道:“既然已经醒了,就自己走进去,你私自出宫,将父皇吓坏了,自己去跟父皇解释,你为何会出现在皇家驿站吧。”

  “什么?”听到自己居然出现在皇家驿站,沈蔓先是一惊,从马背上跌坐在地,见无人想来扶她一把,便讪讪然地自己站起来,“你竟敢算计本公主,让我……”

  “请注意你的用词,沈蔓。”沈伊的目光冷厉如刀地扫过沈蔓,“你若想今日之事平安揭过去,就闭紧你的嘴巴,否则你就该跟父皇解释,为何你会与北漠王联系,想要诓骗本宫去皇家驿站了。”

  沈伊的威胁果然起了作用,沈蔓不再说话,一声不吭地跟在她后面直接回了宫。

  沈风铎在御书房来回地踱着步子,派人打探了几次都没听到两个女儿回来的消息,他内心十分后悔自己让沈伊去皇家驿站带回沈蔓。

  若是为了一个女儿,将另一个女儿给折了进去,那可如何是好?

  他焦躁地发这脾气,直到听到罗春小跑着来报说长公主带着四公主回来了,一颗心这才落了定,慌忙迎了出去。

  沈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父皇,儿臣不辱使命,将妹妹带回来了。”

  沈风铎连声说“好”,歉疚地看着女儿说:“伊儿辛苦了。”

  “儿臣不辛苦,幸而儿臣去得早,还未发生什么不可挽回之事。”沈伊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既然妹妹已经带回来,儿臣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好,你快回去好好休息。”沈风铎连忙点头答应,自始至终都没看沈蔓一眼,待沈伊走远了,才赏了一个眼神给沈蔓,“自己回去吧,若是再出现此类事,朕决不轻饶!”

  沈蔓不敢有异议,也不敢分辨一句,只好怯怯地行了一礼,转身自己回毓秀宫去了。

  沈风铎回到御书房,召来了龙鳞卫,去查沈思远与北漠是否有联系,他认为沈蔓出现在皇家驿站绝非偶然,莫非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要铤而走险,勾结北漠来逼他退位?

  还是……干脆借助外力杀了他?

  沈风铎想到这里,心里一股无名之后蹭地升腾而起,他命龙鳞卫一定要仔细查这件事,然后向他禀报。

  若是,当真如他所想,那么这个儿子,他也该想法子收拾了。

  惊鸿宫内,所有人都在等着沈伊,见她平安回来,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崔宁已经给沈伊放好了洗澡水,服侍她洗漱完毕,换了衣服,这才回到寝殿歇着。

  这时,梁禄从外面进来:“殿下,奴才昨日抓住一个在惊鸿宫外面来回晃的可疑之人,经过审问,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沈伊慵懒地半靠着床榻边,有些提不起兴趣地问:“你倒是说来听听,是何有趣之事?”

  梁禄笑得有些阴沉,走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那人名叫田军,是四公主身边宫女梓欣的未婚夫,只等着梓欣被放出宫去就成亲,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梓欣惨死的消息,他便将自己自宫为太监,进宫查杀害梓欣的凶手。”

  沈伊总算睁开了半眯着的眼:“那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他在惊鸿宫外,莫不是认为本公是杀了梓欣之人?”

  “这就是更有趣的地方。”梁禄接着说,“那田军什么都没查出来,便去找了四公主,且在毓秀宫呆了一晚上,是四公主不堪被折辱,这才将脏水泼到了殿下的头上。”

  沈伊一怔,问:“那是何时的事情?”

  “就在中秋前两日。”梁禄如实回答,“四公主将此事捂得严实,无人知晓。”

  沈伊这才明白,为何皇后要用那样拙劣的手段,迫不及待地在中秋宴会上动手杀她,原来是将沈蔓受到的折辱,都一股脑地算在了她的头上。

  “皇后最近的身子如何?”沈伊突然问,“御医怎么说?”

  “奴才问了孙御医,说是皇后娘娘病来如山倒,眼瞧着人是快要不行了。”梁禄看似叹息了一声,实则内心毫无波澜,“殿下可要去瞧瞧?”

  “本宫没空去瞧她。”沈伊冷哼一声,皇后母子三人,她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如今皇后得了病,倒是省去她不少麻烦,“将那个田军想法子交到禁卫军手上。”

  梁禄听话听音,立刻明白殿下并不是想将田军交给禁卫军了事,而是想通过禁卫军交给皇上,他立刻领命下去了。

  梓檀啐了一口:“四公主这是罪有应得,今日若不是公主机警,只怕已经被她诓骗到了皇家驿站。”

  那个索安图对公主觊觎已久,此来本就是为了与公主和亲的,公主若是被骗到皇家驿站之后会发生什么,梓檀简直想都不敢想。

  沈伊淡淡地说:“田军这件事倒是本宫欠了沈蔓,可今日本宫去救她,就算是扯平了。”

  那之前沈蔓欠她的,依旧还是欠着!

  次日清晨,依照惯例,宋骁的聘礼就从宫外直接抬进了惊鸿宫,队伍并不长,可每一件聘礼都是他精心准备的。

  沈伊看着聘礼一样一样地抬进来,笑意从眼角一直挂到眉梢,心里期待着远在滟州城的宋骁能够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她,对他有十足的信心。

  待聘礼收拾完,已近黄昏,沈风铎便来了,看着女儿洋溢着幸福的笑脸,他内心十分欣慰,觉得自己赐婚给她和宋骁,简直是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沈伊从聘礼中抬起头,立刻欠了欠身:“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安。”

  “不必多礼,起来吧。”沈风铎心情格外好,摆手让女儿起身,看着院中琳琅满目的聘礼,觉得宋骁总算是对得起他的赐婚,“朕的伊儿,终于要嫁人了。”

  沈伊一笑,沉默不语,只有她与父皇心照不宣,宋骁不在,知道后日的婚礼不过是走个过场。

  但即便是过场,只怕也不会顺利走过去,后日索安图会做出什么事,是他们不可预料的。

第74章

  九月初十, 风和日丽,初秋的风吹过灭一个人的脸颊, 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今日原本应该是华京城最热闹的一天, 长公主与宋大人大婚,本该普天同庆, 可就在长公主的轿撵从宫中出来时, 迎面就碰上了北漠一众人。

  索安图带着的人,个个膘肥体壮,拿着一把刀往大街当中那么一站, 吓得百姓全都躲起来,偷看都不敢。

  沈伊今日起得大早, 打扮地格外娇艳动人, 身着大红嫁衣, 凤冠霞帔,做戏也是要做足的, 此刻感觉到轿撵无端停下, 撩起车帘看了一眼。

  这一眼, 她便看到上一世, 在人群中拔出匕首给了她一刀的家伙,嘴唇下面有一道疤,她至死都没忘。

  梓檀上前慌忙将车帘放下:“公主,今日可是您出嫁的日子,不好这样抛头露面。”

  沈伊淡淡一笑,依言在轿撵中坐好, 对前面骑着马的“宋骁”说:“凡是来捣乱的,打走就是。”

  “宋骁”习惯性地想要躬身应声,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身份,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身后同样骑着马的孙梧一眼。

  孙梧会意,立刻举着刀上前,对着索安图怒斥道:“我们殿下与大人今日大婚,阁下这样挡着道,怕是有些不妥!”

  索安图吹了一声口哨,那些侍卫立刻将沈伊的轿撵围了起来,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孙梧拔*出刀,直对着索安图的面门,四周的禁卫军也纷纷拔*出刀剑,与那十几名侍卫怒目而视。

  索安图冷笑,有恃无恐地问:“孙副统领,你敢对孤,对孤的这些侍卫做什么吗?”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嚣张,索安图又走近了几分,自己的眉心就对着孙梧的刀尖,挑衅似的勾了勾唇角。

  孙梧自然不敢对他做什么,一再地往后退,他却步步紧逼,一直退到了“宋骁”的马前。

  索安图抬起头,正对上了“宋骁”那双眼睛,许是这一世还没有上过战场,又可能是还年轻,他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和当初那个力战他上百名侍卫,爬也爬到沈伊身边的那个人眼神不同,少了些许锐气。

  “小小一个禁军统领,居然敢与孤抢王后,宋骁,你是嫌自己命太长吗?”索安图觉得自己从气势上就可以压倒坐在马上的“宋骁”,“孤倒是要看看,今日你们怎么从这条街过……”

  索安图的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他转头看去,自己一个侍卫捂着一双血流不止的眼睛,躺在地上哀嚎打滚。

  沈伊冰冷的声音从轿撵中传出来:“你北漠的侍卫竟敢挑起车帘看本宫,本宫只是戳瞎他一双眼睛,算是便宜他了。”

  索安图明知沈伊说的事不可能,这十几名侍卫是他一手栽培的,伸手与忠诚是一致的,他不信自己这个侍卫会做出那样无礼之事。

  但此刻沈伊开口了,那不信也得信,索安图冲着地上的侍卫阴鸷地一笑:“还不快谢谢殿下开恩,留你一条狗命?”

  那侍卫疼得在上直打滚,听到王上这么吩咐,只好强忍着疼痛起身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说:“多谢长公主殿下开恩。”

  沈伊不理他,对着“宋骁”柔声道:“驸马,今日是你我大婚之日,凡是胆敢挡路者,一律按谋逆罪论处!”

  “宋骁”微微侧头,柔和一笑:“殿下放心,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与殿下这婚也是结定了!”

  “宋骁”转头看着索安图,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宋骁式的冷笑,看得索安图心里一阵发毛,心说自己方才居然小看这小子了,两世都是这么惹人讨厌。

  “宋骁”冷笑着蓦然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抵在索安图的脖颈中间:“你再怎么嚣张,这里也是华京城,距离边关几百里,你若想做什么,也得先传信,还得传得到才是。”

  看到王上被人用剑抵着脖子,其余十几名侍卫纷纷聚了过来,一个个对“宋骁”龇牙咧嘴,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宋骁”却将手中的剑又逼近了几分,眼看着就要深入肉中见血了。

  索安图实在是没想到,他居然大婚这日身上还带着兵器,一时大意竟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给算计了,原地气成一根烟囱。

  “让你的人都让开,否则……”“宋骁”威胁意味十足地将剑尖又递进了几分。

  索安图咬着后槽牙,对自己的侍卫们说:“让开地方。”

  那十几名侍卫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让开了地方,迎亲的队伍又吹吹打打地往新建的公主府行去。

  直到门口,“宋骁”这才放开索安图,众多禁卫军守在公主府门口,手中的兵器两者寒光,只等着有人靠近就砍一刀。

  索安图自然是识时务者,他愤恨地看着“宋骁”背着沈伊进了公主府的门,却一时没有法子,只能带人回了驿站。

  刚一进门就看到沈思远坐在屋内等他,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索安图冷声道:“大皇子还真是不请自来啊?”

  “上次的事情是本王没有考虑周全,让本王那个头脑简单的妹妹去办,结果让沈伊摆了一道。”沈思远说是道歉,却没有丝毫自己是在道歉的觉悟,一脸的趾高气昂,“算是本王欠你的,今后定会补偿给你。”

  “你要怎么补偿,你能将一个完完整整的沈伊还给孤?”索安图没好气地说,“明知你那妹妹无用,你这不是存心让孤难堪?”

  “王上为何非得要沈伊不可?若说你想要嫡公主,没问题,本王的妹妹就是嫡出。”沈思远上次出卖沈伊不成,这次又来卖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本王立刻就能将她送给王上,只要王上肯派兵。”

  索安图许是没有见过如此没皮没脸,没有底限之人,有些被他的说法给震住了,半天没能说一句话。

  “孤说过了,孤只要沈伊。”索安图瞥了一眼沈思远,想起上一世沈伊死时,说他要还是个男人,就去杀了沈思远。

  如今沈思远就在眼前,索安图的手轻轻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佩刀,唇角上扬,露出一个神鬼莫测的笑容。

  “要她也不是不可能。”沈思远阴恻恻一笑,将自己的亲妹妹当做货物一样,跟眼前这个敌人交易,眼都不眨一下,“今晚公主府守卫必定松懈,我们在他们礼成之前,去将沈伊抢出来就行。”

  索安图点了点头:“正有此意,看来你我二人真是不谋而合。”

  两人相视一笑,同样阴鸷的眼神,同样猥/琐的表情。

  沈伊的大婚虽然有索安图搅和了一场,但索性不影响大局,顺顺利利地进行完了,她送走了皇帝和一众大臣。

  折回来时,见梁禄急匆匆走过来:“殿下,方才大皇子也来了,可这会儿不见了,奴才原本派了个人跟着大皇子,被他给甩掉了。”

  “不必理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沈伊早就知道沈思远与索安图会勾结,她一点都不稀奇,“去告诉孙梧一声,今夜小心着些。”

  梁禄躬身一揖:“是,奴才明白了。”

  为了掩人耳目,沈伊还是和假扮宋骁之人一起进了他们的婚房,此人一进门就瑟缩在窗户边,还将窗户开的很大,生怕外面的孙梧看不见他似的。

  宋骁走时并没有告诉孙梧自己做什么去了,还是他走之后沈伊告诉孙梧的,何铄不在,她得有一个得力的助手才行。

  孙梧知道这个消息时,差点原地起跳,碍于长公主在面前,只好像个人似的说了几句,心里早将何铄骂了个祖坟冒青烟,有上战场这样的好事,居然不告诉他不带他!

  对于“宋骁”这个求生欲,沈伊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想着他毕竟是禁卫军士兵,便也由他去了。

  沈伊合衣躺在床榻上,睡得半梦半醒之间,听到外面有动静,她一个激灵醒过来,看到“宋骁”依旧瑟缩在同一个位置,仿佛从未动过。

  沈伊走到窗边,问:“外面什么情况”

  “宋骁”的眼睛清亮,仿佛从未睡着:“殿下,外面怕是有贼人造次,待属下去将贼人擒来。”

  “你不能去。”沈伊一把拽住准备跳窗而出的他,“今夜是本宫与宋骁洞房花烛,你就这么跑出去,像什么样子?”

  “宋骁”只好乖乖待在原地,听着外面打斗的声音从呼喝不断到渐渐平息,他站在长公主身边,整个人都僵了,一动不敢动。

  待完全安静下来,孙梧进来在门外禀报:“殿下,大人,外面来了几名贼子,如今跑了两个,剩下的都被生擒,接下来该如何做,还请示下”

  沈伊捏着自己的嗓音,听着就像是刚刚醒来似的:“大人喝的太多,已经睡下了,讲那些人送去天牢,明日再审。”

  “是,微臣这就去。”孙梧说完话转身离开。

  他没有因为对方是假扮的宋骁,而有任何不恭敬的神情或举动,整个过程没有丝毫挑剔之处。

  沈伊淡淡地说:“猜猜看,对方是谁”

  “宋骁”也不知道自己该说知道还是不知道,只好歉意地躬身一揖,沉默不语。

  那逃掉的两个人,正是索安图与沈思远,被抓的都是沈思远的手下,他们如今已经都回到了驿站。原本索安图不想亲自去,可又怕沈思远靠不住,没想到自己差点被那群生猛的禁卫军给生擒了。

  索安图看着沈思远离开的背影,咬牙切齿地一拍桌子:“去,飞鸽传书边关,孤要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大齐!”

第75章

  宋骁正是在他原本该与沈伊大婚的当日到达滟州城, 战场比他所想象的还要残酷地多,索安图带着上一世的记忆, 可以化解他大多数的战术。

  他这一路上看到百姓死的死, 逃的逃,滟州城已经沦为了一座死城, 他骑马在大街上飞驰而过, 萧瑟的大街上只留下马蹄的回音。

  除了二皇子沈思飞,汪鹤带着所有部下,包括路珩之, 一起跪迎镇国大将军,城主府门口跪了黑压压一片。

  汪鹤三十余岁, 生就一副国字脸, 络腮胡, 身材高大魁梧,双目如炬。

  宋骁亲手将汪鹤扶起来, 歉意地压低说:“抱歉, 汪将军, 我来迟了, 也是我战术失策,才导致那么多士兵和百姓惨死。”

  汪鹤明白轻重,将所有人都遣走,只留下路珩之,这才恭敬地拱手一揖:“大将军千万别这么说,若不是您给的战术, 只怕滟州城已破。”

  路珩之点了点头:“汪将军说的没错,这次北漠来势汹汹,却在快要攻下滟州城时突然停手,说要和谈,依我猜,只怕索安图是另有所图。”

  宋骁上下打量了一眼路珩之,发现几个月不见,他黑了,身体也壮实了,与当初在华京城上蹿下跳的贵公子有着天壤之别。

  提到这个,宋骁的眼神一寒:“他和谈是为了长公主。”

  “什么”路珩之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宋骁,“那皇上答应了”

  不然,宋骁为何亲自来战场他可是发誓绝不离开沈伊二十里以外,这次算是誓言破裂了。

  宋骁眸中的寒光再次闪过:“有本将军在,皇上金口玉言将长公主许配于我,便不能更改。”

  在边关滟州待了几个月,路珩之耳边除了战报,这大概是最好的消息了,他兴奋地一拍宋骁的肩膀:“你小子行啊,小爷我才走了几天,你就把长公主殿下拐回家了。”

  路珩之自打出征以来,为了维护自己军师的形象,一直咬文嚼字,目光柔和,给任何人留下的印象都是一个极为靠得住的有识之士。

  此刻他这一拍,一句“小爷”立刻现了原形,汪鹤在一旁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提到沈伊,宋骁难得的笑了笑,完全没有留意到旁边神情不悦的汪将军,捏住路珩之的肩头,将他直接提溜进了城主府。

  他正想不停歇地跟汪鹤讨论一下目前的战况,没想到迎面碰上了二皇子,他略一拱手:“臣,参加二殿下。”

  二皇子一向以和善自居,今日却倨傲地待在府中,称病不去接皇上封宋骁为镇国大将军,全权掌握兵权的圣旨,这心里可见有多不舒服。

  可心里怎么想,沈思飞表面依旧不显,淡淡一笑:“原来是宋大人,哦不,如今要称呼宋大将军,一路劳苦,不如先歇息一晚”

  宋骁拒绝了二殿下的“好意”,勾着唇角说:“二殿下,皇上既然让臣掌管军权,臣今日有些话还是要说在前面,自今日起,二殿下若是不便在臣麾下听令,那便由臣派人送您回去。”

  听到这话,沈思飞的心里早已将宋骁千刀万剐,可表面上却不能丝毫表现出来。

  这一仗沈思飞原本是抱着必胜的决心来的,没想到仗越大越窝囊,处处被北漠人牵着鼻子走。

  他到也算是个人物,即便如此,一直不骄不躁,从未对任何人发过脾气,甚至高声说话都没有,始终维持自己和善的表面。

  没想到他如此良苦用心地经营,半路却杀出个宋骁,这下若是仗打输了,他跟着一起受牵连,若是打赢了,大家都知道是宋骁来之后打赢的,谁还记得他沈思飞之前是如何勇猛扛敌来着

  在华京城父皇就对这个宋骁百般宠信,比对他这个儿子还要好,朝臣甚至他们几位皇子见了宋骁都得称呼一声“宋大人”。

  沈思飞一直怀疑宋骁怕是父皇在外的私生子,可苦于一直没有证据,前两日得到华京城的消息,父皇居然将沈伊赐婚给宋骁,算是彻底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沈思飞心里本就不爽,看到宋骁如此傲慢,又出言无状,简直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看到旁边跟着亦步亦趋的路珩之与汪鹤,嘴角一抽。

  “汪将军何时变成了别人的马前卒,本王倒是不知。”沈思飞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了这两人身上,“就连本王的军师都这么殷勤。”

  汪鹤为人比较忠正耿直,被二殿下这么一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脸色涨得通红。

  路珩之一躬身:“二殿下,宋大将军是带着皇上的圣旨前来,臣等就算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违抗圣命啊。”

  一句“违抗圣命”,将沈思飞接下来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害得他像是吞了一嘴鸡毛一样难受,不悦地拂袖而去。

  汪鹤还是依着礼仪拱手道:“恭送二殿下。”

  宋骁不理会他,径直往前厅走去,那里有等着给他回报战况的将士们。

  路上,路珩之愤愤不平地说:“你那些战术都是汪将军坚持要用的,并未透露出是你给的,可二殿下依旧百般阻挠,非要用他的纸上谈兵,若不是他,可能滟州城也不会惨败至此!”

  对此,宋骁心里多少猜到了一些,课对沈思飞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三人一路走到前厅,那里等了几十人等着向他汇报,他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就直接听他们说,待所有人汇报完,天色已近黄昏。

  宋骁挥手让所有人下去,有些疲累地半眯着眼,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正打算回去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商议该如何一举将如今群龙为首北漠彻底打退。

  这时他听到外面路珩之吱哇乱叫的声音,心说这家伙不是挺能装,怎么在人前漏了自己的本性?

  宋骁疑惑地走到外面,看到一个英姿飒飒的女将正揪着路珩之的耳朵,不停地踢他屁股,他皱了皱眉,怎么这家伙混的谁都能欺负

  他正要上前,突然听见那女将说:“胆儿肥了你,敢盯着别的女人看,当我是死的吗?”

  宋骁心下蓦然明了,转身回自己屋子继续苦思冥想战术去了。

  余光瞥见宋骁出现在不远处,路珩之忙招了招手,想让他解救自己于苦难之中,没想到那家伙居然理都没理他,径直走了。

  他那个恨啊,磨着后槽牙,盯着宋骁的背影,将这一幕给他记下了,记在小本本上了!

  女将飞起一脚踢来:“看什么看,还敢看”

  “不敢了,不敢了,姑奶奶饶了我吧。”路珩之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缴械”投降了。

  “这还差不多。”女将容颜清丽脱俗,穿着特制的盔甲,自有一番英气。

  见路珩之肯认错,女将也十分大度地不计较了,一只手臂揽在他脖颈上,勒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弱鸡仔儿似的被提溜着走了。

  “走,见我爹去。”女将走路大马金刀,倒显得路珩之像是深闺小姐似的。

  路珩之可怜巴巴地转头看了一眼宋骁方才站着的地方,鬼影都没有一个,那个家伙果然没义气地将他弃之不顾。

  路珩之心里一边骂娘,一边强颜欢笑地跟女将走进汪鹤所住的院子,一脸的生无可恋。

  女将正是汪鹤的小女儿,名叫汪梦柯,大概和路珩之一样,是娇惯着长大的,十分任性妄为,不知怎么就相中路珩之了,整天跟在他后面,嫣然把自己当做路少夫人。

  路珩之简直是有苦难言,他从小到大见过多少女人,有哪个跟这个汪梦柯一般,模样虽然无可挑剔,但那整天杀气腾腾的表情,背后插上两把斧头,都能直接去拦路抢劫了。

  她哪是女人啊,整个一女壮士,他十分怀疑,在这滟州城内,若是提汪梦柯的名字,大概能止小儿夜啼,这一点上倒是与宋骁有的一拼。

  至于汪鹤本人,他对这个“未来女婿”是十分有微词,总觉得他们一家都是战场上杀敌,马革裹尸还的将士,女儿嫁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仔儿像什么话?

  汪鹤此人本是十分和善,极好说话的一个人,但一看见路珩之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可他再怎么不喜欢,也架不住他闺女喜欢啊。

  汪梦柯对此,跟自己的爹爹解释道:“咱们一家子糙人能打仗,人家读书人不也来了战场,人家会读兵书,会的战术指不定比你上战场杀敌有用多了。”

  汪鹤被女儿这句话噎了个死去活来,拿着大刀追着路珩之跑了两条街,愣是被那小子脚底抹油给逃了,为此他被女儿嘲笑了半个月。

  路珩之被汪梦柯半拖半拽地进了汪鹤的院子,看见汪鹤阴沉着一张脸,当下不知从哪爆发出一股蛮力,一把推开汪梦柯。

  路珩之受尽欺负一声吼:“够了!汪梦柯,你们父女俩,一个整天欺负我,一个整天看我不顺眼,怎么着,我是你们家吉祥物啊?我告诉你,汪梦柯,从今往后你离小爷远一点,我也告诉你,汪鹤!怎么说我也是皇上派来的军师,你再敢拿刀追着我试试?”

  发*泄完,路珩之甚至都不敢看那父女二人是什么表情,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汪鹤的院子,回到自己的住处,四下听到没有追杀的声音,这才猛地将门关上。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好自己跑得快,今天真是痛快!

  被他们父女欺负了这么长时间,他今天可算是讨回来了,虽然打不过,好歹嘴上过瘾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宋骁:真是风水轮流转,一物降一物,路珩之,你对付姑娘家的花言巧语呢?怎么对汪姑娘没用?

  路珩之(苦逼脸):她哪是汪姑娘,那分明就是汪壮士,汪好汉!

第76章

  宋骁坐在窗前, 看着战报,思绪却飘到了很远, 若不是索安图中途杀出来, 今天该是他和沈伊大婚的日子。

  他盼了两世,等了两世, 好容易等来的与沈伊成亲的机会, 就这么被搅和了。

  他抬起头,看到已经有大半个圆的月亮,想着此刻的沈伊, 不知她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在看着同一个月亮。

  从明日开始,宋骁就要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战争之中, 他不仅要将滟州城守住, 还要夺回已经失去的城池。

  何铄已经拿着兵符去调遣各地的军队, 只要他们来得及时,他也用兵得当, 这场仗应该很快就会结束。

  今夜, 宋骁想让自己最后放松一晚, 此刻的他, 心里除了沈伊什么都不想去想。

  同样的夜空下,月光铺洒在院子里,随着微风浮动地树叶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若不是空气中飘来的淡淡血腥味,沈伊当真以为他们已经大婚多年,岁月静好。

  方才的一场厮杀, 还是让索安图与沈思远逃掉了,这两个哪个都是睚眦必报的主儿,只怕接下来的大齐,会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孙梧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一见到沈伊,难掩兴奋地说:“殿下果然料事如神,那索安图的确是向北漠传书,要求增兵滟州城外,尽快拿下滟州城,书信已被微臣截下,接下来怎么做?”

  沈伊从如水的月色中回过神:“找个会模仿字体之人,重新写一封原路传去北漠,就说索安图在大齐一切安好,一切行动暂缓。”

  孙梧应声,转身离开,直接去找禁卫军中擅长模仿别人字体之人,写了另外一封信,用原本的飞鸽传了出去。

  如此过了七八日,索安图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他在皇家驿站急得团团转,派身边的侍卫一次又一次地打探,甚至前两日要他们直接去距离华京城最近的暗桩一瞧究竟。

  这日,那打听消息的人总算是回来了,神色凝重地说:“王上,不知为何我们的人全都死了,暗桩早已不复存在。”

  “什么?”索安图直接站了起来,瞪着大眼睛盯着那侍卫,仿佛要将他剥皮抽筋,“你再说一遍!”

  “王上,不仅如此,我们好几个暗桩都被人端了,而且对方不知来历,甚至身手都看不出师承何处。”侍卫吓得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闭着眼睛不敢看王上。

  索安图越想越觉得此事透着诡异,有人想将他留在华京城,让他做个聋子、瞎子,那么必定是边关有变。

  “糟了,我们上当了!”索安图直接往出走,整肃自己所有的侍卫,准备连夜离开华京城,吩咐方才报信之人,“去通知沈思远,就说孤今夜要离开华京城,让他想法子。”

  报信人飞快地跃入夜色中,几个纵跃便不见了踪影。

  索安图不能完全依靠沈思远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他带着其他侍卫趁着夜色牵着马缓缓走到距离城门口不远的地方,然后躲起来。

  今日许是因为长公主刚刚大婚不久,城门的守卫变得格外松懈,除了城门上依旧守着的几人,其余人都在城门下躺着,似乎喝多了,打呼的声音格外响亮。

  一个侍卫说:“王上,趁着现在他们守卫松懈,我们立刻闯出去。”

  索安图摇了摇头,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虽然前两日长公主大婚,但华京城毕竟是帝都,不该如此守备松懈才是,那宋骁是个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

  十几人在原地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总算看到有人来了,方才去沈思远那里报信的侍卫回来了,肩上还扛着一个人,身材纤细,一瞧就知道是个女子。

  那侍卫显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将肩上的女子重重地摔在地上:“王上,属下方才去给大皇子报信,出来时见这女子在门口鬼鬼祟祟的,便带来了,上次咱们见过的,是大齐的四公主。”

  索安图心中一喜,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城门口睡着的那些人,就算是假象,总不能见他挟持四公主还不放行?

  “沈思远怎么说?”明知沈思远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索安图此刻还是希望他看在自己将来会出兵助他弑君夺位,来帮北漠一把。

  “他,他说让王上稍等等,待他准备充足的人手,尽快赶来。”侍卫似乎也觉得这是推托之词,声音越来越小。

  “混蛋!”索安图此刻再怎么骂,也不能解决问题,他看着委顿在地的沈蔓一眼,多亏自己的手下机灵,还带来了这个护身符。

  一念及此,索安图简直想给自己这个属下一个大大的奖励,但此刻不便多话,只好留待以后再行奖赏,他一把将昏睡的沈蔓拽起来夹在腋下,往城门口走去。

  在那名侍卫将沈蔓摔在地上时,她就已经醒了,可一醒来就听到那名侍卫的话,吓得只能继续装晕,此刻被索安图夹在腋下,一股异味直往鼻子里钻,她几欲作呕,却只能强忍着,期待这些人将她利用完就放了。

  自从那日沈伊将她从皇家驿站带回去,父皇就一直将她禁足在毓秀宫,不准她出宫半步,只留一个小宫女伺候她吃穿用度,其他的一概不准。

  沈蔓砸了整个毓秀宫的东西,除了那小宫女收拾时不小心划伤了手指,对整个后宫没有任何影响,她今日好容易寻得机会跑出来,没想到还没见到皇兄,倒是被这北漠人抓了,她后悔不迭。

  一行十几人走到城门下,索安图头略略一歪,立刻就有几名侍卫上前,企图悄无声息地让下面睡觉的大齐禁卫军永远地沉睡过去。

  岂料还未近前,那几名禁卫军蓦然睁开了眼睛,手中的兵器同时出鞘,当时就砍翻了一名北漠侍卫。

  索安图没想到自己心中不好的预感居然成真,极为恼怒,架在沈蔓脖颈上的刀险些抹了下去,但此刻他再怎么怒火冲天,也不能杀了沈蔓。

  沈蔓在索安图的腋下,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索安图感觉到她的异样,冷冷一笑:“醒了就赶紧睁开眼,少给孤来这一套,孤原本想着若你兄长前来便饶你一命,此刻……且看你如何表现了。”

  沈蔓一个冷颤接着一个冷颤,却又不敢不睁眼,只好缓缓地掀开眼帘,刚一睁眼就看到禁卫军与北漠侍卫厮杀,一名北漠侍卫正好倒在她脚下,血流遍地,她吓得尖叫起来。

  “住手,住手,住手!本公主被北漠挟持了,你们这群狗奴才看不见吗?”在这种情形下,沈蔓几乎是使出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喊出这句话。

  城门上下的禁卫军与北漠侍卫都被她的喊声所影响,纷纷停了手,守城的小将领定睛瞧去,索安图挟持的,可不就是四公主,他立刻喝令所有人停手。

  小将领盯着索安图说:“北漠王,放开四公主,我或许会放你们一条生路,可若你们胆敢伤害她一根汗毛,我必定让你们横着离开华京城。”

  索安图阴恻恻一笑,将沈蔓脖颈上的刀尖往里递了递,立刻殷红一片:“好大的口气,那就让孤看看,到底是你们的手快,还是孤的刀快。”

  小将领咬着后槽牙,低声让身边一人飞快地去报信,然后转身继续与索安图周旋:“北漠王,有话好说,放开四公主,你们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孤看起来很好骗吗?”索安图冷笑,挟持着沈蔓走近了几分,看着那将领说,“给我们二十匹快马,放我们出城,孤只给你们一刻钟时间,否则孤就会先剁下你们公主的一根手指让你们瞧瞧。”

  小将领略一思考:“备马可以,只是一刻钟时间太短,我们这里没有马,我得让人去准备,请北漠王稍等……去备马。”

  立刻有一名禁卫军跑着去了,其他人不敢放下自己手中的兵器,与北漠的侍卫们怒目而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他们这样互相瞪着,过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听到了马蹄声。

  马蹄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北漠的侍卫们以为真的给他们牵来了马,一个个眼前一亮,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索安图最先看到马背上那个穿了盔甲,显得英姿飒爽的少女,那可是他两世梦回都忘不了的女人。

  沈伊骑着马,后面跟着孙梧和一众禁卫军,不疾不徐地在索安图眼前停下,她从容地下了马,看见索安图手中的沈蔓,心说还真是上哪都少不了自己这个花样作死的妹妹。

  “听说北漠王要马,本宫给你送来了。”沈伊浅淡一笑,高高束起的黑发在星光下随风飞扬,她一手按在腰间一柄软剑上。

  这柄剑是宋骁聘礼之中的一样,薄如蝉翼,削铁如泥,正好缠在腰间,面对这个魔鬼,她只有握着兵器,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气势强大。

  “那倒是要谢谢长公主殿下,真是辛苦了。”索安图也是客客气气地说,一改方才对沈蔓的粗鲁,声音可谓柔和,“孤前两日搅扰了殿下大婚,殿下还来相送,真是过意不去。”

  沈伊浅浅一笑:“不必客气,你还真以为,我大齐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跟你白白消耗这些日子,不顾你的威胁,不同意你的和谈条件?北漠王何时变得这样天真?”

  索安图瞳孔骤缩,他本就觉察出不对,此刻沈伊这么说他才反应过来,看来宋骁早就不在华京城内了,此刻或许已经到了边关,而他传给边关的信,要么被截下,要么被换掉。

  “沈伊!”索安图差点将牙咬崩了,越发迫切地想要离开,“你很好!”

第77章

  “就算你们算准了一切, 却算不到沈蔓会栽在孤的手上。”索安图阴沉着脸,“沈伊, 放孤离开, 否则,你的妹妹可就要身首异处了。”

  沈伊仿佛听了一个很好听的笑话, 用一副看傻子似的眼神盯着索安图, 说:“本宫且来问你,一个几次三番想要谋害本宫的妹妹,你觉得本宫会在乎她的死活吗?堂堂北漠王, 居然如此天真?”

  沈蔓被勒地几乎要翻白眼,她听到这话, 怒斥道:“沈伊!你居然敢这样对本公主, 我不会放过你的!”

  沈伊淡淡地一笑, 并未将沈蔓毫无力度的威胁放在心上,这个时候, 这种境遇, 还能出口威胁人的, 当属大齐四公主。

  已经不愿与北漠众人废话, 沈伊右手一挥,身后的禁卫军立刻蜂拥而至,将索安图几人团团围住。

  城门守将瞧见长公主不顾四公主死活,一点意外也没有,立刻带人加入了战局。

  形势立刻以单向的屠杀开始,索安图本想杀了沈蔓, 奈何没有丝毫机会,反而因为带了个累赘,被禁卫军杀得措手不及。

  他大吼一声,将沈蔓往旁边一丢,也不看她是死是活,便扑入了禁卫军中,

  孙梧一直跟在沈伊身边没动,眼瞧着索安图在禁卫军的包围圈里游刃有余,还砍倒了两名士兵,急得红了眼。

  沈伊回头瞥见他的神情,知道他在想什么:“去吧,务必将索安图活捉。”

  孙梧没有立刻过去,反而疑惑地问:“为何要活捉,殿下,他杀了我们的人,难道还要将他好端端地放回北漠?”

  孙梧眼瞧着自己的属下被砍倒,心中愤慨,声音不免有些大,显得极为无礼。

  好在沈伊并不跟他计较,淡淡地说:“若不活捉他,本宫与你们拿什么去相助大将军?”

