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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他才貌双全
作 者:咬一口饺子
陆迟迟想嫁给一个读书人。
因为读书人能做官,做了官便能不愁吃穿。
才想着,镇上新来的私塾先生亲自上门来提了亲。
陆迟迟当即卷了铺盖儿嫁进了程家。
眼看着夫君的官儿越做越大,陆迟迟流下了欣慰的泪水。
秀才,进士,尚书,丞相……皇帝……
等等!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陆迟迟看着手里的凤袍傻了眼:这官儿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程远将她圈在怀中,装作懵懂的样子:嗯……好像是呢。
*
程远虽贵为皇子,为保全性命而成长于乡野。
机缘之下与幼时好友重逢才发现她已经把自己忘了个精光!
好生威武的世子爷她不闻不问,反倒对一个穷酸秀才暗送秋波?
程远看着换了一身女儿衣装来私塾接弟弟的陆迟迟咬碎了一口牙。
当真是个傻丫头!
为了让这个傻丫头别受别人的骗,程远决定先把她骗到自己怀里来。
再就是,与她长长久久,与她白头偕老。
*
无数个难眠的夜里,能让他安心入睡的只有她。
#山河为聘,凤舆相迎,定不负卿意。#
1. 女主是脸盲还特傻,男主白切黑戏精。
2. 1v1,sc。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甜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迟迟,程远 ┃ 配角:预收《全京城都在劝我们和离》 ┃ 其它:预收《我与夫君飙演技》
一句话简介:夫君总背着我开大号。
立意:善待他人就是善待自己。
第1章 . 迟迟 “你姓甚名谁!本姑娘的闺名岂是……
时序隆冬,放下了几场大雪,整座山都是白茫茫一片。
山间的一间小屋内亮起了幽微的光,不久后陆迟迟便举着烛台出了家门。
她肤色白皙,生了一双柳叶眉,杏子眼,双腮上泛着红,即便是穿着一身猎衣也能瞧出那一脸娇容。
“迟迟——”
陆迟迟听到有人唤自己,心下有些心虚,但还是转过了身,发现母亲现时堵在了门口,现时正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姚氏将自己女儿唤过来,替她拂去了帽檐上的雪,说道:“外面这样大的雪,家里也还有些吃食,你还是不必要去的。”
陆迟迟笑弯了一双眼睛,露出两颗小酒窝,握住了母亲的手搓了几下,回应道:“已经在家呆了这样久了,这时正未下雪,下山路上打上些兔子鸟儿的,到了镇上正好天明,便可以给家中添置些油盐。”
姚氏听到女儿这样说,红了鼻头。
陆迟迟看见母亲这般脸色,便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急忙说道:“娘,不用担心,我去得早,没人会来和我抢的。”
话音刚落,黑暗中又蹿出来一个小人儿抱住了迟迟的腿。
迟迟一愣,接着揉了揉那小孩的脑袋,说道:“小懒虫,今日怎么起这样早?”
陆淮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迟迟才看清了他一身的打猎装扮,陆淮说道:“姊姊带我一同去吧!”
“淮儿想为姊姊分忧姊姊自然高兴,但是要是淮儿跟着姊姊走了,谁来陪娘呢?”
听到姊姊这样说,主动松开了抱紧陆迟迟的手,说道:“淮儿是男子汉,淮儿会陪娘,还会和爹爹一样保护家里。”
听到陆淮这样说,陆迟迟笑着说道:“乖,到了开春之后送淮儿去先生那里上学,好不好?”
“好!”陆淮一蹦三尺高,言语中满是喜悦。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陆迟迟将弓箭取出背在身上后离开了家。
此时天还未明,陆迟迟一边探路行走,一边寻找着洞窟,现在天冷动物们大多都在冬眠,即便是来得早,也不能打上能捕到的包票。
忽地响起了树叶摩擦时的声响,陆迟迟快速地抽出箭搭在了弓上,一脚踹上树干借力转过身子。
只听见一声风鸣,林子里再没了动静。
陆迟迟走近去看,发现是一只兔子,她将箭拔出后在雪地里细净,然后将箭收回箭筒之中,拧起兔子耳朵放在了背后的筐子里。
陆迟迟用木材盖住里面的几只兔子和山鸡,重是重了些,可想到这些都是钱之后,迟迟心里开心了不少,连步子都轻快了起来。
她在山上停留了许多时间,现在天已经亮起,雪也停了,没过一会儿便走到了镇上。
迟迟不多做停留,绕到了一家酒肆的后门,寻着了里面的老板便开始商量价钱。
秦月明一边将背篓里的猎物拎出来一边问道:“这样大的雪,你还下山来做这些事?”
陆迟迟喝着对方给自己热的茶暖身子,笑着说道:“细数着时日要过年了,总要给家里吃顿好的。再说如今陆淮也到了上学堂的年纪,他是男娃娃,读书了能做官的,到时候忘不了我这个姊姊。”
等着陆迟迟说完,秦月明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些铜板来递给陆迟迟,陆迟迟低头一看数量似乎是太多,挖了几块回去还给秦月明。
秦月明将陆迟迟的手推回去,说道:“快过年了,算我给你们压岁的钱,淮儿上私塾,我做伯伯的,一点心意。”
陆迟迟听到他这样说便再也不推辞,去店前称下些油米后准备回家,正站在那边等候着,突然看见了店内走进来了一队人马,陆迟迟急忙避开。
皆是男子。
看见他们坐定之后,陆迟迟才叩了叩掌柜的桌子,说道:“王叔,咱们这儿怎么突然来这么多人?”
王叔称好了酒,说道:“咱们这穷山恶水的,谁来呀,他们就是路过这儿买口酒暖身子罢了。”
陆迟迟倚在柜台上,凑近了王叔,说道:“您和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你一个女孩子家——”
王叔正准备转身做自己的事,就看见了陆迟迟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再看那嘴巴一撅能挂上一壶酒,这才投了降,说道:“听说大头山上出现了一只白虎,这两天来来往往已经许多人过去了。”
看见陆迟迟若有所思的样子,王叔又急忙说道:“多少人为了这只老虎丧了命,你上有老下有小的,可别乱来。”
陆迟迟借过油米揣到了自己的布袋里,说道:“叔,你放心。”
她说完之后便走了,只是心里发了痴,路也不看,出了酒肆大门便撞上了人。
陆迟迟用手捂住了脑袋,正准备骂人,结果看见自己撞着的是个长得极好看的人,将已经到嘴边的“本姑娘”二字吞回了肚子里,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疼。
眼瞧着面前的这位姑娘脸上的神情风云变幻,林烟觉得好笑,不于她过多纠缠让开了路让她离开,而自己带着身后的一群人走进了酒肆内。
“老子这辈子都没走过这般窄的路,谁知道大头山在哪?”
“不知道还不也得去,世子爷就在那等着我们呢,你看看林大人那急样子,恨不得出高价找个认识路的本地人带路。”
陆迟迟听觉灵敏,听到队伍中有人说了这话,一下就捕捉到了“高价”二字,嘴巴比脑袋快,对着门口那人就是一吼:“我识路,我能带你们去大头山!”
林烟步子一顿,收回了掀开门帘的手随后转过了身,对着陆迟迟露出一个笑容。
*
陆迟迟将油米放回柜台托王叔存着,说道:“王叔,我就去大头山上看一眼,就一眼,绝对不逞能,您待会捎个信儿给我娘,谢谢王叔了!”
王叔还没来得说话,陆迟迟便跟个兔儿似的跑了。
陆迟迟一身猎户打扮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再后面又跟着几个兵卒打扮的人,这一行人实在是惹眼。陆迟迟只好将帽子再放下来些挡住自己的脸面。
通往大头山的路实在是难走,总得把人给绕晕,就连宝塔镇上也没几个能记得路的。林烟见着陆迟迟一介女流,许她些钱财她便如此高兴,定然有些痴傻不会作妖,便相信了她,跟在她后头走。
陆迟迟将他们引至通往山上的大路后说道:“各位爷,这儿就是大头山,这条路也是大路,人一般都走此处通行。”
“很好,你可以走了。”林烟从袖口另掏出了一个钱袋,递给了陆迟迟,谁想到她竟然不愿收下,他便也不再勉强,让她走了。
陆迟迟腿脚利索,一会儿便走到了路口,只是背上长着个眼睛,带到那群人走上那路之后陆迟迟三步作两步跑回了山下,寻了个小径蹿了上去。
那条是大路不假,领他们来此处也不假,只是自己知道一条更快的路,并且自己也想捕虎罢了。
这小路十分隐蔽,是当年陆迟迟爹爹带她走过的一条路,陆迟迟轻功极好,不一会儿便超过了大路上的几个人影,率先抢占了山头。
几场雪下,行踪已经无法辨识,但是她有一种直觉,她会在这里遇见他们口中的白虎。
陆迟迟寻了个空旷地界,又用树枝给自己做了个帽子顶在了头上,将弓卸下放在了一个自己随时能掏出来的位置,又将箭虚虚地搭在了弦上。
陆迟迟伏在雪地里,身上流的汗早已经蒸发,如今被风一吹又有些凉意,她吸了吸鼻子,紧紧地盯住了前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皮子越来越沉,陆迟迟看着看着便闭上了眼睛,额头抵在了面前的原木上。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露出出忽然发觉自己头上有些湿热,陆迟迟心中一跳,急忙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双竖瞳黄眼盯住了自己。
陆迟迟忍住想要尖叫的欲望,身体颤抖个不停,却不敢妄加动作,悄悄移动着自己的右手握住了箭柄,准备寻一个时机逃开。
突然那猛虎震啸一声,山中鸟兽被惊醒直冲长天。
陆迟迟看准时机身体腾起,将手中箭砸向那虎,奈何手臂充血麻痹没有了什么力气。
只看那猛虎即将要向自己扑来,陆迟迟急忙调转了身子准备攀上树干,谁知道这时闪过来了一个人将自己推开,陆迟迟计划好了如何逃跑却未遇见到会突然有人冒出来,没能做什么防备,后脑勺硬生生撞在了树干上。
陆迟迟虽不清醒,但还是接着有些朦胧的眼睛看到刚刚推自己的是一个男子,那男子将身上刀剑劈向兽吻,又看到一群人牵拉着网绳跑了过来将老虎已经奄奄一息的老虎圈在了网中。
有那么一瞬间,陆迟迟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老虎,一同陷入了昏暗之中。
原本是帽子被撞掉了头顶才发凉,陆迟迟却以为是自己命不久矣了,一时间挤出许多眼泪。
闭眼之前,她看见有一个身影奔向了自己,看不清楚那人面容,只觉得那个人眼睛鼻子嘴巴全部皱在了一起。
是个好生轻浮的男子,抱住了自己还不算,还唤了自己的小名。
陆迟迟并不记得自己与这人相识,又挣脱不开那男人的怀抱,只最后在手上蓄了力,甩了一巴掌过去,恶狠狠说道:“你姓甚名谁!本姑娘的闺名岂是你这种歪瓜裂枣能叫的?”
说完,陆迟迟便闭上了眼睛。
第2章 . 程远 “我娘可知晓?”
窗外的大雪还一直下着,院落里面积了雪,空气都是脆冷脆冷的。
一个年老些的男子手上端了一碗热粥,叩响了书房的门,主子应过声后王伯便走了进去将碗放在了小几上。
面前那人生了双桃花眼,两道宛如墨描的眉生生要飞进好似刀裁的鬓发中,修挺鼻梁,五官立体,睫毛轻颤似是蝶翼微扇。
自从自家主子抱着那姑娘回来之后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里头,又未进食过,王伯垂下头不敢看世子爷的脸色。
程远心中升起一阵没来由的烦躁,他绝不会认错这张脸,可未想到自己会在这儿遇见陆迟迟,昔年一别已是十载有余……若不是自己眼尖,她便是葬身虎口也说不一定。
想到这里程远的心中不住地开始颤抖,连装作冷静看书都做不到,抬起头问道:“陆……那姑娘伤势如何?”
“回禀世子爷,药婆子说没有大碍,应该只是受了惊吓才晕的。”
王伯抬起头看了看主子,只看他听到自己说完这句后眉眼都舒展开了,再细看发觉他脸上有一个淡淡的五指红印,立马又垂下了头。
“做得很好,你先退下吧。”
程远将粥碗端起正准备喝下,谁知道这时突然一个婆子冲进了书房里面,大叫道:“世子爷,那姑娘要逃!”
*
陆迟迟方醒来便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一时心下大骇,又想起自己晕前的事,只觉得自己被歹人所害,可一看自己衣着完好,布袋里的铜板一个没少。
更重要的是身上还覆盖着一层虎皮。
陆迟迟来不及进一步思索,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后,陆迟迟赶紧躺回了床上闭紧了双眼装作自己还是昏迷的样子。
那两人是女子。
陆迟迟伸起耳朵去听,只听见那两人嘴里老爷长老爷短叽里呱啦说了许久。
老爷?什么老爷!
陆迟迟心里发怵。
她得想个法子离开!
陆迟迟这般想着,听见其中有个人要过来给自己擦脸。
陆迟迟待那人走近后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床上跃起,一个手刃便劈向了那个婆子,另一个婆子吓得不轻,还未等陆迟迟动手便倒在了床上。
陆迟迟将其中一人拽到床上拿被子盖住,又将另一人杠到了内间藏住,正推门要走又看到了床上摊着的白虎皮,咬了咬嘴唇恨下心来没把这东西带走。
院落里似乎是没几个人,陆迟迟也不想涉险,只怕是奸人有防备,于是踩着墙角堆着的杂物就准备翻过围墙。
陆迟迟站的太高了,很快就吸引来了几个婆子,她们只唤着:“姑娘莫怕,这院子是世子爷赁下的,姑娘莫怕!”
陆迟迟气急,那世子爷怕就是歹人之首要谋害自己,气冲冲地对婆子们喊道:“世子爷就是世子爷,又不是天王老子也不过尔尔!”
说罢便没有任何留恋地直生生跳下了围墙,程远赶到的时候只听到了陆迟迟的这句话,却瞧不见她的人影子。
程远左右侍卫们正要策马去追,程远却下令不要他们去,只是盯着那堵围墙。
这末天上飞来一只雄鹰,轻飘飘地落在了程远的肩膀上,程远将它脚上的信条拆卸下来,自习地看了许久,陆迟迟三字十分显眼。
终是叹了一口气,程远离开了院子走回了书房里头。
陆迟迟逃出了院子,一刻不停地往集市上跑去,只看着这地方眼熟,该是大头山下的泉水镇,陆迟迟心中记挂着娘亲和兄弟,一刻不停地往宝塔镇跑去。
陆迟迟先是去酒肆那儿,果真应承了秦老板和王掌柜的一通骂,只说陆迟迟这样大的一个姑娘家在外头呆了整整两天都没来个动静。
陆迟迟提着油米,心里虚,问道:“我娘可知晓?”
王叔没气好气地说道:“我们哪敢和姚娘子说,若你还未回来我和你秦伯还打算去寻你的。你且说你当真只是迷了路?”
“我不就是财迷了心窍吗,上次去大头山的时候我才那么点儿。”
陆迟迟心虚,连带着身上的小动作都多了起来。
只怪是她是在宝塔镇居民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一个个都对她爱怜得很,王叔和秦老板这也就没再与陆迟迟纠缠还多给她打了一罐油。
陆迟迟好不容易回了家,头一件事就是把兜里的铜板一股脑倒在了桌子上,论着打猎和带路赚来的钱,当真是有些多。
姚氏看着陆迟迟回来快步冲上去抱住了陆迟迟,上下监视着,问道:“你王伯说你去大头山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先不说这个。”陆迟迟脸上一红,用手把桌子上的铜钱分了一小堆出来,说道:“我先前打探过了,这些钱能叫淮儿读上半年,剩下的钱您存着,咱们多存点就能赎回爹的东西了。”
姚氏听到陆迟迟这样说,只伸手出来抹了抹陆迟迟的脸,说道:“迟迟累了,快些歇息去,今儿娘给你烙饼吃。”
陆迟迟一把抱住了母亲将脸紧紧贴住了姚氏的脸,捏着声气说道:“娘真好,娘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姚氏奈不住迟迟这样撒娇正准备来打她胳膊,陆迟迟却又一下闪开,做了个鬼脸后跑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头。
陆迟迟将所有的防寒衣具卸下,躺在了床上,她方醒自然是睡不着的,只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自己的遭遇,只听得他们口中的世子爷像个官儿似的。
陆迟迟翻过身来继续想,想来也就是个狐假虎威的小官,哪个大官这般轻浮还做那些子腌臜事?
被窝里暖和,陆迟迟还未再往下想,便全然地睡着了。
只听见自己房间外面一通响,陆迟迟睁眼一看窗外,可还是白天,想着是陆淮调皮在外头捣蛋,只披了件单褂便出去了。
只当是自己一露出脸面,话都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就被一双手掐住了,整个人被拽到了桌子上坐着。
陆迟迟抬眼一看,是陈媒婆。
陆迟迟一把抱住了姚氏,说道:“前段时间带我娘下山的时候还有俊后生说我和我娘是两姊妹呢,您这来……”
陆迟迟黑眼珠子还没转过一轮便被姚氏掐了腰上的软肉疼的哇哇叫,姚氏转过身去对陈媒婆说道:“您见笑了,迟迟她脑袋不想事还跟个小孩似的,您继续说您的。”
陈媒婆看着陆迟迟,眼睛里都是怜爱,说道:“那户人家里又有几亩地,你家迟迟又能干,之后肯定能过好日子,可就是离宝塔镇远了些。”
原来是来和她说亲了。
陆迟迟看了看姚氏,似乎还想再问几句的样子,立马抱住了姚氏,说道:“娘这样狠心要把迟迟嫁出去吗?迟迟想一直陪着娘呢!”
姚氏也定不准主意,看着陈媒婆。
陈婆叹了口气,说道:“陈婆知道你长得俊心气高,你今年可都十六了,再不说亲就成老姑娘了。”
陈媒婆丢下这句后便离开了陆家。
姚氏看着陆迟迟还黏在自己身上,终于是有了定论,说道:“她说得对,你都多大了,不嫁人怎么行?”
陆迟迟心里想着陆家,自己若是嫁了人那这家里谁来养家呢?
陆迟迟思索了半天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于是说道:“娘,迟迟心里有人了。”
看着自家女儿说了这样的私房话,又看她双腮泛红不似有假,姚氏这下连生气也顾不上了,急忙问道:“迟迟,你说说是哪家的孩子,好叫娘心里有个底!”
就连陆迟迟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心里这人是谁,更无从回答姚氏的问题,说道:“娘,您别问了,您不认识!”
“好,迟迟长大了,不和娘说这些了,那娘就不问了。”姚氏喜上眉梢,去厨房端了饼来,唤了陆淮来吃饭。
陆迟迟去后院洗碗,想着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子的男人。
她想找个会读书的,因为读书人就能做官,做了官变能吃饱穿暖衣食无忧,到时候她便把娘和弟弟接到家里去住……
陆迟迟一边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抑制不住,突然听见有人呼救,她一下站起来,便看见自雪漠里走来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肩膀上红了一块儿,陆迟迟放下手中的碗筷冲上去就要扶住那人。
结果那人还没等到自己过去便倒在了地上。
陆迟迟慌了神,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人流这么多血,将自己的衣服撕下来了一截包在了男子的肩膀上,对方终究是个男子,即便是陆迟迟力气再大也难把他架起,只好拖着他进了屋子。
“娘,你照顾他,我下山去请大夫去!”
姚氏正在缝补着衣物,就看见自家女儿拖回来了一个人,姚氏放下手中的针线和女儿一同把那人放在了门板上,随后陆迟迟就下山去请了大夫。
*
陆迟迟凑近了大夫,悄悄问道:“大夫,他流这多血还睡到现在,应该不会死吧?”
不仅是大夫和姚氏,就连床上装睡的那人也惊了一下。
孟大夫说道:“陆丫头你这不是说笑吗?”
“那就好。”
陆迟迟送了一口气,生怕是这人归西了自己便亏了一大笔钱,自己受了伤都只那点药酒涂涂,谁知道自己身体总比脑子快,先把大夫请来了才记得钱的事。
陆迟迟将大夫送走了也没见到那男人醒来,看着姚氏满脸愁容,陆迟迟说道:“娘,你快去睡,不然待会淮儿出了房就看见这些了,我在这照看一会儿。”
姚氏默许似的离开。
陆迟迟搬了个凳子坐在了床边,守着那睡着的男子,现时有空细细看过那男子的脸倒觉得这人容貌俱佳,看着看着便眯上了眼睛。
程远听到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缓缓睁开了双眼不敢惊动了对方,只盯着她看,看尽这些年的颠沛流离和日思夜想。
陆迟迟睡得酣畅,手未能撑住垂下的头,身体猛地一倾,瞬时清醒。
陆迟迟揉了揉眼睛,先去看那男子,对上了一双黑的透亮的眼睛。
“你醒啦?”
陆迟迟笑着说道。
第3章 . 秀才 “这程先生倒是厚道,才收这么些……
陆迟迟看着面前那人紧皱着双眉,去为他倒了一碗水,说道:“公子,你晕倒在我家门口,我看你受伤严重自作主张给你请了大夫。”
陆迟迟一是为了告诉他他现时安全,二是为了提醒他之后要还清请大夫的钱。
程远挣扎着掏出了钱袋,又要行礼,说道:“真是麻烦姑娘了,我明日便下山不再多做叨扰。”
陆迟迟见状上去拦下,说道:“礼钱一事等你伤好之后再做定论。”陆迟迟看他面生,打探到:“你上山来做什么?”
程远咳嗽两声,说道:“听闻此山上有治我兄弟的明光草,我与我兄弟二人便想来此地定居,昨日才来,我本想上山打探一番,谁知道却遇见了野兽,还好姑娘是菩萨心肠,救了鄙人。”
陆迟迟听着这人说话斯文,面相又善,不像是个撒谎的人,问道:“怎么唤公子您,公子又住在何处?”
“小生姓程单字一个远,住在镇东。”
程远说完这句便看着陆迟迟等待她动作,却听见她说了句“好名字”之后便再无反应。
原来这人真的不记得他了。
程远心中不禁有些难过,可还是端了笑容问道:“敢问怎样称呼姑娘您?”
“我姓陆。”陆迟迟接过程远递回来的药碗,又说道:“既然是镇上人,以后我下山时便为你采上一些。”
程远想着自己只是寥寥几句就叫陆迟迟信了自己,只觉得这人当真是个傻丫头软心肠,若遇到了歹人可怎么办,心里难受了一会子,又回应道:“滴水之恩,鄙人当涌泉相报。”
“嗯,你既然醒了便不需要我多照料了,你好生歇着。”
陆迟迟说完这句便离开了自己房间,转身去了姚氏屋里。
程远瞧着瞧着这屋的陈设,若不是看到了陆迟迟随手遗失的一张帕子,还以为这是什么男子的房间,想罢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天清早,陆迟迟醒来,熬了药送到了自己房间,却发现床榻上早就没了人,桌子上摆着一点碎银子还有一封告辞的书信。
姚氏也跟了上来,看着陆迟迟手上拿着的银子,说道:“他伤势这般重,怎么就这样不告而别了,还给了这样多的钱……”
陆迟迟也咬了咬唇,没想到他留下了这样多的钱,本想去追又摸了摸床铺已经是凉的了,算着时辰他应该也到了镇上,对母亲说道:“我昨日问清楚了他住在镇上,镇上医馆也多这不该我们操心,至于钱等年过完之后我再去还吧。”
“行。”
姚氏知道陆迟迟心里自然是有杆秤的,是故不再多说。
*
除夕那日陆迟迟便没下山,等到了初一的时候她便又拿上了弓箭背上了篓子,现在放了晴,不论是打猎还是行路都方便许多,姚氏也就没有拦。
陆迟迟记性虽不好,可还是记得那几钱碎银子,打猎途中留心采了明光草,这末下了山去了酒肆。
陆迟迟商量好了价钱之后对着王叔问道:“您可知道镇上新来了什么人?”
他们这些做生意的自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王叔更是当得上宝塔镇百晓生的称号,上至哪家哪户夫妻吵了架,下至丢了什么猫猫狗狗无一不知晓,他捻了捻胡子,正准备回答陆迟迟的问题,到底还是话锋一转,说道:“你个女儿家家的,知道这么多做什么?”
陆迟迟吃了个瘪,也不再和他纠缠,迈开步子去了镇东。
镇东相比于镇上其他地方安静了许多,陆迟迟心上可还有些害怕,只一路打探一路走,转眼到了文心堂外。
文心堂是个卖笔墨的地方,陆迟迟正准备敲门,堂子却突然对自己开了门,和程远撞了个满怀。
程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嘶了一声。
陆迟迟看着是自己把他撞疼了,急忙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又看见程远开门准备离开,说道:“你先做你的事去,我就是来送草药来的。”
“本是些小事,姑娘来了我便不去了。”
程远原本想接过陆迟迟的背篓,却被人以“你身上有伤”的说法给推辞了,程远身子稍微一偏,说道:“姑娘要不要进去坐坐?”
陆迟迟想着自己是一个女子,既然知道了他确实是住在此处,以后行事便也方便,摆了摆手,说道:“我便不进去了,你伤可好些了?”
“托陆姑娘的福,好很多了。”
“那我就放心了。”陆迟迟掏出了碎银子,递给了程远,说道:“我请大夫才花了几文钱,你留了几两银子,现时把这些钱还你。”
程远退后两步,说道:“姑娘救我我已经是很感激,如今又送来这样多的药材,更叫我难以自处,若姑娘不愿意接受,鄙人便将余钱当作买下姑娘药材的酬劳可好?”
陆迟迟看那程远态度实在诚恳,说道:“行,以后我再多带些草药来,你忙你的去吧,我走了。”
陆迟迟说完又不拖泥带水地直接走了,程远目送陆迟迟离开之后却是双手拎起了背篓提进了堂内。
林烟此刻坐在躺椅上,看着程远满面荣光地回来了先是啧了一声,这末说道:“你若是有心便直接上门提亲去,何必来这假装个穷酸秀才?”
程远正开心着便无心和林烟计较,说道:“你若是要帮我便留在此处,若是不帮便快些回去,至于药我自然会喝。”
林烟看着程远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可谓是气急,这末什么也不说便转回了后堂。
*
近日里,宝塔镇上传出了个新轶闻,说道是镇上新来了个教私塾的先生,原本是个秀才却有个瘸子兄弟,这末放弃了考取功名的机会带着他兄弟四处求医问药,这下可要在宝塔镇一直呆着。
开了春,也正是陆淮要上学的年纪了,陆迟迟一大早就带着陆淮下了山,接着准备去找镇西的老先生去,可在路上听到了这般传言,想着他们口中所说的是否是程家兄弟,走着走着便不小心换了方向。
“迟迟!”
陆迟迟听到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好友姜三娘,只看见她手上也握着个肉球儿,乃是她的弟弟姜五郎。
陆淮见到了五郎,二话不说便撒开了手,朝着五郎跑了过去。
陆迟迟瞧见三娘正从西边走来,问道:“你家住在镇北,怎么从那过来的?”
三娘看了一眼和陆淮疯在一团的五郎,挥了挥手上的书袋子,说道:“可别提了,五郎且不是要上学了吗,我这才从西边回来,你知道那老头子多气人,非非要收我一贯钱,他怎么不去抢去?”
陆迟迟摸了摸手中的钱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城东来了个新师父,他觉得人家是秀才眼红了呗。”姜三娘看了一眼陆迟迟,挽住了陆迟迟的手,说道:“听说那师父收钱可少,反正娃娃们都是要读书的,更何况那人还是个秀才呢,你若要把陆淮送去我也就把五郎送去了。”
陆迟迟思索片刻,心里感叹了好些句老师傅不是人,最后还是答应了去镇东看看。
才在巷口便听见了里面传来了念书的声音,陆迟迟循着声音走近,果然就到了文心堂外面,心里的证实得到了猜想。
原来那人不仅是容貌俱佳还是才貌双全呀。
听说县官就是秀才出身呢,这人看起来这么年轻以后定然是前途无量。
陆迟迟一边想着,听见三娘敲响了门。
陆迟迟还在想着自己该如何措辞呢,眼瞧着门就开了,却看见里面是个坐着轮椅的人,还蒙了个面具在脸上。
林烟没想到程远这样不是人,竟叫他装成一个瘸子,得知他和陆迟迟有过一面之缘后更是丧心病狂地用面具遮住了他那英俊潇洒的脸面,是故他看着陆迟迟心中颇有些不平。
陆迟迟问道:“你便是程公子的兄弟?”
林烟没气好气地说道:“是,你们是送孩子来上学的吗?且随我进来。”
林烟说完这句便用手扶上了轮子,姜三娘看着这人可怜,直接扶上了把手,林烟没来及的躲开,就听将对方说了一句“不用谢”。
林烟一点儿脾气都给笑没了,这末又听到了那女子唤小孩的声音,也便不做声。
文心堂外间是放置文具的地方,里间拿门板隔开了几间屋子,陆迟迟顺着窗口去看发现里头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公子,身姿挺拔,不时呆着了。
程远只是微微偏了个头便发现了陆迟迟,对着陆迟迟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便走出了屋子。
林烟看着程远这样笑,鸡皮疙瘩已经是碎了一地,赶紧驶着轮椅进了屋里。
陆迟迟笑着寒暄:“这便是你家兄弟吗?”
“我家兄弟性情便是这样,只是阴沉了些可是对两位姑娘没有任何恶意可言。”
林烟一口老血快要喷出,只看着程远在前面装着大尾巴狼。
姜三娘这时也发现了端倪,问道:“你们两位认识?”
陆迟迟急忙说道:“没有,不认识!”复看着三娘的眼神,又改口道:“认识,也就见过两面,不熟。”
三娘好歹也与陆迟迟是手帕交,陆迟迟心里想些什么她自然是知道了些,又都是正值青春的女子,抱着好笑的心思说道:“既然认识便好说了,听闻着师父您才华横溢,又开了私塾,我和迟迟二人便想将自家的小兄弟送到您这里来读书,您看看您可愿意收下?”
“姑娘说笑了,只要愿意学,鄙人便会倾尽全力教导他们。”
此话一出,之后的事儿便如同流水般进行,交了些钱后陆淮和五郎便在跟着程远进了屋里。
姜三娘可是高兴,走在路上都在与陆迟迟讲着程远的好,“这程先生倒是厚道,才收这么些钱,谈吐又好,相貌也佳……”
三娘说完之后偏头看了看陆迟迟,只发现她脸上飞了红,偷笑了一番,这下又说道:“你竟然都来了镇上,不如和我去集市上逛逛?分明是这样好看的一个女娇娥,整日里装扮的和男儿郎似的。”
陆迟迟鬼使神差地应了那一句,“你真这样觉得?”
姜三娘这下将陆迟迟钓上了勾,还未等陆迟迟反应过来便把她推到了市上,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第4章 . 孟氏 “陆姑娘,那簪子很好看。”……
陆迟迟和三娘一同去了正街上,宝塔镇虽小,可街上来来往往的商贩倒是多,显出一派繁荣的景象。
陆迟迟并不晓得如何装扮自己,只能跟着三娘一路悠过去,只看得三娘突然停在了个摊贩前面。
“我家迟迟生得好生好看。”
三娘将一把红豆簪子插进陆迟迟发髻里头,捧着陆迟迟的脸看了许久,闹得陆迟迟都有些害羞,脸面上红透,轻轻打了三娘一下,嘟囔着嘴说道:“别笑话我了。”
三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看着陆迟迟,说道:“我好心好意夸你,你却这样说我,真叫我伤心!”
陆迟迟一看三娘眉头都皱了起来,说道:“好三娘好三娘,别生气呀,都是我的错,今日我替你买盒胭脂谢罪好不?”
“你真蠢!”姜三娘拿手戳了戳陆迟迟的脑袋,说道:“我看你脑袋里面可不装事,怎么连人心情是好是坏也分辨不清楚?”
陆迟迟还未等三娘话说完便哒哒跑开,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串糖葫芦,她将手上的一个糖葫芦递给三娘,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说道:“三娘你对我真好。”
姜三娘纵使再有什么训话,只看着陆迟迟那双笑弯的眼睛就没了脾气,接过糖葫芦使劲啜了一嘴。
“不耽误了不耽误了,家里兄弟还等着我俩去接呢。”
姜三娘牵起了迟迟的手一同又回到了镇东,那簪子上坠着个小铃铛,叫陆迟迟走路的时候都能发出轻轻的脆响。
她们二人才走到门口,便有几个皮实的小孩已经冲了出来,眼睛好似长在脚底板上硬是不看路,差点撞进陆迟迟的怀里。
陆迟迟正准备拉着三娘躲开倒是先有一双手抓住了自己,三人好似连体一般倒在了墙上。
陆迟迟“哎哟”一声,抬起头来才发现是程先生,这末感觉拉着三娘鞠了一躬,说道:“感谢程先生。”
许是陆迟迟眼神太真挚了,程远这末都不敢装作自己肩伤复发,只露出温吞的一笑,说道:“无妨,只是举手之劳,小孩们不乖巧,明日我也要好好教教的。”
三娘可不是像陆迟迟心中一般不禁事的,早早看出了端倪,赶快拽着自家五郎的手,留下一句“我要回去烧火”就飞快地跑了。
此时巷口站着程陆二人,两人皆是无言。
陆迟迟可从未和个男人这般相处过,脑袋里面都搅成了一团浆糊,看见程远盯着自己头上的簪子看,陆迟迟趁着他不注意将簪子摘了下来藏进了袖子里。
“你——”陆迟迟看了一眼程远的肩膀,问道:“你伤可好了?”
程远只是愣了一下子便看见那小铃铛不见了,又听见陆迟迟稳他伤势,说道:“只做些轻活还好,重了便难了。”
陆迟迟听过程远这样说终是没了话,这末看见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陆淮赶紧将他招呼了过来,陆淮也蹦蹦跳跳地跑进了陆迟迟的怀里。
陆迟迟摸了摸陆淮的头,问道:“程先生,我们家陆淮表现得如何,他可乖巧,可曾惹您生气,若是他不好好学,也不听您的话,您只管骂他呀。”
程远听着陆迟迟说了这样一大段话,正准备说话,却听见陆迟迟怀里的陆淮在陆迟迟怀里蹭了蹭,说道:“淮儿可乖了,先生让默记的文章我都是第一个会的!”
陆淮说完之后便抬着头看着陆迟迟,准备讨个奖赏。
陆迟迟看了看程远,程远笑着点了点头。
这末,陆迟迟才虎揉了陆淮一把,说道:“回去有鸡腿吃。”
“姊姊对我真好!”
陆迟迟还准备摸一摸陆淮,却突然想起来姐俩身前好像还站着一个人,这末赶紧说:“先生见笑了。之后还要多叨扰先生了,今儿我们便先走了。”
“等等。”
陆迟迟听见程远话语又转过身来,只看见程远火急火燎地进了屋子,然后手上就多出来了几本书,递给了陆迟迟。
陆迟迟看着这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心里有些慌,她虽识字,可看这些读物可是难,再说……她也没时间看这些呀。
“陆淮天资聪颖,这些书可叫他早些看看。“
原是自己误会他了。
陆迟迟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多谢先生呀,陆淮,快接着,你瞧着程先生对你多好?”
陆迟迟这般说还不够,还拍了陆淮的后脑勺一把。
等到陆淮和程远道过谢后,陆迟迟才转过身去。
“陆姑娘,那簪子很好看。”
陆迟迟背过身时才听到程远这一句,忽然腮上一热,却已经动脚走了,如果再停住脚岂不是有些刻意?
陆迟迟只是顿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只是陆淮突然仰起了头问道:“姊姊,先生和你说了什么?”
陆迟迟心里有点儿乱,随意搪塞了几句。
*
陆迟迟白日里捕猎,晚上趁着窗外还有些亮光,做些女红活儿好贴补家用。这日她坐在床上正拿起绣花的针线,这么看见了自己手心里有一道红红的印记,又想起来了程先生与她说的话。
这红印子便是自己攥簪子攥得太狠了闹出来的东西。
陆迟迟看着桌上摆着的那支簪子,那簪子确实是很好看。
鬼使神差得,陆迟迟将手上的绣品放在了床上,将枕头下藏住的一个小镜子拿出,借着光线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面。
“迟迟出来吃饭啦。”
陆迟迟被母亲一叫,吓得手中的镜子都落到了床上,又听见脚步声靠近,陆迟迟赶紧把簪子和镜子一同藏回了枕头下,应声道:“来了。”
就算是陆迟迟狠下心来杀了只鸡,可一只鸡总共就只有两只腿,陆迟迟将鸡腿夹到陆淮的碗里去,说道:“你和娘一人一个。”
姚氏将鸡腿夹进陆迟迟的碗里,说道:“我牙齿又不好,吃这做什么?你和淮儿都要长身体的。”
“娘,我还长什么身体呀!”
陆迟迟看着碗里油灿灿的鸡腿,又推给了姚氏。
心里实在是难受,家里这样穷,谁看得上她她又看得上谁。
陆迟迟还准备和母亲争抢几句,却突然听见门口有人敲响了门,陆迟迟去开门,才发现是她外祖母,陆迟迟还未作声,她便哭嚎着扑到了陆迟迟的怀里去,说道:“迟丫头,你可要救救你表哥呀!”
姚氏和陆淮闻声而来,只看到孟氏几近趴到地上,一双枯手紧紧地抓住了陆迟迟。
陆家一家人扶孟氏坐在桌上,孟氏一看见桌上的鸡腿两眼便放了光,姚氏也不顾陆迟迟阻拦将鸡腿递到了孟氏的手中,说道:“娘,您怎么来了?”
陆迟迟别的不知道,只知道孟氏早早地把母亲赶出了家门还和她断绝了关系,父亲在世时她还总是来此处讨钱用。
陆迟迟心虽善,却不是个任人欺压的蠢蛋。
孟氏一边艰难地吞咽着鸡肉,一边嘶吼着:“迟迟,你晓得吧,你表哥!你那个唯一的表哥被人捉进牢里了!”
要说起陆迟迟表哥也算是个人才,偷鸡摸狗吃喝嫖赌无一不通。
陆迟迟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为那只葬身在孟氏肚膛里的鸡难过了好半晌,叫陆淮回房去仔细关上了门,才说道:“他罪有应得!”
姚氏只听到一个“牢“字,整个人都已经快要晕厥过去,赶快问道:”聪儿他怎么回事?怎么闹得这样大?”
孟氏灌下一大桶水,分明是在回应姚氏,却将脸向着陆迟迟,说道:“你……你表哥他就是向县太爷借了个东西,就迟了几天没有还罢了,结果那老爷就生了气,硬是要把你表哥送进牢里去啊。”
陆迟迟心里想了半天,才不信孟氏的鬼话连篇,说道:“你找我什么用,我们家是猎户,认识的也都是猫猫狗狗,不认识什么大官。”
“再说了,县太爷平日里那样忙怎么会注意到我表哥,他肯定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才对。”
孟氏经陆迟迟一打压,吓得只咳嗽,鼻涕眼泪流了一把,说道:“不是借东西是拿了个东西!”
原来是偷了个东西。
陆迟迟在心里想到。
孟氏看到陆迟迟脸色变了,急忙捏上姚氏的手,说道:“小惠呀!聪儿可是你哥哥唯一的种儿,要是聪儿没了咱们姚家可就绝后了呀,我这个老太婆还活着个什么劲头啊。”
说完又跪在了地上朝着姚慧和陆迟迟磕头,陆迟迟心肠随了姚氏,容易软,这下看着孟氏这样凄切,陆迟迟将孟氏扶了起来,说道:“我们有心要帮表哥,可我们家一没钱二没势,又怎么把他救出来?”
孟氏一听陆迟迟话软了下来,说道:“你爹不是有个宝贝吗?”
陆迟迟听到这个就来气,冷着眼说道:“当初您过来说要给大伯续弦来讨钱,那时候不就已经当掉了吗?”
孟氏这下才想起来,笑了笑,说道:“年纪大了,忘干净了。”
陆迟迟正准备离开,却又听见孟氏说道:“我听闻你和员外郎家的公子很是熟悉?”
第5章 . 陆淮 “有钱给你弟弟买闲书,没钱去救……
陆迟迟不知道孟氏是如何打听到这些消息的,眼看着孟氏都快要趴在自己身上,陆迟迟终究还是说道:“行,交给我想些办法吧。”
家中本来就只有两间房,一张床上至多也只能挤得下两个人,平日里陆家三人睡觉还有得空余,现在凭空多出一个人来实在是难熬。
陆淮一向和陆迟迟亲厚,也知道自家外祖母是怎么样看不起陆家的,抵死不愿意和孟氏睡在一张床上,两眼溢了泪花看向陆迟迟,清鼻涕流了好长一截,“姊姊救我。”
陆淮如今已经长大,和母亲一起睡已经是不像话,此时更没有和姊姊睡的道理。
陆迟迟头有些疼,好像是不够用了。
“明日你还要起早上学,你睡我床上。”
陆迟迟发了号令,看着陆淮睡在床上后卸下了门板放在了床边好歹歇会儿。
此时夜深人静,山上更是没有一点火光。
陆迟迟心中有事,翻来覆去都不能睡着,等到她再翻过身面向床的时候看见陆淮坐在了床上。
“小疯子,还不睡?明日上课打瞌睡好叫程先生打你手心。”陆迟迟威胁道。
陆淮这末委屈巴巴地说道:“姊姊,我睡不着。再说了,程先生可没你说得那样恐怖。”
陆迟迟说道:“你才去那儿上了一天课便胳膊肘往外拐了?你倒是和我说说程先生是怎样的?”
“程先生什么时候说话都笑着,我还看见程先生有一间特别大的书库,里面全部都是书呢。”
陆淮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着。
陆迟迟虽不能亲眼看见,却能想象出陆淮口中所说的书库大小,程远可是个秀才,不读好些书怎么能做秀才的?
“那你便好好跟着程先生读书,什么时候也给我考个秀才回来。”陆迟迟跟着陆淮说了一会子话,来了瞌睡便睡着了。
如今陆淮要上学,山路难走,陆迟迟不放心他一个人上学,只能每日都摸着黑起来去林子中随意捕猎些活物,再回家送陆淮去上学,顺便将猎物卖去好赚些养家钱。
这日她还有别的事做。
陆迟迟跟个打蔫了的公鸡似的挪到了距离镇上几公里的员外郎的府里,陆迟迟认识这家少爷的原因只是因为这家少爷是个傻子,有日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跑到了宝塔镇上,也就是陆迟迟心善耐心仔仔细细地和这傻子说话,又将他送回了家。
就像陆迟迟自己说得,她顶多就是个猎户人家的女儿,她说了想办法可又从哪里能谋到个好法子呢,也就只能来这儿碰碰运气。
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吧。
陆迟迟咽了咽口水,寻了口池塘好好将自己的头发梳洗了一番,梳着梳着又想起来了王鹤是个傻子,能知道什么美丑不成?
才想着,突然背后被人猛拍一下,陆迟迟急忙转过身去,发现正是王鹤,他对着自己露出一口牙齿。
王鹤看见陆迟迟之后拍了拍手,说道:“你多久未来找我玩了,我每日都在这路上盼着你来,今日总算要我堵到你了。”
陆迟迟心里想着,王鹤可是真情实意地过来迎接自己,自己却是别有用心的,一时羞愧的无地自容。
王鹤在陆迟迟身上左看看右看看,问道:“今日你怎的没穿那件白毛毛的衣服了?”
陆迟迟温声说道:“那衣服厚,是冬日里穿的,现在穿着便要流很多汗。”
“原来是这样。”王鹤傻笑两声,又继续说道:“没事,你穿什么都好看,每天都比昨日好看一点儿。”
王鹤一个大男人却过得像个六七岁的孩子,还好是王员外家的独子,至少不会饿死街头。
陆迟迟想着在这儿该是没了用处的,随意再与王鹤聊过几句天后便回到了宝塔镇上。
这样一来二去的,都到了下午。
该去接陆淮回家了。
突然,一个念头在陆迟迟脑袋里成了形。
程远他是个秀才,县太爷总还要给他些面子的,若是他去说情的话,她表哥也该能被放出来了。
陆迟迟一边想一边走,就走到了文心堂。
本在心里都已经想好了措辞,可一看见那个站在门口的白衣青年,陆迟迟把那些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面。
程远他那样一个读书人……就算是他答应帮自己,自己又怎么舍得叫他去做这种事呢,这不是平白的将这人折辱了?
程远看着陆迟迟痴痴盯着自己看,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陆姑娘见笑了。”
程远的手是读书人的手,细皮嫩肉骨节分明。这镇上就他一人叫自己“陆姑娘”的,叫的都那样好听。
陆迟迟总是在心里做了好几番的斗争,咬咬唇放弃了这个想法,应了句“程先生好”之后就拽着陆淮就往家走。
孟氏见着陆迟迟回来了,急忙上去迎接,亲热极了,“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哪能这么快?”
陆迟迟有点心虚,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里面将头埋在了枕头里。今日来来回回折腾这么多回,就算陆迟迟是个金刚不坏之身都得累着了,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的时候窗外都是黑的,再一看地上正是陆淮睡着。
陆迟迟揉了揉肩膀将陆淮抱到了床上,接着走到了堂子里面,桌上也还有些饭菜,陆迟迟借着月亮光随意扒了几口饭,却发现这个桌子的腿脚下面垫着一个东西。
陆迟迟看不清楚那东西,本想着不要管。却越看越熟悉。
陆迟迟一只手支住了桌子,一只手将那桌腿下的东西抽出来,一看却是一本书!
这样的一惊吓,陆迟迟手都软了,支撑桌子的力量也全然没有了,将桌子上的碗筷摔了一地。
这样的一声惊动将本已经睡着的其余三人都闹醒,陆淮最先冲出来看见了陆迟迟手上拿着的自己的书,问道:“这书这么在姊姊手里?”
陆淮翻过了两面,发现里面缺少了些页脚儿,便展现给了陆迟迟看。
姚氏这下也走了出来,看着满堂的狼藉,问道:“迟迟,你怎么了?”
陆迟迟心里有数,这事是谁干的,问了句:“娘,我外祖母呢?”
姚氏说道:“在房里睡呢。”
陆迟迟叫陆淮收好书本,冲进了房里,就要把孟氏身上盖着的被子掀开。
孟氏惊叫一声,说道:“陆迟迟你个野丫头要做什么?我可是你外祖母!”
“您早把我娘赶出家了,是不是我们都另论,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拿书来垫桌腿子,还撕了书页子?”
孟氏看着陆迟迟一脸严肃,翻了个身子将被子卷回自己的身上,说道:“我个老婆子,字都认不全,哪知道这是书啊?”
说罢还添上一句,“有钱给你弟弟买闲书,没钱去救你表哥,果然还是亲疏有别哟!”
陆迟迟听着孟氏这般讽刺只觉得委屈,眼眶都红了。
“这书是先生借给淮儿看的,这样叫我怎么去还?我们家还怎么做人?”陆迟迟只觉得失望无助。
“陆淮从小脑袋就不好使,聪儿才是真聪明,你花钱送他读书能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读出朵花来?还不如叫他早些干活多赚些钱,看你们这家里漏风漏雨的,也不修修。”
孟氏好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一般,还对着这里指指点点。
爹爹在时便对她处处忍让,如今爹爹没了她更是越发恶毒了。当初也是她来劝姚氏不要陆淮读书的。
陆迟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眼泪往外淌了半晌。
姚氏看见女儿这般伤心,赶快冲了过去抱住了陆迟迟,觉得母亲说得确实是过分,去枕头下寻了个布包出来,将里面的铜钱拿了几块出来,说道:“迟迟,你是好孩子,她是你外祖母,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啊。”
陆迟迟将头抬起,忍住哭腔,说道:“我才没生气。”
姚氏将陆迟迟拥出了房子,说道:“拿着这些钱去买本新的还给先生。”
陆迟迟把这钱推开,对着母亲说道:“您这钱是要存着的,我有钱还。”
说罢,陆迟迟把陆淮推进了自己的房里。
陆迟迟蹲下来扶住了陆淮的肩膀,说道:“你莫听她胡说,淮儿你可比你那混蛋表哥聪明一百倍,还有啊,你上学可没花什么钱。”
陆淮眼角上还挂着一滴泪,听到陆迟迟这样说便也不再伤心难过。
陆迟迟将陆淮手里抱着的书接过来,看了看里面被撕掉的页数,心里难受,忽地却听见陆淮说道:“姊姊,这几页我都背下来了?”
陆迟迟有些惊讶,问道:“你真背下来了?”
“怎么不信,要不淮儿来给你讲讲这几页的内容不久好了。”
陆迟迟正好也睡不着,看着陆淮这般好兴致,她也不想打扰,只说:“那你快些给我讲讲。”
陆淮手上拿着本《论语》,听他说得手舞足蹈的样子,陆迟迟还以为在听书,只觉得自家的弟弟学问大了。
这末看着陆淮和自己讲着这些东西,陆迟迟的心里却浮现出了另一个影子来。
第6章 . 姚聪 “要活人。”
“姊姊,起来了。”
陆淮推了推陆迟迟。
陆迟迟睁开双眼,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心里一惊,懊恼今日自己怎么睡过了头,赶快收拾好了衣装送陆淮上学去。
陆迟迟心中记挂着那本被孟氏毁了的书,抵死不愿去见程远,堪堪把陆淮丢在了巷子口便离开了这里。
镇上可没几个读书人,是故也没什么卖书的地方。宝塔镇又离县城太远了些,若是清早就出发的话一日教程可还好说,现在可就迟了。
“陆丫头,你在这儿做什么?”
说话的是秦老板。
陆迟迟回应道:“烦着呢。”
秦月明看着陆迟迟说道:“你个小小姑娘有什么好烦的?还是说你那婆婆又想了法子来整你们家?”
陆迟迟不想麻烦秦老板,他从来就对陆家照顾,只说道:“不是这回事。”
秦月明看着陆迟迟脸色变了,说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陆淮不是去程先生那上学了吗?”陆迟迟脑子本来不好使,撒谎更要使出百般的力气,“程先生夸淮儿聪明,给他送了一本书,结果我不小心把书个丢炉子里去了,现今找不到买书的法子,愧疚得很。”
秦月明知道陆迟迟在扯谎,一双手都要把衣服角给磨秃噜皮了,又不好拆穿,说道:“正好我过几日要去城关买点东西,你告诉我是什么书,我到时候给你看看就是。”
陆迟迟生怕是对方哄自己,问道:“您真准备去的?可别是因为我才去的。”
看见秦月明正要开口说话,赶快塞了一把钱在秦月明手里,说道:“谢谢秦叔,谢谢秦叔!”
陆迟迟说完这句便跑了,好歹是解决了一桩事心里舒畅了一些,可心头更压着一件事。
就是他那个表哥。
陆迟迟看着孟氏态度,大有陆迟迟不把姚聪救出来她就赖在这里不走了的架势,陆迟迟就算是要为了自己生活的安宁也要把孟氏给弄走啊。
再说了,她还真能见死不救不成?
陆迟迟实在是想找个活人说说自己这些子事,只迎面看见了姜家的小面摊,在上面忙活的可不就是三娘?
陆迟迟二话不说就抄起了板凳坐在了三娘的旁边帮她掰豆子。
三娘看见面前突然落下来的一个黑影先是吓了一跳,后来看清是陆迟迟之后才说道:“昨天你拽着陆淮跑那么快做什么?我在你背后叫了你那么多声你都不应。”
陆迟迟一叹三摇头。
三娘赶快停了手中的活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问道:“我听我们家五郎说,你家那个孟婆子又来了?”
陆迟迟一叹三点头。
“怎么一回事?你快和我说说。”
陆迟迟嘴巴没扣,经人一问便全部说了出来,三娘是个烈性子,怎么看的陆迟迟受这样的委屈,只是她就是个女孩子,没什么能帮到陆迟迟的。
陆迟迟手上的动作不停,说道:“我那表哥偷了东西,还不论我能不能将他救出来,我心里便单有这个把他救出来的想法心里就觉得堵。”
三娘在袖子里面掏了掏,摸出一个小簪子来,说道:“迟迟,你把这个当了,能值些钱。”
陆迟迟怎么敢接,这就是三娘娘亲留给她的嫁妆本,三娘怕她后娘把这东西拿跑才时刻待在身上的。
“你快接着!”三娘强迫似的把东西往陆迟迟的手上塞了进去。
陆迟迟感激还来不及说,就被人敲了头,嘴硬道:“别哭了,又不是送你了,你得在我出嫁之前还我的。”
陆迟迟听三娘这样一说放下了手里的豆子,告别了三娘准备上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捉到些什么兔子,多多少少也是钱。
眼看着陆迟迟走了,三娘把摊子交给了路边卖菜叶子的王婆子照看,马不停蹄地跑去了文心堂。
开门的是林烟。
姜三娘急急忙忙地说道:“程兄弟,快带我去见程先生。”
林烟对这个“程兄弟”的称呼表示有很大的建议,但是看着面前的女子这样着急,也只是滚着轮椅去后院寻了程远来。
姜三娘一见程远赶紧要跪,程远赶快将三娘扶起,说道:“姜姑娘您这是做什么?我当真是受不起的。”
“程先生,三娘有求于您!”
“您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尽量去帮。”
林烟在一旁看着,世子爷有什么做不到的?只看他愿不愿意帮了。
姜三娘将陆迟迟说与她的事一股脑儿告诉了程远,末了添上一句,“我能想到的是迟迟肯定也能想到,只是她怕麻烦了先生您,我总是担心她……您书读的多,一定是有办法帮到迟迟的是吧?”
姜三娘只顾着自己说事,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人的脸色,如今抬头一看之间那人脸上挂着的笑都没了,整个人脸色铁青铁青的。
三娘试探地问了一句,“程先生,您在听吗?”
程远被三娘一唤,回了神,又挂上了一个笑容,说道:“我在听,姜姑娘告诉我的我都记着了,鄙人一定尽力帮陆姑娘。”
“林——”程远一时说得快,竟然直接唤了林烟的名字,又猛地想起在后面加了个“儿”字。
“带姜姑娘喝点水去。”
“不用了,我还得去做生意呢,三娘在这儿多感谢程先生了。”
说罢,三娘就跑了个没影,临走之前还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林烟。
原来程兄弟叫程林。
林烟一时还没能从被叫做“林儿”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一双手不断抠着轮椅的扶手,就快要把木头掰断。
此处无人,只有后堂传过来的阵阵读书声。
程远说道:“林烟。”
林烟赶紧自己周身都凉飕飕的,看见程远低沉了声音便知道大事不妙,如今也正经起来,从轮椅上挪下单膝跪在地上,低下头说道:“臣在。”
“去将这些事都解决干……”
“净”字还未说完,程远便想到了陆迟迟的笑脸,想来她是不希望这样的,改了口,说道:“你看着办,记住别太过火。”
世子做事雷厉风行,力求斩草除根,可如今却是犹豫了,林烟有些震惊,觉得他从前理解的不过火和程远现时说的不过火有些不一样。
程远还是怕林烟失了分寸,补充一句:“要活人。”
林烟这下懂了,一下蹿上了房顶离开了文心堂。
程远回头向后院看去,没有孩子发现异样,于是叫藏匿在角落里的几个暗卫出来,吩咐道:“去山上盯着陆家。”
这末吩咐完之后才赶快回了学堂上。
*
接了程远命令,林烟不敢推辞,快马加鞭到达临桥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林烟将马停在衙门口,掏出腰上令牌给门口小厮看,那些人怎见过这样大的官急急忙忙地给林烟下了跪,又赶快去了县官府上将人请来。
林烟进了衙门之后就去翻了翻桌上的案卷。
县官来的很快,进门前还在戴帽子。
林烟问道:“你这儿有个叫姚聪的犯人?他犯了什么罪?”
林烟二问,一是为了找到姚聪,二是决定姚聪该受多大的罪。
“此人罪大恶极,下官听闻他珠算好有心聘请他来府中替我做账房先生,谁知道他竟然手脚这样不干净,还甚至和府上的丫鬟私通……”
林烟啧了一声,问道:“那他人在哪,本官要亲自审问。”
县官听到林烟这样说,当即吓傻了。
林烟看着县官盯着自己不说话,胡子都抖了。他抽出腰间的佩剑将县官的下巴挑起,问道:“他人呢?”
“回禀大……大人,他……他……”
县官冷汗直流。
“他怎么了?”
“他跑了!”
县官孤注一掷,谁知道对方却收回了佩剑,县官知道自己这话算是奏效了,急忙说道:“属下已经遣人去追了!现在就去问探子是否捉到了!”
“不用了。”
林烟拦住了县官,继续说道:“我希望你没有骗我,之后再来找你算账。“
*
陆迟迟上山打了两只兔子,又采了许多草药,在接陆淮回家的时候便送到了文心堂。
程远见着陆迟迟笑心里便更是自责,当初只想着叫陆迟迟不要困扰没派暗卫上山去,现在连她受了什么苦都得从别人的嘴巴里面才能知道。
程远知道陆迟迟断然不会收他的钱,只又拿了两本书来交到陆迟迟手中,又说道:“这些书里的内容深奥,可叫陆淮过段时间再次翻阅,每次翻阅都有每次翻阅的品悟。”
陆淮紧张地看着陆迟迟,陆迟迟脸上泛了红,想到孟氏一事羞愧难当,声音好似蚊子一般应了声嗯。
陆迟迟带着陆淮回家去,远远地便听见了自己的家里传来了男子说笑的声音,原以为是王叔或者是秦老板来了,喜气洋洋地准备进门去。
走得越近越发现了不对,怕是家里糟了贼。
陆迟迟叫陆淮躲到树后面去,抄起门口的扫把守在了门口,竖起耳朵听着那人走到了门口,陆迟迟猛地将门推开,双手握住扫把就是一顿猛劈。
“不要啊!”
孟氏急忙扑到了地上挡在了那男子的身上。
陆迟迟听到这声音熟悉,睁开一看,原是孟氏。
看去看孟氏压下那人的模样。
姚聪?
他表哥?
他怎么出来的?
第7章 . 王鹤 “强抢民女?”
“迟迟,几日不见你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姚聪对着陆迟迟笑了笑,本想再说什么却被孟氏扳正了脑袋往脸上的伤口处抹药酒。
孟氏听到姚聪这样说气不打一出来,回头看了看陆迟迟,说道:“你表哥的脸都让你打破相了,眼睛长在脚底板上不成?”
陆迟迟本想和姚聪说明不让他这样叫自己,听到孟氏这么一说才觉得是自己打了他有些愧疚,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陆迟迟坐在墙角的柴火袋子上,看见孟氏给姚聪上完药后便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还没等姚聪说话,孟氏倒先开了口,说道:“你表哥回来还不好吗?你就希望我们家聪儿一直都呆在牢里吗?你个疯丫头,望着你哥死呐!”
陆迟迟觉得自己与孟氏实在是无话可说,转头就进了厨房,突然又想起来他们俩祖孙也没说清楚出来的来龙去脉。
不过也不重要了。
反正这人出来了便再也不关她什么事了,她也没必要再去为他奔波来奔波去。
三娘的簪子也可以还给她了。
姚氏正在做饭,看见陆迟迟进了厨房,笑着说道:“迟迟你再淘点米,你表哥来了我怕饭不够。”
陆迟迟揭开米缸之后发现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层了,皱了皱眉头说道:“怎么就这么一点米了。”
问完之后陆迟迟才觉得自己问错了问题,急忙改了口,说道:“既然表哥都回来了他们怎么还不走?”
姚氏听见陆迟迟这样问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道:“你表哥才刚刚回来,算是稀客了,我们家里总要接待一下的。”
陆迟迟听见母亲这样说也不再多说什么,将缸里的米一颗一颗的捡起来放在了小碗里。
吃饭的时候陆迟迟和陆淮挤在一条凳子上。
本来陆家就贫苦难得吃一回肉,今天就是看着姚聪来了将去年陆迟迟打来的兔肉上切了两刀做了碗汤。
其中的肉块被孟氏搅去了不少,陆迟迟也没什么话说,只看着陆淮盯着那碗汤看了许久心里有些难受,这末才想着伸筷子去给陆淮吃上那么一块。
陆迟迟看中了那块飘在面上的肉,正准备夹筷子却被人一把打开。陆迟迟怎受的这样的气,接着又打回去把那块肉夹在了陆淮的碗里去。
孟氏一拍桌子就要发飙,大声说道:“你!”
“我?我怎么了?”陆迟迟瞪大了眼睛看着孟氏。
这时候姚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站起来扒拉两边人的手臂,说着:“好了好了。”
叫陆迟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时候姚聪竟然将孟氏拽得坐了下来,说道:“祖母,淮儿小,要长身体的。”
说罢,姚聪还对着陆迟迟笑着说道:“对不住。”
陆迟迟心里的气好歹是消了一些,但是却不相信姚聪是这样的人。
只听到姚聪说道:“我和祖母回去路途遥远,今日还要在这逗留一宿,我会去柴房睡的。”
原来是有求于自己。
陆迟迟心中不悦,也不表现出来,继续低头扒饭。
*
山下。
林烟循着路人问话去追姚聪,却意外的又回到了宝塔镇,如今已经是深夜,林烟怕叨扰到了居民便下马牵着马走。
文心堂内,一个暗卫跪在了程远的面前,说道:“报告殿下,陆家出现了一个男人,名唤姚聪。”
姚聪?
程远停下手中的笔,看了看那个暗卫,叫他走了。
林烟走后面进入文心堂将马拴好真准备进去的时候正好和那个暗卫撞上,暗卫和林烟敬过礼后便继续上山。
林烟快步走到了程远的面前,说道:“世子,那姚聪不在县里,属下……”
程远揉了揉眉心,说道:“然后发现他又回了宝塔镇,是吧。”
“是。”
“那你去——”
程远话未说完,眼前便一片眩晕,手抓住了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林烟一看程远这般神态,赶紧从抽屉中拿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两颗药丸出来塞进了程远的嘴里。
程远吃过药后好了些,可面上却多了几分忡忡。
林烟想要走近去说些什么,可程远却说道:“乏了,睡吧。”
*
陆迟迟觉得最近程远有些不一样,可具体哪儿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
明明也像以前一般笑,也像以前一般像个温润。
可就是明里暗里都不一样了,似乎是没有了以往那般亲厚。
不过她可没那么多时间来操心这个。
她那外祖母和表哥竟然有赖在这里不走的意思了。
陆迟迟托姚氏打探过孟氏的心思,但是孟氏也是给姚氏打了个马虎眼,只说先在这里过上一段时间再回去也不迟。
陆迟迟才想着他们在这里吃白饭占位置,对方就给了她好些铜板,说要她帮忙在柴房里造个床来。
陆迟迟想着这俩人赶也赶不走,已经是叫她很不舒心了,还不如去柴房给人辟间屋子出来,再也不用时时刻刻打照面。
陆迟迟才劈了木头准备在柴房做个隔板子,就听见了外头传来了唢呐声。
陆迟迟心里想着,这唢呐声可还算好听,喜气洋洋的,不知道是哪家嫁了女儿。
木头难劈,陆迟迟得废很大的劲,一下用力过猛,溅出一个木头星子,陆迟迟急忙去躲,眼角却闪过了一抹红色。
她的脑袋被唢呐震得嗡嗡响。
这唢呐怎么吹到自己家里来了?
陆迟迟急忙出去看,只看见堂子里面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人物,穿着一身红袍子。
这不是王鹤他爹王无量吗?
姚氏本在午睡,这时也换好了衣服来到外间。
王无量一见到姚氏便冲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脸上溢满了笑容,说道:“亲家母啊!”
陆迟迟懵了。
突然他看见门口有个人在那里探头探脑。
是王鹤。
陆迟迟赶紧说道:“王鹤,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鹤身上披着一件新郎的服装,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如今见着陆迟迟反倒羞答答上了,迈着小碎步走到了陆迟迟的面前,扭扭捏捏地唤了一声:“娘子。”
娘子?
娘什么子?
陆迟迟一把甩开王鹤的手,尖叫道:“你走开!”
王鹤看见陆迟迟满脸惊恐的样子,看向了他爹,还跺了跺脚,哭丧道:“爹,你骗我,你说以后迟迟就是我的娘子了的,你这么能骗我!”
王无量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了藏在姚氏后面的孟氏,说道:“你诓我?”
孟氏见到自己躲不过这一劫,急急忙忙地跑到了王无量的身边,说道:“没有,我哪敢呀,你先听我和他们好好说上一说。”
孟氏先捉住了姚氏的手,说道:“前些日子里我看陆丫头也没这个能力救聪儿出来,我又担心聪儿担心的紧,便去求了王员外求他借我些钱……我想着……女儿嘛,总归是要嫁人的,陆丫头也这般大了,王家家大业大,怎么能亏待了陆丫头呢?”
姚氏这时已经呆了。
孟氏看了一眼王无量,继续说道:“你怎么样细数也知道,你是聪儿的姑母,你们两个才是一个姓的,聪儿以后一定好好地报恩呐,陆丫头她去了王家又不是不回来看看了,兴许之后回来还带了小娃娃呢,你不是最喜欢小娃娃了么?”
陆迟迟听完这些才知道孟氏这是把她给卖了。
姚氏也不痴呆了,喊道:“我就算再穷也不卖女儿啊!更何况!更何况……”
姚氏看了正在抹泪的王鹤。
更何况还是个傻子。
王无量这时也是知道了什么,命令在门口等着的轿夫进来,说道:“把那丫头给我架上去。”
说完后捉住了姚氏伸来打人的手,说道:“成亲之后再来看亲家母,嫁妆我们也不要,至于聘礼,那婆子收了我一百两银子。”
陆迟迟有功夫在身,这时也四处躲蹿,说道:“你这是强抢民女,我要去报官!”
不过就算是陆迟迟武功再高些,在这么一个小屋子里也全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她一个弱女子也不是那样几个壮汉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擒住了被压着跪在了地上。
“强抢民女?”
王无量冷笑一声,在袖子中掏了掏,翻出一张纸来,上面油墨都还是新的。
王无量走近陆迟迟,将契纸抵在了陆迟迟的面前,说道:“白纸黑字,我哪里强抢了?”
陆迟迟看着面前的契约心里绝望了。
只颤抖着声音说道:“我还钱,我还钱还不行吗?”