  听到要去相助大将军,孙梧眼睛都亮了,立刻明白殿下的意思,转身举着刀就向索安图杀去。

  沈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厮杀,看着地上被鲜血染红,她的思绪却飘到了很远,心说,今夜就这样在一场厮杀中结束,明日她就要去滟州,去找她的大将军。

  半个时辰后,北漠其余人已经全部身亡,只有索安图还在负隅顽抗,但在孙梧带领的包围圈下,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沈伊瞥了一眼被禁卫军扶起来的沈蔓,她摔得那一下将脸磕在了石头上,留下很长的一道血痕,脖颈处也是血红一片,再加上一双燃烧着仇恨之火的双眸,显得十分诡异。

  “殿下,四公主怎么办?”城门守将有些为难地问。

  “送回宫去……”沈伊的目光不再落在沈蔓身上,“告诉父皇,就说四公主与北漠王情比金坚,私自出宫,跟着他逃回北漠去,哦,对了,将北漠已知道大将军不在华京城一事也告诉父皇,他自有定夺。”

  “沈伊!”沈蔓捂着自己流血的脸颊,怨毒地瞪着沈伊,“你居然敢说本公主与,与那恶心的索安图……”

  沈伊冷笑:“不然呢,说你今夜是特意为了给索安图开城门,才私自跑出宫来的?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不清吗?”

  “你会这么好心?”她们两人早已撕破脸,沈伊怎么可能还会为她着想?沈蔓根本不相信沈伊的话,“你应该恨不得我死才是。”

  “家国危难在前,本宫没空理会你。”沈伊不愿再多说,看了一眼那守城将领,“还不快将她送回去?”

  那将领不明白沈伊交代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敢违抗长公主的意思,便吩咐人照着去做。

  眨眼的功夫,孙梧已经拿下了索安图,将他用绳索绑的结结实实,竖起的耳朵听了殿下这一句。

  跟在长公主身边这些日子,孙梧总算对她略微有些了解的,他明白殿下这么做,是为了皇上怀疑宋大人不在华京城之事是四公主透露给北漠的。

  皇上生性多疑,必定会想,大将军不在一事,朝中无人知晓,那与四公主亲近,又可能从皇上身边刺探消息的,便只有废太子。

  牵扯到废太子,皇上不免会多想一些,看来,等待着他们兄妹二人的,必定不是什么好的结局,不过,那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索安图吐了一口血沫子,裂开嘴一笑:“孤猎了一辈子鹰,没想到今日被鹰啄了眼,不过,栽在你的手上孤倒是心甘情愿,长公主这样深夜来寻孤,是不是舍不得孤离开?”

  听到索安图出言羞辱长公主,旁边的禁卫军都露出了仇视的目光,孙梧怒火中烧,一拳砸过去,将他原本就受伤的脸打得歪到了一边,鲜血吐了一地。

  “将索安图带回府中好生看管,今夜大家都辛苦了,回去好好歇息一晚。”沈伊却好似没听见一般,看着禁卫军们说,“明日一早,我们就带着索安图去滟州城。”

  沈伊回到新建的府邸,只睡了不足三个时辰,天色刚亮,梓檀就在外面禀报,说罗公公从宫里来传旨,她忙起身洗漱。

  罗春宣的是皇上的口谕:宣长公主殿下即刻进宫。

  沈伊匆匆梳妆完毕,便带着梓檀进宫,吩咐崔宁与孙梧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华京城去滟州。

  沈伊走到御书房外时,看到许多下跪的朝臣,那些朝臣们看见她,纷纷露出敌视的目光,她不解地问罗春,这是怎么了。

  罗春叹了口气:“殿下莫要理会他们,他们就是以这种方式逼迫皇上将殿下嫁去北漠,平息战事的,一波走了一波又来,已经跪了好些日子了。”

  沈伊勾了勾唇角,男人打仗输了,却要她牺牲她一个姑娘家来换得他们暂时的安宁,还真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

  “所有的朝臣都在这里吗?”沈伊突然问。

  “也不是所有的,差不多一半朝臣。”罗春引领着她一边走一边说,“殿下小心脚下台阶。”

  沈伊跨过台阶,瞥了一眼外面的朝臣,原来只有一半,那么其余一半自然不是与宋骁交好,就是被他用其他的方式控制着,看来他的势力的确不可小觑。

  不过,这样的他,更让她喜欢。

  沈风铎正焦急地等待着,一见沈伊便十分担忧地问:“朕听说,你将那索安图抓了?”

  沈伊点了点头,本也没打算瞒着:“父皇,儿臣打算带着他去滟州城,这个时候活捉索安图去相助宋骁,是上佳之策。”

  “朕又何尝不知?”沈风铎向来软弱,如今竟发现自己还没有女儿果决,“既然要送去给宋骁,派任何人带着兵护送至滟州城便可,为何你要亲自去?”

  沈伊淡淡一笑:“父皇放心,儿臣只是将索安图送去便可,没有任何危险,何况宋骁在滟州城,您让儿臣如何能安心待在华京?”

  沈风铎焦急地握住了她的双肩:“傻孩子,朕知道你担心宋骁,可他在滟州那是去打仗,可不是轻松的事情,你让父皇如何能放心?”

  “父皇放心,有孙副统领带着禁卫军保护儿臣,儿臣不会有事的。”沈伊说到这里,顿了顿,“儿臣昨夜抓索安图时,碰到了……”

  她还未说完,沈风铎就知道她指的是谁:“别再提那个没出息的,才见了几次面,居然还能看上北漠人?”

  实际上,沈风铎还有一事不想告诉沈伊,他觉得自己说不出口,前几日禁卫军抓了一名宫中可疑之人,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沈蔓身边宫女梓欣的未婚夫。

  那人不经拷打,三两下便召出他曾经与四公主有染之事,也就是说,沈蔓如今已是不洁之身。

  她不仅与一个太监不清不楚,与北漠人也说不清道不明,还为了索安图容颜都毁了,真的是将皇家的颜面都给丢尽了。

  沈风铎打算这几日就给沈蔓找一个合适的人嫁了,对方必须得是人品端正敦厚,且没什么家世的,那就任由他拿捏,也许不会计较沈蔓如今的这个样子。

  沈伊叹了口气,看似十分痛心:“若是她瞧上了旁人也就罢了,父皇一向疼我们,总会同意的,可她却……”

  沈风铎也跟着叹了口气,对自己这个小女儿简直是失望透顶,他拍了拍沈伊的肩:“伊儿,父皇知道你与宋骁情比金坚,可战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不留神是会丢掉性命的。”

  “父皇,儿臣知道。”沈伊欠了欠身,“儿臣定会小心谨慎,请父皇放心。”

  该说的话都说了,沈伊却执意要去,沈风铎便不再阻拦,从龙鳞卫中抽出十个绝顶高手,与孙梧一起保护沈伊去滟州。

  沈伊从宫中出来,已经是巳时,她一回府便迫不及待地准备好马车,集齐人手,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全都集结完毕,等待着她开口。

  沈伊又穿上了自己昨夜穿得那身纯白色盔甲,英姿飒爽地骑在马背上,看着整肃的几百人队伍,内心不由地生出豪言壮志,如果她是男儿身,定要在战场杀个痛快,马革裹尸才是最终的归宿。

  她将手中佩剑举起,用洪亮的声音大喊道:“出发!”

  几百人浩浩荡荡地跟着沈伊,骑马的骑马,跑步的跑步,总之,队伍十分地整齐有序。

  沈伊带着队伍刚刚离开,沈风铎便召来了龙鳞卫小头目,询问查大皇子查得如何。

  龙鳞卫头目将一本账册呈上,又将沈思远曾出现在皇家驿站,和昨夜有北漠侍卫潜进大皇子府上之事也一并禀报。

  这一次皇上下了死命令,龙鳞卫便查得比较彻底,沈思远做过的事情一一记录下来,呈给了皇上。

第78章

  沈风铎只是听见沈思远与索安图果然有往来一事就怒气冲天, 再看了看账册,名为账册, 实际是沈思远用来记录自己与所有人往来的凭证, 以及他做太子这半年来,谁都给他送过什么礼, 值多少银两, 被他安排在了什么位置上等等。

  沈风铎越看越火大,恨不得将这本账册一把火烧了干净,皇后母子三人真是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来人啊。”沈风铎阴沉着脸, “皇后失德,已不配为一国之母, 即刻废去皇后之位, 打入冷宫, 大皇子卖官鬻爵,以太子之位中饱私囊, 即日起圈禁于府中, 无朕口谕, 永不得出府!”

  皇上生了很大的气, 早朝将朝中众多朝臣都骂了一遍,又当众宣读了自己的旨意,罗春拟旨时手都是发抖的,生怕皇上的怒火殃及池鱼。

  下朝时,沈风铎回自己的寝殿,已被他废掉的皇后在寝殿外一直等着, 或许是如今生病站不稳,看见他过来却坐在轿撵上没有动。

  皇上是方才在朝堂上让罗春拟旨的,旨意还未传达六宫,即便她如今再怎么行动受限,毕竟还是皇后,想要出来也并不是太难。

  皇后脸色苍白地可怕,虽然只是秋日,她却已经披着棉披风,盯着沈风铎看了许久,他走过来的脚步还是那样的英姿勃勃,甚至眉眼都与少年时没有太大改变。

  只是,他再也不是自己十岁那年冬天,在御膳房遇到的那个偷吃的小皇子了,而是一个帝王,一个掌握天下人生死的人。

  沈风铎远远便瞧见皇后,见她已憔悴地不成样子,面色惨白,早已不复年轻时倾国倾城之姿,自然不能让他的内心再起任何的波澜。

  “你怎么来了?”沈风铎有些不悦地皱眉。

  “皇上如今看见臣妾,竟已如此厌弃了吗?”皇后淡淡一笑,声音有气无力的,“可是怎么办,臣妾却还觉得皇上是当初那个偷吃的少年。”

  听她提起当初,沈风铎一点也没有陪同她一起忆当初的意思,反而觉得她是在当众给他难堪,有些恼羞成怒。

  皇后笑意更深了些:“在皇上身边的女人,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当初顾念姿是,如今臣妾也是。”

  她一句话让沈风铎蓦然抬头,她却不肯再说,吩咐人抬着轿子走了,去冷宫,她也要与众不同地去。

  十六岁那年,她与顾念姿一同嫁入王府,只是顾念姿是正妃,而她只是侧妃,她并不介意,因为她是真心喜爱着那个偷吃都能那么好看的少年啊。

  如今,她心中的爱意不再,眼前却始终浮现着那个少年被她无意间碰到时,那抬起眉眼温润又羞涩的一笑。

  那是她回不去的曾经,是她镂刻在心间,此生都难以忘记的曾经。

  可是,待她看到冷宫的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切都不重要了,那些曾经,以后都只能深埋在心底,不会再提起、忆起。

  因为那个人,已经不要她了……

  听到母后居然被打入冷宫,沈蔓疯了一般想要往毓秀宫外跑,却被禁卫军死死拦住,她如今脸已经毁了,别说这宫门了,就算是寝殿的门她都不敢出。

  可如今是她的母后被关进冷宫,那就是她所有的希望都没了,她如何能不着急?

  可就在她瞎闹之时,一名禁卫军实在是不胜其烦,直接一个手刀劈过去,将沈蔓打晕,直接将她带到寝殿内关起来。

  至于沈思远,他知道自己的母后靠不住了,必然不会待在府中等死,他也是筹谋良久才寻得机会,直接扮成流民离开华京城,去莘州城。

  莘州城是皇后的母家,符家所在地,符家在莘州城那可是一方霸主一样的存在,握有军权,那是他最后的机会。

  两日之后,大皇子府里的下人才跑到宫里禀报,沈风铎当时就派了龙鳞卫去追查,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想法,那个逆子,最终还是走上了他不愿看到的那条路。

  两日的时间,沈伊已经带着五百禁卫军日夜兼程,距离华京城很远了,她跟着他们露宿野外,饿了就吃自己带的干粮,渴了就喝一些随处可见的清澈溪水,将长公主的尊贵都暂时抛弃。

  禁卫军跟着她这一路走下来,心里对这个长公主油然而生敬意。

  夜里,沈伊躺在树下,靠在树干上望天,不管她看到的是星、月亮,亦或是根本什么都没有的乌黑天空,她都能从中看到宋骁的影子。

  上一世,她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等着他来解救她,他来迟了;这一次她不要再心心念念着,她要陪在他身边,时时刻刻都看到,不能再让任何遗憾出现。

  与此同时,宋骁带着一千精锐部队,偷偷出了滟州城,直接顺着一条小路去往北漠国的营地。

  走了好一会儿,一个瘦削的人影突然从队伍的后面跑到宋骁身边,压低声音说:“宋骁,我负责做什么?”

  宋骁疑惑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跟来的?”

  白日制定今晚的作战策略时,在滟州城憋了很久的路珩之请求出战,他觉得自己再在城中待下去,会憋疯了。

  可他刚一开口就被宋骁给否了,并嘲笑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军师,上了战场也是累赘。

  路珩之气得差点当着众将士的面破口大骂了,心说自己要保持沉稳的形象,不跟这小子一般见识。

  不与宋骁一般见识的结果就是,他晚上直接跟在队伍后面,偷偷出了滟州城,心说来都来了,宋骁还能把他送回去?

  “本公子是军师,我若不去,怕你今晚会输。”路珩之脖子一梗,还记着白天的仇呢,“我可是皇上亲封的军师,不然你跟皇上说去?”

  宋骁忍不住扶额,很想将这二货揍一顿,却只能强忍着怒气,皱眉道:“看好他,别让他出事,否则你们提头来见。”

  立刻有两名禁卫军一左一右将路珩之夹在中间,两人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看的我们路大公子心里直发毛。

  路珩之不理会那两个门神一样的禁卫军,问宋骁:“你当真要去du死他们战马?这,这不过是我那个时候随口一说。”

  宋骁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你是兵部主事,说话也能随口胡说吗?”

  路珩之撇了撇嘴,心说这兵部主事不是你跟皇上争取来的嘛,但他没开口,既然都已经离开了滟州城,不du也得du了。

  两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到了北漠的营地外,宋骁趴在制高点观察了一下营地橘子&&,简单画了一个图纸,将一千人分为几队人马,分别进入北漠营地。

  路珩之看着身边所有人都领了任务分别走了,他着急地一拍宋骁的肩:“兄弟,你这个时候可不能把我扔下,我跟都跟来了,不能让我待在这儿看着你们行动,那我成什么了?”

  “没错,还有我。”剩下的禁卫军中,有一人越众而出,走到他们两人面前,抬起头咧嘴一笑,“偷袭敌营这种事,怎么能少了我汪梦柯?”

  路珩之听到“汪梦柯”三个字,就像是听到什么鬼叫似的,吓得直往宋骁背后躲,看都不敢看对方一眼。

  那晚他在汪鹤院子里发了通脾气,自己的气是顺了,可却一阵阵后怕,怕汪鹤拿着大砍刀直接趁他不备砍死他。

  宋骁毫不留情地将路珩之从背后拎了出来,交给汪梦柯:“既然汪小将军来了,便将他交给你了,你们余下的人负责去给战马下du。”

  路珩之突然就好似被打了鸡血一般,忽略了汪梦柯就在身后,重重地点头:“好,你放心交给我,我一定完成任务。”

  平日再怎么打闹,但是此刻汪梦柯还是有分寸的,她在滟州城长大,大大小小的战役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汪梦柯一点头:“将军放心,梦珂定不负所托,完成任务。”

  宋骁缓缓颔首,欣慰地笑了笑:“有汪小将军出马,此次偷袭必定事半功倍。”

  他不是一个善于夸人的人,所以偶尔夸奖一次,就显得特别真诚,忽悠的汪梦柯都跟着路珩之一起打了鸡血,带人转身就走了

  “将军,我们做什么?”余下的一百人看见别人都走了,有些心急,领头之人忍不住问,“在这里干看着?”

  “自然不是,你们随本将军,去烧了敌军的粮仓。”宋骁的眼神一瞬间亮如鬼魅,“如果粮仓没了,北漠的士兵与战马都没了吃的,这仗就快到头了。”

  余下的禁卫军一个个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兵器,跟着宋骁直接扎入敌营,直奔粮仓。

  一刻钟后,进入敌营的所有禁卫军同时放火,烧了敌军的大片营帐,许多人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光着屁股就被火烧得连滚带爬了出来。

  那些被烧死的北漠士兵至死都没明白过来,这明明是两军休战之时,为何会突然在营地里冒出一股敌军,不由分说就放火?

  路珩之见大火四起,知道这是信号,他与汪梦柯带着两百人直奔战马营,直到走到营地门口,才发现,北漠人视马如命的传言不假。

  火势四起,北漠士兵一小半去救火,一多半全都来救战马营里的战马,将这里围得死死的,水泄不通,他们这区区二百人,如何能是对手?

  路珩之皱了皱眉头,他原本一颗七窍玲珑心,此刻才觉得不对劲,宋骁做事那么严谨之人,会把这次偷袭最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做?

第79章

  看来宋骁才是此次偷袭最重要的部分, 路珩之一想便通,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对旁边的禁卫军说:“本军师刚刚想通一件事, 我们不是来du死战马的,而是来给宋骁声东击西的。”

  跟在他身后的汪梦柯奇怪地看了路珩之一眼:“没错啊, 你难道不知道, 我们本来就是为了给将军烧粮草作掩护的?”

  “什么?”看着所有士兵都一脸不解的样子,就连汪梦柯都知道,路珩之这才明白, 只有他一个人是被宋骁那小子给诓了!

  路珩之气得直咬牙,可他也知道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 吩咐所有人:“既然是掩护, 那就做的真切一些, 去烧战马营,再给战马吃的东西中下毒。”

  身后的士兵一一应声, 分成两拨各自去做事情, 汪梦柯带着人直接去放火了, 路珩之想了想, 最终跟着du战马的队伍后面。

  宋骁顺利到了粮仓,果然发现北漠人先护的是战马,其次才是粮草,这里的守卫虽然也很森严,但比起站马营那边还是少了很多。

  因为混乱,宋骁带人很容易就混进了粮仓, 一把火烧了北漠所有的粮草,抽身离开时,与部分北漠士兵碰上,自然少不了一番厮杀。

  宋骁带的都是精锐部队,是他这些年悉心栽培的禁卫军,个个都能以一当百,杀入北漠战营如鱼得水,一个个杀得起兴。

  他们去接应路珩之时,才发现他被战马营中的北漠士兵追得抱头鼠窜,大声嚷嚷着,脚底下却丝毫不停,眼瞧着身后的北漠士兵就要追上他了。

  汪梦柯带着人断后,此刻眼瞧着路珩之遇险,却分身乏术,她心急如焚,只来得及打退自己面前的敌军士兵,大喊着扑了过来:“路珩之,躲开!”

  汪梦柯的声音撕裂了心肺般,有些沙哑,她生怕自己来不及,那一瞬间她的眼睛是发红的。

  路珩之听到她大喊,回头就看到敌军士兵在眼前,吓傻了似的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女壮士居然哭了!

  就在此时,一柄长剑适时挑翻了那名北漠士兵,熟悉的嘲笑自头顶传来:“说了不让你来,现在知道自己上了战场什么熊样了?”

  看到路珩之无恙,汪梦柯觉得自己一颗跳出去的心又忽忽悠悠地自己蹦跶回来了,她又活蹦乱跳地冲入敌军阵营中,想着多杀几个是几个。

  路珩之回过神,看见宋骁,气得牙痒痒,一拳砸过去:“好你个宋骁,居然敢诓骗小爷,所有人都知道,就小爷我不知道!”

  “你若是知道了,还能演得逼真?”宋骁一把将他扯到一边,用剑挑了另一个冲过来的北漠士兵,“我们先离开这里。”

  一声令下,信号发至天空,在更多的北漠士兵反应过来之前,所有的大齐禁卫军都整齐有素,且快速地退出了北漠的战营。

  开战几个月以来,大齐首次以最小的伤亡,给了敌军几乎致命一击,所有人都开心不已,在山路上唱起了小曲。

  就连汪梦柯都开心地跟着那些士兵放声大唱,口中直夸将军真是神人,今晚当真是大快人心,唯独……

  一个因为被诓骗,而一路跟大将军跳脚的……大军师。

  “宋骁,本公子今天要是有什么万一,我家十八辈祖宗都会在晚上到你床头跟你谈心!”

  “好啊,本将军且等着。”

  “你!”

  “少废话,快点走!否则待会儿敌军追上来,你负责断后!”

  “宋骁!”大军师后槽牙警告!

  ……

  山谷里回响着士兵们唱着小曲的声音,以及路珩之与宋骁斗嘴的声音,许是因为今夜之行顺利,宋骁也陪着他闹,一路就这么吵吵闹闹地回了滟州城。

  滟州城门上,汪鹤焦急地等待着,女儿自小便没有了娘亲,他既当爹又当娘地将她养大,虽然也上过战场,但每次去,他都会一直提心吊胆,直到看到她平安无事。

  他本想将女儿养成一个闺中大小姐,从此远离战火的喧嚣,没想到这丫头自己长着长着就歪了,不爱红装爱武装,十岁就凭本事剑挑了他身边的副将,从而正式跟在他身边打仗。

  他不愿女儿上战场,奈何又拗不过她,只能由她去了,只希望这战火早日平息,他的女儿能像平常人家的姑娘家一样,穿一身漂亮的裙子,有一个可谈风月的心上人。

  心中一冒出“心上人”这三个字,汪鹤的脑海就忍不住往路珩之那儿想,他看得出来,女儿对路珩之是动了真心的。

  那路珩之是首辅大人家的独子,从小娇生惯养,据说还整日里沾花惹草,惹出不少风流韵事,整个一个华京城纨绔子弟。

  即便路珩之是一个规规矩矩的读书人,可他们家高门大户的,汪梦柯一个战场上打过滚的女将军,怎么能适应那样的生活?

  汪鹤只想让女儿嫁一个普通人,两个人白头偕老即可,可事事难如愿,他怎么都想不通,梦珂怎么就瞧上那小子了呢?

  汪鹤走了一会儿神,就听到旁边的副将喊道:“将军,您快看,大将军他们回来了!”

  他抬眼瞧去,天色已经麻麻亮了,远远看着宋大将军与路珩之在前面走着,不知道在说什么,汪梦柯跟大将军带来的禁卫军倒是一晚的时间就混熟了,与他们勾肩搭背,说说笑笑的。

  终于瞧见城门了,汪梦柯朝着城门招了招手:“爹,我们回来了,我们得胜归来,快开城门”

  汪鹤一颗悬着的心总算归了位,吩咐人赶紧打开城门,迎接大将军他们归来。

  偷袭大胜而归,给低迷了许久的大齐将士们鼓舞了士气,他们越发觉得跟着大将军才能彻底击退敌军,还大齐以平静。

  闭门几日不出的沈思飞,听到宋骁大胜归来有些坐不住了,他原本是想着自己在战场有了军功,回去将太子拉下马指日可待,没想到宋骁来了,这么一搅合,他最终若是什么也捞不着,之前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吗?

  他派回华京城打听消息的人,不知为何迟迟未归,他不得已,这几日想通过宋骁从华京城带来的人打听一些消息,岂料那些人嘴严的程度,简直让人叹为观止,他一个字都没问出来。

  宋骁带人回来没有休息,他将所有的将领都召集到城主府中:“各位,昨夜本将军带人烧了敌军的粮仓,他们很快会以最猛烈的攻势来攻城,只要我们坚持三天,只要三天,支援的军队就会前来,那时才是我们可以松口气的时候。”

  刚刚被得胜消息冲昏头脑的将领们,仿佛被人迎头泼了一桶凉水,不得不冷静下来思考,纷纷觉得大将军说的没错。

  宋骁与汪鹤等将领们一起商议对策,黄昏时分才回到自己的院子,打算歇息一会儿就去城门上盯着。

  路珩之一路跑过来:“宋骁,你可要救我!”

  “你又怎么了?”宋骁无奈地直接躺下,眼睛都不睁,“被鬼撵吗?”

  “比鬼还可怕!”路珩之鬼哭狼嚎地一屁股坐下来,“那汪鹤不知道抽什么疯,居然说大战来临,怕自己活不长,要在这里把女儿嫁给我。”

  “你白捡一个媳妇还不高兴?”宋骁嗤之以鼻,他早就看出来汪梦柯对路珩之的心意,并真心觉得他们两人十分般配,“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媳妇给你你要不要?”路珩之一拳砸在宋骁肩上,“你别说风凉话了,他那女儿,杀人不眨眼的,太可怕了,之前我说她是女壮士,现在我觉得,她就是女魔头。”

  “路珩之,你不要鸡蛋里挑骨头,她是个好姑娘。”宋骁终于睁开眼,坐起身看着路珩之,“昨夜在敌营,我不信你没看到她发红的眼圈,没听到她嘶哑的声音。”

  “听,听是听见了,看也看见了,可是……”想到自己昨夜看到的那双红眼圈,路珩之突然有些结巴,“可是,我就是没办法把她当做姑娘家看待,她可是比男人还男人。”

  “这种事,没人帮得了你,你好好想想,你到底对她是什么样的感觉,若是真的不喜欢,别耽误人家姑娘,趁早说清楚,这么躲着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宋骁的劝解格外地沉重,就好像在说什么必死之事一样。

  “当初你与长公主之事,小爷我是怎么帮你的来着?”路珩之站起来怒火冲天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如今过河拆桥,小爷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就说只有我自己能解决,有你这样的兄弟吗?”

  “我这不是给了你主意,你若有意,就不要错过这么好的姑娘,你若无意,趁早告诉人家,别耽搁了人家姑娘的大好前途。”宋骁叹了口气,无奈地掐了掐眉心,“我提前告诉你,汪梦柯是在滟州军营里长大的,性子自然跳脱了些,不必闺中小姐,你若是有任何犹疑,或者觉得你们路家的高门大户,像她这样性格的姑娘你爹娘祖母会容不下,趁早别害了人家。”

  宋骁话说完,就重新躺了回去,闭上眼再也不理路珩之了。

  路珩之听完他说的话,一时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这都是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自己是时候跟汪梦柯说清楚了。

  一念及此,他抬腿就往外走,却听到宋骁在他背后又说了一句:“到底喜不喜欢她,只有你自己明白,若要喜欢,就要为她考虑好全部。”

  为她考虑好全部的未来,这是宋骁喜欢一个人的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宋骁:一物降一物,你已经被那女壮士的红眼圈给降服了,你就认命吧。

  路珩之:不,我没有,不是我,你别胡说!

第80章

  路珩之纠结了一晚上, 还来不及跟汪壮士说清楚,敌军就已经整肃完毕, 在黎明之前来势汹汹地攻城。

  宋骁似乎早已料到北漠军队的攻城时间, 路珩之穿好衣服急急忙忙到议事厅时,他已经与众将领在布兵排阵, 准备死守滟州城。

  北漠营地被烧了粮草, 群情激奋之下,这必定是一场石更仗,而且是一场速战速决的石更仗。

  宋骁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一切, 此刻不过是再叮嘱一些细节,一刻钟便结束, 将领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

  所有将领, 包括汪梦柯都领到了各自的任务, 她与路珩之擦肩而过之时,只来得及看了他一眼, 便匆匆离去, 根本没空同他说一个字。

  “宋骁, 给我也安排点事情吧。”路珩之突然抽疯似的说, “小爷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连个女人都不如?”

  “怎么,承认汪梦柯是女人了?”宋骁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看眼前的沙盘。

  上一世与北漠交手数次,对滟州城四周的地形他早已烂熟于胸,但这一次必定很多事情都有了变数, 他便重新将地形再熟悉一遍。

  “半,半个。”路珩之结结巴巴地说,“让我给你做个亲卫如何,跟在你身边?”

  “你莫不是嫌我死的慢?”宋骁皱着眉瞪着路珩之,“赶紧回去想辙退敌,别在这里给我添乱。”

  宋骁说完,将自己的头盔戴好,带着佩剑离开屋子,直接去了城门,他要再亲眼看一看北漠到底来了多少人,才好及时调整布阵人数。

  北漠果然是想要速战速决的,他们的将领根本什么前奏都没有,就直接下令让人攻城,而且是死命令,一日之内必须攻下滟州城,否则就提头来见。

  为了在将领规定的时间内攻下滟州城,北漠士兵们都疯了一样的强行攻城,悍不畏死,架梯子,又用巨大的木桩撞城门。

  大齐的将士们根据宋骁的安排,将带火的箭矢漫天射出,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连刚刚破晓的天空都被烧得红了半边。

  喊打喊杀声不绝于耳,宋骁穿着盔甲站在城门上,看着下面悍不畏死的北漠士兵,突然像是回到了上一世,与北漠数次交兵,双方一直各有胜负。

  直到他听到潜伏在北漠的细作传回消息,沈伊被索安图百般□□的消息,才激起了他所有潜在的力量,一举攻破北漠帝都的城门,却只看到一具已经风干的白骨。

  他感谢上苍给了他重生的机会,让他弥补过去一切的遗憾,这一次他要让所有该死之人都付出代价。

  路珩之一路躲躲闪闪,总算是挪到了宋骁身边,一拍他肩膀:“你疯了吗?站在这里一动不动,找死吗,怕敌人射箭没有活靶子?”

  “路珩之,你给本将军滚回去!”宋骁一剑将已经上到城楼上,向路珩之扑过来的北漠士兵从城楼上挑下去,对他怒目而视,“你添什么乱?”

  路珩之看到“飞”下去的北漠士兵,受了惊吓一样拍了拍胸口,“小爷我是来告诉你,我们前些日子研制出一种火雷,样式比较小,但是只要挨着敌人,就能着火,你要不要试试?”

  这个时候,宋骁不知道该不该信任这个不靠谱的小青年儿,想了想,便点头说:“可以一试。”

  路珩之一听,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屁颠儿屁颠儿地沿着原路返回,去搬他研制的火雷了。

  不一会儿,就看到路珩之带着一群小少年,看起来就好像是玩一样的,一个人手中拿着一个黑乎乎的球状物,背着一支长弓。

  在路珩之的命令下,他们纷纷将球状物绑在箭矢上,然后射了出去,球状物在半空就开始冒起滚滚浓烟,砸到北漠阵营中时,只要挨上一点的人,衣服瞬间着火。

  旁边的人甚至来不及扑救,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好端端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眨眼间就被火舌吞没,连一丝微弱的呼救都没有,就只剩下一副被烧得发黑的盔甲。

  这东西居然能透过盔甲烧到里面的衣服和人!

  滟州城的城楼上爆发出一片欢呼的声音,汪梦柯终于有机会走过来,一直胳膊肘搭在路珩之肩上:“哇!路珩之你太厉害了!”

  路珩之美得鼻涕都要冒泡了,他一脸欠揍的得意,双手抱胸,朝着宋骁挑了挑眉,这回看你还怎么说小爷我是来添乱的。

  宋骁沉着脸说:“你就带着这一群小孩来玩吗?如果你将方才的东西交给禁卫军中的神箭手,给敌军造成的打击,远不是现在可比!”

  路珩之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就连汪梦柯也取下了自己的手,不由地站直了身子。

  北漠将士们或许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具有杀伤性的武器,一时被吓住了,居然鸣金收兵,后队变前队,跑了。

  路珩之三斤的鸭子,二斤半的嘴,盯着逃走的敌军说:“不管怎样,小爷的火器还是吓到他们了,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快就退兵。”

  宋骁皱了皱眉,不想与他多说,与汪鹤一同下了城门,继续商讨下一步的计划,如今援军没有来,他们的兵力远少于对方,绝不能出城作战,只能先闭门不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路珩之虽然知道宋骁说的没错,嘴上却丝毫不肯认错,鬼知道他脑子一抽抽,怎么就非要显摆地带着那一群孩子来。

  那些少年现在一个个都跟做错了事情一样,丧眉耷眼地站在他身边,不知所措。

  路珩之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事,至少证明我们研制的东西是有用的,下次我们再研制一些,交给那些神箭手就好。”

  少年们被他一番“安慰”,一个个又重新燃起斗志,兴冲冲地跑下城门去继续研制之前的火雷。

  路珩之虽然是皇上亲封的军师,可他毕竟是当朝首辅的独子,无人敢真的让他去沾打仗这件事,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实际上都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让他一个纨绔子弟做军师。

  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路珩之想研究出一种杀伤性很大的武器,到时在人前露一手,可没人听他的,他只能临时找了一个少年军团来。

  他垂头丧气地打算往城门下走,刚转身差点被旁边的人吓一大跳:“汪壮,汪,汪将……汪姑娘,你怎么在这?”

  “虽然我觉得大将军说得对,但是……”汪梦柯一双本就大而乌黑的眼眸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这是你第一次真正走上战场,我相信你,以后定会考虑地更加周全,我看好你!”

  汪梦柯说完,平日里比男人还男人的女壮士居然耳垂红了红,她却毫无知觉地看着路珩之,眼神格外专注。

  路珩之注意到她额头上有一片黑乎乎的印记,居然抽疯似的想要伸出手去替她拭去,他左手一巴掌把自己伸出一点的右手打回去,感激地笑了笑。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这样跟他说话,虽然他和宋骁胜似亲兄弟,但宋骁内心对他也是不认可的,认为他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大少爷,惹了事情就会默默替他摆平。

  这些年他依靠惯了,若是宋骁来不及替他摆平,那还有他爹呢,他老爹虽然整日里对他没有好脸色,动不动就鞭子伺候,但他若真是出了事,老爹捏着鼻子跳着脚也得管。

  今日,路珩之居然在汪梦柯这里感受到被人肯定的温暖,他不争气的鼻子有些发酸,故作不在意地仰起下巴:“算你有眼光,小爷我第一次上战场就把敌军打跑了,下次再出马,必定让北漠人滚回他们老家去!”

  汪梦柯十分真诚地点了点头:“我相信你,路珩之,我走了。”

  说完,汪梦柯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宋骁的肩,转身往城门下去了,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路珩之看着她大马金刀似的走路姿势,身上厚重的盔甲因此而发出沉闷的响声,此刻居然觉得格外顺眼了起来,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一定是被刚才那两句话给暖的有些迷糊了,一定是!

  他做贼心虚似的看了看旁边,发现所有守在城门上的将士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无人注意到他,这才悄无声息地跑了。

  夜里,路珩之正在院子里琢磨着怎样将自己的火雷做的更厉害一些,眼前突然一黑,有人挡住了他的灯光,他皱着眉抬起头一瞧,发现是宋骁。

  他不耐烦地将宋骁推开:“走开走开,那么大一块儿站在那儿,挡我光了。”

  “我,我白天在城门上说的话有些重了。”宋骁听说路珩之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饭也不吃,以为自己说的话太重,伤到路大少爷脆弱的内心,犹犹豫豫地还是来看看他。

  路珩之仿佛见鬼了一样站起身,捏了捏自己的脸:“嘶……好痛!感情小爷不是在做梦,你宋大将军也有给人道歉的时候?”

  宋骁皱眉,看他这样子,怎么也不像是受伤的神情:“你别得寸进尺。”

  “就知道你没什么好话。”仿佛此刻才算是确定眼前之人当真是路珩之,他坐下来继续看着自己的图纸,“行了,我没事,我若是那么脆弱,这些年早被你这个毒蛇给嚯嚯地自尽了。”

  宋骁勾了勾唇角:“东西研究地怎么样?”

  “差不多了,给我一个晚上,我定会做出更多的火雷,交给你的禁卫军神箭手。”路珩之毫不在意地说。

  宋骁微微颔首:“那就好,北漠必定会再度反扑,而且速度会很快,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第81章

  接下来的五天, 如宋骁所说,大齐与北漠进行了六次攻守战, 北漠的攻击一次比一次来得快, 一次比一次来得凶猛,大齐的军队渐渐有些支撑不住。

  宋骁算算时间, 何铄早就该带着援军到了, 为何还未见到,难道是出什么事情了

  第七次打退北漠疯狂的攻击,北漠的将领叫嚣着将他们的王放回去, 否则待过几天援军一到,他们就会强势攻城, 拿下滟州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屠城。

  宋骁知道屠城这种事情, 北漠人说得出也做得到, 派了一波又一波的探子去找何铄,却一个个的都音信全无。

  他想要亲自去一探究竟, 却又放心不下滟州城, 只好琢磨着一个合适之人去探探, 自己一个人坐在城门上喝闷酒。

  路珩之慢慢悠悠地走过来, 接过他手中的酒壶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口:“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喝酒,也不叫上我?”