“你们这破落户人家,五十两怕也要还到地老天荒,我可没那么多耐心等你还。”
姚氏被人夹住了身子,想要跪下来却不得其法,撕心裂肺求着王无量,复又去求孟氏,叫她拿些钱出来。
孟氏将躲开姚氏的手,说道:“为了救聪儿出来我哪里还有钱啊,既然都这样了,你们又何必再争呢,不就是个女儿吗,你不还有陆淮吗?”
陆迟迟被人悬空架起,奋力挣扎着,一脚踢到了王无量的肚子上。
王无量气急,将王鹤拉到了自己的面前,说道:“管管你媳妇!”
“今天不把你着媳妇管教好了,今后看你怎么办!你媳妇打你老子,你该怎么办?”
王鹤被王无量逼得扬起了手掌,可他又哪来的胆量,看着陆迟迟哭他也想哭,说道:“爹爹,我不娶了,我不娶了。”
一边说一边挥着巴掌往自己脸上扇。
王无量气得七窍生烟,将挡在面前的王鹤一把推开,挥起巴掌就要往下打。
陆迟迟闭上眼睛,却迟迟没有等到那阵剧痛。
“多少钱,我还。”
第8章 . 黑风 “能要你命的人,我数三个数,你……
程远自己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他这种人哪里适合去和平常人家的子弟一般娶妻生子,若要有也该是……该是寻个贵族小姐,能有益于自己的。
程远手里执着书卷,看着面前认真学习着的小童们,目光落在了陆淮的脑袋上。
平淡二词与他毫不相关。
只会拖累了她。
似乎是察觉到了老师的目光,陆淮抬起头来看了程夫子一眼,又赶快低下头去。
不得不说,陆淮其实与陆迟迟长得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那眼睛,里面似乎汪着清泉石子般的温柔。
远远的听见外面有唢呐吹响的声音,不得不说,程远心里还是有些羡慕的。
且听着出神,突然眼角闪过了一个黑色的影子,程远皱了皱眉头,这才走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程远先前来此处有其目的,也是后来才知道陆迟迟也在这边陲小镇上,镇上全是程远的眼线。
“爷——”
程远凑过耳朵去听,才知道那群人马乃是上山去的。
山上人家本就少,有女儿的人家更是少,也算是只有一个陆家。
程远急急忙忙要往外走,又看见了一屋子的学生,只吩咐他们先好生温习课业,叫林烟先在此督促着。
程远此时身份多有不便之处,徒步上山,暗卫在一旁护送,又将打探来的事说给了程远。
只看着程远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暗卫也停住了嘴,不再说话。
*
山高,程远虽是男子也有些吃力,更想着陆迟迟心里便是越发心疼。
这末好不容易到了陆迟迟家外,却看见了陆迟迟被几个彪形大汉架着,一个油光满面的男人正对着她挥起了手掌。
程远赶快冲过去拿手格挡住了那男人的手,低头一看陆迟迟禁闭着双眼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多少钱,我还。”
程远一向沉稳,可现时声音里也染上了焦虑。
暗卫只听他号令,将暗卫派遣到此处已经是他私人的打算。
他想,他若是再来迟一瞬,该会是什么样子的图景。
王无量看见挡住自己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心里满是不屑,看着他细胳膊细腿的诚心发力。
“没有两把刷子还来这逞英雄?”
王无量先吼出这句,却发现自己的手叫那人紧紧捏住,发疼。
王无量盯着程远的眼睛,只觉得那眼睛里面全是狠戾,丝毫不似个书生。
陆迟迟睁开眼之后看见了程远也是一惊,不知道他为何会现身此处,看着程远手背上青筋暴起,王无量的整条手臂更是呈现了一个扭曲的形态。
陆迟迟生怕是程远吃亏,也不愿意叫他碰了王无量这样的人,赶紧说道:“程先生?”
程远单单只是一瞥,架住陆迟迟的几个汉子便觉得周身有一阵寒气,这种眼神,仿佛是在看蝼蚁般。
汉子们有些征了,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书生怎么会有这样的威压。
陆迟迟趁着那些个汉子放松了下来感觉逃开,抱紧了姚氏,缩在了屋子角落里。
王无量觉得面上挂不住,想要去训斥那些汉子,这末又被程远叫住,“多少钱,你开个价。”
王无量上下打量了程远一番,说道:“你个穷酸读书的能有什么钱,这事和你没关系。”
说完,王无量还要去捉陆迟迟来,程远再也沉不住气,发了狠,说道:“我说这件事与我有关系便有关系。”
王无量一心只想着陆迟迟,便只想给程远来个下马威,说道:“陆丫头可是和我们家鹤娃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你要来做这恶人?”
程远一怔,目光落在了陆迟迟的脸上,陆迟迟此刻却是在安抚着姚氏。
孟氏忒会打量人,先是看着程远占了上风便不说话,此刻看着王员外占了上风于是赶紧走近了两人,说道:“是呀,她们两个两情相悦,我瞧着公子您也是有才气的,何必要过来做这棒打鸳鸯的事?”
棒打鸳鸯?
程远整个人都懵了。
“别信!您别信!他们要抢迟迟姐给我做媳妇!”王鹤方才被王无量一把推开脑袋撞到了桌子角儿昏了过去,这下才又醒来,急急忙忙去求程远帮忙。
程远看着王鹤眉毛连在一处,还冒着鼻涕泡,这才真真地知道他与此事无关,原本快要松开的手又再次抓紧了王无量的手。
王无量连声骂了几句孽子,又把过来帮腔的孟氏推开,“我之后再来找你算账。”
王无量对着程远轻蔑一笑,说道:“行,我倒是要看看你多大能耐,五百两,我把这契子给你,你可愿意?”
“一千两,买你滚。”
“呵,好大的语气?”王无量本来就是想为难程远,“此番信口开河我也会,我还是天王老子当今圣上呢,我给你一万两,你去门口的歪脖子树上撞死可好?”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里都陷入一种寂静之中。
门外突然卷起一阵凉风。
程远说道:“退下。”
这声退下不知道说给谁听,可原本屋外的风却突然没有了。
王无量心里正疑惑着,再去看程远脸面,已经垮了下来没有了表情。
王无量咽了咽口水,这些年的经验告诉他面前的人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更是紧张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程远拽下了身上一直挂着的玉佩,又将王无量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说道:“你可以滚了。”
王无量早些年是做当铺生意的,乃是后来捐了员外郎挂了个官名,他看着这玉之后腿便先软了一截,看向程远的时候多了畏惧。
“敢问……敢问您是谁……”
“能要你命的人,我数三个数,你的人滚干净。”
王无量不敢再纠缠,呼告了几人赶快离开了此处,背上渗了冷汗,心想着陆家什么时候傍上了这样的官人。
王无量走了之后,程远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只一直站在了陆迟迟和孟氏的身边。
孟氏和姚聪也不敢轻举妄动,悄没生息得躲进了孟氏的房里。
过了良久,母女两人才止住了啼哭。
孟氏和陆迟迟一同跪在了地上给程远磕头。
程远赶紧去扶,心里只有心疼。
陆家虽贫,可姚氏与陆迟迟姐弟二人身装总是干净,此番打闹之下不免沾了泥土,孟氏誓要给程远磕下这个头,程远只好比她跪的更低。
“您是恩人!您是恩人呐!”
“你们才是鄙人的恩人,若不是你们我早就……伯母实在无须多礼,只是一点身外之物罢了……”
陆迟迟在一旁静默着,等到程远说山下还在教学要离开的时候才跟出去。
陆迟迟走在程远的身后。
程远回头去看陆迟迟,她的脸面上还是红的,一时好不心疼。
“您……您怎会来此?”
程远被陆迟迟这个问题问住,心本就乱,此时更是有些慌,只说道:“书中讲过一种草药,我便想着能否上山来采到,看着实物总比树上的图画好些。”
“原是如此……”陆迟迟不敢看程远,“以后您便和我说,我来做这些事便好,您是读书人,怎么能做这些粗活……”
程远听见陆迟迟说这些话心里更是刺痛,说道:“何须管他读书不读书人,你我都是人罢了,又有何事是我做得你做不得的,你做得我做不得的?”
陆迟迟终于寻着机会,问道:“他伤到您没有?”
“没有,陆姑娘记挂了……”程远笑得温柔,看着余晖搭在陆迟迟的脸上,是温暖的橙光。
“多少钱……我……我会还您的……多谢您今日搭救。”陆迟迟绕了这末多圈,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才五两。”
他和自己说才是一百两,怎么可能在程远这儿就变成了五两呢?陆迟迟急了,说道:“你莫骗我!”
程远才说道:“五十两!真的五十两没有再多了!”
“您别诓我,您这样只叫我过意不去呀……”陆迟迟退后两步,低头一看,再也找不见程远腰上缀着的玉佩,说道:“先生,您的玉佩呢?”
程远方才便是趁着陆迟迟母女二人哭得伤心未注意到这边情况才敢和王无量这样商量条件的,这下陆迟迟主动问起来了,程远也就不再骗她,说道:“给他了。”
陆迟迟小心翼翼地问道:“多……值多少银子?”
“才一百两出头。”
一百两出头!
一百两!
光是听到一百这个数,陆迟迟便有些怕了。
程远见着陆迟迟愧疚,又说道:“我原就没有了赶考的意向,这玉佩留着也是留着,不如叫他好生的发挥功用。”
“不要。”陆迟迟听到程远这样说,一把攀上了程远的手。
程远看着陆迟迟脸面愣了一下。
陆迟迟发现了不对,松了手,说道:“我会还您的……可不能因为我拖累了您,您……你可是要做官的人。”
程远见着陆迟迟眼泪已经流了半截脸颊了,知道是自己逗过了,说道:“你莫担心这些,我那儿可还有些钱的,陆姑娘您救了我的性命,此番感恩……若姑娘您执意要还的话,便是看不起我程某人了。”
陆迟迟被程远说的一愣一愣的,眼睛都忘记了擦,还要反驳程远,程远却先背过身去下山了。
陆迟迟急忙去追,奈何还是跟不上程远。
程远:“姑娘不必再跟随了,程某心意已决,断然不会收钱的,您请回吧。”
陆迟迟看着程远说话的语气,似乎是不会答应自己还钱的,而且这一百两对她来说,数量也过于庞大,自己也还要攒好长一段时间,这末狠狠心,说道:“那……那听您的。”
程远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往山下走去,却未想到陆迟迟还跟在他的身后。
“姑娘?”
陆迟迟指了指快落山的太阳,大言不惭地说道:“到……到点了,要去接陆淮了。”
第9章 . 话本 “你就这般糟践她给你熬的药?”……
陆迟迟瞧着程远在前面走着,也不知道他该如何的想自己一家人,这般不入流也就罢了,还因为自己欠了他这样多的钱,这怎么得了?本想和程远再说些话,到头来还是咬咬牙牵着陆淮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陆淮瞧着自己家姐姐心神不宁的样子,才问道:“是不是外婆又欺负你了?”
这末,陆迟迟才想起来,这些事不都是因她那个天杀的表哥而起的?平白无故的生出这些事端来,陆迟迟顾及着陆淮的心思,也没有多说话,才到了门口,才发觉着家里安静得很,开了门才看见坐在桌椅上的姚氏,彼时眼睛还是红的。
陆迟迟本就是女儿家,这些事落在身上也并不是件光彩的事,这末姚氏从兜里掏了些钱出来,说道:“迟迟,是娘对不住你,娘也不知道会发生这么些事……方才你走了,他们便走了,又留下了些钱,娘也不知道该不该拦……”
陆迟迟揉了揉陆淮的脑袋,将人赶进了屋里,叮嘱他好生做课业,然后便坐到了母亲的身边,安抚似的牵起了姚氏的手,说道:“这些事怎得能赖娘呢,现今他们走了便好了,我这不也没事坐在这儿么?”
“可那……”
陆迟迟知道姚氏想要说什么,才说道:“也亏了程先生帮扶了咱们一把,以后寻着机会好生将这钱还了便是……”
陆迟迟瞥了一眼那桌上的钱,皱了皱眉头,姚氏却说道:“他们要回县里去总得要些盘缠……”
姚氏本就是个胆小的人,爹爹又早早地去了,陆迟迟也知道姚氏哪能是那两人的对手,虽是一个头有两个大,只想着他们走了就好,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只要日子过得安生便好。
清早上,陆迟迟不仅打了猎,又采上了好大一筐子草药,现时不敢去与程远见面,只从巷口盯着陆淮进去了堂子里头,自己转身去了客栈。
陆迟迟总觉得这样一大街人都在看着自己,心虚地吸了吸鼻子,低着脑袋头一次走得这样不顺心,昨日的事闹的这样大,就怕是镇上的人都知道了。
这样想着,陆迟迟觉得难受极了,自己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就这样叫人平白无故地看不起了么?不过自又在心里想着,这样干脆也不嫁人了好,这般能在家里尽孝。
此时酒肆里头还没什么人,秦月明和王福一同在柜台上拨弄着算盘算着账,见着陆迟迟来了两人赶紧把人拉住了,问道:“昨儿是怎么一回事儿?”
陆迟迟嗫嚅了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这才听见人说道:“那王员外家的傻子昨儿迎了个姑娘回去呢,也不真的是哪家的姑娘,说倒霉吧也倒霉,说不倒霉吧,王家家底又厚实。”
陆迟迟瞪大了一双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福敲了敲桌子,悄悄说道:“迟丫头,跟你王叔你还瞒什么?那轿子不是从山那边过来的么,要去别的镇上不得翻过那山走你们家门口过吗?我和你秦叔还差点儿——”
王福见着陆迟迟脸色不好,想着这小丫头也长大了,过了能开玩笑的年岁,闭紧了嘴巴。
陆迟迟这才知道,那王无量走的时候还去寻了个其他的姑娘,这末自己倒是逃开了,却有些心疼起那被送去王家的姑娘来。
秦月明看着势头不对,皱了皱眉头把陆迟迟给叫道了后厨里头,问道:“迟丫头,你可能和叔说说是怎么回事?”
陆迟迟被人这么一问当即红了鼻子,把这件事前后都说给了秦月明,只见着秦月明脸色越来越不善,赶紧说道:“他们走了便好,我也就觉得委屈了些,现今倒是没事,只是可怜了那姑娘。”
秦月明没理陆迟迟,一转身就走了,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个小锦囊,硬是要往陆迟迟手上塞。
陆迟迟怎敢说自己不想接,却知道这钱赚得可不容易。说道:“叔,咱们家里本就收您关照这样多,怎地再好接这些钱?原本我只欠程先生的,如今您还要让我欠您一道吗?这样下去我就算是把命豁了都还不起了呀!”
“你和我之间可还要谈这多?”
陆迟迟急了,说道:“这钱我定然是受不得的。”
如此推拒几番之后,秦月明也便放弃另寻法子,只拧了陆迟迟的脸蛋,骂道:“跟你爹爹一般,脑袋里好似只长了一根筋!”
陆迟迟笑了笑,秦月明头疼,去拿了书回来,说道:“你前几日托我买的书,正好撞着有人去城关了,正好给你带来了,赶明儿我带些吃食去和你一同去谢谢那程先生。”
陆迟迟捧着那书,翻了书页子,心里忽地畅快了不少,只觉得之前那些不痛快都过去了,又经由秦月明叮嘱了几句便背着筐走了。
陆迟迟特意挑着上课的时候到了文心堂,开门的时候便对上了林烟的眼睛,这末将筐子提到了面前,说道:“程兄弟,这是给你采的药!”
林烟干咳两声,先请陆迟迟进了堂里,陆迟迟身子比脑子快,先随着林烟进去了,现在出去就难了,也不知道该和林烟说些什么好,只觉得面前这人阴冷,倒是辛苦了程远。
“现时他在上课,可需要我替你通传一声?”
陆迟迟觉得腿不是腿,手不是手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想着要给自己找些事做,看着面前人这瘸腿,想着前些日子里才从陆淮嘴里听到了“君子远庖厨“这句话。
陆迟迟没读过几句书,不能通晓其中的含义,只能把程远和君子这个词挂上号,想着他哪来这多时间给自己兄弟熬药的?这家里也没个婆子什么的。
说干就干,陆迟迟找林烟要了药方子就要往厨房去。
林烟一个脑袋得有两个大,哪来的什么药方子呀,若是自己露了馅,程远不得把自己给剐了?林烟也只好信口胡诌了几句。
他就是个瘸子!何苦来为难他!
陆迟迟瞧着林烟面露难色,还以为是他害羞了,这才说道:“我也只是来帮帮忙罢了,程兄弟你可千万别难受。”
姑奶奶欸!
林烟如鲠在喉,一双手蹭着轮椅把自己送到了堂子里头,手就差点磨出泡了,几番纠结之后,还未开口,已经下学,陆迟迟这就从厨房里出来了。
手上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一出来就与程远对上了眼神。
陆淮反应极快,唤了几声阿姊,陆迟迟有些羞涩,那药碗放在了桌面上,说道:“看着先生您忙,我也就没打扰您,想着为这里做些事,还请你不要见怪呀。”
这话让程远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却也只好道了谢。陆迟迟感激似的看了程远一眼,便牵起陆淮的手走了。
桌面上的那碗药可还是热乎着,陆迟迟的手心里也是热乎的,牵着陆淮的手发了汗。
程远和林烟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许久,林烟站起身来就要将这药倒了。
却听见程远说道:“你就这般糟践她给你熬的药?”
我去,您是大爷,您是大爷还不行吗?
林烟哭丧了脸,将药碗递给了程远,说道:“您喝?”
“她给你熬的。”
林烟不知道自家的世子发了怎样的疯,这飞醋也还能吃到自己头上来,这般苦的中药,一股脑给喝了,权当败火。
林烟换了个话题,“那陆家的婆子你是打算如何处置的?”
程远轻轻捻了捻腰间的佩玉,说道:“不该贸然行动,若惹了她伤心便不好,只是那县官需要好生查看一番,现在时局这样危急,他应该是知晓些东西的。”
*
林烟这几日都没能离开了宝塔镇,原因无他,陆迟迟而已。
林烟本以为陆迟迟是一时兴起的事,可谁知道,陆家这丫头就跟疯了似的,每日都来给他熬药,林烟瞧着程远的脸越来越黑,就好似索命的鬼。
陆迟迟盯着林烟看了好久,硬是要看他将这碗药的底子喝干净了才好。
今儿放了假,此时文心堂里就这三人,程远特地将门打开着,陆迟迟心善,总不在意了这些东西,自己可要为她思量到。
“程兄弟,你觉得这么样?要不我去给你弄些蜜饯来?”
林烟诚惶诚恐,虽然平白无故地喝了这样多败火的汤药,早将肚子里的一圈火都给浇没了,好歹也是个男人,只虚弱地说道:“无妨无妨,谢谢姑娘您了。”
“和我客气做什么,你们帮了我这样多。”陆迟迟说着这话,只敢抬头偷偷看了程远一眼,余下的便全是看着林烟说的。
林烟觉得自己后背发凉,他可就是个瘸子!做什么要欺负他,一时间欲哭无泪。
陆迟迟将这事做完了便去干正事,从身后掏出了一个布包放在了桌上,一层一层打开之后便是几本书,有些是新的,有些是旧的,都没有折了页脚蒙了灰。
陆迟迟将这些书交还给了程远,说道:“陆淮说他全看完了,他也手抄了些,叫我来把这些书还给您。”
程远轻轻咳嗽了两声,林烟趁机滚着轮子逃了。
程远何尝看不出这其中书的异样,却看着陆迟迟紧张的神情,才说道:“若姑娘有些喜欢的书也可以拿去看看的。”
“我……”陆迟迟笑了笑,说道:“怕是我看的东西,先生都不看的。”
程远轻笑两声,说道:“你当是看何种书?”
陆迟迟没好意思说自己看些男女间莺莺燕燕的话本子,只说道:“只是看些话本子罢了。”
程远掩住笑意,说道:“姑娘可以随我来,鄙人倒是珍藏了许多这样的本子。”
陆迟迟不信,跟着程远的步子,才知道陆淮说的是真的,他当真有那样大的书屋,有那样多的书,不过只看着程远这般模样,竟然在私底下也看这些东西么?
陆迟迟左瞧瞧右看看,没敢碰,却听见程远说道:“尝有一小生走在山林之间,饥饿不堪,忽见路边有一酒肆,于是前往,却见——”
程远声音好听,温温柔柔的,和那说书的老头子可不同,陆迟迟刚被勾起了兴趣,他却不继续说了,只将这本子递给了她,说道:“不知道你是否喜欢。”
陆迟迟愣了,自己哪能有不喜欢的道理,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突然安静。
程远背住手倚在了桌面上,笑着说道:“以后若是还想看新的,便来我这儿换,自己选些子,不用和我说的。”
“嗯。”
“若是有些地方看不懂,鄙人也可以和姑娘讲些。”
“嗯。”
“姑娘……”
话未说完,从文心堂外就响起了一阵喧闹声,“我当是谁家的小子呢,跟你们一家人一个德行!娘偷汉子,儿子偷东西,一个个都不要脸了?”
“我们没有!我们没有!”陆淮被人拧着衣服,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要动嘴去咬那婆子。
“疯狗啊!养的疯狗!”
陆迟迟从文心堂里冲了出来,就瞧见了这样的乱局,那人看见了陆迟迟,更是不屑地笑了起来,尖利的声音仿佛要把自己的嗓子都给戳破了,“丫头还和娘学呐?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
“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行行行,我胡言乱语了,那你们家里的小畜生平白无故地翻进了我们家的院子,不是偷东西又是干什么?他跟我说你在这,我今儿就要来寻一个说法来了!”
“我没有!我没有啊!阿姊救我!”
陆迟迟皱了眉毛,说道:“林阿婆,说话总要讲一个证据的,您也不能平白无故地这样泼脏水吧。”
“好呀!今天我就看你能说出些什么花来!”
“我能作证,陆淮并没有做出这样的事。”
这声音熟悉。
陆迟迟转了身子,才看见巷口里走来了一个人,青白相间的衣服,脸皮极白。
姚聪?
他怎么又回来了?
第10章 . 萧然 “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关在……
姚聪气势足,三步做两步走,没一会儿就走到了陆迟迟的身边。
林阿婆先是叫姚聪唬住了,手上松了劲,陆淮趁着这个当口赶紧逃到了陆迟迟的怀里,这末再也拉不回来了,对着地上啐了口唾沫。
姚聪先是对着陆迟迟笑了笑,陆迟迟没搭理他,他又转了向,对着林阿婆说道:“阿婆呀,方才我也是看到了的,淮儿和那小娃娃的小球不小心落到您院子里了,可是您将他们放进去的呀。”
陆迟迟听着姚聪这话,这些事便都好像是林婆子自己计划的一般,林婆子是宝塔镇上有名的不好惹的人物,仗着家中开了个染坊有些小钱见着人了就要疯咬一番。
陆迟迟皱了眉头,替陆淮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问道:“是这样吗?”
陆淮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林阿婆这般就不乐意了,一只手插着了腰,一只手指着了陆迟迟,摆出个泼妇骂街的架势来,说道:“我说话的时候就是一张嘴,他说话的时候难道就不是一张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他是表兄妹,中间有什么猫腻谁知道?”
陆迟迟不愿和她计较,可是她的一番话却引来了许多人来这儿,林阿婆一看人多了便一股脑地坐到了地上,说道:“父老乡亲们呀,他们这几个大小伙子欺负我人老了呀!大家给我做做主啊!陆家的丫头仗着两个汉子帮她欺负我呀!”
程远从未对付过这样的人,可是也知道这样的人该如何对付,瞧着她嘴巴不干净,终于是忍不住了,正准备上前却被姚聪抢先了一步。
姚聪从容将林阿婆扶了起来,说道:“可不止我一人看见了,方才在那儿做活的各位可都看见了,我也相信大抵是您有些健忘了,若是还想不起来那就只能找镇长定夺了。”
林阿婆这才有些怕处了,也知道面前这公子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恶狠狠地说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们家迟早要遭报应的!”
才说完,林阿婆便走了,姜三娘才得了信一刻不停地往文心堂跑过来,一手抓了五郎站在了陆迟迟的身前,替她挡住了姚聪。
三娘可没有那么多顾忌,直接骂道:“你莫不是脑子里流了脓?做了这些腌臜事可还好意思出来见人?只把你那鸡爪子剁了送去猪圈里看猪吃不吃!”
姚聪其实长得好看,也就是逞这风流模样才这般有恃无恐,此番他也不多说,对着陆迟迟鞠了一躬便走了。
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陆迟迟转身和程远道了别,程远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安慰一类的话,又觉着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且叫她和自己的小姐妹走了。
陆迟迟牵着三娘的手,跟她讲了这些事的始末,三娘还有些半信半疑,却看着陆迟迟的脸面,说道:“你不会要原谅了他们吧,我的姑奶奶呀,你瞧瞧人家都对你做了什么?他本来就是一个屎球儿,蒙了层粉莫非就变了性子?要不是程先生他可还出……”
三娘察觉到自己说多了话,赶快闭了嘴,又赶紧说道:“他不住你们家里就好了,没事了啊。”
陆迟迟只跟三娘说他们走了的事,关于王家的事一嘴也没提,就是怕她担心,也没注意到三娘说了什么,说道:“本来淮儿就没做错什么事,他好歹还是做兄长的,帮了淮儿那也是应该的。”
三娘听见陆迟迟这般说,一下开心过了头,这人终于是开窍了,两人走在路上,却突然有个人影冲撞到了陆迟迟的跟前,陆迟迟定睛一看,这不是孟氏吗?
细数着算来,他们已经走了好几天了,怎地这两人又突然出现在了镇上?
陆迟迟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路上都是人,也不可能做出如何激烈的反应,冷冷说道:“是钱还不够吗,怎么又回来了?”
“怎么跟你外婆说话来着?我和你表哥呀就打算住在镇上了,都是亲人呐。”说着,孟氏还要去捉陆迟迟的手,陆迟迟给挡过去了。
孟氏也不尴尬,说道:“赶明儿叫上你娘一同来这儿聚聚,我还有些事要做,就先走了。”
陆迟迟现在懵住了,这接二连三来的事儿都叫人摸不着头脑,和三娘告别之后带着陆淮回了家里,只看着姚氏满脸愁容,说道:“迟迟,你可知道,你外祖母他们又来了?”
“知道哩。”陆迟迟尽力让姚氏看不出来自己的情绪,把陆淮赶进了屋子里头。
“你也知道,你表哥他现在有些麻烦,他们只在这避避风头……”姚氏抹了抹眼泪,说道:“迟迟,是娘对不住你,手心手背都是肉,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
“娘,你别哭,我没生气,住着就住着吧,只要不来这里麻烦人就行,我们家里托他们的福现在是欠了许多债了,只别再加些债就行了。”
姚氏说道:“你外祖母说,这钱她帮你还了,聪儿找了些事做的。”
陆迟迟听到这句话后挺直了腰板,问道:“他们真这样说?”
“娘说得自然都是真的,你方才下山的时候他们便来了家里,又给我们送了些米来。”姚氏怕陆迟迟还不信,讲契子也拿了出来,上面真真地写着姚聪的名字,写的是他会替自己还了这钱。
陆迟迟只觉得里头有猫腻,不敢放松,不过才想着方才姚聪和孟氏的模样,当真是温和极了,许是真的改了性子也说不一定,之后不与他们打交道便好了。
虽是这样说着,陆迟迟一刻也没有松懈过赚钱,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得知的是孟氏去了林婆子家的染坊帮忙,姚聪去做了账房先生。
陆迟迟一边和三娘一起掰豆子一边听着三娘的这些见闻,好不诧异,问道:“他们且不是因为我有了过节嘛?那林阿婆怎地还要他们去干活?”
“我们五郎都知道呢,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关在一个屋子里反水了互相咬才好!”
三娘说着说着还学起来了样子,逗得陆迟迟捂着肚子笑了半天。
“你们笑什么呢?也叫我来听听可好?”
陆迟迟抬头去看,只看见了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皮肤被太阳翻滚着晒过露出好看的麦色,一笑,两个酒窝扎人眼睛。
“秦哥哥?你怎么回来了!怎么都没和我们说!”
陆迟迟和姜三娘从凳子上站起来,就看见秦萧然趴在了靠在了面摊子上盯着两个人傻笑,说道:“以后就不走镖了,安生在镇上过了。”
姜三娘拍了拍秦萧然的肩膀,说道:“怎么突然定了性了要回来?莫不是……”
姜三娘对着秦萧然挤眉弄眼,秦萧然也不客气,说道:“还未出嫁的姑娘家家的,天天没大没小的,你说说谁敢要你?”
秦萧然比她们大上几岁,一起长大的,前几年出了镇去外面走镖之后便没回来过,再回来也没变过,还是关系这样好。
陆迟迟笑着看他们打闹,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去见过秦叔了没有?”
“那是肯定,我这不是有要事过来和你们说吗?”
“什么要事?”
“我方才回去便看见爹在忙活呢,见着我了就把我赶出来了,说要我找你们两个来。”
“找我们做什么?”
“镇长家里要娶亲了,你也知道大家都信得过我爹,这不缺人手嘛,你们手那是一等一得巧,我爹让我请你们过去帮厨哩!”
陆迟迟巴不得秦叔找自己帮忙,随即一口应下,三娘听了也应下了,许了约,这事儿就在几日之后。
陆迟迟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天际,这是该去接陆淮了,拉着三娘的手走了,却发现秦萧然还一直跟在自己的后面。
“好久没见到陆淮和五郎了,都不知道他们还认识不认识我了!我倒是听说开了个新学堂哩,去看看去!”
“随你!”三娘笑了笑,说道:“反正腿长在你身上,我们不要你跟着,也没办法的!”
正放学,程远站在堂外,住在镇上的孩子们一溜烟儿的就跑了,陆淮和五郎眼睛尖,看到了走在姊姊身后的秦萧然,赶紧扑到了秦萧然的身上,秦萧然肩膀上坐着一个,怀里还抱着一个。
程远方才准备拉住陆淮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默默地收了回来。
“这便是新来的先生吗,我这眼睛一看就知道是读书人了!”秦萧然对着程远点了点头。
“敢问这位是——”
程远面朝着陆迟迟问道。
“秦萧然,多指教了。”
“程远。”
陆淮揪着秦萧然的耳朵,说道:“这是我们夫子呢,夫子学问大!”
“夫子学问不大还做什么夫子?你姊姊叫你多读写书呢,以后做官了带她去城里去!”
“那是自然。”陆淮扬起脑袋,开始和五郎说笑。
倒是关系这般亲厚。
程远眼神黯了黯,去看陆迟迟看着陆淮与面前那汉子游戏时候的眼神更是温柔,程远努了嘴,好似自己是个外人。
“秦哥哥,你小心点呀,别把自己给弄伤了,这两个小家伙心里可是没有好歹的。”陆迟迟温声劝了劝秦萧然,三娘也附和了两句。
叫程远听来眼前却突然黑了一遭。
她,陆迟迟,自己的心上人,唤了那男人叫“情哥哥”?
陆迟迟转头就看到了面色有些不好的程远,赶快又说道:“程先生,您怎么了?”
“情哥哥”和“程先生”,饶是傻子都能分辨出其中的区别,程远当真是傻了。
第11章 . 吉时 “叫、叫我吗?”
“无妨,只是伤口有些疼痛罢了。”
程远瞧见陆迟迟皱起的眉毛,顿时有些害怕,却又很欣喜,她倒是这样关心自己的么?这末冷静下来之后才细想到,北地口音里倒是分的清楚“秦”和“情”的,如此想来,还是自己误会了。
程远微微一笑,抬起头来却又与秦萧然的目光交汇,他盯着自己在笑,顿时危机感横生,莫不是她也有意于陆迟迟?
这般交锋也就只有陆迟迟这般不想事的脑袋还没意识到,和程远告别说道:“先生好生休息才好,这些小娃娃不够闹的,我们先走了,您回去吧。”
程远目送着三大两小的人离开,沉了目光回到了文心堂内,主屋那儿早早跪着一个影卫,程远坐在椅子上,细听着那人的汇报,却并无异常,多年的处世经验告诉自己,这背后一定会有事发生。
“盯紧点,有任何异常都要来向我汇报。”
*
“姊姊,待会我能看见新娘子长什么样子不?”
今日里是镇长家的喜事,程远既是新来的又是秀才,不来倒是不行,干脆又给孩子们放了假,陆迟迟来这儿帮厨,陆淮就跟个跟屁虫似的跟着。
姚氏听说了这事干脆也一同来了,一群人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就连陆淮也在帮着掰豆子,陆迟迟还没答话呢,姚氏就先打了陆淮一下,说道:“哪来这多时间野呢?”
陆淮颇委屈,撅了嘴,倒是另一个汉子过来劝道:“你们家陆淮还不乖呢?你瞧瞧我们家五郎才是真的野呢!”
姚氏还没来得及谦虚几句,姜铁壮又说道:“看看陆丫头的刀工呀,出了神了!”姜铁壮走到案板边上捏起来了一块萝卜放到了眼睛前面,说道:“这萝卜能透光呐!”
陆迟迟颇不好意思,说道:“姜叔,别这么说了,我就是随便切切。”
“我倒是知道你厨艺好的,要是三娘跟你似的厨艺好脾气好,那求亲的人不得排出三里地了?”
“爹!”姜三娘在一旁跳脚,“你夸迟迟就夸,硬拉上我,再说闲话那锅里得烧糊了!”
正说着,灶台边上的秦月明叫了一声,“姜老哥,真要糊了!”
“哎,我来了!你帮我翻动翻动!”
这是宝塔镇一等一的喜事,更是摆了流水宴,宝塔镇里人少,环境也不好,民风淳朴,只有少数那么几个不合群的,男女之间也放的开,没有城里人那些穷讲究。
“秦老哥,我这肚子有些疼,马上得上道新菜了,您帮我看着呗?”说话的是另一个汉子,能在灶台边上掌勺的男子汉也就三个,少了一个就得误了上菜的吉时。
秦月明正好将菜分进了盘子里,皱了眉头,终于还是说道:“行吧,你快些去,去了回来!”
可是一口锅只有一口锅的大小,无论无何装不了两锅菜,更何况还是两道不同的菜!
误了吉时那可是大忌!
秦月明急归急手上没能放松,一双眼睛盯着门看,就盼着这人快些回来,左等右等等不回来。
“狗娘养的,出了鬼!”秦月明骂了一声,对着后面吼道:“迟丫头,快过来帮把手!”
“叫、叫我吗?”
陆迟迟傻了。
第12章 . 酥肉 “别理你姊姊了,她这是害羞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就聚在了陆迟迟的身上。
陆迟迟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发烫,支吾着说道:“女、女人怎能掌勺的,这可不是坏了规矩?”
“且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东西,怎地女孩子不能掌勺了?”秦月明已经是腰酸背痛,继续说道:“好丫头,我要累死了。”
秦月明说完了还不算,姜铁柱也来一边撺掇,说道:“迟丫头手艺好,都是街坊邻居,我这回家不还得吃你牛婶子做的饭吗,快些来,可别磨蹭了。”
只听着外头响起来了锣鼓声,说道:“上第九道菜!祝两位新人和和美美!”
才说完,一群老妈子涌进了厨房里面端着盘子就要走。
陆迟迟终于是妥协了,去了大灶那儿掌勺子,大锅要的力气就大,陆迟迟习武,又是打猎要拉弓的,臂力自然好。
今儿喜庆日子,陆迟迟也换了一身新装,姜三娘眼睛尖拿了一块布挡在了陆迟迟的身前,可别让油烟把这衣服给弄脏了难洗。
烧开了热油,三步两步放了葱姜蒜,一时间香味扑鼻,再去把那切好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给丢进锅里,浓郁的酱汁往上浇去,有了心混了些米酒在里面锅里瞬间有了气象,装了盘子还不算,陆迟迟心细又洒了一把葱段在上面。
诱人的很。
陆迟迟鼻子尖上都渗出来了汗珠,脸红扑扑的,一笑脸上就挂了月亮,嘴边就出现两个小水塘,有些怕处,说道:“可千万别说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的。”
“大家都有嘴,好吃不好吃这不得大家来评判么!”
“上第十道菜!祝两位新人圆圆满满!”
陆迟迟和三娘两个人打趣了半天,跟在婆子后面出了厨房,躲在帘子后面细细观察着前面的景象。
此时秦月明他们这些年长的帮完厨可就要出来和大家伙一同喝酒了,一时间餐桌上好不热闹,陆迟迟顺着每桌看下去,目光都停在了自己做的那道酱汁酥肉上,却看见一双筷子夹了这菜。
抬头一看才发现是程远。
一身蓝衣,骨节分明的手,闲淡的神情,就算是坐在这样热闹的人群里还是安安静静的,像不会受凡间气打扰一般,就连吃东西都这般从容好看。
他可是秀才先生呢,见到官儿可都不用下跪的,就连镇长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陆迟迟亲眼看见程远把酥肉送进了嘴里,又好似意犹未尽一般又伸了筷子,如此循环往复,陆迟迟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姊姊带我去见新娘子好不好!”
陆淮拉了拉陆迟迟的衣服,可谁知道程远却突然抬起了头朝自己这里看过来,目光就这么一对,他还对自己笑了一下,陆迟迟只觉得脸上发烧,羞死人了!
还好是这时候镇长来了要和程远敬酒,陆迟迟一边受着三娘的打趣一边还要哄陆淮,总是青春年少的女子,对这样优秀男子的目光又是渴望又是害怕。
偷眼去看,才发现他端起了手边的小盏,连喝酒都和寻常男子不一样。
陆迟迟垂了眼睫,不敢再想,带着陆淮去内屋里找新娘子姐姐玩去了。
镇长家的独子是个好看的俊后生,现时正在隔壁镇上做事,秦月明自来熟,好似镇上的小辈都是自己亲生的,只有秦萧然是自己从山上捡来的一般,替着酒缸子就跟着在敬酒,喝的比镇长还猛。
秦月明脸上泛红,走到了程远的边上,说道:“程先生,咱们这地方地界偏又小,委屈先生来咱们这儿了,这些个娃娃们呀也不跟城里的一般知规矩,我老早就想过去跟你道谢了,就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儿借着这个花我姑且来献个佛!”
说罢,秦月明将手搭在了程远的肩膀上,程远并不熟悉他人的触摸,差点就要暴起,到底忍住,秦月明捏了捏程远的肩膀,“小伙子精壮哩!”
话音刚落,桌上有个汉子问道:“秦哥,这碗酥肉不像是你的手艺啊?”
秦月明喜上心头,吐了一口酒气,说道:“就说好吃不好吃!”
饭桌上几个人异口同声,说道:“好吃!是不是有什么新菜谱出来了?给我们尝尝鲜呗!”
“就活着这个酱汁吃,老子都能扒上三碗白米!”
秦月明傻乐,神秘兮兮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人感觉是他要说悄悄话了,可是那声音又极大,说道:“我告诉你们呀,这是我侄女儿掌的勺,迟丫头做的——”
“不能多说了,再多说了她就该生气了!”
能说的不该说的都让秦月明给说完了,底下人突然说道:“当时就说陆家丫头好,人水灵不说,心肠又好,那个词这么说来着的?心灵手巧!”
“秦大,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你这侄女说亲呀啊?是不是准备留给自家儿子了?”
“呸!就我们家里那牲口似的,能配得上我侄女吗!她就算是嫁给天王老子我都觉得人配不上我们迟迟!”
秦月明说一句话打一个酒嗝,一个酒嗝,程远的心就颠一下,等到他说完了程远的心终于是安定下来了。
程远低头看了看面前那道酥肉,想着她怎么就这样招人喜欢,好像是所有人都要来跟自己抢一遭似的,关键是那丫头还傻的可以,自己都这样明显了她还看不出来。
“秦大,别喝了,都醉成这样了,你要真心疼你侄女呀,就让她到你的酒馆里帮帮忙多挣点钱,之后在镇子上安生下来,那山可不是人爬的!”
秦月明被人这么一点,眼神黯了黯,还是掀起了酒缸,说道:“莫说了莫说了!今天我侄儿大喜的日子,喝酒!”
这般大的动静,饶是陆迟迟在内屋里也能听见,脸比新娘子身上穿的红袍都要红,说话的声气也小成了蚊子声音,骂了一句,“秦叔真烦!”
“他们夸你呢!”三娘拍了拍陆迟迟的手背,“怎么人家夸你你还不喜欢了?”
陆迟迟跺了脚,说道:“你瞧瞧他们说什么了!”
陆淮点了点头,嘴里还舔着喜糖,奶声奶气说道:“我姊姊就是这么厉害!程先生讲课的时候我就全想的是姊姊!”
三娘笑出了声,问道:“你先生讲什么了?”
陆淮端了架子,学着程远的样子,说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姊姊是也!”
陆迟迟在话本子上看过那一句,打了陆淮一下,说道:“成天不学好,油嘴滑舌!当真是先生讲的?只怕是你自己看了闲书!”
陆淮委屈,第一次被陆迟迟给训斥了,扁了嘴巴,又听见三娘姐姐已经在后头笑弯了腰,三娘一把捞过了陆淮,笑着说道:“别理你姊姊了,她这是害羞了,你没给她台子下,恼羞成怒了呢!”
陆迟迟不愿意和三娘打闹,气鼓鼓地往外跑,结果就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陆迟迟自己认栽,是自己没长眼睛看路,谁知道被人扶住了身子,还是那般温温柔柔的声音,“陆姑娘,你没事吧!”
一抬眼,就是那般好看的模样。
说书人说的什么“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大概就是形容的面前这人吧。
那……那他是如何想自己的呢?
第13章 . 劳烦 “怎敢劳烦姑娘您?”
那日里自己这般模样全叫程远看去了,陆迟迟只羞得要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才好,他可会觉得自己不识抬举?一个猎户人家的女儿怎么能高攀的起读书人,休说自己也没有那样喜欢他,只是他看着自己的时候自己总觉得脸上发烫。
陆迟迟坐在堂屋里头给弓箭上油,旁边是陆淮,正看着书,姚氏在里屋里睡觉。
这时堂屋里走来了一个男子,陆迟迟赶紧站起来把秦月明引到了家里来,看着秦月明左右手各拧着一条肉,问道:“秦叔,您这是干什么?”
“过来坐坐,跟你和姚娘子说些事。”
“说事就说事,提肉来做什么?”陆迟迟就没打算把这肉留下来,秦月明想把肉放在桌子上都被人拦住只能提在手里。
秦月明看见陆淮眼睛里面哪还有什么书,只有肉了,笑着说道:“莫不是你还生你秦叔的气?那日里是我不好嘛,酒喝多了,激动了。”
陆迟迟心里想着,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回道:“我没生气,只怕是镇长家里有意见呐,我一个女孩子掌勺子,说出去多难听,可别败了兴致。”
“那可还真没有!”秦月明自说自话,走到了厨房里把肉给人挂在墙上了,继续说道:“我今天来就是要跟你把这件事说道说道的。”
陆迟迟没能把秦月明拦住,只问道:“怎么个说道法?”
“就这两天的事,你王叔说不干了,儿子说要接他去享清福去了。”秦月明看了一眼陆迟迟,继续说道:“你王叔走了那这管子里除了我就一个店小二了,你哥又那么一个德行,生意怎么做的下去呀,你手巧那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事,那天镇长家的酒席,都说你做的菜好吃。”
“还是那天的事,人家也提醒我了,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整天在山上跑来跑去算什么事,来我这儿来帮个厨,至少也比打猎轻松些,再者说陆淮要上学,你这接接送送的更方便不是?”
“我哪有这个能耐呀。”陆迟迟羞红了脸,说道:“您不会就为了这件事把王叔赶跑了吧。”
秦月明作势要打陆迟迟,笑骂道:“你这丫头说话贯不过脑子,你秦叔是这样的人吗?我觉得你就是个好人选,再说了,你不还欠着钱吗,来我这叔还能亏待了你?”
就秦月明的一番话把陆迟迟心里那点顾虑全给说开了,也不免的有点心动,才问道:“我去的话镇上人不会说什么吧?”
“镇上人还能说什么?哪个不喜欢你的?就几个嘴碎的婆子天天咬舌根子。”
这时姚氏也出了门,陆迟迟站起来走到了姚氏身边去,问道:“娘怎么起这么早,多歇息会儿才好。”
“你秦叔一来我就醒了呢,照我说你也别拒绝你秦叔的好意了,只亏的我得了病也不能做什么粗活重活,不然总要跟着你一起去的。”姚氏对着陆迟迟语重心长说完这些,又对着秦月明鞠了一躬,说道:“这些年我们多亏您照顾了。”
陆迟迟去秦月明酒肆里帮厨的事也就敲定了,原先里酒肆里的食材有些是从隔壁镇上弄过来的,有些是陆迟迟从山上打来摘来的东西,陆迟迟这下可忙活开了,又是弄食材又是去厨房,时不时去拨弄下算盘,忙的有时候连陆淮都忘了接,只叫他自己下学了来店里。
这下可苦了程远。
原本一日能见上两次的,如今就只有一次了,这可不是雪上加霜么,也就是这样脑袋一想,就想出了新招儿。
一日下了学,陆迟迟正在收拾碗筷,只听到陆淮说了句回来了便应了一声,往后就再也没有了声响,陆迟迟疑惑得很,这末一回头就看到了林烟和程远。
陆迟迟讲抹布一丢,手在身上蹭了蹭,问道:“先生如何来了?可是淮儿不乖巧了?”
程远笑了笑,说道:“非也非也,只是愚弟想念姑娘您做的吃食了,你也知道他这在病中,嘴馋,我这做兄长的怎能不爱惜些。”
林烟一张脸藏在面具下面,早早地垮起,还爱惜些呢,我呸!
心里是这般想的,嘴上说的又是,“那日兄长替我替我带回来了些姑娘做的酥肉,只觉得好吃,自己在家中琢磨却做不出姑娘的味道来。”
怎么能做的出?自己吃都没有吃过,全叫程远那个王八蛋吃了。
陆迟迟这才发觉了不对,两个大男人住着,屋里却没有照拂的丫鬟婆子,这一日三餐可是困难呀!陆迟迟一拍脑袋,自己怎么忘记了这个,“以后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跟着陆淮来这儿吃些吧,你们这样忙,哪来的时候做这些东西的?”
程远满意地笑了,面上却还装做惶恐的样子,说道:“怎敢劳烦姑娘您?”
陆迟迟把手背到身后,说道:“一个人也是吃,一群人也是吃,至多是加两双筷子的事,有何难为的?你们先坐下吧,我去厨房去给你们烧几个菜来,可都过了饭点了吧,饿不?”
陆迟迟的这句话没个回音,自顾自去了后厨,不一会儿就端来了两盘菜,陆迟迟说道:“都是家常小菜,莫嫌弃了。”
“姑娘不与我们一同吃吗?”
“不了,待会和淮儿回去了和娘一同吃。”
程远暗叫不好,失了策,竟然算是耽误了陆迟迟吃饭,心生愧疚,说道:“麻烦姑娘了。”
话音刚落,秦萧然从门口走进来了,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说道:“妹子,快给哥哥弄点小菜来下酒,今儿收获大呐!”
“哎,来了!”陆迟迟应了一声,又转头对着程远说道:“没事的,我平常也都呆这么久,你若再来迟些就是秦叔给你们安置吃食了,那和我做的可就不是一个味了,程兄弟你们好生吃着,我先走了。”
陆迟迟说完就走,没发现程远脸黑了一遭,林烟本想笑,又被人眼风刮了一道,硬生生把笑给憋回去了,程远盯着菜在看,林烟不知道自己是该吃还是不该吃,到头来却只扒了碗里的白米。
陆迟迟过来看过一次,就看见程远给他兄弟夹了一筷子菜,说道:“快些吃,要凉了。”
陆迟迟只觉得程远人好,却没看到林烟对着自己的求助的目光。
“快些吃。”程远重复了一句。
原先就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再吃一回就觉得这菜肴中似乎有些母妃的手艺……这一生自己只吃过一回,还不是正大光明的……程远神色黯下,心中却有一些暖意。
林烟嘴上说着吃,筷子却不敢夹,最后变成了陆迟迟过来一次,自己碗里多一点菜。
这菜好吃是好吃,与京中御厨比也只差了些火候,口味确实是偏了京中……嘶——林烟咬着了自己的舌头,一股苦水泛上心头,想起来那些败火的汤药,干脆不再想。
一个穷乡僻壤的小丫头有这般的厨艺那都是造化!
吃完之后程远推着林烟回了文心堂里,一路上却一直在思索着问题,不仅仅有关于陆迟迟,还有关这个叫做宝塔镇的边陲小镇。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的极长,淳朴的宝塔镇村民并没有发现镇上来了许多不相干的人物,都是生面孔。
*
“爷,咱们的人发现了异动。”
“讲。”
第14章 . 官兵 “你……你胡说!我、我……我什……
姚聪回来的时候一身酒气,孟氏走过去一闻还闻到了香粉味,指定是不学好跟着镇上的人去了咸肉庄上,孟氏有些生气,骂道:“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你怎么对得起你爹娘的在天之灵?现如今都没有考个功名回来,还去做这些子事,我老太婆伤心呀!”
姚聪挡过了孟氏的推搡,说道:“爹娘早死了,还关我屁事,我考不上还能是我没能力了?都是那些个狗官,眼里只有钱!”
孟氏被人推到了一边,又瞧着姚聪去翻钱袋子,赶紧拦在了姚聪的面前,说道:“这些钱都是来给你娶媳妇的,好不容易攒下些!”
“我这般条件难道还需要去用钱娶媳妇?您可真是小看我了。”姚聪酒醒了些硬是要将钱袋抢过来。
孟氏急了,不住地跳脚,说道:“你看看那陆迟迟都知道自己赚钱,你瞧瞧你,你个没良心的,没说往家里贴钱还要往外头送钱!你这个不中用的畜牲呐!亏我老太婆想尽法子了才把你救出来啊!作孽啊!”
这屋子小,夜里又静,哭声更显得凄凉,忽然,孟氏又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问道:“聪儿,你可觉得你表妹长得好看?”
当时两人留在这里一是看县里怕是惹人口舌,二是看着陆家似乎是抱上了大腿子,想着分一杯羹这才留在了宝塔镇,如今被孟氏这么一说酒就全醒了,知道了孟氏的打算,问道:“她怎得愿意嫁我?再说了,你不是说她抱了官儿的腿吗?”
孟氏拿帕子擦了眼泪,戳了戳姚聪的额头,说道:“我看那也不是什么官,一个破教书的,家里还一个瘸子,迟丫头现在是会赚钱,那还需要他呀,至于钱嘛?那人细胳膊细腿的怎么打得过你?先拖欠着,到时候你拿着迟丫头赚的钱去捐个官来,把他们一锅端了不就好了?迟丫头给你在家里镇着,夫为妻纲,你要出去寻乐子她怎么敢拦着?”
“我和她是表兄妹,这样怎么可以?她似乎是不太待见我,这也没有办法呀?”
孟氏搓了搓手,说道:“你蠢呀,若是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她不跟着你还能怎么办?就算是国色天香也没有男的再要一个不干净的女子了呀,至于表兄妹嘛……你按照我说的来就行。”
*
大魏已与北部少数民族通商长达百年,这些时日却有了异动,不少行商上报说自己的货物被无端地打劫,同去的人也只能回来几个,而那些部落却当场否认,这叫皇帝也很为难。
程远乃是主动请命前往此处,一是羽翼不丰需要立下功绩,二是如今自己只是世子身份,皇帝只将自己视作侄儿,那些亲生兄弟也对自己放下了防备。
谁知道在这儿碰到了陆迟迟。
这样也正好帮助了程远在这儿多观察些,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不会打草惊蛇。
此番程远和林烟正扮作了路上的行商人,说是拉着货物那箱子里面却全是潜伏着的暗卫,如今正是傍晚,天色还未暗下,程远听到了山林间想起窸窣声响。
林烟与其对视一眼,大声说道:“咱们这次可要做一笔大生意呐,这么一箱子瓷器,那可都是京城里的好东西,这下可就能换来好些东西啦!让我想想!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娶媳妇!”
话音刚落,就有一把箭射过来,程远悄悄弹了一块石头叫那箭失了方向插在了木板上,很快山上人见着时机不对赶紧冲下了山,程远此番只求证物,于是假意退让,却没想到对方发现不对之后竟然纷纷自刎。
程远面上有些挂不住,却看见远处来了一个人,三步做两步跪在了程远的面前,说道:“不好了,陆姑娘有危险!”
*
孟氏特意设计请来了许多人来酒肆里头,陆迟迟也觉得纳闷,眼瞧着秦月明一人忙活不过来把陆淮送上山休息后又回到了镇子酒肆里头帮忙,看着天色暗下了秦月明也未说什么就要将陆迟迟留宿在客房里。
陆迟迟不推拒,现在上山路上若是有野狼只怕是不好行进,于是也就睡在了镇上,却未想到还有两个不怀好意地在外头呆着,等到夜深了,姚聪便进了屋子里。
程远快马加鞭赶回镇上,看到的就是已经晕倒在地上的姚聪,程远本就是一腔火气,只怕是惊醒了陆迟迟,可她还是睡着,怕是累极了。
“先出去。”
“爷,这儿还捉着了一个。”
程远一看,正是孟氏,如此这般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额上的青筋已经开始跳动,借由着灯火看见了姚聪那东西还立着,这时那暗卫在程远说道:“似乎是服用了药物,世子您……”
程远想起陆迟迟心中便觉得抽动,自己却没能护好她,要人用这样龌龊的手段对付,程远只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程远揉了揉眉心,说道:“本王给你们一个机会,这两个人交给你们处置,谁处置得好本王——重重有赏。”
说罢,程远离开。
*
“没想到这人看起来一表人才竟然能做出这些事来?前些日子他还帮我们家里弄过粮食呢!”
“这怕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倒是听说他来镇子这么多天去了几次隔壁镇上找妈妈了,还欠了一大笔钱呢!”
“阿耶,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啊,怎么会有人这般恶心?”
姚聪是被这些声音给闹醒的,想起来这都是孟氏安排的,按照她的道理是要让全部人都知道,这样陆迟迟就非是自己的不可了,不免的有些得意,可是一醒来却发现自己手脚不得动弹,再看却发现自己被挂在了城墙上。
五雷轰顶。
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了一个老太婆,二话不说滚了绳子把姚聪放了下来,只看见姚聪的身上被人用墨迹写上了大大的一个“淫”字。
姚聪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冷。
“聪儿啊,聪儿啊你没事吧!是谁陷害的你,我的聪儿啊!”孟氏哭得比谁都伤心,可是突然又禁了声,再也哭嚎不出来。
一男子说道:“昨夜里我家姑娘来要去邻村寻亲迷失在了路上,却突然遭遇此人,他说可为我们带路,可知道他竟然……想……我也是难受,还请各位村民给我们一个公道啊!”
这样事件的始末也就出来了,这般彪形大汉哭得宛如孩提,让人不疑有假,大家伙儿纷纷骂道:“罪有应得!”
突然有人大喊道:“是官兵!是官兵来了!”
有眼尖的人瞧见了那官兵里面还押送了一个人,说道:“那不是咱们县太爷吗?怎地回事?不会和这人有关吧?”
“我说呢,看他这个样子就不是好人!要不是看在他和咱们迟丫头是表亲,谁会给他们好脸色,瞧瞧,真呕心!”
那县太爷看见了姚聪之后突然叫起来,说道:“对对对!就是他手脚不干净偷了账房的东西,还和我的妾室私通,也是他来贿赂我的,官老爷啊行行好!我可都说了!”
“闭嘴!”
那逮捕的官兵看着姚聪说道:“他说的是不是属实的?”
“官老爷,您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
姚聪觉得身上一痛,原是已经有人丢了个鸡蛋过来,这一个鸡蛋就好似一个□□般,接二连三丢过来了臭鸡蛋和菜根子,原本一个公子相貌上黏了菜叶蛋液,姚聪从未被这样对待过,只看着那些人看自己就好像看了瘟神似的,不再争辩用手挡住了脸。
孟氏急了,哪看过自家乖孙受过这样的委屈,知道这是有人故意陷害,赶紧摇了摇姚聪,却看见他眼里失了色彩,一时哭得难受,嘴里呜咽着,说着“陆迟迟你不得好死”的话,却因为哑了嗓子没办法说出来。
“报——”一个官兵模样的人从远处跑了过来,说道:“长官,在姚聪家里搜到了这个账本,有几笔钱很是可疑,只有进账却没说是怎么来的!”
为首的长官看了一眼账本,每笔钱数量很小,却是隔三岔五的计着,官兵问道:“谁知道初七的时候他们在哪里!”
“禀告官爷呀,好像就是他们来镇上的日子,这事去问问林阿婆,他们在她的染坊里做工呢!”
“老婆子我在这儿呢!”
林阿婆不请自来,一来就往孟氏的脸上刮了几个耳光,说道:“我错信你了啊真心把你当作老姐妹!你倒是来偷我的钱!个老娘们的生的儿子没□□,手手脚脚不干净……”
孟氏求助似的看着林阿婆,林阿婆却偏过了眼睛。
林阿婆骂得越来越难听,耳光也是一个一个赛一个响,赶紧被官爷拦住了,说道:“阿婆,大魏不准滥用私刑,还请您告诉我们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呸!”林阿婆吐了一口唾沫在孟氏脚边,说道:“我看他们可怜这才让他们来我的染坊里做工,谁知道他们手脚不干净,顺走了我的钱,我就说怎么一回事呢,官爷您可要给我作主呐!”
事情一下了然,姚聪与孟氏之罪已是板上钉钉,官爷说道:“给我把这两人拷上带回县里听钦差大人发落!”
钦差大人!那可是大官啊!
众人一下跪倒在地,大叫道:“叩谢皇恩!感谢钦差大人呐!”
陆迟迟站在了酒肆门口,看着往城里去的囚车。
虽说气愤,却知道他们是罪有应得,还不免有些惋惜,却听到一边的三娘说道:“陆迟迟你个死丫头可别又发了善心,你又不是菩萨!再者说……就连菩萨都饶不过这两个人呐!”
陆迟迟这般细想过来也是,若是自己去拦那就是徇私枉法,再者说,自己还差点就被卖了,若不是程先生帮助自己还难得逃离苦海……那姑娘家可还好受?
程远看着陆迟迟站在门口,终于将迈出一半的脚收了回来,当真是个心地良善的丫头,眼神黯了黯。
也倒是那些个侍卫忿忿不平,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最看不起这样的男人,竟然乔作了女郎,而那姚聪也是自己迷了要主动去了房间里头……
至于那县官,卖官受贿不说,竟还通敌叛国……程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陆丫头,你可还看?程先生可还上课不上课了?”
“哎!我来了!”
早餐是清淡的小菜配清粥,一大桌人坐在一起吃着早餐,陆迟迟抬眼便是程远,也看见他对着自己微微一笑。
陆迟迟赶紧低了头,就看见一双筷子凑了过来,碗里被人夹上了一块萝卜丁,秦萧然说道:“就吃这么点儿不像你啊?你以前可是能吃上三碗的?怎么突然改性子了?”
“你……你胡说!我、我……我什么时候能吃上三碗了?”
第15章 . 讨钱 “是好人,很俊美,跟绣画上的人……
“三娘,待会儿咱们寻个机会去找那姑娘去,且听说着她家里出了事才来的,如今又遇上这些事,送些东西去,若她不愿意收那便时常去说说话也好……”
姜三娘也是清早上起来支摊子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些事,一看见是陆迟迟的表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酒肆里来了,这一来就碰上了一群人,也就干脆留在这儿吃了早点,看着陆迟迟这般担忧的表情,三娘想了半天,想到了自己的身世,说道:“去看看吧。”
听着两个女儿家在这边说这些,桌上的几个大男人也都叹了几声气,只有程远突然垮下来了脸,腿上还被旁边的那个瘸子踢了一下。
哪来的姑娘?那些个身长七尺的姑娘吗?
外面的人听见了动静,赶紧派出了几个人走进了酒肆,说道:“掌柜的,来碗面!”
“哎,你说说,那姑娘也是可怜,好好的清白身子呐!”
“不是没得逞吗,那姑娘随着那些官老爷去县里了呢,听说啊……听说那姑娘的失散多年的兄长就是那钦差大人呐!”
这些硬拗出北地口音的话就是说给陆迟迟听的,陆迟迟和三娘对视了一眼,便也就放弃了,陆迟迟先站起来,说道:“你们先吃着,我上山去接陆淮来。”
陆迟迟还没走动,程远还没发话,就已经有一个人拽住了陆迟迟,秦萧然说道:“你在这歇着吧,我去帮你接去,今儿没事干,给自己找点活干。”
陆迟迟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三娘笑了一声,只见得三娘看了一眼程远,又看了一眼秦萧然,然后就一个人闷头笑。
“怎么了,你突然笑做什么?”陆迟迟傻了。
“没事,真没事。”三娘拉着陆迟迟走了,说道:“你随我来就好!”
陆迟迟随着三娘去了后厨里,等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了红。还好是程远和秦萧然都走了,不然肯定要闹些笑话出来的。
三娘那说的可叫些什么话呀!她拿秦萧然当哥哥,再说了,还有程远!羞死个人了!
陆迟迟再没有心思收拾桌子,把抹布一丢准备出去透透气,才出门就撞到了人,秦萧然骂道:“小丫头,走路还不看道了,你赔!”
陆迟迟抬头一看秦萧然对自己坏笑,手上还牵着陆淮呢,他个小家伙,陆迟迟想起来了三娘跟自己说的话,脸上热了,一股脑地就跑开了,只留了句,“帮我送送陆淮!谢谢哥!”
秦萧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也没说什么怎么人就要走了,只能陆淮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说道:“你姊姊不要你了,给我来做兄弟呗?”
陆淮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我们程先生说了,不能乱攀亲戚,只有我姊姊嫁给谁了,我才能和那人做兄弟的。”
秦萧然被人说中了心思,打了陆淮一下,一路上还一直恐吓着陆淮,只觉得自己和程先生不是一路人,看着他看陆迟迟的眼神有些奇怪,于是问道:“你们那先生是个如何的人?”
陆淮想了半天,说道:“是好人,很俊美,跟绣画上的人似的!又有学问,我姊姊说他以后能做状元!”
陆淮话音刚落,秦萧然就看见了程远,原是已经到了巷子口,两个人打了个照面之后秦萧然就走了,等再回到酒肆的时候就打在门口听到了里头传来的吵嚷声。
秦萧然一皱眉头,就看见有个人坐在地上撒泼。
“大伙儿给我评评理啊!我一个寡妇经营着小本营生,最多也就能糊口米吃,现时他们偷了我的钱我可找谁去讨啊!”林阿婆趴在地上,任是谁来拉都不动弹。
镇上人对这个婆子也是没有办法,说道:“那畜牲欠的钱,你来这讨什么呀,向那家人去讨啊!”
“他们哪来的钱还呐!我可要饿死了啊!我这一生没生出来儿子啊,我老头去得早啊,我作孽啊!谁不知道他们家和陆家是亲戚啊,说不定还掺了一脚呢,我老太婆可怜啊!”
这时有路人发了言,说道:“方才分明看见了那官兵给钱你了,怕不是你这个老婆子贪钱,还想赚多点呢,本同情你的,如今你倒是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林阿婆被点中了心思,于是哭嚎得更大声了,“我要是有半点这样的心思就让我天打雷劈!乡亲们,你们也知道,我这些年不容易啊!”
“你给我起来!谁不知道陆家受了他们多大的气?”这一声声如洪钟,乃是从秦萧然的口中吼出来的。
林阿婆也被震慑到了,哭嚎停止了一瞬,复又看到了陆迟迟站在了门口,方才还虚弱不堪的老人顿时健步如飞冲到了陆迟迟的身边。
陆迟迟只觉得一双枯手像钳子一半锢住了自己,林阿婆脸上的神情十分可怖,薄唇下露出了尖尖的黄牙,说道:“陆丫头,你心肠好,断然是会还钱的是吧!”
陆迟迟气性一下子就上来了,将她们家和孟氏姚聪并提已经是极大的侮辱,如今她还说自己掺和在了里面,用力甩开了林阿婆的手,一字一顿说道:“他跟我们家没有关系!你若是要讨钱就去县里找他们去!与我何干!”
陆迟迟心里有分寸,没有用力,却看见林阿婆整个人朝地上摔了下去,大叫道:“大人啦!这死丫头打人啦!还有没有天理王法啦!”
第16章 . 诬陷 “三娘叫我过来的,说你不开……
“陆丫头,你这……本占着理呢,何苦和这个疯婆子计较哇!”
陆迟迟分明知道自己未用力,如今却如何解释都似乎太过苍白。
这时候秦月明站了出来,说道:“萧然,把这婆子先安置在房里去,我去请大夫来。”
秦萧然就算是眉头再怎么皱着,人再怎么不愿意也只好去下了个门板下来要把林阿婆抬上楼去,可谁知道自己还碰都没碰上她的人,她就开始嚎叫了。
陆迟迟心里哪能好受,刚要发话就被秦月明拿眼神警告了,这般心里就更不好受了,说道:“你平白无故地过来说我欠了你的钱,你可敢去官府对证?方才我更本就没有使劲你就倒在了地上,你分明就是装的。”
“哎呀!欺负我老了啊,说不过你呀,要是你林爷还活着,哪里看得我受这样的委屈呀!你不想还钱就想杀了我呀!你可知道是你表哥要我来找你拿的,你说你没拿钱我就要哭死了啊,今儿你打了我,我就死在这儿了还好些,若是你不还我的钱,我今后也没有进账能让我活下去了!”
“我知道你在这儿赚了些钱的,再加上偷我的钱,那可是一笔大款子了,怎么还舍不得还了呢?”
林阿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陆迟迟也觉得委屈得很,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也知道秦月明是为自己好,不让自己趟这趟浑水,可就是打心眼里难受,当即拍了凳子,说道:“今天医治的钱我出了,你要是真摔坏了,我给你出钱,你要是没摔坏,那就让我再推一次!”
“杀人了!杀人了啊!这是什么坏心肠呀!”
眼瞧着陆迟迟红了眼眶,一众人又开始同情起了陆迟迟,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做了什么孽,接二连三的发生这些事。
秦萧然也不敢贸然说话,本不灵光的脑子看见陆迟迟这般神情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了迟迟,咱们不和她生气,咱们先走啊。”三娘从人群里挤过来,抓住了陆迟迟的手往外拉。
她这是气什么,就是气自己不像别人家里一般爹爹还在,自己总是要人帮着,自己还不争气总有人要惹过来欺负他们家,做人总要讲一个气节,怎地要硬生生地把这些事扛下来?
想到这里,陆迟迟眼泪就不住地往下掉,一张白净的小脸都被闷红了,还硬咬着帕子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睛大,蓄了泪,砸下来的时候就是一大颗,直接把身上的衣服都给打湿了一小块。
“哭出来了就好了啊,哭出来了就好啊。”三娘轻轻拍着陆迟迟的背。
“死丫头,天天管别人家的事,面摊子不要了?”
远远地听到了牛婶的声音,她便是三娘的后娘。
姜三娘现在是松手不是不松手也不是,却听见陆迟迟抽了鼻子,说道:“三娘,你、你回去吧,别惹牛婶生气了,我、我自己在这儿呆会儿就好了。”
三娘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陆迟迟。
陆迟迟这末一个人在田埂上抹泪,却见着朦胧的水汽中有个人朝自己走了过来,忽地自己的面前就多出来了一张帕子,还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如玉。
陆迟迟以为自己哭瞎了,见着了个白衣翩翩的仙人,一抬眼才发现是程远,一时间愣在了原地,程远见着人愣了,只好弯下腰来,轻轻说道:“冒犯了。”
然后陆迟迟就感觉到了柔软的触感,轻轻地,对方替自己擦了泪。
陆迟迟终于反应过来,抽了鼻涕,赶快遮住了脸,说道:“先生怎么来了?”
“三娘叫我过来的,说你不开心了,需要我哄。”
陆迟迟脸上立马带了红,嗔怪地看了程远一眼,却看见程远笑了一声,说道:“骗你的。”
程远看着陆迟迟这般模样只有心疼,这末将学生们交给了林烟,一刻不停地往陆迟迟这边赶来,路上将始末都了解了。
“我没有干这件事,我没有。”陆迟迟倔地抬起了头,只觉得所有人都可以不信她,面前这个人一定要相信自己。
程远很想把陆迟迟揽进怀里,却不敢,只能说道:“我自然信你。”
“可是大家都不信我怎么办?”陆迟迟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
“那就让大家相信。”
“大家怎样才会相信我呢?”
“去追上官兵他们便好。”
“他们已经走了这样远了,如何去追呢?”
“我会骑马。”程远斗胆摸了摸陆迟迟的脑袋,说道:“我想你是想和我一起去的。”
“我……我不会骑马的。”
“如果姑娘你不介意的话……”
*
陆迟迟坐在马上,背上能感受到程远身上的体温,他的手绕过自己的身体紧抓着缰绳,就好像抱住了自己一般,耳畔还能感受到他有些重的呼吸声。
陆迟迟逼迫自己不再想下去,自己这样也太下流了,人家好心好意帮自己,自己却在这里想这些东西,再说了,以前自己不也这样和爹爹一起骑过马吗?只是自己笨没有学会爹爹便走了。
无妨的,他只是帮自己而已。
陆迟迟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是一阵清明,却听见程远在耳畔问道:“姑娘,还是我冒犯你了,是否是有些颠簸了?可要歇会儿?”
“无妨的……快些追上军爷们吧……”
程远顾忌陆迟迟的清白,在两人中间垫上了一层布,只觉得怀里的小姑娘暖暖和和的,想起来了小时候阿娘的汤婆子,还有她给自己送来的热饺子。
“吁——”
第17章 . 小容 “好外婆,我听闻着您出了事便赶……
官兵们看着突然追上来的两人先是黑了脸,还以为是来劫人的,顿时摆开了架势。
马儿因为人多受了惊,程远安抚好马之后先翻下了马,随后又把陆迟迟拉了下来,孟氏看见了陆迟迟之后便开始呜呜叫,陆迟迟偏了头,不去看他们。
程远先出面,远远对着官兵鞠下一躬,说道:“在下程远,还有些事想要向官爷们求证。”
陆迟迟偏头看了看程远,只觉得这人行礼的动作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哪里熟悉,只是自己见过,这般优雅地行礼。
“我想问问官爷,他们欠了林阿婆多少钱,又还了多少钱呢?”陆迟迟等程远暗示自己之后站出来说话。
为首的官兵翻看了一下账簿,说道:“约莫是三十文,且倒是都换了,此处并没有差错。”
陆迟迟只觉得更加委屈,才说道:“官爷能否为我开张凭据,却有个人来我这儿讹钱,民女、民女却也无处可以伸冤。”
官兵先是皱了眉头,到底看着面前女子说话不疑有假,又看见她身边那人文质彬彬,才答应开了个凭据出来。
这末,所有的东西都备好了,陆迟迟也再也没有理由去无视一直朝自己伸着手的孟氏,只从包里掏了几块铜板出来,原听说给了官爷钱财便可以好受些,可想着这官爷是钦差大人的人,自然不会徇私枉法,是故又将手掩在了身后。
程远瞧见了却知道陆迟迟心善必定是想要求情一番的,瞧见陆迟迟对着那些个官爷鞠了好大一躬之后就背过了身去,程远也不再耽搁,两人又策马回到镇上。
程远跟着陆迟迟到了酒肆里,却早也看不见林阿婆的影子,这末一问才知道是她叫唤得厉害了硬逼着人送她去医馆里去,秦家父子虽不愿意也还是为了不惹事从了这阿婆的心思。
“程先生,你且先回去吧,学生们可还在等着您呢。”陆迟迟对着程远道了谢。
“无妨。”程远一笑,只怕陆迟迟觉得自己别有居心,于是也未继续陪伴,只在回到文心堂后寻了个暗卫去探查情况。
陆迟迟只咬了咬嘴唇拿着凭据去到了医馆里头,只看见一群人已经围在那儿,陆迟迟只将凭据拍在了桌上,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们可要看看,我们家人行得正坐得端,便叫身正不怕影子,也从未与歹人勾搭做那些子伤天害理的事儿来!”
林阿婆此时正躺在医馆的床上哼哼唧唧,只看见陆迟迟气势汹汹地回来了,又听见她在这儿说着故事,心中计量着那些官爷怕是早到了县里,叫陆迟迟上哪儿能寻到一个这样的凭据来?
这末,林阿婆也有了底气,说道:“你若是唬人也需寻个好由头。”林阿婆眼睛珠子一转,说道:“我倒是听说过的呢,冒充官府的也是要下大牢的!”
林阿婆也是一时急起,甚至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手叉腰一只手指着陆迟迟的鼻子,就这样骂了半天,陆迟迟不愿理睬这蛮不讲理的老婆子,只将凭据上红色的官印亮给林阿婆看,又说道:“方才您说我推了您,如今却又自己站起来,只当当凭着这点便是骗了大家。”
此时人群中也响起了响应陆迟迟的声音,说道:“我就说陆丫头怎会是像那婆子说得那般,原是林婆子溜着咱们玩呢。”
“谁不知道她贪钱呢,一分一厘的钱也要争,如今倒更是来讹钱了,以后可不得隔着远些?”
林阿婆耳朵跟老鼠耳朵似的,听到这些声音之后还想装着自己身上疼要倒,却被医馆的大夫扶住了,只说道:“老朽瞧着倒是没事的,且看着是哪儿疼?”
林阿婆恬着脸说道:“且在看看吧,那样大的劲怎么可能未摔坏呢?也只是我生了这样大的气,好叫这身子比脑子快——”
林阿婆话未说完便有一个穿着纱衣的小姑娘从门口挤了进来,只说道:“好外婆,我听闻着您出了事便赶过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陆迟迟偏头一看,只见那女孩子和自己差不多年岁,只是身上穿着纱衣比自己更像个女孩子,脸上唇上皆抹了胭脂,眼泪这般从眼睛里落下来好不楚楚可怜。
林阿婆瞧见那女子来了也是一脸惊讶,更忘了自己方才说的话直接将那女孩子拥进怀里,说道:“小容呀,你如何的来了?外婆可是没有事的,小容你可莫哭。”说罢,林阿婆又探了头朝外面看去,问道:“你娘呢?”
“娘……娘没了,小容一个人如何能活得下去,只想着外婆还在便过来寻外婆了。”庄小容抹泪,又替林阿婆抹了泪,说道:“这一路上,小容差点就要被歹人所害命丧黄泉了,才来这儿便听到他们说您生病了。”
只看着两人在医馆哭成一团,众人也没有了在这看着的心思。
那林阿婆一生只生了一个闺女,又远嫁到江南,那闺女本也受不了林阿婆这般个性出嫁后也鲜少回来这地方,倒是被江南迷了眼睛,也未说将林老婆子接过去住,却是一家的无情人。
陆迟迟从未见过庄小容,却知道些林阿婆的故事,如今看到两人哭得难受,自己也难受起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陆迟迟悄悄走到了桌子边上将那凭据给揉成了一团藏在了身后,不愿再说此事。
现时秦家父子也还留在医馆中,陆迟迟瞧见了秦萧然给自己递来的两个眼神,心下了然准备一同回去,酒肆的生意可还是需要做的。
可正当三人离开的时候庄小容却突然抓住了秦萧然的手,秦萧然面上疑惑,问道:“姑娘?”
庄小容这时却秀答上了,松了手,掩在了身后扭了扭身子,问道:“秦大哥,您可还记得我?”
秦月明看了看秦萧然,陆迟迟也看了看秦萧然,秦萧然却不记得面前这个能叫出自己名字的女子了,只问道:“敢问您是……”
庄小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牵了林阿婆的手过来,对着陆迟迟点了点头,说道:“我替外婆给你们赔个不是。外婆,江南来此地路途凶险,路上免不了遇到歹人,可是小容遇到了秦大哥带的镖队,他们护送了我好一大截儿,本无以为报,却又在这儿遇见,实在是缘分。”
只要是长了双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庄小容脸上飞过的一抹霞光,林阿婆在心下思量了一番,想着秦家虽不算什么大世家却也是有些家底的,说是勉勉强强也还配得上小容……更何况若是小容嫁在此处,以后自己便多了个伴。
如此思虑下,林阿婆终是放下了自己的身段对着秦家父子还有陆迟迟道了歉,陆迟迟本来也就可怜他们身世,气也早消得差不多了,也再未说什么便离开了。
*
忙碌一天,睡梦尤为香甜,陆淮懂事许多,自己下了山也只想让自家姊姊多睡上些时间,等到陆迟迟醒来的时候天光早就大亮,陆迟迟心里咯噔一下,赶快收拾了自己便往山下赶了过去,只在门口便看到了程远他们,赶快走了进去,只说道:“对不住了,昨日累了些,却也贪睡了些,我现在便去给你们做些早食去。”
陆迟迟刚要走动,却看见从后厨帘子中走出来了个美娇娘,手上端着清食小粥,上面坠着绿油油的葱段儿,拿着小碟子装了些咸菜。
“迟迟姐您不用忙活了,也当真是有些事在路上耽误了呢,现时我也将早食做好了,便一同吃吧。”庄小容将碟子送到了每个人的身边,才说道:“我厨艺不好,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陆迟迟也不拘束,坐下先喝了一口粥,说道:“味道很好哩!”
正吃着,陆迟迟悄悄用手捅了一下秦萧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她非说我救了她一命,非非要来这儿帮厨,其实我们这儿也不缺人,她却说自己不要工钱,我们也……”
陆迟迟沉吟半刻又去和秦月明说话。
程远瞧见两个人叽叽咕咕地有说有笑一时觉得自己被冷落,只觉得嘴中味道寡淡吃食无法下咽,与程远一般难受的还有庄小容,只看她一双杏目盯着陆迟迟,握着餐盘的手指尖尖泛了白。
秦月明吃了半晌,这才注意到身边可还有个人,问道:“弄这些东西可累着了吧,何不与我们一同吃着呢?”
庄小容被人叫了声,脸上又红了起来,眼神却飘忽着,嘴里也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些什么,到了最后又说道:“我们那儿没有女子与男子同席的说法,这般……不好。”
一桌人没心没肺,除了程远还有林烟。
程远眉头一皱看向陆迟迟,却瞧见她跟没事人一般,说道:“我们这儿可没有这样的习俗,你快些过来吃吧。”
陆迟迟这般一说,秦月明还有秦萧然也点了点头,说道:“莫要拘礼。”
此时没有了位置,陆迟迟往旁边挤了挤,正好就让庄小容与程远对着坐了,一抬头却看见程远瞥了庄小容一眼。
陆迟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有些跳得太快了。
江南女子,大概与自己是不一样的。
第18章 . 心悦 “程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秦大哥,我不是故意的。”庄小容一双手抠在托盘上,眼睛里面泛着眼泪,仰起头来看着秦萧然。
现时秦萧然也逐渐接手了写客栈的事务,庄小容身子瘦弱,整个人跟个抽条的柳树似的,这般又逞能,也是好心办了坏事,一时间拿了太多菜盘一个不稳将餐盘都摔在了地上。
这一声巨响也是惊动了在厨房里忙活的秦月明和陆迟迟两人,陆迟迟掀了帘子出来察看情况,看着秦萧然正在地上收拾着残羹还有碎盘子,瞧着这些客人们还在等着吃饭呢,也未多想再回到了灶台上。
庄小容整个身子都是抖的,瞧见陆迟迟动作做得大,只小心翼翼地说道:“迟迟姐可是生气了?为何不理我呢?”
秦萧然只看着庄小容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也不忍心说狠话,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只说道:“你莫要多想。”
庄小容耷拉着脑袋去了后厨里,想着立功,于是就在陆迟迟转身去拿盘子的时候庄小容赶快拿了布包在手上去端那锅子。
陆迟迟见着庄小容这般行为,赶紧唤道:“可还烫着,叫它晾些时间。”
庄小容一下,手却先比脑子快,先碰到了锅子,顿时葱白的指尖上被烫红了一块,生起了几个小水泡,正逢秦萧然从门口进来,就只能看见陆迟迟叫了一声将庄小容吓了一跳,紧接着她的手就贴在了热锅上。
庄小容痛苦地叫出声来,陆迟迟正准备过去帮帮她,却听见秦萧然说道:“迟丫头还是先去门口送餐食去吧,客人等得及了,催着呢。”
陆迟迟瞧着秦萧然面色不好,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只是心里有些难受,看了看秦月明,秦月明却也什么都没说叫带着陆迟迟一同出去了。
秦萧然想也没多想,只拽了庄小容的手,用葫芦瓢舀了手给她一遍遍地冲洗。
庄小容的脸上飞了红,早先便觉得陆迟迟总赖在秦萧然身边,如今总算是将她支使开,又撅起了嘴,说道:“我真笨,总没有迟迟姐勤快。”
“无妨,你也是江南的女子,做些绣工可还好,这些总是难为你了。”
“也不怪迟迟姐,是我自己烫的到的,你可千万别怪她。”庄小容敛了神色,另一只空闲着的手捏住了秦萧然的手腕。
秦萧然本还要躲开,却一时也放不开。
庄小容这般好不得意,回到家中便开始和林阿婆诉说这些天里的事。
林阿婆这末瞧着庄小容生得极像自己的女儿,又失去了双亲,自己乃是她唯一的血亲更是怜爱,只希望她过得很好些,探了头,问道:“小容你可是真心钟意秦家那小子?”
“也不算是。”庄小容仰头喝了一口凉水,说道:“他救过我一命,却瞧着也人模人样的,我这些天里在那酒肆里忙活着,那家底也算殷实,算不上以后能多有钱,好好过日子也算是够的。”
“那小容你可见过那些官家夫人?”
“我连皇后都见过呢!”庄小容说完之后才发觉自己说的有些大了,虚虚改了话,说道:“那时我还小,只听说着皇上来了江南,出去见过一眼,只看着皇后穿着金色的袍子,坠着珠宝,戴着金冠,好不华贵……”
林阿婆心中也知道进宫这件事对他们这些贫苦百姓来说似乎是隔得太远,可若是先找到了一个好苗子,且看着他慢慢带着庄小容富贵也好。
林阿婆转了转眼睛,说道:“我瞧着你这般模样,姿态也好,大致和宫里的娘娘差不了多少,只可怜外婆家贫咱们也没有势力能送你上京,可是你听着外婆说,那镇东的程先生可是个秀才。”
“秀才又能算得上什么呢?”庄小容来了兴趣,在脑袋里搜寻着关于程远的脸面,倒也是个白面书生模样,“如今不也只是一个教书先生吗?”
“你可不要小看他,若是真的有真才实学,你若嫁过去,外婆我再筹些钱送他去赶考,若真做了官,你可不就是官家夫人了?”林阿婆小心翼翼地说着,又怕庄小容嫌弃自己格局小,又添了一句,才说道:“你从江南来只怕是看不上我们这个地方的秀才了。”
庄小容虽然未答话却也把这句话放在了心上,才一早又去了酒肆里头,只在拐角处辗转了许久,瞧见程远推着他那瘸子弟弟来了便慢慢走了出去。
庄小容羞答答地给程远行了一个礼,说道:“程先生好。”
程远抿抿唇,照回了个礼,只看着庄小容走得慢些,程远总顾及着礼数,只怕是陆迟迟看见自己对他人不好因为自己是个两面三刀的人物,于是也走得慢些。
陆淮正在客栈里玩,只看见先生过来了赶紧坐好,程远看了半天却也没瞧见陆迟迟,才落座就看见陆迟迟与秦萧然一起从后厨出来,陆迟迟脸上还带着红。
程远呼吸一窒。
陆迟迟抬头一看,庄小容就这般婷婷站在程远身后,到还真是说不出来的般配,什么也未说,去了厨间里。
庄小容去端了小菜来,且瞧着程远正与秦萧然聊得愉悦,秦萧然早已收入囊中,程远也是男人,怎能抵抗住娇弱的女人?
算计着路程,庄小容一下歪了身子就要摔倒,手上的盘子一下飞出去,程远刚要动作躲开,却想起来可能会贸然暴露身份,于是只好叫那小菜泼在了自己身上,也算是有些狼狈。
程远还未说什么,就听见庄小容的轻哼声,用手撑着地面却如何也站不起来,秦萧然二话不说赶紧去扶庄小容,可庄小容却还是啼哭不止,眼泪一下从眼眶里溢出来,说道:“程公子,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程远白色的衣服上已经多了橙黄的油点子,依旧还是这般道理,既不愿意与她多亲近也不愿让陆迟迟觉得自己是个心狠的人,于是也关不上衣服,直接去找人换了大夫来。
这一切都被陆迟迟看在了眼里,只觉得心头一阵难受,想起来之前心里不分明的不痛快,如今倒是知道是什么了,她倒是吃醋了。
只觉得程先生和那女子般配,却觉得自己不行,人家是书香世家的小姐,自己只是个猎户人家的女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是喜欢,是心悦吗?
陆迟迟吸了吸鼻子。
好像是,不然自己为什么要吃醋呢?
陆迟迟想起来方才自己被秦萧然叫到了后厨里,他只细细和自己叮嘱,说庄小容胆子小,要自己不要吓到她了。
本觉得无妨,只是难受,现今却是更加难受了,原来自己是会吓到别人的人。
陆迟迟只觉得眼睛里面蓄了水,却用袖子给抹干净了。
好像是喜欢了,却又好远好远。
陆迟迟端了餐食出来,这才发现庄小容现时已经被带到了客栈楼上,厅间也就还剩一个林烟和陆淮。
程先生也是担心那人呢。
陆迟迟黯了眼睛。
第19章 . 香囊 “程先生……”
程远不想让陆迟迟瞧见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抽身去换了身衣服来,却见着陆迟迟脸上没有了笑意,只按部就班地送来了吃食,席间也只是闷头再那里吃。
陆淮也觉着自家姊姊生了气,也未只闷头吃,只叫程远一个人一头雾水,听见林烟轻笑了一声想去问他却也不回答。
陆迟迟心中难受,更是不愿和程远见面,只与他见着就觉得从心底子里生出来的自卑,入了秋家里晒了些肉干,寻思着上次送去的草药也该是用完了,在看着手中已经有了些积蓄,终于还是去了文心堂里。
才在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女人声音,陆迟迟也还是敲了敲门才亮了相,只看见庄小容一个在里面忙东忙西地收拾,今日里她与自己调了假,怎的又会来此处?
庄小容瞧见陆迟迟来了,抢在林烟前面像女主人一般把陆迟迟迎进了屋里,牵了陆迟迟的手关切问道:“迟迟姐姐怎会来这里?”
“我来接陆淮。”陆迟迟愣愣,只觉得肩上更重了些,“顺便来送些东西来这儿。”
庄小容二话没说就要去接陆迟迟身上的背篓,陆迟迟只挡在了前面,说道:“你提不起的,还是让我来吧。”
“如何……”庄小容曾经是宅院里的女孩,怎会看不出来陆迟迟的心思,本想在言语上胜过了她,一瞥眼睛就瞧见林烟正背过了身子朝里间滚着轮椅,手上一用劲就扯住了陆迟迟的衣裳,那背篓上的麻绳一下就划破了庄小容的手指。
庄小容没吱声,更显热情,“且先让我试试,虽然以往都未做过重活,可如今落到这般境地,还哪里来这样多的讲究,我知道迟迟姐是怜惜小容,可是小容也想帮帮你,帮帮宝塔镇的大家。”
陆迟迟哪能接得下庄小容这么不带刀枪的几句话,当即迷糊了脑袋,说着就把篓子交给了庄小容。
庄小容嫌弃地看了一下那背篓,正瞧着程远的衣角从门口闪了出来立马接过了背篓,又是真的拎不住,顺着力道一下倒在了地上,背篓里面的草药一下就都漏出来了,落在地上沾了灰。
陆迟迟就算是再傻也能看出来庄小容要做什么,再细细思量第一次是在秦月明那里,这次又是在这里,又是故技重施。
陆迟迟蹲下去捡落在地上的东西,这个才是最主要的。
庄小容倒是先哭上了,说道:“迟迟姐,我说了我搬不动你为何只叫我拿这些东西,我的手好疼呀。”
陆迟迟憋了一肚子气,又看见程远走向了这边,庄小容就做出一副要站起来却站不起来的样子,程远瞧着,倒是心里发笑,这人与那林阿婆本就相似,现在这般作态倒还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些小打小闹倒不是能入得了自己眼睛的,只是程远瞧着陆迟迟,去地上捡那些本不需求的草药,都还心疼地在身上擦擦了之后才丢进了篓子里。
陆迟迟心里烦,要程远瞧见自己这样的一个狼狈模样,又想着前几日里程远和庄小容走得近,今日庄小容还来了这堂里帮活,她是江南的秀美女子,说不定两人早已经……
陆迟迟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也只会叫自己难受。
庄小容假意蹲着和陆迟迟一起捡着地上散落的菜叶,那双手上却是干干净净的,没叫自己受一点委屈,看着程远向自己走过来虽是露出一副可怜样子,还是不免有些得意。
还说是个秀才儒雅先生,这么说来倒也算不上什么,不过官家夫人这个名头说出去也好听,只是要把他那个瘸子弟弟给丢了,只听说是父母都去了。也不知道外婆会给自己多少钱。
庄小容正思索着这些,听到了一声温温柔柔的声音,说道:“别捡了,快起来吧。”
“嗯!”庄小容正要伸手,却瞧着那手压根就不是朝自己伸出来的,竟然……竟然是陆迟迟?
陆迟迟也懵了,想着之前秦萧然还对自己颇不满,如今一抬头便能看见程远,一时心跳漏了几拍,喉头都还有些干渴,只觉得心头的那只小鹿一蹦着跳着。
陆迟迟没能接过程远朝自己伸出来的手,只觉得自己的手上都是灰,陆迟迟站了起来,程远也不尴尬将手背在了身后,现时倒是只有庄小容一个人坐在地上了,都快把一口银牙咬碎,红了鼻头,轻轻唤道:“程先生……”
此时身边站了陆迟迟,程远到底还是从袖中取了手帕出来覆盖在了手面上朝着庄小容伸出了手,淡淡说道:“寒舍简陋,地上凹凸不平,叫姑娘没站稳,是程某的错。”
庄小容面上已经绯红,丢了脸,脸上闪过不悦,二话不说跑开了,也不顾脚上,踩到了陆迟迟采到的草药。
“你这人!”
陆迟迟叫出了声,还要追出去,想起来现在还在文心堂里,没了动作。
这般动静好叫学堂里面的小儿们听见了,本说好的自习也不做了,一个个小脑袋凑到了门框那儿偷偷瞧着外头的光景。
五郎和陆淮熟,又听着自家姊姊说过,拍了拍陆淮的肩膀,凑到了陆淮的耳朵边上,问道:“咱们先生是不是喜欢迟迟姐姐呐?”
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陆淮听了这些脸就红了,说道:“胡说!”
“我姊姊说那林阿婆的外孙女不是好人,我今儿瞧见才知道,你可知道那一张帕子可是隔着许多事呢!”
“才没有。”陆淮推了五郎一下。
可这还堵不住姜五郎的嘴,五郎还在继续说着,陆淮想着想着五郎说的这些迹象也说得对,脸愈发的红了。
更红的是陆迟迟的脸蛋,嗫嚅着半天说不出来话,瞧见堂里那一个个小脑袋瓜,赶紧把手上的香囊拍在了程远的手上,赶快跑了。
程远只觉得那香囊里沉甸甸的,一下还没有接稳,一向淡漠的脸上也红了。
陆迟迟给自己送了香囊吗?
成员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
才打开却瞧见了里面的铜板,顿时好像被浇了一头凉水,却细细看了那香囊,布料虽不甚良好,绣工却是难得。
程远反手将香囊收进了袖里,一转身便看到了许多探头探脑的小脑袋,抿嘴笑了笑,说道:“可是要打手心了?却在这儿看,字可练好了?”
*
就因这那日五郎没头没尾的几句话,陆淮这几日心思都是飘着的,原本下学了都要去问程远几句释义的,现今却是赶快收了书本就往外跑,一眼都不敢多看程远。
这末,陆迟迟看着前几日发下来的卷子看了半晌,只看见上面批了一句,“切勿浮躁。”
姚氏凑过去,看着陆迟迟面上可不好,问道:“淮儿可是学得不好了?”
陆淮头垂得低了,说道:“姊姊,我……”
“你怎么了?”陆迟迟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姊姊了?这些日子你又在想些什么事?”
“姊姊,五郎……五郎跟我说——”
陆淮话未说完门口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陆迟迟赶快去开了门,就瞧见了一脸焦急的秦月明,只惊呼道:“秦叔,怎么了?”
“迟丫头,你可莫说了,快和我去走一趟吧!”
第20章 . 交心 “鄙人与姑娘早已交心成为知己,……
陆迟迟下了山去了酒肆里头就听到了一阵啼哭声,一声一声抽搭搭,陆迟迟才露了面就被林阿婆钳住了手腕,扬手就要给一个巴掌,陆迟迟现时没有受挟制,自然是轻松将那手掌拦住,反手将林阿婆的手反剪到背上。
陆迟迟一脸茫然地看着林阿婆,问道:“你做什么?”
还未等到林阿婆的回应,那哭着的人就先攀住了陆迟迟的手臂,说道:“阿婆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迟迟姐你要是生气想要打人就来打小容吧。”
说完,庄小容闭上了眼睛,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表情来,陆迟迟心生厌恶,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提防着林阿婆,手放松了些。
林阿婆一时老泪纵横,哭诉道:“你好狠的心肠呀,你自己比不过我们家里小容也就罢了,却要起这样的坏心思想要置小容于死地啊!小容她身子这样娇弱怎么受得起你这般粗野丫头的一推?”
庄小容听完之后像是受了天大的惊吓一般赶紧瞪大了眼睛,扑到了林阿婆的身上,捂住了林阿婆的嘴,说道:“阿婆,是我一不小心失足才掉进水里的,根本不关迟迟姐的事,阿婆你不要误会她呀!”
林阿婆被这么一说,更是悲从心来,说道:“我的好孙女呀,你的心肠怎么就这么好呀,那个丫头可是想要杀了你呀,你还要跟她说话,我这是心疼你呀!”
陆迟迟被这么一筐子话给弄呆了,自己虽是对庄小容有些意见,却也从来没有过要加害庄小容的意思,手上松了松。
林阿婆赶快挣脱了陆迟迟冲向了庄小容,两个人坐在地上哭成一团。
等到人多了,林阿婆给庄小容使了个眼色,急忙说道:“小容呀,你应该早和外婆说呀,这样外婆才能早些给你讨回公道呀,大家看看,大家看看陆家的丫头对我们小容做了什么?”
“不要呀,不要呀!”庄小容瑟缩着又被林阿婆强行拽住了手,轻轻撸起了一截袖子,只看见上面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
陆迟迟吸了一口冷气,记起来这是上次酒肆里的伙计一同去野地捉鱼时庄小容不小心跌进水中伤到的,可是这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你只说那天你是否与我家小容一起去了清湖边?”
宝塔镇是个边陲小镇,常年有风沙,雨水少得可怜,只是每到夏末秋初的时候野地的泉眼就会冒出水来,届时会形成一个小小的湖泊,就这样,酒肆里每次都会派人去清湖里采些水草,捉些野鱼来。
本就难得,人员四散,陆迟迟就算是有意要和庄小容避开,却看到她出事也不能不施以援手。
谁知道会给自己招惹来麻烦。
陆迟迟是好心,可庄小容和林阿婆却是筹谋已久。
“我是去了,可是那日里还有别的伙计在,我,陆迟迟,敢说自己从未起过任何歹心。”
“你若是没起歹心我们家小容又是如何跌到水里去的呢?你还威胁她叫她不准告诉老身,若不是老身偷偷瞧见她自己搽药,可就叫你得逞了!”
林阿婆言语之间满是讥讽,似乎就要将陆迟迟死去的爹,还有那个病秧子娘在嘴上溜一遍的架势在。
陆迟迟叫自己冷静下来,看了一眼庄小容,她却还是缩着,并不知道她为何要陷害自己,抑或是说自己到底哪里惹了她不高兴,或许这就是一个突破点,陆迟迟问道:“那么,你可能说明我为何要加害她呢?”
陆迟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进了林阿婆的圈套,自然也无法听到庄小容心中的欢呼声。
那日庄小容在程远那里头一回吃了瘪,心中便一直记恨,回去和林阿婆说了这些事之后便生了计策,庄小容听林阿婆说这些的时候也很震惊,之后也就对陆迟迟更加轻视,这样一个不干不净的女子还能得到程远的青睐不成?
或许就是她装出一副纯良的模样,靠着那张脸骗了程远才是,自己已经从她那里抢走了秦萧然,难道自己还比不过她不成?
今天就要将陆迟迟的真面目揭发出来,好叫宝塔镇上的人知道陆迟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说不定到时候程远还要感激自己呢。
林阿婆说道:“你这女子不知检点时刻去文心堂里,却看见那先生和我们家小容聊的融洽,你这毒女子便要害了我们家小容好去勾了程先生的魂!”
林阿婆越说越说得露骨,自己对程远的心思有这样被她当众点破,赶紧说道:“我只是去接陆淮,你休要胡说!”
“那你敢说你对程先生没有存下半点心思吗?”
“不……”
陆迟迟心跳得快要跳出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赶紧接道:“我没有的,没有的。”
姚氏不会下山又看着秦月明这样急切,当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想着陆淮是男孩,至少先跟下去才好,于是叫陆淮跟着陆迟迟下山了。
陆淮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第一想到的就是去找姜家姊姊,却又一下想到了五郎之前给自己说的话,再一细想,红了脸,赶快跑到了堂子里去寻程远。
是故程远一来便听到了这般问答。
林阿婆就是故意选在客栈里要做这场闹剧,秦月明一个大男人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和这样一个泼妇交涉,这才把陆迟迟叫过来,却没想到她会说这些事出来,赶紧派人去了清湖边上,只问有没有农户瞧见过。
“我没有干过这件事。”陆迟迟赶紧将话题引回来,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总会有人看见了替我作证的。”
正是如此,现时秦萧然从人群里挤出头来,后面跟着一个裹脚的老太太,只把当时的情形都说了出来,庄小容当时忘记了计较这些,没有注意到周边情况,现时丢了脸,争辩道:“如何得知这人不是站在陆迟迟那边的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陆迟迟刚要开口,就看见林阿婆背手拦住了庄小容,她比庄小容先看到了程远,说道:“你这般不自爱的女子,现时已经不干不净,却还要那程先生还接了你这个烂鞋吗?呵,和你的娘可真是没有什么区别!”
围观的人群里响起了窃窃私语,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面面相觑,什么不自爱,什么又是不干不净?
“你说什么?”陆迟迟已经红了眼眶,并不能容忍别人说姚氏一句坏话,当初爹爹死了,自己还小,便是姚氏一人下山去给别人做工将她姐弟二人养大,落了一身的病,也正是被这林阿婆诬陷她和林阿公有染,姚氏才从此很少来到镇上。
林阿婆嘴角一翘,说道:“诸位可还记得他家那个名唤姚聪的表哥,当初那孟老婆子可是跟我说过了的,那陆迟迟可就是姚聪的媳妇了,谁知道两个人有没有私情?”
陆迟迟懵了,程远狠狠皱了皱眉头。
“那你为何现在才提起呢?”有人发问。
林阿婆又被人戳到了心点子上,急忙说道:“那还不是因为程先生吗,那人三天两头的往程先生那里跑,谁知道——”
林阿婆特意停住了,又拖长了话音,好给人留下想象的余地。
这是要至陆迟迟于死地。
一个女子只要是不讲了贞洁,那又如何立足?
陆迟迟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却也是不能,这般如此羞耻,而且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林阿婆提到这件事,那可不就是不会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吗?
陆迟迟的背上已经全是汗,整个人都在发抖,牙齿打颤,想要说话,却吐不出来一个字。
“那日里,就是在姚聪被抓去的前一个晚上,那孟氏还告诉我他们两个——”
林阿婆本恨极了姚氏那一家子,本也厌恶孟氏,哪知道孟氏会主动上门说她和自己是同一个想法,皆是不喜自家女儿和陆家小孩的,于是乎自己才会让他们来到自家做事,而由于自己和孟氏年纪相仿,两人也多聊天,孟氏只和自己说过一些细枝末节,自己虽知道的不多,可是只要添油加醋些总已经能叫遐想连篇。
程远本因为刚刚陆迟迟的回应而忡痴,而如今却也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那些人可真是好狠的用心,而且还牵扯到了那天晚上的事。
陆迟迟并不知情。
程远已经动了杀心。
到底,看着陆迟迟已经错愕到四下张望,就算是秦月明想要帮助却也不能插足这个关乎到女子清白的事上去。
程远从人群中踏出,一把牵住了陆迟迟的手。
陆迟迟错愕,只感觉一个温暖的东西紧紧贴住了自己的掌心。
程远要赌,至少这样可以先解决这些事情,虽然后果可能也会很严重,但是,至少会比这样发展下去会更好。
程远轻轻握住了陆迟迟的手,带着陆迟迟给大家拘过一躬,只说道:“还请各位谅解,鄙人曾受陆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却早已对她暗生情愫,多般追求才得偿所愿。”
程远顿住,看见陆迟迟看向自己,眼睛里面都是惊讶。
“她却顾念家中母辈幼弟,是故不愿与之公开。”
“我与陆姑娘。”程远偏头看了陆迟迟一眼,眼中满是柔情,“鄙人与姑娘早已交心成为知己,至于他人多余担忧,实在是大可不必。”
第21章 . 生辰 “只是有一句话姑娘说错了,程某……
“慧儿妹妹呀,你只要将迟丫头的生辰告诉我就好了呀!”陈媒婆头上还别着一朵大红花,看向姚氏的眼神中满是欢喜。
陆迟迟坐在一边,还觉得自己的手上被程远握着的地方还烧得慌,看着陈媒婆突然挤到了自己的板凳旁边,说道:“我当时就说你肯定能嫁个好人家的,你现时瞧瞧,人家可是秀才先生呢!”
陆迟迟方要躲,就瞧着自己母亲送来了一张红色的纸,已经有些老旧,上面写着自己的生辰八字。
程远替她解围这样确实很好,只是用的是这种方式,陆迟迟敢问自己的心,自己当真是心悦他的,可是若说要嫁给他也好像是跟做梦似的。
陆迟迟只跑回了家里,先前那夜辗转难眠,又是欣喜激动,也是害怕和失落,才一清早,自家就迎来了陈媒婆,竟……他竟真的来和自己说亲了?
陈媒婆看着陆迟迟已经痴傻的样子,却是以为是女儿要嫁给心怡的男子给乐傻了,可是像程先生口中说的,他们两个早已私定终身,乃是双双情愿。
陈媒婆与姚氏再寒暄了几句之后便下了山,可要还去找男方去讨要份赏钱,对方可是先生,又怎么能少给。
姚氏心中细想着曾经陆迟迟与自己说的,她心中早已经有了人,这末一看过来,她倒是早早和程远有了感情,又听着镇上人言语,说是丫头舍不得嫁过去。
姚氏心中一直都有计较,如今对方是个秀才先生,她倒也是快活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放下了,总算是将她抚养大了。等到陈媒婆走了,姚氏赶紧拉起了陆迟迟的手,从房中拿了一个镯子出来套在了陆迟迟的手上。
那镯子看来闪闪发光,做工精细,雕刻物件栩栩如生,把陆迟迟吓了一大跳,更是不知道家里还会有这样的东西,一双眼睛看着姚氏,赶快躲开,说道:“娘,您这是做什么?”
“你现时要去夫家了,手上怎么能没一点东西?家里穷,也拿不出来东西,只是你的嫁妆也不能马虎了。”
“不,娘,您听我说。”陆迟迟正色,将那镯子塞回了姚氏的手中,继续说道:“这事不是您想的那样的。”
姚氏并不下山,也是听闻着他人说话才知道这些事,看见陆迟迟一脸急切,也是不知晓其中缘故。
陆迟迟说完就跑下了山,一刻不停地奔去文心堂,手撑在巷口里喘了许久的气,缓过神来了,看见了程远正在将陈媒婆迎进去。陆迟迟觉得腿脚酸麻,却也赶紧走近了门口。
陈媒婆看见陆迟迟之后先是大吃一惊,赶紧从怀里掏出帕子来给陆迟迟擦额角上的汗,陆迟迟一双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只能瞧见程远的身躯,脸上的烫只当是跑出来的。
“现时你怎地能来这里?”陈媒婆对着程远使了个眼色,却见着程远对着自己笑了一下,明白了这笑中的意思,赶紧改了口,说道:“不过我们这儿也不比大地方讲究这些礼数的,你们小两……你们这对小鸳鸯怕是分开的久了哩,我这老太婆呀也不打扰你们了,只叫你们择一个吉日办了喜事才好。”
陆迟迟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巷中便只剩下了自己和程远,陆迟迟咬了咬唇,正准备说话,却被程远打断。
程远笑着说道:“有如何的事宜都进屋说吧。”
陆迟迟一想总还是程远思虑得周全,跟进了堂子里,现时正是林烟在里面教授着学生,陆迟迟看着程远忙上忙下给自己沏茶,自己坐在凳子上,手抓紧了衣服角,紧张兮兮。
程远朝自己走过来了。
陆迟迟开口极艰难,说道:“昨日多谢程先生援手。”
程远将青白色的茶盏推到了陆迟迟的那边,说道:“如今还要叫我程先生吗?”
“不是!”陆迟迟赶紧让自己面向程远,说道:“我知道您还记挂着当初我救你,可是若是别人的话我也会救的,也只凭着这点你要帮我,可是那……那聘书,还、还有陈婆子,我……这却是不必要的了,我们之间的情也早就还清了,我还欠着你好些钱……我……”
说道最后,陆迟迟只觉得一阵酸意袭上自己的鼻腔,有点想哭,可是在程远的面前,自己不敢那样难看,只能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继续说道:“我知道您是为我着想的……我如何配得上您?”
程远掏出了帕子,微微蹲下些,将帕子放置在手上,说道:“鄙人从未这样想过,鄙人此番行为也是怕你生气,可是陆姑娘,鄙人确实是心悦姑娘你。”
若她真的愿意,自己也该给她一个更加盛大的婚礼才行,现时也是不得已。
程远手有些抖,说道:“若你愿意,程某愿一生陪伴姑娘左右,好生照顾你,也——不再会让你感到伤心。”
这一切都是陆迟迟没有想到的,心中开心了一瞬,很快又自我否定,想着他应该是为了安慰自己,叫自己好受些。
其实这样自己并没有亏,既是可以证明自己与表哥是清白的,又可以寻到一个归宿,毕竟自己也是心悦他。可这般便是损了他的清白,叫一个读过书的秀才先生娶她一个猎户人家的女儿,如何想都是折辱了他。
陆迟迟咬咬牙,想到先前听书时说到的,那些和离之后的男子也不会有人说闲话,程远本不心悦自己,大抵也是想要个管家的女人,况且他还为了搭救自己将赶考的路费都先支出去了。
陆迟迟心一狠,这末便说道:“我本亏欠您就已经是心怀愧疚,只是您多次助我,我也有自知之明,深知配不上您,现时我又在外头谋了事做,有些进账,再等些时日也能将钱尽数还给您。”
“我瞧见您家里也缺个管事的人,我……我家里也还有母亲和幼弟,您……您又是淮儿的先生。”陆迟迟红了脸,说道:“我也知道,您……您其实也不喜欢我的,我们也可像那话本里做一对假、假夫妻,各取所取。”
陆迟迟偷偷看了程远一眼,压制住加速跳动的心脏,说道:“我、我赚钱送您去考试!”
程远哭笑不得,只想着是不是陆迟迟看话本看多了才会有这般的想法,却看着她言辞切切,怕是深思熟虑之后而为之。
其实心中难受,却也又窃喜,只轻轻说道:“只要你愿意,如何都好。”
来日方长,总有更多时机,若能叫她也对自己有些喜欢,也算是圆满,至少,自己能一直守在她身边。
陆迟迟看着程远的眼睛,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望着。
程远敛神,低下头,笑着说道:“只是有一句话姑娘说错了,程某从来都心悦姑娘你,一直。”
第22章 . 夫人 “该叫夫人了。”
陆迟迟未把程远的话当真,只盘算着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挣钱好还了人家的人情,人家是秀才,总是要去赶考的,可能他不愿去考只是因为救了自己而囊中羞涩呢。
照陆迟迟的意思是既然都是这般下去的,那是否盛大也无关紧要,再说了,自己都做好了之后和离的打算,既然以后要做一家人,那可就不能挥霍这些钱财了。
程远听到陆迟迟的这般打算,先是脸冷了下来,到底还是赞同了陆迟迟的决议,一是怕着自己强硬了她后悔,二是想着如今身份特殊,只能靠着之后补偿。
就算是简陋婚礼,也是宝塔镇上数一数二的排场了。
陆迟迟第一次头上盖着红盖头,坐在床上的时候可还觉得好不真实,只东摸摸西摸摸,只知道自己还在文心棠里头,没喝酒,脸上却是烫呼呼。
程远开心,喝了许多酒,进了房内就看着自己深深爱慕着的女子穿着一袭红袍坐在床上,眼睛里是雾气,看得不真切,只不甚熟练地慢慢靠近陆迟迟,轻轻揭开了陆迟迟的盖头,这才发现这小姑娘怕是等得久了,竟就这般睡着了。
程远瞧着陆迟迟的睡颜,又想起了那时那个不嫌弃自己的小姑娘,只轻轻拉着自己的袖子,唤自己叫哥哥,又在那样冷的天里给自己送了棉被来,自己却先裹在棉被里面睡着了。
程远苦笑一声,将陆迟迟放平在了床上,自己出了门。
程远不愿意碰她,至少是不会这样卑劣的将她占为己有,走出了房间,已经很晚了,天上坠着零散的星子。
风吹得檐上挂着的红灯笼不断地摇晃,门口倚着林烟,瞧见程远出来轻轻吹了一声口哨,结果被人眼风一扫,林烟赶紧捂住了嘴,檐上突然纵身飞下来几个暗卫。
其中为首的暗卫向前走了一步,单膝跪下,正准备作声,看到程远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赶紧低头听候指示,却听着自家世子轻声说道:“声音小一些,她在歇息。”
曾经世子也是京城姑娘不可肖想的对象,只可远观,近了就容易被人冻伤。如今这暗卫听到这一句话从程远的嘴里说出来还觉得尤不真切,腿抖了一下,差点就要倒下去。
“说吧。”
暗卫从衣襟里掏出来了一张状纸递给了程远,只瞧着程远看着那状纸脸色已经不好,那暗卫解释道:“审问出来的是那县官曾与北部族之间有勾结,拉出了一个关系网,但是据那县官自己所说,他上头还有人,我们的人制了个名单,正是世子爷手上的那份,上面是我们在县衙里面调查出来的与此件事有牵扯的人。”
“也依照世子所言,我们只怕是打草惊蛇,可能也有漏网之鱼。”
程远用手指在状纸的边缘刮了刮,问道:“可审问出来了那上头的人是谁,可是……”朝廷中人?
程远虽未把后面四字说出来,但是暗卫们也听出来了其话外之音,面面相觑,还是那首领上前说道:“还请世子爷恕罪,那人说他从不露面,就算是消息也只是零碎几句书信,并且阅后即焚,叫他复述下来却也不是很重要的信息,属下也去他的名下地产去查过,没有发现此类物证。”
程远眉头凝住,那不过是个小县官,就算是他上头有人也不会将机密告诉他,大抵还是要自己去调查,这县城不得不去一趟。
程远叫退了暗卫,只剩下林烟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林烟抱胸说道:“程先生,您准备怎么办呢?还有……世子妃?”
程远本是要生气的,却被林烟话里的最后三个字给逗笑了,只好说道:“秀才也总要去赶考。”
“那带着我总不是很不方便?”
“我,从未说过要带着你。”程远偏头,看着林烟。
*
陆迟迟醒的时候先是在床上摸了几下,才觉得软乎乎的,翻了个身继续睡着,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跑下了床,差点就和程远撞了个满怀。
陆迟迟赶紧往后退,才看到程远手里端着一个餐盘,上面放着一碗清粥,陆迟迟愣着看着程远把这餐盘放在了小桌上,对自己说道:“待会给你打了水来洗漱了便吃吧,莫饿着了。”
才说完,陆迟迟的肚子就响了一声,昨晚上自己可是没吃东西,偷了盘子里的几个甜枣吃了,谁知道自己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陆迟迟摸了摸自己的身上,衣服都是完好的。
才想起来自己已经算是嫁作人妇,就算是她和程远只是假夫妻,可、可叫程远、叫他来服侍自己算个什么事啊!
陆迟迟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已经麻了,呆呆看着程远。
程远一笑,问道:“我脸上可有东西?”
陆迟迟更是不好意思说了,平日里多大的声气如今都变作了蚊子嗡嗡声,悄悄说道:“以后、以后就要我来干这些事就好。”
“不必的,现时我起得早,便做了这些事。”
陆迟迟洗漱了一番,又去内间里换了衣服,端着粥,只差要把脸埋进碗里。
“迟迟。”
“啊?”陆迟迟被这称呼吓得一抖,才后知后觉,说道:“别这样叫我,就、就像以前那般叫我就好。”
“可哪还有唤已经嫁人的女子叫做姑娘的呢?”程远用手轻轻敲了一下桌子,就看着陆迟迟眉头也皱了皱。
“也是。”
程远再也掩不住笑意,说道:“该叫夫人了。”
陆迟迟在心里细细想了“夫人”二字,突然懂了,差点就要一拍桌子站起来了,陆迟迟觉得自己头上都要冒气儿了,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双腮,说道:“你、你还是像刚刚那样叫我吧!”
程远调笑,“叫夫人吗?”
“叫、叫迟迟!”
程远头一偏没忍住,笑出了声,实在是个傻得可以的丫头,再逗下去怕是自己都不忍心了,于是程远笑着问道:“有没有想家了?”
昨日自己哭成了泪人,这是睡了一场好觉之后眼睛才至于肿成两个血核桃,陆迟迟被程远问了这茬,鼻头又是一酸,默默点了点头。
程远掏出帕子来递给了陆迟迟,说道:“那便陪你回去看看娘吧。”
程远说出“娘”这个字的时候还很生疏,却觉得这个词很温暖。
陆迟迟被教了好些新婚礼数,“可是不是明日才能回去吗?”
“现时好不容易你我空闲下来,既然是这个又何必在意这些礼数呢?再说了,母亲年纪也大了,陆淮还要来上课,你瞧着这堂里这般空旷,我想的是将他们都接来此处,以后我与你一同侍奉母亲。”
陆迟迟瞪大了眼睛,心中更是酸涩,却又高兴,只走到一边对着程远鞠了一躬,程远又怎么舍得瞧见陆迟迟这般模样,急忙去拦,牵起陆迟迟的手,只说道:“你我二人,早已结成连理,又何必要拘泥这般礼数?”又为了逗陆迟迟开心,添上一句,“迟迟夫人。”
陆迟迟毫不例外地红了脸,收拾了包袱就和程远一同上了山。
姚氏正在屋里收拾东西,陆迟迟走了家里便空了,做什么都像没有了劲,只听见在堂里坐着的陆淮大叫一声,“姊姊!”
姚氏也从内间里走了出来,就看见陆淮扑在了陆迟迟的怀里,陆迟迟的身边站着陆家的姑爷,一下红了眼眶,抬起手来拿袖子擦了擦眼泪,一把将陆淮抓了回来,训道:“这样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姊姊这般闹,快叫姑爷好。”
“程先……“陆淮一时还没能改过口,看了陆迟迟的眼睛,想了五郎的话,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声,“姑、姑爷好。”
“快些进来坐!怎么突然来了,家里乱着呢,也没收拾,也不知道该怎么招待姑爷。”姚氏揉了揉陆迟迟的手,说道:“怎么没有早和娘说呀,不然也不会这样匆忙呀。”
程远扶住了姚氏,笑着说道:“程某想请娘还有淮儿去文心堂里去和我们一同住,一来,迟迟总思念着,分明隔得这样近,她难受,只叫我也难受,二来,住在山下总方便许多。”
“三来,程某与弟弟幼年便……”
姚氏是个心软的,听着程远这般说倒是心里难受上了,赶快打住了程远的话,说道:“迟迟多亏您照顾了,只是怕麻烦了姑爷您。”
“怎会怕麻烦,本就是求之不得。”
*
林阿婆和庄小容自这件事之后就没了声气,姚氏一是顾及名声二是身体不好未下山过,如今这般喜事也就答应了,只说着在那儿寄住着。
陆迟迟本就懊悔自己在新婚那日睡着了,之后更是难以启齿,倒是程远主动地提出来了两人分床谁,正是切中了陆迟迟的下怀。
现时陆迟迟已经嫁了人,也不好再去抛头露面,更是不能再干些粗活,只帮着秦月明在前面算些帐。
姚氏叮嘱着陆淮不要在家里乱跑,遇到了林烟也是极尽谦逊,毕竟这是程先生的兄弟,又腿脚不好,想必是受过许多苦头。
一切都很好,只是姚氏一直有个心头忧患,只看着陆迟迟和程远成亲这样久,自家女儿肚子却还没有动静,想着程家大概是想要个大胖孙子的,又不好意思和陆迟迟说,只好明里暗里探问着。
陆迟迟又是一根筋,听不大懂。
只趁着程远不在家里的下午,姚氏打算去房里寻陆迟迟,总要好好说一下这般事,却听见房里传出来了声响,竟是姑爷早先回来了。
*
“怎么办呢?”
“就算是去那儿,又不是不能带着娘和陆淮一起去。”
第23章 . 身世 “还请迟迟夫人多指教。”
姚氏听到房里的二人说着,自己凑得更近了些。
陆迟迟拿着手上拿着的状纸,虽想过也会跟着程远离开宝塔镇去县里考试去,可谁能知道这事来得这样快,那县里缺了官职,竟是找上了程远,这般姚氏和陆淮又如何安置成为了个大问题。
程远本是想先去应付一番假意考试,可谁知道底下人会错了意思,竟以为自己这是要直接去做县官了,早先安排了下来,程远察觉到不对的时候陆迟迟却已经知道了这事。
只想着如何去解释自己能从一个秀才直接变成县官的,却瞧着陆迟迟才没有疑心这事,却是担心起了家人的着落,程远便绕着法儿地只和陆迟迟说可以带着他们去。
陆迟迟本是疑心的,却是听了三娘说贤明过人的人也是可以做官的,这末放下了心,总还是有些开心,程远这般有本事,也愿意带着自己和娘还有弟弟去县里,可也担忧着,自己这一家子是否会成了程远路上的绊脚石。
这般做官是否又和那些科举考上去的官有不同呢?那又要花多少钱打点呢?
陆迟迟皱了眉头,只说道:“你先莫把这件事告诉娘,我好好想想,我想在这里陪着娘……”
房中突然沉寂下来,姚氏在门口皱了眉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他们思虑的事是与自己有关的,趁着还没被人发现赶紧走开。
他们要去哪里?什么带不带着自己?
姚氏整日里忡忡,多方打听着在三娘那里听到了些消息,心里有些为难,却也在夜里将陆迟迟叫到了房中。
陆迟迟心里有事,一边是娘一边是程远,两边都好像都割舍不下,才进了屋里,却瞧见姚氏就端端正正坐在床上。
姚氏将陆迟迟叫进了屋里来,关了门,母女两人坐在了床上。
姚氏端着陆迟迟的脸看了许久,眼里泛了泪花,只问道:“姑爷待你可好?”
这话答案早就有了,若是不待自家女儿好,又怎会把自己还有陆淮接过来住呢?只是事到如今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陆迟迟突然听见母亲这样说,也红了脸,说道:“待我好。”
“那迟迟,你可实诚告诉娘,姑爷是不是要当大官了?”
陆迟迟眼睛瞪圆了,不知道姚氏是从哪里听到的,只赶紧解释道:“娘,我不走的,他要去当官只叫他去当去。”反正自己和他也只是假夫妻。
“说什么傻话呢!”姚氏敲了敲陆迟迟的脑袋,又拿食指戳了她的额头,说道:“说什么傻话呢?你且去看看,有谁会和你一般说这样不懂事的话的?”
陆迟迟用手圈住了姚氏的腰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了姚氏怀里,还蹭蹭,只说道:“那是因为迟迟喜欢娘呀!”
姚氏摸了摸陆迟迟的头发,神色在烛火下有些不分明,陆迟迟未等到母亲说话,自觉推开,却看见了母亲泛泪的眼角,顿时慌了,赶紧去给母亲擦泪,姚氏却一把拦开,只去开了梳妆台上的小抽屉,从里头拿出来了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盒,极虔诚地捧着这盒子走近了陆迟迟。
开了小盒子,才发现里面还躺着一个香囊,里头还躺着一个银镯子,正和陆迟迟手腕上的镯子是一套的模样,陆迟迟疑惑。
姚氏将另一个从盒子里拿了出来给陆迟迟的另一只手戴上,只说道:“你爹说这是你娘亲的东西,现时总要还给你的。”
“娘亲给我这些又怎能说还呢?”
姚氏低头,莞尔一笑,握住了陆迟迟的手,说道:“迟迟,我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豆丁呢,跟在你爹爹的身后。”
陆迟迟已经懵了。
却听着姚氏继续说道:“当初你爹爹受了腿伤,来了这镇上,我前去照顾……后来你生过一场大病,醒来的时候又忘了好些事,后来你爹爹只看我孤寡,怜惜我,才将我迎进家门的。”
“其实我瞧着你爹爹该是京城里的人的,我幼时也曾遇见过那些京城来的商贩,听着那口音却是像极,才见着,却就觉得你爹爹谈吐不凡了,哪是装猎户装的像的?”
陆迟迟的手背上已经察觉到了湿润,呆在原地。
“我这样庆幸,你将我当作娘,可如今瞧着你这般为难的模样,我心里也不好受,这镯子,是你爹临终时交给我的,只说的是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却又说道,不让我交给你,让我督着你好叫你去嫁个好人家,就在宝塔镇上住着。可如今,你嫁去了这样好的一个人家,总是要离开这儿的,为娘指望着你好,哪能这般强硬将你留下呢?”
陆迟迟脑袋糊涂,姚氏又将这话说的这样清楚,也算是明白了,姚氏如今也已经泪流满面,小声啜泣着,说道:“有这般器物的也该是大户人家,你娘亲的母家该是大户人家的,以后也能帮着姑爷些,只去京城寻着去,倒是我——”
陆迟迟率先拦住了姚氏,只掏出帕子来给人擦泪,只说着:“娘莫哭!”
姚氏哭着说道:“还叫个什么娘啊,我可不是你的娘,只是委屈了你这么多年,还有陆淮也……”
“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陆迟迟咬紧了嘴唇,什么娘不娘的,只知道姚氏对自己好,爹去得早,也是姚氏将自己抚大,“娘这样说只能叫迟迟寒心,我只是在想着,我想在这儿陪着娘,陆淮也还要读书,只怕是去了县里还没有落定脚,总是怕颠簸。”
“你且去寻你娘亲去!”姚氏突然推开了陆迟迟,“莫管我,你和姑爷去,至于淮儿……那也还有个先生的,总不会落下了功课,兴许、兴许以后还能带着娘去找你们呢。”
两个人已经哭成了一团,姚氏越说着,陆迟迟心中却也更愧疚,只说道:“娘,莫再说这些了,这镯子,我也不要了。”
“胡来!”姚氏这般说着,脸上却是笑,本想着这样就失去了陆迟迟这个好女儿,“那你快些去休息去,莫叫姑爷等得久了。”
陆迟迟一听,脸红了,走出了房门。
只抚上了胸口,摸着胸膛里的心儿跳得猛着,才回了屋里,却还细细摩挲着手上的镯子上的花纹。
程远才回来,本寻着陆迟迟,却听着林烟说她去了姚氏房里,才去了,也只听了些端倪,第一反应是想着朝中哪位离去了官员姓陆来着,却无果,听着陆迟迟要出来了赶紧回了房间。
程远看着陆迟迟默默将镯子摘了下来,脸上是阴云愁容,忙问道:“怎么了?”
“我……我想带着娘跟我们一同去县城里头,你、你没意见吧?”陆迟迟觉着没必要将这件事告诉程远,只抓紧了衣角,说道:“钱……我会自己出的,那县上该比我们这里更缺些人手的,这般你好生做着官,我再去赚些钱去,这末家里便又好很多了。”
程远总是无奈,不知道陆迟迟到底是傻还是假装听不懂自己的话,虽心疼着,不想让她这样操劳,却总觉得要尊重陆迟迟的选择,还害怕她觉得她和自己不是一样的,轻贱了自己,这末也就同意了。
两个人虽睡在一间房间里,却是睡在不同的床上,程远听着陆迟迟那边还有着声响,便说道:“我走了,却想叫程林留在这里继续教着镇上的小孩。”
这是程远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自己要去了县里捉住最大的老虎,这里总要有人盯着,只怕是突然有些变动。
陆迟迟翻了个身,沉默了半天,又说道:“那他又如何生存呢,没了至亲又会有谁对他这般好,这样照顾他呢?”
程远沉默了半晌,却又听见陆迟迟说道:“还是带着他一同去县里吧,总有个照应。”
叫陆迟迟没想到的事,自己清早一醒来,却在院中瞧见了那程家兄弟,看着了却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就稀奇在他居然站着!
林烟也是颇无奈,才清早就被人叫了起来,分明那人是自己认识的,却要被称作江湖游医,往自己身上扎了许多针,这末便装做自己的腿疾已经好了,亏是程远能想出这法子,却也巧的是,陆迟迟还真的就没发现其中的端倪,只在自己身边绕来绕去,眼睛泛泪。
林烟却也想着,这末也好,好叫着有个傻的能治着那个聪明的,莫叫那个聪明的过了度,入了魔好,虽是平时多有调侃,也是自觉服从着程远,毕竟他有恩于林家。
这末,却也留在了宝塔镇上,又顺着陆迟迟还有姚氏的意思,只说着外头花花玩意多了怕迷了陆淮的眼睛,只叫陆淮和林烟一同在宝塔镇上呆着,这末姚氏也便想着自己莫要跟着陆迟迟还有姑爷了。
一是心里有道坎,二是不想打扰了这对新婚小夫妻,三是陆淮还小,怕他一人顾忌,再者说来,程家兄弟病虽好起,也总怕出事,虽比不上至亲,到底现在也算得上一家人,自己老了,再去弄些新事物也怕是脑子不够用了,总还是呆在宝塔镇得好。
姚氏将这些话一一说给了陆迟迟听,陆迟迟虽舍不得,却也只好同意。
离开那日,哭了好久。
手上却一暖,那样大的手掌,却将自己的手包裹。
程远笑着对自己说道:“还请迟迟夫人多指教。”
第24章 . 女娃 “我也一直等着你,等你与我心意……
“且听说着那新上任的县官是个俊后生呢。”
“那可有婚配了?”
“这我哪知道,我和你不都是平头老百姓吗?平日里也没病没灾的,哪能无端的就能见到县太爷的?”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挤着人,现时正是清早,到处走着买菜的妇女,陆迟迟来了临桥县里还没把路摸熟呢,倒是县里的人早已经盯上了程远。
陆迟迟借着买菜的当口,朝着说话的两位妇人挤了过去,只听着两人无头无尾地聊了天,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里,买了菜回了堂屋里。
那宅子是老宅,并不算大,胜在古朴。陆迟迟正打算从后面绕进屋子里便被人抓住了手腕,一抬头,瞧见是程远,程远笑着说道:“做什么呢?”
“回、回家了。”陆迟迟结巴了一下。
和程远的家么?
实在是好生奇怪。
陆迟迟咬了咬唇,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今日你怎么还在这里?”
“忘拿了东西,既然自己有手有脚就不差遣人回来拿了。”程远知晓陆迟迟肯定得说些什么让她送去衙门的话,自己先抢占先机为好。
果然陆迟迟的嘴就被堵上了,只好闷闷跟着程远进门,低着头,却听到程远说道:“迟迟,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说罢才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也一直等着你,等你与我心意相通。”
分房的规矩还立着,现时来了县里,由着陆迟迟在家里操持的缘故,也未请佣人,余下的房间可就更多了,现时两人更是分开睡着。程远早出晚归,除去吃饭以外更是极少相见。
程远回了书房拿了账簿出来,正是为了那县官的事,瞧着陆迟迟提着那一篮子菜去了厨房里,跟了过去,想着她离开了宝塔镇,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又难得陪伴她,总怕她孤单,便问道:“你最近可知道了什么新鲜物事吗?”
陆迟迟被程远这么一问,满脑子都是方才两位妇人说过的话,看了程远一眼,皱了眉头,程远不在这儿呆着,自己也出去瞧了瞧光景。临桥县里没有山,自然不好打猎,倒是心里萌生了个开饭店的想法,看着程远,没能说出口。
自己总让程远帮着忙,这样怎么得了,不如自己做好了再将这事与他说才好。
想着就去做了,陆迟迟等着程远走了之后就回了房间里头,用小钥匙打开了锁,里面放着些铜板银票,拿出算盘来算了许久,这些钱是自己积攒下来的,若是有机会把这个当作本钱,之后也能赚些钱来。
陆迟迟清点了钱之后,心中大致有了底,想着在大路边上的店面自然是贵的,之前可在一个地方看见了有卖出门面的,还未询问过价格,这末想过去探探底。
那地儿大,却有些偏僻,陆迟迟到的时候只有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掌柜坐在那儿,手边放着一小碟豆子,一双老鼠眼睛看起来就精明,瞧见陆迟迟进来了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
陆迟迟走近了那老头,只问道:“我瞧见着这店面可要卖出去,您可是这里管事的人?”
老掌柜上瞥着陆迟迟,眼里放出精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陆迟迟,捻了捻胡子,故作深沉说道:“这儿确实是要盘出去的,不过我们东家却是不急的。”
陆迟迟直接问道:“那要多少钱呢?”
老掌柜没想到对方这样问话,一时没意料到,只拿出帕子擦了额上的汗,说道:“我也只是办事的,只能给你估个价,你瞧着这儿虽偏了些,却是早早有了装修的,又大,起码也要十几二十多两银子的,你一个小姑娘家的,问这些,只叫你东家也来呀!”
“那你这儿可为何要卖呢?”陆迟迟有些钟意此地,钱是少了些,只看看能不能再讲讲价格。
老掌柜捏了豆子起来,挺直了腰板,说道:“东家生意做大了,现今便不在临桥县做了,叫我这个老头子在这儿守着呗。”
陆迟迟从来都容易相信人,也不疑心这里有什么差错,只是觉得这儿钱要的太多了也就灰了心,又看见那老头似乎要赶客了,怕之后没有了周转的余地,这末也就走了。
陆迟迟也打探过了消息,有些人就是靠在买家卖家之间搭桥谋取些钱财为生的,陆迟迟身上少了江湖气,不知道去问茶馆的小伙计,看见了这样的小店便就要进去。
却已经抬了脚,就听见那门口传来了一个小女孩的啼哭声,一声比一声大,眼泪就跟金豆子一般往地下掉,像是比陆淮还更小些,陆迟迟心一软,便收了脚,转而朝着那小女娃走过去。
小女娃哭着,抬起头就瞧见面前横着一根冰糖葫芦,嗅到冰糖甜丝丝的气味,身子比脑子诚实,眼泪先听着了,嘴巴还咧着,眼眶里挂着泪珠子。
陆迟迟蹲在小女娃的面前,问道:“可是为什么要哭呀?这么好看的脸蛋都要哭皱了。”
陆迟迟本来面相就带着柔,说话又轻,难教人不和她亲近,这般一下来,小女娃心中虽有些害怕,却也还是说道:“我、我找不见娘了。”
这样的话一下一下戳着陆迟迟的心口,倒是自己也想娘了,只想着之后将他们都接过来才好,这末牵了小女娃的手,问道:“那你可还记得家在哪儿呢?”
小女娃想了半天,说道:“我家里开着小饭馆。”
陆迟迟瞧着这临桥县里这样多的饭馆,小女娃这样言语却也难找到,想着之间姚氏和自己说的,若是找不见她了只在原地等着她来找,便只安抚着小女娃,说道:“姊姊同你在这儿等着娘亲来,可好?”