  “再过两日,如果何铄还带不来援军,滟州城只怕就要危险了。”宋骁看了一眼这个路家独子,“这两日,我会安排将二皇子和你送回华京城。”

  “你说什么?”路珩之差点砸了他的酒壶, 跳脚道,“小爷我是皇上亲封的军师,你凭什么送我回去?再说了,我刚刚研制出的火雷比之前威力更加厉害,你这是要过河拆桥吗?何况,兄弟在这里,我若是丢下你,我他娘的还是人吗?”

  宋骁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路珩之闷闷地坐在他对面的城墙上:“你知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两人都不再说话,宋骁又摸出一个酒壶,两人各自喝着闷酒,各怀心事。

  宋骁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这些年他在北漠培养了一个细作,如今在北漠军中也是有些分量的,这次特意留在了北漠帝都,打算将帝都一举拿下。

  何铄调来援军,将这里的北漠军队全歼,以后北漠就再难成气候,再也不是能够与大齐相抗衡的北方霸主。

  可何铄这一个环节出了错,导致如今滟州城岌岌可危,他却丝毫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心里有些不确定,未来会成为什么样子,便疯狂地想念沈伊。

  路珩之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觉得他都能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闷酒,只怕这个滟州城,甚至是整个大齐都岌岌可危,便也觉得心情低落。

  可他并不是个能低落很久的人,他抬起头看着远处即将要落下去的夕阳,却意外地看到一抹比夕阳还要惹眼的红色。

  他以为自己酒喝蒙了,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待看清楚那越来越近的红色身影是谁时,他激动地一拍宋骁的肩:“宋骁,你快看!那是长公主殿下。”

  宋骁一把打掉他的手:“你别胡扯了,这里可是滟州城,不是华京城,你莫不是喝醉了,你这酒量也太……”

  话说了一半,宋骁转头毫无意识地看去,却发现夕阳下,一抹鲜红色的身影,骑在马背上,朝着滟州城疾奔,似乎是看见他了,还高兴地招了招手。

  他猛地转头看向路珩之,仿佛是想要证实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觉,他是不是在做梦?

  “你个大傻子,不是幻觉,不是做梦,是真的长公主来找你了。”路珩之一拍他,高兴地站起身,“还不快去?”

  他看到旁边放着的绳子,突然计上心来,将绳子一端飞速绑在柱子上,然后将另一端甩给宋骁:“这样下去,快。”

  宋骁被看到沈伊的震惊冲昏了头脑,就这么信了这个不靠谱的,将绳子紧紧握在手中,从城楼上跳了下去,直到他发现自己手中的绳子距离城门下面还差很高时,只听到路珩之在城楼上开怀大笑。

  “路珩之!”宋骁抬起头,看着路珩之,磨着后槽牙警告。

  路珩之笑着说:“谁让你之前要送小爷我回去呢?”

  他正要伸手将宋骁拉上来,却看到宋骁直接松开了绳子,他的心倏忽一下就随着跳了下去,跟着宋骁从城门上一路往下落,然后在距离地面两丈高的地方,借着墙上的一处破了的地方,一个回旋迅速落地,然后向着那个红色身影跑去。

  来人自然是沈伊,她这一路上也是紧赶慢赶,这才用了七日就到了滟州城,看到城门的那一刻,她无法压抑自己狂跳的内心,骑着马狂奔。

  在看到宋骁向自己跑来时,沈伊也跳下马背朝着他跑过去,笑颜如花般扑入他的怀中。

  “宋骁,我来了。”沈伊抱着冰冷的铠甲,内心却是暖洋洋的,“我终于见到你了。”

  宋骁紧紧将沈伊揽在怀中,一双眼眸呆了片刻,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是你吗,沈伊,真的是你吗?你居然来滟州找我了?”

  “是,是我,我是沈伊。”沈伊笑得很开心,“我穿着我的嫁衣,来找你了,你保家卫国没空成亲,那我便穿着嫁衣来寻你。”

  宋骁这才注意到,自己只顾着开心,根本没有留意沈伊竟是穿着嫁衣的,这手艺自然是出自纪秦,他抚过嫁衣时,手都是颤抖的。

  沈伊唇角勾了勾,眼角却是微红,她此刻顾不得什么长公主的威仪,女儿家的娇羞,踮起脚尖,吻上了宋骁的唇。

  相思是疯狂的,胀满自己的整颗心,释放出来却绵长而细密,温暖而柔和。

  路珩之看着相拥而亲吻的两人,笑着摇了摇头,刚才那个沉闷的宋骁又活过来了,他瞪了一眼身旁看得正起劲的将士们,示意他们转身。

  城楼上的将士们还未转身,路珩之自己却吆喝起来了:“喂,你们两个能不能晚上回去再亲,这么多没媳妇的人看着呢!”

  城楼上的将士们跟着哄然大笑,纷纷跟着起哄,沉寂了许久的滟州城一时间热闹地好似要过年一般。

  听到声音,沈伊红着脸推开了宋骁,将一张俏脸埋在他胸膛上,羞涩地闭上了眼睛。

  宋骁将她拦腰抱起,与故意落后了一大截,却还是已经赶到,在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孙梧等人直接往城门走去。

  进了城门,孙梧都还来不及禀报给大将军,说他们抓了索安图前来,就看到自家大将军已经猴急地抱着长公主回自己的院子去了,只好作罢。

  宋骁平日里的风格十分冷厉,见了他的人,若无重要之事都要躲着走,此刻终于有热闹可看,许多便都跟着凑过来。

  孙梧铁塔般往门口一戳,举着大刀,瞪着铜铃眼,就算不交手,只这架势看着就挺能唬人,所有人只好悻悻然回去了。

  沈伊被宋骁一路抱着回了他的院子,羞涩地头都未抬,她方才就听到路珩之那二货的声音,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笑他呢。

  宋骁吩咐身后跟来的梓檀和崔宁,给长公主烧热水洗澡,转而看着怀里的她:“赶了一路,一定很不舒服,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沈伊不出声,只是点了点头,崔宁与梓檀的手脚很快,片刻间便将洗澡水准备好了,看了一眼相拥的二人,默默退了出去。

  宋骁一直抱着沈伊,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歇息,此刻抱着半梦半醒的她,放进浴桶里,轻轻为她褪去外衣。

  沈伊觉得自己身前一凉,从昏昏沉沉的状态彻底清醒过来,看到宋骁就在眼前时,她吃了一惊:“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穿着大红嫁衣来寻我,我们已是夫妻,你说我怎么在这儿?”宋骁紧紧盯着沈伊的眼眸,怎么看都不够,“既然是夫妻,应当同沐浴才是。”

  不待沈伊反对,宋骁直接脱了外衣进入浴桶,将她揽过来,不由分说吻了上去,强势而猛烈的吻一路延伸到身前的白皙。

  “嘤~”沈伊唇角溢出叹息之声,还来不及反应,自己已经八爪鱼一样缠了上去,闭上眼睛任由他带自己进入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

  浴桶太小,宋骁又太能折腾,不出片刻,“砰”地一声,可怜的浴桶就四分五裂了,水撒了一地。

  沈伊被宋骁紧紧抱着站了起来,身上的水被他用浴巾擦干净,然后放在床榻上,床幔接着放下。

  滟州城这地方,不算是什么大城镇,城主府的家具自也不如华京城结实好用,尤其是简陋的床榻,有点动静就会“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从黄昏到天快亮时,宋骁院子里的“咯吱咯吱”之声便从未停歇过,听得守在外面的崔宁脸一直红了一晚。

  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宋骁揽着累得昏睡过去的沈伊,唇角疯狂地上扬着,直到此刻,他才完完全全地感受到,她是他的,真的是他的。

  “怎么了?”感觉到他笑得有些过分,胸膛震得她的白皙一颤一颤的,沈伊忍不住睁开眼,“你为何不睡?”

  “沈伊,我太开心了,我真的无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宋骁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格外激动地说。

  “我也是,我也很开心。”沈伊埋在他怀中,眼角微微湿润,“你不知道,我上一世多么盼着你来带我回家,这一次,我终于可以和你一起回家了。”

  宋骁点了点头:“对不起,伊儿,上一世都是我没用,没能带你回家。”

  沈伊摇摇头,将他的手臂抱在怀中:“不是的,那时是我奢望了,你毕竟只是个将军,如何能左右得了朝堂之事?”

  “这一次我也没能给你一个轰轰烈烈的婚礼。”宋骁格外遗憾自己没能与沈伊正式大婚。

  “没关系,待我们打退北漠,回去便要你给我补上。”沈伊闭着眼,唇角始终上扬着。

  作者有话要说:  宋骁:呜呜呜~两世的老处男,终于破戒了!撒花庆祝!

第82章

  当滟州城的将士们知道索安图被长公主施计抓了时, 所有人都沸腾了,他们在面对困境, 而长公主给他们送来了希望。

  沈伊来了滟州城, 仿佛将所有的好运都带来了,第二日清晨, 宋骁刚刚起身, 就听到探子来报,何铄已经带着援军在路上了。

  宋骁皱眉,问:“为何耽搁这些时日?”

  探子立刻据实禀报:“何大人说, 是因为大皇子逃离华京城,到了莘州, 他们便只好绕路。”

  “他终究还是去了符家, 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沈伊从内屋走出来, 轻轻靠在宋骁的肩上,“到了这一步, 其实我的仇已经报了。”

  “如今已经不只是你的私人仇恨。”宋骁握住她的双手, “沈思远胆敢在这个时候叛乱, 逆了民心, 不会赢的,至于索安图……如今既然在我们手中,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皇后被废,沈蔓也已成了废人,沈思远的未来我们已经可以预见。”沈伊叹了口气,“索安图如今只是阶下囚, 我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和你在一起了。”

  宋骁笑了笑,转身将她揽在怀中:“说到索安图,他如此狡猾,你怎么能安全地将他带来滟州城,不出任何意外的?”

  “我急着来找你,只能用迷药将他迷晕。”沈伊有些得意地抬起头,望定了宋骁深若幽海的眼眸,“我急着来找你,只能让他除了吃饭都晕着,不然我还得想法子对付他的各种逃跑计划。”

  宋骁哭笑不得,这鬼点子这个上面,沈伊倒是与路珩之那个二货有的一拼。

  索安图此刻关在滟州城的地牢之中,宋骁陪着沈伊用完了早膳,便去了地牢会会这个两世的对手。

  沈伊闲来无事,便打算出府散散步,一出门却看到一个头发束起很高,随着步子摇来摇去,腰间挂着一柄窄长刀,走路都带风的……姑娘。

  那个特别的姑娘走到她面前,豪气地微微拱手道:“臣汪梦柯,参见长公主殿下。”

  听到她的名字,沈伊眸中的笑意更深了些:“原来是梦珂姑娘,本宫已经从大将军口中听说了你的威名,能让他记住的人不多,看来你真的很厉害。”

  汪梦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笑着说:“嗨,什么呀,我没有那么厉害,大将军谬赞了。”

  其实宋骁并不是个多话之人,更不会在她面前提起别的姑娘,倒是梓檀在这府中转了一圈,打听到了眼前这个姑娘与路珩之的一些事。

  沈伊饶有兴趣地听完,觉得路珩之这个作天作地的大少爷,总算有个人能将他降住了。

  “本宫还听说……”沈伊笑盈盈地说,“姑娘与路大人交情匪浅。”

  汪梦柯破天荒地红了脸颊,有了几分小女儿的娇羞,她扭捏地低下头:“殿下都知道了,我是喜欢路珩之,我爹也答应了将我许配给他,还不知道他应不应呢。”

  沈伊真是喜欢极了这个姑娘,敢爱敢恨,一点也不矫揉造作,比那些养在深闺之中的大小姐要好多少,她拉着汪梦柯的手,打算一起出去散步。

  自小到大,她虽然兄弟姐妹不多,却也有几个,只是没有一个人跟她亲近,废后几乎不让她见人,她也没什么闺中密友,倒是与这汪梦柯一见如故。

  两人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越说越投机,若不是碍着身份有别,汪梦柯都想拉着沈伊直接拜把子了。

  路珩之听说宋骁去地牢了,便急匆匆地赶到他的院子里,打算趁着这个机会与长公主说一说汪鹤将军对他的错爱,求长公主去与将军好好说一说,让其收回这个古怪的想法。

  可他一进门就听说长公主出去了,在门口左等右等都不见殿下回来,他刚打算走,竟惊奇地发现,殿下与女壮士手挽手地回来了。

  路珩之忙上前行礼:“臣路珩之,参见长公主殿下。”

  沈伊颇有深意地一笑,道:“路大人这么着急前来,是找本宫呢,还是……有别的事情?”

  路珩之额上见汗,看来女壮士这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她的心思,长公主刚来就已知道了,他勉强笑了笑:“臣此来是求见殿下,有事与殿下说。”

  女壮士只是心大,却并不傻,汪梦柯听他这么说,便对着长公主一拱手:“臣先告退。”

  沈伊点了点头,见她走远,这才与路珩之一起进了院子里,面对面坐着,抿了一口梓檀泡的茶,芳香扑鼻。

  沈伊放下茶杯,瞥了一眼有些局促的路珩之,想起当初在围猎场时,他是如何地厚颜要认识她的,如今见了她居然如此局促了。

  “殿下。”路珩之的局促却并不是因为看见长公主,而是自己的要求好似有点说不出口,他犹豫着还是开口了,“您怕已经知道汪梦柯的心思了。”

  沈伊点了点头:“方才本宫与汪姑娘在府里走了走,她说的每句话,可都是或多或少地都与你有关,对你的心思不可谓不深,既然当初你说将本宫当做朋友,如今便说句实话,你对汪姑娘倒是什么心思?”

  路珩之有些为难地说:“这件事之前臣与宋骁也说过,汪梦柯那就是个女壮士,我根本没有拿她当做姑娘家,如今汪鹤将军居然要将她交给臣,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啪嗒!”

  路珩之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他心中没来由地一慌,站起身打开门一瞧,见汪梦柯眼角有泪,手中的长刀掉落在地,他一时间傻在了原地。

  沈伊叹了口气,她原本以为这两个人应该是互相有意的,她倒是能做个月老为他们牵线,没想到路珩之根本没那个意思。

  汪梦柯用衣袖将泪水狠狠抹去,眼眶泛红,双手紧握成拳,看都未看地上掉落的长刀一眼,紧紧盯着路珩之的尾带桃花的眼眸。

  “路珩之,你说的可是真的?”汪梦柯红着眼,一字一顿地问。

  “我……”面对着那双第二次因为他而红了的眼眸,口若悬河的路珩之突然就词穷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

  汪梦柯咧嘴一笑,故作大度地说:“没事,不过就是不喜欢我嘛,无所谓。”

  口中说着“无所谓”,在转身的一瞬间,汪梦柯的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来,她快步走出院子,继而跑了起来,飞快地消失在转角处。

  沈伊看了一眼崔宁:“快去看看,别出什么事。”

  崔宁应声,到院子里捡起汪梦柯的长刀,毫不费力地拿着追了出去。

  路珩之呆立在原地,嘴唇发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汪梦柯离开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我,我本意不是这样的吗?”

  “路珩之,你的心意如何,只有你自己知道,作为朋友,本宫这次可以想法子帮你挽回梦珂姑娘。”沈伊一个经历了两世之人,如何能看不透路珩之的心思,他只是当局者迷罢了,“端看你是否愿意。”

  路珩之抬起头,对上沈伊镇定的眼神,突然心就定了下来,他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必了,这样也好。”

  说完,路珩之踉踉跄跄地走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这模样是滟州城要不保了呢。

  梓檀有些不解地问:“公主,奴婢看着路大人对汪姑娘,应该是有意的,为何就是不肯承认呢?”

  沈伊摇摇头:“他自有他的顾虑,无论有意无意,那都是他二人之事,外人切不可参与太多,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沈伊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禀报,北漠军队已经第七次攻城了,以现在的兵力,若是没有索安图在,只怕今日滟州城就要破了。

  宋骁从地牢中将索安图提出,直接往城门方向走去,他本想着好好给这个两世的仇敌松松筋骨,可北漠军来的太快,根本来不及了。

  索安图昏睡了一路,这两日才算是清醒过来,他看着宋骁,不屑地一笑:“宋骁,你我宿敌这么久,还未分出胜负,你倒是学会了这样下三滥的招数。”

  想了这么久,索安图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宋骁或者沈伊,至少有一人与他一样,也是重生而来,或者干脆他们两人都是,否则他不会如此惨败。

  宋骁冷笑,也不否认:“是否分出胜负,北漠王自己心里明白,至于对付你的招数,只要能治你于死地,就都不算是下三滥。”

  “呵,口才倒是好了不少。”索安图见他不否认,心就开始往下沉,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何栽在一个小丫头手上,感情他们这是对他早就算计好的。

  索安图突然放声大笑,自己一直以为只有他是与众不同的,天命之子,才会在死后重生来一世,没想到他们三人先后死在北漠校场,也先后重生。

  只是他们两人应该是比他重生地还要早,可笑的是他居然一直以为只有自己与众不同,所以无论是大齐还是沈伊,终将会是他的。

  “北漠王过奖。”宋骁勾了勾唇角,“你说,本将军若是将你当做人质,要求你们北漠的军队后退五十里扎营,他们会答应吗?”

  索安图不屑地啐了一口:“我呸!上一世孤倒是敬你是条汉子,如今倒是开始耍阴招了,还说的如此心安理得,真是无耻至极!”

  宋骁毫不在意地一笑:“多谢北漠王夸奖。”

  索安图实在是想不到,上一世那么光风霁月的大齐镇国大将军,居然变成了一个搅弄风云之人,且厚颜无耻至此。

第83章

  北漠的将领似是觉得今日滟州城的将士气氛完全不对, 他们看透滟州早已是强弩之末,若是换个将军, 只怕早已城破。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 他们来势汹汹,对方却丝毫不当回事, 根本没有如临大敌的感觉, 搞得北漠将领以为他们有了援军,一时没敢攻城。

  果然,不一会儿, 城门上便有了动静,宋骁带着索安图上来了, 他居高临下看着北漠的将领, 将索安图推到了前面, 让所有的北漠将士们都能看到。

  北漠的将领大吃一惊,慌忙下马单膝跪了下去:“王上, 臣救驾来迟, 还请恕罪。”

  索安图瞥了一眼宋骁冷漠的神情, 知道自己如何也逃不掉, 他回过头看着几十丈高的城门,眼一闭心一横,往前迈了一步,打算直接跳下去。

  宋骁早防着他这一招,他知道索安图是个高手,这么跳下去, 若是下面有人接,指不定还能活着,他绝不会让索安图有这个机会。

  索安图被宋骁一把按在墙壁上,气都喘不匀,断断续续地骂道:“宋骁,你若是个男人,咱们就堂堂,堂堂正正地打一场,否则你就是,就是胜了,也胜之不武。”

  宋骁冷笑:“胜之不武又如何?兵者,诡道也,只要能胜,让百姓都过着安乐的日子,一切都值得。”

  重活一世,宋骁看淡了许多事情,什么胜之不武,不过是些虚名罢了,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那才是真的愚蠢。

  一个光风霁月的大将军,不若一个手握重权的佞臣活得自在,活得有尊严,更不能保护自己心中所爱之人。

  孙梧扯着嗓门对着下面的北漠将士们喊道:“你们的北漠王在滟州城做客,你们若想要他好好活着,就后退五十里扎营,否则……”

  孙梧眸中寒光一闪,直接将自己手中的刀架在索安图的脖颈上,威胁意味很足地看着那北漠将领。

  北漠将领看了一眼王上,此刻王上在对方手中,又落得如此狼狈,实在是让他们这些将士寒心。

  当初若不是王上不听他们劝阻,执意要停战,自己孤身去往大齐帝都要求和亲,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北漠将领啐了一口,暗骂道,那个大齐的长公主真是个祸害,也不知道长得是怎样的倾国倾城,竟将王上迷地唾手可得的城池都不要。

  几个副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将领最终还是被迫无奈地下了命令,后退五十里扎营。

  北漠将领离开之前,朗声说道:“宋骁,王上在你滟州城一日,本将就可保你们平安,若是王上有什么意外……”

  说完,北漠的将士们就全都上马离开,直接灰头土脸的后退五十里。

  滟州城得以暂时的喘息,但宋骁明白,这不过是暂时的,若是时间久了,那些北漠将领很容易就会抛弃他们这个王上,另立明主。

  但愿北漠帝都那边的行动再快些,何铄也能及时到来。

  北漠帝都,破晓之前。

  北漠的王宫原本是一片寂静,只有早起的仆人们在干活的声音,响动很小,怕扰了主子们的清梦。

  无人发现一支黑骑悄无声息地从王宫的偏门进入,直接杀入王宫之中,各宫主子都难以幸免。

  天亮之前,北漠这座王宫就已经换了一个主人,索安图同父异母的弟弟,北漠的二王子索钦。

  索钦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头戴风帽的神秘人,男人手指所落之处,片刻之间鸡犬不留。

  索钦坐在王上的宝座之上,露出几分贪婪的表情,然而还未坐稳,就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子声音。

  “怎么,索钦,你连哀家也要杀吗?”一个四十余岁,身穿太后盛装的女人走进来,表情异常冰冷,“真是没想到,你竟趁着你的王兄征战,强占王宫。”

  这个女人正是北漠的太后,只是她无儿无女,一直将索安图养在身边,便将他当做自己的亲儿子,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

  如今竟有人要毁了她后半辈子所有的指望,北漠天后如何能同意,她冷冷地看着索钦,对着门外拍了拍手。

  随着她的掌声一落,大殿外面进来了上百名北漠士兵,将大殿内外团团围住,均身着盔甲,手执长刀。

  这支队伍是北漠太后秘密培养的,是她用来在出现不可预料之事时,保全自己所用,如今迫不得已早早地亮相了。

  索钦见了这样的阵仗,却没有半分惊慌失措的样子,反而笑着说:“我早就知道母后暗暗培养着这样一支队伍,只可惜……”

  他话音未落,眼神蓦然间一寒,那些太后养了这么久的队伍,眨眼间倒戈相向,将手中的长刀全都指向了她自己。

  太后一惊:“索钦,你竟,你竟早就将他们变成了你的人?”

  北漠太后后背一寒,觉得从未有过的冰冷,这个索钦竟如此可怕,自己秘密养了这么久,他是如何知道的,又如何将他们都变成是他的?

  索钦一笑,拍了拍自己身边一直站着的那个神秘人的肩:“母后知道的,我哪有那么高瞻远瞩,这都是多亏了聂将军。”

  神秘人将风帽取下,露出一张可怖的刀疤脸,目光深邃,两腮凹陷,正是平日里在太后身边最得宠的聂杨将军。

  “居然是你!”太后近乎失声,她宠信了这么久,将什么权力都给他的人,居然是索钦的人,“聂杨,你很好!”

  聂杨始终面无表情,只是眼珠动了动,表示他是个活人:“太后,大势已去,您还是回宫,安分守己地继续做您的太后即可。”

  北漠太后大笑,笑得仿佛失了神志一般,她被人当成疯子押回了自己的宫殿。

  索钦笑道:“多亏了聂将军,待本王当上这北漠之王,便立刻发兵讨伐那个为了大齐一个女人,竟弃自己的军队与子民不顾的兄长。”

  聂杨拱了拱手:“二皇子仁心仁德,早就该当上这北漠之王,如今不过是天命所归。”

  “好一个天命所归!”索钦被他说的心情大好,爽朗地笑了,“本王是在是太喜欢了,待本王继位,就封你为北漠大将军,掌管北漠军权。”

  聂杨勾了勾唇角,就算是笑过了:“臣多谢王上。”

  告退离开,聂杨默默出了王宫,回到自己的府邸,秘密写了一封信,用特有的渠道送往大齐。

  在大齐五年,这五年里,他一直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如今一切总算要尘埃落定了。

  当初北漠太后之所以看中索安图而不是索钦,就是因为索钦生性贪婪而软弱,是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

  如今北漠内忧外患,由索钦继位,他一不会让索安图活着回来,二来也不会再敢攻打大齐,毕竟他要的只是这个帝王之位,而非扩大北漠的版图。

  索安图的野心索钦没有,但索钦却有着与他同源而出的狠毒,对付自己的兄长会毫不留情的。

  聂杨只待一切都结束了,他就会想法子脱身,离开北漠,回到大将军的身边。

  因为可见的未来就在眼前,聂杨永远毫无表情的脸上总算露出了,可以称作是笑容的表情,虽说眼前若是有个小孩,定会被吓哭。

  索钦拿下王宫的第二日,就宣布自己继位,然后讨伐那个不忠不义、被美色所迷的长兄。

  北漠所有的将士都被索钦派了出去,为了不让自己的皇兄回来,他也是竭尽所能了,甚至让人给宋骁休书一封,表示自己愿意用北漠已得的两座大齐城池作为交换,让宋骁杀了索安图。

  那些跟着索安图出去的军队,他也会与大齐的军队前后夹击,让索安图的亲兵们全都为他们对大齐的恶行而恕罪。

  索钦的险恶用心,北漠举国震惊,但是他对待外敌采取怀柔之策,并不代表对内也会手软,他将所有反对他的朝臣们全都提前送去黄泉路上,恭候他们忠诚的王上了。

  几日之后,朝堂之上或是被迫,或是自愿,总之再也没有了反对的声音,索钦这才满意地举办了继位大典。

  胁迫之下的“众望所归”,亦是众望所归,索钦这个王位就算是坐稳了。

  聂杨的密信,与索钦的求和信是一前一后到达的,宋骁看完两封信,总算露出了笑容。

  看着宋骁皱了多日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沈伊从背后将他抱住,一把躲过他手中的信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她简直震惊了。

  聂杨她是知道的,与汪鹤一样,都是宋骁上一世的旧部,对他忠心耿耿,他竟五年前就将其派到北漠,筹谋好了这一天。

  “原本没想着这么快。”宋骁反手将沈伊揽在怀中,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只是没料到索安图竟也是重生而来,导致一切都提前了,虽然有些仓促,但好在一切都顺利进行,这一仗,就快要结束了。”

  “那我们就可以早日回去补办婚礼。”沈伊伸手抚过宋骁刀刻一般精致的脸颊,在他唇角轻啄一下,“然后永远在一起。”

  “这么着急嫁给我?”宋骁心情好,不由地跟她开起了玩笑,用食指挑起沈伊的下巴,亲了亲,“就这么爱我?”

  “是啊,我就是这么爱你,这么着急嫁给你。”沈伊目光紧紧地盯着宋骁,这样好看的一张脸,仿佛少看一眼都是浪费,“怎么,你敢不娶我吗?”

  “不敢不敢。”宋骁轻轻摇头,“夫人之命,就算是让夫君此刻死了,夫君也绝无二话。”

  沈伊惊喜地笑了:“夫君,夫人,我好喜欢这个称呼。”

  话音刚落,细密的亲吻就落了下来,衣服滑落,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背,带起一片火热……

第84章

  索钦派出的军队, 与何铄带来的援军一起,前后夹击, 将滟州城外五十里扎营的索安图的亲兵们全都杀了个干净。

  索钦作为北漠新任的王, 与宋骁达成了一致,有生之年绝不进犯大齐。

  宋骁将索安图从地牢带出来, 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多年培养的亲兵一朝尽丧, 索安图一口鲜血喷出,便不省人事了。

  为了给沈伊出气,让百姓解恨, 宋骁将索安图绑在滟州城的正中央广场上,任由百姓们一人活剐一刀, 直到他气绝身亡。

  亲眼见着索安图的下场, 沈伊内心积攒了两世的怨恨彻底消散了, 如今的她心中只有对宋骁的情意,整个人越发光彩照人。

  谈妥了一切事情, 宋骁与沈伊、路珩之、二皇子等人就该回华京城了, 除了路珩之, 所有人都是十分期待的。

  沈思飞得知了华京城的消息, 觉得眼下是自己最好的机会,但是他又怕自己走得太早失了好容易盼来的军功,只好等到结束,便迫不及待地带着自己的手下回京去了。

  至于宋骁和沈伊,他们两人难得出来一趟,离开了华京城的压抑, 打算在这里好好地逛一逛再回去。

  路珩之是二皇子的军师,按理是该跟着他回去的,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身。

  汪梦柯自那日跑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路珩之的面前过,路珩之还一直担心汪鹤会提着刀来砍他,谁知人家理都没理他。

  路珩之就跟挨揍惯了,突然被人温柔以待的囚犯一样,浑身都不得劲起来,按宋骁的话说,就是“犯贱”。

  沈伊见着路珩之在自己院子门口晃了好几次,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应该是找她有事情要说,却不好开口,可能也不想宋骁知道。

  这天,沈伊找了个借口将宋骁支出去,让梓檀将路珩之请过来,他一听长公主找,果然很快地就来了。

  沈伊给他倒了杯茶:“说吧,找本宫什么事?”

  路珩之扭捏地像个大姑娘,半天没说一句话,在沈伊威严的注视下,这才开口:“那什么,也没事,也有事,我,我不知道怎么说。”

  “路珩之,你说话能不能痛快点?”沈伊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原来遇到感情,像路珩之这样的公子哥,也会有如此扭捏之时,“是不是有关汪姑娘?”

  路珩之一怔,既然自己的心思都被人看出来了,他也就不再隐瞒,点了点头。

  “让本宫怎么帮你?”沈伊叹了口气,“上次你将话说得那样绝,人家姑娘可是都听到了的,这事可不好挽回。”

  “不是,不是,殿下误会了。”路珩之忙解释,“汪梦柯是个好姑娘,可惜我们注定无缘,我不是要挽回,只是想跟她解释一下,怕她伤心。”

  “既然不是想挽回,那有什么好解释的?”沈伊戳破他的谎言,一针见血地说,“让她伤心不是正好吗,可以早日忘了你?”

  路珩之怔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思,被沈伊问的心里好似有成千上万只蚂蚁爬过,岂是一个“乱”字可以形容?

  “想不到堂堂路大公子,华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烟花之地流连忘返的公子哥儿……”沈伊挑了挑眉,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居然遇到自己的感情问题,这么茫然。”

  “殿下见笑了,臣只是,只是去听听小曲儿什么的。”路珩之有些难为情地说,“可没做什么越矩的事情。”

  “本宫本以为你是想清楚了,才来找本宫帮你挽回的,既然不是,那……”沈伊抿了一口茶水,一脸送客的漠然。

  路珩之却仿佛看不懂长公主要送客的意思,就是坐着不动,也不说话,沉思了许久,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看得梓檀都替他着急,不由地说:“路大人,您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汪将军,若是喜欢,去努力争取便是,若是不喜欢,如此分开不是正好?”

  沈伊微微颔首,表示梓檀说的在理:“正是这个理儿,路珩之,你考虑好了再来找本宫。”

  路珩之似是下定了决心,心一横,说:“殿下,臣是喜欢汪梦柯的,只是臣的家里,您也知道,所谓的高门大户,臣怕她不愿嫁到那样的家庭,也怕她受委屈。”

  沈伊点了点头,路珩之所说的,正是她所担心的,两个人互相喜欢是没错,可要融入一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家庭,却是很困难。

  何况路珩之还是路家独子,路家未来的希望,必定是要掌家的,汪梦柯能做好一个大家族的主母吗?她愿意吗?

  “本宫且问你,若是你父母不同意,你便不娶汪姑娘了吗?”沈伊问,“你要确定你的心意,本宫才好为你想办法。”

  路珩之毫不犹豫地说:“梦珂她与华京城那些大家小姐都不一样,我既然喜欢了她,那就是一生一世的,我只是怕委屈了她,其他的我都不怕,若是我爹不同意,我便离开华京城,直接住到滟州来。”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沈伊赞赏地点了点头,“本宫倒是有个主意,这次回华京城,正好到了年关,本宫便邀请汪姑娘到公主府做客,一同过年,正好试探试探你父母的意思,若是他们不同意,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路珩之点头:“一切但凭殿下安排。”

  两人商议好了事情,路珩之便起身离开了,他沉闷了几日的心情豁然开朗,觉得自己身轻如燕。

  看着他离开,沈伊唇角这才弯起好看的弧度,对着屏风后面说:“你可都听见了?这回满意了?”

  汪梦柯红着一张脸,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今日的她褪去了盔甲,穿着女儿家的长裙,显得英姿飒飒,又不是柔美,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沈伊满意地颔首:“嗯,这样看起来就漂亮多了,你便穿成这样跟本宫回华京城吧。”

  汪梦柯坐在沈伊对面:“其实路珩之的担忧完全是多余,我爹年纪大了,早就有落叶归根的想法,过几年可能就会向皇上请辞,回到华京城安然过完下半辈子,至于我,虽然我在战场上打过滚,却也有有朝一日为□□的自觉,所有不会的东西,为了他我都会努力去学。”

  沈伊都被汪梦柯所说的话触动,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若是路珩之就此错过,只怕他要后悔一辈子。

  沈伊逛也逛够了,和宋骁独处的日子以后还多的是,她便提出回去,还亲自向汪鹤将军说明自己邀请汪梦柯去府中做客的想法。

  汪鹤岂能不知自己女儿的心思,既然长公主有意成全,他也只好答应。

  次日,宋骁与沈伊一行人便打算回华京城,还未出城,便接到了皇上的密函,密函中说沈思远与符家起兵造反,已经占据了东南一代十座城池,自称为王,要求宋骁即刻带兵平定叛乱。

  不得已,宋骁只好又带着人到了东南,命汪鹤以及已经回来的聂杨领兵随后前来。

  聂杨为了回来,在北漠帝都上演了一场突然重病“身亡”,这才得以脱身,刚回来就被委以重任,却无丝毫怨言,与汪鹤一同整肃军队赶往莘州。

  沈伊、宋骁以及路珩之、汪梦柯四人乔装改扮进了莘州城,打算摸清楚敌情再与汪鹤他们来个里应外合。

  宋骁为此十分内疚,觉得他们刚刚在一起,就带着沈伊东奔西跑,没能过一天安生日子。

  沈伊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只要同宋骁在一起,去哪里都好,哪怕是浪迹天涯,她也奉陪到底,何况如今身边还有一个知心的朋友汪梦柯。

  她与汪梦柯简直是相见恨晚,两个人好得跟亲姐妹一样,这一路闲来无事,汪梦柯就会教她一些防身术,还同她讲一些边关的趣事。

  有时夜深了,汪梦柯还不肯走,害得宋骁总是阴沉着脸瞪着她,恨不能一眼将她瞪个对穿,若她不是个女子,只怕他已经上手将她丢出去了,偏偏她好似没看见似的,根本不理会。

  于是,路珩之便遭殃了,经常半夜被宋骁抓起来,让他绕着莘州的街道多跑几圈,跑得腿肚子转筋。

  汪梦柯心疼路珩之,之后便很少在夜里来找长公主了,总算是长了些眼色。

  何铄与孙梧在城中打探了几日,发现符家这些年日渐做大,在他们的地盘上招兵买马,早已有了谋逆之心,沈思远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借口罢了。

  沈伊不忍百姓受苦,他们毕竟都是大齐的子民,她以为擒贼先擒王,若是抓住了符家如今的家主符晋枭,就能像是在滟州一般故技重施,兵不血刃地拿下莘州。

  汪梦柯以为此计甚好,若不是路珩之拦着,当晚只怕就要夜探符家了。

  宋骁认为这样是最好的,可若是无法将符晋枭活捉,也只能做好打一仗的准备,到时他们在城内想尽法子疏散百姓。

  过了两日才发现,他们完全是多虑了,这里的百姓一看符家那架势,就知道又要打仗了,能走能跑地都拖家带口地离开了,剩下一些不愿意离开家的,也都将生死看淡了。

  往日热闹非凡的东南沿海城池,如今一片萧瑟,符家却丝毫不在乎,他们天真的以为这是他们造反的最佳时机。

  何铄带援军到达滟州时,宋骁就单方面封锁了一切有关滟州城的消息,除了与皇帝的密信,任何人不知道滟州已经大捷的消息,尤其是莘州。

  符家还以为大齐如今的兵力全都在滟州,时下正是他们一举攻下华京城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宋骁:路珩之,你媳妇儿长没长眼色?