这街上到处都是人,要陆迟迟把小女娃一个人放在这里她是断然狠不下来这个心的,自己好歹有身功夫。小女娃自然是戒备,却瞧着面前的姊姊同那些街上走着的男子相比温和许多,也只颤巍巍接过了那冰糖葫芦,却不吃。
此时正伏着秋老虎,正午时分,热得慌,陆迟迟总觉得这般干等着不是事,去路边小摊上买了凉茶回来,递给了小女娃,只说道:“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去县衙里头,这末我也不熟悉此地,且要找个熟悉的人来哩!”
丢了人,要寻人,那放在宝塔镇上可不是个问题,县里这般大,也只恐出问题,陆迟迟也不敢带着人乱走,其余的路不太熟悉,可要跌跌撞撞碰见好几个死胡同,倒是去程远的衙门那里熟悉。
小女娃撇了撇嘴,又要哭,说道:“都是那个狗官我爹爹才死的,我才不要去衙门!”
陆迟迟脑仁疼,程远也才刚刚来,再说了他也不是这样的人,怕是是之前那个人的过错,小女娃天真无知还什么都不知道,只一遍遍地哄着,问道:“你可觉得我是好人?”
“应该是好人。”
“那、那我和你说,那县太爷早就换了一个,我、我便是那人的妻子,你总要信我的,你若是还不信,只将我抓着。”
陆迟迟说得正经,却也不顾对方是个小孩子,那小孩子点了点头,到最后竟像是两个小孩一同在说话。
陆迟迟牵着小女娃去了衙门里头,有些衙役和陆迟迟打过照面,且叫过几声夫人,却未见过夫人手上牵着的小孩,一时间大骇,原是家里的小姑娘已经这样大了吗?众人窃窃私语着,却没人敢说出来。
陆迟迟只以为他们在说些闲话,是故未理却也红了脸颊,低着头穿行走廊。
“你只顺着这条线追查着,往京上去了便报了本王的名字做事,这些事情总要查出来。”程远敲了敲桌子,皱了眉头,这件事好像远不像刚刚开始的那般简单,背后似乎还牵扯到了朝廷里的人,而且似乎已经惊到了他,无论如何现在都再难查到线索了。
程远说完之后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句交给了暗卫,叫他将这件事传给远在宝塔镇上的林烟知晓,让他机灵着去应付。
还没来得及喝下一口水,却得到了通传说着夫人来了,出了门去迎,瞧见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站在自己的面前,大的一脸绯红,小的梨花带雨。
陆迟迟小声说道:“这小女娃她迷了路,找不着娘了,你帮帮她。”
程远觉得好笑,分明这事也是自己分内的事,陆迟迟也是自己身边的人,却被她说成是要求着自己办事一般,只唤了人来去街上粘贴着告示。
“禀告明府老爷、夫人还有——”冲来的衙役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嘴里的舌头打了结,终究还是说道:“还有小姐,外头有个妇人正过来说自己丢了东西呐!”
陆迟迟抬头看了程远一眼,瞧见程远眼中的笑意,这末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赶紧垂下了头,对着小女娃说道:“怕、怕是你的娘亲来了呢!”
这末也没再管程远,直接拉着小女娃的手往外走,活像是脚上踏上了风火轮,要急忙逃开。
第25章 . 饭铺 “娘说要请姊姊吃饭。”……
妇人服装朴素却赶紧,行为有些畏缩,面上满是愁容,站在那衙门口,只像是一株快要被风吹倒的小树似的,现时太阳略略下山,显得寂寥。
突然从那衙门口跑出来了一个小肉球,就这么直生生撞进了女人的怀里,那妇人先是愣了一下,赶紧将小女娃捞在了怀里,两人一同在衙门口大哭起来。
陆迟迟一开始还疑心着跟着,到最后看见两个人哭成这般模样,自己也心生动容,站在了衙门口,才一偏头就看见了身边站着程远,周身都是温暖的橙光。
那妇人先是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正欲膝行行至两人身边,被陆迟迟一把扶起,说道:“无须这般的。”
小女娃躲在了妇人的身后,待到妇人站起来之后便抓住了妇人的衣角,还有些哽咽,“是、是这位姊姊带我来的这里。”
妇人一瞧着陆迟迟,又看到他身后站着的穿着着官服的男子,哆嗦着身子,说道:“多谢夫人老爷了,妾身家中无人照管幼儿,只能采购之时带上,却……”
“当真无妨的!”陆迟迟搀扶住妇人,想过这女娃与自己说过的家中大致情况,回头看了一眼程远,知晓这本就是自己愿意做的也必须做的事,却抵不住妇人的恳求,只含糊答应了会好生接受她的好意。
*
陆迟迟只当这个是个小插曲,还是一天到晚在外面奔波着,就这般,程远看着那桌上似乎是有些仓促的饭菜叹了一口气,非但是他嫌弃,不愿意吃,却是因为不知道陆迟迟在做些什么,怎么日日不着家,又是否累着了自己。
程远放了筷子,思索了半晌,又把之前问过陆迟迟的话再问了一遍,“最近可有什么有趣的事儿?”
陆迟迟总想把这件事当作惊喜,现时也有了些眉目,只想着事成之后再告诉程远,是故换了个说法,“听闻着之后过节气可是有灯会的,有些想去瞧瞧。”
程远将陆迟迟的这话记在了心里,这末他虽是个世子爷当上了一个不明白的县令,却也要做着县令该做的事,只怕是陆迟迟无端怀疑,也怕她觉得自己无所事事不求上进,去了衙门里。
陆迟迟出了门,就瞧见了墙边上有个小脑袋在探头探脑,先是会心一笑,然后像是开玩笑一般的绕到了小女娃的身后对着小女娃就是一拍,做了个鬼脸。
小女娃回过头来了却不怕,只咯咯咯地笑。
陆迟迟掏出帕子擦了擦小女娃脸上的汗,说道:“小翠儿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娘让我来找你的。”小翠拉住了陆迟迟的手,说道:“娘说要请姊姊吃饭。”
“那你可是一个人来的?”
“之前跟着娘来了便熟了路。”为了感谢程远还有陆迟迟,那妇人也是堵在衙门门前许久,牵着小翠提着东西来亲自拜访了两人。
陆迟迟被小翠拉着到了一个小巷口里,才到巷口就闻到了香,这末往里走去才看见那门口还竖着一个小旗子,上面写着“临相饭铺”四个字。
陆迟迟心下一骇,还不知道这小翠家中还是开着饭铺的,这末一看,里头只摆放着好几张木桌,厨房就这样横在大堂里,占了好大一个地方,前前后后都是妇人在操持着。
“娘,我把姊姊带回来了!”小翠一蹦一跳回到了妇人的身边,妇人将手搭在小翠的脑袋上揉揉,看着陆迟迟,说道:“夫人快些来坐坐,这儿地小,您不要见怪呀。”
陆迟迟想着就坐在了桌子上,扫视了一番,那厨房里面放着的是大灶,像是要管许多人吃喝的一般,可是这店面却只这样小,让原本小着的店面更加难以容人。
瞧见陆迟迟打量着,楚氏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说道:“这儿实在是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小翠他爹走了,妾身只得将另一半房屋给抵了出去还债,又寻不着什么其他的活计,也只好自己操持着这饭馆。”
陆迟迟抿了抿唇,问道:“那平日里生意又如何呢?”
“这儿小,也不做客栈生意,只供路人打打尖,忙时去找个师傅来帮帮忙,也还算过得去。”楚氏将点心一一摆在桌上,她若是要请人来也只能请夫人来,与陆迟迟接触这样久,也晓得她人善。
陆迟迟细细回顾着,自己被小翠引来的时候路上来往的人倒是多,称不上繁荣也至少有人流,用手捻了糕点送进嘴里,心中冒出了一个想法。
这母女二人这般操持着总可能有些不应,不然楚氏也不会亲自上街去采购,更不会疏忽将小翠遗失在集市上,现时自己预算也不够,在这儿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若是能和这家人一同经营也算是对双方都有益。
陆迟迟也不扭捏,对着楚氏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一直有个想法,这末只相信是缘分,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同意。”
楚氏摸不着头脑,问道:“如何说来?”
“说来也惭愧,我想着若我出了钱又来此地帮帮忙,将那被卖出的一半盘回来,只做这店铺的二老板可好,到时候你我二人一同经营这小饭铺,若是做大了,便可以再去多赚些钱。”
陆迟迟的这番话就好似晴天霹雳一般砸在了楚氏的脑袋上,呆呆看着陆迟迟,“我们这儿这样小、破,哪来得到贵人的青睐呢?”
陆迟迟皱了皱眉头,握住了楚氏的手,说道:“我也不强求,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拿着我自己来向您作保,我也是第一次想做这些事,若您答应了,以后的许多事也要向您讨教,与您商讨的。”
“只斗胆问一句,您可以考虑考虑我吗?”
第26章 . 客人 “这便是你说去看的灯会吗?”……
陆迟迟的这般言语直接砸在了楚氏的脑袋上, “这……这怎好麻烦,夫人可不要寻妾身开心。”
“我也是才到此地,人生地不熟, 到底需要个熟人引荐着操持, 如今您知晓我的底细,也算是给您吃了一颗定心丸。到底只觉得有缘, 可若是您不愿意的话,迟迟也绝不勉强。”
陆迟迟一番话说得诚恳,不似有假,楚氏还是有些担忧,将小翠儿赶进了屋里去, 去筛了茶来递给陆迟迟,两人就这样坐在了椅子上,“夫人这样说话便是看清了妾身,只是妾身与小女儿相依为命,家中也没个男人撑着, 平日里也多受些委屈, 只怕是辜负夫人的心意。”
“您瞧瞧我也是女子, 只与您交了心, 我随子安……”陆迟迟念着程远的字号脸暗自红了一遭,方才继续说, “我与子安也是初来此地, 他每日去衙门忙着, 我一人在家中也是无聊,就想着能为家中分担些就分担些,我身无长物,也想着可以试试。”
楚氏被陆迟迟这样一说心下也了然了, 孤儿寡母的在这儿生根,难免受欺负,又做的这般要见人的营生,说闲话的也多,现时坐在自己面前的是县令夫人,本就是家中女儿的救命恩人,现在有这样诚/心与自己商议事务,到底应下。
陆迟迟这就和楚氏关了门来,去县衙里找了师爷来公证了契约。
程远一听是陆迟迟来了还震惊了许久,本是喜形于色,眉飞色舞的神采模样,一瞧着是随人来的就耷拉了脑袋。
该公私分明,程远只给师爷派了新的活将人遣开,亲自替人写了契书,陆迟迟说一句便添上一句。
陆迟迟说着说着舌头也就打了结,一双眼睛都看在了程远握笔的那只手上,咽了咽口水,再就悄声去问楚氏可曾遗漏了什么。楚氏摇了摇头,又看着县太爷这般温和地看着自己,只行礼了就要离开。
“夫人,小翠儿还在家里呢,妾身要回去了哩!”
“您慢些!”陆迟迟感觉到程远的目光移到了自己身上,只感觉脸上烫如烤火炉,提了裙摆就往外头追楚氏,“我送送您!”
楚氏哪敢不从,面上笑着,只觉得这对夫妻有趣得很,又与陆迟迟聊了些事宜。
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陆迟迟做足了心理建设,这件事成既没有要程远帮忙,若做的好还能还了人情,自己这般紧张做什么?而结果还是陆迟迟在衙门口深呼吸了好久才敢往里面走,然后就和出门的程远 撞了个满怀。
回了府里,陆迟迟端了菜肴上桌,观察着程远的脸色。
程远只觉得做这般小动作的陆迟迟可爱的打紧,到底板正了脸色,说道:“这便是你说去看的灯会吗?”
陆迟迟鼓足了气势,结果看见了程远溢着温柔的眸子,底气一下就全部漏光了,“灯、灯会也……也是有的,才打听了,八月一十五呢!”
“你这般怕我做什么?”程远站起身要去抱住陆迟迟,动作做了一半又停下,说道:“我非但要怪你,这觉得你能干,只是——”
陆迟迟得了程远的一句夸奖心中已经有些开心,从来都怕是自己出身乡野配不上他这样的读书人,给人添了饭,“只是什么呀?”
“为夫只是怕你累着了,你要操持着家里又要忙着外头,闹的是我多没用养不起娘子一般。”
“才没有。”陆迟迟眨巴眨巴眼睛,“我只想多挣些文钱来,我不愿意欠人情,再者说,家底充实些,也好让你好去应酬。”
程远心头一惊,不知道陆迟迟竟有这样的想法,倒是老她操心这样多,心头一暖,也就只笑着给人添了菜,也难得他有这样的心意,只鼓励,“劳娘子费心。”
“我本想着事办妥了再和你说的,却没想到你的消息比我来得都快。”
陆迟迟没觉得,自己说话竟带了些撒娇的意味,程远受用,只在心里发笑,说道:“好,娘子能干,只是——”
陆迟迟都要被程远吓出了病,一会儿可是,一回儿只是的,实在是撩人心肺,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程远,捏着筷子的手也停了动作。
“只是。”程远看了看桌上那一盘盘菜,“若是迟迟不嫌弃的话,就让我去做些吃食,这般你一回来也可休息。”
“我会早些回来的,这几日委屈你了。”
“你这样为我着想,我总要支持你打拼一番事业出来。”程远终于抚上陆迟迟的脑袋,“答应我,好吗,嗯?”
*
楚氏说的不假,怕是还没到饭点生意的旺季,每日里来这儿的人确实去屈指可数,也只点些小菜吃,就这样陆迟迟和楚氏也可以应付过来。一日里赚来的钱竟然没有多少,只刚刚能填补了购买食材的空子,余钱少。
陆迟迟刚刚上手做了二掌柜,只觉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万事都要慢慢来,也乐在其中,楚氏一开始还担心陆迟迟心急,现在看着她这样,心里平静了不少。陆迟迟也曾和楚氏谈过,先看着形势,到了年时好了赚了钱再将之前出让的店面盘回来,楚氏也答应。
陆迟迟那日里正在厨房里清点着食材的重量,却听见了屋外一群汉子的吵嚷声,才冲出了厨房,才发现楚氏早已经开始接待。
只看着那些汉子一个个身材魁梧,不少人手上拿着一快方巾,擦了汗就往肩上一搭,见着两个小娘子过来了,就叫了,“快给兄弟们上些酒来!”
陆迟迟和楚氏相视,到底是心底有些虚虚,陆迟迟先去后厨打酒,打量着整个厨房,最后目光停在了门口立着的扫帚上,这时又是楚氏走了进来,只看着那些汉子开了满满一页纸的菜,陆迟迟还生怕他们要吃霸王餐,楚氏这却又从衣兜里拿了一锭银子出来。
楚氏凑到了陆迟迟耳边,说道:“我掂过了,倒像是真的。”
陆迟迟这时也摸不着头脑,楚氏又说道:“那些人说待会儿还会有人来呐!”
“怎会突然来这些人来?”
厨房里两人的窃窃私语被外头的叫喊声打断,陆迟迟赶快出去送了米豆和酒,“慢些用。”
“麻烦娘子喽!兄弟们,我也不客气了,先来喝一盅!”
说话的是是个留着大胡子的男子,脸上有一块黑色的胎记,陆迟迟往回走,才对着傻了眼的楚氏说道:“先做了菜再去思量着。”
楚氏不会做主,也跟着陆迟迟开了灶,忙前忙后,倒是每出去送一道菜就能迎来一桌人,那些人又好像是相互认识的,到头来小小的一个饭铺竟然坐不下,只能接了桌椅板凳来把人安置在小巷内。
忙活了一天,陆迟迟和楚氏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几个小元宝傻了眼睛,满头雾水地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
那些汉子看起来倒是一个赛一个魁梧,活像是来砸场子的,可是嘴上却干净,好几次说着浑话瞧着自己和楚氏来了就闭上了嘴,也多是麻烦和冒犯了一类的话,还留下了这样多的钱,这叫这件事更加扑朔迷离起来,总不可能是观音菩萨显了灵。
陆迟迟帮着楚氏关了门店就往巷外走,却在巷口碰到了程远,周遭是蠢动的人群还有那看起来并不干净的灰石墙板,偏偏那人站在那儿就生了光辉,还对着自己笑。
陆迟迟只觉得一身的辛劳都没有了,还有些害羞,略略加快了步子走到了程远身边,问道:“来这儿做什么?”
“饭做好了,等不来夫人,饭菜都难过了,成了精说要我来找程府的夫人接她回去。”
程远大言不惭地说着这般傻话,反教陆迟迟红了双颊,轻声说道:“今日太忙了些嘛。”
程远低头含笑问道:“此话怎讲?”
“我问你,你可知道什么原因能叫一群人突然来饭店吃饭呢?”陆迟迟抱着臂,和程远并肩而行,却发现走得并不艰难。
“大抵是家中夫人不善厨艺?”
陆迟迟看着程远思索了许久的样子,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一下就要打程远,才发现现在正在街道上,而且这样的行为似乎有些亲密,才嗫嚅说道:“我跟你说正事呢。”
“嗯——那大抵就是我家夫人厨艺高超,才名远扬,才叫这么多人来的。”
陆迟迟被程远这些话说得耳朵尖都是红的,之前只觉得他好似谪仙,一举一动都尽如人意,却不知道成亲之后他会如此不端庄,分明只是假的夫妻……
可——
陆迟迟偷眼看了看程远面色,他也多次和自己表白过,又是否是真的倾心于自己呢?到底打消了这个心思,现在可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陆迟迟跟着程远回了府里,才知道程远所言非虚,这一桌子菜确实是有些凉了,也不知道自己叫他等了多久,说道:“以后你差人去叫我就好了,叫你去那儿我总过意不去。”
程远并不喜欢陆迟迟跟自己这样客气,到底也是叹了气,“我想去。”
此话一出,陆迟迟也不好再勉强。吃了饭洗漱完了才发现觉得自己身上跟快要散架了一般,只在心里庆幸自己好歹习过武功,寻了经脉关节处细细按摩到底舒畅很多。
这一天里虽然忙碌却充实,却没想到早上一醒来去了饭铺那儿楚氏却早已经忙前忙后。
在陆迟迟看来,天下的陌生男子似乎都长的一样,却一眼看见了那个脸上带着胎记的男子,这才发现这好像是昨日的人马。
陆迟迟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就被楚氏拉去了厨房里擀面,楚氏的话语中是掩不住的欢喜,说道:“您是我们家的贵人呀,您一来却有了这样多的生意。”
陆迟迟总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到底先忍下,却没想到到了正午吃饭的时候又是那样一群人来了,只是不像第一天一般聚在一起来,这次是一个一个来的。
终于,陆迟迟还是没能排除了心头的疑惑,只抓住了一个人问道:“敢问兄弟们你们都是从哪儿来的呢?”
“不是县里人哩!”
陆迟迟得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这才换了说法,问道:“我可无意冒犯,却只是想问怎么你们总来这儿吃饭呢?”
“这儿却是离我们上工之处最近的有吃食的地方呀?”
“上工处?”陆迟迟发出了疑问,偏头用眼神去问楚氏,她也是摇了摇头说不知晓,陆迟迟只好更往深处去问。
“是呀,县太爷可是好人,把我们从乡里聚起来要去修路呢!”汉子嘴上还有着油光,挺起了胸,好似在说什么神仙般的人物,“那儿不仅是大家要走的路,还是一条商道呢,要不修可要费好到的力绕路走呐!”
第27章 . 粮食 “那你叫我怎么舍得呢?”……
陆迟迟哪敢再去问什么, 只去厨房里好生做了吃食送与堂中诸客,只是这一天下来心神不宁,原本手脚麻利的人心里搁置了事便也粗手粗脚了起来。
才迎走了今日的最后一位客, 霞光也已经爬上了箭头, 陆迟迟一出了饭铺的门便看见了程远,依旧是那样和煦的笑容, 陆迟迟却没来由的有些生气,即使是这路修了是利民利国的,可是怎么就这样巧,自己在这儿开了个饭铺,紧接着就要修那条路了?
这不明摆着就是程远他在暗中帮助自己吗, 还以为可以离开他作一番事业,怕是他还是瞧不起自己哩!还有就是,陆迟迟知道程远不是这般假公济私的人,也害怕周围的人嘴碎,给程远定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这让他以后又怎样在大家面前立足呢?
想着想着, 陆迟迟也就略过了程远自顾自往前走, 自己好脾性可也在这儿生了脾气。
程远一看陆迟迟跟吃了炮仗似的往前冲, 赶忙去追,结果又被陆迟迟甩开了手, 程远也心下委屈, 说道:“我好生来接你, 你却朝我发脾气。你若是心里不爽利,我也愿意做你的撒气包。可我瞧着你这气像是因我而来,我却不知道你这无名火的原因,你总要和我说, 叫我做个明白鬼。”
陆迟迟本来就在心里打着腹稿想着该如何和程远说了这些事,程远现时把话放在这儿了,陆迟迟反而还羞涩上了,不管如何去说人家也是好心好意,自己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对着人发火实在是不应当,才说着,“我知道你想帮我,可你总要瞧着大家,你在衙门里当差,又是这样重要的职务,难免大家把眼睛都放在你身上。”
陆迟迟半天都等不来程远的回应,却等来了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蛋,戏谑去捏的,并不疼。
程远笑了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好娘子啊,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把这些事都想通了?若真像你说的那般,还开个什么饭铺,倒不如去天桥下支个小摊给过往行人去算命才好。再者你去想,我哪能有这样只手遮天的权力呢?”
陆迟迟眨巴眨巴眼睛,两只手捧住了程远的那只手臂,问道:“怎么不如我所想呢?”
“要修这路确实是不假,可这是朝廷通商西域的命令,就连款子都是从朝廷里拨来的,我只多就去招了个工,去慰问了几番,照你这般说来,我慰问倒是慰问错了?”程远说便说了,觉得陆迟迟这样的神情可爱,终于是下了重手掐了那白净的脸蛋,只怕是能掐出水来。
陆迟迟吃痛,轻轻嘶了一声,觉得程远说得句句在理,小声问道:“慰问定然没有错误,可哪能天天慰问呢?”
“我哪儿做这档子事了?家中积蓄全在娘子手上,才得了那样一点钱也尽数送去慰劳,再多了为夫又去哪里弄钱去?只请上一天就足够了。”
“胡、胡话!”陆迟迟好不容易才把舌头牙齿整理好,说道:“那他们怎么今天又来了?”
“那便不知道了,其中关节可以自行去问?”
陆迟迟接过了程远抛来的问题,想起来了今日他们的问话,于是又问道:“我听闻着一般做工的队伍里都自带着饭班,你可跟他们建设了这个?他们今日也来了饭铺里,我倒是怕他们的工钱吃不消。”
“那是必然。”程远温声道:“那路连通着山脉,朝廷是开了高价才寻得了人过来修路的,开工的价钱也高,饭班里总是做的大锅饭,想着那些汉子劳累了这样久怕是也不肯苦却了自己,自己出来开小灶。”
陆迟迟经由程远指点这才恍然大悟,想着昨日今日来的人虽多,可招来修路的人也该更多些,其中有钱的愿意挥霍的到外头来吃,没钱的省钱的便去吃大锅饭,这样也要人没什么好计较的地方,轻轻道了一声好。
程远看着陆迟迟是气全消了的样子,才说道:“这样你可还生我的气?”
“不、不生了。”陆迟迟只觉得太阳烤得人脸都要熟了,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几道怪自己怎么要给人乱扣帽子,“下次我若还这样冲动你骂我就好?”
“那你叫我怎么舍得呢?”程远轻轻握了陆迟迟的手往回走。
陆迟迟先是一惊吓,到底没松开手,只是低头只看得到自己的脚尖,然后就看到了自己眼前多出来了一串糖葫芦。
“你做什么呢?”
“向夫人赔罪,原本想着之后再与你说的,却没想到先让你动了肝火,实在是我的过错。”
程远说得诚恳,陆迟迟也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回应,却也看着程远的笑一下失了魂儿,收下了那冰糖葫芦,只消轻轻一舔,覆在红果上的冰糖就化在了舌间上,蜜意就这样流进了心田里。
*
这些客人倒也成了常客,像是规定了各个的下工时间一般,那些汉子们也不再是一群一簇地来,变成了一个一个的。
陆迟迟才收拾了桌上残留的剩菜剩饭倒进泔水桶中,这末一去看才发现竟然浪费了这样多,这城里总有饿着的人,陆迟迟也不能去做些什么,将这些吃的让与他们只当是会轻贱了他们,只听楚氏说以前剩下的菜肴都拿去街上给那些游荡的猫狗吃,却也没有像如今一般剩下这么多。
楚氏的主意是在后厨里开个小屋来去养些鸡鸭猪之内的,好处理这些残羹剩饭,陆迟迟心下也默许了这样的决定,可总觉得这样的做法还是有些欠却。
小翠儿下学下得早,楚氏还忙着清点账务,实在是挨不过小翠儿的百般请求,到底是让她随了陆迟迟一道儿去喂猫狗去。
小翠儿手里捧着小碗,陆迟迟将临近巷子里的猫狗都聚集到了一处,也就等着小翠儿将那些小碗都摆在猫狗的面前去,自己拿了葫芦勺去舀吃的放进那些小碗里去。
有些猫狗吃完了便在小翠儿手边舔了舔,再就满足地离开,小翠儿也就去收碗,才说着,“姊姊你瞧,他们吃的倒是干净呢!”接着又做了个鬼脸,说道:“猫儿狗儿可比人吃得干净!”
“说什么呢?”陆迟迟轻轻打了一下小翠的脑袋,才说道:“猫儿狗儿哪有人的胃大?再者说来,他们吃的是小碗,东西就少,人吃的是大碗,东西就多,两者怎好放于一处比较?”
小翠看着那泔水桶中犹然还有许多东西,撅嘴说道:“那便让那些人也吃小碗便好了!姊姊你看,这些个粮食就糟践了呢,我们夫子才说了‘路有冻死骨’呢!”
陆迟迟知道小翠儿说得没错,一时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帮着小翠去收拾地上摆着的小碗,这下脑袋中却突然灵光一闪,眉梢的笑意都掩饰不住,急急忙忙倒了水桶往回跑,却看着楚氏正在洗盘子,陆迟迟赶快把人从水池那儿拉到了堂屋里坐着。
楚氏匆匆忙忙在衣服上擦去了手上的水珠,才问道:“夫人怎的这样急切?莫不是小翠儿在外面惹了祸事?”
“哪是她惹了祸,这是好事呐!”陆迟迟要楚氏坐在了长凳上,这才把心中的想法说与楚氏听,楚氏听去却也诧异,抚了好久的胸口终于说道:“哪儿有饭铺是这样做的呢?”
“没有那我们就可以先做嘛!”陆迟迟一时兴头上,才说道:“若是不行还可以往回改,至多也不会出什么问题,若是做的好,那更是一件好事了,这般能揽客又好节省了粮食。”
“可是您如何知道他们一餐要吃多少呢?万一不够那又如何去说?只怕是他们说着我们不愿意多给他们吃的,说我们小气呢!再者去看,肉菜、素菜用到的材料自然是不一样的,你又如何去定下价格呢?”
陆迟迟心头昂然的火苗一下被楚氏的一番话熄灭了,这才发现自己一个想法竟然会有这样多的东西要考量,才说道:“我也只是一个想法,到底还要您帮着看看的。”
楚氏一看陆迟迟跟打了蔫的公鸡似的,方才眼睛里的神采一下儿就没了,赶紧找补着说道:“最近啊咱们不妨观察着他们一次要吃够多少饭菜,这样也方便我们去定下量,我瞧着啊,你说的也没错,吃饭哪能只吃一道菜,可点多了呀又容易糟蹋了粮食,我们做着买卖,却也是知道那些庄稼人辛苦的。”
陆迟迟这般又活了回来,得了人的肯定也就不再自己一个人闷在心底难过,这末今后的几日里也都在细心观察着那些汉子到底一顿吃得下多少,喝酒了要吃多少,不喝酒又要吃多少,这样每桌人,每次的情况都记录下来,等过了一旬之后去看,上面记录下来的倒是各个相差不大。
陆迟迟这般也就乐开了花,只打量着自家店铺的盘子,只私下和楚氏盘算了一番后去找城郊烧瓷的窑里去订制了一批花花绿绿的小盘来店里。
这家店面本来就小,又硬生生挤进来了一个厨房,实在是看着难受,陆迟迟看过小人书上画着人文雅士间做流觞曲水游戏的图画,心里也萌生了想法,干脆把厨屋整个拆去,做成了一个长长的类似柜台一般的地方。
陆迟迟特地去寻了木匠师傅来店里做了一方牌子,上面是依照陆迟迟指示做的一排排相对的凹槽,又做了许多和凹槽相对的木板,陆迟迟自己去写了字才觉得若是给鸡爪上涂了墨汁都该比这个好看的,于是也才去求了程远叫他帮忙写些菜名上去。
成员也是稀奇,也知道饭铺里有将今日供应的菜肴公示于门口告示牌上的道理,又看着陆迟迟这般风风火火的样子,心里也开始,于是不去过问许多。
陆迟迟只觉得一切事务都准备完毕了,做的时候倒是不觉得恐惧,现时临门一脚了倒是有些慌张了,几次三番去寻求楚氏安慰以求得心安,可到底如此,也是一夜未眠,睡得极不安生,天还未亮便去了饭铺里却发现那儿也是做了个人,是楚氏。
两人一交心才知道都害怕着,手上也就开始了活计好叫人心底安生,生火烧水,揉面下锅这些事做完之后天也就明了一晃就到了饭点,只听到了外头传来的哒哒脚步声和说笑声,陆迟迟心悬到了嗓子眼,又赶忙去开了锁。
“才看着外头的招牌说你们今日恢复开业呢,要我们这群莽夫等得好焦急,这几天和那些个人去抢饭肚子都未填饱!”
为首的人先是感叹了一番今日的遭遇,这般看见了面前两位紧张的小娘子,再去看那店内,似乎是和以往差别颇大。
“我活了这样久,倒是没见过这样装潢的酒肆,这……这倒是新奇哩!”
第28章 . 小心 “迟迟,你当真是很怕我吗?”……
只见着朝门的那面墙上挂上了一大块木牌, 上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插进凹槽的小木牌,一边写着菜名一边又写着价钱,原本占着那样大地方的厨房也不见了, 反教整个饭铺看起来宽敞了不少, 柜台倒是变得长了,上面罩着一个小帐篷, 里面是小架子,上面摆着花花绿绿的小盘子。
“怎得已经将菜给我们安排好了么?”来往的汉子问道。
陆迟迟这也就开了最边上的小门从柜台里头走了出去,将之前所思所想都说与了那些汉子听,倒是引来了那些汉子们的赞同,也不知是谁说了句, “我们哪个不是庄稼人的?老父老母,家里兄弟、婆娘也在家里操持着呢,也是难为了掌柜娘子有心呐!”
陆迟迟被这句话说得脸上一红,赶快说道:“这不全是我的功劳呀!”
“好了!再说下去我可就要饿死了,快些告诉我们该怎么弄吧, 我们都是粗人, 大字也不识一个, 娘子教了我们, 我们才好顺着娘子的意呀!”
陆迟迟现时得了众人的赞扬,才手把手地去教, 陆迟迟拿了最前头的一个大托盘, 说道:“你们只在这儿拿了托盘, 想吃什么去拿什么菜,这末排着队一起走到楚家娘子拿去去结账便好了。”
“可若是吃不够呢?”
“说来惭愧,平日里看着兄弟们点多了菜便吃不完,点少了一顿饭只吃一碗菜也吃的憋屈, 这才悄悄去计量着一人平日的食量,若是拿了三盘菜算上饭那必然是可以吃得顶顶饱了,还只用了平日里吃饭的一半价钱哩!”
“那边让我来试一试虚实!”说话的便是那叫做黑脸的工头,也就是脸上有着黑色胎记的男子,陆迟迟说是说了,她自己也知晓操作起来怕是问题颇大,如今有人愿意带头那自然是顶顶好的。
只见着黑脸率先拿了两荤一素,去结账的时候楚氏便给他打了慢慢一碗饭,只说道:“若是吃着噎着了这儿可还有米汤喝哩!”
黑脸结了账之后才一笑,转过了身子对身后的汉子们说道:“当真是便宜了些!”
几个汉子不信这个邪,才有模有样地学着黑脸的动作,这样实验的人一多了大家也都纷纷发现了玄机,才发觉着样的好处显现出来了。
眼见着大家也开始排着队了,陆迟迟赶忙跑进了柜台里头帮着人端菜,这才对着楚氏做了个鬼脸,憨态尽显。
黑脸吃完了饭便在一边等着,等到柜台后头的两个小娘子闲暇安生下来之后才慢慢踱步到了柜台边上,轻轻叩响了那木桌。
楚氏被这声音惊到,一下扬了头,问道:“黑……”
“我姓刘。”
“刘老爷,有何贵干呀?”
陆迟迟方才便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分明自己离他更近些,他怎么就朝着楚氏去了,再去看他黝黑的脸上浮现了一阵红晕,这才了然,只听着黑脸说道:“那娘子还是叫我黑脸兄弟得好,叫老爷可是折杀我了!”
楚氏却也像个呆的,问道:“那黑脸兄弟来找我做什么呀?”
“我……我想买碟子花生米之后带着路上吃吃,那做工的时候无事可干,无聊得很,嘴里嚼点东西才舒畅。”
“那你现时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拿些炒货来!”楚氏才说完了话就往后走,黑脸要留没能留住楚氏,伸出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
陆迟迟这才说道:“炒货都放在后头,这儿蒸汽多,怕瘪了就不好吃了。”
黑脸感激地看了陆迟迟一眼,这才发现了不对的地方,问道:“方才吃着的时候我就在想着呢,如何做到这菜一直热着的呢,还怕凉了呢。”
“这下头是灶台呢。”陆迟迟说到这儿也就打住。
黑脸也知道这是做生意的人的事,也不再去过问,眼瞧着楚氏还在那儿拿油纸包炒货,问道:“总有些多的,你打算怎么办呢?”
“这些虽是剩的,却是没人吃过的,倒是好处理了,做些炒饭,或是送去救济所里都方便些。”
“娘子您是好人呐!”
“这不是我的主意呀,这是楚娘子的功劳呢,以往剩下的都去给了阿猫阿狗吃的,可你瞧着还有那些个人没有吃的呢,现在是缩减了盘子,剩的少了,分给那些猫狗也不会浪费。”
陆迟迟谈着谈着,不觉楚氏已经回来,赶快把东西递给了黑脸,说道:“大哥慢些走呢!”
今日这一轮结束后,小翠儿也回来了,三个女子就聚在一起洗那些盘子,先是楚氏提了一嘴,“今日才第一天,就看着有这样好的效果呢,且去看了泔水桶,倒是少了好多残羹,钱好似也赚的比平日多,若是能这样长久下去翠儿爹的产业迟早能赎回来了。”
陆迟迟心中有思,也没说话,轻声嗯着,等洗碗了盘子之后那放在大锅上蒸的饭菜也就熟了,往里面添了些水倒是也不见菜老,还是那般新鲜,喂小猫小狗的活计就交给了小翠,她自然乐地去做。去救济所的活就交给了陆迟迟,陆迟迟挎上了饭盒就往外走,果不其然看到了远远站着的程远。
程远自然地接过了陆迟迟手上的饭盒,又去轻轻揉了揉她的肩膀,问道:“今日可累?”
“今日是第一天,那些人倒是配合我们。”
“既然是对大家好的,大家自然会支持,现在上级往这儿发了文书,教我们这些人先行节俭,好叫百姓看见,树立榜样,我瞧着就该把你这般的事迹向上报去,保不定能得来圣上的亲赐额匾。”
陆迟迟细心听着程远说话,却不知道到最后竟然说成了这样不正经的模样,红了脸,说道:“你别打趣我!”
“那娘子所言便是为夫说错了话不成?”
“倒……倒也没有。”陆迟迟放慢了步子,好叫程远走去前面,眼瞧着已经到了巷口,又急急忙忙冲进去,说道:“到救济所了哩!”
程远这也就不在和陆迟迟打趣,跟着陆迟迟进了所里,一进去就有个小不点冲到了陆迟迟的怀里,陆迟迟直接将人捞了起来把人拥在了怀里。
紧接着就从里头跟出来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先是打算训斥那个小孩的,却先一眼看到了程远,赶忙要下跪,口里呼着“县太爷吉祥县太爷吉祥!”
程远去搀扶起老人,只说着:“不必了,您且先去休息。”
这是一出很大的庭院,只是稍显破败,原先是县里的仓库,后来为了安置灾民把这个地方开辟了出来供人居住,只是在之前都没人管理这儿,更是不会拨下款项来照管,如今程远来了才接过了前任县令留下来的烂摊子把这儿打理了一番。
为了这个,程远还特地在衙门里多设置了个职位,就是为了分出精力来做这些事,到底是从京城里来,竟不知道在这儿还会有这样的情况,又不知道除去这儿还会有多少地方和这儿是一样的情形,都是大魏的子民。
如今边境不安,暗潮汹涌,表面至少还算安宁。
“你在想什么呢?”
程远被陆迟迟一叫瞬时回了神,只看见他的小姑娘睁着一双汪水的大眼睛看着自己,里面融着好奇和担忧。
程远想着现在这样也就值当了,莫要破坏了她的性质,与她在一处的时候就该只有她一人,若要有其他的事也该自己私下去解决,只笑,“想起了今日还有些事没有做。”
“那要不……你先回去?”
程远被陆迟迟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挠的心痒痒,借着袖口的掩饰握住了陆迟迟的手与她一同坐在了屋里那长长的椅子上,说道:“事什么时候都能做,可你也不是每个时候都有空,再者说来,他们唤我一声老爷,老爷又怎能抛下夫人先行离开。”
从柴屋里飘来炒饭的香味,早有小孩子替程远还有陆迟迟打来了两碗米汤,就这样摆在两人的面前。
陆迟迟受不了程远那一双黑的融进人世温柔的眼睛,就只好把目光偏开,任由着心里的冰河解冻肆意流浪,面上却不能显,只将程远待自己的好一件一桩记在心里。
自从陆迟迟与程远说了自己的打算之后,两人就将晚餐的地点从府中搬到了救济所,陆迟迟思量着,一是可以减少程远的负担,自从书里所述“君子远庖厨”,自己是个粗丫头,总不能委屈了他读书人,二是他原本就是县官,总与大家关系亲厚些才好说话。
出了门,就只当散步一般消遣事宜。原本两个人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现时陆迟迟有了自己的事业两个人见面的时长只占了这一天中的一小部分,是故精明如程远也不能窥得陆迟迟在想什么,只记得陆迟迟有日晚间问自己家里近况,又问自己是否能像书中人一般对皇上进谏。
不管怎么说陆迟迟也还是一个小丫头,跟着自己来了这里,虽是离家不远,即便并非血亲,她也犹为思念,可是第二个问题却让自己不知缘由,去问,才知道她想的就是救济所的事,两人心合到一块去,这儿有受苦受难的人,别处就也会有受苦受难的人,若是朝廷不去管,那又该如何呢?
程远知道陆迟迟对有些事并不精明,就好像她就那样轻易相信了一个秀才可以因为调令就去做县官一样,可到底是保险起见,未说自己可以,只是连夜写好了折子递去了京中,字字陈述,以工代赈,是为良策。
程远垂头去看陆迟迟,两人就这样一同出走着,夕阳镀在陆迟迟的侧脸上,眉尾的那颗小痣明显,可爱。
到底还是没忍住,程远轻轻跟上了陆迟迟的步伐,问道:“迟迟,你当真是很怕我吗?”
第29章 . 来福 “怎会是你?”
陆迟迟被程远这样一问, 就像只受了惊吓的鸟儿一般微微弹开,只听着程远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
陆迟迟不傻, 自然能从程远语气中听到他的落寞, 可想到自己的出身,就算是姚氏说自己是京城人氏, 可都已经去了宝塔镇上有怎会是什么阔气的人家?即使是对程远有心,也要将这些意思都埋在心里。
自己明显也是有私心的,分明已经赚够了银两可以还与程远,可到底将此事搁置下来。心里纠结着,若是现在便和离了, 程远也还有个好前程、好姻缘,可自己又该如何呢?到底是在两者之间挣扎。
陆迟迟还是在和程远一同走着,只是慢了脚步,用手捉了程远的袖子轻轻扯了一道,方说道:“你帮过我们家很多, 你也是我见过的极好的男子, 只是……”
陆迟迟只是了半天, 也没只是出来, 到底跟着程远一同往回走了,程远没再勉强, 揭过此事不提。
*
此后几日里陆迟迟只觉得一身疲惫, 却不知道这疲怠由何而来, 一味地操持着饭铺的事,就可以让自己不去想其他的事。
楚氏瞧着原本身上尽是活力的陆迟迟如今变成了雨打的芭蕉似的,只想着莫非是家里的小两口闹了别扭,陆迟迟不主动来问自己, 自己也不好贸然去打探,怕给陆迟迟心上又蒙上一层霜,只敢偷摸着盯着陆迟迟,早间里她就要开水烫了手,才上了点膏药,这时又要来抢着干活。
今日小翠儿学堂里休了假,又刚好学了珠算,正好可以一展手脚,楚氏便叫小翠去柜台上坐着,对照着木板上的价钱和这些盘子的颜色去算钱,自己摸着走到了陆迟迟的身边和她一同聊会儿天。
现时正是饭点,流水柜台前头正排着一列长队,现在也不止工地上的人来,有些县里的居民也都过来了,这末,队伍长的很,竟然有了两折,也还好是队伍行进得快,下面又生了炉子,方不至于耽误了客人吃饭。
陆迟迟瞧着楚氏朝自己贴了过来先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陆迟迟这两日在心里思量了许久,知道楚氏的心结是什么,自己有打算,可是也要顾及着楚氏的想法,再说道:“您瞧着现今生意这般好,今日里可去算算帐本了,早日把店面赎回来才好,这样才好更好做生意呢。”
楚氏听完心中一喜,说道:“夫人何故突然提起来这些呢?”
“先前我只担忧着,若是竣工了那些人便走了,客人也就少了些,如今瞧着还有他人来了这里,楚姐姐总要对自己的手艺自信,既然他们吃了这一次,必然也就将他们留下来了哩!”
“我倒是没有夫人想得那样多,妾身倒是感动着,知道夫人一直将妾身记挂在心——”
楚氏一番抒情还未说完,就听到一声汉子的怒吼,“兄弟们那儿有只小耗子!”
只瞧着那样井然有序的队伍里一下漏出一个空缺,陆迟迟抬眼去看才发现那些人高马大的人里多出来了一个小男孩,手上端着几个小碟子就往外跑,期间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照陆迟迟看来,那男孩倒像是练过一般,趴着都好似往前滑了几步,那些个汤汤水水的竟然没潵。
他倒是铤而走险,知道人多了就闹,容易浑水摸鱼,被发现了也好溜走,就连陆迟迟也没想到会有人帮着捉了那人,只见黑脸把手上的餐盘往桌上一拍,个子大挤不过小子,就直接奔向门口。
小男孩一时喜形于色还不知道前头有这一遭等着自己,看准了那裤裆下头的空儿要钻出去,就被人整个人提了起来。
只看着店里的人皆看着自己,黑脸赶忙说道:“快些动作,莫要耽误了待会儿上工!”自己却把那小孩带到了一边去,一只手按住了小孩的手,把他手上拿着的饭菜都放到了桌子上,小男孩倔强地抬着头,就这样望着那黑脸汉子。
黑脸汉子只往柜台后头看了一眼,且瞧着楚氏也看着这边,说道:“小小年纪却做出这样的事来!待会且看这儿的老板怎样处置你,把你送到官府去,偷鸡摸狗的倒都是会砍手的呐!”
男孩一听先是缩了一下,到底忍了下去,头颅扬得更高。
眼看着里头排队拿菜的人已经减少了,陆迟迟赶紧把黑脸汉子和小男孩带到了后头的柴房去,只连声感谢着黑脸,要他去前头吃饭去,黑脸到底是不放心,把那男孩绑在了木桩上,又连声问了好几句才离开。
陆迟迟皱了眉头蹲在了小男孩的面前,那身量看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倒是和陆淮一样的年岁,怎得要来做这样的事呢?陆迟迟只先把那绳子给人散开了,小男孩一见绳子送了就要跑,然后就被陆迟迟整个抓住,手被人按在了地上。
小男孩瞪大了眼睛看着陆迟迟,似乎是不相信面前这人会有这样大的力气,陆迟迟想着那小子该是学了些皮毛的,却和自己一样是个三脚猫,再加上他也不过才是个小孩,又有多大的力气呢。
陆迟迟只淡淡说道:“我劝你是不要跑的,其一,你看见了我会武功,其二,你本就做了错事,我是可以将你送去官府处置的。”
“你送便送,何苦和我在这儿假惺惺!”
陆迟迟平白无故被人扣了一顶帽子,倒是一个好生刁蛮的小子,只好强硬更多,把人的手绑在了柱子上,将那菜刀拿在手上,只对着案板一丢,那菜刀就直接插在了案板上,小男孩先是被这动作迷了眼睛,难得再去想逃跑的事,看向陆迟迟的眼里还多了一些崇拜。
“我且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沉默了半天,到底还是别别扭扭地说了话,“来福。”
“那你做什么要来……要这些菜呢?”陆迟迟本想说了“偷”字,又想着这事万一身后有隐情,伤了这孩子的心可不好,于是只在中途改口换了说辞。
才听到陆迟迟这样说,来福又闭紧了嘴,颤巍巍地说道:“那些东西我都还给你了,我也没拿成,善人,你放我走吧!我不能再待在这儿了。”
陆迟迟眉头皱得更深,只说道:“你急着做什么去?你不告诉我,我便不愿意放你走,虽说你拿走的那些吃食与我无妨,可你年纪这样小……家中可有长辈?或者说,你跟我说了缘由,这些东西我都让你带走。”
“此话可当真?”
“当真,只是你该对我说了实话才好。”
来福才准备说话就瞧着屋外头走进来了个女人,赶紧又闭上了嘴巴,陆迟迟先是察觉到那阴影,却发现那是楚氏。
“现时已经都吃上了,我便过来看看。”楚氏先是说明了原因,这才看了看那脏兮兮的小男孩,“这倒是谁家的孩子,从未见过。”
陆迟迟也只好把方才那些事都说与楚氏听,楚氏听闻之后只拿帕子沾了水在来福蒙灰的脸上擦了擦,再就是去前头拿了些菜来用饭盒给陆迟迟装上,说道:“万事小心。”
陆迟迟知道楚氏在担忧些什么,心中也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过于莽撞,却看着这来福虽然先去偷了吃食,手脚也敏捷,可来和他交涉的这几番话里,却看不出来是做这些事的老手,只听到来福嗓子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呜咽声,急忙把绳子跟他解开了,带着人去了外头,牵着手,算是一种牵制。
“我妹妹她生了病,她说她想吃肉,我们是从戏班子里逃出来的,不知道往哪儿去。”来福手上攥着楚氏给他装的馒头,竟然也不去啃,那样短的腿步子跨不大,便只好加快了步频,一个劲拉着陆迟迟往前走。
既然是从戏班子里出来的,倒是身世有些凄苦,这般身手也就有了解释,如今请去一个大夫怕是要花上许多银子,只怕是负担不起,别的饭铺里头怕是看他这样小这样打扮就把他赶出去了……这才,出此下策。
陆迟迟想到这里心里不觉得也有些同情起来福,他二人并不在此地立根,自然也没有办法去救济所里,或者压根就不知道有救济所这样的东西,陆迟迟轻声去问,“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呢?”
“去祸。”来福头也不抬,撒开了陆迟迟的手冲进了一个小巷子里。
陆迟迟只看着来福像一只脱缰了的小野马似的,急忙追上去,却看见来福钻进了巷子边上一个用茅草造成的废旧的小粮仓里头,那里却是空空,没有一个人。
陆迟迟只觉得不妙,皱了眉头,又看到来福朝自己转过了脸来,脸上是惊惧之色,唇都在抖着,尖叫道:“我妹妹不见了!”
陆迟迟一颗心都跳得失去了频率,脑子更是烧坏了,这般一环套一环莫不是此事有诈?而这来福只是一个诱饵?
只听得耳后风声一呼,冷风钻进了陆迟迟的脖子里头,陆迟迟反应极快转身扛住了身后人偷袭的一掌,只借着墙壁直接飞起来往人身上踢去,而对方功夫竟然也是不赖,往身边一转,茅草屋里暗,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
正打着,陆迟迟却看见自己脚边多了一个黑球往外头滚,是来福,他大叫了一声,“妹妹,你去哪儿了!生了病怎得还乱跑?”
对方也是一惊,陆迟迟撑着对方一愣就要劈上一掌,到底不知道哪里吹来了一阵妖风把茅草屋上的蓬草吹走了一些,光也就漏了进来。
两人异口同声——
“怎会是你?”
第30章 . 医馆 “当初不知道公子这张嘴这样会说……
“方才我只在路上巡视, 却没想到有个女孩会这样冲撞到我这儿来,我瞧着她脸上发红倒像是生了病,想要带她去医馆里瞧瞧, 她却硬是要我救她哥哥去。”
此时城中医馆外站着一男一女, 男子朗眉星目,目光温润, 温润如玉,一袭白衣;那女子眉入新月,桃腮杏脸,立着亭亭,鹅黄的轻衣衬得人更白, 这样一对佳人立于此地,知道与不知道的都停下来投去了两三目光。
程远将手搭在了木制的栏杆上,温声说道:“我倒是不知道会有这样的遭遇。”
“我也未想到。”陆迟迟抬眼去瞧,方才那一掌未收住,即使是程远拦住了, 那手上还是红肿了一片, 终于还是咬了咬唇, 轻轻扯了程远的衣角。
程远先是一愣, 随后就跟在陆迟迟的身后去了医馆里头,只见着那大夫正给床上睡着的小女童把着脉, 来福也就扒在床边仔细看着他妹妹。陆迟迟没有耽误就把程远推到了小椅上坐着, 找人讨了药油来。
陆迟迟搬了小凳来坐在程远的身边, 悄声说,“方才我不是故意的,你让我了,我知道, 除了这儿,你手臂上可还伤着了?这次是我欺负了你,实在是抱歉。”
程远被陆迟迟这般问话弄得哭笑不得,也在心中暗暗欣喜,还好以为与自己对阵的不过是那里的地痞混混,是故只是随意与人打闹,若真使出了力,陆迟迟又如何还活蹦乱跳着,自己又如何去解释这力量颇大的“防身把式”?
“未伤着他处了,虽是打架打不过娘子,跑却是一等一的,老娘子担心了。”
陆迟迟眼睛一瞪,又赶紧低下了头,嘟囔道:“当初不知道公子这张嘴这样会说话的,现时问你正事,你还要和我说笑。”
陆迟迟正牵起了程远的手,偏知道这是一双灵巧手,读书人的手,也被这只手握过许多次,可现时这样近的去看,那掌心之下竟是全部红肿了,平白扰去了这样好看的风景,到了药油出来在自己掌心里碾过,捂得暖和了再去给程远活络经穴,又时刻注意着,“可疼了?”
程远少见得陆迟迟这样关心自己,看着陆迟迟的发旋儿,本想说疼了,临到嘴边又改了口,说道:“本身就不疼的,现在揉散了血,倒是觉得更加通畅一些,或许今日可以处理好些公文了。”
“你且休息一日。”陆迟迟想起来自己晚间睡醒的时候也常常见着程远屋里的灯还亮着,自己却也不好干扰,又说道:“若是实在很忙,来了公文我好跟你读了,要做批示的话也叫我代笔也可。”
说完之后,陆迟迟发现了其中不对之处,一个平民女子哪来的权力去看这些公文呢,只怕是程远为难,却未曾想到程远只是轻嗯一声,待到陆迟迟还要往下问,就看到了来福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来福现实比方才乖巧了不少,看这架势还要跪着,陆迟迟赶在前头松了程远的手把人先拎在了原地。
程远手空了,脸也黑了。
“多谢老爷和夫人,来福无以为报。”
程远心里的一亩三分地晴了,老爷和夫人这个称呼实在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开心处又去揉了揉来福的脑袋,“妹妹可如何了?”
来福眨了眨眼睛,眼里又汪了水,说道:“大夫说是着了风寒,煎药吃了就好了。”
“你且在哪里学来这样的说法的?”陆迟迟听了来福这样说话像极了话本里头的江湖侠士,却又结合自己所知道的身世,才觉得这小孩经历得多了,看起来小,心思却深。
“行、行走……”来福话说一半突然住嘴,自己是见识了面前两位恩人比试的大场面的,这才把下面的“江湖”两字慢悠悠地吐了出来。
“现时你妹妹生了病,总不能再去那地方呆着,且随我们去救济所里可好?”陆迟迟现在已经将那小偷小摸的事全然忘了,只担心着这两个小团子的安危。
来福满脸惊诧,只说道:“今日里我冒犯了夫人,夫人和老爷又替我妹妹请了大夫来,我、我怎好再麻烦!”
陆迟迟揉了揉人的脑袋,说道:“听你所言,你们是辗转流徙来到此地,不如就在此停留着,住进救济所里好歹能解决了温饱,若是以后要去寻人,抑或是有人来寻你们,这样才方便得多,那救济所本也就是朝廷颁下的好处,你们两个小鬼头又能占去多少地方?”
陆迟迟这般说得面面俱到了,来福心中也有些动容,看程远既是男子,身上也透露着贵气,目光又转向了程远,咽了咽口水,程远见了,也只温声道:“我赞同。”
“那、那我去给夫人您帮忙,好抵消了罪过,还要还去那些药钱。”
“你这样小,去了救济所里便带着你妹妹去读书习字得好,这样便是对我们最大的报答了。”
陆迟迟这话是掏心掏肺说的,瞧见来福总能想到还在宝塔镇上的陆淮,也不晓得他现时过得好不好,母亲又是如何过的,再去想,三娘又过得怎么样,如此细细想来心中不禁动容,一人一物竟都成了心里牵挂,泫然欲泣。到底又想着自己与程远来到此地,就算是与他只是假装夫妻,可他到底帮了自己这样多,又怎样好去麻烦他。
到头来,也只是轻轻吸了吸鼻子,哑了嗓子,说道:“待会儿我带你们去救济所里去收拾收拾东西。”
“你且去饭铺里吧,这般耽误,又到了饭店了。正好我要回衙门去,吩咐人去采办东西也方便。”
“好。”
陆迟迟生怕是被程远瞧出来端倪,和来福交代了几句,又去和去祸说了几句话之后离开了医馆往铺子里走去。
饭铺里头已经有些人在排着队了,小翠不在竟然是黑脸在里面帮着楚氏操持,陆迟迟哪敢叫客人做这样的事,赶快去把黑脸从柜台后头请了出来,却没想到黑脸比自己更加别扭,支吾着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陆迟迟去看楚氏,她却是一般天真的眼神。吃完饭之后残羹和碗筷都集中在了一个地方,那都是客人的事,陆迟迟得了空就去问楚氏,“小翠儿今年几岁了?”
楚氏收拾了一部分碗筷回来,抬头望了望房梁,“这般细数,倒是六七岁了。我倒是没觉得时光过得这样快,小翠她爹都走了这些年了。”
“小翠她爹又是个如何样子的人呢?”
“你问我呀,我也不清楚呢。”楚氏瞧着陆迟迟睁大了的眼睛,才解释道:“当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去了婆家,却只相处了不久他就去服了兵役,后来有人送了好大一笔钱来,只说他没了,这是抚恤用的钱,当时公婆作主卖了老房盘下了这里做新房,后来我把两老送走之后才知道肚子里还有个小翠呢。”
楚氏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也没有什么悲伤的神情,倒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陆迟迟听着却有些难受,再想说什么也住了嘴,只轻轻拍了拍楚氏的肩膀,“现时过得很好呢。”
“莫说我了,今日那小男娃到底是个什么境况?”
陆迟迟也就把今日的遭遇都与楚氏说了一道,那去祸瞧着自己哥哥久不回来便以为是出了事,只往外冲,寻着衣装贵气的人去求找,运气好,一下碰见了程远,说罢,陆迟迟才说道:“总是可怜。”
楚氏皱了眉,才低头去洗,说道:“乱世里头,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保全个吃穿也算是好了,那些小孩子可怜得很,到底也不该总抱怨了,听你说那小女娃倒是比小翠小很多,改日我去寻了些旧衣裳送去所里,当作我的一片心意。”
陆迟迟心下细细咀嚼着楚氏话里的意思,“乱世”一词叫她迷了脑袋,还没来得及细想,就看到了外头有个小鬼头在探头探脑。
“夫人……我才想好了事呢。”
陆迟迟被来福这称呼弄得脸发烫,才问道:“都收拾好了吗?你这脑瓜又想到了什么呢?”
“我先前是上过学的,对那些东西没兴趣呀,那些个字在我眼里就跟毛毛虫似的瘆人。”来福说着还打了个寒噤,看着陆迟迟要生气的模样,才立马说道:“我学!就、就是我也想来这儿帮忙,您瞧瞧我这一身功夫一双眼睛,若是有人要干坏事,我保准第一个瞧见,若是要拿汤汤水水的,我也能不让那些东西洒了。”
“你这……”
陆迟迟没想过楚氏会突然发话,“孩子的一番心意,你便接受了吧,是懂事的孩子呀。”
这般一说,陆迟迟也就不再勉强,回了柜台里头,来福也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
夜里。
陆迟迟终是敲响了程远书房的门,只瞧着现时已经晚了,他身上还穿着今日早上穿的常服,大抵还没有洗漱,陆迟迟生怕是程远误会,把手上的桂圆甜汤举了举,说道:“给你送些汤来。”
程远微微翘了嘴角邀请陆迟迟进房去,陆迟迟这才真切地瞧了程远的房间,古朴,就像之前的文心堂的书房一般,尽头有一柜子书,那岸上堆着几垛公文,有些摊开,上面能看见他写的好看的小字。
陆迟迟寻了地方把桂圆汤放了下来,才转了头要说话,就看见了程远侧身立在烛台边上,温暖的橙光撒在他脸上,密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射出月牙形状的阴影。
隔得不远,陆迟迟觉得自己的心跳就要失去速度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陆迟迟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
第31章 . 善待 “你可知公子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好……
程远拿了剪子去剪下了蜡上多出的绳埂, 一个小火花就这样溅出来落在了地上慢慢熄了,这才转身去看陆迟迟,说道:“你来帮我了么?”
陆迟迟还未将那一颗心给缓和下来, 手也紧紧掰着桌角, 说道:“也不全是。”
程远终于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是要有求于我了才给我送了这甜汤来了吗, 叫我空欢喜一场。”
“才不是!我是瞧着你一直点着灯处理公务,才想着去给你称些桂圆来,还怕你不喝呢。”陆迟迟看着程远表情从委屈变的眉眼弯弯,心里又是一动,说道:“其实, 也没说错,担、担心是一回事,也、也有事与你说。”
程远把陆迟迟按着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端起了桌上甜汤微微抿了一口,“好喝, 你只当我方才说了浑话, 你有什么事也尽管和我说, 之后也不必带这些东西来, 不过若是要带,我也不拦着。”
陆迟迟被程远这话一说还有些害羞, 方要站起来让程远坐着, 又被按了下去, 程远说得还像句句有理一般,“站着喝的多。”
陆迟迟不勉强,才把自己的想法跟程远说了,“既然那些工人都是你招来的, 可能帮我查查那黑脸的底细,我瞧着他对楚姐姐有些意思,若是能促成……”
程远看着陆迟迟的表情有些飘飘然,她倒是操心别人的事,对自己的感情倒是视而不见,不晓得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懂,这才调笑着,“那小红娘怕是也没有你尽心,明日我便派人去寻了卷宗来,到时候送与你瞧便好。”
“那你手上伤势如何了?”
程远眯了眯眼睛,如今陆迟迟都来了,岂有放她走的道理,这才说道:“早间里不觉得疼痛,方才拿了笔之后才是剧痛难忍,我有不惯用左手,只好处理一阵休息一阵。”
陆迟迟抬头才看到程远乃是用的左手作事,这才要站起来,许是太激动了,竟然撞到了桌子,那些垒得高高的文书也就塌了下来,陆迟迟手脚快接下了落下桌子的那些文书,一声抱歉还没说出口就看到了桌子上散开的一幅图画,只深呼吸一下,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好几下,才把目光转向程远。
桌面上横铺着几张小画,上面画的竟是宝塔镇,还有姚氏和陆淮、三娘,秦老板……
陆迟迟近乎是颤抖着去问程远,“你从哪儿得来的?”
程远早就思量到这些,陆迟迟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小姑娘,离家之后就不免思念亲人,前些日子叫林烟寻了机会去画些人来,今日才派人去拿来,本想等到家书送来了再一并送给陆迟迟,现时却先叫她发现了,只将这些都解释与陆迟迟听。
程远只说着,却没想到腰上一重,竟是被面前姑娘拥上,一瞬也失了方寸,怀中拥着暖玉,瞪大了双眼,何时见过这样的陆迟迟,到底将手掌抚上陆迟迟的后脑。
许久,才听到陆迟迟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公子,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了。”
到底还记得去安抚陆迟迟,轻轻拍着人的背,陆迟迟抬了头对着程远笑,程远才看到了陆迟迟眼中溢着泪花,替人揩去了眼泪,说道:“你可知公子并不是对所有人都好的?”
陆迟迟又被逗笑了,说道:“怎会呢?公子读书做官,那便是兼济天下呐!”
程远也被陆迟迟的话逗笑了,又替人把压在画卷上的公文都拿开,说道:“莫再说了,且去看看娘和幼弟,送信的人说娘现今身体好了不少,淮儿课业也比以往精进了。”
“谢谢你。”
“与我可还要说谢谢?”
“还是要说的。”
“好好好,一切皆听你的,谢谢便谢谢,为夫受下便是。”
“你!”
“我?我怎么了?”
“你可真无理。”
“我哪儿无理了?”
“我不要和你说话了,我说不过你!”陆迟迟脸都红了,只把身子转到一边去细细看画卷,程远心里高兴,却也立在一边给人细细讲解。
烛火惺忪,只瞧着璧人相依,灯花的结就这样落下,一茬一茬。
*
一片狼藉。
陆迟迟请早上去了饭铺里看到的便是一片狼藉,只看见有一个穿着蓝衫的中年妇人在店里摔掷着东西,楚氏要去拦却被人推到了一边,只暗自垂泪,还只有两三汉子来了,却不敢进去坐着。
陆迟迟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先是屈腰将那快要落在地上的盘子捞起来,又在空中借力打了个旋儿捏住了那闹事妇人的手臂将其反剪压在了背后,妇人还要尖叫,陆迟迟便出了声,说道:“你可知道这些东西值多少钱,你再闹,这样我便叫官爷来了!”
那妇人将一张脸皱起,瞧了瞧周围的人,只说道:“官、官爷来了也只是帮我的!”
陆迟迟冷了脸,本来手上没用劲,只感觉到那妇人嘴上硬得很,身子却扒住了旁边的小桌子,看见楚氏在一边小声啜泣着,心里的怒火更甚,“那便去衙门吧。”
“大家伙儿看看啊!偷人的如今找着了帮手了就比谁都猖狂了啊!这小娼妇背后站个不晓得从哪里来的黑脸贱民和野丫头,还来我这儿撒野了?”
陆迟迟听到此话先是心里一惊,看见了在那儿手足无措的黑脸,怕是这不讲理的妇人早就来了,是黑脸帮忙拦着,又是一个汉子不好动手,如今却叫妇人得了空儿抓了话茬,一时手上又紧了不少。
本来还有汉子在这儿看热闹的,听着妇人说话之后脸上反倒还出现了愤愤的神情,说道:“娘子说这话怕是想要我们帮你的,可是您若是仔细瞧了,我们这一块儿可都是贱民呐!”
蓝衣妇人这才知道失了言,急忙改了口,说道:“这小娼妇狂着呢!”
“我们这些人在这儿呆着,都晓得楚娘子和陆娘子是如何的人,莫说狂不狂了,就算是狂了那又干娘子您什么事?”
这话不是出自楚氏、陆迟迟和黑脸的口,反而是出自看热闹的人的口,蓝衣妇人就像被活活浇了一桶子的冷水似的,方才要扬到天上的气焰没了,现时闭紧了嘴,甚至是身上也在发抖。
陆迟迟找准了机会说道:“我看你要说的也说完了,可去衙门了?我这儿细数了一下,若是真要计钱,可是要上好几两银子的,你有无故过来滋事,可是能立案了。”
“谁敢动我!”蓝衣妇人尖叫道:“你们不是要买我们家的商铺吗!你若是把我送去了你这辈子都休想碰我们家的房子了!”
陆迟迟眉头一皱,手上松了一瞬,就叫蓝衣妇人钻了空子跑开了。
黑脸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私事了,虽扪心自问自己对楚氏是真心喜欢的,却又被那人扣上了这样一个帽子也不好再参与,这儿都是汉子反还给人家添麻烦,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带着大家伙儿走。
好在是大家都配合着,只向陆迟迟和楚氏告辞之后去了工地上,陆迟迟也就替楚氏一同给人道了歉,却还听到了蓝衣妇人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气音,当即又对人的印象差去很多。
*
陆迟迟和楚氏坐在桌子的一头,蓝衣妇人坐在桌子的另一头,三人大眼瞪小眼看了许久,陆迟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给妇人看的,若不是顾及着楚氏的心情,谁又会去和这蛮横不讲理的人商量事宜。
蓝衣妇人敲了敲桌子,把袖子撸了起来,上面红痕分明是掐出来的,还要亮给面前两人看,说道:“你看看,我这手可还是要干活的,叫你们伤成这样,可没找你们索赔倒是不错了。”
楚氏现时还伤心着,陆迟迟感觉到楚氏捏了捏自己的手,回去反安慰她,摸了摸她的手背,问道:“那你待如何?”
“我看那些东西倒是不必要叫我赔了。”
“那你还要如何呢?”陆迟迟发现了,这蓝衣妇人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先是她无理在先,便不怪自己要对她强硬。
“早些年里她要把房子卖给我们,我们可是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呢,那时候一家一个女子两个老人,我们这般做却是不是做善事?”
“是。”
“虽然这房子我们没住人,也没能租出去做商铺,可现在想买这屋子的人多了去了呢,我知道你们能干,赚了钱,难道还能拿原来的价钱把这地方买回去?”
陆迟迟知道这是要抬价了。自己先前和楚氏得了空去寻了这屋里的男主人,原本已经商议好了价钱,只差一个字据了,偏就是那人有事在身要离开,如今却又来了个自称他婆娘的人要做这样的腌臜事。
“那是自然,不如您开个价?”