  路珩之: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不害臊!

第85章

  沈思远如今是符家的座上宾, 没有他,符家没有理由反叛, 如今打着“清君侧”的旗号, 正好实现这么多年的念想。

  符晋枭是个野心很足之人,他从未想过自己将来打下的江山, 拱手让给那个尊贵的大皇子外甥, 他打拼这么多年,为的可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年轻的时候,符晋枭就想着当个国舅爷, 位极人臣,总有一天有机会能坐上那个位置, 可惜自己的夫人们肚子都不争气, 没有一个给他生出儿子的。

  他没办法, 只能自请到这种沿海边关做一个闲散的封地王爷,都失去所有希望了, 没想到一个他宠幸了一两次就忘掉的一个小妾给他生了儿子, 他喜不自胜, 力排众议将那个小妾封为侧妃。

  符家望是符晋枭给自己这个儿子取得名字, 寓意很简单,就是符家唯一的希望,如今这个独子在符家可谓是受尽所有人的宠爱,已经十四岁了,从小到大从未受过任何委屈,任性妄为, 简直是滟州一霸。

  何铄在街上转了一圈,就打听到许多与符家望有关的传言,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什么烟花柳巷,什么烟酒赌馆,没有他没去过的,可谓是五毒俱全。

  宋骁听到这个消息,冷冷一笑,看来这个符家望就是他对这件事的突破口,他将何铄与孙梧叫到一起,给他们两个安排了一个绝密任务。

  孙梧与何铄二人,打听到符家望常去的那家烟花之所,在门口守了半夜,这才守到晃晃悠悠出来的符家望。

  这小子在家里可见吃的有多好,胖的两个人都抱不过来,走过来时,何铄觉得就是一个肉球上长了五个小肉球,一起滚了过来。

  何铄穿着一个乞丐的衣服,故作被孙梧殴打,“打”到了符家望的脚下,可怜巴巴地一把抱,抱不住他的双腿,只能改为抱一条腿。

  何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少爷救我,您若是不救我,我可就被他打死了。”

  两人打听了几日,发现这个符家望虽然五毒俱全,却意外是个善心的主儿,只要碰到有难的人在眼前,总是要施以援手。

  何铄和孙梧一商量,就想出了这么一出浮夸的戏,男主角何铄负责卖惨,另一位男主角负责动手,这是他手臭抽来的,只能认命。

  果然,符家望看到何铄悲惨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甚至夸张地落下几滴泪,叫自己的家仆将孙梧打跑了。

  何铄故作胆怯地跪在符家望面前:“少爷,求您收留我,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要是再在外面,迟早会被他抓到打死的。”

  符家望拍了拍何铄,看着家仆说:“是个可怜人,带回去,随便安排个差事吧。”

  符家大少爷三天两头就往家里“救人”,家仆们也是见惯不怪,直接将何铄扶起来,带着他一起回了符家。

  何铄做事机敏,手脚麻利,倒是空出不少时间做点其他的事情,只用了五天就打听清楚符家兵器库所在,当晚就将消息递给了守在外面的孙梧。

  孙梧见到点头哈腰从符家出来的何铄,免不了要嘲笑两句:“没想到你这么擅长做家仆呢,这是做的风生水起啊。”

  “滚一边去!”何铄一度怀疑这个看起来憨厚的孙梧,在那天抽签时动了手脚,否则自己不至于手臭成这样,“赶紧把消息带给将军,迟了你就等死吧。”

  孙梧不再多说,但眼神全都是嘲笑,转身就回了宋骁他们住的客栈,将消息禀报给将军。

  当夜,符家的兵器库就被宋骁带人给炸了,符家的“家仆”孙梧,意外在兵器库被“炸死了”。

  符晋枭简直气得要吐血了,自己攒了这么多年的兵器竟被人一夜之间给炸了,自己的人竟连对方的一根毛都没摸到,这简直是见了鬼了。

  沈思远许是吃亏吃多了,他总觉得此事与宋骁脱不了干系,向符晋枭说了自己的怀疑,却被符晋枭一个软钉子给钉了回来。

  符晋枭此人,刚愎自用,从来不是一个能听进去别人建议和意见的人,沈思远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找错了人,不该到莘州来。

  可他若是不来,在华京城待着也是送死,待立了军功的沈思飞回来,立太子那是指日可待。

  沈思远与沈思飞年纪相差不多,从小就一直较劲,那些年他没少压制这个二弟,如今沈思飞一招得势,第一件事势必是要弄死他。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亲娘舅的野心,可他现在是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已经没得选了。

  符晋枭虽然将沈思远挡了回去,心里却咯噔咯噔的,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有关滟州的战报了,难不成真如沈思远所说,宋骁不仅胜了北漠,还阻拦了往莘州的一切消息?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真有如此的手段和能力?

  符晋枭不敢相信,但他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特意派人将莘州的所有客栈都搜索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便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沈思远却越发不安,他逃离华京城时,身边就带着任昌一人,他便派出任昌出去打听消息,没想到自己身边唯一信任的人竟一去不复返,他这下彻底慌了。

  宋骁众人带着一个善于伪装的手艺人,将他们打扮地跟流民一样,住在城郊最差的一个客栈里,因此符晋枭的人什么也没查出来。

  而任昌不同,他与他们太熟悉了,宋骁不得不让人活捉了他,带到客栈审讯了一晚却什么都没审出来。

  孙梧便觉得这任昌是在撒谎,准备对他大刑伺候,不信他不开口。

  何铄却觉得任昌没有撒谎,他在符家几日,每每看到符晋枭商议大事,都是和自己身边的将领以及他的宝贝儿子商议,从未让沈思远列席过。

  他认为不是任昌不肯说,而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别说一个小小侍卫长,就是沈思远本人,也不见得对符晋枭知道多少。

  宋骁皱着眉头在客栈踱了半天的步子,总算想出了另一个主意,让何铄与孙梧两人继续想法子去接近符家望。

  既然这个符家望每次在符晋枭商议事情时都在,必定知道很多,他们只能从这个“善心”的大少爷身上下手。

  何铄与孙梧再度抽签,何铄再度手臭地抽到假扮女子进到花街柳巷,于是半日之后,一个显得十分魁梧的女子就出现在花街,虽然身材高大,却意外地很耐看,属于那种英姿飒爽的美。

  当天夜里,听说花街来了新姑娘,符家望说什么也不能错过,直接就以高价拍下与新“姑娘”共度良宵的机会。

  何铄也是拼尽了权力才忍着没吐出来,他把自己涂抹的爹妈都不认识了,才来见符家望。

  符家望也是喝了酒,并没有认出来眼前这个“姑娘”就是自己前两日可怜救下的家奴,他甚至还为那个家奴的死落了几滴泪。

  何铄不住地灌他酒,灌了半晚上,这才从符家望口中得知,符晋枭与其他各城的联络是靠一个特殊的途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何铄一脚揣在符家望脸上,将他直接踹昏了,还擦了擦自己的鞋底,好像多脏似的。

  得到了这个渠道,宋骁截取了符晋枭最近一次让各城准备好支援莘州的消息,换成让他们原地待命,保存实力。

  这个消息一出,其他各城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对这个秘密渠道十分信任,只好原地待命。

  聂杨与汪鹤接到了宋骁给的信号,在莘州城外开始攻城,宋骁带人在城门内与他们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大败莘州城,活捉了符家父子与家眷。

  至于沈思远,他眼看着自己活着无望,便想自杀,却被孙梧救下,关进了莘州的府衙里。

  沈思远在地牢中几天几夜没吃没喝,饿得自己时常出现幻觉,半梦半醒之中,他突然看到沈伊,看到她被自己逼迫着一再地和亲,最终被北漠王折辱至死。

  他竟觉得那是真实发生过的,否则他怎么能解释,如今的沈伊如此地恨他,又突然性子大变?

  在他临死之时,沈伊去了地牢,去见这个她最恨之人最后一面,见到他如今的可怜样子,她却没有丝毫的开心愉悦,反而觉得有些想哭,为曾经的自己而哭。

  见她来了,沈思远许是回光返照,他笑了笑,看着曾经被自己害惨了的妹妹,说:“沈伊,我知道你会来的,因为你曾经的苦难都是我造成的,如今你如此恨我,也是人之常情。”

  沈伊吃了一惊,没想到他居然看到了曾经,难道是上天想让他在死前对自己忏悔?

  可,她很快就知道自己的猜测不准确。

  沈思远无力地垂着手,头发散乱在肩上,已经有些花白,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他艰难地抬起眼看着沈伊,说:“如今我为了曾经付出代价,也是应该,可是沈伊……”

  顿了顿,沈思远舔了舔干裂的唇角,接着说:“我不甘心,若不是你拥有着那些记忆,你赢不了我,所以,就算你现在赢了,你依然是个失败者,宋骁也是!”

  沈伊微微眯起眼睛,身后的孙梧立刻上手用鞭子狠狠地抽下去,立刻让沈思远开不了口。

  宋骁突然出现在沈伊身后,揽住她有些发抖的肩,冷笑着说:“沈思远,落到如今的下场,还能说出这番话的,唯你一人。”

  “怎么,宋骁,你可别忘了,你的荣耀都是我给你的。”沈思远知道自己落在他们手中不能活,索性说个痛快,“哈哈,就算是我死了,也改变不了那些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庆祝沈思远去领盒饭了,呱唧呱唧

第86章

  “沈思远, 你知道何为阶下囚吗?”宋骁凉凉地一笑,微微俯下身盯着沈思远的眼睛, 瞥了一眼沈思远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手, “你又知道,所有落在本将军手中的阶下囚, 都是什么待遇吗?”

  沈思远的眸中终于出现了慌张之色, 方才的他,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他知道落在宋骁手中自己的下场, 只盼着早死,谁知却越发惹怒了宋骁, 他的手及不可见地抖了抖。

  沈思远将目光转向沈伊, 刚想说两句让她不痛快的话, 就觉得自己眼前寒光一闪,张开的嘴就变得空荡荡的, 鲜血在下一刻喷涌而出。

  宋骁早已捂着沈伊的眼睛, 柔声说道:“别看, 脏了眼。”

  揽着沈伊的肩往地牢外面走, 宋骁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孙梧与何铄,示意他们,人交给他们了。

  何铄唇角一弯,在禁军之中,论坏点子就属他,今天沈思远落在他的手上, 将军又下了令,那就让尊贵的大皇子死得“体面”一点。

  宋骁带着沈伊在已经被聂杨清理过的莘州城内走了走,两人仿佛不知疲倦一样,一直走到莘州后山,他才发现她的眼睛红通通的。

  “曾经的一切都过去了。”宋骁将她揽在怀里,“不要再想,从今往后,只看我,只想我,好不好?”

  沈伊破涕为笑,娇嗔地拍了他胸口一下:“你还真是不害臊,谁想你,谁看你了?”

  “好好好,不想,不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宋骁的眸中满是宠溺,“我家夫人的话,对为夫来说比天大。”

  沈伊在他的怀中无声地笑了,知道他是想纾解她的心情,她心中的愁绪也的确全都散去了,此后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他们以最小的伤亡拿下莘州,从这里开始,聂杨、汪鹤、孙梧、何铄,以及汪梦柯各自带一支队伍,迅速地就将其他各城都攻破,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宋骁一连立了两大战功,又手握军权,原本就是皇上身边的宠臣,如今又成了重臣。

  除了沈思远被何铄丢去喂狗,渣都不剩以外,符家其他的人都被押送会华京城,入了天牢,只等皇帝来处置。

  一回到华京城,宋骁和沈伊就被沈风铎召进宫中,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他们两人进行了奖赏,赏赐的东西能绕宫城一圈,又赏了宋骁一等世袭镇国公的爵位。

  出了御书房,宋骁被皇帝单独留下,沈伊便带着梓檀在外面走走,不巧却碰到已经毁容的沈蔓。

  沈蔓见到沈伊,下意识地就想要躲开,实在是不愿意自己这副鬼样子被她看见,却又避无可避,只能僵石更着脸准备承受来自她的冷嘲热讽。

  谁知沈伊根本没正眼看她,和梓檀有说有笑地从她身边走过,拿她当空气。

  沈蔓一跺脚,还是跟了上去:“沈伊,母后说她有话跟你说,让你去冷宫见她,有关你娘亲的。”

  沈伊像是突然看见她一样,转过身,一脸惊讶地说:“你是在跟本宫说话吗?”

  沈蔓咬了咬牙,后槽牙都快磨飞出去了,还是无奈地欠了欠身:“臣妹参见长公主殿下。”

  “本宫刚刚回来,很忙,很累,没空见不相干之人。”沈伊转身便走,根本不想理会沈蔓,让她活着已经是自己对她最大的恩赐了。

  “母后说,你娘亲当年并不是病死的,而是有人害死。”沈蔓突然提高了声音,对着沈伊离开的背影说,“信不信由你。”

  沈蔓说完便走了,梓檀转身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问:“公主,那……这冷宫,我们去吗?”

  沈伊沉默了片刻,她曾经一度怀疑自己的母亲并不是病死的,却苦于没有任何证据,如今沈蔓来说出这番话,谁也不能保证皇后与沈蔓是否别有居心。

  可如今在这后宫之中,还有谁是能难为长公主殿下的呢?何况还是一个冷宫中的废后。

  沈伊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要去,但她也不是盲目地直接就去,而是带着梓檀与何铄两人前去,还让孙梧去向宋骁报信。

  一进冷宫的大门,一股子发霉、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梓檀忙掏出帕子掩住沈伊的口鼻。

  在冷宫宫女的引路下,他们很快便到了角落里的一座偏殿门口,废后就被关在这里。

  “吱呀”一声,何铄上前打开了年久失修的大门,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在里面走了一圈,确认除了废后没有其他人,这才请长公主进去。

  废后凉凉地笑起来,在冷宫之中显得格外凄厉:“如今真是不一样了,来个冷宫都如此害怕,本宫难道能吃了你吗?”

  梓檀从袖中摸出绢帕,将一张椅子擦干净,扶着沈伊坐下。

  沈伊掩着口鼻打量了一下这座偏殿,里面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了,墙角甚至有蜘蛛网,没想到曾经的一国之母如今竟是这般凄凉的下场,一时心里有些感慨。

  “别看了,这里有多少块砖,有多少只蜘蛛,甚至有几只老鼠,我都一清二楚。”废后凄厉地笑着,她如今骨瘦如柴,双颊凹陷,皮肤黄中泛青,“要不要本宫一一为你解释?”

  何铄可没有耐心跟她废话,直接掏出剑架在废后的脖颈上:“有什么事快说,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废后却看也不看那剑尖一眼,伸手将剑推出很远,看着沈伊笑着说:“本宫叫你来,原本就是想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你大可不必如此。”

  大概是知道没人想听自己废话,废后顿了顿便说:“当年你两岁时,你娘顾念姿便死了,世人都说是得了怪病,其实不然……先帝只有你父皇一个儿子,本来皇位理所当然是他的,自生下来便被封了太子……

  待他长大,先帝才发现自己这个儿子懦弱无能,并不适合当皇帝,便有心想将皇位传给皇亲国戚中有能力之人,当年华京城唯一的外姓王宋家河,一等世袭罔替的公爵,他的儿子宋书琰,是你父皇结义的兄弟,能征善战,有经天纬地之才,先帝是有意要传位给宋世子的。

  那时你父皇慌了,他想要有强大的后盾来保证自己的太子之位毫不动摇,可顾念姿不过是闲散侯爷的嫡女,家中毫无权势,你父皇便犹豫着想要将本宫扶正。

  当然,这一切你娘亲是不知道的,可你父皇一旦动了心思,便立刻有人替他将一切都铺平,悄无声息地灌了你娘亲一碗du药,让你年幼丧母……”

  听废后说到这里,沈伊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上前一把抓住废后的衣领,这些日子她与汪梦柯学武,手上的力气逐渐增大,这一抓之下,废后不住地咳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强忍着自己的心情,沈伊一字一顿地问:“是你,对不对?是你害死了我娘,才得以扶正,后来又成为皇后!”

  废后一边咳,一边大笑:“你觉得,咳……咳咳……若是本宫,咳……本宫会跟你说……咳,说这些?”

  沈伊看了一眼梓檀,梓檀立刻出去从宫女那里弄了一碗水进来,给废后喝下去。

  废后喝了这些日子以来唯一一碗热水,气色好了几分,也不咳了,待气息喘匀了,接着说:“本宫也是很意外,有人做了本宫想做却一直不敢之事,后来查了许久,才知道那人是……”

  “是谁?”沈伊不禁跟着问出口。

  “是辛妃……”废后自嘲似的笑了笑,“本宫一开始以为她擅自做主,打算将她秘密处死,毕竟只是个妾,倒不是为了你娘亲,只是本宫容不下身边有如此狠毒之人,否则睡不安枕。”

  沈伊吃了一惊,她从未想过辛妃居然是害死自己娘亲之人,内心一瞬间怀疑废后所说之事的真假。

  废后接着说:“可后来此事被你父皇一力按下来,后来本宫见着你父皇对辛妃一天天冷淡下来,且只要她一接近你,你父皇就会发很大的脾气,本宫才慢慢琢磨明白,当时一个小小的妾,如何能做出谋害主母那样胆大妄为之事,此事只怕幕后之人,是你……”

  “住口!”沈伊听不下去了,拐了这么大一个弯,这个女人就是想挑拨她与父皇的关系,还真是用心良苦,“本宫告诉你,你所说的,本宫一个字都不信。”

  “你必须信!”废后慢慢撩起自己的衣袖,她已有些泛黄的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黑色贯穿整条手臂,“本宫发现了那个蛇蝎之人的秘密,这些年竟一直被她下毒,却一无所知,如今本宫就要死了,告诉你这些,不为别的,只想求你保住蔓儿,思远他要做什么,本宫已经管不了了,只求你看在蔓儿从未真正害到你的份上,保住她的命。”

  废后说完,当当正正地给沈伊磕了一个响头:“废后,符氏,恳求长公主殿下!”

  沈伊微微闭了闭眼,待睁开眼时,看着匍匐在地的废后,冷冷地说:“若是你所说为真,本宫便答应你,保住沈蔓。”

  废后惊喜地连磕了三个响头:“多谢长公主!华京城外三十里,月湖村,那里住着你娘亲曾经的贴身婢女,她的命是本宫当年偷偷保下来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将此事大白于天下,让那个蛇蝎妇人去死!”

  直到离开冷宫很久,废后最后那句凄厉的诅咒还如同在耳边一般。

  记得上一世,在后宫之中,唯一对她表现出友善的,便是辛妃与沈思恒,重生而来的她十分感激,如今废后居然告诉她,辛妃是杀了她娘亲的凶手,她到底该信谁?

  作者有话要说:  废后:惊天大秘密,亮点在本章,你品,你细品。

第87章

  御书房, 沈风铎一边踱着步子,喜滋滋地看着战报, 宋骁连打了两场胜仗, 内忧外患全都被他解决了,自己简直是觉得怎么奖赏他都不为过。

  外面的小太监扯着奸细的嗓音:“镇国公到!”

  沈风铎抬起头, 在看到身着玄青色盔甲一步步走进来的人时, 突然怔住了,一脸呆滞地看着逆光而来的人。

  怎么会,怎么会那么像?这不可能!

  宋骁走到御书房中, 单膝跪地:“臣,参见皇上, 皇上万安。”

  他请安说完好一会儿, 沈风铎没有反应, 就那么呆滞地看着他,就连罗春都诧异了, 与宋骁面面相觑。

  宋骁只好略微提高声音再次请安:“臣宋骁, 参见皇上, 皇上万安!”

  “起来吧, 不必多礼。”沈风铎这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上前亲手将他扶起来,“这些日子辛苦了,朕看着你都消瘦了许多。”

  宋骁的确消瘦了许多,褪去少年人的青涩, 脸部线条变得越发石更朗,穿着这身盔甲,显得霸气十足。

  “朕叫你来,只是想问问……”沈风铎仿佛有些难以启齿似的,“那个逆子,现在在哪?”

  方才朝堂上,皇上一句没问沈思远,宋骁也就一个字都没提,可他知道皇上定会问起,早让何铄找了一个和沈思远身形相似的尸体,无论谁见,都会确定那就是沈思远。

  他照着自己提前想好的词说:“皇上,大皇子在莘州大乱时,被乱建射死了,已经分不出本来面目,皇上要见吗?”

  “不!”沈风铎表情哀痛地坐下,掐了掐眉心,“朕不想他,只是他毕竟是皇子,本该葬入皇陵,如今……”

  “皇上,臣这次去莘州,发现符家谋逆之心已久。”在皇帝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如何能不明白他的心意,宋骁立刻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大皇子年纪尚轻,而符晋枭老谋深算,大皇子是被符家诓骗也未可知,人死如灯灭,前尘皆可不计,大皇子葬入皇陵,想必不会有人说什么。”

  反正沈思远都喂了狗了,带回来这个都不知道是谁,葬入皇陵就葬吧。

  沈风铎点了点头,他正有这个意思,忙见坡就下:“既然爱卿都如此说了,那便交给礼部去办吧,一切从简。”

  “是,臣这就去安排。”宋骁拱着手行了一礼,“臣告退。”

  沈风铎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么像?”

  罗春以为皇上要吩咐什么,忙往前探了探身子:“皇上,您说什么?什么像?”

  沈风铎低下头:“没什么,去盯着礼部,完成安葬大皇子一事。”

  罗春忙弓着身子说道:“是,奴才这就去。”

  待罗春离开,沈风铎闭上了双眼,显得十分疲惫,他往后一靠,斜倚在椅背上,朦胧间觉得有一副柔弱无骨的手在为他揉肩、捶背。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王爷,念姿的手艺可还行?”

  “念姿?”沈风铎一个激灵醒了,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去,背后却连个人影都没有,对啊,念姿已经不在了,再也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了,她们都将他当做君,而不是夫君。

  念姿不在了,书琰也不在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能让他说真心话之人,一种凄凉之感,蓦然席卷了大齐的帝王。

  宋骁离开御书房,便直奔后宫,想第一时间接沈伊回府,他们两人方才说好的惊鸿宫见。

  到惊鸿宫时,却看到整座宫殿气氛都有些诡异,梓檀与崔宁都站在寝殿外,他来了也没看见,宋骁诧异地走进寝殿,看到沈伊一人站在窗前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将沈伊圈入怀中,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新月如钩,他静静地将脸颊埋入她的发丝间,轻轻嗅了嗅,不过一会儿没见,他却觉得隔了很久,看到她这样,他心里发慌。

  “伊儿,你怎么了?”宋骁轻声在她耳畔问,“有什么事都可以跟为夫说,前路如何坎坷,都有为夫为你披荆斩棘。”

  沈伊握住他的双手,脸颊在他的下巴额头处蹭了蹭:“骁,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娘亲去世的早,若有娘亲护着,我不会那么悲惨。”

  宋骁亲了亲她的脸颊:“你还有我,一切都有我。”

  沈伊缓慢地摇了摇头,凉凉一笑:“可今日废后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人为的,就因为我娘亲是闲散侯爷之女,权势不够支撑父皇的太子之位,有人便害死了我的娘亲,而我的父皇可能知道这件事,并为杀人凶手隐瞒了十多年,甚至一直隐瞒下去……”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渐渐低到说不下去。

  “废后,你去见了她?”宋骁这才明白方才他不在的这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事,“她跟你说这些,只怕不安好心,你不要被她诓骗。”

  沈伊摇了摇头,她重活一世,已经没有谁是能轻易欺骗她的,可她方才听废后说完整件事情的原委,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些事情是真的。

  “如果你有所怀疑,我就让人去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宋骁站直了身体,将她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放心,一切都有我。”

  沈伊这才回过神似的,突然说:“对了,废后说,我娘当初的贴身丫环夏鸢在华京城外三十里的月湖村,我们定要去查查看,她说的是否为真,‘夏鸢’又是否真的是夏鸢?”

  宋骁立刻朝着窗外打了个响指,何铄的脸蓦然从窗外出现,他说:“去查查。”

  “是,属下已经让人去查了。”何铄方才从冷宫出来,就已经让人去查了,“一有消息立刻禀报将军和殿下。”

  宋骁一个手势,便让何铄怎么来的就怎么消失了,他打横将沈伊抱起来:“你一定很累了,让为夫抱着你出宫。”

  在宋骁面前,沈伊不想矫情,勾着他的脖颈,将脸颊埋入他的怀中,就让他抱着自己径直出了宫,回他们的家。

  次日清晨,何铄却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那个月湖村的夏鸢,在他们赶去时,已经被人加害,断气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宋骁皱起好看的眉头,摆手让何铄继续去追查其他消息,将那个夏鸢所住的地方再查一查。

  他正在琢磨着该怎么将这个消息告诉沈伊,转头却发现她已经披着衣服从内殿走出来,显然已经听见了何铄方才的话。

  “你不必担忧,既然有人出手,便有迹可循。”宋骁十分有把握地说,“怕就怕幕后之人什么都不做,我们便抓不到她的把柄。”

  沈伊勉强笑了笑:“我知道,我对你有信心。”

  宋骁走过去,将衣服给她穿好,又拉了一件披风给她穿上:“天气越发凉了,仔细着了风寒。”

  “马上过年了,我想……”沈伊考虑了一晚上,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宋骁,“我想回宫住一些日子,待过了年再回来。”

  宋骁知道她要做什么,叹息着,心疼地说:“你是想进宫亲自去查后宫的蛛丝马迹吧?”

  知道瞒不过宋骁,沈伊也没打算去瞒着他,便点了点头:“不查出害死娘亲的凶手,我永远无法心安。”

  “好,我陪你一同去查害死我们娘亲的凶手。”宋骁眸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印上一吻,“不查出凶手,决不罢休!”

  沈伊抬起头,看着他怔怔地说:“你说,‘我们娘亲’?”

  “我从小便是孤儿,被师父养大,六岁那年师父也得了重病去世。”宋骁说自己的曾经,就像是说与他无关的事情一样,面无表情,“我从来不知道娘亲是谁,可如今我知道了,你的娘亲便是我的。”

  沈伊望着他的双眸,一时情动,踮起脚尖,勾着他的脖颈,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让他有些冰冷的唇温暖如春。

  沈伊的东西都是两份的,她出嫁时什么都没带,惊鸿宫一切都还是原样,她便什么都没带,只是带着梓檀、崔宁和梁禄回了宫。

  还未出门,沈伊便听说昨夜废后薨了,她心中有些许小小的失望,她本来还想问问废后,夏鸢死了,她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证据能证明当年害死娘亲之人就是辛妃。

  一进宫,她直接去了御书房,看到父皇正在一个人呆呆坐着,面前摆了许多奏折,便上前说:“父皇,国事要紧,身体更要紧,您可要多注意休息啊。”

  沈风铎抬起头,看到女儿回来了,十分欣喜:“伊儿怎么进宫了,朕不是吩咐你与宋骁好好歇着吗?”

  “儿臣听说,符氏薨了,大皇兄又……”沈伊表现出十分哀痛的神情,“儿臣知道父皇心里一定很难受,便想着回宫陪父皇些日子。”

  沈风铎欣慰地笑了:“真是个好孩子,父皇有你在,心情就好多了。”

  沈伊走过去,无意中瞥了一眼桌上的奏折,都是些请求将废后葬入皇陵的,以全她这些年对皇帝的情意。

  “父皇,既然朝臣们都说了,儿臣觉得……”沈伊似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符家之事,与符氏想必是无关的,既然父皇都同意让大皇兄葬入皇陵,那么符氏……”

  “伊儿!”沈风铎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她面色凝重地说,“你可知,朕登基第一天,便将你母亲迁去了皇陵后位,只待朕百年之后,与她合葬。”

  沈伊呆住了,这件事她两世了,第一次听到,可转眼又想,如果废后所说是真的,父皇这么做,是因为愧疚吗?

第88章

  就快过年了, 宫里都热闹了起来,并没有因为失去一个废后而有丝毫的沉闷, 整个后宫在燕贵妃的治理下, 一切都井井有条。

  沈伊住在惊鸿宫,燕贵妃非但一句话没说, 还着人送来了许多东西, 每隔两三日便会派人来问她可还有什么缺少的。

  宋骁回来之后,继续做起了他的禁军统领之职,白天去前殿当值, 晚上便回惊鸿宫,与沈伊宿在一处。

  如今他们两人是如胶似漆, 除了宋骁当值, 恨不能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珍惜当下的每一瞬。

  宋骁两世为人,却是初次尝到做夫妻的滋味, 一发不可收拾, 但考虑到沈伊身子弱, 虽然滟州、莘州一行, 她与汪梦柯学了几招,身体好了不少,却依旧经不得太闹腾。

  虽然自己每天都想要与她底足缠/绵到天亮,却不得不估计着她的身体,而被迫节制。

  沈伊心疼他,便提出让他回府去住, 不见她便不想,可宋骁死活不同意,说他们既然已经是夫妻,那无论如何他也不会与她分开住。

  沈伊没法子,只好努力地让孙御医调理好身子,能每天都承受他的左突右撞,直到自己疲惫地睡着。

  日子转眼就到了年下,再过两日便是除夕了,宋骁这几日回来地越来越晚,想必是在前朝忙着,她也没多想,只管让梁禄与崔宁查一查辛妃那边的动静。

  查了这些日子,却发现辛妃依旧与她上一世的印象一样,喜欢恬静的生活,总是一个人在自己的宫里做一些绣品,后宫若无大事,甚少出门。

  沈伊想不明白,辛妃若是如今燕贵妃的位置,害她的母亲和废后,她能想明白,可对于辛妃来说,这分明是一件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辛妃为何要做?

  她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就像当初找不到理由相信父皇会包庇杀害母亲的凶手一样。

  父皇再怎么懦弱无能,再怎么薄情寡义,至少他对娘亲应该是曾经有过情意的,她看得出来,又如何能相信他会那么残忍?

  这些事还容不得沈伊多考虑,已经到了出席,汪梦柯在公主府待了许久,总算被长公主想起来,被何铄接近了宫中。

  因为除夕有宫宴,沈伊特意命崔宁给汪梦柯打扮了一番,穿上纪秦所做的裙子,必定能艳压群芳。

  果然,沈伊带着汪梦柯进入大殿时,两人美得众人都快被亮瞎了,一个美得惊心动魄,温婉可人,另一个美得英姿飒飒,灵气逼人。

  路珩之看到汪梦柯时,手中的酒杯“当”地一声落在地上,将旁边伺候的宫女吓一跳,忙跪下认错。

  紧接着,路珩之发现朝臣中有不少贵公子都在盯着汪梦柯看,议论纷纷的,猜测她是谁家的贵女,不仅人长得漂亮英气,还得长公主看中。

  路珩之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用刀剜了在场所有男人的眼睛,将他们粘在汪梦柯身上的目光狠狠撕下来。

  汪梦柯却似乎毫无所觉似的,看到路珩之,惊喜地冲他招了招手:“你也在啊,这几日都没见到你。”

  路珩之心里立刻就顺畅了,他故作高傲地抬起头,微微颔首:“你也来了。”

  何铄在一旁瞧着路珩之的尾巴都已经翘到天花板上去了,脸上却装作毫不在意的表情,实在是想给他一脚,装什么大尾巴狼?

  汪梦柯看了一眼沈伊,见她朝自己点了点头,她便走到路珩之身边的位置上坐下,让一众勋贵子弟,掉了一地的下巴颏。

  众臣之首的路通看了一眼这边,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紧接着便随着其他朝臣起身同长公主行礼。

  沈伊一路走过,向着朝中大臣,以及后宫众人一一颔首,然后坐到宋骁身边的位置,而他因为在皇上身边,还未见人。

  她刚坐下,对面的燕贵妃就向她投来无比友善的目光,她淡淡一笑。

  辛妃直接起身对着沈伊行了一礼,沈伊依旧不偏不倚地颔首一笑,继而将目光转向已经是大腹便便的兰贵人,如今已经是兰嫔娘娘。

  兰嫔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一直落在自己隆起小腹上慈爱的目光,想要起身行礼,被沈伊用目光制止。

  几人互相见了礼之后,就听到罗春尖细明亮的嗓音报:“皇上驾到!”

  沈伊在崔宁的搀扶下,起身同其他的后宫众人一起向殿外行礼,待皇帝坐上龙座,挥手让众人起身,她才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沈风铎温柔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女,摆了摆手,示意身边一直跟着的宋骁过去。

  宋骁拱了拱手,便直接坐到沈伊身边,在桌下偷偷握住了她的手,冲她柔和一笑。

  除夕之夜,是皇帝大显自己恩德的时候,他封赏了不少在这次内忧外患之中有功之臣,将沈思飞的赏赐放到了最后。

  沈思飞十分激动,他本以为沈思远已死,自己又有战功在身,此次说什么也能直接封为太子了。

  万没想到,沈风铎看着自己的二儿子,先是慈父般一笑,示意罗春继续读圣旨。

  罗春继续念完,念完之后,沈思飞却依旧呆立当场,实在是无法预料到父皇居然只是封他为亲王,绝口不提太子之事。

  他转头偷偷瞥了一眼自己的母妃,这些日子的枕边风究竟是怎么吹的?怎么会一点作用也没有呢,沈思远都死了,为何还轮不到他?

  燕贵妃暗暗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的儿子不要着急,便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

  封赏完,沈风铎宣布宴席开始,众人或面上或真心地互相敬酒,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新封的镇国公宋骁,自然是所有朝臣们巴结的对象,又是皇帝的女婿,简直是比二皇子被封为亲王还要让人眼热,敬酒的人自然不少。

  宋骁却是一贯地冷眼以待,他瞧得上眼的人,诸如路首辅、刑部尚书左陶等人,他还肯应付着抿一口,其他人他根本眼皮都不抬一下,场面一度很尴尬。

  还好他一向都是这样,朝臣们也都习惯了,也不介意,反正不是自己一个人尴尬。

  待场面尴尬了一会儿,也就自然没人还敢上前讨这个没趣了,宋骁正乐得清静,可以好好看看沈伊,今天晨起他走时她还未醒,一日不见简直如隔三秋。

  总是有那些不开眼的人来自找无趣,沈思飞端着一杯酒走过来,对着宋骁和沈伊说:“妹妹和妹夫大婚,皇兄当时在战场,没能给你们准备厚礼,之后一定补上。”

  沈伊端起茶水:“本宫不善饮酒,便以茶代酒,多谢皇兄。”

  沈思飞很满意沈伊的态度,一仰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转而看向目光都未离开沈伊的宋骁:“镇国公此次立了大功,本王还未来得及恭贺。”

  宋骁勾了勾唇角,站起身走到沈思飞身边,就在沈思飞以为他对自己另眼相看而暗自窃喜时,就看到他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记得之前在滟州时,何铄拿着兵符去调动边关军队,他带回一个消息,王爷可知是什么?”

  沈思飞目光骤缩,面上表情却不显:“本王如何知道,镇国公手下带回什么消息?”

  “他说……”宋骁故意拉长了声音,看到沈思飞的表情由白转青,“滟州有封密信寄给各边关守将,说兵符有假,让他们不要上当,导致援军迟迟不来,王爷以为,此人是谁?”

  沈思飞的面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呆立当场,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看到宋骁已经坐回自己位置上,不再理会他。

  他故作无意地转头看了看,发现大殿内异常热闹,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这才端着自己的酒杯,缓缓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到宴席散去也未再起来过。

  宴席散了之后,宋骁送皇帝回宫,沈伊特意最后走的,与落在后面的辛妃正好一同出大殿。

  辛妃凑过来,温婉一笑:“殿下前些日子边关之行,倒是显得长大了许多,英气逼人,只是这些日子我都不得空,否则早就去看望殿下了。”

  “本宫知道,父皇让辛妃协助燕贵妃管理六宫诸事。”沈伊淡淡颔首,“知道辛妃繁忙,本宫也没好意思去叨扰。”

  “嗨,这说的是什么话?”辛妃显然十分开心,从自己的婢女手中接过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大婚那日我没能去恭喜,这是一对玉镯,皇上早些年赏赐的,是好东西,我原本想着留给自己的女儿,可……”

  可如今皇上连她的宫门都从未踏入过,不仅是现在,就算以前在王府时,她也难得一次自己的夫君,都清冷惯了。

  辛妃释然般一笑:“既然本宫没有女儿,本宫便将殿下当做自己亲生女儿一般,这对玉镯今日就送给殿下了,恭贺殿下新婚之喜。”

  沈伊示意崔宁收下,说:“多谢辛妃,有心了。”

  “殿下这是要直接回宫吗?”辛妃边走边问,“若是如此,我便送殿下一程,也好说说话。”

  沈伊也不客气,直接跟她一起上了轿撵回了后宫,直到惊鸿宫门前,才下轿。

  辛妃也下了轿,瞧了一眼惊鸿宫,有些疼惜地说:“这里是后宫最为偏远的地方,让你一个长公主住在这里,实在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这个地方是本宫向父皇要来的。”沈伊笑得纯洁无害,“辛妃也知道,本宫一向喜静,这里正合心意。”

  “你呀,就是这个凡事都不争的性子。”辛妃看似嗔怪地说,“还好如今殿下嫁给了镇国公,我瞧着他对殿下甚是用心,殿下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89章

  送走了辛妃, 沈伊回到寝殿,让梓檀为她梳洗换衣, 然后便将所有人都遣出去, 自己坐在窗前,一边看细眉一般的新月, 一边等宋骁回来。

  她这几日一直在琢磨着废后的话, 那些话中还有一个重要人物,那便是宋王世子宋书琰,他与父皇是结拜兄弟, 是先帝在世时,华京城唯一的外姓王。

  宋家河曾经与先帝一起南征北战, 也是为大齐立下了汗马功劳, 先帝甚至有意将皇位传给宋世子, 那么宋家为何一夜之间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从所有人的言语与视线中淡出, 再无人提及?

  那时她还年纪小, 对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只朦胧记得宋家有一个小哥哥长得特别好看, 她总是喜欢跟在小哥哥后面。

  自从她娘亲去世之后,宋家小哥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长大之后她有一次想起来问过父皇,他却顾左右而言他,将她敷衍过去。

  如今想来,整件事情显得十分诡异, 宋家两代朝中众臣,是什么能让他们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呢?谋逆吗?

  可若是谋逆,父皇又有什么可遮掩的呢?宋家的覆灭与娘亲的死时间上那么契合,这二者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

  正想着,沈伊突然感觉到背后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拥住,她顺势靠在了他的怀里。

  宋骁已经换上了质地柔软的亵衣,身上都是清冽的味道,他轻啄一下沈伊的唇:“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你可知,曾经的宋家?”沈伊问完,突然觉得奇怪,宋骁也姓宋,还真是巧合,她打趣道,“你也姓宋,该不会和曾经的宋家有什么干系?”

  沈伊本来是想说一句玩笑话,说完自己却怔住了,有种她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的直觉。

  宋骁不以为意,挂了一下她的鼻尖,宠溺地勾了勾唇角说:“这世上姓宋的那么多人,难道都有干系?你以为是皇家,姓沈的都是皇亲国戚?”

  “宋家曾经功高盖世,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为何会一夜之间就全都失去了踪影?”沈伊不解地问,皱起好看的眉头,显得心事重重,“还是在先帝有意将皇位传给宋世子之后?”

  “你是怀疑……”宋骁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当时以他在朝中的势力,想要铲除盘根错节,几代忠良的宋家,恐怕不易,起码不会那么悄无声息。”

  “那若是有人诬陷宋家谋逆呢?”沈伊想到符家,不就是被他们一夜之间就铲除了吗?

  “他没有那个手段。”宋骁轻轻摇头,“除非有人在他身边出谋划策,而以我这些年的观察,他身边没有这样的人。”

  两人口中的他,正是大齐当今圣上沈风铎,为了夺嫡,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亲兄弟之间尚且勾心斗角,何况只是结拜兄弟?

  沈伊笑道:“你才多大啊,宋家覆灭之时我才两岁多,而你……”

  说到这里,沈伊突然怔住了,她原本打算说,宋骁当时也不过四岁多而已,她蓦然想起,那个她总是喜欢跟在屁股后面的宋家小哥哥,也是那个年纪!

  宋骁说他自小就没了父母,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

  “怎么了,怎么不说了?”宋骁奇怪地低下头看着她问。

  “骁,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吗?”沈伊看着他幽深的眸子,“哪怕一两件事。”

  宋骁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六岁被师父捡到时,生了一场重病,痊愈之后,六岁之前的事情就记不得了,反正也是个孤儿,没什么可记得的。”

  沈伊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时,努力地笑了笑:“以后你都不是孤儿了,你有我,我们是夫妻,是亲人,是这世上最最亲密的人。”

  宋骁紧了紧揽着她双肩的手,低下头,清冽的气息扑了沈伊满脸,继而埋入她的脖颈之中,她整个人软成一团,任由他抱着自己回到榻上,床幔一一放下。

  殿外寒风呼啸,殿内却是春色无边……

  两日之后,燕贵妃又在后宫设宴,这是她第一次以主持后宫的身份设宴,办得十分隆重,将后宫众嫔妃、皇子、公主全都宴请了。

  沈伊自然也不例外,她虽然非常讨厌这样的场合,却又不得不来,但是她为了自己不至于太过无聊,还带着汪梦柯一起。

  除夕那天特意打扮了一番,汪梦柯原本是想给路珩之看的,没想到就因为这件事,他居然吃飞醋,她因此开心了两天。

  不过今日都是后宫娘娘们,长公主说了,这些娘娘们别的本事没有,就喜欢乱点鸳鸯谱,她赶紧换了一身比较土气的衣服,虽然如此,也难掩她的英姿。

  如今后位悬空,燕贵妃是炙手可热的首选,她自然做事要面面俱到,每一位后宫嫔妃以及皇子公主的餐具都是按照他们喜好所安排的。

  比如沈伊比较喜欢浅淡的颜色,她面前的餐具就是淡淡的蓝色,淡雅别致,倒是别出心裁。

  皇帝还未来,燕贵妃便与后宫众人闲聊,言语中不乏对自己身份油然而生的优越感,仿佛自己已经是皇后了一般。

  如今后宫一等一的大事,除了立皇后以外,就是兰嫔腹中的孩子,眼瞧着就快临产,燕贵妃可不想落得个话柄,尤其是这个时候,对她照顾地格外仔细,跪坐的铺垫都是最上等的材质所做,非常柔软舒适。

  兰嫔对燕贵妃千恩万谢,却被她吩咐人扶着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沈风铎来时,就看到燕贵妃对兰嫔千叮咛万嘱咐,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教她临产之前都要做什么准备,安抚她不必害怕,头胎是有些不舒服的,以后慢慢就好了。

  这样一片安静和乐的景象,沈风铎自然十分满意,觉得燕贵妃比废后懂事多了,后宫这些日子都没让他烦过心。

  席间,沈风铎为了安抚燕贵妃的心,特意夸了几句,还赏赐了许多东西,却绝口不提立后之事。

  燕贵妃虽然失望,却觉得也没什么,左右整个后宫如今都是她在操持,不过缺一个皇后的位分罢了,若是她的儿子做了太子,她还愁没什么地位吗?

  一念及此,她便不再纠结,照样开开心心地将宴席办完,好好地将所有人都送走。

  沈伊特意落在后面,她想试探一下自己的父皇,便特意走过去与辛妃打招呼,显得十分热络。

  辛妃很开心,正要与她一同离开,余光却瞥见皇帝那张阴沉的脸,终于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便被婢女扶着离开了。

  沈伊的心在往下沉,父皇果然如废后所说,非常不愿辛妃接近她,到底是为何?难道真是他们合谋杀了自己的娘亲吗?

  若是不喜欢,休了便是,身为大齐唯一的皇嗣,难道有必要去杀人吗?

  沈伊不肯相信废后所说的话,但是父皇真的很反感辛妃接近她,而且不止一次,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隐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父皇想到娘亲时,可有过一丝丝的怀念吗?

  回到惊鸿宫,何铄已经在等着了,看起来应该是得到了什么好消息,心情十分愉悦。

  沈伊忙问:“你可是查到什么了?”

  何铄点了点头,将一个人从身后推出来,那人是个青年男子,身形瘦削,面黄肌瘦,一瞧就是不大殷实之家的人。

  “他是谁?”沈伊不解地问。

  “属下顺着夏鸢嬷嬷身边的人去查,终于查到了这个人,他是嬷嬷曾经的邻居之子。”何铄看着那青年男子说道,“嬷嬷一生未婚,一直将他视如己出,给他留了很多东西,还包括一封书信。”

  何铄将信递给沈伊,她接过来看了看,上面一开始写着自己在顾小姐身边伺候多年,之后又跟随她嫁入皇家,准备伺候她一辈子。

  谁料,嫁到王府不过五年有余,三小姐才两岁多,顾小姐就因为得病而香消玉殒了,那之后,侧妃符氏被扶正,而一直只是妾的辛氏,也跟着被封了贵夫人。

  她曾怀疑过是符氏害死了自己的小姐,才有机会坐上正妃之位,可一次偶然的机会,符氏居然冒险救了她,还让她离开王府,给了银子让她保命,还给她安排了一个比较陌生的环境,没有任何人认得她。

  她过了很久消遣的日子,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如果是符氏害了小姐,为何要救她,干脆一起杀了了事,如果不是,那又是谁?

  沈伊将信看完,感觉除了说夏鸢一直怀疑她娘亲的死与符氏有关之外,再无任何有用的线索。

  沈伊耐着性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那青年,温和地问道:“夏鸢当时在世时,一定很疼你吧?”

  青年一怔,不是来问话的吗,怎么还如此轻声细语的?若不是看到何铄那张冰冷的面孔,他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见他半天不吭声,何铄忍不住用自己手中的佩剑戳了戳青年的背。

  青年回过神来,朗声道:“是的干娘她在世时,的确是很疼我,我也很喜欢干娘,可不知为何她居然被人害死了,我们一家怕惹麻烦,当天夜里便直接搬家,离开了月湖村,没想到再见已是天人永隔。”

  说着,青年为了配合自己的哀痛,竟落下几滴泪来,看似真的很伤心似的。

  沈伊仔细地观察他,发现他的哀痛之意是不达眼底的,看来不过是跟她宴席罢了:“本宫且来问你,既然如此,为何她死了你们却离开了,都不帮她收殓吗?”

  青年一梗脖子:“我知道干娘对我情深义重,可我毕竟只是一介草民,还未给自家传宗接代,实在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第90章

  沈伊闻言, 笑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何铄:“夏鸢曾是本宫娘亲最亲近之人, 如今死的不明不白, 而且死之后他们一家就搬走,嫌疑很大, 你知道怎么办。”

  何铄跟了长公主那么久, 怎么会不明白他这是要吓唬这个不老实的青年,立刻点头,上前就将那青年的胳膊抓住, 直接扭到了身后,带着就往殿外走去。

  毕竟只是个普通百姓, 从未见过这阵仗, 青年吓得直接双膝跪地求饶:“殿下饶命, 饶命啊!这事,这事,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真不知道, 干娘, 干娘,我真的不知道……”

  青年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了,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磕地额头上一片血迹。

  沈伊微微颔首,何铄放开了青年,她的声音蓦然变得冷厉:“你是因为知道夏鸢的死因, 怕给自己家人招惹上麻烦,这才离开的吧?”

  青年一怔,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想着再怎么应对,胳膊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何铄直接拿剑抵在他的肩上,剑尖已经刺破了他的衣服,嵌入肉中。

  “若是再不肯说,就休怪我的剑尖再入几分。”何铄蹲下身子,压低声音在青年的耳边说道。

  青年身子一抖,立刻直起身子,说:“殿下,我,我,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干娘死得那晚,我本来想去找她,无意中看见了一个黑影越墙而入,腰间还有佩剑一闪而逝,吓得我狂奔回去,一夜没睡,第二天就看到干娘已经死了……”

  许是何铄的吓唬十分成功,青年的话这次不再打结,而是语速很快地说完。

  沈伊盯着他的眼睛,问:“本宫猜,你不只是看到了黑影那么简单,只怕还捡到了什么东西?”

  青年彻底怔住了,似乎没料到长公主会猜到,他头往下低了几分,沉默了片刻,说:“殿下圣明,的确是捡到了这个……”

  青年颤颤巍巍地伸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令牌,何铄接过来看了一眼,继而瞪大了双眼抬起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梓檀将令牌接过来递到沈伊面前,她看了一眼,却比何铄的表情还要震惊,她一只手紧紧握住那个令牌,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整个人都抖了抖。

  这居然是龙鳞卫的令牌!整个大齐,能指挥龙鳞卫去杀人的,除了皇帝,不作第二人想。

  如果是龙鳞卫杀了夏鸢,是不是代表着她的娘亲也……沈伊的呼吸一瞬间就乱了,她握住令牌的手,用力地指节近乎发白,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不可能。

  青年似乎被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给吓住了,一直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片刻后,沈伊的心情总算平静了几分,她微微闭了闭眼,说:“何铄,将他带下去,找个地方严加看管,本宫若是知道他所说的有半句假话,本宫必定要他为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青年身子抖若筛糠,被何铄拎着衣领直接拎出了大殿,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待何铄带着那青年离开,沈伊将手中的令牌交给进来的梁禄:“去找人查查,这个到底是不是真的,另外,再查辛妃与龙鳞卫是否有关系。”

  梁禄双手接过令牌,点头应了一声,将令牌揣进怀里直接告退离开。

  宋骁夜里回来时,沈伊将今日之事一一告知于他,他却不以为然,认为如果只是一个婢女,皇帝不会劳师动众地出动龙鳞卫,身边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包括禁卫军的人。

  沈伊的心这才平静了些,她仔细想想,也觉得那个青年有问题,吩咐何铄将那个人看好了,千万不能出任何事。

  次日清晨,汪梦柯拿着沈伊给的令牌进了宫,在惊鸿宫的寝殿与沈伊不知说了些什么,总之出来时,是怒气冲冲的。

  汪梦柯对着寝殿内,像是十分刻意似的扯着嗓音大喊道:“殿下可知,我也是立了战功之人,皇上许了诺,只要我想要的,必定会奖赏,我就不信,我只是想做将军的二夫人,皇上会不允?”

  沈伊从寝殿中走出,看着汪梦柯冷冷一笑:“你一个大姑娘当众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是不害臊,二夫人?你可真敢说出口,之前不是还口口声声说要嫁给路珩之吗?”

  “你还真是天真呢,殿下。”汪梦柯一笑,竟有几分摇曳生姿,“若不是我如此说,又怎么能随您一起入华京城呢?”

  沈伊杏目圆睁,指着汪梦柯气结:“你……”

  汪梦柯说完,转身扬长而去,根本不理会身后气得面色发青的长公主。

  自那日开始,汪梦柯想要嫁给宋骁做二夫人,而她因此跟长公主不合的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传得各种版本都有,神乎其神。

  没两日,汪梦柯又趁着进宫的机会,在御花园“悄悄”跟宋骁表白,却被冷眼拒绝,因此对长公主怀恨在心,两人的仇恨与日俱增。

  沈伊收回了汪梦柯手中可以随时进宫的令牌,令她不能再进宫找宋骁。

  如今掌管后宫的燕贵妃,为了与沈伊保持一致,责令守宫门的所有人,不准将汪梦柯再放进宫。

  可谁知汪梦柯神通广大,她没两日,竟不知从哪里搞到了禁军的令牌,这下更是堂而皇之地以禁卫军的身份待在宋骁身边。

  宫里说什么的都有,时不时地就会传入沈伊的耳中,她气得在自己宫里将最爱的瓷器都砸了,却又无可奈何。

  沈风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大发雷霆,在御书房摔了正在看的奏折,指着宋骁问:“当初你娶伊儿时,跟朕保证过什么,难道你都忘了?”

  “臣没忘。”正在御书房内守着的宋骁立刻单膝跪地,“臣这一世只对长公主一人好,至于那个汪梦柯,臣从未想过。”

  “您从未想过,她倒是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沈风铎显然十分不悦,“这样下去,你让伊儿的颜面何存?”

  宋骁一脸愧疚地说:“臣知道了,臣会尽快解决这件事,请皇上放心。”

  沈风铎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朕有何不放心的?你与伊儿的感情朕知道,可别因为朕的伊儿单纯善良,就欺负她。”

  “是,皇上放心,流言终究只是留言,臣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宋骁再度保证,“请皇上再相信臣一次。”

  沈风铎摆了摆手:“这两日不用你伺候了,去搞清楚自己的家事,再来吧。”

  宋骁已经被封为镇国公,按爵位,本不用再任禁军统领一职,可皇上一直以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为由,要他再任职一段时间,等到有合适的接替人,再离开。

  实则是沈风铎认为宋骁如今已经是权势熏天,如果不将他放在身边看着,他恐怕会夜不安枕,这也是他为何同意沈伊回宫住些日子的原因。

  宋骁被允准休沐两日,直接便回了惊鸿宫,也不见他怎么安慰,沈伊便不气了,而汪梦柯也乖乖的再没进宫。

  这日,沈伊在宫中的桃花树下坐着,又是一个春天到来,桃花开得很好,微风拂过,满园都是淡淡的桃花香。

  梁禄扯着嗓音喊道:“辛妃娘娘驾到!”

  沈伊缓缓睁开眼,看到辛妃已经近在眼前了,温和地笑望着她,她红了红脸,说:“辛妃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本宫也好安排。”

  “我不过是过来瞧瞧你。”辛妃一脸慈爱地坐在她面前的桌子对面,“我听说这些日子,你的日子不好过,便做了些你爱吃的点心,尝尝看,可还能像小时候一般,让你开心起来?”

  沈伊有些不好意思:“辛妃娘娘有心了,本宫不过是有些小事烦心罢了,哪有你和燕贵妃辛苦?今日还要劳烦你过来一趟,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你呀,这就是跟我见外了。”辛妃笑了笑,看起来温柔婉约,“我都听说了,那个汪梦柯真是辜负了殿下对她的情义,竟然妄想嫁给大将军做二夫人,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不过仗着有战功罢了。”沈伊吃了一口辛妃带来的点心,“嗯,还是小时候的味道,真是很好吃。”

  她记得小时候,别人都有娘亲,就她没有,看着他们兄妹几人都有娘亲做点心吃,她羡慕极了。

  许是可怜她,辛妃偶尔会将一些点心送来给沈伊,只是从未露过面。

  “如今她可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功臣,可这人品……”辛妃为之咋舌,“前些日子还与路珩之走得那么近,这几日就说要嫁给大将军,这还真是水性杨花。”

  “何止呢?”沈伊自嘲似的笑了笑,“与她在边关相处了那些日子,本宫算是对这个女人看地清清楚楚,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如今本宫阻拦了她嫁给宋骁,她必定会想尽法子来报复,只怕杀了本宫的心都有。”

  “殿下放心,这些日子你就都住在宫中。”辛妃的话,就好像自己已经是后宫之主一般,“本宫总会护着你的,以后那个汪梦柯不会再出现在殿下面前了。”

  沈伊点了点头:“如此,那就多谢辛妃了。”

  说完,她悄然观察辛妃的表情,发现辛妃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那一瞬间,她甚至完全相信了废后之言,她娘亲是辛妃害死的。

  又说了一会儿话,辛妃便起身告辞离开,径直除了惊鸿宫,回自己的宫殿。

  回到自己宫中,辛妃招来自己的心腹,吩咐她出宫去将汪梦柯悄然带进来,谁知禁卫军看得太严,汪梦柯进不来。

  她只好想法子,自己出宫去见那个汪梦柯,有些事她得提前了。

第91章

  汪梦柯之前一直住在长公主府中, 这些日子与沈伊闹僵之后,便从府里搬出去, 暂时住在客栈里。

  这天, 她正在客栈百无聊赖地望天,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她下意识地掏出自己腰间的匕首, 过去将门用力打开,匕首直接搭在了对方的脖颈间。

  毫无反抗力的来者,见了匕首一惊, 嚷嚷道:“汪梦柯,是我!”

  汪梦柯一听声音, 从门口闪身出来, 这才看到来人居然是路珩之, 她慌忙将匕首收起来,有些扭捏地笑了笑。

  路珩之看起来憔悴了几分, 也消瘦了几分, 再加上在边关晒得肤色黝黑, 看起来眉目竟有几分锋利起来。

  “你怎么来了?”汪梦柯红着脸忙将他让进来, 飞快地瞅了一眼,见后面没人跟着,忙将门关上,“我来华京城这么久,你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我。”

  汪梦柯偷偷抬眼瞧着路珩之,发现他的眼眶竟是泛红的, 与平日的他相比,有些不修边幅,下巴上冒起一层胡茬子,身上有股浓浓的烈酒味道。

  她一怔,他这是……因为她?

  “汪梦柯,我问你……”路珩之转过身,有些无奈、些许受伤、些许心痛的眼神,盯着汪梦柯,“你真要嫁给宋骁,当二夫人?”

  这可是几个月前还死活闹着要嫁给他的人,这些日子他可是给家里人做足了前戏,让他们先入为主地认为汪梦柯虽然是边关打仗归来,却是个持家的一把好手。

  他挡在她身前,安排了好一切,转过身才发现,她居然已经改了初衷,要嫁给别人做二夫人了。

  这些天他苦恼不已,喝了很多的酒,想要来问一问汪梦柯,想要去将宋骁暴揍一顿,却一直什么都没能做,只是在家里醉生梦死。

  今天他在家怎么都坐不住了,趁着酒醒立刻跑来客栈,他倒要看看,这个汪梦柯到底心里在想什么,拿他又当做什么?

  “啊?”听到他这么问,汪梦柯怔了怔,贝齿紧咬下唇,眉头紧皱,沉默了片刻,继而有些艰难地说,“是,我要嫁给他。”

  “可之前找你怎么说的?”路珩之忍不住声音有些大,酒气扑了汪梦柯满脸,“你难道这么快就变心了?宋骁到底有什么好的,你宁愿嫁给他做妾?”

  汪梦柯眨了眨眼,有些为难地说:“大将军他,他英明神武,他生得俊俏,他……”

  路珩之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原来你竟是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算我路珩之看错了你!”

  长这么大,路珩之是第一次被女人这样耍着玩,要命的是他竟一直当真了,此刻胸口传来一阵钝痛,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路珩之微微抬起头,故作高傲地说:“既是如此,只当我路珩之从未认识你,从今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

  说完,路珩之头也不回地走了,怕走得慢了一步就会被她发现自己脆弱不堪的模样。

  汪梦柯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她怔怔地望着路珩之方才站着的地方,直到很久之后,面如死灰地转过身,目光无神,像是被人掠去了灵魂。

  与此同时,宫中此刻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兰嫔娘娘终于平安产下六皇子,皇上中年得子,十分欣喜,亲自赐名为思琛,并直接将兰嫔的位分升到妃位,只等着与六皇子的满月宴一起封赏。

  后宫众人全都聚在兰妃的宫中,一个个为了讨好皇帝,违心地夸赞着六皇子,倒是显得后宫一片祥和。

  沈伊一直陪着兰嫔生产,此刻看到一个小生命的降生,突然想起上一世她的福儿降生的那一天,她不住地盯着小思琛看,眼中蕴着浓浓的柔情。

  这一幕被沈风铎看到,他很欣慰自己的长女如此懂事,对抱着小思琛的嬷嬷说:“将六皇子给长公主,让她抱一抱。”

  众人都笑了,燕贵妃说:“皇上,长公主虽已成亲,却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如何会抱小皇子?”

  沈风铎心情好,也不计较她的无礼:“无妨,长姐抱抱自己的幼弟,没什么不可以。”

  新晋的兰妃缓缓睁开眼,看着沈伊说:“若是殿下喜欢,便抱抱思琛,他一定会很喜欢长姐的。”

  这回没人吭声了,人家的亲娘都不介意,其他人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

  沈伊从嬷嬷手中接过六皇子,看似笨拙地抱着,说:“思琛真是好看,眉眼像兰妃,鼻子和下巴像父皇。”

  兰妃苍白着脸色一笑:“长姐都生得如此好看,弟弟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沈风铎跟着笑了笑,因为得了一个小儿子,便已经将逝去的长子抛到了脑后,此刻满心的欢喜。

  后宫一片和乐,这个时候,隐藏着人群中,一向不怎么起眼的辛妃偷偷转身离开,索性也没人看到,除了沈伊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

  夜里,汪梦柯还沉浸在路珩之离开时那绝望的背影中不能自拔,却又听到了敲门声,她一脸惊喜,以为他回来了,打开门却看到一个戴着风帽的陌生人。

  “你是谁?”汪梦柯上扬的眉眼瞬间垮了下来,“找我何事?”

  陌生人不请自来地进到屋子里坐下,取下风帽,露出一张温柔婉约的容颜,正是辛妃。

  “你是……”汪梦柯进宫几次,实在是记不住后宫那些娘娘们的脸,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辛妃娘娘?”

  “汪姑娘好记性,正是本宫。”辛妃十分违心地夸了一句,打量了一下客栈的陈设,“汪姑娘身为大齐功臣,居然住在这样简陋的客栈里,还真是委屈你了。”

  汪梦柯的面色十分冷淡,一拱手,说:“多谢娘娘,娘娘今日来找我,应该不只是评价我住的客栈来的。”

  辛妃淡然一笑,她这些日子找人查了查汪梦柯一切的行事,发现她在这家客栈居然跟宋骁偷偷见面,这一切恐怕沈伊都不知道。

  方才她进门时,看到汪梦柯那惊喜的表情,应该就是以为宋骁来了吧?

  没想到那个宋骁平日里看起来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私下里居然背着长公主在外面养着这个女人。

  “本宫虽身在后宫,这些日子却也听说了不少汪姑娘的事情。”辛妃挑了挑眉,温婉的面容竟有几分妩媚,“姑娘一心想要嫁给镇国公做二夫人,却被长公主阻挠,不得已才住在这客栈之中,与镇国公私下见面,是也不是?”

  汪梦柯的神情有几分警惕:“辛妃娘娘这是何意,难不成你是长公主派来,要杀了我的?”

  “呵……”辛妃轻笑,“你还真是个单纯的孩子,长公主若是要派人杀了你,你怕是根本没有机会说这些。”

  “那你到底是来做什么?”汪梦柯一只手放在自己腰间的匕首上,“若再不说出你此来所为何事,便别怪我不客气!”

  辛妃柔弱无骨的素手放在汪梦柯那只手上:“别这么紧张,不过是与你做一笔交易,本宫是十分有诚意前来的。”

  被她的手搭在手背上,她的手无端冰凉滑腻,汪梦柯一阵恶寒,有一种被毒蛇缠上的感觉。

  辛妃见她不语,接着说:“本宫知道,你与长公主之前亲如姐妹,如今为了镇国公而反目成仇,本宫倒是有法子让你入了这宋家的门,还能让你与长公主恢复以前的关系。”

  汪梦柯沉默了片刻,盯着辛妃的眼眸,问:“条件是什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辛妃笑盈盈地说,“本宫能帮你,自然也是要求你帮本宫一件事。”

  汪梦柯冷着脸:“辛妃娘娘可要知道,我是战场打过滚的人,若是你骗我,会是什么下场,你应该很清楚!”

  辛妃故作惊吓到似的,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别这么吓本宫,本宫自然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可再怎么战场打滚,也是个小姑娘不是?”

  顿了顿,辛妃接着说:“话都说到这份上,本宫再不说出来意,只怕汪姑娘真的要对本宫动手了,姑娘也该知道,这自古夺嫡之争都会以血腥沾染全程,没有一个帝王的皇位是干干净净的。”

  “这与我又有何干系?”见她终于开始进入正题,汪梦柯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难不成你要让我帮你去暗杀二皇子,还是兰妃娘娘刚刚生下的六皇子?”

  “你倒是消息灵通。”辛妃毫不介意她的出言无状,“暗杀他们,你杀得了吗?何况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如何能与我家思恒相比?”

  辛妃冷笑,心里十分嫌弃这个在战场回来的姑娘,心说不过是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简单之人。

  辛妃接着说:“如今大皇子谋逆被杀,六皇子年纪尚幼,能有资格一拼这太子一位的,只有二皇子与五皇子,作为朝臣,总会要选择一人来效忠,姑娘不若提前选择?”

  “娘娘怕是想多了。”汪梦柯自嘲似的摇了摇头,“我虽然立了战功,却不过只是个小将领,因为跟着长公主入京,才得了皇上亲自赏赐的荣耀,在朝中除了镇国公都不认得,就算我选了四皇子站,又能如何?”

  “这些本宫都知道,本宫自然也不会拿这个为难你。”辛妃说,“只是本宫听说,在滟州城时,镇国公掌管军权,二皇子似乎多有阻挠,若是姑娘肯在皇上面前揭发二皇子……本宫对你承诺的一切,自是很快会达成。”

  汪梦柯皱眉,这个消息就连她都是第一次听说,辛妃一个后宫之中的妇人,如何能得知边关战场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路珩之小可爱伤心了,求安慰o(╥﹏╥)o

第92章

  汪梦柯正在沉思, 看到眼前一只手晃了晃,这才回过神来, 说:“这消息辛妃娘娘从何处得来, 可靠吗?”

  辛妃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汪姑娘,你当本宫是在试探你吗?还是本宫蠢?你身在边关, 又与宋骁有那样的关系, 你会不知道?”

  闻言,汪梦柯就故作高深起来:“就算我知道又如何?我在朝中无权无势,就凭我的一句话, 就能定二皇子的罪?”

  辛妃似有深意地看着汪梦柯:“你自然不能,可你身后有镇国公, 以他如今的权势, 别说定二皇子的罪, 只怕没罪也能给他找出几条来,你说是吗?”

  “那辛妃可是找错人了。”汪梦柯自嘲似的笑了笑, “你应该去找长公主, 我如今什么都不是, 根本没有娘娘说的那么大的能耐。”

  “本宫说你有, 你就有。”辛妃笑得高深莫测,“之前长公主大婚,是与一个假的宋骁拜了天地,与镇国公说到底也没有正式大婚,你只要抓住这点做文章,她就管不了镇国公娶二夫人之事。”

  汪梦柯突然勾了勾唇角:“这样多麻烦, 她要是无声无息地死了,我岂不是可以直接做大夫人了?”

  “这是你的事。”辛妃不屑地撇了撇嘴,并不认为一个天真的小姑娘是沈伊的对手,“不过本宫的目的只是让四皇子成为天子,本宫他日位居太后,可没想过要伤害长公主。”

  自打入宫这一年多以来,沈伊的性情大变,做事风格与往日大相径庭,辛妃就知道,这个长公主不简单,如今越发觉得沈伊深藏不露,若非事情紧急,她也不会招惹到长公主的头上。

  “本宫话放在这里,是否与本宫达成交易,就看姑娘的意思。”辛妃站起身,“不过本宫奉劝你一句,不要与长公主正面冲突,否则你还真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完,辛妃将风帽戴好,直接出了客栈,在后巷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宫门下钥之前赶了回去。

  次日清晨,朝堂之上。

  汪梦柯当着所有朝臣的面,直接下跪请求皇上将自己赐婚给镇国公,安静了些日子的朝堂炸了一般,沸腾起来。

  汪梦柯能感觉到自己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盯得她如芒在背,可她还是石更着头皮说出来了。

  沈风铎瞪了一眼宋骁,心说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怎么这汪梦柯还会闹到朝堂上来?

  宋骁瞥了一眼单膝跪地的汪梦柯,面无表情地说:“臣心中只有长公主一人,还请皇上成全!”

  朝堂上议论纷纷的声音立刻静了下来,纷纷看着毫不动摇的宋骁,和一脸尴尬,羞愤欲死的汪梦柯。

  沈思飞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上前将可怜的姑娘拉起来:“父皇,汪小将军对镇国公可谓痴心一片,既是如此,成全……”

  听他开口帮自己,汪梦柯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宋骁声音坚定地打断了沈思飞的话:“王爷,若是这世间所有痴情的女子都该被成全,只怕您的王府已经人满为患了。”

  沈思飞尴尬地笑了笑,闭了嘴,将汪梦柯也拉到一边去了,避免了所有人注视的尴尬。

  散朝之后,朝臣们三三两两地往外走,口中都议论着汪梦柯这个胆大妄为的女子,颇为唏嘘。

  路通落在人后,听到那些议论汪梦柯的话,瞥了低着头差点撞在柱子上的儿子一眼,心说他就不该将儿子管的如此严格,否则他也不会对一个女子的人品毫无了解之下,就入心已深。

  路通在心里自我检讨了一番,拉住了儿子,避免他头撞柱子,血溅大殿,叹了口气,说:“珩之,望了她吧,你若是看上别家姑娘,为父自当帮你求娶。”

  路珩之落寞地摇了摇头:“不会了,爹,儿子不会再如此喜欢一个姑娘了。”

  这一句话,戳中了不远处站着的汪梦柯的泪穴,她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涌,被宋骁看个正着。

  宋骁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说:“眼泪收回去,若是让人看见,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汪梦柯立刻收拾心情,抬手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水,朝着宋骁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路珩之回头,看到汪梦柯格外娇弱地站在那里,抹着眼泪,而宋骁却一脸铁青地对她说着什么,眼含责备。

  他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力气,一脸愤怒地走过去,强忍着自己心里的怒火,对宋骁说:“宋骁,我有事找你。”

  宋骁看了他一眼,终究点点头,跟着他直接离开大殿,往御花园走去。

  走到御花园的一片无人之地,路珩之猝不及防地回身,直接给了宋骁一拳:“宋骁!你他娘的就是个混蛋!汪姑娘对你痴心一片,不惜委屈自己只做个二夫人,你却一再地让她伤心,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拒绝她,你让她以后还怎么活下去?”

  宋骁挨了一拳,脸上并无任何怒色,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心说这小子难不成是偷偷练功夫了,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你说话呀!”路珩之气沉丹田,一声怒吼响彻整个御花园。

  宋骁正要开开口,蓦然听到身后一阵响动,他变了脸色,冷冷地说:“路珩之,你又凭什么为她出头?就算我再怎么拒绝她,她依然要嫁给我,你又能如何?”

  路珩之第二圈再次砸了过去,却被宋骁轻轻松松攥在手心,动弹不得,他大骂道:“宋骁,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人?”

  宋骁攥着路珩之的拳头,耳朵却在听着身后,向不远处的一棵树上递了个眼神,树梢动了动,片刻之后,终于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你他娘的放开我,站那不动让我打三拳!”路珩之怎么使劲,都抽不回自己的手,气得想要给你一耳刮子,怎么这么没用?

  “我傻吗,站这儿不动让你打?”宋骁听到身后的声音消失,这才放开了路珩之,未免他再度袭来,立刻站远了些,“认识这么多年,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汪姑娘是什么人你不了解吗?如今居然好意思跑来对我又打又骂,真是让我失望!”

  路珩之抡起的拳头立刻收了回去,上前两步,紧张地问:“什么意思?”