“我看着,得在你们原来定的价格上翻上三倍才行呢!你们莫要跟我来犟,你们去找我相公的时候也有人来找我了呢,人家可是给了你们价格的两倍。”
先不论这人说得是真是假,却瞧着这嘴脸,陆迟迟便不喜欢,到底忍下,说道:“别当我不知道,那儿卖给你们之后你们便拆了里头好多东西,平日里也没有人去维护,昨日进去瞧了一遭里头可都是烂木头和网灰,买下来之后还要靠我们自己装潢,您这话说得可没有依据。”
“谁不知道你们这个生意做的俏?哪个不想来这儿分一杯羹!”蓝衣妇人就是抓紧了楚氏的心,就是知道两个人一定会买下来,如今气焰又回来了不少。
陆迟迟紧抓着楚氏的手,心中算了算钱,若是花了这三倍的钱,都可以在县里最繁华的道上盘上个小商铺了,何必还要这个地方?想着楚氏曾给自己说过的话,她也是贞烈的女子,反驳:“最多一倍半,可不能再多了。”
“呵,那便算了!”
蓝衣妇人作势要走,又用余光瞥着陆迟迟和楚氏二人竟然未来拦自己,又折返回来,说道:“过了这村便没这店了,我卖与了他人,你们再要买可就不似现在这般容易了!”
陆迟迟只想着还有没有周旋的余地,这儿可是小翠儿爹抚恤金买来的地界,却未曾想楚氏突然发了话:
“那便算了,您请走吧。”
陆迟迟和蓝衣妇人都露出了一个惊愕的表情,陆迟迟赶紧捉住了楚氏的手臂,说道:“怎得!莫要说气话!”
没想到楚氏现今却一下发了狠,用了力把蓝衣妇人推了出去,淡淡说道:“您请走吧,这房子您想卖与谁就卖与谁吧!”
门狠狠一关,一声巨响,差点儿就要夹着蓝衣妇人的鼻子,蓝衣妇人在这推力下又往后退了好几步,只气急败坏地在门外大叫:“好啊!我们走着瞧!小娼妇你勾引别人家相公,这事儿没完!”
陆迟迟还是懵的,就看到楚氏关上门后整个人都靠在了门上,对着自己笑了笑,那样好看的脸蛋,笑起来更美艳。
心里一抽,陆迟迟也露了笑,走近了楚氏,轻轻把人扒拉进了怀里,听到了咯咯的笑声,摇了摇楚氏的肩膀,调笑:“房子都没了,瞧瞧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呀!”
第32章 . 偷果 “竟是你干的!”
菜市里人群熙熙攘攘, 哪家的婆娘和媳妇都聚在一起,得了空便在一起说近来的见闻。
“你可听说了,就那个和平常不一样的饭馆里的老板娘到处勾搭人呢?我这样一想着, 你看看她们孤儿寡母的, 倒能开这样久的店,没有猫腻怎么可能呢?”
“过来, 我可跟你们说说,前些天里我才看见那个白家的相公还叫咸肉庄里的人赶出来了呀!”说话的人脸上露出鄙夷神情,说完之后还向地面呸了几口,好像是说了什么秽物一般。
“照这么说来,干脆去找那个楚氏好了?明里开着饭铺, 里面卖着肉也说不一定呢!”
“不还有个小媳妇在那帮着忙嘛?我瞧着这两个人都是狐媚子样子呢,听我家相公说这段时日生意都叫她们抢去了大半,现在看来倒是情有可原了。”
“我瞧着——”
一个女人正准备接茬,却突然禁声,纷纷散到了一边去, 往前一瞧竟是两位正主来了, 只看两人手上推着一个县里人从未见过的小推车, 上头放着筐儿, 里面都是些新鲜采购的食材,倒是省力, 不需要家里的男人来搬运。
陆迟迟能听到风言风语, 那楚氏也定然听得到, 到底要转移了楚氏的注意力,说道:“那天姐姐把那蛮横人赶出去的场面我还记在心上呢,还要叫一声姐姐威武!”
楚氏脸上红了一遭,说道:“是那人太不讲理了, 若是只欺负我就够了,非非要带上你,那我是定然忍不得了的。“说罢,楚氏还牵住了陆迟迟的手,说道:“近日里有些不好听的言语,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到底是我拖累了你。”
陆迟迟在心里发笑,明明是自己想要安慰楚氏,到头来反叫人安慰了,“何来这些拖累不拖累的?我只是怕你把这些放在心上,她们说的什么女人家不要抛头露面的,我倒是看见她们天天嚼着舌根子,再者说,我不觉得女人家就在一直呆在家里,女人家本就未输过男子,男子能做的女子也能做,想呆的话也是可以的,就是怕在家里无聊呢!”
楚氏被陆迟迟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到底拍了拍陆迟迟的手,说道:“我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到底是夫人读过书的,和我们不一样。”
陆迟迟被楚氏这么一夸反而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些可都是程远与她说的东西,到底没有再说什么。本来两人关系便好着,如今经过了这么一遭更是亲厚了起来。
两人虽不在意这些风言风语,可却抵不过那蛮横妇人的一张嘴,她到处去嚷嚷,叫那些不是工地来的客人少了不少,只是两人揭过此事不提。
楚家只有这一个后人,家里老人也老了,一切都是楚氏操持着,当初将这铺子卖给了白家人,本是因为白家和楚家有些交情在,而那白氏恶妇偏觉得是楚氏勾引了自家相公,于是才有了这桩交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楚氏知道再如何辩驳也没有用,干脆也就没有再解释。
两人推着那车往前走着,陆迟迟瞧见前头有一群人簇拥在一处,两个人本就不是爱看热闹的人,于是只略过去,陆迟迟却眼尖瞧见那是一个人被反吊在树上,全身上下都拿布套子包裹住,只露了一张嘴出来,糊着果汁的汁水。
那个人支吾着,话语也含糊,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放老娘下来,你们这群小兔崽子!”
陆迟迟只看着那院墙里头伸出来了一节枝干,上面垂着柿子。看那身形像是白氏,方要上去给人解下来却被白氏一下拦住。
看热闹的一边指指点点,一边笑,说道:“这白氏啊平日里就爱占些小便宜,这次倒是遇到刺头了哩!”
“这院墙可不是福音票行潘大爷的院子么?快去请了大爷来呀!”
“平日里要巴结潘大爷的人多了去了,她要来偷果子,我瞧着潘老爷倒是没心情和她计较的呢?不晓得是哪位侠义人士呐!我可不敢上去解了她呢!”
说着说着,还真从布套子里头漏出来了几个柿子砸在了地上,白氏可还辩驳着:“这果子不就是给人吃的?既然它没长在院子里那又怎能算是院里人的?
陆迟迟听了白氏这般言语也就走了,这事既然是与两人无关,那边也不要去管了,却没发现在两人走之后一个蜂巢竟然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楚氏这才说道:“白氏娘子她手脚不干净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不然也不会来我们这儿敲这样大一笔钱,是我们不愿意和她计较,如今便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莫要节外生枝就好。”
陆迟迟点了点头,和楚氏推着车回了铺子里,却瞧着来福、去祸还有小翠儿三人都在铺子里呆着擦着桌椅,陆迟迟先是夸了两人,从筐子里拿了买来的三个果子分给了三个人,自己进了柴房里头,才发现地上有一圈散了的绳子,不知道是从何而来。这末就看到了在背后探头探脑的来福。
来福一张小脸笑得都要皱起来,却问道:“夫人还有楚娘子,你们且看见我给你们准备的惊喜了不?”
“什么惊喜?”
“那白家的恶妇人呐!”
陆迟迟和楚氏竟是相视一笑,一起笑出了声来,想起来了那人口中说的“侠义人士”,莫非就是自己面前的这个小鬼头不成?
“竟是你干的!”陆迟迟作势要打人,却被来福一下抱住了腿弯,说道:“我就是看她不惯哩!她欺负恩人们,那我就要欺负她了!”
陆迟迟到底只是作势,只轻轻拍了拍来福的背,说道:“下次可不准这样了啊?狗咬你,你还真能反过去咬狗不成?”
来福若有所思了半天,点了点头,又一溜烟地跑开了,余下陆迟迟和楚氏二人在柴房中呆着做事。
“倒是没想到这孩子还将你我护上了?”
“我看那白氏总还是要治治才好,我看她偷果子的事也不假,正巧让来福看见了,顺手借了这个由头,只望着她那张嘴也能消停一些。”
楚氏收敛了眉眼,说道:“要真这般就好了,就怕是那人实在是胡搅蛮缠——”
话音刚落,便听到了外头传来一阵吵嚷声,陆迟迟掀开了帘子去看,只看见有一个脸肿似、似猪头的女人单手拧起了来福,说着就要给他两个耳光,比陆迟迟反应更快的是那个随行的捕快,却又在看见陆迟迟之后愣了一下,被陆迟迟用眼神制止了。
只看那“猪头娘子”大声喊了冤,说道:“官爷呀,你可要帮帮我呀!这些个人差点就要把我给弄死了哇!”
第33章 . 偏袒 “正如你所说,我与她一伙的,到……
白氏颇有要升堂的架势在, 可是这再怎么看来也只是一场民事纠纷,到底是扛不住白氏的一番胡搅蛮缠,程远将她们带到了衙门的后院里听他们陈述。
既然只是一场调解, 也无所谓跪不跪着, 程远只叫小厮们去搬了几个凳子来叫她们坐着,方要问话, 就听到那白氏说道:“莫要以为我不知道,老爷您和那人是一伙的呢!”
程远并不是不知道白氏所作所为,本来看着陆迟迟的态度不愿搭理,如今她却又主动送上门来,只手上还翻阅着书, 低垂着眼睛,轻声说道:“你便知道我和她是一伙的,还来此地做什么呢?”
程远这话把白氏噎了个十成十,倒是把偏心明目张胆地抬到了明面上了么?白氏如今倒是有了破罐子破摔的迹象在,说道:“今日你们不赔我个十两八两的, 我便赖在这儿不走了!若是你要有心偏袒我便告到圣上那去, 说你贪赃枉法。”
“你闭嘴!”陆迟迟看着程远面上没显示什么神色, 心里却是不好受, 她前些日子里说了不少中伤自己的言语,这不是明摆着在背后说程远的不是吗?如今又直接把“贪赃枉法”这四个字说出来, 程远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你叫我闭嘴?我看着你和那小娼妇在一起呆着, 怕不是靠了什么狐媚子手段才傍上县老爷的呐!妾身祖上三代为官, 难道还怕了你一个小县官不成?”
程远尽量压住心中不悦,“那你待如何呢?”
“我要找个公平的,明事理的人来评判!”
“那便找衙门里与此事无关的师爷过来罢。”程远说罢起身站在了陆迟迟的身后,手也搭在了陆迟迟的肩上, 淡淡说道:“正如你所说,我与她一伙的,到底评判也有私心,怕只向着内人。”
陆迟迟被程远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下,里头的小鹿只怕就要撞死在心壁上了。
白氏却骂道:“呵,你们也都是一伙的。”
“那你可有人选?”
“去找县里的教书先生,谁人不知曹老先生!”
程远点了点头,那白氏妇人口中的曹老先生便是这临桥县上有名的老先生,程远上任时也曾去拜见过几回。程远自然知道曹先生为人公正,却不知道白氏为何执意如此,想来应该无妨,于是也从了,反倒要安慰陆迟迟,却没想到陆迟迟现今也来了气,说道:“赔便赔了,算是买她出丑了一回,这个乐子倒是平日里有钱也买不来的东西!”
陆迟迟鼓着腮帮子说这气话,一下把楚氏逗得乐开花,手上还牵着来福,来福差点就要哭出声来,只说道:“夫人,是来福连累了您。”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便开心着呢!”
程远就这样在一边看着,实在觉得陆迟迟可爱得很,到底走去了她身边,凑到了陆迟迟耳边,说道:“有我,莫怕。”
*
白氏一路上走着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好似是已经胜了这官司一般,那曹老先生原先可是教过自家孩子的老先生,情谊深得很,到时候自己再塞些钱给老人,他又有什么理由不来帮自己的呢?
才想着,白氏竟然忘记了脸上的疼痛,甚至还呼朋告友,一路走一路诉说自己的冤屈,如今正是饭店之后,多少人正在门口聊着天消着食,这般有热闹看就急忙跟了过去,等到了曹老先生家里的时候,门口已经聚着了一圈人。
开门的是曹老先生的夫人,才一开门,白氏就像一下失了骨头一般跪在了老夫人的脚边,说道:“妈妈欸!您女儿受了欺负呀!快去找先生来替女儿申冤呀!”
老夫人早些年间就得了耳疾,平日里也只呆在家里,现时突然被人攀了亲戚一下子也失去了神智,问了好几句“你来做什么?”,这般,白氏也就把方才的姿态又重复了好几遍。
本来陆迟迟也不该因为这个才好笑的,看着那白氏脸肿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曾在了老夫人的衣角上,等到人群里有人笑出了声之后自己也掩面笑了几声。
曹老先生也是一个潜心研究学问的主,如今突然有人来求他主持公道,本要推却,却看着自己家门口已经有这样多的人了,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曹老先生端坐在上首,只问道:“白氏,你又何罪去控告程氏和楚氏二人?”
“回禀老先生,她们教唆混子来把我吊在树上呀!还……还唤了蜜蜂来,您瞧瞧,我这张脸可还要的不要得?”
“无事无事,人以诚/心而美,又何必去计较这皮肉之美?”
白氏原想求个认同,却被老先生这话给堵住了,原是那老先生说自己不好看么?到底是有求与老先生,没表现出心中不满。
“那小娃娃,你是如何情况?”
“那绳结是我做来和小伙伴们戏耍的,谁知道她为何会往那样隐蔽的地方走?”
“你胡扯!分明就是有意报复!”
曹老先生脑子都叫这尖锐的声响给叫懵了,急忙叫停,说道:“有意报复什么?”
来福抢先去说,“她无理无据的便去给我两位恩人扣上些难听的名号,实在是毒妇!”
曹老先生翻阅了有人送上来的文书之后才抬头看了看白氏,说道:“那你说得可都是真的?恶意诽谤污人清白按照我朝法规来说可是要查处入刑的?”
白氏被人一问却又虚了,说道:“没有没有!我从来未说过!那便是这小兔崽子刻意报复我,我可没有主动伤害他呢!”
“那你可能回答,你为何会走在这围墙边上?那处巷口狭窄,并不适合人行走。”
“我!”白氏一下哽咽,难道还真要说自己准备偷果子的事不成?那岂不是把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只强调着:“我不管!我不管!到底叫我难受了!不赔些钱怎么叫我好受?”
曹老先生也像是烦了一般,“可我瞧着你并未受多重的伤,也并未有钱财上的损失,若你执意要如此,那便叫那孩子也跟你一同绑在树上可好?”
此话一出,倒真像是在哄小孩一般,人群里爆发出了笑声。白氏心里也懊恼着,本来以为曹老先生会帮自己的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又不愿意让自己吃了亏,说道:“那我还被蜜蜂蛰了!”
“那蜜蜂尤其是人能控制的?当时在场之人可曾见过是有人私自打落了蜂巢?”
“回禀先生,没有呐!”
“白氏,你看。”
“那我不管,那你也叫那小兔崽子在树上吊着,有蜂来便只吊一个时辰,没蜂便两个时辰好了!”
来福一听就往陆迟迟怀里缩,陆迟迟也皱了眉,竟不知道这妇人心肠如此歹毒,她至多不过吊了一盏茶,却对一个小孩这样下狠手。陆迟迟站了出来,说道:“我们教导无方,到底是我们的错,那我们也愿意出了您要的医药价格,只求您能饶过这孩子。”
陆迟迟已然放低了姿态,却没想到白氏竟然要蹬鼻子上脸,说道:“呵,今日我必定饶不过这小子,钱?我还缺这些钱吗?”
陆迟迟气得发晕,只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从门口撞了进来,那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就要把白氏拉走,说道:“你不要这张脸我还要这张脸,还不快跟我回去?”
“好啊?你是不是嫌弃我老了,现今酒来维护你的小情人了?看见你的小情人被我抓住了你心里便有了想法,是也不是?如今我都快胜了,你倒来了!”白氏尖叫着要甩掉男人的手,那男人却要强硬把白氏抱起来往外走。
陆迟迟定睛一看,那不就是白家的老爷吗?现时那儿都快打起来了,看热闹的人也把目光都转向了那边,陆迟迟愣在了原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人群里头避退出来了一条人走的小道。
只见一个衣着华美的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面皮极白,留着一缕山羊胡,后头还跟着几个拿棍子的小厮。
人群中响起议论声。
“这不是潘老爷吗?”
“这……这倒是稀奇呢!”
潘深只对着程远还有座上的曹老先生各自鞠了一躬,却又把目光转向了白氏,问道:“且听闻着是你要索赔吗?”
“是又如何?”
潘深没有管白氏的回答,却又将脸偏向了程远,问道:“还望官爷解答,是否是窃取的钱财数额到了一个点便可以升堂判罪了呢?”
程远虽与潘深不相识,只知道他是经商之人,身上也透露着一股儒商之气,现时来到这里怕是又变故,笑着说道:“是。”
“那如今小民便来报官吧,却是那人偷取了小民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
人群里的人怕是到死都见不到这么多钱,一瞬间草堂里头只听得见吸气的声音,再就是感叹那潘老爷有钱,再就是想着那白氏竟然这般胆大,竟敢盗取这样多的钱财。
潘深说完之后还怕程远不信,干脆撩了袍子跪在了地上,“还望老爷给小民作主!”
第34章 . 柿子 “我的傻迟迟呀。”
白氏几乎是被白平架着送去衙门的, 本来只想一走了之,到底在这样多人的注视之下把自己家里那妇人带走。
白氏未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把头凑到了白平的耳朵边上, 说道:“相公, 你莫要怕,那姓潘的不过是个经商的贱民, 怎么抵得上我们家里做过官儿的,想我太爷爷出行的时候皇帝都要礼让三分……”
白平也无力去与白氏争辩,也不知道这妇人犯了哪门子的癔症,竟然总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最多有个远的不知道到哪里去的亲戚在城里做马夫, 看着身边这样多的人,生怕这人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一只手捂住了白氏的嘴,“你闭嘴吧你!”
很快就到了衙门,现时是潘深要状告白氏, 两方人就这样跪在堂两侧, 程远换了衣服来坐在上头, 陆迟迟和楚氏牵着来福小翠儿到了一边站着, 第一次看见程远这身装束,觉得他面上神采亮的自己眼睛都快睁不开, 实在是做官的料子, 先前在宝塔镇上实在是耽误了他。
“原告你有何冤屈?”
“禀告大人, 小民家中种了一宝树,虽是常见的柿树,常言而道,物以稀为贵, 这柿子树奇就奇在每年只结二十有一果,果果大如圆盘,皮薄肉厚,入口香甜果味醇厚软糯可口。”潘深说到此处庭中已经传来了咽口水的声音,他又接着说道:“本来这打算送去州中大人府中作贺礼的,如今已经约好,又怎么能反悔?若大人要看,小民可将字据送与大人过目,上面有小民专程请来估算的市价。”
程远看着潘深,问道:“那你又如何将罪责放在被告头上呢?”
潘深对着白氏轻嗤一声,“那柿子要长那儿又不是我们人为可以决定的,小民瞧着这次他长到外头去了,却叫个下人在墙檐上贴上了告示,禁止采摘,可多少人看见了,她竟然还去采摘,甚至是说这就是她的东西,这般说来我还要感谢那小友呢,若不是那小友,怕是都要遭殃了!”
来福突然被人点了名字,朝陆迟迟递去了眼神,脸上还浮上了两团红,陆迟迟作势揉了揉来福的脑袋,想着这大抵是无心插柳。
程远收集了罪证,又去和白氏沟通,问道:“你可有要辩解的地方?”
“他这样说,谁知道是不是是他的一面之词,一介行商贱民又怎么能和官爷勾结上,到底是官商勾结!你向着他说话,却不知道已经得了他多少好处,我要彻查!彻——”
白氏红着眼睛控诉,话没说完,就被冲上去的白平一把捂住了嘴,直接跪在了白氏身边,低头说道:“我们认下这个错,还请老爷秉公办理,我们愿意做出赔偿。”
程远皱眉,这并不是实际的金额并不足以量刑,最多也叫人在牢狱里待上几日有人出面保释便可。总觉得事件有些奇异之处,而不对在哪里也一时无法查看出来,只能去问潘深,“原告意下如何。”
潘深面上先是惊异一番,才恢复了原来的面容,“小民无异议,全凭大人您作主。”
潘深所言本就只是一面之词,说是价值不可估量可也就卡在了这个点上,怕是只有金柿子才能值他口中的那个价格。
程远沉吟片刻最后还是将潘深口中所述金额调低了些,自有自己的思量。偷窃频发可是这处人心败坏的表现,白氏心中还认为判决不公要上诉需要做出相应的惩治,白平又主动担下了罪责。只看着白平家中并不贫困,充作杀鸡儆猴之用。
庭毕,人也作鸟兽散。衙役带上白家人去衙门里头按下字据记上文书,潘深也要走,程远却派了小厮去将他拦下。
潘深倒是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般,在面对程远之时只是谦谦跪下,程远受了潘深这一拜,复而将人扶起,问道:“你可知道官商勾结该当何罪?”
程远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没有表情,却再说完之后抿唇微笑,“多谢您今日出手相助,只是作事犹需公私分明,这个人情,我会还,可是有些东西总要调查出来。本官新来此上任,并不知晓这儿的人情世故,并未来得及调查您身后背景,所以才将您私自留下,还望您见谅。”
程远在京中,京中官商犹且勾结成性,曾经也尝上书,可总归是动摇了许多人的利益,不能轻易连根拔起,后来换了个思路,先去其枝干再去挖其根本,从地方到中央,能减去许多麻烦。
自己说的话倒都是真的,此次来临桥县大多暗线都在关注着商贸路径,较少关注在县中居民身上,不过就在潘深过来伸冤之时,暗卫便已经奔赴州府探看情况。
潘深被打了一棒子又被给了一颗枣,面上不露羞耻之色,说道:“这件事并非是小民想要逞能,现今想来也确实是莽撞了些。内人是州府中人,曾患恶疾,小民不在夫人身边,乃是太守夫人帮扶了夫人,将她送至医馆中。如大人所见,小民经商,到底是有些家底,准备去拜会却被付太守拦在了门外,倒是知道太守夫人爱吃柿子……从此去送柿子倒成了惯例,聊表寸心。”
程远默默听着,其人所述与暗卫传来消息相差无几,倒真是证明了此人是个心肠热烈胸怀坦荡之人,到底有些动容,这末才说道:“而这次你又待如何呢?”
“大抵少了两三四个,家中内人和太守夫人度过彼劫之后早已经是知心交集,想必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呢,到底不是果腹之物,尝个甜嘴罢了。多谢大人您关照了。”
程远未再说什么,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潘深才一出衙门口就有两个小厮跟上,家仆上去问道:“咱们已经和太守大人关系这样好了,您作何要对那个县官这般用心呢?我瞧着他对您也冷漠哩!”
“这话你今后莫要再说。”潘深并未回头,只大步向前走着,“此人非池中物,气质与常人不同,今后怕是能飞得比那太守更高些。”
“是小的鼠目寸光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老爷责罚。”家仆眼睛溜溜转了转,问道:“那老爷,我们也要去给这老爷一些好处不成?”
“不必。”潘深心中自有打算,正在思索着这想法的可行性,却看见了心中所想的那个主人公就急急地往自己这儿走来了。
陆迟迟并未跟着楚氏一同回去,方在后头帮着程远整理文书,略略听了些,又征得了程远的意见出来和潘深对话,顾及着仪态,小步快走,脸上已经是红扑扑。
“夫人您不必多礼。”
“我且问您,您何日要将那些个柿子送去太守府中呢?”
“不急的。”
陆迟迟只是听了那故事便觉得动容,如今又听着潘深这样说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悄声说道:“若是要摘柿子自然要摘快成熟了的,我虽未出走过远处却也知道路途遥远,要等到路上让果子慢慢成熟,大抵就是这两日了吗?”
潘深看着陆迟迟一双眼睛里面满是真诚,才笑了,“您说得没错,明日请早在下便与夫人一同去了。”
“若是……”
“夫人您想说什么便说,鄙人洗耳恭听才是。”
“您莫要笑话我,若是觉得我冒犯了您就与我说明了,我虽然手艺不精却是很想帮帮您的,也会做些小点心,既然太守夫人喜欢吃这柿子做的点心,我也有些妙招可以帮帮您,您若信我,就在明日清早上过来这儿拿吧!”
*
陆迟迟主动但下了这个活计,只想着多做补救就好,若是好的话便好,不好的话也不至于坏到哪里去,姚氏以前总是咳嗽,柿子这东西便可以清热润肺化痰,陆迟迟总换着法子去做些点心好让陆淮也吃得下。
陆迟迟打算明日早起去做这些事,现时就在自己房中修补着衣物,破旧的地方只需绣上花纹甚至比以往更好看。绣着绣着,陆迟迟的心就飞了,等到再回过神来已经有了红点点落在了布料上。
不敢耽误,陆迟迟拿了一张手帕包住了自己的手就往程远房中跑,正准备敲门就和刚刚好打开门的程远撞了个满怀,陆迟迟正准备做出反应就感觉自己被人整个捞了起来。
程远那样平和的面上浮上一层唤作焦虑的粉色,细心问道:“可撞疼了?”
陆迟迟摇了摇头,问道:“你呢?”
“你这样的一个小身板又能把我撞得多疼?”程远打趣,入秋了外头霜露重,程远又把人迎进去,说道:“怎么了,来寻我做什么?”
“我想问你个事儿。”陆迟迟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扭捏。
“好,为夫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迟迟咽了咽口水,小声问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与我算官商勾结吗?”
陆迟迟说出这番话后周围一下变得沉默起来,陆迟迟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跳得快得过分,想起来今日程远那样严肃的表情,难不成他一直无视着法令纵容着自己?自己又给他添上了这样大的麻烦?若是有一天事情败露了,自己还好说,那程远会不会就不能再做官了!
天人交战了好久好久,陆迟迟却突然听到了程远的一声笑,那张原本看着别人时都紧紧绷住的脸突然舒展开来,温声说道:“我朝法规中并未不允官中人家经商。”
“可怎么说来,你是官我是商。”
“我的傻迟迟呀。”程远轻轻拍了拍陆迟迟的脑袋,说道:“官商可不能引发灾祸,勾结二字才是此规的重点。”
“那敢问夫人,你我勾结在何处?”
第35章 . 恶妇 “做干净。”
“你想着什么呢, 却看着你心不在焉的!”楚氏走近了陆迟迟,才只是轻轻拍了一下陆迟迟,陆迟迟差点儿就要像只兔子一样跳起来了, 用手抚了好几遍胸口, 还不忘用手拍了楚氏一下,说道:“你莫要吓我呀。”
楚氏甘愿受了陆迟迟这几下轻拍, 才说道:“好好好,我不吓你!现今我看着你闲着又不愿意和我说话,我还怕是我配不上与你说话了呢!”
“我哪儿这般了,姐姐好,姐姐妙, 姐姐莫要怪罪我!”陆迟迟拉住了楚氏的手。
距离那晚上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了,那日的对话还有程远的神情却一直刻在陆迟迟的心上,他那样一问,陆迟迟的脑袋瓜子里竟出现了“以色待君”这样的词,一瞬间想把自己自己的脑袋给锤了, 把里面那些个话本子全部掏出来!最后更是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只是自己跑出门的时候绊了一跤还被人扶起来的行为还历历在目。
陆迟迟狠不得在地上挖一个坑把自己埋在里面。陆迟迟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双腮, 心里想着自己可不能再这样想下去, 不然还做不做生意了?
正想着,有个汉子走向了柜台, 问道:“娘子呀, 你们可没事吧?我瞧着你们闭店了好久呢。”
“怎会有事呢?”陆迟迟挽住了楚氏的手, 眼里是奕奕神采,原本狭小的饭铺变作了有原来的三个大,堂子空旷了,看什么都整洁了许多。
白氏的罚款总要上交, 急用着,贱卖了许多地产,摸着良心去说,这处是白家人完完全全不重视的地方,卖出的价格甚至更低了,陆迟迟和楚氏商议了一番,只在原本和白平定下的价格与贱卖价格中间取了个中间数,这就把这个地界盘下来了。
“你们倒是会做生意,刚刚来的时候那么小点,又跟别人开店开得不一样,如今都做得这样大了。”
“也多亏了你们照顾生意呀。”
“我们也快走了呢!”黑脸挠了挠脑袋,先是撇了楚氏一眼,才接着说道:“修好了路兄弟们就要散伙了,回家歇息着帮着老母亲种种田,若是再有工要做就去其他地方。”
陆迟迟眨巴眨巴眼睛,心里有些难受,只说道:“走之前就要我们请大家吃一顿饭吧,到时候麻烦黑大哥接应了呢。”
“哪里好意思麻烦娘子呀,你们多不容——”
话未说完就听到了来福那稚嫩的童声,说道:“你不准进去!”
陆迟迟抬眼一看,才发现来福双手叉腰站在了门口,颇有小主人的模样,外头站着的便是那白氏,白氏面上突然浮上了笑,说道:“怎么,过来给你们送生意来了还要拦着客不成?就算你要拦着我也不要拦着钱哇!”
来福回头看了看陆迟迟一眼,而陆迟迟也愣愣,只偏头去看楚氏,楚氏对着陆迟迟先摇了摇头,陆迟迟刚刚要出声赶人走,结果又被楚氏拉住,说道:“好生招待着,偏不信有人会这样不长教训,我们以德报怨了倒显得我们大度,赶了她怕是以后赶了好些客的。”
陆迟迟听懂了楚氏话里的意思,因为白氏的那些话惹得城里许多人不敢来了,正因为那场官司这才好了好多,如今又刚刚得了黑脸说的他们马上要走了的信……
陆迟迟走上前去牵了来福的手,笑着鞠了躬,“小孩子不懂事,您进来吧,您也知晓的,这儿并不设置小二伺候的,还要您自己招待好自己了。”
两边隔着的墙已经叫人来砸通,白氏自己端了盘子就坐在原先被盘出去的大的那块地方的椅子上,时不时扫了眼风到陆迟迟和楚氏身上,两人虽觉得奇怪也只不敢表露出来,只在私下偷偷猜测。
白氏吃完之后笑着和人走了,却在走出了那个门之后脸上露出了漠然的神情,甚至于发出了一声冷笑。
*
“这就是两个人的样子,你们仔细看着莫要认错了。”白氏丢了两页纸在桌上,抬眼去看面前的几个汉子,“那个粗壮些的丫头是会武功的,似乎也还有些关系,你们悠着点,主要是那个狐媚子,随你们处置。”
“倒都是妙人呐!”说话的那人脸上有一道竖着的疤,有些刺眼,眼睛珠子转了转,说道:“多少钱呢?”
“给你们送来了这样好的人你还要给我商量价钱?”
听到这般说辞,刀疤男子笑了笑,把那两页纸推了回去,说道:“按照你们汉人的说法,我们做人做事都该公私分明呐,姑娘家我们怎么会缺?您也知道我们做这一行的最近生意不景气。”
“你们商议个价钱吧,多了我便不找你们了。”
几人叽叽咕咕了许久,白氏从砖砌的小屋里出去了,深吸了几口气,只觉得舒畅,自小到大还没人可以叫她这样吃过亏,那两个女子怕是能着,本来一个狐媚子自不用说,现在还来了个到处攀关系的粗使丫头……更是那姓白的还维护她们贬低了自己,这是把自己的面子丢在地上踩呐!
那些个汉子可都是吃人肉喝人血长大的,徒有一幅汉人的模样,可骨子里就是养不熟的狼,就算是会武功那又怎样?难道还真能维护住了这样多的人?既然别人不信自己说的话,那就让这个成为事实,这才能狠狠打了她们的脸哇!
白氏这般想着,嘴角更是翘得高,这面子啊还是要靠自己争取过来的好。
*
“娘子啊,我怎么瞧着这壶里装的东西没有味呢,你们倒是会做生意啊,拿水当酒卖,好厉害的把式!”
“怎么可能?”
陆迟迟正在那拖把擦着地,却听见了那桌上的男子们在说着闲话,下意识地先去答,被楚氏拉住,陆迟迟皱了眉头看了那群男人,不是没有找茬的人,只是寡不敌众,对方又都是男子,趁着两顿饭之间的时间过来,现时铺里只有他们几人,各自买了饭却把桌子都凑在了一起。
陆迟迟定了定心神走过去,接过了酒壶,说道:“那我去给你们换一壶来,怕是这酒放的久了,挥发了好些。”
“好呢!娘子您是好人呐!”
不一会儿陆迟迟又端了酒壶过来放在了人的桌上,先是看了看面前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子,以前倒是从未见过这号人,不过陆迟迟自己也不太确定,毕竟自己并不记人的脸面,现时还是不能将衙门里那些衙役的名字和相貌对上号。
陆迟迟往一边走了,却又听见了那些男人叫道:“我算是明白了,你们店里将酒卖得这样贱,怕是本就有利可盈,莫不是所有的酒都跟你送来的一样寡淡呢?”
陆迟迟皱了眉头,暴脾气上来了,说道:“我们的酒都跟别人的酒一样的,若是您觉得不一样,自可以去找衙门纠察,里头可有管我们的人。”
“小娘子你莫要对我们发脾气呀,我们是乡下来的喝的土酒,本来就比这个读书高些呢,照你们这样说的话,那我们倒是贱肚子,装不得您这儿的好酒了?兄弟们呀,这两个小娘子高傲着呢,别处的店家可没有这样看低我们的。”
陆迟迟不愿意和人纠缠,却也没想到楚氏会突然往前走去,筛了一杯酒给自己喂了进去,说道:“这酒本就如此,没有兑水过。”
“你再喝?”
楚氏也就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陆迟迟上前拦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楚氏脸上浮起的红晕,把人挡在了身后,眼看着那刀疤汉子站了起来陆迟迟想都没想就直接把面前的桌子踢翻了,和这个桌子倒地一起发出巨响的还有自己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门被人关上了。
陆迟迟把楚氏互在身后,大叫着:“来人啊!”
只看着那刀疤男子慢慢逼近,脸上竟还有些得意之色,从容不迫,“程娘子,我知晓你与那官爷有联系,我也不愿意碰你,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今日我总要捉拿了你身后的娘子,若是您执意要拦着,我也没有办法。”
刀疤男子也就是刻意选在此事,第一是两人都在此地,第二是依照白氏所说,那程娘子性子烈,可不会轻易放弃,正好一并教训了,第三是白天来更加证明了自己的强大,兴许根本就不用动手,他们就妥协了。
陆迟迟从腰间掏出来了一个短小的刀,直接摆在了自己和刀疤男的中间,又说道:“姐姐,你抓紧我了。”
只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嚎叫,后头遭受了袭击,楚氏就这样被人直接拉走,陆迟迟要去追,却又被刀疤男锁住了手,一时手上顾不上轻重直接将匕首扎进了男子的手臂里头,顿时血喷涌而出,刀疤男吃痛,扬手要打,可是却发现自己整条手臂竟然被齐齐砍断。
陆迟迟还来不及惊诧,眼睛就被突然照进来的光给照得咪了起来,就看见一个穿白衣的男子将那个刀疤男直接定在了墙上。
程远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刀疤男还在挣扎,在近距离看到了程远的脸之后像受了莫大的惊吓一样,突然静默。程远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直接卸下了面前人的下巴,本准备抽出那柄插在刀疤男左肋上的刀,终究是顿了一顿,嘴近乎是贴在了那人的耳边,小声威胁道:“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死。”
紧接着,门外又飞进来一拨人,为首一身黑衣,在看清了里面的情形之后直接抱起了楚氏,眼角猩红,命令,“给我做干净。”
第36章 . 思安 冷便添衣,饿便加食。
程远就算是百般筹谋也绝对能不算作是只手遮天, 只视作保险略微查了查楚氏的身份却没有想到她竟是江南富商刘府家的女儿,虽是庶女,可如今掌管刘氏产业的却是她的亲兄长, 刘思衡。
而自己从未与他交际过。
程远思索着那些被自己遗忘在边角处的记忆, 意识到这人物也是近不久才上位,这位通房庶子倒是个果断人物该有些手段才是。
先是坐在上首处的程远细细看了刘思衡一番, 这才走到了人的面前对人鞠躬,说道:“有失远迎,也多谢刘公子愿意将那些人交给本官,本官自然会还您一个公道。”
方才刘思衡带来的那些人正准备动手却被面前这个县官拦住,刘思衡强压下心中不悦, 却瞧见了程远身上的那股气势,顿时生出同类之意,看到了那刀疤男的后果之后,刘思衡更加确信面前这人是个狠毒人物,是故也同意将那些人交给程远, 正是因为他也知道, 若是自己不同意, 那人也有法子让自己同意。
刘思衡随即站起, 单膝跪在了地上,说道:“感谢您还有夫人这些时日里对舍妹的照顾, 这些恩情刘某无以回报。”
“我也不再耽搁您了, 可曾安排好了住处?”
“多谢老爷关心, 自然已经安置结束。”刘思衡抬眼看了看程远,瞧见他脸上神情,复而说道:“那小民就先退下了。”
“现时令妹正与内人共处一处,本官会派人带刘兄去。”程远笑了笑, 又停顿了半晌,继续说道:“在下也有一事相求,方才那事,还希望刘兄能帮在下瞒下,自是不胜感激。”
刘思衡愣了一下,才知道程远意所指,点了点头鞠躬离开。
等到刘思衡走后程远的表情才恢复至了平日的冷冽,默默走进了地牢之中。
刘思衡跟着程远派遣的小厮一直走着,才在门外就听见了楚氏的声音,分明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还似乎是在安慰人,那程远的夫人似乎和他不是一类人,天真得很,也跟着去安慰楚氏,两个女子在里面叽叽咕咕说了半天,刘思衡也就在外头饶有趣味听了半天,终于敲门进去。
方才程远携了陆迟迟回衙门,刘思衡也就抱了楚氏跟着一起来了,两人在路上皆是安慰,也还是没能把两个女子眼中的惊惧给抹去。刘思衡得了允准进去之后才瞧见了那两个人竟是像看开了一般,也不知道到底得出了些个什么结论。
门开着,刘思衡隔得远远的,说道:“夫人勿怪,小民也是一时护妹心切,才见了血光,惊扰了夫人,还望您谅解。”
陆迟迟看了看刘思衡,手下意识地铰紧了衣服,说道:“无妨的,无妨的,要不你们先聊着,我……我回避一下?”
陆迟迟方要走就被楚氏一把拉住,三人一时形成对峙局面,陆迟迟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坐回了楚氏身边。
刘思衡这才轻声说道:“是哥哥来迟了,哥哥让你受苦了。”
楚氏却又松开了陆迟迟的手,脱离了坐椅一下跪倒在了刘思衡脚边,说道:“兄长对妹妹的好妹妹不敢忘记,自幼到今,每逢危机之时皆是兄长替我挡下那些剑锋利齿,妹妹也不敢想,方才若不是兄长及时赶到,妹妹该如何自处。”
说至此,楚氏早已经声泪俱下,“可是妹妹此生以冠楚姓,断然不敢与兄长一同回家去,妹妹无颜见父母。”
陆迟迟被楚氏的一番话惊吓到说不出话来,复又听到男人说道:“父母早已享极乐,你又有何不敢见的。”
此话所含情态竟不似此人口中言,与方才的温润形象好不一致。
楚氏复言,“我与楚公子育有一小女,正于垂髫,唤做怀玉小名翠儿,妹妹怕无力抚养,若是兄长愿意便将她接去,就好似安安常伴君侧。”
刘思衡红了眼角,问道:“你又如何知道我会待他好?”
“哥哥宅心仁厚——”
楚氏话未说完就被刘思衡打断,“我不想与你当着外人面谈论这些。”
“她不是外人,她是我的恩人。”楚氏叩首,“还请哥哥回家去吧,不管哥哥何时与妹妹说这些,妹妹的回答都是这个,妹妹已为人妇,已是楚家人。还望哥哥今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冷便添衣,饿便加食,也要……好生对别人,如父亲说过的那样做事要沉稳,莫要惹祸才好。”
刘思衡竟一时没有言语,对着陆迟迟鞠躬,也没有扶起楚氏就离开了屋子。
陆迟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地上凉赶快扶起了楚氏掏了帕子给人拭泪,一时间好不心疼,“哭什么呀,你兄长都来了呐,我竟不知道你竟有这样好的兄长,你不愿意回去便不回去,自己开心才是最好的哇!”
楚氏更加动容,说道:“是啊,我竟有这样好的兄长。”
楚氏原名刘思安,虽是出身在江南富庶人家却只是一个通房小女,待到亭亭之时也正是父亲发展西域贸易之时,也就逃不过为了家族联姻的命运,也曾抗争过,而结果是被家人绑在了房间里,就在楚家人来的前一夜,有人夜闯闺房,那人竟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亲兄长……
他越向自己述说爱意,楚氏心中就更多一些哀凉和惧怕,又如何敢说。到第二天竟然也同意了出嫁边陲,忘不了的是兄长送离自己时候的那眼神,从此也就再也不往来。楚家人待楚氏很好,楚氏也尽力替楚家操持事宜,后来却是横生变故,家大业大的楚氏一夜败落,楚氏只将二老当作自家父母服侍。
直到小翠儿出世,比平常小孩聪明许多,长至这样大也不见有痴呆之形,楚氏也才知道自己与那人并无血缘之系,庆幸自己当时未将这孩子一碗药送走,心中却更加对不起楚家,尽力维持楚家家业。
却不知道他会突然来。楚氏也想清楚了,大抵是母亲之前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才去外头抱来了个男婴。楚氏衰败与他脱不开关系,自己却也无能为力;接手本家产业,也证明他将自己念在心上。可是这又如何,也许也更是因为他非刘氏之人,自己才更不能回去,只能将他的骨肉还给他。
到头来,这些情绪只能自己咽下,只能对着陆迟迟说一声,“妹妹我冷,你抱抱我罢。”
陆迟迟轻抚着楚氏背脊,竟像哄小孩一般哄着楚氏,也不敢去提及楚氏所提送走小翠之事,只怕是牵动楚氏心中苦痛,到底想着之后若是有机会要劝劝楚氏回去才好。
*
陆迟迟将楚氏送回了屋里这才回了自己与程远的家里,他似乎还没有回来,陆迟迟也就发起了呆,本以为瞧见了程远不一样的模样,才知道那事都是楚氏兄长做的,只当是自己晃了神,却觉得那风姿神威,实在是英气逼人,他总是来得这样及时。
程远才从地牢回来,心里也是自责,自己正在着手调查着白平有了些眉目,却少见了暗卫往回传来的饭铺的消息,心头微动觉得有些不对,才赶到饭铺之时那些暗卫竟然都中了迷香,正午时分那饭铺门却紧闭着,一时不管不顾直接破门而入,直接拔了门口那小人腰间佩刀就砍了那人右臂。
事后才想到陆迟迟在那里,先安慰了人的情绪,之后却不敢见人,直到把此事摆脱给了刘思衡之后,自己才想着是不是还有自己补充的机会。
自己怕陆迟迟害怕自己,更害怕陆迟迟受到伤害,自己曾想过将陆迟迟送至京城保护起来,又怕伤害了她一腔兴致。不过现在想来,若是可以,大抵告诉了陆迟迟这些事也无妨。
程远做好了思想准备往里头走,才发现陆迟迟竟然就那般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程远叹了叹气,去寻了衣服来搭在人的身上,却没想到自己的动作竟然惊醒了睡着的陆迟迟,一时动作顿住。
陆迟迟只觉得自己在做着梦,看什么都不真切,只觉得有个仙人凑在了自己身边,时时刻刻保护着自己,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那人是程远,才觉得更不真切,更像在做梦。
“今日叫你受惊吓了。”
“没有呀,多亏你来了。”陆迟迟看着程远,也想起来了那次他救自己的模样,是他当掉了自己的玉佩才把自己赎回来。
陆迟迟想着想着,才发现这动作有些亲密,他这样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就好像把自己抱起来了一样,若是再贴近一些都能和他脸颊贴在一起了,陆迟迟急忙推开了程远,偏头说道:“今日也要多谢谢刘公子,你可要好好惩治那些奸人,替楚姐姐讨回公道才好。饿了吗?我去给你做些饭来。”
程远无奈,只由着陆迟迟离开,却又在仅有一臂之距的时候拉住了人,陆迟迟仓皇回头,程远方才说道:“再过几日便有你想看的灯会了,那日同我一起去,可好?”
第37章 . 商铺 “君子远庖厨!”
陆迟迟未想到自己的托词浑话却叫程远记在了心上, 一时心下大窘,想到今日街上确实是已经挂上了灯笼彩带,早早有了中秋的气氛。
低头便能看见程远那双眼睛, 就这样一直看着自己, 陆迟迟没来由的觉得心跳快了好几分,只匆匆答了一声好便跑开去了厨屋里, 程远也就跟去,又被陆迟迟拦在了厨屋外头。
陆迟迟平日里害羞,这时候胆子倒大,说道:“君子远庖厨!”
程远哪能同人计较,竟也不顾什么君子理解就直接从门边的缝隙里走了进去, 才说道:“远了庖厨还是不是君子我不太知晓,却只知晓若叫家里夫人累着了才不是君子所为。”
陆迟迟的圣贤书全是和程远学的,如今程远不遵守了,自己又只是一个三脚猫,再者说与自己对战的又是程远, 陆迟迟再怎么倔也只能缴械投降, 由着人和自己一同做饭。
到底是看着程远在烟火气里忙碌的样子, 心间又是一暖。
*
即使是程远也未曾想到刘思衡会这样快的离开, 实在是顾及不上许多事只能前往践行,却看着与他一起走的还有楚氏身边的那个小孩。
小翠儿被刘思衡牵着, 本是听从母亲的话跟舅舅一同去江南玩耍, 却迟迟等不来母亲, 顿时一双眼睛就汪了眼泪,只在耸动人群中寻找着楚氏的身影,到底哭出了声来。
刘思衡对这个小孩是极其厌恶,却又知道这是楚氏的骨肉, 到底不敢打骂,当着程远的面也只是去轻哄,说道:“你娘亲过几日便来家里寻你了,不必如此伤心难受。”
楚氏也是这样和小翠儿说的,是故小翠儿也就停下了动静。程远相送之际虽觉得有些奇怪,到底也是没有戳破,有些事能查到,但是不必去查。
于此同时在堂屋之中,楚氏也是掩面而泣,既是叹身世浮沉又是哭骨肉分离,陆迟迟不懂楚氏心中所想,只觉得本来刚强的女子就在小翠儿走之后一下子失去了可以立住的依靠,变得空空起来。
陆迟迟只抱紧了楚氏,轻揉着人的背,才说道:“若是不舍就前去送送,虽不晓得其中缘由,却看你这样难受,我心里总是不舒畅。”
“不去送了,若是去送,就送不走了。”楚氏这般哭着,陆迟迟瞧见了门口两个小脑袋在那里探来探去的,只把来福和去祸叫了进来,两个小娃娃面面相觑。终是来福握住了楚氏的手,说道:“等我们赚钱了就把翠儿妹妹接回来,翠儿妹妹走了,换我和妹妹照顾娘子,等翠儿妹妹回来了就是有大学问的人了!”
楚氏看着两人心头难受,除去陆迟迟又还有谁能教他们说这样的话,只能咧出一个笑来,揉了揉两个小娃娃的脑袋,说道:“小鬼头,你们若是好好读书也是做大学问的人,以后却像老爷一样做官去,你翠儿妹妹还要仰仗你们呐。”
这般一说来,来福还有些害羞,扭扭捏捏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话。
只听到门口传来了马车的声音,楚氏听到了,知道这是程远回来了,也就意味着刘思衡和小翠儿已经上路了,强打着精神站了起来就往外走,陆迟迟急忙去问,“你做什么去?”
“傻娘子,那饭铺可还开不开了?生意做不做了?银子挣不挣了?”
楚氏这三个问题这样一砸在陆迟迟面前,陆迟迟也还懵了,又听见楚氏说道:“且还教着来福跟我说要与我一同赚钱呢,怎得现在还要偷懒了?”
陆迟迟一愣,这末想着要楚氏分些心了才好,于是也就跟着楚氏一同往外走,正好又遇见了回来的程远,三人间打了个照面也就别过。
到了饭铺里,陆迟迟和楚氏两人一刻不停地开始收拾里头,叫了来福去工地上报信说今儿这儿开业了,刚送走了来福,就有一个头上戴着棕色小扁布帽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身材矮小,眼睛放着精光,总要陆迟迟觉得面前这人长得有些贼眉鼠眼。
只瞧着那男子进了店之后先是东瞧瞧西瞧瞧,却是什么都不说,陆迟迟现在是警惕得很,直接把扫帚摆在了自己一手酒能够到的地方,才问道:“现时还没准备好吃食呢,若是您愿意等的话便先做着,我给您倒点茶水喝。”
那人却不为所动,直直走到了陆迟迟的面前,弯腰又伸了一只手出来,“娘子行行好,给些赏钱吧?”
陆迟迟并不是没有同情心,遇见路过的乞丐也总送些吃食出去,却没见着过这样不要脸皮的,全身这般清爽打扮,有手有脚的,却来这儿讨东西来了吗?陆迟迟这才说道:“您请走吧,现时救济所开着呢,您且去那儿看看吧。”
没想到那矮小男子听了陆迟迟这话还似有些不高兴了,直接说道:“你们这都是挣大钱的了,那城中的铺子可是谁都买得起的?我奉命给娘子们送来地契,哪个不是要讨一个开门红的赏钱的,娘子们可教我见识了什么是铁娘子了,莫说赏钱了,我莫小八也是这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呐,在娘子口中我还成讨米的了?”
自称“莫小八”的男子说得有头有尾,一道一道的,陆迟迟被人说得一愣一愣的,终究还是捕捉到了这话中的奇异之处,“什么是城中的铺子?”
“啊耶!你们这都要与我装了?”莫小八拿了个小盒子出来,这才亮给了陆迟迟看,说道:“城里栖凤街口子上头最大的那家商铺呀!”
陆迟迟懵了,一眼去看楚氏,两人目光这般一对着就出了事。
莫小八看着面前两人倒真是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这才说道:“有位贵老爷买下来了这地方,教我给你们送来文书了!”
*
现今小翠儿不在家里了,陆迟迟也怕楚氏寂寞,于是晚上收了店铺就总是把楚氏拉到府上来,楚氏一开始还害羞得很不敢来,后来是被陆迟迟那一腔热情给感动得五体投地,不敢不来。
两人坐在房中手里拿着绣花针绣花,楚氏会的针法比陆迟迟的精致许多,陆迟迟也就去学,现时两个人打着荷包,陆迟迟便说了,“那地儿可真是大呀。”
说完之后两个人之间总是安静了一瞬。今日跟着那莫小八去看了那地方,实在是阔气得很,两人从来也不敢说去肖想能有一天在这里开铺子,却也想着这是一件好事,总要把店面往街上开的,却又想着这样大的店该如何去管。
也根本不用去想,也知道那地方是刘思衡买下来的。
楚氏且跟刘思衡说了,说赚到了足够养自己老本的钱了,不用用他的钱了就去江南去,怪不得那日里他什么都没说,倒是暗暗给自己买下这样的地方,那契上还特意印上了一章,更是把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自己,叫自己好生吃好生穿。
陆迟迟瞧着楚氏没说话,想到了那日里楚氏和她兄长的对话,关系瞧起来不错,可是两人说话倒都带着机关似的,陆迟迟听不懂也怕问了惹人不高兴,干脆没问。这时才说道:“若是空在那里也不错的,或许租出去也好。”
“有这样的好事怎得还要让给别人了,大抵就要你我经营了吧!”
陆迟迟把隔在两人之间的烛台端到了一边,说道:“你可真是这样想的?”
“当真这样想的,我瞧着那儿原本就是开饭铺的,本来就装潢好,我们也不用去管,只好生去做就行了,这样大,那便请人就好了,只是我看着那儿也没有我们那儿那样的柜台,只怕是难得去开流水席哦!”
陆迟迟心里有一番计较,只说道:“柜台可以再造嘛,那里那样大还方便我们造一个大柜台呢!我且想着件事,也不晓得能不能去做,我说与姐姐听,姐姐替我把把关。”
楚氏先是戳了陆迟迟的脑袋,说道:“我看你呀早惦记上这里了?”
“那是!水往低处流,咱们人要往高处走的嘛!若不是刘公子相送我迟早有一日也要把店儿开到这里的哩!咱们每年逢年过节就给小翠儿送去些东西,有钱了还能去看她,照我说的,更有钱了就把人接回来了!”陆迟迟轻轻拍着楚氏的手,说着,“到时候咱们开上两个厨房,若是有人要吃酒点大菜的咱们就请人上二楼去,一楼里就像我们之前那样干的,用小桌子。”
楚氏说道:“你的主意呀一直可以的,试试也不会亏了,我就是在想该如何去请到合心意的人手呢。”
陆迟迟这般也就沉默了,楚氏问的到底也是自己想的,原先都是两个人自己做饭,口味也都是家常味道,现今要开大馆子了也免不得要请人来……
“你且让我思索着,招工倒是简单,贴个告示也就行了,到底怕的是来得人不合心意……”
“无妨,先暂且搁置着,那工地上不还要有些日子吗,莫要怠慢了他们,也正好趁着这个时日里去好好物色人选,偌大一个临桥县里还怕找不着好人了么?”
陆迟迟听了楚氏的话莫名心安了不少,又去和人讨论绣工,却看着天色不早了,楚氏动身要离开,陆迟迟也就去送,去寻了个轿子给人送回去,两人在门口又拉着手说了许久的话,等到依依不舍走了之后陆迟迟也就往回走。
掩面有些想要咳嗽,肩上却被搭上了个披肩,这样垂下来,还带着来人的体温。
是程远,才踏着霜露归来,却把披肩让给了自己。
“现时可不比夏日里了,多穿些衣服,莫要着凉了,你要生了病我怎么好向娘去交差——”程远叹了气,将陆迟迟拉着进了屋里,“我又如何能心安?”
第38章 . 开业 暖暖的,很贴心。
陆迟迟未说话, 只跟着程远往里屋走去,院中植有一株银杏,现今已经变成金黄, 落下一地的繁华。两人房间相对, 那银杏就是分割线,走到了就该分手, 陆迟迟已经走到了自己屋檐下,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披着程远衣裳,再回头时只瞧见他一方衣角。
陆迟迟松卸身上宽大衣袍将其挂在房间里头,细细掸去其上灰尘,然后一人坐在了床上, 盯着那衣袍盯了许久,只怕是他不高兴,近日都未与他说过话,想去将这衣物还与,最后竟是因为白天奔波熬不住, 累的直接靠在柱子边上睡着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
*
还在饭铺子里呆着的陆迟迟和楚氏二人都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鞭炮声, 一声一声的伴随而来的还有笑声, 那样大的工程, 招雇了这样多的人,终于是赶在了中秋前修好, 只听说着今年年末正是西域来朝的时日, 可得叫那些蛮子们看看这朝廷的手笔做派。
这是国家大事, 自然有人去操心,陆迟迟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出身市井的小民,关心的便是吃饱穿暖,现时间才竣工, 那些工人又能留几天?等他们走了有还有多少人来?
楚氏瞧着陆迟迟心不在焉的模样只提醒了陆迟迟一句,说道:“找工的人来了呐。”
陆迟迟在城里贴了告示去寻做工的人,伙计倒是不缺,缺的是厨师,哪有人十全十美能要所有人都喜欢吃,还和善待人和睦同事呢?
听闻厨师言语,陆迟迟抬头一看就瞧见了一个粗壮的汉子,只见那汉子臂上结满了硬肉,瞧着便是个力气大的。陆迟迟去问,“我这儿要招厨师三名,伙计不限,你可知晓?”
“若是不知晓又怎会来呢?”汉子是自来熟搬来了个小凳坐了上去,说道:“我来聘厨师哩!”
“那还请您去里屋做上几道菜来看看?”陆迟迟谨慎将汉子请进厨屋里头。陆迟迟今日买菜也买得讲究,有素有荤,有难做的东西也有好做的。陆迟迟谨慎观察着,只看那个汉子气定神闲一般走到了缸边徒手抓起来了一条鲤鱼,倒是力气大,那鲤鱼挣不开汉子的手。
陆迟迟敢说自己只是睁闭了一轮眼睛就看见汉子已经将鱼身收拾干净正放在盘子里头腌着,汉子不拘小节直接倒了热油进了锅中,再哒哒哒切了姜蒜往里头,香味扑鼻,将那鱼丢进锅中之时更升起一阵香烟,惹得楚氏也进来跟着看看。
陆迟迟和楚氏只是女人,而且也只是家常菜肴,是故也用的小锅,只看到汉子踩了地上风箱,炉中火一下燃至最大,一缕一缕朝着空中疯长,陆迟迟还甚至听到了汉子颠勺时发出的啧声。
不消多长时间一道红烧鲤鱼就摆在了陆迟迟和楚氏的面前,先是那淋在鱼身上的芡汁就浓郁是淡淡的焦色,上面缀着红绿辣椒和细小的葱段,看起来实在是诱人。
汉子用巾子擦了擦手,满脸的得意,说道:“还请掌柜的尝尝了。”
陆迟迟咽了咽口水,和楚氏相视之后便伸了筷子去夹鱼肉,鱼肉绵软,肉质紧绷,进入口中竟不见鲤鱼土腥味道反还有些甜味,再去细嚼又能捕捉到其中鲜美鱼味。陆迟迟还怕是自己吃错了,再夹了一筷子,这次还蘸上了汤汁,却不曾想味道是更加可口。
陆迟迟看着面前这汉子,心中猜测此人并不是等闲之辈,只问道:“您何故会来此处?”
汉子笑得时候两颊上的肉便抖动起来,说道:“无人招我,碰运气来的,你若信我,便招我就好,这手艺可还妙?”
“妙着呢,我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鲤鱼。”陆迟迟一双眼睛看着汉子。
汉子也知道陆迟迟心中所想,说道:“不止这个好,其他也好,若是要考我,尽管来,只是我便挑拣了最难的来做,其他的也只能是浪费时间了。”
陆迟迟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本来就难求厨师,有人来应召自然是要好生想待,是故并未在告示上张贴出工钱,只说要当面商议,陆迟迟也知道面前这人并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人,是故问道:“您每月要多少银钱呢?”
“八九两银子便好。”
“你说什么?”
陆迟迟差点拍桌而起,到底还是一手按在了桌上掰紧了桌角,头上冒汗,说道:“可是我听错了?”
汉子露出了一口大白牙,说道:“怕是我说错了呀,八两便够了,我去找别人去都要十两的哩。”
陆迟迟想着汉子方才说的话,才知道为什么别人不招他了,才说道:“您这手艺我敢说好,可是这八两十两却是太多了呀,且不论你这价格高得离谱,也要想想我们每月能否赚到您说得这个数的。”
汉子沉吟片刻,说道:“不瞒你们了,我祖上是在宫里当过御厨的,你们可听说过里头的奖惩条例?”
陆迟迟一下被汉子的话砸晕了脑袋,问道:“御厨?条例?”
“是哇,你若聘了我,我便和你好生说道说道,,顶顶好的厨子你要我一个便好了,那些个不好的随意招来应付也就罢了。您瞧瞧您招雇的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各自有各自的心肠,哪能一条心的你要是知道了这个东西保证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楚氏只觉得陆迟迟单纯,只听着那汉子说了几句之后就两眼直直放光,也不提防这是否只是对方话术常年坑蒙拐骗的,是故先代替了陆迟迟说道:“空口无凭,您总要给些实际的东西来。”JSG
对方竟像是有备而来,听到楚氏言语后只从怀中拿了一页纸出来,纸张泛黄,上面写着密密的小字,陆迟迟正看到入迷之处竟然就生生断掉,这般抬头去看那汉子竟然已经不见踪影,陆迟迟赶紧出去追,这才说道:“您还请留步!”
*
“你还装大能摆着阔呢,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一分一厘都该省着花,我看看你倒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出手这样阔绰!”楚氏用手戳了戳陆迟迟的腮帮子,说道:“最教我气的是,事到如今你还把我当成外人,竟想着花自己的私房钱去做事,我看那人也是不懂事,人还傲着,也不像缺钱的人,一下要价这样多。”
楚氏轻叹着气,陆迟迟也还有些怕,抗争道:“这不是怕姐姐怪我吗,那样大的价钱,再加上点只怕能盘下一个小店子了,哪能说我把姐姐当外人了!”
陆迟迟鼓了嘴活像一条小金鱼,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看就是撒娇的好手,楚氏只好认栽,说道:“你从来脑袋就机灵着,你说什么我们就去试试什么。”
正说着,外头走来了一群汉子,正是工地上的人,知道他们要走了陆迟迟也是动了心思,特地现在就把人留下了给开了大席,做生意也总不能忘了人情本。
汉子们本来熟悉得很了,如今换了大桌大盘还有点不适应了,只大口大口吃着肉喝着酒。人群中也只有黑脸一个人吃完了便凑到了陆迟迟和楚氏的身边来,说道:“我听闻着你们要去开新店啦?”
“是呀,黑大哥你得消息倒是快。”陆迟迟乐呵着,问道:“可曾安排好回去的车马干粮了?路上又有搭伴的人?”
黑脸挠了挠脑袋,说道:“原来打算着跟着镖局的人一同走,这样还能挣上一笔钱,路上也有个照应,不至于揣着这样多的钱心里慌。”
“那很好呢。”陆迟迟和楚氏异口同声。
黑脸脸上烧红了一块,这样看过去竟然有些紫色,才问道:“其实、其实我也想问问,你们若是换了新的地方了这儿可还开不开了?”
陆迟迟说道:“大抵要盘出去的,那儿大,我和姐姐怕兼顾不过来。”
“那你们可以盘给我吗?”黑脸说完之后才发现陆迟迟和楚氏一双眼睛都看着自己,却都没说话,黑脸急了,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着帮帮你们,也不换招牌,也像原先那样干着,我花大价钱的,要不然你们那儿缺人手我也去那儿做做粗活也行!”
黑脸难得窘迫,陆迟迟也知道黑脸心中所想,本来就是从这儿发家的,若是得了一个好地方就把这儿给卖出去了岂不是忘了本,更何况这儿还是楚氏夫家的地界和产业,若是不换名字……那可不就是像当初自己那样参与进来和楚氏一同经营此地?
陆迟迟心中想了许久,才恭敬说道:“黑脸大哥您先等着,我和姐姐商议一番才好呢。”
陆迟迟把楚氏拉到了一边去,细细跟她说了心中想法,又添了一句,说道:“这是你的地方我总不能替你作主,你与我说要将此地盘出去,我想着于其盘给不认识的人也好去给熟识的人,黑脸大哥看着人老实。”
楚氏点点头,说道:“就怕我们亏待了他,他不愿意呢。”
“到时候我们便都是合伙的生意人了,互相扶持也是应当的,只把他盘下的钱和人工做个计量算个股子进来,赚了钱人人都有份。”
等到陆迟迟和楚氏出来的时候不少人已经吃完了饭,有一小拨人凑在了黑脸的身边,说道:“娘子啊,我们上街的时候也看见了那告示,且想问问,您看我们能不能去做活呐!”
陆迟迟吓了一跳,看了黑脸,才发现他也是一脸的茫然表情,这才问道:“你们都不回去了吗?”
“也不是说不想回去,只是回去了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去务工,家里的人手也还够用,想着娘子们心肠好,也难得遇到这样好的公家,就怕你们看不上我们这些粗人呢!”
陆迟迟听到此处只觉得心肠暖暖,只说道:“我的工钱可不似那工地上给的丰厚呐!”
“无妨无妨,包吃包住,也比种田来的多,到时候跟着娘子赚钱了也就把家里人都接到城里来哩!”
陆迟迟清点了一下人数,算上黑脸一共要留下来五个,也就是说再去招聘几个外来人就好了。
这末送走了这群汉子,只趁着客少的时候陆迟迟也就忙活上招工还有装潢改建那城中的酒楼,一时忙得不行,有时竟然是吃着吃着饭便睡着了,程远看着心疼却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想着陆迟迟难得因为这个东西活力起来,自己不忍打断。
那西域商路的事从白氏出手调查白家竟然还牵出了蛛丝马迹,然而成员不敢贸然行动只怕打草惊蛇,各路安排也要暗中进行实在是分身乏术,总之是,两人好几天都不能碰上一面,更不论说话,程远只想着之后的中秋节好好和陆迟迟聚一聚,明明是已经经历过这样多的风雨,却因为要和陆迟迟的一次会面而希冀万分,说是可笑。
*
临桥县虽然不大,却是这一块地方最繁华的地方,正处在小镇包围之中,就算是去城里或者去西域都得从这儿过,正所谓是“条条大路通临桥”,也正不辜负了其中名号,车水马龙是常态,又正是赶集的时候,小摊挤小摊,人挤人。
陆迟迟和楚氏就定在了今日开业。
前些日子里陆迟迟还去请了那些茶馆的老板伙计们吃了一顿饭,要他们帮着宣传宣传,陆迟迟生怕是大家怕新店的菜不好吃,也怕是他们看不懂传单上的字,更怕是他们因为不知道怎么吃而怕往这里进来,这是第一手。
第二手是陆迟迟特意安排了专人到门口候着,还在墙壁上画了流程图。
第三手便是开业那天来吃的有抽奖活动,抽中了大奖有礼物还有机会吃老板送去的霸王餐。
也就在这样忐忑的心情中,一清早上,陆迟迟和楚氏各自在两扇门上挂上了大红花,慢慢的,人多了起来,可是进店的人却稀少。
几个暗卫得了世子爷的命令换了常服在外头不敢进去,原本做的都是刀尖舔血的任务,谁能想到世子爷能突然叫他们扮作普通人来去吃饭,还说是犒劳,几个暗卫哪曾接到这样的任务,这样也就横了心往里走。
才进去就受到了热情的招待,几个人胆战心惊,想着面前的人可就是世子妃了,可怎么瞧着和别的贵人家里的夫人不太一样呢,倒是和蔼可亲得很。
菜送了上来,随着菜上来的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三排空圆形,竟然是在上面写着对今日的服务满不满意,最喜欢吃的又是哪道菜诸如此类的问题,还在上面写了,若是填了是能去领甜酒去的。
有个伙计看到这些人盯着纸条看了许久,才走了过去,说道:“若是不识字的话我可以和你们说说——”
话音刚落,只看见门口簇拥着走进来了一群人,几个暗卫急忙紧张了心情,却看到一个妇人就这样走进来握住了世子妃的手,稍待一会儿又是一个衣装更加华美的夫人凑到了两人身边。
第39章 . 太守 “是下官来迟了。”
忽然有那么一群人簇在了自己面前, 自己又是一个都不认识只能抓瞎,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突然被人抓住了手,那是个中年的贵妇人, 保养得当衣着华美, 就算是眼泪往外流着也只是美人垂泪。
陆迟迟先是被吓了一跳,自己今天正开业呢, 怎得有人来哭岂不是砸场子,却看着妇人哭得伤心到底还伸手拍了拍妇人搭在自己手上的手。
“侄女儿,怕是吓着你了!”