  “刚刚这里隔墙有耳,我只好那么说。”宋骁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路珩之的肩,“这一切都是我与沈伊策划的一场戏,是汪姑娘自己说非要参与进来,且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只有她与沈伊决裂,才能取得辛妃的信任。”

  “辛妃?”路珩之疑惑地问,“你们要取得辛妃的信任,做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就是一句话,沈伊怀疑是辛妃当年害死了先皇后。”宋骁本不想让路珩之搅合进来,可现在才知道这小子对汪梦柯用情至深,只怕要是不说,他就要失去这个兄弟了。

  路珩之咬着后槽牙,毫无预兆地给了宋骁另外一边脸一拳:“你他娘的,居然让一个小姑娘帮你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你将我置于何地?更可恶的是,你还什么都不告诉我,害得我以为,害得我以为……”

  宋骁咬着牙忍了怒气:“你打了两拳,解气了?解气了就滚,别逼我动手打回来!”

  “既然我已经知道了,我就会尽量配合你们。”路珩之压低声音说,“但是你要给我保证汪梦柯的安全,若是她出事,我就不只是这两拳了。”

  说完,在宋骁一拳砸来之前,路珩之就溜之大吉了,在御花园外还不忘一脸愤慨地大喊:“宋骁,你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混蛋!我当初瞎了眼才认你当兄弟……”

  他心想,打不过,还不准他过过嘴瘾吗?谁让那混蛋一直瞒着他,害他哭了几场来着?

  宋骁听着他骂人的话,怎么听怎么像一个结婚多年的妻子骂丈夫的话,一时间面色铁青,琢磨着等这件事情完了,再跟那小子算账。

  路珩之一边骂一边出了宫,只怕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为了汪梦柯想嫁给宋骁这件事,不仅沈伊与汪梦柯友情不堪一击,如今就连宋骁与路珩之也决裂了。

  路珩之骂了一路,嗓子都快冒烟了,他坐着马车回了路府,也顾不得自己娘亲和祖母一脸担忧的神情,就直接扎进了自己的屋子,将门反锁上,然后无声地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夜里,宋骁破例没有留在宫中,直接离开后宫,去了汪梦柯所在的客栈。

  汪梦柯在听到宋骁带来的消息时,兴奋地一时忘形,差点像是对待军营里的那群兄弟一样,一只手拍在宋骁的肩上,还好及时收回了手。

  宋骁也不介意:“你我还得继续将这场戏演下去,只是委屈了你,女子最注重名节。”

  汪梦柯笑得没心没肺:“这是我要求的,自然要演下去,你放心,我又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只要路珩之不介意,我都无所谓。”

  宋骁欣慰地笑了笑:“多谢,有了今日这出戏,辛妃只怕会再度找上你,要多迂回几次,直接答应,恐怕她会起疑心。”

  “我知道了,放心。”汪梦柯点点头,“我汪梦柯也是打过仗的,对付敌人的战略,都懂得一二。”

  “那就好,只是以后你与珩之不可再私下见面,以免惹人起疑。”宋骁面色凝重地说,“我会派人在你身边保护你,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

  “多谢大将军。”汪梦柯好爽地一拱手,“请跟长公主说,待这件事完后,还请殿下为我和路珩之主婚。”

  宋骁微微颔首:“自然。”

第93章

  辛妃宫中, 一个黑影自窗外飘进来,蒙着面, 拱手道:“娘娘, 镇国公晚上果然又去了那家客栈,镇国公功夫高绝, 属下不敢靠的太近, 只是远远听着两人似乎吵了几句,之后又和好了,过了半个时辰镇国公才离开, 直接回府去了。”

  辛妃手上拿着一本书,仿佛看得入迷了, 眼皮都未抬一下, 微微颔首:“知道了, 你去吧。”

  黑影仿佛有些不舍,默默抬起头来, 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 发现辛妃根本就没看他一眼, 这才有些失落地从窗户飘然而出。

  辛妃身边的大宫女夏青皱着眉头说:“娘娘, 奴婢想不明白,镇国公可是在朝堂上严词拒绝娶汪梦柯,为何夜里还会去客栈找她?”

  辛妃放下书,淡淡一笑:“镇国公娶长公主,看似情深义重,实则是为了长公主的身份, 如今他刚刚被封为镇国公,皇上对他多有猜忌,怕他功高震主,他还要借长公主来打消皇上的疑心,如何会在这个时候得罪长公主?至于晚上去,那自然是要安抚汪梦柯。”

  辛妃自以为是的一段解说,居然让夏青听进去了,以为真的是这样,她仿佛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去将这个东西送给汪姑娘,就说本宫等着她。”辛妃将一枚令牌交给夏青,“让她务必想清楚了,再来找本宫。”

  夏青应声,将令牌收入袖中,准备明天一早就拿去宫外给汪梦柯。

  次日清晨,汪梦柯在客栈院中耍了半个时辰的剑,终于等来了辛妃身边的大宫女夏青,夏青给了她一个令牌,她虽接了令牌,却并未说什么时候进宫。

  夏青也不勉强,令牌送到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对汪梦柯行了一礼,直接离开客栈回宫去了。

  汪梦柯向暗处递了个手势,立刻有人将这件事情禀报给正在宫中,陪着皇上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宋骁耳中。

  沈风铎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看着宋骁问:“可是出了何事?”

  宋骁叹了口气,说:“皇上,长公主为了那个汪梦柯,生了臣好几天的气,今日臣本想送她一件礼物,却被她给退了回来。”

  沈风铎信了他的敷衍,摇了摇头:“年轻的时候,夫妻之间总是这样,一生气就会气很多天,到了朕这个年纪你才会明白,想要在一起,哪怕一时半刻,有时也是一种求而不得。”

  “是,皇上教训的是。”宋骁立刻拱手,“臣必定会用尽法子哄得长公主开心。0”

  沈风铎摆了摆手:“去吧,这些日子都不用当值了,去惊鸿宫将朕的伊儿哄开心了,才是你如今最该做的事情。”

  宋骁单膝跪地,感激地说:“臣,多谢皇上体恤,臣必定不负皇上所望,哄得长公主开开心心。”

  离开书房,宋骁直接回了惊鸿宫,这还是几日来,他们第一次见面,自是好一番亲热。

  事毕,宋骁揽着沈伊光洁的肩,一脸愧疚地说:“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是梦珂委屈了才是。”沈伊靠在他的怀中,乏力地眯着眼,“一个女子最注重的就是名节,她连这个都豁出去来帮我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

  “我已经将这件事的始末告诉了路珩之,不然那小子只怕要活不下去了。”宋骁瞧着路珩之那个憔悴的模样,就觉得心里内疚,本不打算让他知道的事情也就顺嘴说了。

  “说了也好。”沈伊伸出白皙的素手,在他的胸膛上无意识地反复写着什么,“我相信珩之的为人,他只会帮我们,不会走漏消息。”

  “嗯,我知道。”宋骁一把抓住沈伊不安分的手,怔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在他胸口写下的是——宋骁,我爱你。

  宋骁眼眶一热,重生这一年多以来,他一直在以他所认为的最好的方式来爱她,护她,却从未开口对她说过一句“爱”,如今,竟是沈伊先以这种方式“说”出来。

  宋骁抓住她的手凑到唇边吻了吻,替她捋了捋额前打湿的一缕发丝:“沈伊,我会用我的生命来爱你,生命不止,爱只会与日俱增。”

  沈伊鼻子一酸,这是她两世以来听过的最动听的话,即便此刻累惨了,她依旧迎了上去,吻上他的唇……

  宋骁在惊鸿宫足足待了两日,两人白天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一起看日出,一起看夕阳西下。

  两日后,宋骁从惊鸿宫离开,直接出宫回了府,并未去汪梦柯所在的客栈。

  辛妃身边的黑影禀报,汪梦柯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在客栈砸了一地的东西,哭了半日,最终拿着令牌进了宫。

  汪梦柯进宫还是没有直接去找辛妃,而是先去了一趟惊鸿宫,似乎被赶了出来,接着又去求见皇上,被拒之门外。

  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偷偷摸摸地来了辛妃宫中,一进门就被当做座上宾来对待。

  汪梦柯眼眶一红:“多谢辛妃娘娘,这些日子在宫里宫外,我受尽了冷眼与屈辱,只有你拿我当人。”

  “傻丫头。”辛妃轻轻抚过汪梦柯的背,“你这是第一次来华京城,时日尚短,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这座宫殿是一座巨大的炼狱,在其中之人,没有一个不是地狱里爬出来的。”

  说到这里,辛妃似乎有些感慨,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汪梦柯淡淡一笑。

  汪梦柯被她触碰一下,就感觉被蛇缠上了一般可怖,却强忍着恶心,对她报以微笑。

  “汪姑娘……”辛妃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你也看见了,若无本宫帮你,你是没办法得偿所愿的,你初来乍到,在这宫中没有相熟之人,谁会肯帮你?”

  听着她看似关怀的声音,汪梦柯隐隐打了个冷颤,犹豫了片刻,说:“可我如今什么都不是,辛妃若是能先让我当上镇国公的二夫人,我必定兑现承诺。”

  见她肯讨价还价,辛妃就知道这事算是有门了,她温温柔柔地一笑:“姑娘还真是聪明谨慎,只是姑娘以为,本宫是赖账之人吗?”

  汪梦柯在辛妃眼里就是一个单纯的姑娘家,什么心思也没有,除了打仗就没别的爱好,辛妃这才相信她的话不会有假。

  可是辛妃一向做事谨慎,如何能让一个小丫头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本宫今日准备了契约书,你签了字,上面有我们两人的签字,走到哪里本宫也不会赖下这笔账。”辛妃看了一眼夏青。

  夏青会意,立刻去里面拿了辛妃准备好的契约书,两人一起签字画押,算是就此达成了共识。

  汪梦柯是一个急性子的人,第二天一早,便上朝参了一本二皇子沈思飞,说他罔顾百姓生命,在大战来袭之时,休书给各边关守将,给宋骁使绊子。

  汪梦柯说完之后,整个朝堂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沈思飞目光锐利,仿佛要将她穿个串,自己前两日还帮她解围,没想到她居然丝毫不念旧情。

  沈风铎看着汪梦柯的目光冷厉如刀,这丫头凭一己之力搅地后宫不得安宁,如今又开始搅合朝堂了,还当众揭发皇子,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

  “汪小将军。”沈思飞缓缓踱到汪梦柯身边,看着她问,“本王与你在边关也是十分熟识,还曾经一度对你信赖有加,你怎可如此恩将仇报?”

  汪梦柯红了红脸,石更着头皮说:“没错,臣与二皇子的确熟识,还在一起打过仗,但正因为如此,臣才更了解二皇子,除了臣,此生更无人再揭发。”

  汪梦柯最后一句话引起了朝堂百官的共鸣,纷纷议论起来,觉得她说的竟有几分道理,毕竟是二皇子,除了如今有功之臣,又与镇国公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子,还有谁敢说?

  沈风铎终于开口了:“空口无凭,你可有何证据?”

  汪梦柯手里的证据,大多都是辛妃给的,她与宋骁商议了许久,实在是不知道这个辛妃不过是一个后宫妇人,为什么对宫外的事情知道的这么多,甚至是滟州的机密?

  汪梦柯进一步取得辛妃的信任,得到了她手里的所有证据,条件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参沈思飞一本。

  汪梦柯将自己手里准备好的证据递给了旁边的小太监,太监又将东西转呈给了皇上。

  沈风铎将那些证据拿起来,一一看过去,边关一个城池百姓的血书,一个守将的自述,还有其他有关证据,他越看越心寒,没想到自己的长子刚刚作出谋逆之事而死,二儿子居然也开始了,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沈思飞的面上青一片紫一片,他实在是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居然有那么多的证据,他以为,这件事必定有人在汪梦柯的身后操纵,他蓦然看了一眼站在群臣之首,始终一言不发的宋骁。

  看来除夕那日宋骁所说的话是早有准备,如今给他来一个措手不及,让他孤立无援。

  沈思飞面色铁青地双膝跪地:“父皇明鉴,儿臣从未对大齐有过非分之想,这些东西必定是有人想陷害儿臣。”

  沈风铎面色冷淡地看完那些证据,这才抬眼看了看他:“朕还未看完这些证据,怎么你就认为这是有人陷害你?看来你也承认这些证据是与你有关了。”

  沈思飞的呼吸一窒,是在是没法回答父皇的这句话,伴君如伴虎他总算是体会到了,就算是亲生儿子又如何?如果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亲生儿子也可以抛弃。

  “父皇,请容儿臣禀明……”沈思飞不得不石更着头皮解释,“这个汪梦柯几次三番地在朝廷掀起轩然大波,人品很有问题,她说的话,她拿出来的东西,如何能信?”

第94章

  沈思飞这么一说, 立刻有几名老臣跟着附和:“皇上明鉴,此女的人品实在是令人担忧, 她手中的证据也不足以采信, 此事还是查个水落石出,好还二皇子清白。”

  见有人附和自己, 沈思飞的信心重新拾了起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始终不发一言的宋骁:“镇国公认为,此事到底该如何?”

  宋骁在沈风铎身边备受宠信,其中最让沈风铎放心的一点, 就是他不与任何朝臣、皇子结交,也从不说任何与哪个皇子有关的话语, 对所有人似乎都是一视同仁的陌生。

  此次自然也不例外, 宋骁微微抬起头, 瞥了一眼沈思飞,继而对皇帝拱手道:“皇上, 臣对此事一无所知, 还请皇上下旨查清楚, 以免冤枉了王爷。”

  “既是如此, 朕就将此事交给你去查,务必要……”沈风铎本打算将此事先敷衍过去,之后再与其他朝臣商议此事怎么办。

  “父皇不可!”沈思飞却着急了,也顾不得君臣之仪,直接打断了父皇的话。

  沈风铎与一众朝臣都向沈思飞看过来,看得他后背冷汗涔涔, 心说他这么着急的阻止,这不是贼不打自招吗?沉默了片刻,他终究还是没再说话。

  沈风铎不再看他,心里觉得这个儿子蠢极了,他看了一眼罗春。

  罗春立刻会意,扯着尖细的嗓音高喊道:“退~朝!”

  朝臣们一起跪拜,沈风铎在跪拜声中离开,顺带着叫走了宋骁和路通,其他朝臣这才起身纷纷离去。

  大殿之上只剩下沈思飞呆立当场,他心下觉得,父皇让宋骁查这件事,这不是让他死吗?宋骁那是能手下留情的人吗?

  何况,王梦珂能将这件事捅出来,丝毫不怕自己皇子的身份,八成就是宋骁在背后指使的。

  沈思远造反,宋骁带回来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说是沈思远,父皇就信了,他一直在怀疑这里面有问题,苦于没有证据。

  他默默思索着这几件事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操纵,他和沈思远死了,到底谁最终得益想了片刻,最终得出一个答案——沈思恒。

  如今,父皇只剩下三个皇子,他、沈思恒,还有刚刚出世的六皇子沈思琛,他不信兰妃是一个能提前筹谋之人,那个女人心思最单纯,所以父皇才会如此宠爱她。

  那么就只剩下辛妃和她的儿子沈思恒了,看来自己这个五弟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与宋骁早有勾结,想一一将他们铲除。

  一念及此,沈思飞直接去了后宫,求见自己的母妃,想让她与自己里应外合将这件事掩盖过去。

  燕贵妃正在准备小憩一会儿,听到儿子来了,立刻整妆起身,见到儿子时,发现他面如土色,吃了一惊。

  “思飞,你这是怎么了?”燕贵妃忙过去让他先坐下,“可是方才上朝出什么事了?”

  “母妃,如今后宫以您为尊,你可否查一查,那个辛妃到底想做什么?”沈思飞开口,“儿臣怀疑,有人在背后针对我们母子,今日朝堂上参儿臣一本,明日就会对母妃不利。”

  “辛妃?”燕贵妃不以为意,缓缓坐下来,嗤笑道,“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出身低微,如今做了妃位,就以为可以与本宫一争高下吗?笑话!”

  “母妃!”沈思飞不得不打断自己母妃这天真傲慢的想法,“今日朝堂之上,有人与宋骁勾结,想要害死儿臣,此人十有八/九就是辛妃,您可一定不能大意!”

  燕贵妃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微微坐直了身子:“你到底做了什么?”

  “儿臣……”沈思飞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此事全数告知自己的母妃,如今这个时候,他们只有母子同心,才能打败别人的阴谋。

  听完沈思飞所说的事情,燕贵妃重重一拍椅子扶手:“思飞,你糊涂啊!那个重要的时刻,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若是当真滟州失守,大齐陷入战火之中,你我母子哪里能幸免于难?”

  “母妃,儿臣知道,儿臣已经很后悔了,求您就别再说了!”沈思飞真的是很后悔,如果他没有把柄可让人抓,如今朝堂之上唯一有战功的就是他,太子指定没跑了,可现在……

  都怪自己一时心思歪了,现在想弥补都没有方法,除非边关再来一场仗……

  再来一场仗……沈思飞心中蓦然冒出这个念头,并一发不可收拾,到时他就可以戴罪立功,之前的事情还会有谁翻旧账?

  他刚想跟母妃说,突然觉得她不过是一个后宫妇人,若是跟她说这件事,还不把她吓得魂不附体?

  这么想着,沈思飞再也坐不住了,他直接向燕贵妃告退,离开皇宫,回自己的府邸去了。

  御书房,沈风铎与宋骁、路通三人沉默了许久,谁也没有说一句话,致使书房的气氛格外诡异,罗春额上的冷汗密密布了一层。

  过了好半晌,沈风铎这才说:“对于方才朝堂上汪梦柯所说,你们二人怎么看?”

  路通轻咳一声,说:“皇上,臣以为无风不起浪,二皇子必定做过些什么,不然一个小丫头,如何敢,又如何能参二皇子?”

  路通破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宋骁,近日朝中对他二人有各种传言,虽然他对宋骁抢了路珩之所爱这件事看的很淡,但也不妨碍他厌恶宋骁所做所为。

  只是,同样的,二皇子的所为他也不齿。

  沈风铎叫路通来,就是这个意思,朝中所有大臣里,不畏惧宋骁,敢于直言不讳的,也就只有这个倔强小老头了。

  “路爱卿这是何意?”沈风铎故作惊讶地问,“难不成爱卿认为,汪梦柯背后有人指点?”

  路通转过身,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厌恶,看着宋骁,说:“那就要问问镇国公了,那个小丫头来这里,为的可不就是他吗?怎么就突然想起参二皇子一本呢?”

  宋骁敢筹划这件事,他早就想好了退路,冷冷一笑:“首辅大人这是在怀疑我?”

  “不是怀疑,老夫认为,此事就是镇国公你在背后指使。”路通面色冷淡地看着宋骁,“一个小姑娘,与华京城任何人都没有利益关系,除了你。”

  沈风铎坐在上首,看着他们两人,一言不发,一副等着看宋骁如何应对的神情。

  宋骁自然明白皇帝将路通这个倔老头叫来是什么意思,他点了点头,说:“首辅大人所说不错,可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宫中陪伴长公主,除此之外就回了宫外的府邸一次,若不信,首辅大人可以派人去查。”

  沈风铎这时开口了:“对对对……没错,这件事还是朕安排的,路爱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臣可不曾误会任何人。”路通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躬身道,“这只是臣自己内心的想法,其他的还请皇上明查。”

  宋骁立刻拱手道:“皇上,既然这件事涉及到臣,臣便自请避嫌,调查二皇子一事,还请皇上交给其他朝臣去做。”

  沈风铎思虑了片刻,叹了口气,说:“既是如此,那宋骁,你便待在府中,哪儿也别去了,以免惹人非议,朕会让龙鳞卫亲自守着长公主府,排除你的嫌疑。”

  这是□□的要软禁宋骁,沈风铎却偏偏找路通来,绕了这么大一圈,足以说明他如今对宋骁是如何忌惮。

  “是,臣明白。”宋骁十分配合地躬身一揖,“臣这就回府去,在这件事调查完毕之前,绝不出府。”

  路通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皇帝利用了他,心中有些恼火,却又不敢宣之于口,只好沉默不语。

  沈风铎看了一眼沉默的路通,说:“爱卿先回去,朕有两句话想对宋骁交代。”

  路通微微躬身,告退离开御书房。

  沈风铎方才打了一巴掌,此刻却又想给宋骁一颗枣,弯了弯眉眼,说:“路通那个老倔头就是那样,你不要同他计较,你对朕,对大齐的忠心,朕都看在眼里,自然不会不信你。”

  “多谢皇上。”宋骁只好配合他,满脸的感恩戴德,“只是长公主那边……”

  “放心,朕会替你解释清楚。”沈风铎从上位走下来,拍了拍宋骁的肩,“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这几日只当休沐吧。”

  “是,臣告退。”宋骁躬身一揖,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沈风铎右手一挥,立刻有一个掩藏在黑暗处的龙鳞卫上前:“着人盯着长公主府,盯紧了,若是看不住,便提头来见!”

  那名龙鳞卫立刻应声,再度无声无息地隐没在黑暗中。

  宋骁离开御书房,就打算直接回府,他知道皇帝一定会派人暗中跟着他,却在宫门口瞧见似乎一直在等他的路通。

  路通见他出来,缓缓走过来,一脸愤然地说:“此事,与老夫无关。”

  出宫之后,路通越想越憋气,越想越懊恼,皇帝居然拿他一个两朝老臣当猴耍,偏偏自己还就上了这个当。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该跟宋骁解释一句,他虽然不喜这个年轻的镇国公,但毕竟是大齐的功臣。

  宋骁淡淡一笑,觉得这个倔老头还真是可爱,他点点头说:“这个我知道,路大人不必在意。”

  路通皱着眉头,脸色涨得通红,沉默了片刻,转身上了自家马车,就见那马车像是逃一般飞也似的走了。

  宋骁这才上了何铄牵过来的马,低声说:“盯着辛妃那边的动静,别盯太紧,以免打草惊蛇。”

  何铄点头:“是,那二皇子那边呢?”

  宋骁冷冷一笑:“由他去,他要作死,谁也拦不住。”

  说完,他感觉到有人跟着,便立刻驾马回府,中间没有任何停留。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小可爱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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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惊鸿宫。

  不知是不是因为宋骁这两日都没来, 沈伊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有些提不起精神,浑身乏力, 懒洋洋地趴在窗前看月光。

  梓檀拿着一件外衣给她披上:“公主, 虽然天气已经热起来,但是春日的夜里还是有些凉风的, 仔细着着凉。”

  沈伊下巴枕在手臂上, 也不回头,问:“你说宋骁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和本宫一样在看月亮?”

  梓檀轻笑:“原来公主是想念国公爷,这才睡不着。”

  “是啊。”沈伊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 她点了点头,“本宫是想他, 很想很想。”

  崔宁进来, 看到沈伊的面色有些发白, 她皱着眉头,倒了杯热水端过来:“殿下喝点水, 奴婢瞧着您面色不太好, 还是宣孙御医来瞧瞧吧?”

  沈伊偏着头看了一眼崔宁, 有几分俏皮地说:“本宫是害了相思病, 相思你们家国公爷,见不到他,哪个御医瞧了也不管用。”

  崔宁苦笑着摇了摇头:“殿下这两日乏力嗜睡,许是着了风寒,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奴婢便宣孙御医来给您瞧瞧, 此刻殿下还是快去歇着吧。”

  梓檀走过来扶着沈伊起身:“奴婢可要将公主服侍好了,不然国公爷怪罪下来,奴婢可吃罪不起。”

  “就你机灵。”沈伊刮了一下梓檀的鼻尖,终究还是站起身去床榻上躺着,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睡眠格外地好。

  次日清晨,崔宁宣的孙御医还没来,罗春倒是来了,说皇上宣长公主去御花园。

  沈伊洗漱了一番,特意不施粉黛,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裙就直接去了御花园,任谁看着都像是一个失去所爱,憔悴不堪的少妇。

  果然,看到沈伊这个样子,沈风铎的心先软了半分,他让崔宁赶紧扶着沈伊坐下,还亲手给沈伊倒了杯水喝。

  沈伊接过水杯,眼眶却是泛红的:“儿臣多谢父皇关心。”

  “傻孩子,你是朕的女儿啊,朕关心你是应该的。”沈风铎心疼地看着女儿,语气格外温柔,“你看看你,这些日子都瘦了,面色也不好,这样下去可不行。”

  沈伊摇了摇头,眼眶越发红了,眼角湿润:“儿臣没事,不过是这些日子在宫中待得久了有些闷罢了。”

  “伊儿,朕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沈风铎叹了口气,“那个汪梦柯是你带回来的,没想到她居然如此不识抬举,若不是念在她立了战功,朕倒是朕要拿她是问。”

  沈伊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父皇,她若是真心实意对宋骁,便是做个二夫人,也未尝不可。”

  沈风铎心里仿佛被一只大手生生揪下一块儿,他微眯着眼看着女儿,说:“朕知道,你与宋骁只想做一生一世一双人,朕不会让那个汪梦柯得逞。”

  沈伊扭过头,“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多谢父皇,只是此时已成定局,宋骁对汪姑娘也有意,本宫便不好拆人姻缘。”

  “你不好拆她的姻缘,那你自己的呢?”沈风铎无奈地说,“朕将你许配给宋骁,是想让他疼你爱你,并不是让他来惹你伤心的,他如果再执迷不悟,朕能给他的一切,也收得回来。”

  说这句话时,沈风铎的心里是忐忑的,他实在是不知,以宋骁今时今日的地位,自己如今还是否能掌控得住?

  沈伊喝了杯水,沉默不语,坐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的胃里一阵泛酸,险些恶心地吐出来,面色越发苍白了。

  沈伊只是略施粉黛,面色本就不好,此刻越发难受,额头上不着痕迹的落下基地冷汗。

  瞧着她面色不对劲,沈风铎立刻让罗春去宣御医,孙御医被罗春催命似的一直催着,一路小跑着来了御花园。

  见到皇上和长公主,孙御医一一行礼后便上前两步,准备给沈伊诊脉。

  沈伊伸出手放在玉石所做的桌子上,崔宁为她盖上一块绢帕,继而便站在一边等着。

  孙御医诊了这只手又诊了沈伊的左手,之后面露喜色地想,自己这一回终于不涉及任何宫中秘闻,终于能好好地报一回喜。

  孙御医膝行着离远了些,对着沈伊正正当当地磕了个头,把沈伊吓了一跳,心说自己这是要不久于人世吗?

  只听孙御医说:“恭喜皇上,恭喜殿下,殿下已有一个月的身孕,胎儿很健康。”

  沈伊蓦然坐直了身子,她一个做过母亲的人,却因为最近这些日子事情太多,竟忽略了自己身体的异样,还开玩笑说自己是害了相思病。

  沈风铎听闻这样的消息,十分欣喜,他看着沈伊笑道:“朕的伊儿要做娘亲了,朕也要做外公了。”

  沈伊红着脸低下了头,伸出手在自己的小腹上轻轻拍了拍,片刻间面色又垮了下来,有些低落地说:“哪有什么用,他爹都快不要他了。”

  “他敢?”沈风铎一拍桌子站起来,情绪有些激动,沉默了片刻,“伊儿放心,过两日朕就让宋骁来看你。”

  说完,沈风铎又对着孙御医吩咐道:“从今日开始,每日早晚给长公主请脉,让一个妥帖的医女过来照顾长公主,可明白?”

  孙御医喜滋滋地说:“是,臣明白,臣必定会尽心尽力地照顾好殿下及胎儿。”

  沈风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对沈伊说:“朕还有些事情,你要好好休息,朕先走了。”

  沈伊正要起身恭送,却被沈风铎按了回去,只好微微低头目送着他离开。

  待皇上走了,梁禄上前将跪在地上的孙御医扶起来,笑着说:“奴才跟您去安胎药。”

  孙御医躬身一揖:“殿下,微臣告退。”

  沈伊微微颔首表示他可以走了,待他离开,这才露出几分喜色,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心说她终于怀上宋骁的孩子了!

  崔宁与梓檀相视一笑,一同欠了欠身,说:“奴婢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沈伊笑着说:“待这件事情过后,惊鸿宫与国公府上下都有赏。”

  “国公府?”梓檀疑惑地问,心说哪里有国公府?

  “本宫与宋骁大婚时,虽然他不在,但本宫是有心将公主府改为大将军府的。”沈伊说,“待这件事过去,便直接改为镇国公府吧,再叫公主府,便有些不成样子了。”

  梓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崔宁再度欠了欠身:“奴婢这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何铄去,让他禀报给国公爷,国公爷必定开心地不得了。”

  沈伊叫住了她:“不必去了,本宫想过两日再见到他时,亲口告诉他,本宫有身孕这件事,先别传出去,孙御医来时,就说本宫身子不适。”

  崔宁立刻明白过来,如今若是被宫中之人知道殿下有身孕,怕是有心之人又要起幺蛾子了,到时一事未平一事又起,殿下必定没法好好养胎。

  沈伊看着自己的小腹,柔声道:“也不知道是个儿子还是女儿,你们说,宋骁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梓檀轻笑道:“奴婢猜,只要是公主生的,无论男孩女孩,国公爷都能开心地大笑三天。”

  沈伊食指轻点她的额头,笑着嗔怪道:“你这丫头,嘴巴越发刁滑了!”

  主仆三人说笑了一会儿,就听到梁禄在外禀报:“殿下,辛妃娘娘来了。”

  沈伊抬起头,看着窗户外一颗大树,微微点了点头,只见那棵树似是被一阵风吹过,树叶轻轻动了动。

  沈伊这才起身,梓檀忙将她扶着走到了大殿外面,便看见辛妃已经进来了,朝着她欠了欠身。

  辛妃笑得十分温婉柔和:“殿下安好。”

  沈伊上前亲手将她扶起来,扶着她在桌旁分主次坐好,这才说:“辛妃娘娘对本宫的好,本宫都记在心上,以后不必再行礼了。”

  辛妃却笑着说:“对殿下好是我应该的,见了殿下行礼也是应该的,该有的礼数不能废。”

  沈伊沉默地笑了笑,她这些日子一直想方设法让自己看起来憔悴一些,如今有了身孕,便不必想别的法子了,只要她不施粉黛,便看起来面色不佳。

  见她不语,辛妃故作心疼地说:“殿下这些日子受苦了,面色看起来也不好,本宫带了些补气血的药材,给殿下补一补。”

  沈伊感激地说:“多谢辛妃,有心了,崔宁,收下吧。”

  崔宁从夏青手中接过药材,对着长公主和辛妃欠了欠身,便直接往后院去了。

  “总是叫辛妃这样,本宫真是过意不去。”沈伊面有歉意地说,“梓檀,去取父皇赏给本宫的一些首饰,送于辛妃。”

  梓檀立刻欠了欠身,往大殿后面去了,到首饰柜里找了一件比较能拿得出手的金步摇,用盒子装好拿了出来。

  沈伊看了一眼,对辛妃说:“这个金步摇,是本宫大婚时的陪嫁,辛妃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

  “如何能嫌弃?欢喜还来不及。”辛妃朝着夏青点了点头,“既然是殿下的心意,便收下吧。”

  夏青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盒子,然后便退到了辛妃身后站定。

  “要我说,殿下就该想法子让那个汪梦柯哪来的回哪去。”辛妃面上带着几分心疼,几分嗔怪,几分义愤填膺,“怎么来了一趟华京,入了几次宫,就觉得自己能和殿下相提并论了?”

  听到这话,沈伊的情绪便低落了几分,甚至眼眶都红了:“这些日子,所有人都劝本宫,要本宫大度,留下那个汪梦柯,不就是二夫人,有何容不下的?只有辛妃是替本宫着想。”

  辛妃的笑意更深了些:“本宫眼瞧着殿下长大,怎么能不心疼你呢?”

  沈伊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眼角似有泪滴:“本宫自小便没了娘亲,父皇到底不是时常都在,若不是辛妃,本宫……”

  辛妃的眼眶也红了:“好了,不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伊、辛妃在线飙戏,你觉得谁更胜一筹?

第96章

  两人正在红着眼眶亲亲近近地说着话, 听到梁禄在外面禀报说汪梦柯来了。

  辛妃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她来做什么,还嫌将你气得不够吗?”

  沈伊叹了口气:“既然她要做宋骁的二夫人, 那迟早是要再见面的, 让她进来吧。”

  梁禄应了一声,正打算去宫门口宣汪梦柯进来, 却发现她已经迫不及待地从外面自己跑进来了, 直接闯进了大殿内。

  一进门,汪梦柯直接跪下,眼角有泪, 声音哽咽地说:“殿下,这一切都是臣的错, 请不要牵连国公。”

  沈伊仿佛吃了一惊, 看着她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本宫怎么牵连国公了?”

  汪梦柯当当正正磕了个响头,红着眼说:“是我非要嫁给国公, 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求殿下放过国公!”

  沈伊都被气笑了:“你越说本宫越糊涂了, 本宫怎么不放过国公了?”

  汪梦柯擦了擦眼泪, 脖子一梗,这才看出几分战场上的英气来,在沈伊与辛妃的注视下站起身。

  汪梦柯:“国公被皇上软禁在府中,还说随时会收回给他的一切权利,这难道不是拜殿下所赐?”

  “放肆!”沈伊还未开口,辛妃却已经“瞧不下去”了, 厉声呵斥,“这是在宫中,不是边关滟州,你知道自己这是在同谁说话吗?”

  说完,辛妃朝汪梦柯暗暗递了个眼色,奈何她就是根直来直去的“棍子”,看不懂辛妃的暗示。

  “辛妃,没必要同她一般见识。”沈伊倒是很和气地拽了拽辛妃的衣袖,转而对汪梦柯说,“汪姑娘,本宫从未想过要软禁国公,他是因为此事被你所牵连,因此才自请回府避嫌,难道你还没看明白?”

  “你胡说!”汪梦柯一张脸涨得通红,也不顾不得礼数,“皇上明明在朝堂上说,把调查二皇子一事交给国公,怎么就会散朝之后软禁国公?一定是你嫉妒,怕我与国公见面,这才想出这样歹毒的计策!”

  这回崔宁忍不住开口:“住口!汪姑娘以为惊鸿宫是什么地方,可以让你这样大呼小叫?”

  “殿下。”汪梦柯忽然又跪下来,“我可以不嫁给国公,只求你别这样对他,他骄傲一世,如何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沈伊面色一凉:“本宫也告诉你,给宋骁权利与否,都是天家的恩德,是赏是罚,宋骁都得跪着谢恩。”

  汪梦柯气得站起身:“你!你好歹毒的心思!”

  辛妃见再说下去怕会惹恼了沈伊,给了夏青一个眼色,示意她将汪梦柯拉出去。

  夏青会意,立刻上前拽着气得快要冲过来的汪梦柯,直接出了惊鸿宫。

  辛妃这才转身,温和地笑了笑:“不过是个没有教养的小丫头,殿下莫要与她置气,没得气坏了身子。”

  沈伊微微低着头,乌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目光,看不出情绪,却任谁都能觉得她是在生气。

  辛妃叹了口气,吩咐崔宁:“好好照顾你家殿下,若是有什么需要,便着人来找本宫。”

  崔宁应声,将辛妃送到了宫外,眼瞧着她走远了,这才回去。

  辛妃直接回宫,等了一会儿,才见夏青回来,她问:“把她送回去了?”

  夏青欠了欠身:“是,奴婢亲自送到宫门外。”

  辛妃气得一拍桌子:“这个汪梦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今天居然跑到惊鸿宫去叫嚣,她以为自己是谁?”

  夏青有些疑惑地问:“娘娘为何不找个稳妥的人,这个汪梦柯一瞧就是会坏事的主儿。”

  辛妃冷厉的目光撇了她一眼:“你以为本宫不想,这偌大的华京城,还有比她更合适,也更好利用的人吗?”

  夏青面上一凉,立刻低下头:“是,奴婢知错!”