说话的是哭泣妇人身边的那个女人,陆迟迟抬头去看那女子,觉得有些像哪个人, 却又不记得,也不好一直盯着看,才小声说道:“没有吓到。”
“我大抵是不知道的,我们家老头子便是那日里求夫人老爷办事的,那日里多亏了夫人老爷的帮助呀, 还有那、那些个点心。”
陆迟迟经由潘顾氏这么一点也就明白了, 方想问面前这个哭泣的女人是谁的时候, 潘顾氏早已经将那女子拉开, 说道:“这便是太守夫人了。”说完之后还说了句俏皮话,“她是硬要来看您的呀!”
陆迟迟在自己那颗不想事的小脑袋瓜里头想了几圈也没搞清楚太守是个多大的官, 反正可大可大, 似乎还比程远的官都大。现在自己面前站着的就是太守夫人了?如此贵客上门, 这!这要怎么办!
“您快进来坐吧,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看来我的年纪比你大得多,若夫人不介意的话, 我可就顺着侄女儿叫下去了?可莫说我高攀了。”潘顾氏搀扶着太守夫人往里走。
现时外头已经围上了许多人,看样子都想进来看看,楚氏也就走到了陆迟迟原本站着的地方,让陆迟迟去照拂过来的两位夫人。
陆迟迟点了点头,就快步走上前给两位夫人引路,用余光瞧瞧去看,那夫人依旧是掩面哭泣着,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大事,却又为什么要对着自己哭呢。
潘顾氏轻拍着太守夫人的背,一边对着陆迟迟说道:“当日里夫人您好心帮我们做了点心,走得太匆忙也来不及感谢,那日里我和家中夫君已经到了太守府中。我与她经由之前那事之后已经是交心姐妹,许久未见自然难耐,一下便聊到了晚上,肚子饿着,也就不好麻烦厨房,却想到了夫人做的点心来,没想到我这姐姐一吃啊,便哭得不像话,这不,如今来寻你了呢!”
陆迟迟觉得潘顾氏说也没说明白,也还是一头雾水,自己的手又再次被太守夫人抓住,妇人已经不再哭泣,看着陆迟迟问道:“你这手艺是谁教你的?”
陆迟迟被这么一问竟然也被问住了,真要细细去想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出这道点心的,只能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妇人。
潘顾氏继续用手去抚太瘦夫人的背部,说道:“莫要激动了,如今你要寻的人就在此处,有什么问的我们也可以慢慢问呀,做饭这件事总是无师自通的呢,你若要问我哪道菜我是在哪里学到的我可真是想不出个由头来。”
太守夫人先是感激地看了一眼潘顾氏,又问道:“夫人您可是京城人氏?”
陆迟迟皱了眉头,才说道:“并非是京城,只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孩子。”
“不,你别怕。”太守夫人眨了眨眼睛又掉出来了两行眼泪,说道:“也不怕您笑话,妾身吃到了您的手艺就想到了曾经的乳母,她知晓妾身爱吃柿,又怕妾身吃腻了,只换着法儿给做点心来吃,夫人与她做出来的实在是让我难以分辨,总还让我想起小时乳母常伴身侧的场景,如今却是物是人非,她也与世长辞十载有余了,这十年来我竟再也未尝吃过那样好吃的点心了。”
说至此处,陆迟迟眼角早已湿润,不禁动容,更是想到自己的父亲,总要和太守夫人抱着哭一顿才好,却想着她已经如此难受了,只吸了吸鼻涕,说道:“以后夫人想吃了只叫人吩咐过来,定然做好了给夫人送过去。”
太守夫人简直是破涕为笑,有拉住了陆迟迟的手,说道:“吓着你了吧,是妾身的错,妾身给您赔罪呀!以后哪里敢麻烦夫人,只怕是夫人得了空,知会妾身一句就好了。”
“不必呀,不必呀!”
陆迟迟哪敢让人给自己“赔罪”,急忙把要跪在地上的女人给搀扶了起来,却又在推搡之时将藏在衣袖里的镯子给露了出来,太守夫人先是一怔。陆迟迟本不觉得有什么,却看见太守夫人这般神态,再去想她方才说的话,之前姚氏给自己说的话又浮现心头。
本来自己没有寻亲的意思在,听到之后还是有些期待,自己的生身母亲又是谁呢?太守夫人这样大的人物都说“数十年间未尝此味”,那是否就是说这个就是家族的秘籍呢?更何况的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学到的……
陆迟迟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才悄悄问到:“妾身斗胆问夫人一句,为何不去寻那乳母的后人呢?”
太守夫人笑了笑,这末也不再要潘顾氏去安慰,说道:“就是遗憾在此,乳母并未孕育子女,妾身也只知道她是京城人氏……”
看着陆迟迟突然灰败下去的神色,太守夫人也就闭上了嘴没有再说,只怕是触动了面前这个小姑娘的心里的伤心事。
本来这样大的店铺开门就是一件新鲜事,更何况是这样一间与众不同的饭铺,本来就要招人眼球想要进来看看,如今又听闻了太守带着夫人来了的风声,这些个百姓哪里见过太守这号人物,如今都想来看看长长见识,有钱的就进来吃点儿顺便喝点茶,兴许还能拿个奖品,没钱的就在外头看着,也造势不小。也就这样,原本空荡荡的饭铺里一下变得热火朝天起来。
忽在这时,外头来了两位男子,一来就是好大的架势,那些个看热闹的人全部都给跪下了,直呼“恭迎太守!”。
身穿蓝衣的中年男子大手一挥就让人全部起来,先是在饭铺里找了一圈,把目光盯在了陆迟迟这一圈人做的地方,才说道:“百姓才是国之根本,莫要这样,都快起来吧!下令去,今日来了,便请在场的每位兄弟都喝杯茶,帐便计到府上去,王二你去操作便好。”
此话一出外头的人一窝蜂涌进了饭铺里头,还连声呼喊着“多谢太守大人,多谢太守大人!”
陆迟迟还没傻到那个地步,潘深身边的那个蓝衣男子怕不就是太守本人呐,还、还说了那样的话,怎么可以!陆迟迟赶忙说道:“大人,您这是……”
“无妨,本官本来只是想赔内人来一趟,路上也才想到许久未尝瞧过民情了,本也不想闹大,倒是潘小弟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至于那茶水嘛,又能花的了多少钱呢,现时天还热着,便惹来了这些人,请他们喝口茶也无妨嘛!”
太守长相显得威严,陆迟迟本还有些怕,如今听到他说话倒是慈祥得很,晓得自己说不过到底也不再说话,只是顺下这个人情到时候将茶水价格降下一些便好。
这般见面之后气氛一下变得奇怪了起来,竟然再无一人说话,太守夫人这末才走到了太守身边,说道:“本身聊得好好的,你一来倒是谁都不敢说话了。”
“哪里嘛!你做什么怪罪我!”太守对着夫人的斥责似乎是闹了小脾气,才又转了转脑袋探头问道:“我看着这儿很是新奇,哪怕是上京述职都未见过有这样的铺子。”
太守这么一说陆迟迟脸就红了,却也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赶忙将人邀请到了柜台上去,又帮助人去选了餐。潘顾氏怕是知道陆迟迟有顾及之处,干脆又在一边跟着讲解,走完了所有流程之后,太守坐在桌上才笑着说道:“这倒是妙啊,代代才人出!巾帼不让须眉!”
陆迟迟脸上红得已经不像话,才说道:“大人您谬赞了,我、我就是和姐妹们合伙开了一个饭铺罢了。”
“哪里哪里!如今朝廷上下崇尚奢靡成性,倒是排场不大的就叫人看不起了哩,如此风气,弄得那些个没钱的书生也要去当了家中好东西去装点自己,那些已经当官了的便去做其他的勾当了!”太守越说越愤怒,说道:“那些子宴请宾客的,甚至有布下数百道菜肴的!你可知光是京城一年余下的粮食、被倒到阴沟里的粮食是多少?”
陆迟迟被人说得一愣一愣的,对着人摇了摇头。
“倒是够我们大魏的每一位百姓都吃上一顿饱饭的量啊!”
陆迟迟心头一惊,之前开这个铺子的初衷便是要节约这些庄稼汉辛苦种出来的粮食,可如今听了太守这样说,陆迟迟一下便又迷茫了,这些自己这个没读书的小村姑都能想到,怎么那些读书读了一辈子的人都没想到?
陆迟迟这般想着,也这样说着,哪想到自己听到了太守的一声长叹,“世道如此!多说无益啊!”
陆迟迟眼皮一跳,这是自己第二次听到了“世道”这个词,而自己最能想到的与“世道”有关的便是程远,只能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太守似乎还要说什么,却被太守夫人一下打断,说道:“你在这儿说这些干什么,本来这样喜气洋洋的,叫你这个人说成这样了!”
太守看了夫人一眼,却看到她满眼的担忧,只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是啊,隔墙有耳,如今朝廷衰微,除去那位世子爷以外还有谁还在关心别的什么?到底,太守饮了一口酒,说道:“拿笔墨来!”
等到一切都张罗好了,太守握住毛笔对着陆迟迟说道:“老夫虽枯朽无力,不再是朝廷看重之人,可是笔墨倒是还有些皮毛,如今赐你一匾,也能引些生意来,若是有日发达,也莫忘了初心所在,择日我会向朝廷递去折子,你这般作为足以令那些人蒙羞!”
太守已经有些醉意,洋洋洒洒写下了“仁义临相”四个大字,笔走龙蛇,观来悦目。
此刻却在人群中又挤进来了一个男子,半跪在了太守面前。
“下官恭迎来迟,还请大人责罚。”
正因为来人,有人皱起了眉头,也有人喜笑颜开,却听到咕咚一声巨响,太守直接一屁股坐空掉在了地上,看着来人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本来因为喝酒上头的脸更加闷红,手指都在弹动着。
“世、世……”
程远抬了头,微笑着看着太守,“是下官来迟了。”
第40章 . 私情 心悦他。
“你莫要嫌我笨手笨脚哩。”太守夫人本只想过来寻了陆迟迟, 却没想到陆迟迟是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只是心里越来越喜欢。
陆迟迟扛不住太守夫人的热情,虽觉得有些冒犯还是带着太守夫人去了厨房里头教她该如何做出和自己无二的吃食, “夫人莫要打趣我呢, 这都是些粗食,不好和城里的比的。”
“叫我说啊, 你口中说的粗食比城里那些‘细食’好吃多了。”太守夫人轻轻抚了抚陆迟迟的手背。
说不在意的话陆迟迟自己都不信,先说这是“京城口味”又看到了自己手上的镯子,才问道:“夫人,您当时看着我这镯子,可是熟悉?”
太守夫人先是一惊, 复而说道:“你这镯子看起来精巧,莫说我了,怕是我京城里的官人见了都要叹一声的。”
“原是这样。”陆迟迟笑了笑,将已经做好的吃食装点好,和太守夫人一起走到了前堂去, 偏头便能看见亮着烛灯的公堂, 到底觉得自己不该贸然进入送去食物, 也就作罢, 继续与太守夫人聊天。
公堂内。
太守要跪却被程远一把捞起,顿时颤颤, 说道:“下官不知世子爷光临此地, 是下官的失职, 下官……”
“无妨,这件事我未尝告知他人。”程远笑了笑,示意太守坐下,说道:“让您受惊了。”
“并非是这……”太守摇了摇头, 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下官听人提起,只以为是同名之人,却没想到是世子您亲自来了……下官认识您也只是偶然有一次见过您……”
要说的话太多,太守倒还语无伦次起来,程远也只是默默看着他,等到他全部说完之后才说道:“久闻大人大名,本该早去拜访,却是奉朝廷之命在此办事,多有耽搁……最近事件有些进展,我并不适合出面。”
“是何事?”太守大骇。
常听闻太守大名并不是空穴来风,而这位大人就是多年前因为直言才被贬谪至此,之后又因为“沈奚案”不愿意攀附朝廷众人,之后除去述职再未得到机会入京。百闻不如一见,程远私下也曾调查过,这才愿意等人来此地,并且将这些事托付给他。
烛火轻晃,程远大致将事件告知于太守,只瞧见太守形容越来越激动,情至深处甚至要拍案而起,本来有些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阵光彩。
太守猛地想起了今日来接待自己于夫人的陆迟迟,情绪实在激动,甚至忘记了礼数,说道:“那……那夫人……又是哪家的小姐,抑或是……”才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立马跪在了程远的身前,说道:“还请世子爷责罚。”
而答案却是出乎自己的意料。
“不,只是私情。”
太守再去抬头去看,只看到那个在朝中人人传闻铁血手段毫不留情的世子爷脸上出现了一丝温情,只是心头惊愕,却不敢再看。
“您先起来吧。”程远先是让那人跪了一会儿,才蹲下搀人起来,说道:“此事越早办好越好。”
“下官明日便启程回舍!”
“倒也不必如此急切。”程远看了看那截快要烧到底的蜡烛,继续说道:“先去歇下吧,程某,也还欠大人一个人情。”
*
陆迟迟并不晓得为何太守一行人要走的这么急,也不晓得那个太守写的字有什么魔力,只是想着是官家赐下来的牌匾那便挂在门面上就好,却没想到这个匾一挂出来竟然吸引了好多人来店铺里头,有些人甚至还说自己是从好远的地方来的。
就这般一传十,十传百,原本叫陆迟迟和楚氏忧心不已的事就这样迎刃而解,每日这样多的人涌进饭馆里头简直叫人忙不过来,陆迟迟本还想着自己做了大老板还能歇会儿的,却没想到人手似乎是怎么招都招不过来,只能亲自上手去做,到底还是没有一个贴心人。
就在这般忙碌之下,竟然悄然迎来了中秋。
夜里的饭铺都用灯照出来,源源不断的人从外头涌进来,,一天下来陆迟迟竟然都没有坐下来一瞬间,只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叫,“老板娘呀,这壶酒还送不送上来的?”
陆迟迟被叫得心头一惊,赶紧端了酒壶跑上去,下楼的时候才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程远,两个人就这样对着看了好久。
陆迟迟忙里偷闲,赶快跑到了成员身边,说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程远歪了歪头,对着陆迟迟笑了笑,说:“没事,就是想你了,想过来看看你,看着你这样忙碌,总想着过来帮帮忙。”
“我哪能要你来帮——”
就在这说话的当口,陆迟迟看到了门外的大街上都是灯火和来往的行人,欢声笑语声一片,感染传进饭堂里头,陆迟迟这才恍然大悟,就说今日怎会有这样多的客,原是今天是中秋!
陆迟迟还没能和程远再多说一句话,又有人在楼上喊上了,陆迟迟只好低头小声和程远说道:“你先去找个地方歇一会儿。”
才说完,陆迟迟就跑到一边去忙自己的事,上了二楼才看见程远已经脱下了身上的袍子去了柜台后面帮着算帐。
自己答应程远这件事已经好久了,程远每日这样忙挤出这样的时间来陪自己,而自己却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陆迟迟咬了咬唇,做生意不就是要为了送程远去赶考吗,再就是要报答恩情,再就是……
心悦他。
不晓得是不是夜晚饭铺里的烛火烧得太旺,陆迟迟总觉得自己的脸皮热乎乎的,不仅是这样,就像是生喝了烫水一般,身体里头也是烧得疼。
就这样从高处看着程远拿着一截毛笔,手边码着一个算盘,都觉得那个算盘对人是一种亵渎。
可是自己又怎么能忘记自己的初衷呢?他那样好的人,自己又怎么配得上。
只要他愿意,自己也可以陪陪他的,对吧?
陆迟迟在心里做了好久的斗争才下了楼,话说一半又要被叫走,却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后拉了一把,自己被拉得往程远那里靠了好多。陆迟迟还没反应过来,一回头才发现是楚氏。
只瞧着楚氏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睛,说道:“别辜负了人家。”
“才没有!”陆迟迟被楚氏这样一说,还害羞上了,方才做好的心理建设全然崩塌了,走上前去还要和楚氏抢着做事。
“好了,别倔了,今日又不是少了你一个生意便做不下去了,快些去吧。”
第41章 . 心许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小街上灯火辉煌, 虽只是一个边陲的城,对于庆祝一年一度的中秋似乎也要争一个气势,并不逊色于京城,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做什么也做的有模有样。
大道本来宽敞,被来来往往的小摊一聚也就变得狭窄起来, 里头又是穿梭不停的人儿,总显得有些熙攘。
彼时陆迟迟从饭铺里出来之后就随着程远一起走着,穿行在这样拥挤的人群里头,竟能感觉到自己时不时碰到了程远的手,并非有意, 说是无心也绝对谈不上,只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切不成立的理由都变得有理有据了起来。
突然有一阵暖意洋溢了陆迟迟的整个身体,即使只是微微走在人的身后也像是并肩而行,更何况, 程远的手又这样温暖。
突然有一个小女孩竟然不顾周围情况从两人之间横穿过去, 又这样多的人在这样挤着, 陆迟迟生怕是这样多的人伤了那个小女孩赶快要把人捞起来, 却没想到这小孩正是占了个子小的优势在人群里面穿梭自如,一下就跑了个没影。
陆迟迟再抬头时, 竟已经不见了程远, 心里咯噔跳了好久, 也没想到那只刚刚被自己无意触碰的手会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的主人还在对自己笑着。
程远无奈地叹了叹气,笑着说道:“只当是晃了一下神你就不见了,当真是要我慌死了。”说罢又捏了捏陆迟迟的手, 说道:“怎么会这样凉。”
才说罢,程远就将陆迟迟拉到了略街边的地方,将自己身上的袍子解下来披在了陆迟迟的身上,说道:“之前给你的袍子怎么不披上?如今早已经入秋,又是这样凉的夜,我倒是想每日与你呆在一起,却是不能,你总要好好照顾自己。”
程远说了这样一大堆,陆迟迟只觉得脑子一瞬之间短了路,周围都是耸动行走的人,两个人停了步子也不好占去太多的位置。凑得这样近,陆迟迟只当是自己被程远整个环在了怀里,甚至感觉到他说话的时候会有暖暖的热气打在自己的耳畔。
陆迟迟偏头,用手轻轻抵住了程远的胸膛,程远口中所说的袍子是他那日亲自送到自己房里来的,只看着精巧万分,陆迟迟平日里定然是不敢穿的,只想着中秋的时候好穿来与他一同出游,哪曾想到近日里事儿这样多,自己已经忘了还有这茬,又不敢说出心中真实的想法,说道:“抱歉,我也……”
“你和我道哪门子的歉,好似伤的是我的身子不是你的身子一般?”
陆迟迟觉得手上一暖,不晓得程远从哪里变出来了一个暖手的小棉套来戴在了自己的手上,威胁似的对自己说道:“跟紧我了?”
暖的不仅是手,心也暖暖的,陆迟迟就这般跟在程远身后走着,看着周遭都有猜灯谜的,那些小摊上摆着的小灯也实在是好看,却看着程远步履有些匆匆,不敢叫停,只轻轻扯了程远衣角,问道:“咱们去哪儿呀?”
陆迟迟觉得程远大抵真是什么仙人,方才能凭空变出来暖手的小套,现今又直接问自己是不是想要猜灯谜去赢些灯回去。
陆迟迟一向看着程远就没有什么叫做自制力的东西,更何况他现在说得就是自己心中所想,点了点头。
自己亦步亦趋跟在程远身后临近到了一个小摊上,那出摊的老板热情得很,却又说道:“我们这摊上的灯可是整个临桥县上最好看的灯了,你若是要猜那边也是最难的猜法!”
陆迟迟看着老板那眉飞色舞的神情,心里不免有些担忧,生怕是程远猜不出来。耳畔却又传来了那阵熟悉而又温暖的声音,问道:“你想要哪盏?还是说都要了?”
陆迟迟拉了拉程远的衣服,极力想用眼神劝程远走,只想着程远是读书人,自有读书人的傲气,可是那老板又似乎是胸有成竹的样子,若是程远未能答上来可如何是好?
“怎么了?”
“我……我不想要了,我想去你之前想要带我去的地方。”陆迟迟支吾。
程远沉吟片刻,说道:“这两者并不冲突,你想要什么且尽管说,若是我未能替你挣回来,你便……”
陆迟迟被程远勾起了兴趣,只说道:“我便如何?”
程远只觉得面前这个小姑娘眼睛里放了光,喜怒哀乐都没办法藏在心里,那哪里还能有不宠着道理,只轻轻拍了拍陆迟迟的脑袋,说道:“你便让我做什么事都好,我就都愿意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然后——
程远倒还是有心,没一直停在一间摊子上祸害人,可……可……陆迟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还有程远手上提着的一大串灯笼傻了眼睛。程远怕不是是什么文曲星下凡才是!
且看着陆迟迟那样愤愤的样子,程远只觉得心里好笑,这末才故意答错了一个,只看着陆迟迟瞧着比方才拿了新灯笼一般还要开心,程远差一点儿就笑出了声,到底是掩住了笑意,撇了嘴,说道:“完了,为夫输了,娘子莫要向为夫提过分的要求才是。”
“我……我可不会!”陆迟迟心里窃喜,一路蹦蹦跳跳走开。一乐就不愿意去瞧路,等到再停下来就是撞在了程远的胸膛上,程远偏要闷哼一声。陆迟迟这才想起来不妙之处赶紧把手上的灯笼都给丢到了地上去检查程远身体,“如何?可曾伤到你了?”
程远只觉得陆迟迟傻得可爱,偏要逗人,“伤到了,可疼了。”
“哪里疼?”
“唔——哪里都疼。”
陆迟迟方要说话,却看到了程远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顿时便什么都明白了,竟不晓得程远会这样幼稚,却也可爱得打紧,到底是气他这样糊弄自己就甩开了程远的手要跑。
程远似乎也是知道了自己做错了事惹自家那个小夫人生气了,赶紧去捡了地上散下的灯笼,且捡出来了里面最可爱的、陆迟迟最喜欢的那一盏白兔子的小灯出来,只在陆迟迟的面前晃了晃,捏着嗓子变换了声音,似是撒娇,说道:“原谅他吧,他说了你跟他生气就好,可别要气着自己,也不要和我们这些无辜的灯去生气呀!”
陆迟迟看着这样哄着自己的程远,心生一种恍惚之意,只觉得自己真就与程远是恩爱的夫妻一般,自己正像话本上的小姑娘正在对自己的情郎撒娇使性子,小公子正想着法儿地去哄心中的小娘子。
啊,羞死人了!
陆迟迟只觉得自己现在脑门上肯定冒着热气,低下了头不敢看程远。程远偏偏还凑了过来,问道:“娘子还生不生气啦?”
陆迟迟还哪敢说什么话,简直是跟蚊子一样的声音,说道:“本来我就没生气的,我就是怕你出事。”
“怎得要怕我出事呢?”程远去问。
陆迟迟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脑子里头已经是一团浆糊,毫无疑问的就是嘴巴要比脑子快,脱口而出。
“反正就是——”
话未说完,就爆发了一声巨响,程远赶紧拿手去捂陆迟迟的耳朵,生怕是她没做心理准备被吓到了。
陆迟迟正眼去看,只看到水面上猛地出现了一座高高的塔楼,上面垂下来了几根铁线,只看到不断的金花就这样洒下来,一群人被那根铁线运送到了高塔的顶端,竟在上面表演起来了杂耍!她们身后便是那个澄黄的圆月,穿着这样飘逸的服装做出这样繁复的动作,好似真的嫦娥。
陆迟迟是第一次见,人都傻了,目不转睛地看着表演,也没想到程远早早放下了手就这样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两人一路走来已经到了河边,夜里吹河风,有些生冷,程远看着陆迟迟额前垂下的细碎额发被风稀稀地吹着,小姑娘又吸了吸鼻子,只好往前走一些,用自己的身子跟人挡着一些。
铜锣响起,鼓声喧天,不断燃烧的火苗高蹿着,似乎那个月亮便是天空给她烧破的一个窟窿。人声鼎沸,犹如白日,一曲毕,众人谢幕,观者的掌声呼声甚至盖过了这些乐声,源源不绝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才看完,陆迟迟的脸上便已经是激动成了红扑扑的果子,却看着那些人离开了高塔上的舞台,人群也都离散开,一下觉得有些凄凉,不免想要去汲取一些温度,下意识朝程远靠了靠。
“是不是要回去了?”陆迟迟意犹未尽,今日虽是中秋,月圆如此,可并不是每日都这样圆,就好像人不是每日都能聚在一起的。
“未曾。”
只消这一句,陆迟迟突然觉得鼻头一酸有些想要哭,到底忍住,只被程远牵着手带到了河中的小船上去,待到两人坐在船舱里头被暖意裹挟的时候,陆迟迟再也抑制不住心中酸意,眼看着程远在这儿本想偷偷拭去眼中泪水,却还是被人拥进了怀中。
程远一手轻抚着陆迟迟,一手捏了帕子给人擦泪,问道:“可是想娘亲了?”
陆迟迟哭得隐忍,细小的呜咽声,趴在程远的肩膀上,像小兔子一般蹭蹭,才小声说道:“想了。”
“那我去把娘亲还有陆淮接来可好,这些是我思虑得不周全了。”
“不麻烦的,其实也不全是因为这些才难受的。”
程远捧起了陆迟迟的脸,只看那一双眼睛里融进了火光,眼角有些红,小小的鼻头也红了,真的就是一只小兔子了,“那可以和我说说为什么难受吗?”
“我也不晓得,就是……就是看到别人都散场了都回家了我就难过,你还要和我呆在一起我也难过……不是,我不是难过,我就是好想哭,我也不知道,我也想娘了。”
陆迟迟说得断断续续的,上句不接下句,又伴着呜咽声,程远实在没能从话中捕捉出什么重点,看着陆迟迟哭了,心里心疼,却不敢再去做什么,只又把人揽进了怀里,说道:“我一直陪着你,莫怕,莫要难受。”
“好……”陆迟迟又吸了吸鼻子,虚虚说道:“君子一言……”
程远笑了笑,“驷马难追。”说完之后又去问:“还难受不难受了?”
程远没等来陆迟迟说话,反而看到了一只颤巍巍伸过来的小手,那只小兔子说什么要跟自己拉勾上吊三百年不许变。
程远觉得自己大抵今日就要死在这儿了,也算是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不要江山要美人,也晓得为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程远眼瞧着自己越想越远,还越来越不正常,脸上有些烧得慌,也伸了手去给人拉了勾。
就在两人相触一瞬,一小股电流在两人指尖传递,陆迟迟赶紧闪开,好像思绪也全然回来,只想把自己一榔头敲死,只看到程远还停留在空中的手,低了头。
程远并不勉强,只将舱中小炉上早早温着的酒给人筛了一杯,说道:“这是新酿出的桂花酒,筛与你暖暖肚子就好,瞧着度数并不高,你也莫要喝多了。”
陆迟迟表面上还是个好生生的人,魂儿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一会儿想着自己哭着的丑态,又想着刚刚自己说得浑话,面前还又坐着程远,陆迟迟把自己又往小炉儿那里缩了缩,恨不得现在一下跳到河里去。
程远现时也慌得狠,想着方才自己说得话陆迟迟是否当真,即使是这般话自己说过许多次,可似乎陆迟迟她并不当真,那这次她又是否会当真?自己要说多少次才会当真?
程远觉得自己也还算是善于掩藏自己情绪的人,陆迟迟不说话,程远便去给陆迟迟讲有关于中秋的故事,有些故事是书上所写,有些事是他人所述,又怕陆迟迟都听过,其实大多数都是自己现场编写。
陆迟迟羞是羞,可是一贯没有抵抗诱惑的能力,只听着程远所讲的故事一个赛一个有趣,一双眼睛也从脚尖转移到了程远那儿去,听着故事总要有下故事的东西才好,没有了小食只拿那甜腻的桂花酒当作辅食。
听着听着,陆迟迟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面前的人越来越模糊,只能看着眼前还有一个圆圆的小铜板晃着晃着,且还能听着程远的声音,只还一下一下应着。
眼角却突然飞进来了一道光,是流星!
陆迟迟再也顾不得什么,也不晓得面前的人是谁,只用手捂住了程远的嘴。
程远心一下悬在了嗓子眼,陆迟迟的脸就这样放大在了自己的眼前,嘟了嘴,做出一个噤声的嘴型,说道:“有流星。”
程远只觉得一阵气血涌上脑袋,精明计划全被挤出了脑袋外头,里面只有一片空白,只看到陆迟迟轻轻把唇吻上了她的手背之上。
程远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自己一下失去了力气向后倒去,然后陆迟迟的鼻子就装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说:“你看,有流星。”
陆迟迟的手还覆在自己嘴上,自己还能嗅到陆迟迟鼻息之间淡淡的桂花香味。
她还说:“公子你快看呀!”
程远感受着陆迟迟的重量,一颗心时刻不停地跳动着,不晓得从哪里传来了一段唱词,拨弄着琴弦,轻柔的女声就这样传来——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
余音全部消弭在了风中。
原本有月的夜里该瞧不见星子的,却由着河里满满飘着的河灯,就好似倾泄而下的一缕银河,是仙娥落下的一段羽衣。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程远呼吸一窒,陆迟迟却还这样看着自己,眨巴眨巴眼睛,程远只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看下去,只怕自己溺死其中。
只因——
她眼中有星。
也有日月。
抑或,本身便是。
也让人移不开眼睛,只敢拿一生作陪。
*
“公子,你脸儿怎会这样红?”
第42章 . 陪伴 “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你安乐无……
“公子, 你脸儿怎得这样红了?”
陆迟迟见面前人并不回答自己,这才又问了一道,那只覆在程远嘴上的手也还动了动, 眼睛一弯, 笑得憨憨的,像极了个痴儿, 问道:“还怪烫人的。”
程远看着近在咫尺的陆迟迟的脸一时间分寸大乱,一双眼睛不晓得该往哪里看,也不敢贸然搂住陆迟迟,却又怕她突然从自己身上滚下去伤到自己,只能举起双手虚虚将她环住, 视作一种保护。
“怪我,怪我。怎能贸然蒙住您的嘴!”陆迟迟松了手,把手撑在了地上把自己撑了起来,眼巴巴瞧着程远的模样,看不真切, 却能看到是个好看的样子, 轻轻说道:“我娘亲说过了, 流星飞过去的时候不能说话的, 要在心里许愿的,你可许愿了?”
陆迟迟垂下的小辫儿的梢儿轻轻拂过程远的脸庞, 程远只觉得痒痒的, 一片羽毛流转停落在了心底, 是尘埃落定的期许。终是笑着说道:“许了。”
“你许了什么?”
“你呢?”
“我……我许了,许了要娘亲、淮儿还有三娘,还有还有要公子都身体康健……”陆迟迟说着说着就突然从程远的身上跳了起来,豆大的眼泪珠子就往外涌, 呜咽着,“我还没许呐!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着陆迟迟就要往舱外跑,程远赶快撅了起来去拉,这是在小舟之上,怎么好容人这样活蹦乱跳的?正是陆迟迟跳起来的当口儿,船舱外头响起来了船夫的粗狂的声音,“客官呀,莫要再里面乱动呀!”
陆迟迟教步顿住,看了看程远,又用手指了指自己,问道:“他是在说我吗?”
程远脸红了一遭,才走过去牵住了陆迟迟暖呼呼的手,牵着人慢慢往外走,说道:“没说你,只是方才这样急万一磕碰到了哪里怎么好?看星星什么时候没有的?”
陆迟迟喝了酒已经是醉呼呼,好像做小丫头时候的骄纵都被勾了出来,被人一说还颇委屈,瘪了嘴巴,大剌剌地掀了帘子,说道:“你看哪里有星星?”
程远晓得现在可不能和陆迟迟好好说话,只能哄着,说道:“星星都藏起来了,藏到水里去了,你看。”
陆迟迟揉了揉眼睛,去看水里的河灯,由着眼睛上蒙着一层叫桂花酒的水雾,还真的以为跟看星星一样,才说道:“可是没有流星呀,那我的愿望怎么实现呢?”
程远看着陆迟迟站着的时候就有些摇摇晃晃的,怕是累了,干脆取了舱里的小坐垫来让人靠着坐着,想了半天还心存着侥幸原本与她做得远远的,安慰着自己不安的良心,慢慢朝着陆迟迟挪了过去。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有什么愿,我都给你实现。”程远看着陆迟迟,缓缓说出这些,眼底有星光。
“你许了什么愿呢?”
“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你安乐无忧。”
陆迟迟痴痴笑,问道:“公子怎么对我这样好呀?”
“因为喜欢你呀。”
“那为什么要喜欢我呢?”
“不晓得,就觉得,要是不好好守着你,这辈子我都难安生。”
程远说完之后陆迟迟就没去再问,只是呆呆看着眼前流动着的星河,程远也就不再说话,只是时不时去替陆迟迟身上滑落的袍子捡起来。
夜风旺盛,恍惚记忆,总能想到幼时故事,世人皆道自己身份高贵,是万千人的不可及,却不知自己幼时艰辛,曾经艰难困苦,那时候只有一个小丫头愿意伴着自己……失散十多年,能再次相逢便是老天授意,便是上苍指定。
程远只感觉耳畔传来了陆迟迟均匀细密的呼吸声,盛宴也将落幕,程远轻声吩咐了船夫将船靠岸,将陆迟迟抱起走上岸边,已经有人候在岸边见到程远之后就将他引到了一架马车边上,一切都是在安静中进行的。
程远将陆迟迟放在了马车上软垫上时却没想到陆迟迟竟然还把脸埋在自己胸膛里哼唧了两声,似撒娇。
马夫已经将帘儿拉起,却听见自家世子说道:“你们先走吧。”
暗卫们看着世子和世子妃远去的身影一个一个的摸不着脑袋,哪时候见过这样子出尔反尔的世子啦?到底是有一个有过婚嫁了的暗卫指明了真香,一时间那些个大汉们脸上都浮上了一层红,刮了自己一个耳光风中凌乱。
程远抱着陆迟迟往回走,只觉得陆迟迟轻,不晓得这些日子里忙活着又消减了多少肉,该要好好补回来才好。
程远只觉得自己的脸皮在和那些长着白胡子的老头子们的对战中已经厚了不少,可现实就这样抱着陆迟迟,周围稀松路人就这样朝自己看过来,只觉得脸烧,心里又升起一阵洋洋之意,她好像真就是自己的了。
只觉得这条路实在是近,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府里,程远想了半晌还是决定把陆迟迟送到她自己的房里去。
府里甚至没有佣人也不好请人去给她收拾,只想着陆迟迟晚上喝了这样多的酒明日起来不一定头会痛成什么样子,照她那样倔的样子肯定也会有去饭铺里头。
想到这处,程远只好自己去熬了一碗醒酒汤,算是连哄带骗地要陆迟迟把这些喝完了,才要走,自己的衣角又被人紧紧拽住了,才回首,就看到陆迟迟紧闭着的眼里落出了一颗小小的水珠,浸在了枕头上开出了一朵小水花。
她说:“公子,其实我好喜欢好喜欢你,不要走好不好?”
*
陆迟迟醒来的时候并不觉得头疼,昨晚上只记得自己和程远一起上了小船,怎么睁眼就醒在了床上。陆迟迟尽力去回想,最后也只能盯着自己的床帐看寂寞,只听到了敲门的声音,陆迟迟下床去开门才发现是程远。
只看见程远眼睛里头似乎有些红血丝,原本好看的双眼皮褶子比平日里宽了好些,只是形容一如往昔清爽,手上还端着菜盘,上面摆着一碗清粥和几碟小菜。
陆迟迟赶快用手接过,又把程远迎进来,心里有一腔疑问,却不敢说,吃着吃着也心神不宁。
程远陪着陆迟迟坐了一晚上未歇息过,现时看着陆迟迟频频抬头,到底说道:“昨日尽兴了些,玩着玩着便睡着了,只好送你回来了。”
“竟是这样。”陆迟迟红了脸,说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程远替陆迟迟将离她远些的那碟小菜不动声色地移到了她面前去,替换了原本那碟已经空了的菜,“待会儿还要去店里吗?”
“去呀,昨日里不晓得忙成什么样子呢。”陆迟迟说到这里就住嘴。
“那去吧,待会儿怕是我不能去接你了,你要早点回来才好,莫要让我担心。”
“可是有事要忙?”
“嗯。”
“好。”不知道为何,陆迟迟心中突然涌上一阵失落,好像是程远第一次对自己这样冷淡,到底把东西收拾好了就匆匆往饭铺走了。
陆迟迟到的时候犁头已经做了好些人在用餐了,楚氏看见了陆迟迟赶紧出来接,还没握住陆迟迟的一双手,就先受了陆迟迟一躬,说道:“昨日里是我贪玩走了,把这样大的担子留给了姐姐。”
“没有呢,您才走便有一群汉子过来帮忙了。”
陆迟迟大骇,问道:“是黑脸大哥那里的人吗?这可是欠了好大一份人情,我们可要好好去感谢人家去。”
“非也非也。”楚氏摇了摇头,说道:“是程老爷派来的人。”
陆迟迟怔了一瞬,程远竟是把这些事都给自己安排好了,到底没说话,正好是有人在催着菜了,陆迟迟也就和楚氏分别去帮着人端菜去。
这地界大,地界大的地方自然有它的劣处,差就差在这一楼二楼之间的阶梯实在是高,两楼之间相距又远,上下一两趟还好,多了就容易腰酸背痛。陆迟迟跑了一上午下来也有些吃不消,吃不消的不仅是只有她一人,还看见了几个伙计们在休息的时候凑在一起帮着捶背。
陆迟迟也不想去怪罪人,毕竟这是个辛苦活计,只想着要不要去涨些工钱发些零钱当作酬谢。陆迟迟想着,只觉得肩上一阵轻松,原来是楚氏过来给自己垂泪捶肩膀,楚氏话语中还颇有些责怪之意,说道:“人家都说无奸不商,我瞧着你个做老板的还比伙计干得卖力,还说跟我一起坐着数钱的,现今呢,叫我来和你一起坐着捶背!”
陆迟迟笑了笑,说道:“我晓得姐姐你算帐到半夜哩,我不是没那个脑子,只能干这些粗活重活嘛。”
“你再这样说我就不理你了!”楚氏狠狠地敲了陆迟迟一下,打得陆迟迟从凳子上飞了出去。
“好好好!我再这样说你就把我的嘴撕烂了去!”
“就该撕烂的!”
两姐妹吵了老半天,正好瞧见来福和去祸在外头,去祸一双眼睛正盯在街边小摊上,来福掏了掏荷包似乎就要跟人买了,陆迟迟只晓得这两个小孩懂事,平日里都不要自己给的钱,自己说是工钱才能叫来福勉强收下。
陆迟迟赶快冲出去抢在来福给钱之前把钱给了,顺道也跟来福也买了糖葫芦,只看着两个小娃娃都吃得不亦乐乎心里开心。
“来!卖米糕的,给我称个四斤上来!”
陆迟迟突然听到了一声呼喊,却只看见了卖米糕的摊子没瞧见客,来福和去祸似乎也疑惑着,跟着陆迟迟一起定在了原地,却是来福先发现了玄机。
来福大叫一声,“看!”
陆迟迟顺着去祸指的方向去看,才看到那个人就是住在街边楼上的居民,现时拿绳子放下来了一个小筐子,又对着人喊道:“里头放着铜板了,您看看是不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了?”
“是欸!”
卖米糕的小贩也就放下了自己的担子拿了刀出来给人称糕,切好了用叶子抱住了放进了框里,楼上的客也就慢慢把绳子往上拉……
……
“哥哥,恩人怎么了?”
“不晓得。”
“是不是……”去祸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把嘴凑到了来福的耳朵边上,问道:“是不是中邪了?”
“胡说!恩人怎么会中邪嘛!”
来福第一时间去维护陆迟迟,却看着自家恩人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不晓得在干些什么,真、真像是中了邪呀!
来福正准备过去,就看到陆迟迟突然一拍脑袋。
刚刚那个卖家和买家的互动陆迟迟一直记在心上,只觉得既然都是运送吃食那也可以这样弄,却想着一桌就是好多,筐子又怎么装得下,还不论稳不稳,一盘菜用一个筐子,那该耗去多少人力?
脑海里又突然想起来了昨日里的表演,那么些人竟然就这样稳地被送到了这样高的地方去……到时候一楼布置一些伙计,二楼上也布置,两层之间不相互交流,只靠着那个运菜的机器不就好了?
陆迟迟想着就把这件事和楚氏说了,楚氏也是欣喜,却又倏然落寞,说道:“我们又怎么能知道这个怎么做的呢?”
“这有何难,我去问问便好!不过是能工巧匠能做出来的活计嘛!”
也就这般想着,心中有个好想法了,陆迟迟觉得几次三番地跑上跑下竟然不觉得累,想到程远说要自己早些回去,也只想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他。
一刻马不停蹄地往回跑,却没想到屋里是空空如也,只看到堂子里的桌子上放了一封书信,上面是程远的字迹,他说叫自己等着。
陆迟迟满脑子的疑问,不晓得他瞒着自己做了什么,只去了厨屋里头,一边做着饭一边想着该如何措辞去与程远说明今日所想,倒真像是话本里面哪位真人点醒的故事一般,竟然事事都如自己想到的那般顺心。
才想着,突然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陆迟迟晓得这不是程远,也就没有出去迎接,却不曾想,那马车竟然好像就停在了自家门口。
陆迟迟心里疑惑,便也出去看看,才出门怀里就撞进了一个小东西,陆迟迟没反应过来还被那东西吓推了几步,自己抬头一看竟然是程远扶着姚氏!
那怀里的岂不就是……
“姊姊!”
陆淮的声音响起,陆迟迟赶紧低头去查看,只看着自己离开了那样的时间里陆淮似乎又蹿高了一大截,陆迟迟顿时流了眼泪,冲过去抱紧了姚氏,只一个劲地哭,到底也还是一个小姑娘。
姚氏轻轻抚了陆迟迟的发,一双眼睛里也是浑浊的泪水,说道:“姑爷原是前两日就要接我们来的,到底是我们在路上耽搁了,今日才到这儿来,我的乖宝啊!福气大呀!”
三人哭成一团,程远只站在一边没有说话,三人到底分别,陆迟迟不停擦眼泪,看着程远心中是五味杂陈,他实在是太周到体贴,自己难以回报。
“娘来了怎么还哭呢,路上且还和娘说了我将你照顾得好好的,如今哭了倒像是去伸冤,说我如何虐待你了。”程远给人递了帕子又说了俏皮话,好叫一群人笑了半天,程远又主动牵起了姚氏的手,说道:“且去外头定了饭食来,只怕是舟车劳顿有些饿,怕也吃不下太多,准备了些清淡小食,怕娘和淮儿吃不惯呐。”
“怎会怎会!”姚氏本来就喜欢程远,如今看着他这样体贴人更是欢喜,只觉得如何夸赞都不为过。
程远扶着姚氏进屋去了,陆迟迟只牵着陆淮的手,问道:“功课学得如何了?可有和程先生好好学习?”
“好生学过了学过了!”陆淮吸了吸鼻涕,说道:“淮儿可是要带娘和姊姊进京城的!”
“好,以后我可就指着你进京去了?”
四人好不容易进了屋子里头,却又听到了马蹄声,陆迟迟抬头去看程远,却只是看着程远对着自己摇了摇头。
陆迟迟发问:“那又是谁?”
程远也就站起,说道:“娘和淮儿先吃着好好休整着,我去看看便知了。”
第43章 . 害羞 红烛初剪灯花落。
程远说完便出去了, 陆迟迟虽有心与姚氏、陆淮相亲,到底还是觉得不该冷落了程远一人去外头,只和姚氏说明了心中所想跟在了程远的身后。
陆迟迟倒是有千言万语都要说出来, 一番话在心里千回百转打了结, 好不容易有了胆子长了嘴要说话,那时候却已经到了门口。
只看着门口是一个大而简朴的马车, 马车前头站着一个侍卫穿着的人,看到程远和陆迟迟之后先是单膝跪下行了礼数,这才说道:“是太守老爷派属下来传话的,当时老爷回府之后便连夜上书将夫人的善举禀告了朝廷,朝廷里便颁下了牌匾, 说是要好好嘉奖这般行为,太守老爷明日得来,就怕是吓着老爷和夫人了……”
陆迟迟听着那人说一句话,眉心也就跳一次,终于是听人把话说完了, 一时间已经是方寸大乱, 她只是一个市井小民, 见过的最大的官也不过是那太守老爷, 却听到了什么朝廷什么皇上的。又是害怕又是欣喜,竟然有些站不太稳, 只感到身边有人抵住了自己, 方不至于叫自己倒下去。
一时忘记了其他的什么只紧紧抓住了程远的袖子, 又听得程远在一边小声安慰着,那侍卫也不是一个没眼色的,这末说道:“夫人,小的还要去给另一位夫人报信去呐, 外头冷,老爷夫人还请进去吧。”
陆迟迟尽力不要叫自己那样失态,犹恐是让程远觉得自己小家子气,程远只感觉到陆迟迟有些颤抖的臂,本想出声安慰,又到底没有这样做。陆淮和姚氏见着两人这样就没有回来也就出来看了看,听了只言片语,赶快迎上前去在程远那儿接过了陆迟迟的手。
姚氏一双眼眶兜不住眼泪,拍着陆迟迟的手,只说道:“能干呀,能干呀,你是好丫头呀……”一时哽咽,又抓住了陆淮的手叠在了陆迟迟的手上,说道:“淮儿,要和你姊姊好生学,你姊姊如今是干了大事!”
陆迟迟心里恐慌,更怕是姚氏这样说自己,虽是程远对自己尊重,陆迟迟也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女子,做了大事总要像别人说得那样女子在外头抛头露面不好,可是如今竟是朝廷来了这样的指派!
陆迟迟听着姚氏说话,心里平静了不少,只和姚氏又说了许多话,如今夜已经深了,程远担忧着陆迟迟明日还要早起,再加上姚氏来此地到底累了,才说道:“娘,这儿已经将房间收拾好了,您一路上舟车劳顿总是累了,有什么要聊的以后再细细聊也不迟。”
“是,是姑爷思虑得周全,如今天色已经晚了……”
姚氏话未说完,陆迟迟就拉上了姚氏的手冲在前面,说道:“我去操持,娘在房里等我便好。”
程远不便参与,也就先回了房间里,自让陆迟迟去尽孝,陆淮新到此处看什么都新奇,跟手跟脚在陆迟迟身后做了一个小跟班,陆迟迟心里舒畅,问了陆淮许多事情,最后也是姐弟二人嬉笑着搬了水去房里去,好不容易洗完了,姚氏却把陆淮哄进了房间里头去,陆迟迟一脸懵,还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说不得了?”
只见姚氏一脸忧心忡忡,叫陆迟迟走近了身边来,凑到了陆迟迟的耳边说话,“我瞧着你们成亲这样久了,怎么你还……”
“我还怎么?”
姚氏看着陆迟迟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这才气愤地打了一下陆迟迟的肚子,说道:“没动静?”
陆迟迟顿时就觉得火从脚底都烧到了脸上,急急忙忙退开了,说道:“娘你说什么!没有的事!”
听到陆迟迟这样说,姚氏大惊,一下子抓住了陆迟迟的手腕,问道:“是……不行?”
陆迟迟觉得自己现在羞得都能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脑袋里面冒着气,里面掩着程远身姿,怎……怎么可能不行,又……又怎么会和自己母亲讨论这样的事。
姚氏一看陆迟迟跟个木鸡一样呆着,紧紧拽住了陆迟迟的手,小声去问,陆迟迟吓傻了,赶紧说道:“没有,没有!他很行!不是……不是很行,不是,啊!娘,我我……”
姚氏一看陆迟迟反应,到底松了气,轻声说道:“娘也是操心,娘并不是说你出去干事不好,如今朝廷都来了奖励,本就是功劳一件,只是姑爷对你这样好,你是否有冷落了姑爷了呢?”
“未尝——”陆迟迟说完便后了悔,想到那日里中秋,自己可是爽了约,一时脑袋又疼起来,那日里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全然都不记得了。
姚氏看着陆迟迟模样,也不再勉强,终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人父母总希望孩子能好生过的,小夫妻之间打打闹闹倒是正常的,只是我看着姑爷很是好,总是福气。”
陆迟迟走出了姚氏房姚氏一番言语却还在脑中回荡着,想着姚氏最后一番话倒是知道了自己与程远分房睡的事实了,只是不戳破了。分明都是自己的原因,陆迟迟也不好意思去要程远受了这个委屈。
陆迟迟拿了自己的被褥往程远房里走,不知道怎么,心里也还有些小小的隐秘的期待,却没想到自己还未走近了那房间,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程远一脸惊讶看着自己,陆迟迟只觉得今天就是一只老鼠,可以在地上到处钻洞,现时程远身上只披着一件披风,看着陆迟迟先是很生从容把陆迟迟怀里抱着的被子接了过去,说道:“我听着你们收拾完了,想着出来打水洗漱的,怎么,是冷了吗要换被子吗?”
陆迟迟被程远拉进了房中,只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一时间起了痴心,看着程远宽阔胸膛起了妄念,又想起来姚氏问自己的东西,到底整个人就快要蒸发了,才说道:“娘来了,我……我想着,我们是不是……”
程远看着陆迟迟红了一张小脸,顿时懂了,说道:“你在此处休息,我去书房便好了。”
“不行!”
陆迟迟也不晓得自己怎么突然拒绝了程远,看着程远的面容,才说道:“我怕娘说我们不好生过日子,我怕娘担心,我怕娘说你,娘起的早,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什么的。”
陆迟迟抬眼偷偷去看程远反应,却发现程远的两只耳朵也红红的,一张俊脸本来不苟言笑的,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总觉得双颊上浮上了红,陆迟迟更加无地自容,小声说道:“我不碰你,我不碰的,你别怕我,我睡觉很乖的,肯定不会压到你。”
程远本想着这些事都该是男子主动的,自己顾及着陆迟迟想法迟迟没有落实,也未曾想过陆迟迟会主动来,就算是临时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猝不及防地有些……害羞了,陆迟迟的一番话还说的那样奇怪,什么叫她不碰自己,又说什么自己不要怕她。
明明是求之不得,怎么现在就害羞了呢!程远几乎是逃到了水房去,此般想来觉得有些懊悔,深呼吸了几遭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开门了,也还是不敢。
陆迟迟爬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整个包起来缩在了角落里头,想着刚刚程远的不明态度,更加害羞,不自觉把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本来程远的房就是大房,床也是大床,陆迟迟这样一缩,还空出来了好大一块地方,程远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事比这个更难了,当即走去书桌边上。
“我、我……我还有事,你、你先睡。”
程远不慎熟练,少有的结巴了,赶快跑去了一边。放在陆迟迟看来,一个奇奇怪怪的念头突然闪现在了脑袋里头,他不会真的……
啊!不能再想下去了!陆迟迟赶走了脑袋里面这些飞虫,闭上眼睛去睡。
程远靠着批文才勉强将心境定下来,这才走进了床铺,发现陆迟迟早就熟睡,突然想着自己这般亮着灯她都能睡着了,这该是多累。怪罪自己今日思虑不周全,眉头皱了起来,到底抱了被子去了一边去。
红烛初剪灯花落。
第44章 . 早食 想要她对我撒娇,对我任性。……
“迟迟——”
“姑爷?”
陆迟迟听到了细碎的敲门声, 意识已经模模糊糊有些清醒,很快就听到了布料之间摩擦的声音,随后听到程远应了一声娘。
陆迟迟被程远这声答话给彻底弄醒了, 第一反应是去摸自己手边, 可是凉凉的,没有沾过任何人的体温, 陆迟迟还以为是自己幻听,可是睁眼去看,却发现已经有些透亮的房间里确实出现了一个伟岸的男子身影,他一边往身上穿着外袍一边去门口开门,小心翼翼开了门, 钻了出去。
“姑爷,这是做的早食,怕你们吃不惯……”
“没有,我和迟迟很感谢娘。”
“呀,姑爷, 你们是不是还在睡的, 我这……”
“我起了, 迟迟还在睡着, 她一天劳累,我总叫她多睡一会儿, 正好她醒的时候这粥便也温了。”
“是娘粗心大意了, 之后便不这样惊扰你们了。”
“无妨的, 迟迟与我都思念家里人,这才将娘和淮儿接过来的……”
陆迟迟朦朦胧胧听着两人在门口小声说着话,听得不太真切,下一秒就看见了程远拖了盘子进屋来, 自己眼睛还睁着,程远眼里总溢着笑,叫陆迟迟想到了昨晚上自己主动与他说的事,觉得羞涩万分,把被子拉上来了一些遮住了眼睛。
耳边还是发出了些轻微的声响,不晓得程远在干什么,可只要去想程远……
“你——”
“啊!”
程远突然发声叫陆迟迟吓了一跳,本还想着能否装着自己还未睡醒的,现在倒好,全叫程远看见了自己的憨态。
程远看着陆迟迟在床上坐着,小小的身子埋在被子里,跟个小粽子似的,笑着问道:“我是吵着你了?”
陆迟迟不敢看程远,只是一直用手扯着被子画圈,“没……”
“那快些起来,娘做的早点送来了,我给你去弄些水来洗漱,你先更衣。”
程远说话说得平淡,就好像做这些事已经许久,就跟老夫老妻……似的。
眼看着程远要走了,陆迟迟终于问道:“昨日……”
不晓得程远是真不晓得还是装的,竟然顺着自己的话一道,“昨日?”
陆迟迟只觉得程远的目光要把自己烧化了,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昨日……你可好生休息了?”
到底是不敢把话说得太明。
“昨日睡了小床。”
程远这话说的似乎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在里面,他又对自己说道:“快些起来吧,粥要凉了。”
说完便走了。
陆迟迟懵在了原地。
好像程远做的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是自己不想叫娘亲发现两人分房睡的,程远大抵也没有叫娘亲看出来两人关系之间的异常。JSG
可是……他不是说喜欢自己么?
既然喜欢自己又怎么不愿意跟自己……跟自己在同一张床上困觉的呢?
陆迟迟想着这个问题,越想越慌,房间里安静,更能听到自己砰砰跳着的心跳声,是不是自己……惹他不高兴了……还是……还是他觉得自己对他没有什么男女之间的……之间的吸引力?
陆迟迟整个身子都在震颤,低头看了看,也……也不是什么特别小啊……
也就在这个当口上,陆迟迟猛然意识到了自己在想什么,她是希望程远能碰碰她的,可是程远却突然冷漠。
门口响了敲门声,“迟迟,你好了没有?”
陆迟迟赶紧搓了搓自己的脸,三下五除二把衣服给套在了身上,急急忙忙跑去开门。
外头亮堂,陆迟迟光想着开门了没想着自己眼睛能不能一下看这样亮的东西,可就在那时自己的眼睛被人用手覆上了。
程远将手轻轻搭在了陆迟迟肩膀上,像是将她慢慢推进屋中,叹了口气,“何须这样急,我等着你并不觉得会累。”
陆迟迟痴傻,还以为程远说得是自己换衣服的事,他却不晓得程远昨日晚上想了多久。他想要的是自己将全身心都交给他,自己可以对他任性、撒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处小心翼翼。
程远自知道自己从来没有爱慕过人,也不晓得该如何去喜欢一个女子,只晓得要对她好一些,陆迟迟看起来这样大大咧咧的,心里却敏感,若是……只是为了不要母亲发现而与自己同床的话,却也显得自己不堪,他想叫陆迟迟清醒的时候跟自己说心悦自己,说想要自己,可以等,多久都可以等。
陆迟迟心里也不好受,闷头吃着早点,程远态度叫她摸不清楚,分明前几日还带自己去看灯,今日就这样冷漠了,还以为他变了心,可他又对自己那样无微不至……
往日都是陆迟迟做好了饭赶时间就离开的,饭桌上也说不得两句话,今日自然也是如此,陆迟迟要走,就看见了在外头等着自己的姚氏。
见着陆迟迟打点好了一切从屋里出来了,姚氏赶紧将陆迟迟唤了过来,“今日娘想同你一起去看看。”
“娘,您好不容易来一趟城里的,好生去玩也好过跟我去受累呀。”
“城里乡里不都是一个样子么?再说了,来这儿总归是想看看你和姑爷的,我听姑爷说了,如今你新开业不久,忙,每天累的头和脚都颠倒了,娘虽然老了,也能帮帮你呀。”
陆迟迟被姚氏一番话弄得没了反驳的心思,自己心里本来就郁郁,只说道:“娘,我今日早些走,晚上带您和淮儿去逛逛的。”
*
陆迟迟还没进店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笑声,探头去看,才发现楚氏眉眼俱是弯弯,两人眼神一碰着,她便赶紧走了过来,“昨日里听着消息了,今日就有人来送牌匾了呢,本以为你会来的比我早些的,没想到叫我讨了个头彩!”
陆迟迟顺着楚氏的目光去看,原先太守赐下的牌匾被挂到了店里去,店外头装上了一个更精致些的牌匾,叫整个店铺显得金碧辉煌了起来。
楚氏继续说道:“赏钱也给了哩!”
等了半天没等到陆迟迟的回音,一看陆迟迟神情竟是呆了,又瞧见了陆迟迟身边站着的一位老人,急忙拽了拽陆迟迟,“怎么了,可叫你高兴傻了?”又小声问道:“这位长辈可是你家中亲人?我去倒些茶来?”
陆迟迟说高兴也高兴,可是这个高兴的劲头却怎么也不对味,经过这个牌匾想到的是自己和程远昨日晚上的遭遇,一时间愣了神,回神之后才说道:“这是我娘。”
楚氏轻轻拍了陆迟迟一下,赶紧过去迎接姚氏,“竟是伯母来了,有失远迎呀,我也不晓得您来了,没有去拜访您,还请您原谅。”
“我晓得夫人您的,迟丫头同我说了的,您是个能干的女子,我们迟迟性子急,多亏了您照拂了。”
两个人俱喜气洋洋,寒暄许久,陆迟迟也晓得自己不该再愁眉苦脸下去,去后厨用清水洗了一把脸,这又开始工作,昨日同楚氏说过的运菜的东西陆迟迟也是一点儿不敢忘,只是苦于没有时间去问,只想着待会晚间带着母亲出去玩也就顺便去打探打探。
陆迟迟忙前忙后,既是端茶倒水又是请那些客人说一说对菜品的满意程度,也就再没有其余的心思,可谁知道这时候却突然来了个衣着华美的人走进了铺子里。
说是华美穿在他身上却没有那股子味道,倒像是给个屠夫穿了皇袍一样,怪得慌。
那人进了一楼之后先是东张西望了一番,找了个空座便直接坐下了,有伙计就去说了,“老爷,点菜的要去二楼的,小的带您去。”
谁知道那男人竟是一脸傲慢,说道:“并不是我不愿去点菜,只是我想把你这一楼的菜都点上一遭,你瞧着我如何运的来?”
这不是找茬的就出了鬼!
小伙计赶忙去找了陆迟迟和楚氏,两个人相视一眼,陆迟迟也就过去了,轻声说道:“小碗菜本就是怕浪费,我们这儿一碟菜分量也多,不怕您吃不饱的,实在是不用全部都点一次。”
“呵,你们倒是奇怪,给钱都不要的做什么生意去?”男人敲了敲桌子,慢慢说道:“我今日便就想尝尝你们这儿菜的味道哩!”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这里,有壮实的伙计准备上来管教这个来找茬的人,却被陆迟迟用眼神制止了。
陆迟迟倒是想过,他若是每碗菜都要吃的话那就每个都给他一小勺好了,可是这些菜早已经装盘完毕,这样别的客人也还要吃的。
陆迟迟皱了眉头,开门见山说道:“您想做什么?”
对方也像是没想到陆迟迟竟会打了一个直球过来,半天没憋出来一句话,眼睛鼓胀鼓胀着,似乎是被打乱了自己心中的全部部署,跟打蔫儿了的公鸡一样有些厌厌。
本来就忙,还来了这样一个找茬的,陆迟迟本来也就不高兴,这时候也就再追问了一句,“您可要吃点什么?”
“你可是这里的老板?”
“是,我是。”
“我有些话想同你说。”男人笑了笑,继续说道:“是给你来钱的好话哩!”
第45章 . 吴栩 别和憨憨生气!
陆迟迟既不晓得这人是谁, 也不他到底有什么打算,只觉得他身上穿得好,人却傲慢, 实在不是什么惹人喜欢的模样。
饭铺里上上下下忙前忙后的, 他却跟眼睛长在脚底上似的瞧不着,非要在这时候过来捣乱, 还说什么为自己着想,为饭铺着想的话来,叫人看不出来一点诚意。再者说,自己现在开这个饭铺可不只是为了赚钱,是要给自己、给楚氏, 给天下女儿们争口气哩,门口还好好挂着皇帝赐下的招牌呢,怎容得被他欺负了。
有眼力见的伙计赶紧跑到了陆迟迟身边去,说道:“娘子,那儿有客找您。”
陆迟迟也就顺着伙计的话往下说道:“现今忙着, 若是老爷等得便去厢房中等一等吧, 来个人把老爷扶上去!”
那男子走了之后饭铺里就再没有了闲人, 楚氏只凑过来了些, 对陆迟迟说道:“这人看起来有些面熟的。”
“面熟如何,不面熟又如何。”陆迟迟挽了楚氏的手, 说道:“他这就不像一个跟我们谈事儿的模样, 倒是觉得我们都是女儿家欺负我们, 可我们占着理,怎会输给他呢?”
楚氏本害怕他是哪家的公子贵人,招待不好是要回过头来找人的,现在由陆迟迟一开导也就松了口气, 继续去忙活自己的事。姚氏也过来瞧了瞧,陆迟迟办事办的机灵,可她总是担心陆迟迟惹上麻烦,到底劝点了几句,忧心忡忡走了。
这样一忙就是一早上,等到只有零星几个客人的时候也都快接近了吃午饭的时候,厨房里头炒菜映出来火光,暖洋洋照在铺子里头,一圈人只坐在一起清点着评票,这可是关乎后头厨子的去留薪金的,就算是伙计们不认真都还要送去给大师傅看的。
陆迟迟看迷了眼睛,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才猛然想起来好像厢房里还让自己请上去了一个人,这段时间里头他竟然是不言不语好好在里面呆着?
陆迟迟和楚氏对视了一眼,笑出了声,这人大抵是有事想求,却放不下身段瞧不起自己二人,不然在厢房里等这样久,倒是自己二人不懂事了。
陆迟迟唤了个伙计上去请人下来,那人却不愿意,只说,“叫最大的管事的来。”
陆迟迟也就不再麻烦人传话,去会了那人,只问道:“您要与我谈的可是关于这铺子的事?”
男人一下喜上眉梢,还是个机灵的晓得事务的,于是也不再拖延,答道:“是也是,不是也不是。”
陆迟迟也懒得与他再打马虎眼,“只要与这铺子有关的呀便下去说说吧,我还有铺子里的伙计都是这儿的老板,总要让别的老板们听听,我一个人做不了主的,您说是不是?”
早先时候就有人跟陆迟迟说过想要一同经营铺子,只是苦于工钱不多,只想攒着以后同陆迟迟这个好东家一起干活,陆迟迟一开始还推却,以为是自己工钱给的少了,后来才晓得伙计们的意思,那就是这个铺子如今是把名声传进京里去了,前途无量,以后肯定能赚大钱的,陆迟迟也就和楚氏还有程远商量了一番,最后是店里愿意的人分一点工钱来公账上,赚了钱也就按比例去分钱,这样一下来,那些个伙计更是做事的情绪更加高涨了,黑脸大哥参股那是大店铺的股,伙计们参的那就是经营的股,到底都是共赢。
男人不晓得其中关节,还以为陆迟迟在糊弄他,又一想,这样大的铺子是由两个女子出资经营的未免也有些滑稽,也就同陆迟迟一同下去了。
一圈人就围在桌子上做,所有的目光都朝着男人投去,男人先是瑟缩了一下,忽而又挺起了腰背,好不自信的样子,说道:“我乃是城北吴家的少东家!”
这店铺里大多是以前在工地上做工的伙计,半辈子不在临桥县里头,现在出去还有迷路的,他这个名头一念出来倒只有几个人响应,男人没有达到满意的效果有些气馁,陆迟迟也懵了,这名头自己可没听过,他怎么就跟做了什么大官一般这么自信?
见着方才与自己会面的娘子一脸痴呆,男人又说道:“你先前是不是还去问过铺子的价钱,那铺子便是我们家的哩!”
陆迟迟也没搞懂为何他要这幅神情,好像是问了他铺子的价钱就是在他手下做工了的小伙计一般,陆迟迟没好意思拂他的意,紧跟着说道:“原是您。”
“你可没想到是我吧!”
“着实没想到。”
不仅陆迟迟没憋住笑,就连其他坐着的人都没憋住笑,紧咬着牙关,一个个嘴角都开始抽搐,只有姚氏一个人紧紧拽住了陆迟迟的手,陆迟迟只是轻拍着安抚了母亲。
陆迟迟继续说道:“那您找我们有何事呢?”
“原先我爹是不打算在这儿开饭铺了,我们准备去大城去,可我们瞧着你这儿生意做的好,我们也就想了想,我们想把你这儿买下来。”
陆迟迟差点把嘴里的一口茶给喷出来,他这语气,就跟通知大家伙一般,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底气。
男人一看大家都惊愕的模样,更是扬了扬脑袋,说道:“我们不会亏待你们的,愿意留在铺子里的我们也欢迎留着呐,只是还要麻烦两位娘子替我们做事了。”
陆迟迟脑袋没转过来弯,今日来找麻烦的似乎和往日来的那些都不一样,一副不跟自己计较,与自己说话是抬举了自己的样子,关键是他说话还都不过脑子似的。
难道这店铺是想卖就卖的?
楚氏接过了口,才说道:“这店铺呀不会改名的,吴老爷您还是回去吧,从前它是我与陆娘子开的个小店,如今也还是小店,您能赏识这儿呀,我们也高兴的。”
“我要你们高兴做什么?你们赚钱了自然高兴,我也要赚钱,我也要高兴呀,我又没亏待你们,你们尽管报价!”
现在懵的是楚氏了,单晓得吴家有钱,却不晓得儿子是个傻子听不懂话呀!
陆迟迟也就跟方才一样说了直话,“我们才新近来的,如今先不论这铺子能不能往外盘,我们大家伙也都没有想卖的意思的。
男人对陆迟迟的这番话似乎是很疑惑,又问道:“那我们在别处开个店,用你们的名字可好?”
陆迟迟头疼,怎么他就盯上了这儿了呢?
男人说道:“谁不知道皇帝和大官都看中你们了呢,大家都是这儿的人,有钱一起赚嘛!我也晓得的,你们这是一店,那边小地方还有个二店哩!叫我们做你们的三店不也是没有问题吗!再者说,我们家也是开饭铺发的家,有经验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陆迟迟眨巴眨巴了眼睛,眼瞧着和他一直耽误着,外头又来了客,陆迟迟只说道:“我们目前也没有这个打算的,本来两家店铺就已经分身乏术了,目前也还没有心思去扩展生意呢,若是……”
若是做的不好,还怕砸了招牌。
黑脸大哥倒是个相处了一段时间晓得他底细的,可这吴老爷说话之间就透着些奇异,实在是不好叫人放心。
陆迟迟和众人都站了起来,吴栩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你总要考虑考虑了再和我说呀!”
“如今也就是这样一个心意了,对不住。”陆迟迟说得决绝,这又不是她一个人的铺子,哪能自己一个人做主。
“可你们是两个女子!”吴栩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要鼓出来了。
陆迟迟本还觉得他有趣的,他这话一说出来陆迟迟就不乐意了,即使是被姚氏硬拉着手,也还是驳了回去,“女子又怎么了?”
“女子抛头露面本来就是不合乎道义的事!”
“怎么不合乎道义啦?我们一没杀人二没放火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生意,怎么就不合乎道义了!”陆迟迟气得都要哭了,之前白氏说疯话也只是往外说,如今是个男人在这儿说自己和楚氏的不是,分明还是他有求于自己,怎么还比谁都厉害些!
“迟迟,你莫气!”楚氏赶紧抱住了陆迟迟的手臂给人顺着气安抚。
店里也有伙计沉不住气了,说道:“我倒是觉得两个没区别的哩,陆娘子待我们好,可有些东家不这样,要把人的血都吸干呢!”
“你说谁要吸你的血啦!我不是说了要好好待你们的吗?到时候我就偏不让你留了!”
眼瞧着铺子里越来越乱,楚氏赶紧叫人都别再说话,且唤了个老实的伙计把吴栩给送了出去。
“他是个傻的你跟他置什么气啊!”楚氏摇了摇陆迟迟身子,要把陆迟迟脑袋里头的那些混沌都摇出去。
陆迟迟一口气憋在心里,却说着:“我就是气不过,搞得像我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一样,皇上都说我们做得好呢,他还在这儿说这些话!”
“是啊,你都晓得了,那你还跟他生什么气!他这张嘴怕不是生出来的时候砸在地上就吃了泥巴哩!”楚氏把陆迟迟抱在了怀里去给她擦眼泪。
陆迟迟还不晓得楚氏竟然还会这样说人,一下子叫人逗开了心,却叫从外头赶来的程远一下摸不着了头脑。
现今他是把陆迟迟看得重,今早好像是自己偏激了些,不晓得该如何去和陆迟迟说话,听说是这里又出了事赶紧往这边跑,都已经想好了若是她生气了便去好好教训别人,也管不得别人说自己是否幼稚,她若是哭了……
就抱抱她,跟她说好话,也顺便跟她说明自己的心意,免得叫她难受。
一进门,却只瞧见了个笑着的陆迟迟。
还……怎么还被抱在别人怀里笑?
第46章 . 夫妻 “迟迟,我可以吗?”
楚氏瞧着程远来了, 懂颜色,赶快走开了一些,又叫那些像看热闹的小厮们去干活, 姚氏被她带着去了后厨督促。
一时间旁边喧喧闹闹, 整个大厅里倒只有两人就这样站着,安安静静。
当初是程远告诉自己, 自己与他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帮了自己这样多,还支持自己去开这个铺子,如今叫人这么一说,倒好像是戳到了心里最敏感的地方, 像是在说,自己之前做的都是错的,是自己给程远添了麻烦。
今儿程远还对自己那样冷漠,那是不是说明他是真想自己之前说的要和自己做假夫妻了!
可究竟自己如何想陆迟迟在心里也没个准头,心悦是心悦, 可……可这东西虚无缥缈, 又怎么说的明白。想离他近一些, 也希望他不要离自己太远, 可又怕太近了,惹他烦。
陆迟迟天人交战, 原先被楚氏好话哄好缩回去的眼泪如今又充盈覆着了整个眼珠子, 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面前的景象。
楚氏担心着, 看着程远,程远竟也不想要表态的模样,一时间皱紧了眉头,刚要上前去扶住陆迟迟, 却被姚氏一把拉住,再回神就瞧见程远走近了陆迟迟紧紧抱住了她。
陆迟迟怕是操劳得狠了,身上缀着的肉是一点点地往下掉,抱住她了也像是抱住了一张纸般,陆迟迟只觉得程远怀里暖,越与他傍近,越高兴,却也越恐慌,越委屈。
“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同我说。”
“我才没有……才没有不开心……”陆迟迟把脸埋在程远胸膛里,吸了吸鼻子,倔。
陆迟迟一个没注意就飞了起来,双手不自觉挥舞着想要抱住一个东西,直接就挽住了程远的脖子,等到回应发生了什么之后刚刚的什么劳什子委屈都飞到了天宵云外去。
那么多人,程远就把自己抱上来啦?
那自己还要不要脸的!
陆迟迟的脸就像擦了千百胭脂一样,红得快要滴血,被程远放着坐在了床上,他蹲在自己面前,自己抬眼就能看到程远那双黑黑的眼睛,里面时常淡漠,却也混着温柔。
陆迟迟一双手都在绞自己的衣服下摆,搜肠刮肚想到了一句,“男……女授受不清的,光……光天化日之下,你……你我……”
陆迟迟说正经话的时候嘴笨,尤其是在和程远相处的时候周身空气尤其焦灼,把她的小脑袋还有里头那块舌肉烧坏了。
程远无奈笑笑,说道:“你我成亲已有几月,昨日还说了腰痛床,现时间夫人就反悔了,要把为夫赶出家门么?”
“我!我哪有这么说?”
“那你同我之间的关系又怎能与寻常男子女子间的关系相比呢?”程远虚虚捏住了陆迟迟的手,才发现有些凉,干脆包住了那双手。
陆迟迟晓得自己说不过程远,也就闭上了嘴,低头看着两双交叠的手,奇的是,程远手上竟也同自己一般有些茧子,像是同自己一般是拿过弓箭的茧子,陆迟迟在心里想着,该是拿弓与拿笔都用的这样的手指。
“既然都是这样的关系了,你同为夫说,为夫替你去教训人去!”
程远这话说得语气实在好笑,不像是他平日说话的样子,陆迟迟笑着说道:“你能替我教训什么?”
“那就看你的心愿,敢欺负我家的夫人,必然要欺负回去的,打得他落荒而逃,从此见到你都要绕道走!”
陆迟迟这次是真的被程远逗笑了,实在是没憋住笑,用手背摸了摸眼眶子上挂着的泪花,“就是……就是有人想买我们铺子,又瞧不起我和楚姐姐,说我们是女人家……什么的。”
程远露出了一个惊奇的表情出来,暖热了陆迟迟的手,这又才搓了搓,说道:“女子怎么了?夫人好看,要换了个男人来这儿操持,怕是早就把人都吓跑了呢,再说了,还是夫人供我来的这儿,夫人能干,我这……是在吃夫人的软饭。”
陆迟迟抽出手来捉住了程远的手,“你可别这么说!”
程远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陆迟迟捉住了,她手小,怕不是两只手还比得上自己的一个。
陆迟迟吸了吸鼻子,晓得程远是特意安慰自己的,说道:“谢谢公子。”
“好,谢谢公子。”
程远起身,陆迟迟也就抬头,感觉程远用一只手捧住了自己的脸,用手轻轻揩去自己眼角还遗留的泪,就这样从上往下看着自己,问自己,“可还难过?”
陆迟迟露了个笑,摇了摇头,又觉得不太好,才小声说道:“不难过了。”
这话才落了音,突然周围都变得安静起来,安静到陆迟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或许那是程远的,又或许是自己幻听。
“我……”
陆迟迟双手撑住了床,身子往后仰了仰,程远还没离开,不晓得是在期待什么,陆迟迟闭上了眼睛。
封了眼睛,其他的感官就灵敏,总觉得程远的气息现在有些急促凌乱。
“迟迟,我可以吗?”
都这个时候了还问个什么啊?
刚刚是谁说我们关系同普通男子女子不同的,如今又来问自己做什么?
“你……”
“嗯?”
“你想做什么就做……做什么,我……我们是……夫、夫妻。”
气息那样相近,似乎都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檀香味道环绕在了自己身上。
程远一只手已经撑住了床,虚虚握住了陆迟迟的手,嗅到她身上的诱人的甜腻香味,大抵这就是无法自持。
就快贴近。
却突然听到了门口传来了响声。
门缝就这样打开。
竟是——
竟是有好大一群人站在门口。
饶是程远也红了脸,呆在了原地。
“我……我……我和妹妹就、就是提早……提早下学了,想……想来找恩人的……”
来福哆哆嗦嗦地说了话,扯了扯身边楚氏的衣服,楚氏也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就是看来福和去祸……回来得早……你们、你们继续啊!”
说完,楚氏就把身边站着的伙计都哄开了,“都、都去干活去!一个……个的啊!”
“你们……烦死了!”
陆迟迟直接把床上的枕头抵在了程远的胸口,跑了出去。
丢、丢死人了!
第47章 . 甜腻 没人说,这个会有人看着的啊!……
陆迟迟冲出了屋子之后二话没说就翻了栏杆落到了一楼去, 没管后头谁谁谁的叫喊声,只想快点别让人看到自己,脚刚沾到地就拿了手上的抹布在桌上擦, 叫人看起来不是在擦桌子, 是拿着木刨子在桌子上刨木头呢。
陆迟迟脑袋里头全是浆糊,觉得自己只要自己动一动就能听到咕噜咕噜的水声。
这……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程、程远想干什么?
亲那个什么嘴吗?
就是话本子里头写的男男女女在那个屏、屏风后头干的事吗?
说亲也就亲了吧, 自己肯定不吃亏的,话本子里面可没说会有人看着亲啊!
陆迟迟偷眼看了看楼上,发现那圈人还在房门口围着,突然又觉得自己事情做得不太厚道,这不是叫程远一个人去……去面对吗?
陆迟迟本来就觉得自己脑袋不太聪明, 现时更是不够用。
等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竟是被人握住了手。
方才就是这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还……还捧了自己的脸的。
陆迟迟觉得脸蛋连着耳朵都要被烧化了,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捏这个抹布,赶紧把抹布一丢就要把自己手在身上擦干净一些。
“我与楚氏说好了,今日你早些走, 娘和淮儿来一趟总要逛一逛, 今晚我们一同去, 可好?”
程远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 似乎和事发之前没什么两样,陆迟迟脑袋里哪里还会想事, 只说道:“晚上……晚上我要去找木匠的, 去、去不了哇。”
“这不冲突, 娘、淮儿……还有我陪着你一同去,总抵过你一人去寻找。”
“好……你、你说了算!”
陆迟迟说完就跟条活鱼一般从程远的手里溜开了跑到了后厨去,程远也就往外走。
只是他自以为自己走得从容,其他人却看见他走过门槛的时候可是微微绊了一下。
从前京城里的王孙公子到了年岁都是要找通房的, 自己被老王爷接回京城的时候年岁已经稍长,宫里操办这事的嬷嬷也就默认了程远早已经是个经人事了的世子爷,是故不再安排。
程远自小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自然也是没那个功夫去看闲书的,看过了圣贤道,也晓得什么是操纵人性的帝王术,对于周公之礼的认知也只是仅仅停留在这四个字上。
方才……方才也就是觉得气氛有些适宜,这才……
也无人告诉他,行这事的时候竟会有人看着的。
最关键是,陆迟迟跑得自己却跑不得,且瞧着那么多探究性的眼神在自己身上看来看去,程远觉得这简直比凌迟还要难受一些。
说要生气吧,他们可都是好心,说不生气吧,就……就那么一点儿就可以亲到了。
程远才出了铺子门就有人跟了上来,总是自己的人用着舒服,调了暗卫的一群人来在衙门办事,眼瞧着程远心不在焉,脸和脖子都红彤彤的,一个个也都不再上去询问,只晓得这是世子和世子妃又闹了什么生活情.趣出来,怕不是什么时候就有小世子爷了,若是有了小世子,回去了就算是太后娘娘都要高兴的……
程远别别扭扭走了,陆迟迟还得在饭铺里干活,就觉得自己没脸了。
楚氏也晓得自己做得不厚道,却瞧着陆迟迟这样忙一直没和程远见什么面,程远方进来的时候脸色也不好,一想着今日早上陆迟迟来的时候那样魂不守舍的样子,生怕是这一对小夫妻吵架了。又看见了早放学回来的两个小崽子,这才想着上去看看,也没想到会看到两人亲热……又引了这样多的人来……
楚氏慢慢凑到了陆迟迟身边去,“迟迟……”
“啊呀!姐姐你不要说了,我晓得的,我都晓得的……”
“真不怪姐姐么?”
“不怪,不怪的,姐姐别再提就好……”
方在楚氏来之前姚氏已经来了一回,脸上是喜气洋洋,又好生开导了一遍,说这是程远把自己放在了心上,谁家的姑爷能在家里娘子出了事受了委屈以后直接就赶过来的,又不惧在人前叫大家晓得他把自己放在心上,若是大家来也是关心自己。
这般一想,其实是心中的甜美多过羞耻,说是羞耻也还……还有些遗憾,于是才不能叫人提起来。
程远是说到做到,过来接陆迟迟和姚氏的时候也顺道把在家中看书的陆淮也带了过来,两人简直是不能直接看着对方,说是在外头走着,也是一人牵住陆淮的一只手,再就是姚氏走在了陆迟迟的另一边。
如今已经过了中秋,这儿又是北地,天自然就凉了,就连是最热闹的街上总也显得有些苍凉,一行人走着,倒是陆迟迟沉默着,由程远去给姚氏和陆淮介绍路上见闻。
陆迟迟只觉得程远口才好,分明这是自己时常见着的,可从他嘴中说出来却叫自己又听入了神,不自觉牵进了陆淮那只小小的手。
陆淮是个懂事的,晓得干什么不该找姑爷讨,微微拽了拽陆迟迟的手,陆迟迟顺着陆淮的眼神去看,只看到路边摆着个画糖人的小铺子,麦芽糖的甜味似乎融到了空气里头,叫空气都发着腻的甜。
陆迟迟也不晓得自己是哪根筋出了错,竟问了句,“公子你也要吃吗?”
程远愣了愣,这才微微笑了,顾及着这儿还有人,只说道:“劳烦娘子了。”
陆迟迟牵着陆淮飞一般跑了,陆迟迟才发现那个摆着摊的竟然是个瞎了眼睛的老人,一时间心里只有难受,便也想着如今天冷了,若是多买些糖回去也是可以好好存着的,是故也就多要了几个模样的糖人。
老人虽然眼睛瞎了,手却是稳当当的,才一会儿就已经做好了几份,陆淮已经拿了一份去舔食,剩下的就先插在了小靶子上。
陆迟迟也就是看的入了神才没有发现异常。
一只黑色的小手就直接抓上来靶子上插着的竹签,再去看,那跟画着小肥猪的糖就不见了。
一群小孩就在那儿笑着,“瞎子画糖呀!瞎子画糖!”
第48章 . 老人 “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陆淮迈了小短腿就要追, 陆迟迟又怎能容得这样欺辱人的事情发生,如今就在自己眼前,不过是几个小孩儿, 家里人不管教总要有人来管教的。
那写个小孩子就跟过境的蝗虫一般, 一会儿就嬉笑着跑得远远的,此地还给了钱, 还有陆淮呢,叫自己如何去追。
像是晓得了陆迟迟的心思一般,画着糖的老头突然发了声,“姑娘莫去追了,不过些糖罢了, 多谢姑娘垂怜老朽。”
如今入了夜,童子们又一个个那么小,不晓得钻进了哪个巷子里头,陆迟迟没说话,只是又在荷包里头取了个铜板出来悄悄放在了老人的摊位上。
老人手快, 如今早已经将其他的糖画都做好, 一并将竹签都递给了陆迟迟, 又在桌岸上摸索着, 将陆迟迟放下的那枚铜板交还回去。
陆迟迟未想到自己放的这样轻还能叫人发现,生怕是自己这番举动叫人心中觉得折辱, 将铜板收了回去, 牵着陆淮又走了。
先是陆淮一边走一边吃着糖, 另一只手也就不能叫程远牵着了,陆迟迟发誓自己只是侧眼瞧了一眼,却发现程远那只放在内测的手正在抠着手指关节,这样的小动作叫陆迟迟心跳又跳快了些, 刚准备偏头就听到了陆淮稚嫩童声。
“姊姊,你捏淮儿的手捏的疼啦!”
程远一低头就和陆迟迟眼神撞了个满怀,今儿午间的事还叫陆迟迟放在心里头,哪能说不害羞就不害羞了的?只能没话找话,“娘,你看夜景美。”
陆迟迟刚把话说出口就后悔了,黑乎乎的一团有什么好看的?
可陆迟迟和程远之间的小互动早就叫姚氏看在了眼里,似笑非笑点了头,又唤了陆淮过来,假意要打,说道:“姊姊和姑爷走在一起呢,你过去净是捣乱!”
陆淮也就走到了姚氏身边去,叫陆迟迟和程远默默走到了一起。
陆迟迟是能明显感觉到程远碰了碰自己的手的,也不晓得是有心还是无意,有心也还好,若是无意岂不就是两人挨得太近了挡了他的手,陆迟迟只将手背到了身后一起拿糖块。
两只手都还没好好握住就先来了个第三者将包裹着糖块的麻纸给夺走了。
程远他就是有心的!
有心……
有心想与自己……牵手。
这可不是在中秋街上人多怕走丢了,也不是自己受了委屈他来给自己暖手,那就是要牵手的,是男子和女子之间牵手,是夫妻之间牵手。
程远将拿来的糖块放到了另一只手上,当真要去捉陆迟迟的手,才捉住,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声巨响,陆迟迟赶紧去看,才发现竟是刚刚在街上画糖画的那个老人,他将那小木桌背在了身后,也不晓得是不是绊着了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叫小木桌里放置的碗碗钵钵都掉了一地,有的滚得远了,他也瞧不见,只能跪在地上去摸索。本来就佝偻的腰显得更弯了些,很是可怜。
“淮儿,你去帮着捡东西去。”
陆迟迟当真是极快冲到了老人身边将人扶起,又去仔细询问:“您身上可有伤的?”
“无妨的无妨的。”老人接过了陆淮手中替他捡来的东西,将小木桌卸下把东西都放在了里头。
陆迟迟犹不放心,“您家在哪儿,我送您回去吧。”
“怎敢劳烦姑娘和公子,已经不远了,可以自己去的。”
陆迟迟皱了皱眉头,程远可从没说过话,他是如何知道还有位公子的,到底是看着他是个老人可怜,许是瞎的久了耳朵就灵敏。
程远此时也走来,将他放置在地上的小木桌托了起来,只说道:“既是不远处了,我们便相随一程,并不麻烦。”
老人闭着眼睛,眼眶那处是空的干瘪下去,显得有些可怖,到底干笑两声,给陆迟迟和程远两人鞠了躬。
老人拿着竹竿子在地上戳着行走,陆迟迟一行人跟在老人身后,陆迟迟只觉得怪异,说像是这儿熟悉,更准确的说,这就好像是要和自己找的地方顺着路。
也就在老人停在一个挂着灯笼的大黑门口的时候,陆迟迟才真确定了这位老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到底算是缘分。
陆迟迟问过程远,那中秋晚会乃是民间自发弄出来的表演,陆迟迟也就托人去打听了那天看到的木制机关是出自谁手,避之不谈的人更多,好不容易问道了个地址才有人跟自己说那工艺的制作者是个古怪偏执到了极点的人。
陆迟迟本来还担心了许久,现在却把心中的那块大石头都放下了,这老人看起来还算是和蔼的,自己方才虽说是无心的,好歹也是向他伸出了援手,这样之后也就好交谈许多。
陆迟迟站在了原地要想措辞,先是老人发了话,“老朽确实是想谢谢公子、姑娘还有奶奶的,可是寒舍实在荒凉,里头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冒犯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恭送姑娘了?”
陆迟迟手不自觉去抠那墙面,说道:“我想请您做两幅木工,且就像那日中秋时候运人的东西一般的东西,我……我想用来运菜,从一楼运去二楼,您比我懂得多,只看您如何说。”
“运菜做什么?”
只瞧着老人的脸越来越黑,陆迟迟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冒犯的话,既然他问了,陆迟迟也就去答,“我是开饭铺的,人手不够,却想着有无工具能替着运输菜肴。”
“姑娘姓陆?”
陆迟迟心里疑惑,“是。”
“那请问姑娘开的饭铺是否叫做临相?”
“是。”
“那便请姑娘谅解老朽,老朽不能接下姑娘这一单,如今也不早了,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
第49章 . 恩情 “呀!这不是两位大老板吗?”……
陆迟迟好似受了当头一棒, 这原因且又是不明不白的,陆迟迟想不清楚,只眨巴眨巴了眼睛, 且问道:“这是为何?”
“没有为何。”老人脸色已经有些不好, 只说道:“姑娘还是请回吧,老朽做不好这些了。”
“您方才还说是可以的, 只是不愿接……”陆迟迟想着他该是听到了饭铺的名字才猛然变卦拒绝的,抬头看了看程远,给自己找了些胆量,说道:“您是否是有苦衷?我们既愿意高价买下您做的东西,也可以为您平冤的。”
程远在这儿当县令陆迟迟心中自然自豪, 却也不想时常将程远的身份拿出来说事,一是怕别人说饭铺生意兴隆皆受程远庇护,二是怕出现之前那样的事来,真要是被人以为是官商勾结了那便是害了程远。饶是如此不愿,陆迟迟还是在程远点头之后说道:“他是新来的县官的, 可以给你鸣冤的……”
“姑娘请回吧, 小民没有冤也没有苦衷。”老人拦住了陆迟迟的手兀自开了门进去了, 叫陆迟迟摸不着头脑。
陆淮先替着陆迟迟生了气, 只对着门口大叫了一声,“姊姊这样对您好, 您还这样对姊姊, 从今往后还有谁敢对您好!”
陆迟迟来不及捂住陆淮的嘴, 竟叫陆淮把这话说完了,院子里面毫无动静,死气沉沉人进去了灯也不亮一盏,如今天色已晚, 起了风,又有这样多的人跟着自己,陆迟迟生怕是将他们冻着了,只将陆淮抱紧了怀里,说道:“早些回去吧。”
后厨里烧了水,姚氏和陆淮早早睡下,陆迟迟也知道每日有极多的事情要干心里却还计较着方才发生的事,陆迟迟自觉未做过什么亏心事,可为什么对方就好像是冲着自己就什么都不愿意干了呢?
陆迟迟困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翻身也不晓得翻了多少道,等到再翻身的时候却看到了程远的脸一下受了惊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好歹是还被被子压着,到底只是身子往后缩了缩。
就算和程远隔得这么近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可是这又与平日里不一样。
这是同床了!
程远也是做了心理准备才上的床,且还特地寻了香来除去了外衣衣衫再在里面熏了一次,见着陆迟迟这样害怕,好不容筑好的心理防线又破了,好歹让自己显得从容一些,话音中却也还带了些委屈,“外头冷,我且先躺躺。”
分明程远没有碰自己,可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却好似充盈了他的温度,将自己裹在了被子里头,人本身就割去不了七情六欲,程远分明是个正人君子如今叫陆迟迟看来却是什么勾人心魄的妖精,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他说那话的时候带着鼻音,什么老人不老人木工不木工的陆迟迟全给抛到了脑后,巴巴看着程远,说道:“躺……躺了就、就不走了,睡、睡觉而已,又不干别的什么……”
陆迟迟才说出口就后了悔,自己这个说法难道还是想要干点别的什么么?赶快说道:“我也不是要干别的什么,就、就是……太冷了,一起睡暖和。”
眼瞧着陆迟迟都快把她自己埋进被子里头了,程远觉得也觉得周身都热了起来,要做什么必然是不做的,自己还欠她许多东西怎敢轻易去试想。好像自中秋之后二人关系便愈发贴近,就像是默认一般开始进入了相恋的阶段,即使两人本身便已是夫妻,但却缺少了许多阶段。
程远默默去吹了灯只朝着陆迟迟又贴近了几分,轻轻搂了陆迟迟的腰将她带进怀里,陆迟迟只觉得事情好像该进到这步了一般,却也不晓得该如何表态,早间自己还生着他的气、生着自己的气,晚间里却和他在同一张床上困觉了。
陆迟迟用手微微抵着程远的胸膛,只感觉他胸膛处传来了震荡,“今日的事你交给我去办吧。”
陆迟迟小声说着话,生怕是自己的气息太重,惊扰到程远,“你每日做事已经那样忙了,又如何去管这些事。”
“这话应该我同你说,我虽事多却犹不及你,更何况还有那样多的衙役可以支使。”程远只觉得陆迟迟像一只小猫咪一样蜷在自己怀里,继续说道:“而你却没有。”
“也还好的,我并没有很累。”
见陆迟迟允下,程远也就不再说话,心里却有些担忧,朝廷前些日子派了密信过来问话,而自己每日寻觅也未能找到幕后真凶,若是真凶在此地也还好,只是自己查看这样久却还不能牵出人来,必有人在高处庇佑,只怕内鬼出在朝廷,自己要回去一趟,却不晓得该如何同陆迟迟说。
夜就这样悄然而逝,陆迟迟正醒在程远怀中。
程远是察觉到了陆迟迟的窸窣动静的,只装做不醒的样子,生怕是陆迟迟醒来之后与自己相对觉得难堪,谁知机关算尽却没料到自己额上会叫两软软软的东西碰了碰。
当真只是碰了碰,叫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就走了,程远只觉得自己要把自己的腿都掐肿了才能勉强让自己装作还睡着的样子,等陆迟迟走出了房门,房间里归于安静了才睁开了眼睛,呆呆望着天花板,用手轻轻在额上点了一下又放在了自己的唇上。
*
衙门里间。
程远正坐在书桌椅后听着暗卫说明。
“那木匠姓洪,曾经是这儿有名木匠的亲传弟子,待到那木匠死后洪木匠这就成了这里人物,只是好景不长,叫人指出来他用自己的本事去造假了古物卖给了他人,买那古物的汉子又是武局里头的,说着要是他不还钱便挖了眼睛挑去他的手筋叫他今后不能靠手艺吃饭,他亡妻留下了一个女儿,有先天有些病要钱治,洪木匠自然无钱归还,后来又有人出钱作保将他保下,最后也不晓得为什么还是瞎了眼睛。”
“那恩人是谁呢?”这事情已经太过久远,莫说去寻案卷,怕是连颗灰尘也难以找到,是故也不做翻案之用只叫暗卫私下去查。
“吴家的老太爷。”
程远抬了眸子,示意暗卫继续说,“与我说这事的村民们一个个也都老了,说得也并不成样子,每个人皆有每个人的说法,其中一点我想……”
“说。”
“其中有几个人说那武局里头有人形容高大,不像汉人,那时我朝与北部民族相处却算融洽,可蛮人凶悍又岂会是汉人随便作保就相与同意的?”暗卫瞧着程远没有说话,又说道:“这一切只是卑职猜测,还请世子爷定夺。”
“本王从不喜欢你们将一些猜测的内容报给本王,既然是猜测那便去求证,求证出来了再来禀报。”程远挥手要那暗卫离开。
他不是怀疑得没有理由,即便这里是边疆,又即便是两地相处如何关系融洽,可汉人便是汉人胡人便是胡人,生活习性不同,一直分开居住。只要事情牵扯上胡人就难免不叫人多想些。
他如何学得这些技艺,如何和胡人牵上关系,为何吴老太爷会来作保,他那个病弱的女儿,还有他那双瞎了的眼睛。
越想,疑点越是重重。
大抵是吴栩在饭铺里受了挫,洪木匠将他当作了少东家去感恩因此不愿意给饭铺里做东西,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东西是值钱的。
这番疑点这样多,又牵扯到了边疆政事,往下查了,若是能查出来些东西便好,查不出来也至少能求个安心,若是自己的猜测错误,洪木匠并不是因为感恩吴家人而不愿意给陆迟迟做了这个东西,自己也就去皇宫里去寻个匠师来,未必做不出来。
白平那事好不容易问到了些眉目再问下去便是一问三不知,如今有了新的线索程远不愿放过。
“派几个人盯着吴家人。”程远对着空气说道。
很快有一些呼吸声消失在了房内。
*
陆迟迟本以为经由了昨日那事之后便会停歇,却发现今日店中的客人一下子少了不少,陆迟迟走出门去看,才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便去问,那人却也不好意思说了,“对不起呀娘子,您这儿做的菜虽然好吃可是别处有更便宜的菜呀!”
陆迟迟听了这话竟是跑得比其他人更快,叫楚氏跟都不跟不上,只瞧着隔着大街不远处那平常的饭铺竟换上了新招牌,陆迟迟和楚氏走近去看才发现里头也跟自己家的饭铺一般做成了自己取菜的模样,还写着,前一百名进入饭铺吃饭的不用给钱的字样,人蜂拥而至往里头挤着,陆迟迟又听到了那吴栩的声音,“莫挤了莫挤了!今日来的都只收原本菜价的一般!大家都是诚信生意人,只要大家来我这人就招待!招待不下了摆在外面了都要跟你们把菜上齐的!”
楚氏先是把自己的嘴捂了,再就是扯了扯陆迟迟。
那吴栩好生威风的样子,却扬了扬下巴,只说道:“呀!这不是两位大老板吗?”
“你!”
“我?我怎么了!”吴栩将下巴扬得更高了,“你们当初开了店不是在倡导节约吗,我这也是在应和你们呀!”
第50章 . 缉拿 想不透彻。
如今店中冷清持续了好几日, 只有几个吃这儿的菜吃习惯了的常客,他们也晓得这儿的老板心善如今不高兴,却也安慰着说道:“这儿是大厨, 我赶巧去那儿吃了一次, 只觉得油水极重,实在是难以下咽!”
陆迟迟现时只觉得能得到人的肯定开心着, 只勉强扯出笑容来,听着不远处吴栩开着的饭店里面吵嚷声响慢慢坐回了凳子上。
“我瞧着他就是一个小孩心性,就是想在这儿恶心咱们。”楚氏坐在凳子上绣些花,看着陆迟迟说道:“这样做哪是想本本分分做生意的?我瞧着他卖的可都是肉菜,这菜要这样卖的话指不定亏本亏成什么样, 迟迟,你也别生气。”
陆迟迟心情闷闷,那个吴栩说得倒是没什么问题,这样的铺子也不是只能自己开,可自己心里这团气就是咽不下去, 楚氏又在身边一直劝导自己, 可她心情也不一定有多好, 只说道:“我没生气, 就是想着他欺侮我们是女子,如今却要学女子想出来的东西去揽客, 我都替他脸疼。”
楚氏一听陆迟迟这样说又欣慰了不少, 自己心里也想着照吴栩这么做下去生意定然做不长久, 且想着自己与陆迟迟定下的价格都是压到最低了的,也就胜在量大。做了这样久的生意也还有些存款,至少也不得亏待了这些伙计,工钱也还是可以照样发下去的。也想着平日里太忙了, 现今也好叫伙计们放松放松。
黑脸也曾来过,说是要去教训教训那吴栩,到底让陆迟迟和楚氏劝了回去,不愿惹事,且瞧他那个模样便是个赖上人便不走的刺头。
才想着外头就出现了几个人,瞧着似客又非客的模样,陆迟迟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去迎,那几个人却又比陆迟迟更快行了礼,陆迟迟摸不着头脑,呆呆愣愣看着那几个人,才听到那些人问道:“近日里敢问两位娘子生意做得可好?”
陆迟迟不晓得他们的来历,未曾答话。
那几人中突然有站出来了一个人,说道:“还请娘子见谅了,我们是这县里自发组成的工会,听闻两位娘子大名已久却一直未来拜访,如今前来冒犯,还望两位娘子谅解。”
陆迟迟和楚氏相看了一眼,这儿的工会其实也不怎么管事,楚氏以前又是一个人虽然加入了里面却也没去过几次,后来陆迟迟来了改了餐馆的模式,惹来了不少非议,他们开会也就将两人略过。陆迟迟和楚氏也就没有再管,只好生做着生意便好倒也没挡住他们的路,如今他们亲自登门了,怕不是为了……为了吴栩的事来。
陆迟迟走上前去给人扶了起来,回答:“诸位老爷看了,店里冷清,还请诸位不要见笑。”
“本人姓彭,乃是县里工会的会长,这儿皆是县里开餐馆的老板,此次过来请两位娘子呢,也是想着能否让两位娘子参与进来,那吴……少爷刻意压低了菜价叫我们也不好将生意经营下去呐!”
陆迟迟瞧这彭会长声泪俱下的模样一时间还觉得有些可怜,却问道:“我们可以做些什么呢?”
“当初那吴少爷是从您这儿……”
男人未将话说完,陆迟迟便已经觉得不对了,照他话中的意思似乎是想要把自己和楚氏送出去,把整个饭铺送出去,当即也就强硬了起来,说道:“如今生意都不好做,我们虽没有经验,不及各位经营餐馆这样长久但至少也还存了些底子,更是有京城贵人嘉奖旨意的,说开也是必然开的下去的。”
陆迟迟这番话惹了其中工会里的人不满,先有人过来插了嘴,说道:“我们可都是被你们拖累的!若不是你们又怎会闹成现在这个局面?那吴家可是谁都惹得起的?人家曾经也是皇商!”
陆迟迟也不甘落后,说道:“既然老爷您愿意就把您的铺子卖给那吴少爷去,我们不在此奉陪了,我这儿的茶水怕也没有吴少爷家的好喝,来个人送客去。”
陆迟迟本不愿再理,却听到有人大叫一声,“来呀,给我把这个店给砸了!天高皇帝远,谁还能管一个小女子开的铺子?”
“谁敢动!”
陆迟迟当即一腿蹬了桌面飞到了说这话的人面前。
那人也不晓得陆迟迟竟然会武功,吓得不轻,倒退两步又被陆迟迟直接抓了膀子,陆迟迟虽是女子,曾经也是拉弓的,臂力不小,直接把人摔在了地上,直接把人连着脸按在了地上。
可不是自己先欺负的人,谁敢动这个铺子那就是要了自己的命。
陆迟迟也有些脱力了,生怕人翻起来只好用脚压住人的背,将他手反剪到背上,说道:“还敢不敢了?”
饭铺里抄起家伙的伙计们也就喝彩,他们的老板娘实在是厉害!
不仅是被叫过来的伙计,就连那些工会里一起来的人都跟吓坏了一般缩到了角落里面去。
那个刚才还威武的男子如今满头灰被陆迟迟按在地上,也只能哭嚎着说:“不敢了不敢了,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
陆迟迟还未被人这么叫过,一下漏了笑,手松了一阵,结果那个男子就像个活泥鳅一般滑了出去,又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呢啊?快上啊!以后还想不想要工钱啦,养你们吃白饭的?”
陆迟迟抓不住逃逸男子的手,眼看着那些伙计愣了一下骂骂咧咧地就要冲进来了,又有人叫了一声,“谁敢动!”
“就——”
“动”字还没说出来,就看到店门口站了一群身材好生威武的男人们,为首的那个更是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好招惹的。
几个细胳膊细腿的伙计吓得又往后缩,无助看着自己东家。
楚氏瞧见是黑脸来了赶紧说道:“黑脸大哥你们来了!”
“是啊,我们来了!”黑脸那群人是在工地上面做工的,一身鼓胀的肌肉,黑脸虽是在回答楚氏脸却是朝着那群找茬的人。
至此那些人也就全逃开了。
陆迟迟和楚氏更快呼人送了茶水和小点心上来。陆迟迟笑着说道:“你们来得好巧!若不是你们来了,我和楚姐姐都不晓得该怎么办的。”
楚氏却也说了,“之后生怕他们再来呢,是否我们也要雇些人来呢?”
这儿有些伙计是原本工地上的,如今黑脸是作主的,他们也就去一边说话去了。黑脸喝了一口茶,说道:“不是我的功劳哩!”
“那是谁的?”
“是程大哥,他说邀我来这边喝酒,他还说叫我带着两位娘子去那吴歹人的店里去看看,我且想着,没什么生意也就来了。至于……至于楚娘子说的嘛,我想今后我来这儿看着就好了,不用寻别人的。”
陆迟迟捉到了重点,怎还是程远叫他来的?是他早先就预见了会有人来这儿找茬么?却也起身说道:“既然这般,我们就去那儿看看吧,本来我和姐姐就想再过去看看的,到底有些害怕。”
两处相隔不远,两处的动静谁都能看见,吴栩方才怕是也瞧见了饭铺的动静,陆迟迟这样一想也就明白了,他这是要给自己找难堪,却没想到这是赔了夫人又折了兵,吴栩本来站在外头站的好好的,这末又进去想要给陆迟迟和楚氏下脸子瞧。
陆迟迟先走了过去,还没看到吴栩就被别的东西吸引去了目光,只看见他餐馆分作二楼,处处与自己店铺相似,却比自己店铺里多出来了一些精巧东西。
只见一个柱状的物体立在两层中央,里面镂了空,上面缀着颗小圆珠子,几根绳子放下来拉住了一个托盘一样的事物,托盘上面正好就装着菜食。店内立着好几个这样的东西,一上一下运着菜,也没有人跑上跑下,显得十分融洽。
陆迟迟只觉得自己心快要跳出来了,那……那洪木匠竟是愿意帮他做都不愿意帮自己做这东西么?
吴栩像是知道陆迟迟见了这个东西会难受一样,一时间好不得意,说道:“看吧,若是当初你们同意我与你们一起经营了,这东西也不就是你们的了?不过现在也好哩,不用你们的名声我这生意照样红火到了头!”
陆迟迟心里委屈,却也不愿意在气势上输了,只说道:“那便祝吴老板生意兴隆长长久久做下去了!”
楚氏和黑脸还闹不清楚,为何程远要叫陆迟迟来这儿,这不是明摆着让她受气的么,瞧着陆迟迟走了,两人赶快去追,却见着一队官兵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说道:“官兵缉案,闲人退散!”
陆迟迟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就往一边退让开,只看到一个穿着捕快衣装的人将封条贴在了那个店铺门口,说道:“此地封禁,里面的人快些出来,来人,将罪犯缉拿!”
这下换吴栩懵了,还以为是自己的店里来了什么罪犯,却没想到那些人竟将自己的手用铁链绑起,一时间无措看着官兵。
捕快拿着画像和吴栩面容对照了一番,“是他,快些将他拿回衙门!”
第51章 . 动弹 “本官若动了又如何呢?”……
吴栩手被绑住了只能扯着嗓子去嚎, “你们这群刁民要干什么!捉我这样的良民做什么?”
不少在里面吃着的客人从里面跑了出来,门口也不乏有看热闹的县民。
那捕快面上却只有冷冷表情,命人押送吴栩去衙门, 却说着:“本人也奉命行事, 还请您跟着我们走一趟,至于是否有罪自有县爷定夺, 多说无益,早些去才好。”
吴栩急了,眼瞧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自己的面子也丢得差不多了,大声叫喊着, “你们这群狗人,拉泡尿照照镜子才好,我可是你们能碰的人?我可是吴家的少东家!”
吴栩怕是急了要往那捕快面上啐痰却被人用布直接塞进了嘴里堵住了他的话音,“不论是少东家还是老东家,出了人命都要捉入衙门慢些看待的, 多有冒犯了。”
说完, 捕快便拉着人走, 只是遇到陆迟迟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 陆迟迟未再说什么话,只听着他话中说是出了人命的案子, 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吴栩的餐馆现时叫官兵守卫着, 只放了里头的客人出来, 伙计与厨房师傅还被困在里头,如今那样厉害的东家都被带走了,也不敢再吵嚷着闹事。
陆迟迟方要走却听得人群中响起一声呜咽,紧接着就有一个汉子倒在了地上, 他身量大,突然就砸在了地上惹了不小的动静,只看他面色发白额上冒着虚汗,露出痛苦的神情来,一双手抱着肚子,竟是也滚都没有力气滚了,在地上如同死尸一般趴着。
关在餐馆里面的人一见着外头起了乱子慌忙要逃,又被官兵腰上配着的刀给吓了回去。
这汉子看起来痛苦不假,可正是因为这样,无人敢上前去接应,他躺下的地方都空出来了一个小圈。
“看来今日没酒喝了哩,改日再去找程大哥讨去!”黑脸二话不说将那汉子扛到了肩上就往医馆跑,楚氏也要跟着去,陆迟迟却将楚氏拦着,只说道:“姐姐在这儿守着,若是那汉子家里人来了总好说些,免得人家担心!”
楚氏一见陆迟迟说得有理也便不再走动,只留在原地等候。
陆迟迟跟着黑脸一同将人送到了医馆里头,急得很,倒也没跟大夫说就冲进了里间将人放在了里头的竹床上,老大夫本身是要骂人的,却瞧着是陆迟迟这张熟脸,又看到他们送来的那人像是得了好急的病症一般赶快去探他脉搏,这一探便出了事,只说道:“他这些日子里都吃了些什么,排泄又是否通畅?”
陆迟迟和黑脸被这么一问懵了半天,至多不过路上相逢遇到,又怎么知道他生活习性如何,只能沉默。
“哎呀,小二快去倒些开水来!”
医馆里面陡然忙活了起来,老大夫也在床外头拉上了帘子,只听得里头一阵呕吐的声音,一阵恶臭传了出来,陆迟迟与黑脸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只看到楚氏身前跟着一位妇人,脸上早已经是挂了泪,哭喊着,“我的相公呀,我的相公呀!”
陆迟迟方还记得大夫的问话,如今他们都忙着自然无人理这妇人,陆迟迟赶紧去问:“你家相公近来都吃了些什么?”
妇人脸上出现了些忡怔表情,随即便说道:“他……他近日都在餐馆中吃的,只说那儿可以不花钱便吃到许多好菜,也带回来给妾身吃过,只是妾身嫌其油水太重了便没怎么吃,妾身……妾身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呀!相公呀,你可要挺住哇,不能有事哇,大夫您行行好,行行好,从此我给您当牛做马呀!”
妇人哭得凄切,近乎趴到地上,陆迟迟和楚氏只能分别拉住她两只手往上拽。
终于,帘子被老大夫打开了,只看到里面虚虚有个人影坐了起来,妇人赶紧冲了进去,那大夫也做了声,只说道:“他那肚子里全是些不干净的油水,也是些不晓得何时的烂鱼烂肉,如今是吐出来了,要不然就要出人命呀。”
陆迟迟瞪大了眼睛只和楚氏相望良久,终是意料到了什么。
怪不得那吴栩敢将东西卖的那样便宜,就照着这样说,油和肉都是坏的,更不晓得那都是什么肉了哩!
陆迟迟只看着妇人和那汉子在里面相拥哭着,想也没想便把荷包按在了大夫手里,只说道:“人命要紧,用如何的药都从这儿先扣着,我得去衙门瞧一趟。”
衙门里头倒是快,未将吴栩关入牢房之中便已经开庭审问,陆迟迟挤进人群里头的时候只看到程远穿着官服坐在了上头,堂下跪着的便是那吴栩。
堂内吵闹,程远拍了惊堂木,只问道:“原告,你为何要告他?”
“回禀老爷。”跪下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只说道:“民妇只育有一子,丈夫走得早,民妇只能与犬子相依为命,犬子在外经营生意卖些草鞋物件也不回来吃,那日他归来了却说成立新近开了一家店铺,去得早的还能免费吃些好菜,民妇只觉得一分钱一分货,倒也劝阻着,可犬子却想省下些钱,日日都在那儿吃,今晨他便腹痛难忍,民妇要去请大夫来,犬儿却只说撑一撑便过去了,谁料……谁料民妇只是去倒了碗开水来,他……他便只剩了一口气……方才还是好生生的呀!方才还是好生生的!我从今往后要如何过呀!”
老妇哭着,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事,堂内之人无人不动容,倒已经听到了有人啜泣的声音。程远也难受着,自己本以为给那受害男子喂下自己存携的丹药便会没有事情,可谁知道就在圣堂之前咽了气,到底是送来的太迟。
吴栩挣扎着,大声叫道:“你儿子死了又关我屁事呢!”
“被告,现在还不到你说话的时候,藐视朝堂,先打十大板。”程远脸上冷峻到没有表情,就连陆迟迟看了都觉得有些害怕。
吴栩瞧着那样的板子自然已经腿软,大喊着,“你们不能动我,动了我小心你的小命不保!”
程远皱了皱眉头,说道:“那便送去后面打吧,莫在前头了,叫的心烦。”随即却又安抚那妇人,说道:“公道本官自会为您讨来,来人,先扶原告下去歇一会儿,且……好生安抚着……”
衙役动容却也动容着,可是从前来的县太爷处理公务的时候倒也从来没叫原告能撤下去的,这可不是破了例?一时间手足无措,却巧了程远的眼神一下吓得魂都要飞出去,赶快请了丫头来给人扶到了一边抚气。
捕快乃是程远的心腹暗卫,晓得自家世子是真的气怒,只是碍于这儿不敢动了真气,催促着那些搬物件的人,说道:“一个个手脚快一些,误了正事谁能负责?”
吴栩一看这是真要动了真格,哭喊了半天,只将这些衙役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边。
程远只觉得脑门上的青筋在突突的跳,说道:“现今先把嘴塞着,待到要说话了再取出——”
话未说完,人群就被岔开,陆迟迟也被推到了一边去,来人声音中气十足,“我看谁敢动他!”
程远这才抬了眸子,手不自觉去抚那惊堂木上被自己捏出来的裂痕,“本官若动了又如何呢?”
第52章 . 亲亲 这可是她来撩拨的,却不管后事了……
走进来的那人头发已然花白, 佝偻着腰背,撑着一根极华美的手杖,身上穿得也同其他人不一般, 周围由汉子撑开了台面, 应对程远这般强硬说法,老人好似胸有成竹一般, 说道:“老爷敢动吴家人,吴家人便敢动您。”
这话一出来,人群里便响起了一阵骚动,吴氏在临桥县里虽说有名,可早听说着去了京城, 此番又回来,有些年轻人便不认识人了,这叫那老人自己点出来,这才心里又为那坐在堂上的新县爷捏了一把汗。
“重些打,扰乱朝堂秩序那就是目无王法。”程远发了声, 那眼神似乎都没有分给过那个老人。
后院里头兀地响了人的哭喊声, 一声声叫得凄惨, 那老头似乎站不稳就要往里头走, 却面对程远态度有些害怕,一时间摸不准程远情况, 愣在了原地。
后头哭喊声断绝了, 吴栩就又被拉到了堂前来, 又被人搭了肩膀歪倒跪在地上,瞧见自己父亲来了,大喊道:“爹爹,救孩儿啊, 孩子什么都没做。”
“报——禀告太爷,卑职在罪犯吴氏所开的餐馆厨屋里发现了一处暗房,里头……”说至此处那来送证据的人竟然也不敢再说。
程远叫仵作验了那受害人的尸体,才知道那是那肚子里头堆积了赃物事物,又有受害人母亲证词说明是他近来只吃了吴栩店中吃食,自己本就怀疑吴栩店中食材来源,如今更加坐实猜测,“说。”
“禀告老爷……里头……里头皆是被开膛破肚了的尸体……滴着尸油……”
衙门里头不少也是在吴栩那儿吃过的人,这话一说明了,响起了不少呕吐的声音,陆迟迟站在人群里头也拿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她虽没吃过但是也扛不住这恶心。
这是程远没有想到的事,紧皱了眉头,只问道:“被告,这点你可认下?”
吴栩眼睛不自觉地往吴老太爷那儿望,脖子都红了,两颗眼珠子似乎就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一般,到底是被打了板子背后疼着,失去了人的搀扶直接趴在了地上,“认,我认……”
“那些尸体又是从何处来?”
“城外……”吴栩却像是突然放弃了一般,虚声说道:“城外乱葬岗……”
衙门里头已经乱成一团,不少人丢了菜根和臭鸡蛋进去,就连官兵也无法拦住,这次怕是审不下去,程远看了眼那吴老太爷,他是一脸担忧。
“将罪犯押下继续审问,退堂。”
陆迟迟也不再管,直接从人群里头挤了出去,才出去就遇到了两个来接应的人,说是程远派来接自己的,陆迟迟没有耽搁就从小门进了衙门后头,一进去就看到了程远站在门口等着自己。
他身上还着官服未换上常服,换做原先陆迟迟也就捉了他的衣袖去问了,只是这衣服金贵,陆迟迟也想不得太多了就握住了程远的手,焦急问道:“子安,这是怎么回事?”
程远手被陆迟迟捉着,她又唤了自己的字号,方才她一来自己便看到她了,只是不便于去相寻,那吴栩又做了这样的龌龊事,程远本拿了帕子备了水想叫陆迟迟压压惊,瞧着陆迟迟这般形容,才晓得陆迟迟胆子是个大的,不然当初又怎会一个人去山上寻白虎呢?
程远携了陆迟迟的手,说道:“原先我也只知道吴栩他用了水沟里的污油又遣人去寻了些死肉死鱼来经营,今日在堂上才晓得他竟做出这般……这般令人作呕的事出来。”
“可我之前与楚姐姐去看了,那菜瞧着精致……”
“正是瞧着精致才不晓得里头含了多少毒药。”
才说着,又有人前来通报,说是楚氏带着人来了。
“那我去接楚姐姐。”陆迟迟说完便丢下了程远的手出去接楚氏,只看着她和黑脸一起站在小门外头,身后站着的就是方才在医馆里的夫妻二人。
楚氏进不去,看到陆迟迟之后就赶快捉住了陆迟迟手,说道:“我听闻这儿开了堂审问那吴栩便带着人来了,他们只说身子现今好些了要过来作证。”
陆迟迟听到背后传来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才发现是程远跟了出来,“还请两位慢些回去修养,若是今后有需要的话程某必然去请两位到来。”
两人一同走了,楚氏瞧着陆迟迟和程远站在一处,她是担忧着,如今自己叫她回去自然是不行的,于是只道了别就与黑脸一同赶回饭铺盯着。
陆迟迟和程远并肩站着,陆迟迟偏头正好就和程远肩下一些,轻轻拽了程远袖子,说道:“还有好些人去吴家铺子吃过饭了,今时不发今后又是否会发作,子安你可有办法?”
程远就晓得陆迟迟会这样问自己的,这才微微蹲下来一些叫自己视线和陆迟迟齐平,伸手去揉了揉陆迟迟脑袋,“早先派遣了人去城门口和街中央支了摊子分发药物,这东西只是进了口无法排除这才积在肚里惹了毒物的堆积,轻者服药修养两日,重者服了药也不会出现今日的事。”
陆迟迟也不晓得程远口中所说药物是何,却觉得程远已然这般笃定便不会有误,程远可是做官的,说话又怎么会没底气呢?只是……
眼见着陆迟迟唇动了动,程远又说道:“也已经遣人去安抚那母亲了,也到底是……不可转圜,只能尽我所能还去她一个公道。”
“那吴家老太爷呢?你……你可会有事?”
“迟迟这是担心我么?”
“我没有!”陆迟迟只想一口咬住程远手指,现时间了他还还开这样的玩笑么,可经由他这样一说,自己悬着的心却也放松了些,只说道:“我觉着你该是不会有事的……只是我听人说他曾是皇商,有那般有钱,不是……我也不是瞧不起你,只是……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程远不敢向陆迟迟许诺说自己定然会无事,如果吴氏真与自己调查之事有关的话,程远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何人,从来都是自己在暗敌人在明,如今自己却在阳光之下,只晓得一双双眼睛都藏在阴影之下对自己亮出獠牙。
若是那人真是京城贵人,不管是只有一面之缘的还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都可能是自己怀疑的对象,也大抵早就知道自己乔装来了这儿。
陆迟迟只觉得自己垂下的额发都叫程远挽到了耳后,被发梢还有程远指尖无意的触碰弄得有些痒麻,只是有一种直觉,却不真切,“我不晓得……我就是怕你有事。”
“有迟迟在这儿我又怎会有事?”程远低头笑了笑,又将陆迟迟轻轻揽入了怀里,凑到了陆迟迟的耳边,吐息是温柔,“即便是只为了你一人,我便不会有事。”
陆迟迟脸红了大半,用手抵住了程远胸膛,“我……我带着伙计们帮着发药去,子安好生审问,要还大家一个公道!”
说完,陆迟迟就跟兔儿一般跑了,本来走在路上都是风声,陆迟迟却好像是听到了周围人的谈笑,说是县太爷和家里夫人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就这般亲热。陆迟迟发了痴地跑,程远说的话又忽然冒出在自己的脑海里自己怎么赶也赶不走。
“迟迟!这儿!”
忽听到有人叫自己,陆迟迟赶紧去看,才发现是楚氏,周围又是铺子里的伙计,楚氏却也说着,“出了这样大的事就算是有心做生意也做不下去了的,远亲不如近邻,大家都住在这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正好有了难我们人手多来帮帮忙哩!”
姚氏去了餐馆一回就叫陆迟迟劝说留在了家里,现时间倒是都过来帮忙,陆淮来福还有救济所的人竟也都在此地,本来出于人手限制只能摆上两处,如今来了这样多的人也就摆了更多些。临相饭铺建的高又在上面写了大字派人在上面呼告,生怕是那些吃了赃物东西却不晓得事情危害的人继续在家里呆着不来领药。
这般有人登记有人派药,又请了医馆大夫来这儿督着,夜色还未完全落下就已经将人员都安置好,陆迟迟和众人告别之后也就带着姚氏和陆淮回了家里,本以为程远在审问犯人还未归家,一进门却看见了好多个黑色的大箱子,程远便站在箱子后面,有个小厮一般的人手里拿着账册对着程远鞠躬哈腰,程远却是一言不发。
陆迟迟经过那些箱子的时候才瞥见了里头的玄机,里头尽是些金子银子饰物宝器,姚氏但又看了陆迟迟一眼,陆迟迟没说话,将姚氏和陆淮送进了他们的房里。
陆迟迟的心脏跳得竟比程远同自己在一起时更快,这些箱子里头装得若都是这些东西那该是多少钱,程远……他怎么叫人把这些东西都送进来了……是否是要收,要……要收贿赂放了那个吴栩。
陆迟迟先探了个头出来,发现那小厮已经不见了,程远开了其中一个箱子,娶了其中一尊佛像出来,在夜色里面那佛像有些发青光,光亮打在程远手上似乎叫他手更白了些。
程远神情如何陆迟迟不能知晓,只是瞧着他将所有箱子都掀开,对着账本一个一个取数,在每一个箱子处炖的时间越来越长,陆迟迟心里也就越来越发凉。
“迟迟,你可喜欢这个金冠?”
程远突然发声叫陆迟迟吓了一跳,陆迟迟晓得程远该是发现自己了的,也就低着头走到了程远身边去。
程远手上捧着的那顶金冠实在精巧,上面还追着金玉流苏,陆迟迟从来不晓得世间竟有这样好看的事物也是自己从不敢想的,只是程远不仅问自己喜不喜欢这个还似乎要把这个金冠戴到自己脑袋上来,陆迟迟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我不喜欢。”
程远目光沉沉,用手摩挲着金冠上垂下的流苏,笑了笑,将金冠又放进了箱子里,轻声说道:“你该不喜欢的,今后许你个更好看的。”
“你……你去哪儿许我?”
“迟迟不是想要我做大官么,若是做到京城去了可就厉害了。”
“我……我不想去京城的……”陆迟迟还是害怕,若是真在京城寻到了自己的生母那姚氏和陆淮又该怎么办?自己平日不提倒也不是不记得这件事,而是害怕,纯粹的害怕,再加上……
陆迟迟把那些箱子都扣上了,眼巴巴看着程远,说道:“子安,我……我赚了好些钱了的,虽也比不上这些,比不上吴家送来的,可是我会好生赚钱的……我定能供你去京城,供你做大官的……我们、我们不收这个好不好……你今日才同我说了要还大家一个公道的,你不能收这些!这……这是犯法要、要掉脑袋的!”
陆迟迟都带了哭腔,紧紧抱住了程远的腰,又说道:“我们不能干这样的事呀!”
程远这才知道自己跟她闹了多大一个误会,只将陆迟迟整个人都托了起来,说道:“这是吴家人送来的不假,可我也必须要收。”
眼瞧着陆迟迟又要说话,程远率先用手指按住了陆迟迟的唇,说道:“家底再过丰厚也不该丰厚至此,若不是身后有故事我偏不信一个边陲皇商能积攒到这些,这些都是赃物也是证物……”
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宫里的东西,出现在这儿倒是有趣。
陆迟迟眼睛都瞪大了一圈,“你、你是说他收贿有问题么?”
“正是此意。”
“那……那你会放了吴栩吗?”
程远摇了摇头,说道:“罪有应得之人本就该受到惩治,吴氏送来这些却也是官场把戏,我若不从他又能如何。若这些干净我且替他存着,若是不干净便也是从老百姓的饭碗里搜刮而来,当做他贪污证据充入国库从此还与百姓。”
“那……那便好。”陆迟迟只在心里骂自己,自己怎会怀疑程远为人,他这般向自己说明自己是不是伤了他的心,闹了这样大一个误会还是自己眼界格局小了。
原本天黑瞧不见人脸色,却因为隔得近程远才能更加看到陆迟迟脸上挂上了两团红,自己给她拭去了眼角泪花,“迟迟?”
“叫我做什么?”
“我想问你一件事。”
“问什么?”
“为何方才叫我字号如今却不叫了?”
陆迟迟被程远一问懵在了原地,后腰被程远托住,自己与他隔得近,低头是程远的胸膛抬头就是程远的目光。
“娘子还误会为夫,是在叫为夫难受,莫非为夫在娘子心中竟然是这样的人么?倒是心都疼了。”
程远就像是知道自己不想提什么事一般,如今他就提了这壶不开的水,陆迟迟小声说:“子安,我错了,明日我给子安做好吃的。”
“这样便能贿赂我了?”程远看着陆迟迟垂下的鸦羽般的睫,“这些都还未将我诱.惑到,只做些——”
“菜”字还没有说出来,程远又觉得有东西印上了自己的下巴,本来在心里计划好的无论陆迟迟答什么自己也不能让步,原在嗓子眼上的“这便能叫我不生气不难受了?”这句也就堵在了嗓子眼里。
陆迟迟跑得快,叫程远都不能捉着,这可是她来撩拨的,却不管后事了么?
等到程远解决完了回了屋里陆迟迟早就在床上睡好了,程远这末要上床去自然要揭开被子,走路没有声响一揭便看到了来不及躲在偷看自己的陆迟迟,到底问道:“害羞了?”
红色的被子映得陆迟迟的脸也是红彤彤的,陆迟迟亲亲嗯了一声,却没想到下一秒自己的下巴便被程远挑了起来,程远也在自己下巴上啄了一口,陆迟迟就要打人结果手上被弄得没了力气。
程远吹去了灯,过一会儿陆迟迟就感觉到程远上了床,夜里响起他说话的声响,“方才是娘子害羞,如今为夫也害羞了,这末便是扯平了……”
陆迟迟将手抵在程远胸上,那里面肉做的心也跟自己的那个一样跳得极快,跳成了一样的频率。
“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
透过窗棂望了天,是深不见底的蓝,瞧不见尽头,有些凉薄,却又悬上了一轮那样圆的月,也便点亮了一夜的灯火。
*
书房里。
“世子,那吴氏说要来见您。”
程远敛神,压了一块镇纸在页上,放下了书,只说道:“传达给他,吴栩一事已经不需再争论,一是经营商业走了邪道,二是夺去了人命还死不悔改,三是——”
程远还没说完,就听到了吵嚷声,“你个狗官,你吞了老子的钱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你这种人拿钱不办事不讲德,我便要告到朝廷那儿去,叫皇帝来治你这只贪污的狗!”
吴老太爷骂得实在难听,程远却是静静等着他说完之后,才继续说道:“三是贪污收贿,四是妄图勾结朝廷官员,处处犯了法条,罪状已经禀告朝廷,送下了允准,大后日午时,您可还有异议?”
吴老太爷本以为送去了钱就能好生将吴栩保出来的,却没想到遇到了程远这样的硬骨头,惨叫道:“您行行好呀,那是我唯一的苗子啊。”
程远慢慢蹲在了吴栩身边,说道:“他害的不也是独苗吗?”
“他的命和我孩儿的命怎么比得?他们那么破败户还能给你送什么?已经给您孝敬很多了呀,您不能这样做事!不过这样罢了,我去……我去寻一个长得与他相似的来,您行行好,行行好!”
程远被闹得脑壳疼,只说道:“将他带出去吧。”
小厮受了指派赶紧去干活,书房里只剩下了程远与捕快两人。
“好生盯着他,书信往来,抑或是别的什么。“程远用指敲了敲桌面,“好生注意京城方向。”
*
不出所料地是吴老太爷派人携了信件去京城,除此之外似乎还嫌不够,又放飞了信鸽,这儿虽是边陲,距离京城有些遥远,可是就如同他自己说的那般,吴栩是他的独苗,他现在该去求人了,三日之期不眠不休可往返一次。
程远派去的暗卫不好去截下人,只能默默随行,重要的不是吴栩是否能够被救出来,而是他要找的人是谁。
自从他送来了那几箱子财务之后程远就更加笃定他和边疆事物脱不开关系,那里头有宫里的东西、有曾经该送往西域的东西,而且还……有真有假,做假做得极真。
第一日,风平浪静,没有任何音讯。
第二日正午之时传来密报,路上遇到不明袭击,无一人生还,信件上亦无一字。
*
晚间吴府院内。
“你们可看见了,这,便是吴某人全部家当。”吴岳从屋内走出,眼角猩红,靠他人搀扶步履也有些蹒跚,指着桌子放着的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踏银钱凭证与地契。
“之前你们少东家叫你们去乱葬岗,也叫你们寻城郊乱民杀了,只供他一时气性玩闹,你们却瞒着我……这我也便不提了,可他是你们唯一的少东家哇……你们有的人父亲便在我这儿做工,不少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您直说,除一人得多少银钱便好。”说话的是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这样一看来在院子里站着的人皆与汉人不一样,身材魁梧,肌肉也饱满,是胡人。
“好啊,好啊,至少你们凭钱办事,中原西域两地风俗不同我不怪你们,只是我心寒啊,我替那人做了将近三十载事,如今有难,对方只是区区一个县官,他都不舍人来相助,我寒心,寒心啊!”
胡人们面面相看,不晓得这痴人在说什么,只有个领头的人上前去,说道:“老爷,您大老远将我们叫来,又放了这样重的筹码,要做什么请直说。”
吴岳的表情突然狰狞起来,脸上的皱纹都团在了一起,“去将你们少东家救出来,再——替我杀个人,不两个人……”
*
夜里众人行进极快,胡人分至三拨,一拨去了程宅,一拨去了衙门,一拨去了牢狱,吴岳原话,“误杀衙役,一命十两,除去程远于其夫人,一命五百两。”
虽说早有人打探陆迟迟就在府中,客人一去却扑了个空,是故调转方向去接应第二近的衙门,衙内程远正在教授陆淮下棋,姚氏和陆迟迟二人正在灯下绣着荷包,临近年关一切都要早先开始置办。
只觉得烛光一闪,陆迟迟赶紧用手捂住烛台,姚氏却问着:“是否是窗户未关好怎地还像有风?”
陆迟迟方要答,抬头就和程远目光相撞,却发现程远双眉皱起,眼里皆是凝重,陆迟迟眼皮一条,紧接着程远就落下了子,一声落子脆响,陆淮高兴至眉飞,“先生!先生您瞧我赢你了呢!先生您教的好!”