  辛妃也懒得计较,低声说:“恐怕汪梦柯会再度进宫,你遣人去守着,只要她一进宫,就立刻秘密送来见本宫。”

  汪梦柯是个坐不住的主儿,何况事关宋骁,她的“心上人”,她不可能不来。

  果然,当天夜里,汪梦柯就进了宫,被夏青直接带进了辛妃的宫中。

  汪梦柯见到辛妃,便哭着说:“娘娘答应我,此事不会牵连到国公,我这才肯帮你,如今皇上都将他软禁了,他虽然贵为国公,哪里有皇子来的金贵?皇上必定是相信二皇子的,以为我是国公派来陷害二皇子的。”

  辛妃面色不变,凉凉地说:“本宫只是答应你,此事不会让国公伤及根本,可没答应你不会牵连到他。”

  汪梦柯的面色立刻变得冷厉如刀,有了几分战场上杀敌的戾气:“辛妃这是什么意思?从头到尾你都只是在利用我,如今要过河拆桥?”

  “你急什么?”辛妃伸手拉她坐在旁边,“如今皇上不过是软禁他,以国公如今的权力,还肯被软禁,也算是给足了皇上颜面。”

  “你是说……”汪梦柯不哭了,擦干了眼泪,“此事真是国公主动要求的?”

  “那还有假?”辛妃终于露出几分笑意,却不达眼底,“这件事上,长公主倒是没有骗你。”

  汪梦柯笑了笑:“只要不牵连到国公,怎么都行。”

  辛妃温和一笑,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背:“真是个傻丫头,你就把心安放好,不会有事的。”

  辛妃的宫中正说着话,与此同时,燕贵妃带人急匆匆地去了御书房求见皇帝。

  沈风铎看似正在批阅奏折,实则心思已经飘到了很远,想起自己曾经在王府时,顾念姿总是在他疲累之时,为他做各种软糯可口的点心。

  不知是不是他老了,这些日子总是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想起他与顾念姿的种种,以及他们与宋书琰一起长大的情义。

  宋书琰的眉眼蓦然间与宋骁的重合在一起,竟是那样的贴合,将沈风铎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回过神,听到燕贵妃求见,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罗春,自己谁也不见。

  罗春正要到御书房外,想法子将燕贵妃打发走,却见她已经闯了进来,风风火火的样子把罗春吓了一跳,心说后宫怕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燕贵妃也顾不得行礼,只是欠了欠身:“皇上,臣妾掌管后宫,这几日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沈风铎有些不悦地问:“何事如此慌张,失了应有的体统?”

  燕贵妃身子一震,忙弓着身子说:“请皇上恕罪,实在是这件事太过诡异,牵扯前朝,臣妾这才不得不来禀报,失了礼数。”

  沈风铎皱起眉头,后宫不过都是些妇道人家,能牵扯到什么前朝之事,莫不是这燕贵妃想要替自己儿子开脱,想出什么别的招数?

  许久没听到皇帝开口,燕贵妃顶着压力,石更着头皮说:“臣妾发现那个汪梦柯几次三番进宫,都是为了与辛妃密会,此刻,她就在辛妃宫中。”

  沈风铎这才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让龙鳞卫调查了这些日子,看汪梦柯都与朝中谁来往密切,一直没查出任何问题,却不曾想过居然是后宫之人。

  龙鳞卫对他的话一向是严格遵从,只查了朝中大臣,而忽略了后宫嫔妃。

  沈风铎对罗春说:“让禁卫军直接去后宫拿人,将她们直接带到御书房。”

  罗春立刻小跑着去通知禁卫军拿人。

  燕贵妃弓着身子一直没敢动:“皇上,此事涉及到二皇子,臣妾应该避嫌,臣妾告退。”

  沈风铎摆手让她下去,心说此刻知道避嫌了,之前来禀报时也没见有丝毫避嫌的意思。

  禁卫军向来办事都是雷厉风行,不一会儿,他们便已经压着辛妃和还来不及出宫的汪梦柯进了御书房,继而全都整齐有素地退了出去。

  禁卫军前来拿人的那一刻,辛妃就知道此事要完,这个汪梦柯做事真是太不当心了!

  虽然心里明镜一样,辛妃表面上却仍要垂死挣扎一番,她疑惑地问:“皇上,臣妾这是犯了什么罪,要劳动禁卫军来拿人?”

  沈风铎冷冷地说:“犯了什么罪?朕早在十三年前就该杀了你!”

  辛妃原本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温婉表情,听到这话,蓦然抬起头与沈风铎对视,唇角勾了勾,眸中都是冷意。

  她什么都没说,沈风铎却自觉说漏了嘴,立刻找补回来:“汪梦柯虽是女子,却也是外臣,难道辛妃不知后宫妃嫔与外臣勾结,是何罪?”

  辛妃冷笑,毫不避讳地对上皇帝的目光,仿佛方才皇帝的一句“朕早在十三年前就该杀了你”,戳破了他们之间原本的假象。

  辛妃冷笑道:“汪梦柯是外臣,可她也不过是个女子,那日她去惊鸿宫苦苦哀求长公主,却被长公主赶出来,臣妾不过是安慰了几句,她便把臣妾当做亲人,无事便来宫中坐坐,说几句女子之间体己的话,怎么,这样也不行吗?”

  汪梦柯一进门就直接单膝跪地,此刻低着头一言不发,心里却十分感慨,没想到辛妃表面上温婉柔和,实则不仅心思歹毒,还胆大包天,对皇上都敢如此不敬。

  沈风铎似乎被辛妃的话给问住了,半晌没有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既然你不肯承认,朕只有将你送到天牢,你可知禁卫军审犯人的手段?”

  辛妃眸中没有丝毫惧色:“臣妾自然怕,臣妾不过一介弱女子,若是看见刀剑吓破了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沈风铎咬着后槽牙,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汪梦柯身上:“你倒是说说看,你到辛妃宫中,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汪梦柯正在奇怪为何皇帝看起来有些怕辛妃说出什么,骤然被问及,怔了怔,说:“辛妃娘娘所说不错,臣只是将娘娘当做长辈一般敬重,说说心里话。”

  作者有话要说:  辛妃要倒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也将随之曝光!

第97章

  听到汪梦柯这么说, 辛妃悬着的心一下子跌回原位,她生怕这个直肠子的丫头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到那时即便二皇子有再大的罪过, 皇帝也会以为都是她陷害的。

  沈风铎诡异地笑了笑:“长辈?汪梦柯,你与长公主在滟州几个月的情谊都能说翻脸就翻脸, 你才来华京城几天, 怎么这么快就把辛妃当成长辈了?”

  汪梦柯的脸一红,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索性什么也不说, 低着头,一副惶恐的模样。

  “汪梦柯, 你若是再不说实话……”沈风铎微微眯了眯眼, 狭长的双目迸射出冷厉的光芒, “朕就让宋骁一辈子都别出来!”

  “不要!”汪梦柯惊恐地大叫,慌忙匍匐着说, “此事都是由臣一心想要为父亲, 为边关的战士讨个公道引起, 与国公没有任何关系!”

  “皇上, 您就这么吓唬一个小丫头吗?”辛妃的眼神有一丝慌乱。

  “来人……”沈风铎不理会她的挑衅,对着大殿外吩咐,“将宋骁……”

  “皇上!”汪梦柯大叫着,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是辛妃, 这一切都是因为辛妃说,她可以帮助我做国公的二夫人,还能帮我与长公主重修旧好,那些证据……都是她给我的。”

  辛妃微微闭了闭眼,自己筹谋这么多年,没想到居然一朝尽丧,全都毁在一个为情所困的死丫头身上,她真是很后悔当初轻信了这丫头。

  不是边关生死上走过好几遭的人吗,居然这么快就将她出卖了个干净?

  辛妃的心中飞快地将整件事情捋了一遍,最后,她想到了一个最没可能的可能,汪梦柯是沈伊故意安排到她身边的,她们给她唱了一出反间计!

  她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这里面,他到底参与了几分?要扳倒她,居然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吗?

  沈风铎唇角一勾,目光冰凉地看着这个曾经的枕边人,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辛妃疯了一般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沈风铎,还是你厉害,你赢了!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

  她没有为自己,甚至是儿子辩解一句,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说得越多,沈风铎就会越恼怒,若是不小心,可能会对思恒不利。

  沈风铎看着这个疯癫的女人,厌恶地转过身去,摆了摆手:“带下去,将辛妃宫中一干人等全都拿下,让龙鳞卫去审。”

  立刻有人进来大殿,压着辛妃出去了,昔日宫中人人称赞人美心善,最是好相处的辛妃,就这样被毫无形象地压了出去。

  一个黑影躲在暗处,瞧着被人带走的辛妃,目光中露出几分痛楚,他得到消息便立刻进宫,没想到还是迟了。

  辛妃被带走,御书房只剩下沈风铎,和依旧跪着的汪梦柯。

  汪梦柯低着头,说:“臣一时鬼迷心窍,上了辛妃的当,还请皇上降罪。”

  沈风铎想立刻将她拖出去,可想到她背后之人,如今还不是他与宋骁正面冲突之时,沉默良久,他摆手示意她离开。

  罗春忙说:“汪小将军,皇上已经不怪罪于你了,你还不快谢恩?”

  汪梦柯恍然大悟般,匍匐下去:“臣多谢皇上,只是……皇上,此事虽是臣被利用,但确有其事……”

  “汪小将军!”罗春实在是服了这个一根筋的丫头,“此事都是辛妃构陷,汪小将军也是被辛妃所利用,皇上念在你年少无知,便不同你计较,你快快谢恩出去吧。”

  汪梦柯还想说什么,却被罗春有些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她只好作罢,磕了个响头,站起身往御书房外面走去。

  离开皇宫,汪梦柯的直接回了客栈,她的手心一直在冒汗,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真的是紧张极了。

  她刚进门,就看到客栈里面坐着一个人,还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一个!她激动地差点直接扑过去。

  路珩之见她回来了,笑着说:“宋骁派人告诉我,今天你的事情就结束了,想必受惊不小,让我来看看你。”

  只要看到路珩之,汪梦柯刚才的紧张和害怕就全都抛诸脑后了:“对不起,之前骗了你,谢谢你不计前嫌。”

  路珩之拍了拍自己单薄的胸口:“你为朋友两肋插刀,我都明白,我等你。”

  汪梦柯红着脸坐在他对面:“这下整个华京城都知道,我要做镇国公的二夫人,只怕你家里人不会同意我……”

  路珩之突然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眼神格外地温柔:“梦珂,你放心,无论前路再难,只要我们对彼此的心不变,总会有办法。”

  汪梦柯顺势站起身扑进了他的怀里,捧着他的脸颊亲了亲:“谢谢你,路珩之。”

  路珩之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胸口,被捏疼的脸蛋,苦笑着说:“你这丫头,力气真大。”

  汪梦柯的目光一瞬间如淬入万丈霞光,温柔地不像话,她这次小心翼翼地捧着路珩之的脸,轻轻地吻了上去。

  路珩之拥住了她的腰身,将她紧紧圈在怀里,看着她紧闭的双眸,颤动的睫毛,心想:一切都结束了,你还在,对我的心也没变,真好!

  皇宫有两处大牢,一处天牢归禁卫军掌管,一处是暗狱,归龙鳞卫掌管,除了皇帝和龙鳞卫,谁也不知道暗狱在哪里。

  辛妃就被关在暗狱之中,她坐在里面,却依然一副淡定温和的模样,头发丝都不曾乱一根,仿佛坐在自己的宫中。

  辛妃回忆着自己走过的这一生,无论做的哪件事她都不曾后悔,到头来却后悔轻信了一个小丫头,导致她多年筹谋毁于一旦,想复仇的人依旧高高在上。

  辛妃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感觉到似乎有人来了,她不用去瞧,在这个时候能来看她,还能进得来的,只有他——那个时常在她宫中出没的黑影。

  龙鳞卫分为黑白两支,黑卫负责暗杀,白卫负责搜集消息,黑影便是黑卫的首领,名叫洛尘。

  洛尘自小便与辛妃一同长大,对她暗生情愫,可惜她对他,从来都是利用,从不肯正眼瞧他,即便此刻已经沦为阶下囚,她依旧不愿看他哪怕一眼。

  他也曾是华京城负有盛名的勋贵子弟,自信满满地去辛家提亲,却被眼前的辛妃一口拒绝,没多久她便嫁入了王府,她宁愿做王府的妾,也不愿做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么多年,他为了她千方百计成为龙鳞卫,又坐上首领之位,最终却不过是被她百般利用,这些他都不在乎,只要能看到她,他也是心满意足的。

  “筱楠。”洛尘轻唤辛妃的闺名,“都到这步田地了,你死心吧,跟我离开这里,我们与浪迹天涯,好吗?”

  辛妃抬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就吝啬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这些年了,你天天问这句话,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你不烦吗?”

  虽然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可洛尘还是不死心地想要再试一试:“筱楠,即便你不愿跟我走,我也要救你出去,只要离开这里,你想去哪都好,不想让我跟着,我就像以前一样,只是你需要时出现,好吗?”

  洛尘也觉得自己的爱太过卑微,这些年他的真心被辛筱楠一点一点踩碎在脚下,他却依旧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他做不到!

  辛妃冷冷地笑了,整个暗狱之中都是她格外凄厉的笑声:“洛尘,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样天真,皇帝不会让我活着离开这里的。”

  洛尘以为她动摇了,激动地眼底都有了亮光:“你别怕,我既然说了要救你,我一定会想法子让你安全离开。”

  他心想,哪怕是拼上了性命,他也要救她离开!

  辛妃突然抬起头,这么多年,第一次正眼瞧他,不带丝毫情意,只是看普通人那样冷淡的眼神,却足以让洛尘欣喜若狂。

  辛妃勾了勾唇角,问:“洛尘,这些年你为何不成婚,为何对我百依百顺?”

  洛尘怔住了,他没想到辛妃会问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说:“筱楠,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明白吗?”

  洛尘自多年前宫中宴会第一次见辛筱楠,就觉得她容颜绝美,气质如兰,是这华京城其他官家小姐所不能比的,他便一见倾心。

  提亲不成,他也不懊恼,她嫁入王府的那一天,他却觉得天都塌了,整个人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如一具行尸走肉。

  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进入王府的龙鳞卫之中,他才发现这是一个极好的差事,他终于可以每天都看到她了。

  看着她笑颜如花,看着她温婉可人,甚至看着她……软倒在王爷怀中。

  辛筱楠是个极为聪明的人,看到他出现在龙鳞卫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为何而来,从此便事事找他。

  洛尘这些年,将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事事都听从她的,却换不来她的丝毫在意。

  辛妃大笑:“我自然明白,你不就是为了我的身体,这么多年没有得到不甘心罢了,现在我就在这里,你来便是,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你……”洛尘气结,真的很想撬开这个女人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两人之间诡异地沉默了片刻,洛尘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他闭着眼深深呼吸片刻,面色沉重地转身离开。

  在他的背后,辛妃的目光蓦然变得幽深似海,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暗狱之中,她明知皇帝不会放过她,或许她都不会活过今晚,又何故拉一个人进来?

  何况若是她死了,洛尘必定会仇恨皇帝,岂不是依旧有人替她完成她未能完成的事?

  一念及此,辛妃大笑起来,直笑得自己眼泪都涌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抱洛尘小可怜~

第98章

  沈伊正在宫里等着消息, 窗口外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何铄自树上一跃而下, 落在窗外。

  何铄躬身道:“殿下, 辛妃已经被抓,如今关在龙鳞卫的暗狱之中。”

  沈伊点了点头:“告诉国公, 我今夜要去暗狱, 见到辛妃。”

  何铄吃了一惊,想劝阻,却见长公主一脸的郑重其事, 最终还是没开口,立刻转身跃上树顶离开。

  崔宁焦急地说:“殿下, 您如今已经身怀有孕, 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梓檀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 公主,暗狱那种地方, 阴气重, 又晦气, 还是别去了, 让奴婢替您去。”

  沈伊果断地摇了摇头:“我必须得去,我得从她口中得知当年她为何害死我娘亲。”

  沈伊让何铄去查那个自称是夏鸾义子的青年,又威逼利诱,这才诈出他的实话,原来他的确在当晚看到有黑影去了夏鸾家,却没捡到什么令牌。

  那个龙鳞卫的令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交给他的, 那个男的还说,他若是泄露出去半个字,就让他们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何铄通过那个青年,设法钓出那个交给他令牌之人,顺藤摸瓜查到了洛尘,这才发现,原来洛尘与辛妃竟是有一段渊源。

  看来这些年,龙鳞卫黑卫,以首领洛尘为尊,没少为辛妃做事。

  崔宁与梓檀知道自家长公主的脾气,她已经决定的事情,是劝阻不了的,她们只好跟着。

  也不知宋骁怎么办到的,总之半个时辰后,沈伊已经在暗狱之中见到了辛妃,本以为会狼狈不堪,却不想她依旧淡定自若。

  见到她来,辛妃笑了笑:“在这种时候,还肯来看本宫,也能来看本宫的,也就只有长公主了。”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沈伊冷笑,“都沦落到暗狱,还能如此惬意,本宫倒是对辛妃格外钦佩。”

  “不必说这些。”辛妃蓦然抬起头,看向沈伊的目光格外阴鸷,“本宫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还不都是拜你所赐?本宫一生猎鹰,没想到临了竟被鹰啄了眼。”

  “辛妃的戏真是好,这些年对本宫照顾有加。”沈伊暗暗握紧了拳头,“若不是废后的话,本宫倒是真以为你是个格外善心的人。”

  沈伊这话说得没错,若是不会废后临死说出的那些话,她不会怀疑到辛妃头上,两世为人,居然都被辛妃给唬了过去。

  “哈哈哈……”辛妃大笑,暗狱之中充斥着她凄厉的笑声,“原来是废后所说,难怪你会怀疑到本宫,本宫还以为是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

  “那么……”沈伊双手紧握成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才问,“你当年到底是怎么害死我娘的,又为什么要杀她?”

  既然有废后给沈伊提醒,辛妃一点也不意外她这么问,一撩自己额前的一缕发丝,坐得格外端庄。

  她说:“杀便杀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本宫瞧着她碍眼,挡了本宫的道儿,你满意了吗?”

  沈伊逼着自己冷静,不要被她影响神智,沉默了片刻,才说:“很好,既然你已经承认了,那你也死得不算冤。”

  辛妃浅浅淡淡地一笑:“沈伊啊沈伊,你和你那个娘亲真的是一样的惹人厌,总是一副看似柔弱的模样,实则惹人恶心。”

  沈伊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知道这个辛妃不会再说出什么,她索性不再浪费时间。

  正要走,看到几日不见的宋骁亲自来接她了,沈伊露出温和的笑意,迎了上去。

  不知是什么原因,宋骁是穿着盔甲来的,盔甲太过冰凉,他并没有拥住沈伊,只是握了握她的手。

  看到宋骁的一瞬间,一直淡然自若的辛妃却突然疯子一样扑了上来,双手抓住牢中的栅栏,对着宋骁大喊:“书琰哥哥,是你吗?你是来接我了吗?”

  宋骁皱眉,不理会这个疯女人,准备带着沈伊离开这个地方。

  辛妃却伸出手来挥舞着,企图引起他的注意,声音温柔之中又带有几分凄厉,显得十分诡异:“书琰哥哥!你别走!我知道你是来接我的,我这就跟你去,让我摸摸你的脸。”

  宋骁不想理会,沈伊却觉得心里有一个疑惑更大了,辛妃口中所叫的“书琰哥哥”,想必就是曾经的宋家世子宋书琰。

  可她为什么会将宋骁错认成宋书琰,难道……这天下竟真的有这样巧的事情。

  沈伊看了看宋骁的侧脸,冷峻精致,他真的就是自己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宋家小哥哥吗?

  这么想着,宋骁已经挽着她的手,带她离开了暗狱,直接将她扶着上了等在门口的软轿,轻抚她的脸颊,说:“你先回去,这里的事情交给我。”

  沈伊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决定回去好好翻一番宋家的案卷,查找一些蛛丝马迹。

  宋骁眼瞧着她离开,继而拍了拍手,让人守在暗狱外面,将这里守得如铁桶一般,只等着没头苍蝇撞上来。

  黎明之前的黑暗,总是所有人最放松的时候,暗狱外面终于有了动静,一群黑衣人悄悄地在接近,宋骁暗暗做了一个手势,所有的禁卫军都躲了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那群黑衣人就到了暗狱门口,正打算进去,洛尘却觉得不太对,怎么会一个守卫都没有。

  他正打算让所有人都撤退,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禁卫军们从天而降,将他们包围住。

  洛尘知道自己上了当,却不能这样就放弃,即便知道里面有危险在等着他,他还是一头扎进了暗狱。

  果然,暗狱里,宋骁穿着盔甲,手握佩剑,如一尊夜神一般守在里面,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洛尘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夜不仅不能救辛妃出去,甚至见她最后一面可能都见不到。

  宋骁按下了剑尖,冷淡地说:“毕竟共事多年,我不想与你动手,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洛尘摇了摇头:“不,我不会束手就擒的,我知道,有你和禁卫军在这里,我是不能救她出去了,只求你看在我们共事多年的份上,放我进去,同她在一起。”

  “不可能。”宋骁断然拒绝,“你以为你那么大的动静召集人手,皇上会不知道?”

  “见到你我就明白了。”洛尘淡淡一笑,“是皇上派你来的,我也知道我和她都活不了了,既然如此,就让我与她一同赴死,黄泉路上,她一个人会害怕的。”

  宋骁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上一世,自己明知沈伊已经死了,却还是拼了命地赶往北漠的校场,见她最后一面。

  见宋骁的神情有所松动,洛尘就知道他与自己是同路人,趁热打铁地说:“若是换做你,你也一定会拼了命地进去吧?”

  这句话,一下子说到了宋骁的心坎上,他手里的剑尖落了下来,看似要放洛尘过去。

  洛尘欣喜不已,走到宋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多谢你,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我想求你最后一件事,将我和她的尸体葬在一处,哪怕是个乱葬岗,都无所谓,只要与她在一起。”

  宋骁的心神略微有些恍惚,竟就被洛尘给钻了空子跑进去,他收剑回鞘,罢了罢了,皇上不过是要一个结果,死也是一个结果。

  不一会儿,就听到辛妃的叫声:“洛尘你疯了吗,你居然要杀了我?”

  洛尘苦笑着说:“既然都要死,不如我们一同死,这样,也有个伴儿。”

  辛妃一边躲闪一边大喊:“你这个疯子,谁要与你一同死?书琰哥哥,你快来带我走!”

  洛尘苦笑着摇了摇头,都到了这步田地,她居然还是只想着她的“书琰哥哥”,他微微闭了闭眼,将手中的剑从她背后贯穿而入,将她拥入怀中,感觉到剑尖刺破自己身体的疼痛,他却是笑着的。

  辛妃惊恐地望着这个疯子,他居然敢,居然敢……这么贴近她!她蓦然倒吸一口凉气,好疼!

  洛尘拥着她满足地叹息,终于可以拥她入怀了啊,他看着近在咫尺,带着血丝的唇,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吻了上去。

  唔……好柔软……

  宋骁走出了暗狱,对着外面被活捉的黑卫们说:“带着他们,去宫外葬了。”

  顿了顿,他又叮嘱所有人:“放一把火,今夜我们赶来时已经迟了,辛妃放火自焚,烧死了众多龙鳞卫,与首领洛尘,明白吗?”

  禁卫军全体沉默地去做事,放火的放火,抬尸体的抬尸体,洛尘与辛妃已经都死了,只是一个是满足地闭着眼睛,含着辛妃的唇,一个是惊恐地睁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暗卫们朝着宋骁当当正正地磕了一个头,其中一人说:“多谢国公爷,我们定会将首领的尸体带出去安葬。”

  宋骁摆了摆手,让他们离开,暗卫们立刻抬着尸体,顺着禁卫军指引的一处隐秘之地走了。

  身后的暗狱起了一把大火,将这里曾经所有的罪恶与情意都埋葬在了里面。

  宋骁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便直接去了御书房复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沈风铎却明显不信:“洛尘召集那么多人手,只是为了守卫暗狱?”

  宋骁低着头,面不改色:“臣所看到的,就是这样,尸体都已经烧为灰烬。”

  沈风铎盯着宋骁的脸颊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丝毫破绽,他摆了摆手:“罢了,既然人都已经死了,朕便不再追究。”

  宋骁拱手一揖:“是,臣告退。”

  沈风铎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御书房外,眸中蓦然迸射出冷芒,他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狼,终究不受他控制了。

第99章

  从御书房出来, 宋骁便直接回了惊鸿宫,事情已经了结, 他终于不用再演戏了。

  沈伊依旧站在窗前, 看着皎洁的月光等他,宋骁悄然换了盔甲, 洗漱后, 只穿着亵衣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沈伊轻笑:“回来了,事情都结束了”

  宋骁的下颌在她的头顶轻轻点了点:“结束了,辛妃已经死了, 杀母之仇报了。”

  沈伊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我总觉得这件事不那么简单,你还记得辛妃见到你的时候, 口中叫着‘书琰哥哥’, 她自小在华京城长大, 能够认识又叫书琰的,只有昔日的宋家世子宋书, 唔……”

  宋骁却不肯让她再说下去, 让她在怀里转了个身, 低头吻了上去, 多日不见,所有的相思都化为一个情意绵绵的亲吻。

  沈伊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待他放开自己,这才娇羞地说:“不行……”

  宋骁以为她葵水来了,只好将她拦腰抱起,放在床榻上, 准备用热水给她暖暖小腹。

  沈伊拉住他的衣袖,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轻声说:“宋骁,你要做爹爹了。”

  “什么”宋骁呆了片刻,回过神来时,眸中倒映着璀璨夺目的光芒,“你是说,你,你有身孕了,我就要当爹了”

  沈伊轻轻点了点头,宋骁刚想轻抚她的小腹,却又触电般拿开,生怕摸坏了,他无措地看着沈伊的小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神情。

  沈伊笑了,拉着他在自己身边躺下,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说:“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都好,只要是你生的。”宋骁的回答与梓檀猜测的如出一辙,“没想到,我宋骁真的有孩子了。”

  宋骁眼角濡湿,伸手将沈伊揽在怀中,在她的发丝间吻了吻,微微闭上了眼睛。

  两人相拥而眠,一夜无语。

  次日清晨,宋骁早早起身去上朝,吩咐惊鸿宫上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打扰长公主休息,今晚他就会接长公主回府。

  早朝时,沈风铎当众宣布两件事,第一件是二皇子沈思飞是被人陷害,取消软禁;第二件,五皇子沈思恒被封为辛王,封地在北边,即刻启程赶往封地。

  整个朝堂都炸了,当事的两人,沈思飞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二沈思恒则神情恍惚,仿佛没有听到父皇在说什么。

  沈风铎待他们二人一同谢恩之后,与众朝臣商议今年的围猎事宜,突然一个斥候在殿外求见。

  斥候带来了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安稳了多年的南楚国终于不肯再安分了,突然发兵来袭,已经逼近边关。

  一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为首的镇国公身上,打仗这事,整个朝堂上怕是没有人比他更在行。

  沈思飞心想,自己好不容易设好的局,怎能让宋骁抢了功

  他立刻单膝跪地:“父皇,儿臣之前被人陷害,究其原因,还是儿臣做的不够好,这次就请让儿臣带兵出战!”

  沈思飞一开口,整个朝堂都陷入了一片死寂,有些朝臣面面相觑,滟州一战都打成那样,最后还是镇国公收拾残局,怎么现在又要去

  只有宋骁始终面无表情地站在众臣之首,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仿佛那里有朵怎么看都看不够的花。

  沈风铎的面色沉了下来,若说之前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那么滟州一战也足够他明白了,如果此次再让他去,那岂不是羊入虎口

  沈风铎轻咳一声,在众臣期待的目光中,看着宋骁说:“宋爱卿意下如何?”

  宋骁一拱手,说:“此事事关重大,还是由皇上定夺。”

  沈风铎暗暗磨了磨后槽牙,琢磨着让沈思飞为主将,多派一些将军为副将,就不相信打不败向来民风温和的南楚。

  他推说自己要考虑一下,明日早朝再议此事,便退朝了。

  散朝之后,宋骁、沈思飞以及所有武将,和兵部尚书林泉都被叫到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沈思飞依旧坚持要自己挂帅出征,沈风铎却迟迟不首肯,只是说再听听众臣的意见。

  宋骁一言不发,其他朝臣只好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发表自己的见解。

  沈风铎只好耐着性子问宋骁:“爱卿之前连胜,军功累累,朕能仰仗的也就是爱卿了,若是爱卿能与……”

  宋骁打断了沈风铎的话:“皇上,臣有件事,方才当着众臣之面不好说,臣之前截获一封二皇子写与南楚太子的书信,还请皇上审阅。”

  有几个朝臣吃了一惊,之前宋骁虽然也是飞扬跋扈,对几位皇子也是不假辞色,可对皇帝是毕恭毕敬的,如今竟敢直接打断皇上的话!

  听到宋骁这话,沈思飞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他知道,宋骁能拿出手的,必定真是他与南楚太子的来信无疑。

  宋骁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交给罗春,罗春转交到皇帝手上。

  沈风铎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信是沈思飞的手笔,他一拍桌子,将众臣都吓了一跳,他心说,这个宋骁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真的是要把他的儿子全都赶尽杀绝吗?

  他瞪了一眼沈思飞,心说若不是自己这些儿子不争气,又如何会被宋骁抓住把柄,他突然有了一种当初宋书琰给他的那种压迫感。

  沈风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宋骁,同样也是姓宋,难不成……

  不,不可能!宋家当初一夜之间灭门,他是亲眼所见,那个孩子也葬身于大火之中,不可能还会出现在这里。

  沈风铎苦笑,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忘不掉宋书琰给他的那种感觉,真的是刻骨铭心。

  就在众臣等着皇帝对此事有个说法时,沈思飞先跪地求饶:“父皇赎罪,儿臣只是想着被人冤枉,没办法自证清白,那就只有戴罪立功,才能让父皇相信儿臣。”

  沈思飞一时犯蠢,一句话让沈风铎方才想到的所有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他原本是打算想法子给儿子开脱的,这么一来,他什么话也不能说了。

  沈风铎叹气着说:“沈思飞不思尽忠报国,竟与他国勾结,企图颠覆我大齐,从今日开始,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再踏入华京城!”

  他到底还是为自己的儿子留了一条命,他日能不能再踏入华京城,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沈思飞却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他一屁股委顿在地,怨毒的目光落在宋骁身上,若不是他,自己也就不会被逼的与南楚联系,更不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沈风铎话音一落,立刻有禁卫军进来,将沈思飞拖了出去,除掉他的朝服,准备将他直接送去华京城外。

  宋骁又说:“皇上,南楚国向来温和,必定不会太过紧逼,如今守在边关也是一动不动,若是皇上能够休书一封给南楚国国君,这场仗或许能避免。”

  沈思飞仿佛听到了希望,本来在御书房外脱了朝服,听到这话立刻跑进来跪下:“父皇,那南楚太子与儿臣书信来往,只是儿臣一时鬼迷心窍上了他的当,他本以为是我去,如果派其他人去边关,他们必定措手不及,趁机攻下南楚几个城池也是好的。”

  沈风铎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带下去,再让他进来,朕就治你们的罪!”

  沈思飞被禁卫军再度带走,这回不做停留,直接往宫门方向走去。

  沈风铎将众臣遣散,自己琢磨了一晚上,还是亲笔休书一封给南楚国君,如果能避免一场战争,他自然是做什么都愿意。

  可信寄出之后,他又觉得自己现在不仅拿捏不住宋骁,竟是事事都被他牵着鼻子走,可恶的是,自己竟无可奈何。

  朝中的朝臣们,都以宋骁为首,皇子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各种状况,如今他身边,就只剩下六皇子沈思琛。

  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奶娃娃,如何能斗得过宋骁?沈风铎苦笑着仰望天空,他竟是已经拿宋骁毫无办法了吗?

  正想着,他突然意识到,朝中还有一个大臣是不惧宋骁权势,敢于直言不讳的,那就是首辅路通,若是能让路通站在自己这边,是不是也有些朝臣是听他的?

  沈风铎不由地觉得自己很可怜,自己亲手养大的狼崽子,如今竟反噬主人,他却几乎毫无招架之力,要从他手上默默地抢回自己的权力,竟是如此之难。

  沈风铎有些无力地问身旁的罗春:“你说,当初若是宋家没有覆灭,朕没有做这个皇帝,是不是一切都不会是今天这样子,朕的皇子也不会为了太子之位,而费尽心机?”

  罗春不敢说话,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宋家之事,在整个皇宫都是禁忌,根本无人敢开口提及,如今虽然是皇帝提起,他也不敢随便答话。

  沈风铎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回答,并无丝毫恼怒之色,仿佛原本他就是在自言自语。

  “其实,朕一点也不想做这个皇帝。”沈风铎继续自言自语,“只是,朕没办法忍受,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父皇拱手让人,这不是承认朕是个废物吗?”

  沈风铎说完,心想自己现在跟废物也没什么两样,在朝中,已经没有几个人听他的了,他几乎被架空了。

  罗春还是不说话,只是弓着身子站在一旁,仿佛一根人形柱子。

  “朕心里,是真的将书琰当做兄弟的,可他是如何对朕的?”沈风铎颇有些痛苦地说,“他不仅惦记原本该属于朕的皇位,甚至惦记……”

  说到这里,沈风铎蓦然住了口,不肯再说了,有些痛苦地闭上了双目。

第100章

  傍晚, 何铄与孙梧两人一同来接沈伊,两个人的表情都格外欢喜, 沈伊总觉得他们有点神叨叨的。

  沈伊有些疑惑地上了轿子, 低声问崔宁:“他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崔宁瞧了一眼轿子前面, 两个说笑却避着人的家伙, 茫然地摇了摇头,也不明白他们这是怎么了。

  轿子经过御花园,却被看似正在散步的沈风铎给挡住了, 他走过来,看着女儿温和地笑了笑:“伊儿, 这就出宫去了, 不陪父皇了?”

  沈伊在崔宁的搀扶下走到父皇面前:“父皇, 儿臣如今身怀有孕,再待在后宫, 只怕有些朝臣会说很多闲话。”

  “这不是还有父皇在?”沈风铎叹了口气, 仿佛多伤心一般, 竟是落下几滴泪, “如今,你们一个个都不在父皇身边了,父皇……如今就像是一个孤寡老人。”

  “父皇,您别这样。”沈伊也应景地红了眼眶,“儿臣总会回来看您的。”

  自知道辛妃是杀了自己娘亲凶手的那一天,沈伊就对自己这个父皇充满了恶意的猜测, 辛妃杀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却还容忍她这么多年,原来一个男人变心之后,是这样绝情与冷漠。

  沈风铎知道自己留不住沈伊,叹息一声:“唉……到底是女生向外,现在心都向着宋骁,都看不到父皇如今是多可怜。”

  沈伊这才明白父皇将她拦住的用意,原来是想用仅剩的血缘关系,来向她控诉自己被宋骁架空。

  可如果宋骁真的是宋书琰的儿子,那这皇位本就该是宋家的,若不是当初宋家被一夜之间灭了族的话。

  “父皇不是还有兰妃和六弟吗?怎么会可怜?”沈伊不着痕迹地说,继而对罗春说,“送父皇回去吧,更深露重,仔细父皇着凉。”

  罗春不敢说话,只是用瞥着皇上的眼色。

  沈风铎淡淡一笑,现在总算看出来,自己这个女儿彻底与宋骁一条心了,他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罗春忙躬身向沈伊行了一礼,转身飞快地跟着皇帝跑了。

  沈伊上了轿子,不再停留,直接到宫门口换了马车,马车上已经铺了厚厚的坐垫,就连车壁都是绵软的材质所做。

  马车行得很慢,约莫用了快一个时辰才到公主府门外,沈伊下了马车,看到外面挂了很多大红灯笼,从门外到院子里,一路都铺了大红色的毯子。

  路的两旁是公主府所有的下人,夹杂着许多禁卫军,他们纷纷跪下恭迎长公主回府。

  走到大厅门口时,一个婢女出现,拿着一件大红色的喜服,朝着沈伊躬身一揖,便抿嘴笑着要给她换上。

  沈伊一脸茫然地问:“这是做什么,本宫为何要换上这个衣服?”

  婢女有些不知所措,她还以为长公主是知道的,这才敢上前给长公主换衣服。

  这时,幸好何铄出现,给小婢女解了围:“殿下,您就先穿上再进去,国公爷说了,他要给您一个惊喜。”

  沈伊笑了笑,便由着小婢女给自己穿上了喜服,凤冠霞帔地进了大厅,这才看到宋骁也穿着大红色新郎服,正站在大厅的尽头,伸着一只手,一脸笑意地等她。

  沈伊抿唇一笑,一步一步地往大厅尽头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双方的心上,这一路走来,他们经历了多少磨难与坎坷,才能修成正果。

  也正是因为那些坎坷,才让他们的今天变得格外令人珍惜,一时一刻也不愿错过。

  仿佛经历一世那么长,沈伊终于走到了宋骁身边,将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手中,转身与他一起行了本该大婚那日就行的夫妻三拜之礼。

  高堂的位置上,一个位置放着沈伊的娘亲,顾念姿的牌位,另一个位置却是空着的。

  沈伊反握住宋骁的手:“你该把宋家的牌位也放上去的。”

  宋骁握着沈伊的手紧了紧,他没想到沈伊会说这样一句话,面色有些微的变化。

  沈伊深吸一口气,笑着说:“辛妃死那日,对着你叫‘书琰哥哥’,我就去调了宋家所有的卷宗,发现宋家死去的那个孩子的尸体描述,根本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宋家哥哥,又查到他后腰的地方有一块胎记。”

  胎记生在这么隐秘的地方,只有最亲密的人才知道,而当年宋家人是被杀了之后,有人放了一把大火,只能对清楚人数,根本分辨不清到底死得是谁。

  或许,宋书琰在灾难来临之前,就想法子换掉了自己的孩子,又吩咐人放了一把大火,就是为了掩盖自己孩子还活着的事实。

  宋骁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己所能地笑了笑:“今天我本想为你补上大婚那日的缺憾,非要这个时候说这些吗?”

  宋骁因为汪梦柯的关系,被皇帝软禁的那几日,不知为何,一直噩梦连连,还发了一场高烧,烧退了之后,他便记起了自己五岁之前的事情。

  宋家河那晚仿佛预料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让人提前在乱葬岗找了一个身形大小与宋骁相似的尸体,放在宋骁的房中。

  宋书琰责令自己的妻子带着宋骁,从密道离开宋家,从此远离华京城好好生活。

  宋少夫人却将一个不满五岁的孩子带到密道之后,含着泪对儿子说:“骁儿,你是娘的心头肉,娘本该和你一起走,可……虽然你爹这一生最爱的人都不是我,可我必须得陪他走到最后,希望你将来不会忘记娘亲。”

  说完,宋少夫人就关上了密道的门,还将门封死了,继而回到了宋家,与宋书琰同生共死。

  宋骁一个人在密道里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恐惧而又绝望的日夜,哭得眼泪都流干了,这才摸索着离开密道,密道是直通华京城外的一处荒野之地。

  他的出现并没惊动任何人,他又累又饿地走了很长的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在终于见到第一个人时,他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那人似乎问了他叫什么,他告诉了那人自己的名字,就彻底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他头痛欲裂,什么都忘了,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只是跟着救他的那个青年一起生活。

  青年让他叫自己师父,教他习武,教他所有生存的本领,一直将他养到十岁,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症而撒手人寰。

  宋骁又一次被抛下,成为一个人,他又在师父的家里自己生活到十二岁,这才进了华京城,一路打拼,上一世成为了一代名将,而这一世……

  从他两世所掌握的信息来看,想要他们宋家满门性命的,只有沈风铎,因为沈风铎怕宋家会抢了他的皇位。

  沈伊靠在宋骁的肩上,她知道这件事一旦摊开,会像是撕去皮肉一样,摆在两人之间的,是血淋淋的家仇,可她不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跟他看似幸福地生活。

  她柔声说:“我知道,你已经全都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我小时候认识的宋家小哥哥,而我的父皇,可能于你有灭族之仇……”

  若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宋骁不会与之前判若两人,彻底架空皇帝,而且那日辛妃叫他“书琰哥哥”时,他也没有丝毫意外。

  宋骁揽着她的肩,用力地似乎要将她融入自己的体内:“沈伊,别再说了!”

  他还不想这件事这么快就摆在两人的面前,就算真的是沈风铎灭了宋家全族,那也与沈伊无关,她那时还只是个两岁多的孩子,只有着模模糊糊的记忆。

  沈伊却倔强地说:“我要说,我只想你知道,不管横在我们面前的是什么,我都与你不离不弃,我会站在你这边的,至于他……毕竟与我有血缘关系,不要让我亲耳听到他会如何就好。”

  沈伊的这句话,对宋骁来说,比这世上所有的情话都要动听,他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

  沈伊抬起头,望定了他的双眸:“你会因为我父皇是你的仇人,而不要我们母子了吗?”

  宋骁好笑地轻抚她的小腹:“傻伊儿,等了两世,盼了两世,我才等来与你携手一生的机会,你觉得会有什么事是能让我放弃的吗?”

  沈伊看似有些难过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腹说:“你是因为不想放弃我,还是只是不想放弃你的孩子?”

  宋骁皱眉,无奈地笑了笑:“你这都怎么冒出来的念头?你的宋家小哥哥,会是那样的人吗?”

  沈伊趴在他的肩上,无声地笑了,她只是想调节一下两人的气氛,冲散那血淋淋的家仇。

  谁知调节地有些过火了,宋骁居然低下头,附在她耳边低声说:“我请教了宫里的老人,得来一种新的方式,可以不伤到孩子,我们今晚试试?”

  沈伊红着脸捶他的肩,娇嗔道:“你这个厚脸皮的流/氓!”

  宋骁哈哈大笑,将她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进了他们的“洞房”,补上原本几个月之前就该有的花烛之夜。

  洞房中的花烛,照得那屋中的两个身影也摇曳起来,到底是有了身孕,宋骁不敢太过闹腾,只一次便退了出来,拥着她睡了个好觉。

  次日清晨,沈伊神清气爽地起来,发现宋骁已经上朝去了,不论皇帝如何,宋骁对大齐的忠心却是天地可鉴,就算再怎么恨皇帝,他也不会误了朝政。

  如今朝中的大事小情都要经过镇国公的手,才能给皇上看,而皇上下的旨意,能不能出得御书房的门,也要看镇国公的首肯。

  沈伊比前些日子的面色红润了许多,孕吐也见好了不少,却依然不是很有胃口。

  梓檀的手艺自是没得说,她早上做了好几样开胃的小菜与点心,让沈伊倒是多吃了好几口。

第101章

  宋骁坐着马车刚到宫门口, 就被人拦截下来,马车夫压低声音说:“国公, 是路首辅。”

  宋骁撩开车帘, 缓缓下了马车,便看到面色阴沉的路通, 他淡淡点了个头, 说:“首辅大人,可愿与我借一步说话”

  路通本来九十特意来找他的,自然愿意, 二话不说便当先往宫里走,找了一处僻静之地才停下脚步。

  宋骁等他刚转过身, 还没发作, 便抢先说:“路大人, 可记得您初入官场的恩师是谁”

  路通一怔,他今天本来是想质问宋骁, 架空皇帝, 自己手握实权, 难道是打算谋逆?被他这么一问, 居然忘记了自己的来意。

  路通如何能忘了自己的恩师宋家河?他初入官场,因为自己的牛脾气,不少得罪人,要不是因为恩师,他早就放弃了。

  可是恩师一家一夜之间惨遭灭门,罪名根本就是“莫须有”, 从此他对兵部,对武将都产生了没来由的仇恨,因此儿子要去参军,才会被他又打又骂。

  见他不说话,宋骁继续道:“那路首辅可知道,为何宋家能一夜之间被灭门?”

  路通一惊,抬起头看着宋骁,竟依稀从这个身着盔甲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恩师的些许影子。

  宋骁勾了勾唇角:“宋家世代忠臣,又有谁能让宋家一夜之间,毫无防备地被灭门?”

  宋骁的三个问题,仿佛问到了路通的灵魂深处,他的心里如被投下一块块巨石般,起伏不定,开始回想那些年发生的事情。

  最后,他越发震惊起来,他只是太过耿直,这些年竟不曾细想那些问题,如今细细回想,才明白有些事情除了当今,竟是没人做得到。

  路通盯着宋骁,面色凝重地问:“你又是谁,如今架空皇帝,难道还是能是为了当初的宋家报仇?还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只是借宋家之事为借口?”

  宋骁勾了勾唇角:“这个秘密,如今只有我与长公主知道,今日不妨告诉路首辅,当年宋家被灭门之后,一把大火把宋家烧了个干净,一定有人以为是凶手为了掩盖踪迹,其实是宋家人自己烧的,为的是掩盖少了一个孩子的事实。”

  路通瞪大了眼睛,铜铃一般看着宋骁:“你说你是……有何证据能证明?”

  宋骁缓缓说:“当初宋家被灭门的前一日,路首辅在夜里偷偷来了宋家,提醒你的恩师,要小心堤防朝中一些奸臣,他们可能会对宋家不利……”

  这回,路通不信也得信了,他说这些话时,除了他和恩师宋家河,就只有一个在恩师怀里昏昏欲睡的四岁有余的那个孩子宋允昌。

  路通反问:“你真的是宋允昌?”

  宋骁点了点头:“没错,我当年从密道逃出宋家,生着病被师父捡到,迷迷糊糊中只记得娘亲给起的小名,便告诉了师父,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是近些日子才想起来。”

  路通面色复杂起来,他一来震惊于宋家之事居然是当今所为,二来欣慰自己恩师一家还有一个后人活了下来。

  宋骁最后给他的心上重重一击:“如今路首辅都知道了真相,便会明白为何我突然之间架空了皇帝,我不会杀了他的,如果路首辅看不过去,尽可以来对付我。”

  路通苦笑,当年他只恨自己没有能力去保护恩师一家,甚至通风报信都做不到,如今他已经知道了真相,知道宋骁是宋家后人,他如何还能下手去对付这个年轻人?

  他做不到,他也不能!

  宋骁说完,不再理会呆愣的路通,直接上朝去了,路通随后也到了朝堂。

  果然,朝堂之上,沈风铎百般挑拨,想要利用路通去对付宋骁,路通却怎么都不接招,仿佛聋了瞎了,什么也听不到,暗示也看不到。

  沈风铎无奈地想,如今他竟真的只剩下龙鳞卫了吗?

  退朝后,沈风铎特意将路通叫到御书房,想要最后再试一次,路通却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等着皇帝开口。

  沈风铎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说:“路爱卿,朕与你,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朕如今这个处境,难道爱卿就不着急,不替朕担忧吗?”

  路通突然抬起头,看着皇帝,淡淡地说:“与皇上一起长大的,可不止老臣一人。”

  沈风铎一怔,虽然路通没有指名道姓说其他人是谁,可他就是觉得路通在说的是宋书琰。

  他有些气愤地一拍桌子:“路爱卿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朕如今的处境,你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吗?你们路家世代相传的忠诚呢?”

  路通依旧面不改色:“皇上恕罪。”

  沈风铎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半天出不来,被路通这一句“恕罪”给噎了个倒仰,过了半晌才摆了摆手,示意路通可以走了。

  路通离开御书房的脚步是艰难的,生平第一次,他违逆了皇帝的意思,甚至出言无状,可他却丝毫都不后悔,他甚至觉得自己若是当年有这份胆量,或许恩师一家就不会……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近二十年都过去了,想要弥补已成妄想,他想,如果宋骁真要谋逆,自己做皇帝,他也要帮吗?

  这么想着,他已经出了宫门,上了自家马车,居然发现马车上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路通惊讶道:“宋骁,你怎么在老夫的车上?”

  宋骁淡淡一笑:“我只是来帮路大人解开心中疑惑,我不会谋逆,不会犯上作乱,更不会当什么劳什子的皇帝,这是宋家的家训,路首辅想必也知道,所以不必担心你要站在哪边,你继续忠心耿耿地当好你的首辅即可。”

  路通没好气地瞪了宋骁一眼,这个还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居然将他的心思看得通透。

  宋骁也不介意,笑意更深了些:“还有,汪梦柯姑娘,她之前只是帮我们演了一场戏来诈出辛妃,想必首辅大人已经知道了,那么接下来,我会将汪梦柯认为义妹,令皇帝封为郡主,风风光光地嫁入陆家。”

  对于汪梦柯的事情,路珩之之前就跟路家每一个人说的清清楚楚,生怕他们不同意似的,将那姑娘说的天上有地下无,什么为朋友两肋插刀,义薄云天的词都用上了。

  路通细想之下,也能想通其中的关窍,他也不是不接受汪梦柯,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如今既然宋骁开口,那么之前关于这个姑娘的流言蜚语想必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路通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这么办吧。”

  宋骁抚掌大笑着说:“多谢首辅大人,看来最近阴云密布的华京城,终于要有一件喜事要操办了。”

  宋骁说完,便下了马车,如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般激动,打了个响指,招来一个禁卫军,让他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正在兵部的路珩之。

  接到这个好消息时,路珩之简直要一蹦三尺高,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

  他在兵部也坐不住了,向尚书林大人告了假,直奔在客栈住着的汪梦柯处,拉着她就往长公主府跑。

  沈伊听到宋骁刚说了这个好消息,话音落下不一会儿,路珩之就带着汪梦柯来了。

  沈伊打趣道:“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让本宫为你们主婚?”

  路珩之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觉得自己来得太过匆忙,显得一点都不稳重。

  汪梦柯却丝毫看不出一点害羞扭捏,她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啊,殿下,都等了这么久。”

  沈伊一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一点都不知道矜持,这么急着嫁人?”

  汪梦柯笑着让他们两人都坐下,然后端着两杯茶欠了欠身,对着宋骁和沈伊一拜:“梦珂见过兄长,见过长嫂。”

  宋骁和沈伊一同点了点头,端起茶喝了,算是认下了这个妹妹,继而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旁呆立的路珩之。

  路珩之心想,自己比宋骁原本年长一岁,这么一来,他倒是成了宋骁的妹夫,生生矮了一头。

  路珩之摆了摆手,一把拉过汪梦柯:“不行不行,这事我不同意,梦珂不能叫你义兄,那我不是比矮了半头,这说什么也不行。”

  宋骁、沈伊和汪梦柯异口同声地说:“我觉得很好。”

  路珩之登时呆立当场,咬着后槽牙看了一眼宋骁,这件事明明可以有其他解决的办法,宋骁偏偏让汪梦柯做妹妹,这不是借机占他便宜?

  宋骁笑眯眯地看着他,挑了挑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我就是占你便宜,你又能如何?

  沈伊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拉着汪梦柯就往后院走:“让他们两个幼稚鬼自己玩去,我们去后面瞧瞧,你可有什么东西瞧得上眼的,本宫都为你添作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到路家去。”

  汪梦柯此刻才有些脸红了:“哪能让殿下破费呢,我爹早已经给我准备好嫁妆了,我前几日就写信去滟州,相信嫁妆很快就能……”

  沈伊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原来我们梦珂妹妹,比本宫想的还要急着嫁人,早就写信去滟州要嫁妆了。”

  汪梦柯羞得满脸通红,一边扶着沈伊让她当心脚下,一边低下头说:“殿下取笑我,我来华京城,不就是为了嫁给路珩之嘛。”

  沈伊大笑,拍了拍她的手:“本宫与你说笑罢了,你爹爹一个战场上打仗之人,如何能给你将嫁妆准备全了?本宫猜测,估摸着都是银钱,其他的,你就在本宫这里选,选一些桩子店铺,也好让你在华京城站住脚,你看可好?”

  汪梦柯眼眶一红:“殿下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伊笑了:“真是个傻丫头。”

第102章

  很快, 汪梦柯就被皇帝封为郡主,赐婚给路珩之, 因为听说她已经被镇国公认为义妹, 之前的事便无人再敢提。

  如今朝堂之上,无论任何事, 镇国公不点头, 无人敢说话,镇国公咳嗽一声,立刻有无数人站出来替他发声, 不是皇帝胜似皇帝。

  就连一直中正耿直,刚正不阿的路首辅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人谁活腻了敢多说一个字?

  沈风铎如今已经是屋里回天, 他派龙鳞卫几次暗杀宋骁不成, 反被禁卫军杀得片甲不留。

  为了保存一些实力,免得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只好不再与宋骁正面对抗, 他们两人暂时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路珩之大婚的日子就快到了, 汪鹤将军从滟州回到华京, 一方面述职,一方面参加自己女儿的大婚之礼。

  大婚的两人,一个是镇国公的义妹,一个是镇国公的好兄弟,礼部自然尽心尽力地办,婚礼格外盛大, 仅次于沈伊出嫁那日。

  朝中大臣,没有一人敢不来的,路通平日里因为脾气臭,从没结交过哪个朝臣,这一日是陆家前所未有的热闹。

  汪梦柯是从沈伊为他们父女置办的宅子里出嫁,路珩之骑在高头大马上,喜气洋洋地去迎亲,后面跟着宋骁……和他煞风景的禁卫军,一水的凝重表情。

  路珩之实在是忍无可忍,磨着后槽牙对宋骁说:“你就不能让你的人都笑一笑,老弟,我这是办喜事,不是去送葬的!”

  宋骁点头,深以为然,他转头说:“听到了吗,路大人让你们笑。”

  禁卫军们不约而同:“哈哈哈!”

  路珩之:“……”

  这比不笑还渗人!

  路珩之只好放弃让后面这些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笑,转而只盯着宋骁一人:“真不知道你是来帮我接亲,还是使绊子来的?”

  宋骁勾了勾唇角,看了一眼身后紧跟着的何铄,所有的禁卫军中,就属这家伙是个异数,调节气氛非他莫属。

  何铄立刻明白,他混入后面的禁卫军中,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不一会儿,所有人都笑起来,肃杀之意完全被冲散。

  到了汪家的宅子外面,汪鹤亲自带着人在门口接,宋骁与禁卫军一干人等都在外面等着,路珩之一人进去接新媳妇。

  不一会儿,路珩之就背着汪梦柯从院子里出来,将她放在了轿子上,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回路家。

  队伍浩浩荡荡地进了路家的门,汪梦柯被路珩之一路牵着走到前厅,完成了婚礼所有的礼节。

  宴席摆满了整个路家大院,众人有说有笑,觥筹交错,直闹到暮色降临,院子里才彻底安静下来。

  沈伊因为有着身孕,没能参加婚礼,宋骁怕她来了会被磕着碰着,便将她留在府中,这边婚礼一结束,他就立刻回去陪自己媳妇了。

  路珩之喝了点酒,微醺着走进他和汪梦柯的新房中,看到床榻上坐着的,盖着红盖头的妻子。

  他淡淡一笑,刚想过去挑开她的红盖头,谁知自己酒喝得有点上头,脚下一个踉跄,被椅子绊了一下,眼瞧着就让自己的脸跟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汪梦柯听到异动,她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羞涩,直接自己动手掀开盖头,眼疾手快地伸手将路珩之抄在怀里,脚背一勾,直接将他带着滚到了床榻里面。

  路珩之惊魂稍定,睁开眼看到汪梦柯那张俏脸近在咫尺,樱红的唇,冲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初夏的夜晚,突然一切都变得燥/热起来,新人的院子里,站着两个面红耳赤的婢女,听着屋内一夜不歇的声音。

  这样热闹的夜晚,皇宫之中却是冷冷清清的,沈风铎一人站在御书房内,看着窗外的月光,背影无助而凄凉。

  这个时候,还肯来看他的,就只有新晋的兰贵妃,她抱着六皇子沈思琛,站在皇帝的身后,默默站了许久。

  自从二皇子沈思飞被贬黜之后,燕贵妃同时也失去了掌管后宫的权力,虽然没有被废,却被皇帝彻底遗忘,与在冷宫没什么区别。

  皇帝将兰贵妃直接晋为贵妃,令她掌管,其实已经所剩无几人,冷冷清清的六宫。

  直到孩子发出饿了的声音,皇帝才回过神来,回头看到身后的母子二人,一时间百感交集,没想到自己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守在他身边的就只有他们母子。

  沈风铎走过去从兰贵妃手中接过自己最小的儿子,沈思琛冲他露出一个无知无觉的笑,他的心一瞬间就被暖化了。

  兰贵妃将乳娘叫进来,把已经饿得直叫唤的六皇子抱走,这才转身对皇帝笑着说:“皇上,臣妾看您在窗前站了许久,可是有什么难解之事?”

  沈风铎叹息着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如今这后宫是越发冷清了,能与朕说上两句话的,就只剩爱妃你了。”

  兰贵妃也不再纠结,淡然一笑:“能服侍在皇上身边,这是臣妾的福分。”

  沈风铎示意罗春去拿一壶酒来,兰贵妃接过酒壶,亲手给他斟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沈风铎抿了一口手中的酒,突然眼神变得格外空洞:“爱妃可知,朕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与书琰……最喜欢喝这种味道醇香,却喝不醉的桃花酒。”

  兰贵妃不说话,安静地听着他回忆往昔:“……那时,念姿还小,却有一手极好的酿酒手艺,我们两人总是偷偷跑到顾家后院去偷念姿酿的酒,若是被抓包了,就一起被她指挥着做这做那……这些事都还历历在目,可现在想想,竟已是那么遥远的过去了。”

  怔了半晌,沈风铎才回过神来,苦笑着一口将手中的酒喝完:“朕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兰贵妃又给他斟满酒,笑着说:“皇上能给臣妾说过去的事情,是臣妾之福。”

  沈风铎无论对兰贵妃说什么做什么,她大多是一句“都是臣妾之福”,初始听着还顺耳,如今越发觉得索然无味。

  沈风铎有些不耐烦地说:“夜深了,兰贵妃若是没什么事,便回去吧,朕还有奏折没有批阅完。”

  兰贵妃异常乖巧地站起来,躬身一揖:“是,臣妾告退。”

  待兰贵妃离开,沈风铎直接抱着酒壶站在窗边,迷蒙的双眼竟看到圆盘一样的月亮之中,有着宋书琰那张百年不变的寒冰脸,和顾念姿如花的笑颜。

  沈风铎有些无力地说:“书琰,书琰……朕真的将你当做兄弟,什么都可以给你分享,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跟朕喜欢上同一个女人?”

  念姿,念姿,朕到底是没来得及听你说一句,你到底喜欢谁?

  念姿啊,朕将杀你之人送去给你恕罪了,你可还喜欢?

  朕目前的处境,或许过不了多久,朕也会来陪你,你欢迎吗?

  还是……你已经和书琰……

  沈风铎不敢再往下想,他仰头一口将酒壶中的酒倒入喉中,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醇香的桃花酒,这么猛灌下去,也是非常烈性的。

  他被呛得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对着月亮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宫里的人都以为皇帝疯了,罗春想上前劝说皇帝,却又不敢,终究只是远远看着。

  次日清晨,宫中就传出皇帝重病的消息,宋骁带着禁卫军将皇宫守了个水泄不通,任何人都不得接近皇帝的寝宫,除非他允准。

  寝宫之中,皇帝发着高烧,说着胡话,口中不停地叫着两个人的名字——书琰和念姿。

  听到皇帝口中轻唤的是父亲的名字,宋骁的面色一瞬间难看起来,铁青着脸,对跪在他脚下,战战兢兢的御医说:“让他闭嘴。”

  御医身子一抖,还以为自己听到了一句弑君谋逆的命令,吓得匍匐在地,丝毫不敢动弹。

  宋骁沉默了片刻,耐着性子解释:“只是让他不要再出声,病还是要治的。”

  御医这才抬起头,用宽大的衣袖拭去自己额上的冷汗,颤颤巍巍地去给皇帝诊脉,用银针在几个穴位上扎了几下,皇帝果然彻底昏迷,不再开口说话。

  御医瞥了一眼镇国公的眼色,发现他并没有任何示下,便走到一旁去写方子,让罗春去着人抓药煎药。

  宋骁在宫里守了一整日,皇帝的病情略有好转,只是人还没醒过来,黄昏之前,他便吩咐孙梧盯着,自己则回府陪妻儿。

  沈伊坐在灯下看书,瞧见他回来,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宋骁知道她要问什么:“放心吧,只是受了风寒,过几日便好。”

  沈伊点了点头,她虽然恨自己的父亲,却还不至于心狠手辣到弑父,听到宋骁这么说,暗暗松了口气。

  宋骁将她揽在怀中,轻抚着她的小腹:“放心吧,他到底是你的亲生父亲,我不会对他动手的,再说,如今他若是出事,我们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皇帝来代替他。”

  沈伊歉意地说:“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如此为难。”

  宋骁伸出食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一脸宠溺地说:“一点都不为难,我根本不想谋逆,不想做皇帝,有他在,免去我不少事。”

  沈伊点了点头,埋头在他怀中,轻声说:“明日是梦珂回门的日子,这次我总可以去凑凑热闹了吧?”

  她故意转移了话题,一则冲淡两人之间沉重的气氛,二则自从她怀孕,宋骁不准这不准那,她在府里都快憋疯了。

  “这些日子,在家闷坏了吧?”宋骁瞧着沈伊已满三个月的肚子,略微有点隆起,“既然如此,那明日我便陪你去汪家。”

  沈伊开心地笑了:“一言为定,到时你可不许反悔。”

  宋骁的双眸深若幽海,倒映着的,只有眼前的女子,轻柔地说:“不反悔。”

第103章

  次日是汪梦柯回门的日子, 汪鹤一大早就收到了很多根本不认识人的礼物,堆满了家里的一个库房, 还收到很多夫人小姐的拜帖。

  汪鹤明白, 这都是因为女儿被镇国公认为义妹的缘故,他都一一照收, 不收还会送更多的东西, 收一家不收另一家也都是问题,只好全都收下。

  汪梦柯和路珩之在路家用了早膳,便坐着马车回了汪家, 在前厅拜见了汪鹤。

  路珩之对自己老岳父还是有些恐惧的,他一看到汪鹤那张脸, 就想起在滟州被追着跑好多条街的狼狈样。

  两人寒暄了几句, 路珩之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幸亏在这时,家仆高声道:“长公主殿下与镇国公到。”

  汪鹤忙起身带着他们两人出去迎接, 路珩之撇了撇嘴, 心想宋骁这小子自从当上镇国公, 走哪都要摆谱。

  不满归不满, 他还得跟着汪鹤到大门口迎接宋骁和沈伊。

  沈伊扶着宋骁的手下了马车,就看到三人在门口躬身作揖,她笑着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平身吧。”

  汪鹤站直了身子,却依旧恭敬地说:“殿下与国公, 里面请。”

  宋骁揽着沈伊的肩,两人一起当先进了院子,汪鹤他们三人紧跟着后面走进来。

  沈伊转身拉着汪梦柯的手,问:“他们聊他们的,我们去聊我们的。”

  汪梦柯点了点头,扶着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殿下今日能来,梦珂真是高兴极了。”

  沈伊笑了笑:“你成婚那日我不能去,回门这样的大日子我必然得来看看,在路家这两日过得可好?”

  汪梦柯红着脸,点了点头:“挺好的,奶奶和婆婆都对我很好,公爹虽然看起来脾气不大好,但心眼着实很好。”

  沈伊拍拍她的手背:“那就好,如今已为□□,就收一收之前的性子,可若是他们对你不好,本宫也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汪梦柯很小就没了娘亲,一直是爹爹将她带大,她只懂得带兵打仗,若不是这些日子长公主教了她很多,她只怕入婆家第一天就要被人看笑话。

  她突然红着眼说:“殿下,您就是我的亲姐姐。”

  沈伊与汪梦柯在她的房间说了好一会儿话,中午在汪家用了午膳,便回了府,她最近嗜睡,中午总是要午睡一会儿。

  宋骁坐在床榻边,为她掖好被角,看着她入睡,这才从屋中出来,看到外面一直等着的何铄。

  何铄:“国公,皇上醒了,说要见您。”

  宋骁沉默了片刻,吩咐守在门口的崔宁和梓檀:“照顾好殿下,若是她醒了,就说我去去就回。”

  崔宁和梓檀一同欠身应声:“是。”

  宋骁出了府,与何铄直接进了宫,直奔皇帝的寝殿。

  沈风铎大病初愈,面色格外苍白,双颊凹陷,他有些无力地靠在金丝靠枕上,看着宋骁来了,眼珠才勉强动了动,他一摆手,屋子里其他人全都退了出去。

  宋骁微微拱手:“臣,参见皇上。”

  沈风铎冷冷一笑:“如今这朝堂都是你说了算,也就不必故作臣服了,朕可受不起你这一拜。”

  宋骁面无表情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距皇帝不远的地方:“朝堂谁说了算不重要,只要有利于大齐就好,皇上以为,可是这个道理?”

  沈风铎无声地笑了,他抬起头端详着宋骁的眉眼,的确与那个人像极了,尤其是他们都是常年板着脸,他怎么之前都没有发现呢?

  宋骁一动不动地,眼珠都不错地任他打量,坐得肩背笔直,仿佛随时站起来就能杀人与无形。

  沈风铎突然开口打破了暂时的寂静:“朕居然到现在才知道你是谁,这么多年了,朕居然自己亲手养大了一匹狼。”

  沈风铎这一句话,就把他们之间暂时的平衡全都打破了,将难以接受的现实摆到两人的面前。

  宋骁勾了勾唇角,他知道,以龙鳞卫的能耐,就算他再怎么遮掩,也迟早能查出他的身世,还不如就让他们查。

  见他不语,沈风铎又说:“宋家的人一生都忠于大齐,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战功彪炳,没想到后人居然是一个满手沾染同袍鲜血的佞臣。”

  宋骁的眼神一瞬间冰冷到了极点:“皇上这话,臣就听不懂了,宋家怎么会是一生都忠于大齐呢,他们当初一夜被灭门,不是因为他们勾结北漠,里通外敌吗?”

  沈风铎的面色蓦然难看起来,他的呼吸也逐渐急促不安,沉默了好久,仿佛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他不说话,宋骁却偏要说:“他们里通外敌,他们的后人做一个佞臣,也不足为奇吧。”

  沈风铎叹了口气:“可笑的是,这个佞臣,还是朕一手促成的,朕给了你无上的权力,你却这样回报朕吗?”

  宋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挑了挑眉,说:“皇上给臣无上的权力,不过是让臣为皇上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臣不过是一个活靶子罢了。”

  皇帝给他权力,一方面是让宋骁去暗杀一些对他不利的朝臣,另一方面就是让他在明处给龙鳞卫挡刀。

  其实这些年暗杀那些朝臣的,除了一些上一世叫嚣着要让沈伊去和亲之人是宋骁所杀,其他的大多数都死于龙鳞卫之手。

  沈风铎有些气恼:“难道,这些年你就没有半点感恩吗?”

  “皇上……”宋骁的语气突然就软了些,“在您下旨将沈伊嫁给臣时,臣心里是十分感激并感恩的,也曾想过一声效忠,可……”

  可如今他突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突然明白宋家一家到底是怎么死的,他还能如何去效忠这样一个皇帝?

  沈风铎看着宋骁,咬着后槽牙说:“当初的宋家,可是一心忠于大齐,宋书琰战功卓著,却从来都是低调做人,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居然这样不忠不义。”

  听皇帝提到自己的父亲和宋家,宋骁就没来由地一阵恼火,他到底有什么资格来提起当初的宋家,若不是他,宋家会沦落到灭族的下场?

  宋骁冷笑:“他战功卓著,对大齐忠心耿耿又怎样,还不是落得个被最信任之人陷害至死的下场?”

  沈风铎一怔,突然说不出话来,他以为宋骁什么都不知道,原来他竟然记得。

  宋骁看着他呆立当场的表情,笑意更深了些:“皇上此刻还觉得,自己特别无辜吗?”

  沈风铎沉默了好久,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当年宋家之事,朕是有责任,你要杀要剐都冲朕来,朕绝不皱一下眉头。”

  宋骁忍不住笑出声:“有责任?当真只是有责任吗?”

  当初朝中大臣有许多眼红宋家的权势,想要暗害,弹劾的折子一波又一波,都被先帝一一驳回。

  有一段日子,先帝正巧病了,朝政暂时交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沈风铎打理,准备待他好一些,就封宋书琰为太子,他知道沈风铎与宋书琰是结拜的好兄弟,想着自己的儿子总能理解他的苦心。

  这话先帝在沈风铎面前提到过一次,沈风铎并未表现出十分抗拒的模样,暗地里却对宋书琰疏远了。

  趁着先帝生病,朝政由太子把持,许多奸臣找到了进谗言的机会,在太子耳边说宋家是如何校长跋扈,如何不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甚至有人拿来了伪造的,宋家河、宋书琰父子与北漠通信的“证据”。

  沈风铎一时被蒙蔽,又或者他害怕宋家会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鬼使神差的,他根本没有核实那些所谓的“证据”,就下令让人将他们父子抓起来,将老弱妇孺暂时圈禁。

  可去抓人的人回来说,宋家抗旨不遵,他们只好与其动武,宋家父子已经被围困。

  沈风铎一惊,他这才觉得这里面不对,事情都不按照自己所想的来,他根本没有想过要与宋家父子动武,根本没想过让他们死。

  他立刻出宫骑马赶到宋家,却已经来不及了,只看到了一把大火将宋家烧了个精光,宋家上下一百多口人,没有一个活口。

  这些事情,也是宋晓这些日子一点一点查出来的,他还抓了龙鳞卫负责传递消息之人,威逼利诱才得来一些机密消息,这才拼凑全。

  沈风铎被宋骁问的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些年也在不停地想,若是当初他没有被宋书琰要当太子的事情冲昏头脑,或许就不会轻信那些奸臣的谗言。

  或者说,他但凡在朝中有几分威慑力,那些朝臣也不敢不按照他所说的去做,他也悔恨自己的无能与懦弱。

  事后他根本不敢和先帝说实话,那些进谗言的奸臣也帮着各种遮掩,这才让先帝信了。

  先帝自从宋家覆灭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便将朝政都交给沈风铎来打理。

  沈风铎便越发嫉恨已经死去的宋书琰,先帝对他居然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用心。

  宋骁见皇帝不语,他站起身:“臣不会杀了你的,你还是继续做你至高无上的皇帝,在你百年之后,臣会将六皇子辅佐上位,这大齐,还是姓‘沈’。”

  “你做了这么多,居然不是为了自己当皇帝?”沈风铎以为,宋骁是为了他们宋家讨回公道,要自己做皇帝。

  宋骁冷冷一笑:“臣不过是继承家父的遗志,绝不会做皇帝之位,会忠心耿耿地做一个好臣子,为大齐百姓谋福祉。”

  沈风铎蓦然抬起头:“你父亲的遗志?”

  难道,宋书琰竟一直根本不想做皇帝吗?

  宋骁转身往外走,许久才飘来一句:“不然皇上以为,以宋家当时的权势,能毫无防备地被灭族?”

  正因为他从未想过要做皇帝,这才不会想到会有人千方百计地去陷害他,陷害宋家。

  说完这句话,宋骁悄无声息地出了皇帝的寝殿,走到大殿门口时,瞥了一眼罗春,吩咐道:“好好照看皇上,要让皇上的身体尽快好起来,国不可一日无君。”

  罗春立刻躬身道:“是,奴才明白。”

  直到宋骁走远了,罗春才敢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转身进了寝殿,看到皇帝仿佛痴了一般,眼睛一眨不眨地靠在靠枕上,低声念叨着什么。

  他走近了些,才听到皇帝在小声反复念叨着一句话:“为什么,为什么,皇帝之位就摆在面前,他却从未想过要做?难道朕错了,难道朕真的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此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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