程远将手搭在了陆淮脑上轻轻揉了揉,笑着说道:“该叫声姐夫了,怎还未改口。”
陆淮脸上也浮了红,小心翼翼叫了程远一声姐夫。
陆迟迟早已经放下手中针线,今日是程远忽然叫了自己来,他虽和陆淮调笑着,可好像自那烛动之后他便心神有些不宁。
打破祥和的是外头的敲门声,程远心下了然,应是除去劫狱那一拨外其他人都已经收入监中调查。
吴岳用的是蛮人。
或许应该换一个说法,蛮人为吴岳所用。
可突然,程远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脑袋猛地一抬,察觉到陆迟迟在看自己,这才说道:“外头当是有些事务又待处理,娘和迟迟还有淮儿且在这儿坐着,莫要出去,我马上回来。”
程远奔走将衙门内的暗卫全部留在了衙门内护卫陆迟迟,只身前往地牢,却在地牢口外发现了成片的尸体,里面既有抓来的胡人也有自己身边押送他们进入地牢的影卫。
其中一个影卫见着程远来了挣扎了一口气就要起来,程远赶紧前去将自己携带香囊中的药丸往那人嘴里塞,暗卫却已经失去了咀嚼的能力只能让丹药卡在喉头,程远就要将药丸取出拍碎却被暗卫一手拦下。
“属下已经没有……可能……请殿下原谅属下抗命……”暗卫一手捂着肚子上的大口,一手往程远手中塞去一个令牌一般的事物,“禀告殿下……对方有十人以上,屠尽我方,不敌,恕属下……无能,假死以、以候殿下,殿下……快去牢狱……他们要、要的是吴岳……”
说完,一滩黑血从其口中涌出,程远知道无力转圜,将他双眼合上,心中则更加恨那幕后之人,这些暗卫都是旧部相随,不计较自己身世低微忠心耿耿,排遣任务从未失败,而如今,他们战死,就好似自己手足被砍断。
程远紧紧抓住那带血的令牌往监狱赶去,毫不例外的是看到了一场恶斗,吴栩已经被人救出却惨死于刀刃之下,胡人皆以倒下,只剩下暗卫还在身前抵抗,程远已经不能思想,冲过去就与穿着夜行服的十人相较,血战淋漓,程远知道他们不敢碰自己,斩杀二人,俘虏三人皆自己服毒自尽。
暗卫还未和程远禀告就看到程远在那些胡人身上翻找,终于在一个人的衣袖里寻出了一个地图般的事物。
程远臂上被刀割伤,如今血流如注染红了半截袖子,他却丝毫不顾,只冷冷说道:“留三人收尸,其余人随我走。”
说罢,程远腾空而起,对照了地图朝着城中酒肆而去,如今正是花街开张的时刻,红红绿绿的灯笼挂了满街,丝毫不知这座城正在漂泊着血雨。
程远从窗口进入,吴岳瞧见程远之后关门就要逃,却被程远一把拽住了后面的衣服领子被丢在了墙角。
程远所着白衣已经沾了血,就连垂下乌丝上也有凝起的血块,程远一脚抵住吴岳胸前叫他不能起身,一手将剑锋抵在吴岳喉结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里却全是杀气,“说,是谁?”
吴岳已经被吓傻了,下裤处都出现一块深色的污渍,呆呆看着程远,“你……你在说什么?我……我不知道啊……”
剑刺入皮肤之间已经有血珠溢出在锋刃上滚动了一截落在了地上铺着的毯子上,毛尖吸够了液体饱胀垂下。
程远:“吴栩死了。”
“你说什么?”
“本王觉得你没有理由再与他保守姓名。”
“我不信!”
程远已经气到手都在发抖将吴岳整个提起按到了墙上,“我饶你一命,我也只给你这个机会。”
如今这样,程远已经无需再瞒自己身份,吴岳也猛地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是那人的弃子,问道:“你可能护我周全?”
“自然可以。”
“好……我同你讲,他就是——”
起了风声,外头挂着的彩灯晃了晃,程远提着吴栩衣领将他摔至一边,用剑格住了一把箭,箭被拦在中途偏离了轨迹箭头就直接插入了粉墙之内。
影卫趁此机会向外追去,只留了两人守在程远身边。
此处危机四伏,程远不敢再误,只将吓晕了的吴岳重新拍醒,“是谁?”
“是三、三——”
程远瞪大了眼睛已经脑内是一团乱麻,“三什么?快说三什么?”
谁知道这句问话等不来回音,只看到吴岳已经两眼翻白,在他嘴角溢出了些白沫般的事物,喉头只剩下了嗬嗬声,程远急忙去锁吴岳体内穴道却还是无法,不知为何,整个人也有些晕沉,程远却还不肯放弃,一直去问,而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吴岳嘴角七窍流出鲜血咽了气。
程远颓然站起。
三公子?
三间所?
或是排行为三的——
三皇子。
都是猜测,只知剑指京城。
程远想要叫暗卫一同走,喉头却发不出来声音,只觉得脚步虚浮,程远急忙扶住了墙,下一秒却觉得后脑像承了锐器击打一般疼痛难忍,手去摸腰上所携香囊才想起来最后一颗药丸已经送出。
再也看不清眼前景象,意志力也无法支撑下去,或许是方才和吴岳交流之时已经到了极点,分明服药还算不久,怎会再次发作?
楼下传来莺莺笑声撩人心肺,娇媚劝着酒,“老爷再喝一杯嘛!”
楼上隔间却有人直生生倒在了地上没有意识昏迷不醒。
“世子殿下!”
程远只能听到有人这样唤自己,却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第53章 . 万年 “我很喜欢你。”
“嬷嬷……”
“今日殿下学了多少?”
“今日有……有些累, 未、未能看完……”
外头全黑了,小村子里头只有一家还亮了烛火,书房里站着位年长了的妇人, 还有个小奶团子, 还未长大,双腿都还未能沾着地, 坐在蹬上双腿晃了两下又被嬷嬷的目光制止住只能坐得更加端庄些。
嬷嬷未说什么只转身离开,小奶团子却大了胆子小声问道:“嬷嬷,我……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爹爹和娘亲,那些……那些同我一般大的人都有爹爹和娘亲的。”
嬷嬷的脚步顿了顿,终于回了头, 问道:“殿下是因为今日出去与人戏耍了才未看完这书的么?”
程远脸当即就红了,低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只觉得嬷嬷朝自己走近了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本以为嬷嬷会像她请来的先生一样拿着戒尺打自己的手心, 却看着她跪在了地上, 慢慢说道:“殿下乃是真龙之子, 与那般的野孩子自然是不能比, 老奴也曾许诺过殿下,当殿下将这些书本全部学完, 又将武艺掌握精通之后自然会见到皇上。”
“那娘……母妃呢?”
“娘娘自然在宫中等待殿下。”
程远自幼儿时就受嬷嬷照料, 颠簸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地方, 如今在这儿呆的时日倒是最长的,不过即便换到哪儿都与他无关,他既也不出去只在屋里读书练武,原先还有人来寻他玩后来被他这股子劲吓到了也便无人来了。
长至今日已经虚岁有七, 却只知道自己有许多书要看,也不晓得嬷嬷口中说的父皇母妃长做什么样子,一切都是很虚妄的概念。
程远低头看着嬷嬷有些佝偻的腰背,赶紧跳下去将嬷嬷扶了起来,却又问道:“嬷嬷,我今日累了,明日再学可以吗?”
“今日事今日毕,殿下今日玩乐了多久便要用别的时间来补足,殿下,老奴这是为您好。”
“我……我晓得的……”
终于,嬷嬷往外头走了,程远盯着书看却觉得自己眼睛都花了,再过一会儿墨和水就洇做了一团,叫人怎么看也看不清,咬了唇不叫自己哭出声来也用袖子胡乱去抹从眼眶里掉出来的泪珠子。
程远再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天明,一抬头就看到了在门外站着的嬷嬷,晓得自己犯了错失了仪容急急忙忙去收拾自己,这末一日的学业又要开始,书案上已经由嬷嬷收拾好,上面放着今日自己要看的书,且看完了这些书就要有穿着黑衣服的叔叔从天上飞下来教自己习武,练完武就能在休息一炷香时间,那时候又会有穿白衣服的先生来敲门,自己又要同他上课。
只是自己看书看着就多出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位客人长着一张圆圆的小脸,脸上还有没有消去的奶膘,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盯着自己在看,又是甜腻腻的叫声,“小公子,今日还要同我去玩吗?我爹爹给我做了小弹弓,今日我们可以一同去打水鸟的。”
程远心里是动摇了半天,终是摇了摇头,悄悄对着窗口外头踮着石头的客人说道:“昨日我被嬷嬷训了的,今日不能出去了。”
“唔,那好吧,我只好找别的哥哥去玩了。”
程远一听只觉得心里涌起一阵难受来,只又探头问道:“你要找哪个哥哥去玩?”
“村口上的哥哥,那个哥哥长得壮。”
“他……他惯会欺负人的,你不要找他玩。”
“那住在小河边上的哥哥?”
“他不喜欢跟小女娃玩的,他从前同我说过。”
“那怎么办?我才刚刚来不认识人呢。”
“你要同我玩。”程远说这话的时候两个脸蛋已经通红。
“你又不能出来。”
“待会儿……待会儿你再来,你去院子外头躲着,我在院子里头给你耍剑。”
程远瞧着外头那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娃娃眼睛里面放了光差点站不稳,还是自己拉了她一把,只听得她说道:“那待会我再来的,小远公子等我。”
眼看着小女娃一下子跳下去,程远赶紧说道:“迟迟你慢一些跑,别摔了!”
而那小女孩又跟没听到似的一下跑了。
即便如此,程远也觉得今日一天都有了意思,觉得练武的时候都有了力气,虽在院内瞧不见外头,却晓得隔着一个缝隙一定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等到黑衣服叔叔一走程远都忘了擦汗就往书房里跑,只瞧见了窗口处的小客人早就在那里等着了,手上还端了个小盘子,上面放着几个插了耳朵的小面团。
“这是什么?”
“这是娘亲做的小兔子,娘亲说要我带过来给你吃的,娘亲说你平日里很累,叫我不要来烦你。”
程远只将小盘子取了进来,又不忍心去吃面团,才咬了一口耳朵,听到小女娃这样说话赶快把把那个小耳朵尖给吞了下去,“没有,没有烦我的,我……”
“你怎么了?”小娃娃捧住了脸一双眼睛探究性地去看。
“我……”
“嗯?”
“我……很——”
程远话未说完就听到远远的一声叫喊,“迟迟,快回家来,你的小兔子!”
小女娃也管不得什么了直接跳了起来,说道:“啊!我的兔子!明日,明日小公子再跟我说你怎么了,我现在要回去,昨天我爹爹给我抓了小兔子回来,白色的,只是还有些小,明日我再带来给小公子看!”
“好,明日你带给我看,明日……”
等明日……
也再也等不到明日。
程远只觉得陆迟迟越跑越远变成了一个小黑点,低头去看,自己所站立之处化作了一方水潭,水潭里照射出了自己的一张脸,七窍流血,被水流阻断的五官,面目全非,想要逃却无法动弹。
随后便坠入了水中,无法呼吸。
“世子殿下!”
“小公子!”
“殿下。”
“小远。”
“子安,你醒醒,子安,你醒醒啊!”
终于,快要窒息,又窥得了一线生机,那样黑的水底里头多出来了一道光,指引了半程的光。
程远睁开眼睛,只能看到床上高高的棚顶,陆迟迟就这样伏在自己手边,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苏醒,她猛然惊醒。
四目相对。
却万年。
第54章 . 红热 将两人的心跳乱。
陆迟迟一看到程远醒了, 第一下是想抱上去,到底脑子还想得了事情赶紧出去叫了大夫,程远好生生一个人出去的, 回来的时候就成了这样昏迷不醒的样子, 自己没日没夜地守了几天,终于将他守醒了, 眼睛酸胀着也不管脚上还有没有力就往外头跑。
程远不确定这是否还是真实,只同方才一般呆呆看着床顶,比陆迟迟早先进屋来的是林烟,一看见程远就赶紧跪在了床边,一个大男人眼眶都有些红。
程远看到了林烟, 晓得他当是来得早,有些事现在不方便说,可既然他来了,那么他当是帮自己把这次的烂摊子好生收拾了不至于有什么疏漏,手臂渐渐有些麻, 血液慢慢地涌进了血管中。
“大、大夫来了……”
陆迟迟将老大夫引到了程远床边上, 那大夫慢慢探了脉搏才转脸对陆迟迟说道:“夫人莫要担心, 如今醒了便是无碍了, 老爷脉象与常人无异,大抵也只是累了, 待会儿且去抓些安神的药来就好。”
老大夫这般说了, 心里也疑惑, 分明陆迟迟将他送来的时候气息脉搏都乱做了一团,好歹开了急药给人灌下去,如今却又好好的了。
陆迟迟擦了擦眼角悬着的泪,看到林烟在这, 说道:“小叔,你在这守着子安,我……我去抓药来。”到底是想着以前林烟他还是个瘫子,怕是身上还有疾病,一下怪罪自己贸然说了话,说道:“若是累了……去歇息也好,我去叫娘来看着。”
“您去吧。”林烟知道程远醒了当真就是没事了,于是又将陆迟迟送到了外头去。
如今关了门,外头有暗卫守着,林烟终于敢说话,“殿下,你只专心养几天,如今属下来了万事也可以与你分担一些。”
“好生葬了没?”
“皆送回了京城……有亲人的送去了屋里,没亲人的兄弟们各自送了东西好生安置了。”
“那吴栩你可好生调查了?”
“人没了,引了个主事的去他宅里好生寻过了,有个密室,东西属下看过了,带您好之后再来给你看。”
程远问完这些脑袋就有些空了,强硬扯了个笑,“她守了多久?”
林烟吸了吸鼻子,张嘴想要说谎,却不敢,才说道:“殿下昏迷了三天,夫人在此守了三天,其间未进油水,大抵睡了会儿,不听劝……”
程远恢复了些力气,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形容苍白,几天下来瘦削了一些,不想再□□困住了自己,未叫林烟搀扶自己走到了桌子那处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出事之后暗卫们好歹给程远收拾了一番再送去了府里请了大夫来,分了个人去宝塔镇请了林烟来,叫他来做主。程远身上的毒是京城的御医都解不了的胎毒,据当年死里逃生的宫人所说的是,当年娘娘在孕中就被直接灌了药,再问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程远小时候还未见到症状,只是成年之后便显现,太医说说是西域的毒没法子解,到后来去寻了走过西域的游医来那些游医也只是默默摇头,这总是药,也还好是当初接程远回去的王爷心善,给程远配了药来压制。
程远那时昏迷着什么都咽不下,林烟也只能将药丸磨成了粉叫程远慢慢吸入。
只是两人都心知肚明。
那吴岳身上的和程远身上的是一种毒,而且当时为他种下这个毒的人就在身边,不然不可能那样即时,那样即时!
程远当初来此调查也只抱着隐秘的想法,不知道这儿能不能有解药,如今吴岳又和京城事物牵扯上了关系,叫人不能不想多。
还有那个令牌。
程远默默看着窗外,天是淡色,却给人一种压抑窒息的感觉。
自己本不容于世,苟活至于今日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又能在这红尘中寻得了知心又能让她做了自己的妻,只是……自己没办法给她什么特别的承诺。
徒自无力。
听到了外头哒哒的脚步声,程远知道是陆迟迟来了,且快拽了衣服搭在了自己肩上。跟着陆迟迟进来的还有姚氏与陆淮,陆迟迟把药颤巍巍端到了程远手边,问道:“怎么下床来了?”
程远看着陆迟迟笑了笑,唇上有些撕裂的痛感,“床上睡着累,来了力气了就像在地上走走了。”
陆迟迟眼下挂着乌黑,听着程远这么说就委屈上了,当初那些捕快将他送来的时候自己没哭,照顾他的时候自己也没哭,如今他醒了,自己只觉得哪里都难受,眼泪珠子不争气得掉了出来,又怕叫药脏了,赶快把药碗捧开凑到了程远的嘴边去,抽噎说道:“晾……晾凉了,也就一点儿苦,你快喝了,我……我要担心死了……我……”
陆迟迟到最后泣不成声,姚氏和陆淮也跟着流泪,一个个都吓坏了,程远一口将药喝完了,替陆迟迟擦了眼泪,说道:“不哭了,如今都好了,是我不好,是我教你担心了。”
程远又偏了脸,站起来又跪了下来,对着姚氏说道:“是孩儿不孝叫娘也担心了。”
“啊呀,姑爷怎么使得呀,我这个老婆子要折寿的!”姚氏赶快冲上前将程远扶了起来,这末程远又坐回了凳子上。
姚氏和陆淮皆坐下,也算是一家人在一起聊聊天,大病初愈,做什么都觉得乐呵。
程远松开了陆迟迟的手,只问道:“这些日子里头你经营如何呢?”
陆迟迟哽了半天,本想责怪程远身体还没好就想餐馆的事,却又想着这是他担心着自己,到底也没注意程远松开的手,慢慢说道:“那些捕快去抄了吴府,在里头寻着了好多珍奇物件,不过听人说有真有假,你可还记得我们那日一同去寻的木匠?”
“嗯,记得。”
“那日里他本还拦在了官兵面前要护着吴府,谁知道他忽然又变了性子,把手里的一个木雕似的东西往地上砸,又过了几日便给我和楚姐姐送来了几幅升降梯,我也搞不清楚这是为何,我去问,他却已经不再那儿住着了……”
程远心下了然,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在这儿盘据已久势力自然大,那日又给自己送来了那样精巧的假物,大抵是致使小流胡人抢夺了商品之后再运回去,只是他自己也有私欲,叫人做了假,那木匠的事怕也是他当初一手计划只想招揽了那木匠替他做活,弄瞎了他的眼睛好叫他不惹事生非。
陆迟迟说这些的时候只看着自己,好像生怕自己又出事了一样,程远只端了温厚笑容出来,叫陆迟迟看得安心些,轻声问道:“饭铺里又是谁在帮忙呢?”
说到这儿,陆迟迟自己也笑出来了声,正巧程远看到在屋外头有人探出了个小脑袋,紧接着就听陆迟迟说了:“三娘你快进来了,以后……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姜三娘被点了名字进了屋子,程远还有些诧异,看了林烟一眼,谁知道对方别了脸不知道在看哪里。
三娘跑过去坐到了姚氏的身边,说道:“我与迟迟关系亲密,迟迟的娘亲也是我的娘亲,我们自然是一家人。”
当时林烟应当来得更快些却不晓得身后跟了个小尾巴,一看便是姜三娘。三娘亲娘早去,爹爹又娶了后娘,她在家中处境本就尴尬,既要看顾着面摊又要照顾五郎,现今陆迟迟嫁了人走了,她也时不时去看完姚氏和陆淮,他们又住在一处免不了和林烟多接触。
林烟觉得三娘性子泼辣,三娘又觉得林烟太过装腔作势,这末谁也看不得谁,也不晓得怎么就……就那啥上了,只是两人嘴硬,皆不说明,还好府里大,后头还有几间房,这些人也容得下。
入了夜,自然各人都要去洗漱休息,陆迟迟给其他人都招呼好了这才端着水要去给程远擦身子,还有些羞涩,他病着躺在床上的时候自己只能给他擦擦手脚,掀不动他,其他都是由林烟代劳,如今他身子好了,陆迟迟也不想叫他做些其他的事白白有些劳累。
虽说两人是夫妻,做这些事情不过也是房中之事,大抵也正常,只是两人还未洞房过,陆迟迟把帕子在水里荡了几道又拧干了几次,只觉得脸都要烧红了。
程远还以为是陆迟迟自己要洗漱是自己在这儿碍着她了就要推门出去,陆迟迟哪敢让他吹了冷风赶紧把人拉了回来,憋红了一张小脸,问道:“你……你做什么去?”
“迟迟不是要洗漱么?”
“我洗了。”
陆迟迟脸更加红,再也憋不出来一个字,就紧紧扯住了程远的手。
程远猛地就晓得了陆迟迟话中的意思,脸也被红烛烧热,两人对着看了许久。红烛胡乱去晃也将两人的心跳乱。
那天将程远送回来的人只说了程远去查了案子然后中了迷药所以昏迷不醒,再多了却什么也不说,逼问也只跪在地上不说话,陆迟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程远,自然也不再去计较什么,也就是在这当口晓得了自己到底把程远至在了何处的地位。
自己自然渺小,自然与他相比不够,可自己也只是一介女子,想要一个疼爱自己的人,说怀着天下总还是有些夸张,自私去占有他,去占有程远,从今往后自己照顾他,对他说自己心悦他,唤他字号,做他屋里人。
陆迟迟张口想要说话,却被程远用指封住,到底隔着手指接过一吻没有碰到程远唇,他的气息却隔自己隔得极近,萦绕在自己的鼻息间,他身上的那股药香比往常更重些。
仅仅是这样的吻都要陆迟迟觉得腿软,又被程远托住了后腰,陆迟迟气息已经有些凌乱,也觉得程远气息乱了。这是大祸之后的大福,陆迟迟轻轻喘.着,想要再做些什么,只是程远却不动了,再无后文,陆迟迟晓得程远病愈不该如此,也只低着头不语,心里的小鹿已经快要把心墙撞破。
屋里一时安静,有些炸裂的声响,是烛结了花要炸开,是当初外头放着的爆竹与烟花,一时间将整个屋子染成原始的大红,叫人迷乱。
陆迟迟张了张唇,微微踮了脚,却看到程远拿着那指抵在了自己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陆迟迟还以为有什么,于是精神又跟着紧绷了起来,不说话。
寂静被程远打破,他说的却是陆迟迟听不懂的话。
他说,“迟迟,只让我看看你,只看看你。就好。”
第55章 . 秘密 “我要回去。”
陆迟迟不晓得程远要做什么, 只觉得他看自己看得极认真,过了好半晌,等程远眼睛里溢了笑之后陆迟迟才小声说道:“水都凉了, 我再去给你打一些来。”
程远却将陆迟迟拉进了怀里, 将下巴轻轻枕在了她脑袋上,细微说道:“不麻烦你了, 为夫自己来就好,到底恢复了一些力气了的,不碍事。”
被程远这么一说陆迟迟才更加羞涩,说道:“我……我可没说什么……”
程远发笑,去将陆迟迟的额发抹起来, 换以更加诚挚的眼神,应和道:“我晓得你没有说什么。”
听罢,陆迟迟就要去打水,这末又听到程远说道:“这些日子我身上药味浓了些,只怕惹你睡不着, 正好是三娘来了, 她又还未过门到底怕冷落了她, 你也与她许久未碰面, 自然有许多话想同她说……”
陆迟迟被程远这么一提点才晓得这些事,却又眼巴巴看了程远, 说道:“晚上无人照看你我怎得放心得下呢?”
程远一只手撑在桌上轻轻扣着, 微笑, “唤程林来吧,到底也方便些。”
陆迟迟觉得程远说得也并不无道理,自己怎能在他这个时候任性,便是不该想万一, 可是万一有事程林也是男子。
“若是晚上有什么事一定要叫我的。”陆迟迟回想着刚才自己想与程远做的事,脸上便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小。
“夫人这些时日多多操劳,还要好生去休息,不然为夫更加良心不安。”
陆迟迟又与程远说了片刻话,去帮他打了水,再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林烟坐在程远身侧,两人打了招呼之后陆迟迟便去了三娘房中。
三娘一看是陆迟迟来了赶快把她拉到了床铺上,只说道:“里面叫我暖好了,你快些上来同我说话,我还以为你如今嫁人了便不把我当回事了,如今程先生醒了叫凭之照顾就好。”
陆迟迟听三娘说话听得一愣一愣的,解了衣裳滑进了被窝里头,听三娘说宝塔镇的事,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紧抓住了三娘。
姜三娘被陆迟迟一抓一下就要蹿出去,问道:“你捉我干什么!”
凭之那不是程林的号吗?自己和程远都因着这字号的称呼闹了多少笑话了,怎么如今三娘还和程林没有成亲这字号就叫得这样顺口了?
陆迟迟心跳得极快,问道:“如今你和小叔是什么关系?一声声号唤得比谁都亲一些。”
三娘这才大叫不好,是自己得意忘形了,只把被子蒙过了脸面,说道:“还能是什么关系,就是那样的关系呗……”
三娘少有的羞涩叫陆迟迟看进了眼里,问道:“你们今后是如何打算的?那时我照顾子安都没有好生问过你事宜。”
“我……我瞧着他带那样多的学生带得辛苦便去找了原先的老先生来,说了一通,自你与程先生来了县里镇上就有两位先生教书了。”三娘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方才他和我说怕是他今后要留在这儿……”
“那正好呀,他们兄弟相亲,你和我关系也那样紧密,正好——”
陆迟迟话没说完就被三娘打断,三娘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说道:“他当初都不准备带我来的,他也未尝向我许诺过什么,我问他,他也只说如今他有事要做,情爱之事要放到后头去,他说他亏待不了我的……我还能怎么办啦,他若没了那个心思我便随便找了个人嫁了去……”
陆迟迟听着三娘说话带着些哭腔,赶快去劝,说道:“我……我还有子安都给你做主!”
一说到这个三娘气又更多,锤了床,说道:“正是说到这个地方烦着呢,我总觉得他们两兄弟之间瞒着一些事。”
陆迟迟这样又笑了,想起来那日里程远去捉歹人把自己伤得那样重,只安抚道:“男人有男人的事业要做呢,兴许以后是要考个大官了去你家里接你的……”
“你可别调侃我了,不过正好,你叫我来这儿帮忙,我也乐得开心,瞧着你如今也有了事业我断不敢让他看轻我一筹。”
两人且在房里慢些聊,时不时还有些笑声传出来,到底还念着隔壁睡着姚氏和陆淮,怕吵着他们只跟着原先做童女的时候躲在被窝里聊天,自程远好些以后陆迟迟心情便明媚了好些,自然话也多了些。
只是同在一个院落里头,一屋那样开心,一屋却有些沉闷,沉闷得叫屋里原本的红色都显得有些发灰。
程远细细看着林烟递上来的案卷,越看神色越凝重,自己唯一知道的便是那人在京城,还有一个上面刻着奇异花纹的令牌,还有一个“三”的排行。
饶是不愿,程远也去找人查了。
程远回京鲜少有人知道内情,只当是秦王殿下在外头生下的孩子,未能认到皇帝名下,初回京中也是三皇子对自己多加关照,自己虽对万事警惕,到底是亲人,自己也对自己这嫡亲哥哥有些放松。三皇子乃是皇帝元后所出嫡长子,平日里也是温厚可亲,颇有储君风范,查不出什么差错……
只是关于三皇子程平,程远也有些猜忌。
段太妃的死因已经叫时间掩盖了真象,只能在只言片语中猜测真象。程远母妃进入宫中之时皇上已经体衰,虽是个小小的贵人却受宠得很,豺狼虎豹环伺,就连怀上程远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叫人知道,后来设计将他带走宫中,不久就殒命。
听说那药是皇后给她灌下的,又是皇后多次在外头找寻自己要把自己除去……
程远又觉得隐隐头疼,拽了药包就要嗅。
跪在地上的林烟瞧了实在是害怕,突然的事发叫程远现在心脉有些不稳,眼神中带了许多血光,似乎再强些就要杀人饮血再就是同吴岳一般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程远的手在发抖,莫非是这药丸都控制不住了?
林烟心下大叫不妙,程远胡闹自己怎么也跟着他胡闹,现今就把东西给他看,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他手上握着的案卷打落在地。
程远一时懵了,呆呆看着林烟。
林烟心中更加急切,就要封了程远身上的穴道,手才放下去却被人在半路接到,程远眸子又恢复了原先的颜色,只说道:“好了。”
说罢,成员就要去捡地上的案卷,却被林烟一手先抢夺了,说道:“你不准看!”
林府本就是出身军武,一个个立下过战功,林烟是家里的幺子,自然也就受了荫德,他与其他的暗卫不同本就是自愿归附与程远,而平日里也都是好友。要真论上辈分上下程远是皇家庶子,林烟乃开国功臣后裔,也不相上下。
程远就要夺,被林烟一把躲开,林烟威胁道:“你要看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自己现在虽然好些,但是自己的身体自己哪能不清楚,身体里头的气乱成一团,调笑道:“现时我可打不过你。”
“那便不看了,有些事情我与你计划就好。”说完,林烟又安慰道:“京城里人多,三不三的东西多了去了,你可别瞎想。”
程远微笑,说道:“我要回去。”
“嗯?你说什么?”
程远沉默了一瞬,才说道:“我要回京城。”
林烟差点就要吓软了,现在京城岂是程远能去的地方,人家都把事做得这样绝了,还不就是警告让他不要再这件事上深究了么?如今敌人在暗程远在明,怎么想怎么亏,只说道:“你去了能干什么?”
程远没说话,静静看着林烟,林烟也觉得自己说话有些逾矩,才说道:“世子妃你总舍不得带走,她也舍不得那家铺子,你总不能带她去,她留在这儿你能跑到哪儿去,且等着身体好些了,这些事风头过去了你再计量不迟。”
“这京城我非去不可。”
林烟被程远这样不痛不痒的语气弄到心烦,“那你又如何瞒过她!”
“办法自然有。”
“你简直就是无理取闹!”林烟觉得自己快要气绝身亡,又怕吵醒了其他人,只凑在程远耳边恶狠狠说道。
哪晓得程远却突然问自己,“三娘你打算怎么办?”
林烟脸上浮了红,说道:“现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现今就是说这个的时候。”程远低头去看林烟手上的案卷,说道:“林烟,你说你同我一样吗?你同我一样如今还要用药来续命吗?你猜我敢不敢去说一辈子的事?”
林烟眼眶蹭地一下又红了,程远却还是那样平淡的语气,继续说道:“这些事情就是一团乱麻,又不能直接斩断,只能慢慢去解,跟着我的人没了大半,只有我这个人他们不敢动,林烟,我怕了,我从来怕的东西多。我晓得你拦着我是对的,也晓得我这一去不成功便成仁。”
“成功了,铲除朝廷奸臣,运气好还能取得解药,解下这一身的病痛。这些事与你无关,改日你回了京就好生将三娘娶了,林伯伯向来最操心这些事,大抵会很开心,以后你好生过日子别再参与这些事情……”
程远沉默了良久,林烟却也不敢去问,到底支吾着说道:“若是……”
程远轻轻抽走了林烟怀里的案卷,说道:“若是我有不测,你只告诉她我死了,你有分寸,她若问起,你也好答,她若强硬要知道,你也可以计量之后告诉她真相。”
“程远,你他妈就是在装仁义装大度!这些事情我他妈才不替你做。”
忽然,那些个跳动的烛火就熄了,整个屋里变成了漆黑的颜色,只借由院子里挂着的灯照出些光亮来,一截光透过了窗棂正好落在了程远的侧脸上。
“也还请你好生照顾她,你这些年稳重不少,在你照拂之下我总是不愁的。”程远没有再看林烟神色,晓得他是嘴硬,自顾自说话,“京城才气子弟多如牛毛她未尝找不着个更好的。”
第56章 . 害怕 “这些我都不怕,我只想同你一起……
程远起身将抽屉拉开, 且将里面的蜡烛取了出来,用火折子将蜡点燃了放置在了烛台之上,顿时点亮了这样黑的屋子, 墙上的斑驳痕迹也叫人看得明显。
林烟方要说什么, 却又看了程远一张平淡的脸,晓得自己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 至多劝他上床睡觉去,把烛给吹灭了,自己搬了小床来睡在一边。
也不知道程远是有多难受,到底不再揭他身上的口子。
清晨里,林烟便醒了, 程远还在睡,多年习武听得到外头的响声,一出去就看到三娘和陆迟迟正在收拾东西,陆迟迟这几日照顾程远,餐馆的是皆是三娘在忙, 三娘一见林烟出来了还没走上前就被陆迟迟抛开了。
怕漏了风, 门关着, 陆迟迟问道:“小叔, 他还在睡着么?昨日晚上他如何?您今早想吃些什么?”
林烟如今想了昨天晚上的事便气,如今看了陆迟迟便更气, 本来嘴就尖酸刻薄, 看了陆迟迟的脸色, 一下又懵了,说道:“现今睡着,昨晚上也睡得很好,三娘吃了什么我便也吃什么吧。”
姜三娘不是拧不清楚事的人, 自己从宝塔镇来了这儿帮陆迟迟忙,本来也就是一个有成就的事,程林要照顾他兄长,陆迟迟要去厨房里做早食,三娘拦下了,说道:“你再去歇会儿吧,我去就好。”
“行,你去吧。”陆迟迟想着三娘与林烟如今已经交心,也怕是自己做的吃食不合小叔的心意。
昨日同三娘一起困觉,又聊了那样多的事情本生是很高兴的,却又不晓得做了什么噩梦,梦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唤爹唤娘唤程远皆没有动静,心神不宁,偏偏醒来了眼皮又在不停地跳,在这已经有些冷了的天里背后还出了冷汗。
陆迟迟坐在院里,瞧着程远开了门,就要上前去问候,林烟还站在原地,就看着程远还同陆迟迟笑,一见程远笑陆迟迟也就跟着笑,这两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刺得林烟更加心烦,干脆不去看。
陆迟迟看着程远收拾好了衣装,只问道:“在家呆着怎么穿这样好?”
“不在家里呆着了,衙门里还有许多事务没处理,总是怕耽搁了,这些日子里听说都是师爷在主持,也忙碌了他们。”
“不行,你不能去。”
程远歪了歪头,等着陆迟迟的下文。
陆迟迟似乎觉得自己的这个态度有些骄横,程林又在一边呆着,说道:“你才病愈,多休息几日再去。”
程远笑了笑,用手揉了揉陆迟迟的头顶,缓缓说道:“为夫已经休息了很久了,整日在床上睡着,睡都睡累了,如今站着筋骨都有些疼痛。”
这番说辞叫陆迟迟没办法反驳,犹不放心,只跟林烟说明叫他好生看着程远,莫叫他太劳累,自己不能去衙门里盯着。
程远和程林方走,陆迟迟又觉得不舒服了起来,正巧是姚氏从屋里走了出来,只看到陆迟迟对着池里干呕,一时间不晓得如何是好就说要唤大夫来,“这样身体的事情怎样能耽搁?”
陆迟迟只漱了口又拿帕子擦干净了嘴,说道:“娘,面条已经下在锅里了,我且去捞出来,您吃些东西,这几日您也未好生吃过呀。”
“我吃什么,我一个老婆子的——”眼见着陆迟迟回避,姚氏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道:“可是有了?”
“娘!”陆迟迟苍白的脸上多了些红润,姚氏紧追不舍地问,陆迟迟也没办法跟姚氏说至今还未和程远行过事,只说道:“还早着,没有的。”
陆淮如今醒了,自己走了出来,姚氏不在和陆迟迟说这些将信将疑地回去照看陆淮,嘱咐道:“待会儿若是真不舒畅便去叫大夫,昨日听到你与姜家丫头笑了许久,怕也是没有睡好,你也莫要再去铺子里了,好生歇一歇。”
陆迟迟匆匆应下,不过等到姚氏再进屋去了,自己也就紧赶慢赶去了铺子里头,自己有些不舒服,却也只是像姚氏说的那样觉得,只是未休息好,如今程远去了衙门里做事,自己也就不再耽搁自己的事业,叫三娘帮忙心里也愧着。
饭铺已经装潢好,上下尽然有序,经由了吴栩那件事,饭铺又出了这样大的力,生意又回到了原先的状态。
楚氏一看是陆迟迟来了赶紧从柜台后面饶了出来,看到了陆迟迟消瘦了不少,心疼,赶快要把她往外推,说道:“回去休息去,来这儿做什么?”
陆迟迟被楚氏推得没了力气,只说道:“子安好了,我来这儿看看的。”
“那你就真看看,累了便上楼睡去,别动手,动手了我要打人的。”陆迟迟不在这儿了店里一切都有楚氏操持,后来三娘虽然也来了到底也是当个新伙计似的慢慢来,楚氏抽空去了程府里头看看,那时候程远也还没好,陆迟迟也不听劝要守在她床前,楚氏也是回想起来了曾经的事儿,一时悲从中来,更加可怜陆迟迟。
不过现在就好了,这些事儿都过去了,等身子养好了不亏空了,便和以往一样了。
陆迟迟往里走着,只听到了桌上有人谈论了东西。
“你可听说了,皇上放了恩德说是要这段时间里头新加一次考试呢,也不晓得是谁运气那样好,若是考上了岂不是就要做官去了?”
“这东西哪能说考就考的,你仔细想想,若是换你我二人去考能考个球。”
说罢,两个汉子嘿嘿笑成了一团,碰了酒盏,那瓷杯子一碰声音清脆得很,一下就打在了陆迟迟的心上。
楚氏看着陆迟迟脚步停滞了,且去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多谢姐姐关心,就是突然有点晕。”
三娘也凑了过来,两人合力一起把陆迟迟扶到了楼上,叫她在床上躺着,陆迟迟没有挣扎,只在心里想着如今属于自己的那份钱款已经有多少,程远能够能一个人去考试,自己又是否能跟着……
这一想便睡着了,再醒来外面的天已经有些发黑。
陆迟迟想着事儿,痛斥自己怎么没忍住睡着了,正好饭铺要休夜了,陆迟迟赶紧和三娘回了家里,程远和林烟已经在家里候着。
有些事怕是不好当面去说,陆迟迟牵了程远的手就要往房里走,程远也诧异着,却不反驳,也跟着走。
关了房门,陆迟迟便去自己的梳妆盒里把银票都拿了出来,塞到了程远的手上,只说道:“你可是要走了?”
程远皱了眉头,第一反应觉得是林烟将事情告诉了陆迟迟,却再细想,没有在陆迟迟脸上看到什么别的申请,程远试探,“何出此言?”
“我今日听人说的,说是圣上放了恩德,要有考试,如今程林已经全然好了,你也可以去考试了呀。”
程远在心里笑陆迟迟傻,当初随口胡编了一个东西瞒过了陆迟迟来了这儿,她似乎现今也还不知道是自己骗了她,如今还来说这些。
也想过要不要靠这个回京,却也想着怕出了纰漏叫陆迟迟看出来,最后是向京里送去了份文书,叫留在京里的人提拔自己,叫自己回去就可以。事已至此,这样也不是不可行。
程远去哄陆迟迟,将她手里的银票又塞了回去,只说道:“近来是听着有风声这般说,到底朝廷还未下了文书来。”
自己也想再与她相处些时日,也算是自己的私心,毕竟自己走离一趟便可能再也回不来。
陆迟迟现今听到程远这么说,一下又多了一些紧张,小声问道:“你要一个人去吗?”
“应该,可能……这些你好生收着,我自然有银票周转……”
“那你还会回来吗?”
一个恐怖的想法出现在了陆迟迟的脑袋里头,程远甚至都没说要带自己去,早上母亲的话也提醒了自己,为何他到现在……在自己都主动的情况下还不碰碰自己,也不说要做什么,碰碰也好。
话本子上多少儿郎去了京里便再也不回来。
程远不晓得陆迟迟心中所想这些,只也在心中隐痛,说道:“怎么会不回来呢?”
陆迟迟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自私透了,以往都没有这样想过程远,本来两人就不是般配的门户,只说道:“子安,叫我跟着你,路上你总要吃些东西,总也要人服侍。”
程远只硬了心肠,说道:“迟迟在这儿好生等着我就好,兴许考不上了我就叫人踢了屁股滚回来了,到时候迟迟给为夫做糖醋酥肉,若再……”
“那我为什么不能跟着?这些东西不是在路上也可以同你做吗?”陆迟迟一双眼睛里面蓄了水,就这样看着程远。
程远晓得这时候不该心软,“路上颠簸,难免连个地方都没有睡的地方,若是遭遇了山贼抑或是别的什么又该如何是好呢?”
“这些我都不怕,我只想同你一起呀……”
程远越这样越叫陆迟迟觉得害怕,眼巴巴看着程远,又想起来了昨日三娘同自己说的话,更加恐慌,吐出来了几个自己觉得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字,“子安,你……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陆迟迟忍住没叫自己哭出来,眼泪却顺着脸蛋轱辘轱辘往下滚,程远也再也不敢怠慢,急忙说道:“你在说什么傻话,迟迟乖,我从未这样想也从未这样说,真的……”
只是话音未落,程远就觉得自己怀里抱着的人突然软了下去,再去看,陆迟迟眼睛眼睛有些闭上翻白,眼角处还有一颗泪珠未尝落下挂在上头。
第57章 . 勇气 这样实在是太可怜了。
“叫大夫, 叫大夫来!”
门突然被打开,程远从里头出来,眼睛都是红的。
林烟被程远这样反应吓了一跳, 也来不及去想, 撒丫子就往外跑。
程远方才微微把了一下陆迟迟的脉搏,只晓得身体有些发虚, 再就是一下太过激动而导致的晕厥,这不是什么重症,不能贸然下药,程远只能叫她远远地闻闻香囊。
院里坐着的三娘还有姚氏顿时也反应了过来赶紧往屋里跑,看到陆迟迟就这样睡在床上, 本来这些日子里就消瘦,如今脸上还有泪痕。
分明她回来的时候还是开开心心的,怎么一跟程远进了屋子就成这样了?这必然是程远欺负她了呀。
姚氏不好出面,三娘气性却大,问道:“程先生你对迟迟做了什么?”
如今听来“程先生”三个字实在讥讽, 程远如今心急如焚, 自己身子也不再好受, 只紧紧握住了床边的柱子, 手指甲嵌在里头。
偏又是床上的陆迟迟突然又微微睁开了眼睛,瞧不见了程远, 又合上了眼睛, 水珠又从里头跌下来打湿了一块枕巾, 三娘死死拉住了陆迟迟的手在她手指上揉搓,只说道:“程林他下了轮椅,平日里跑得那样快,如今这个时候倒是跑不动了, 要他有什么用,要你们有什么用。”
三娘说这些气话,姚氏却不能不顾,只伏在陆迟迟身上给她胸口顺气。
“娘,三娘,你们且让开些。”
只瞧着程远突然连着被子将陆迟迟整个抱了起来,似乎也管不了那样多,牵连下来些床铺上的其他东西,三娘赶紧去接,揉坐一团丢到了床上去跟着程远就往外赶。
陆迟迟没了知觉头都是仰着的,程远赶紧去托,也来不及去寻个马车,只赶快朝着医馆的地方去,这儿到底处处不比京城,若是在京城里头,这个点儿御医来未到来,只怕脑袋都掉了不知道多久。
程远心中有气有恨也有怨,尽数要对着自己发。
自己的态度到底是有多叫她不肯定,自己到底多没有给她安全感,才能叫她问自己是不是不要她了的这种话出来。
是剜心的疼。
“程先生,程先生,凭之来了!凭之来了!”三娘在后头大叫着,程远这才注意到前头有两个跑着的人。
那大夫老了,腿脚不便,林烟给他扛着药箱子往这儿跑,这儿没什么地方可用,程远也管不着三七二十一,寻了个人家敲了门,只将自己身上的折扇放在了那家人的面前,说道:“麻烦您了,借用一下您家房舍可好?”
话音刚落,程远就往屋里走,这些林烟自然会处理好,三娘姚氏也只跟主人家道过谢之后便就跟着进了屋子里头。
这儿讲究可没那么多,要分个男男女女的,程远是陆迟迟身边的贴心人,只将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一截纤细洁净不同于有些粗糙手掌的腕子来。老大夫去量了脉,又去探了模样,只问道:“夫人可是前几日没有休息好。”
程远惭愧,低了头,“是。”
“我瞧着本身体虚没有休息好身子亏空了些,怕是因着这个又未能好生进食……”老大夫沉吟片刻,又说道:“气血全淤在了心门那处,怕是受了惊吓。”
林烟正好从外头进来,听到大夫那么说还以为是程远将这件事告诉了陆迟迟,手里拿回来的折扇差点给掉在了地上。
“那……她现在如何?何时会醒?之后又会如何?”
老大夫被程远这连着的三个问题问得脸上懵了懵,说道:“现今虽昏迷,却也不必叫醒,正好叫她休息,何时会醒倒是不重要,必然会醒来,只是在睡时好生安抚着,她如今也无法制药口服,且去开些药磨成香叫她闻着安神。夫人身体并无大碍。”
得了大夫的话之后程远像力气被抽走了一样往后退了两步,程远一让开后三娘和姚氏就冲了上去。
旁人不知道,林烟却瞧见了,程远的手都在抖着,上头的青筋突着,显得恐怖。
*
里头暗无天日,陆迟迟却觉得并不难受,只在里头穿行着,就好像是这样的场景曾经也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
虽然暗着,远处却又一处小小的荧光,陆迟迟顺着走,瞧着身边的景色从雕栏玉砌变作了大漠黄沙又忽地变成了大地田园里头都是些戏耍的小童,自己想要参与进去却从他们身体中间穿行而过,再后来是冰天雪地大雪封山,实在寒冷却有人将自己抱在了怀里。
忽然就暖了。
悠然转醒,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人被人虚虚地握住,顺着手去找那个人,便是程远。
陆迟迟不晓得自己昏睡了几日,看到程远比自己晕倒之前还要清减些却是难受的,想起来他还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轻轻挣脱了程远的手,抓了被子转过身暗自流眼泪。
自己请来的文书在陆迟迟昏迷第二日便已经送来,程远只是一拖再拖罢了,毕竟若真要细数自己为何走到此地,心中为何还能有些良善也只因为曾经同陆迟迟有过邂逅有过相逢,曾经年幼不晓得那种悸动抑或是被称之为吃味、想要独占的情绪算什么,难道如今了还不懂么?
程远去抚陆迟迟头发,如今散在床上,是一滩黑色的瀑,轻声说道:“我没有不想要你,若我真要有过这个想法便叫——”
陆迟迟听了程远的话越说越不对,赶紧转了过来用手捂住了程远的嘴,皱了眉头,“不准胡说。”
“好,我不胡说。”
陆迟迟脸上犹挂泪珠却还来操心自己说了什么,自己不该说什么,从不信鬼神,如今有了个挂念的人,求不着人了也只能求鬼神。
程远握住了陆迟迟放在自己嘴上的手,将他整个手都裹在了自己的掌里,轻轻落上了一吻,说道:“前日里京城里来了文书,叫我带了家眷去京里做官去。”
陆迟迟一听,还有些疑惑,问道:“不用考试啦?”
程远微微一笑,说道:“是,不用考试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不能带着自己去吗?
陆迟迟缩了缩手,睫毛也垂下来一截,叫人看着动容。
“但是这次去是要去处理一次很大很大的事的,可能会有些危险。”程远跟哄小孩似的去哄陆迟迟,“所以我才不想叫你去,我害怕你同我一起也会遇到危险。”
陆迟迟一听,眼睛眨了眨,里头多了担忧的神色,问道:“什么危险,你又要去做什么事?”
“这件事太大了,可是朝廷中的事,我有这个心却不能同你说。”
程远愿意同自己说这些陆迟迟也已经很开心了,再说深了自己也不晓得了,那些话本子里头也讲过,那些朝廷的大官躲着事做经常要把那些棘手的活交给小伙计干,那是否程远去了京里也要做这样的小伙计呢?
更叫自己在意的是,程远到底会遭遇什么危险?
陆迟迟瞪大了眼睛,说道:“正是因为有危险所以我也要跟着去,子安……我会武功的,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是,所以我一直在等夫人醒来要同夫人说这件事。”程远这几日好生思虑了几番,到底觉得是自己的过失,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胆小,自己本就正义之师,又何惧宵小之徒,“文书上说的是要带家眷,若是我一人前往,怕是还有人说我未听从话语觉得我不好相处,以后处处给我刁难,叫我不好过。”
程远这话把陆迟迟都给逗笑了,只说道:“怎么会,京城那样大的地方也会同这儿的人一般拧不清事理么?”
程远笑了笑,不想叫陆迟迟沾染上这些东西,轻声说道:“是,所以要带夫人去以防万一,再说了,夫人自己说了会武,还可以保护我,若是那些人敢给我穿小鞋,便要哭着回家找夫人,夫人若不在身边只能抱着枕头独自哭泣,这样实在是太可怜了。”
听着程远越说越不像话,陆迟迟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甚,既羞涩又觉得这样说话实在好玩,便也顺着程远的话说,“所以要带我去。”
程远吻了吻陆迟迟的额头,“是,若是带了夫人去我还能怕什么呢?”
若是带了夫人去,此事便只许成功没有退路。
平添了气力,该战无不胜。
况且自己还欠她太多,怎敢不还?
不敢不还。
第58章 . 宅子 程远:……
陆迟迟得了程远的许诺这半程也都好受了许多, 本也就是身子虚的问题,在床上修养了几日也就全好了,只是自己当时只想了自己和程远, 未尝好好思量过店铺还有母亲与幼弟的事。
说是程远要去京里当官的事一下就在这一群人中间传开了, 楚氏和三娘皆来问陆迟迟的打算,陆迟迟却也不晓得该如何好, 倒是楚氏先提醒了,说道:“当初你要与我开铺子就没换了店儿的名字,先前又是皇上给了恩典,你若是跟着老爷去了京城里何尝不可以自己又开一家铺子哩,就像黑脸大哥和我们一样做个一店二店的, 若是你换个名字,我们也就跟着换了,到时候你便是我们的总店。”
陆迟迟被楚氏说得脸都通红,自己还没想那么远,倒是别人先替自己把后路考虑到了, 说道:“名字不换的, 当初也是有姐姐接济才能到今天这个地步, 京城那边我可还未思量过, 不晓得那边的人是如何看待这样的东西,我怕的是你们这儿缺人手。”
陆迟迟这末要跟着去京城这样的大地方了, 这件事放在原先那是作梦都不敢做的, 姜三娘自然替陆迟迟高兴, 说道:“程先生说让凭之去考试,若是可以叫他考中了便接替他,若是考不上也想要他留在这儿,我都从屋里跑出来了, 自然也不想再回去,楚姐姐也待我好,你若信我,且叫我在这儿做事也好……”
像是要印证三娘的话一般,楚氏将三人的手都牵起来叠在了一起,说道:“京城不必这儿,这儿叫我和三娘担待着,你要多加小心……”
京城可不比这儿,也没了娘家人,若是受了欺负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全然要仰仗程远,自然要有傍身的东西,说罢,楚氏把怀里的银票塞了一些到陆迟迟手里,说道:“好生收着,莫大意,若是不够且去票号那儿,或是去遣人送信回来,我曾有幸随着家中兄长去过京城的,去接你也顺利。”
“我哪能收这个!”陆迟迟赶紧拒绝,只是面上还是有忧虑之色,说道:“这些我都晓得的,不过我总是信子安的,我唯一担忧的便是娘和淮儿……”
自身体好些又知道程远要去京中之后,陆迟迟本身是想带着姚氏和陆淮一同去的,去寻了姚氏,每每将话题转到此处姚氏便错开,开始几次陆迟迟还不晓得姚氏是故意的被她带走了去,多了几次也就明白了,姚氏不想跟着去。
那日里姚氏给自己说了自己的身世,可是自己也确实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若是亲娘给了肉躯,姚氏含辛茹苦抚养自己长大,陆淮又跟自己朝夕相处,自襁褓之时就被自己抱在怀里哄,这般亲情如何也割不断,姚氏这般想才是真叫陆迟迟觉得难办。
原本叫他们留在宝塔镇自己便已经那样思念,如今要去京城了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回来,再者说如今程林和三娘又有了那样的关系,再叫他们留在这儿反而尴尬,依照姚氏的性子怕不是又要回去山里住……
*
在陆迟迟想着这些的时候,程远正在和林烟商讨着各种事宜,林烟留在此处盯住边疆大事是大势所趋,程远回到京中去对抗京中毒虫。
程远这般从容不迫的气势倒是叫林烟都觉得好笑,心里却是饱胀的踏实感觉,那般畏首畏尾的岂是那个办事果断决绝的世子爷,如今才是,就好像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思虑之中。
门突然从外头被敲响,林烟去开门,才发现是姚氏,正好事情都处理完了,林烟将姚氏迎进去后就离开。
虽觉得冒犯,程远却因为种种查过姚氏身世,后来她又自己跟陆迟迟说过这些,到底是知道了她不是那个曾经自己所知道的陆迟迟口中的“娘亲“,却由着在以往岁月中那样困苦将陆迟迟抚养长大心生敬畏良多,是故倍加尊重,也愿意同陆迟迟一起换了娘亲。
“姑爷……”姚氏先开了口。
“娘来坐着。”程远将姚氏扶住之后便站在了一边。
姚氏不从,攀住了程远的手,只将当初说给陆迟迟的话又重复了一边说与程远听,程远自然需要好生安慰着,最后姚氏又说道:“我说这些只是想着叫姑爷劝劝迟迟,她这日记常来寻我说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她想带我一同去呢,只想着我老了总是拖累你们,再者,我也是有那般的私心的,若是真寻着了,我又如何自处……只想求着姑爷愿意带淮儿去京城里读书……以后若是真读出来了什么,也好孝敬您。”
姚氏那双眼睛里流着眼泪,程远心里也叫她说软了一块儿,劝道:“既然是迟迟想要娘去,娘去了总是好的,迟迟本就身子刚好,路上也该慢些走……若是在京中寻到了人家,难道迟迟就会不认娘了不成?至于淮儿,他本就天资聪颖,我们不去京城,也该将他送去文博馆里去读书的。”
程远一一答了姚氏的话,姚氏眼泪也就凝在了眼眶里头,适逢陆迟迟将楚氏送走回到了房中见到了此景急忙也过来相劝,到最后也将万事都商议好,一同去往京城。
花了三日时间将万事都收拾交接好,这末,一群人也就上了去往京城的马车,原是只有程远一人的话便只快马加鞭了赶去的,如今加了陆迟迟姚氏和陆淮三人,是故车马行进慢些,路上免不了游山玩水一番,程远心意如此,京城虽繁华到底龙潭虎穴,山野常有鱼兽鸟鸣也乐得自在。
陆迟迟却像比谁都焦急一般,游乐山水心中也显急迫,如今已经快到城郊,程远特意屏退了要来迎接的下人,只慢悠悠地进京去,就看到陆迟迟坐在车上便开始偷偷在腿上用手指画着什么。
程远凑近想看陆迟迟却一下扭过了身子,程远眼巴巴地去问,“怎么了,为何不给为夫看,可是京城繁华迷了夫人心智要把为夫推开了?”
陆迟迟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自那次之后程远倒像是知道了自己怕他撒娇一般,次次说些浑话出来逗自己完,陆迟迟开头还去正正经经地答,如今却不愿意了,只说道:“你真坏。”
程远笑意更甚,捉了陆迟迟的手,问道:“如何坏了?”
“如今子安进京了花费自然不少,路上又这般流连,花了这样多的钱,我心里可都记着呢……”
刚从县里出来,程远便说要将钱财全交给陆迟迟保管,陆迟迟却回绝了,这正得了程远的心意,怕陆迟迟怀疑,路上吃穿用度虽不说最好也算得上良品,本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到底还是让陆迟迟发现了。
陆迟迟又说道:“你前日里跟我说有管家支配的宅子还不晓得那宅子是怎么样的,你也总要去带些东西去感谢官家才好……”
程远在京中地产自然多,如今陆迟迟说得真挚,一双大眼睛就这般看着自己,嘴轻轻嘟着似乎有些赌气烦恼,程远心中也觉得烦恼,只想着如今都来了京城了,有些事怕是相瞒也瞒不住,要不如今便告诉她了就好……
倒也不行……
万一她生气了如何好……
程远这一路上都在思索着,许久没有下一个定论出来。
马车车夫早得了京城里头的人的命令未去王府,去了小宅里头,程远方还跟陆迟迟说官家给安排的是个小宅子叫她不要忧心,才下马车就看到了个三进三出的大宅院横在了自己面前。
程远:……
陆迟迟揉了揉眼睛,拉了拉程远的手,看着姚氏和陆淮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和自己一样发了愣,颤巍巍问道:“子……子安,我、我们……没……没来错吧……”
第59章 . 躁动 怎会如此!
程远被陆迟迟拽了袖子, 只看这地方地处偏僻周围也没有什么人家,就这样大的一间宅子立在了这儿,当即脑子也有些空空, 好不容易有了些头绪里头却突然跑出来了一个人, 那人脸可熟着,是曾经亲王府里的老管家。
还没来得及用眼神制止, 程远便看见老管家对着自己和陆迟迟行了个礼,偏还说着,“老爷夫人一路上奔波辛苦了,老奴已将屋内打点好,如今便请去沐浴吧。”
程远心中一时间有些难捱, 只觉得有股气不顺畅,他吩咐的可是寻间寻常能住下几人的简单宅子,这便是他们给自己寻来的住处么?
像是知道了程远的疑惑一般,那老管家又说道:“您与夫人还有老夫人小少爷皆可住得的,到底还是委屈了贵人们。”
陆迟迟在一边好生听着, 原先还疑惑着怎得官家会拨来这样好的房子来, 可听着那仆人的话音像说得是这儿并不是什么华贵的地方, 到底是自己见识少了。又回想了自己在路上透过窗儿看到的城街景象, 那儿的房子才算得上是金碧辉煌,若是再辗转也难为了程远和姚氏, 只轻轻扯了程远的袖子, 说道:“若真是这样到时候你真要好好感谢官家才是。”
陆迟迟这关过了, 程远心里也就没了什么疑惑,小故娘傻自然也有傻的好处,叫人对她好都容易些,这儿虽不上王府却胜在清净, 程远未在刁难什么,只牵着陆迟迟的手又将姚氏迎进了屋里去。
一路上的行李皆有小厮来收拾,老管家对操持庭院熟练得很,这屋子大,一人睡去一间都还有富裕,宅院里甚至还有个小花园可供观赏,如今虽然已经有些入冬,但里面的花草却叫人好好照料着不见衰态。
程远自来不喜屋内有女人,是故王府里头都用了小厮,如今有了陆迟迟与姚氏,自然要请些丫鬟进来。
陆迟迟不习惯有丫鬟伺候到底有些畏缩,一个人缩在了浴桶里头想着今后该怎么办。
程远前来京城里做官自己到底是高兴的,若是得了恩德飞黄腾达了以后日子也好过,可是——
陆迟迟眼睛一瞥就能瞧见外头一个个长得水灵灵的小丫鬟们心情一下就沉到了谷底。
也就是宝塔镇上小男人养不活那样多的女人,可京城就说不一定了……自己虽然是跟来了,那若是程远他真有纳妾的心自己还不准了么?
陆迟迟竭力不要自己去想这些东西,换了楚氏与自己说的去寻探京中商业之道,可听到了浴室外头程远的声音神经又忽然崩了起来。
“迟迟,你是否在里头呆得太久了,身子可还受得?”
“我……我没事的!”
陆迟迟赶快从浴桶里出来胡乱拿了帕子将自己擦了干净,绞了头发上的水就要往外跑,门一开才发现外头那些小丫鬟皆不见了只有程远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偏偏自己还叫他上下看了一遍,他眉毛都皱起来了。
陆迟迟心里还颇有些紧张,眼巴巴看着程远,生怕是他嘲笑了自己没见识,连洗浴都不叫丫鬟伺候,程远行为举止从来高雅,怕不是对这些东西熟悉得很,倒是叫他到宝塔镇里委屈了他,他本就该是这儿的人。
忽地被东西贴近,陆迟迟眼睛一眨,近在咫尺是程远的手,手指上还有水珠,他说道:“怎么头发不烘干了就出来了?这般易得着凉。”
说罢,程远摘下了身上的袍子搭在了陆迟迟的脑袋上,衣服自然垂下来叫路迟迟变成了一个小蘑菇的样子,可爱,程远走路却疾驰,不敢耽误。
屋里已经叫人生好了炉子,程远叫陆迟迟坐在了炉子旁边。
陆迟迟咽了咽口水,看着程远将自己发丝的尾端捧在手中轻轻荡着,叫热气钻进了潮湿的黑发里头,连带着头皮都有些酸酸麻麻的感觉。
耳朵边上还能听到程远走动的时候衣摆布料蹭动的沙沙声,在这样静得出奇的时刻显得有些叫人面红,陆迟迟只当是火烤得太旺盛了才这般的,用手捧住了脸蛋。
两人现在关系却好了很多,也互相交换了心意,可是这样亲昵且日常的举动也并不是经常会有。
“怎么了,难受么?”
程远突然发声叫陆迟迟吓了一跳。
“不难受的,舒服。”
程远低头去看,能瞧见陆迟迟有些发红的脸蛋还有微微翘起来的唇角,才说道:“待会儿我也是要去洗浴的。”
程远说这话本来只是调笑,还真能叫陆迟迟给自己收拾头发了么,却没曾想到陆迟迟转过来了身子,且问道:“大家……大家都晓得我么?”
“什么叫大家都晓得你?”
“就是……都晓得你我二人成亲了的那种……”
说到这儿程远还觉得好笑,趁着陆迟迟去洗浴了自己还去问了老管家,老管家且还将自己骂了一通,说什么“世子委屈自己老奴也说不得什么了,那世子妃怎么能轻易委屈了呢!叫老奴的意思是要回府里住着的,如今也是瞧着您给了吩咐这才花空心思想到了这儿。”
程远被老管家这番话一说倒像是自己先前思虑的那么多都没了用处,被人奚落成了一个落汤鸡。
自己是巴不得要全天下人都晓得自己娶了陆迟迟的,如今京城中有那样大的问题,程远却不敢冒昧,只说道:“方才来这儿,从今往后多的是你我一同出行的日子。”
程远还以为是陆迟迟不安心,却没想到她竟对自己说,“子安,若是之后要出去,若真是要同行那必然是无法推辞的,只是平常在外头,你也可以说你是……没我的。”
程远一双眉宇间的沟壑更深,看着陆迟迟低下了脑袋,一时间不晓得她心里在想什么,且问道:“为何这样说?”
陆迟迟只觉得自己现在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说要跟着程远来京里莫要叫他忘了自己,一半又想着程远来京中做官势必要交际,自己不过是个布衣女哪里上得了台面呢,到时候惹了笑话该如何好……到最后,后者战胜了前者,陆迟迟察觉到了程远有些生气,只将心里的想法全倒了出来。
程远听着陆迟迟说这些话心里自然难受,自己到底要做多少才能叫她晓得她在自己心中与寻常女子不一样,再多的担心都只能算作是多余。
陆迟迟的发已经全然叫火烘干,柔软的发丝拂过掌心有些痒,程远往后推了两步,陆迟迟还是这样看着自己,到底心里凉。最好的安排便是将陆迟迟和自己分开一些叫他人盯不上陆迟迟,自己尚不知道如何开口,如今叫她提起来分明好得很,分明好得很!
只在这时程远却又任性了起来,说什么大局什么天下,自己首先那不都只是一个人么?程远淡淡说道:“都依你。”
陆迟迟不晓得程远会答应这样快,可抬头去看程远脸上还是有笑,就像是当初自己提出要做假夫妻的那般的笑,陆迟迟心里有些发慌,找补道:“我今后会好生学着礼仪的……会在回来的时候好好向嬷嬷讨教的,早些……争取找些能同你一起出行。”
陆迟迟当真是傻,程远原在气头上又被陆迟迟这番话弄得气消了一半,且看着她那样真挚的眼神程远又凑近了些,蹲在了陆迟迟的面前,问道:“回来了要学礼仪还要做什么呢?”
陆迟迟歪了歪脑袋,“还要做什么呢?”
程远方才在陆迟迟那儿吃了亏,这时候非要讨回来才好,问道:“我呢?”
“你……你要如何嘛。”陆迟迟紧捉住了衣裙。
“要娘子亲亲。”程远突然垮了脸,又露出小儿撒娇的模样来,说道:“你这般要求过于无礼,方才我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若是你不愿意我何要来这儿,方在家里还能娘子娘子的叫,到外头来了却不能了,同事的各位都有夫人,难道我便说我没有么?”
陆迟迟都被程远这张嘴给迷晕了过去,想也不曾想了便落了两个吻在程远两颊上,忽而又被人腾空抱起砸在了床上,手被人从后头垫着,那床也柔软,不觉得疼。
陆迟迟心都要跳出来了,程远却只是在自己眉心上吻了一道,说道:“已经叫人去办淮儿的事了,你从此不必操心这个,我晓得我不能劝下你留在家里的,你虽这样要跟我划清一些界限,有些底线我是万万不能退让的,今后会有些人跟在你身边护着你,你若觉得有些劳累也可以支使这些人。”
程远这话说得好认真,陆迟迟想了想,他如今支使来的人怕不就像是以前在衙门里的捕快那种,只小声问道:“我不晓得你做了多大的官了,我能支使得动么?”
“自然能。”程远发现陆迟迟连挺翘的小鼻上都浮了点红,轻轻吻了上去,说道:“是大官,极大的官了,在皇上面前做事的。”
程远的话好似迷药,陆迟迟本就不懂这些,被程远这么一说,整个人陷在了喜气里头,又因为刚刚洗过澡皮肤干燥显得有些难耐,程远又半压着自己,陆迟迟觉得心上身上都发着软,嗓子也干干的,又不好说明,只能呆呆看着程远。
程远如今气息也有些游离,到底克制住,也竟然起了些恶劣的心思,只去吻人却没了下一步的动作,等到陆迟迟有些难堪了之后却又抽身就走,只说道:“路上劳顿夫人早些休息,为夫去洗浴了一番便去找官家谢礼。”
陆迟迟微微坐了起来,只觉得身体里头有个泉眼似的开始有些躁动,程远却开始自顾自地收拾起了自己的衣服。
诚然,感谢官家这件事可不能耽搁,可……可怎么就要选在这时候呢……
陆迟迟傻了,眨巴眨巴了眼睛。
第60章 . 地产 您要做什么?
陆迟迟还没愣完这一茬, 连程远出去了都没有意识到,用手捧了自己的脸,差一些就要发生故事了。
外头突然响起来的敲门声把陆迟迟的魂给唤了回来, 急忙去开, 才看到是一个提着首饰盒子的丫鬟,只说道:“老爷吩咐奴婢来给夫人梳头。”
陆迟迟虽是有些不解, 但由着对方是程远吩咐过来的,是故也将丫鬟请了进来。
陆迟迟面前摆着个铜镜,只觉得那丫鬟用梳子在自己头上梳得十分舒服,又因为方才心里有团火烧着,如今灭了身子也就觉得疲软了要打瞌睡, 等再醒来的时候一去看那铜镜里头哪里还是自己认识的人。
发上并没有许多点饰却显得编发十分复杂,只留下一根天青色的簪子插在了发髻之中,不觉妖艳盛大,偏带些娇俏之感,素净端庄。
陆迟迟本觉得这件事可不是自己能常常享受到的, 是故盯着那丫鬟的手看了一会儿还想学到, 才没看一会儿就看花了眼睛, 小声道:“你好厉害。”
“多谢夫人夸赞。”丫鬟微微退开行了礼, 复又上前给陆迟迟盘发,只说道:“夫人端庄, 全京里的夫人里头未尝又像夫人一般标致的。”
“莫要胡说哩, 这哪是我能比的……”陆迟迟继续去看镜中的自己, 问道:“你且在京里带了很久么?”
“回禀夫人,奴婢出身于京郊农户,后来进了司坊中学了梳头手艺之后便是来服侍京中贵人的了。”
“噢,原是这样。”陆迟迟未能多想那丫鬟说的话, 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是否就在这宅子里呆着了?”
“奴婢换做果儿,是官家遣来这儿的,方才受了管家吩咐,今后服侍夫人。”
“那——”
外头突然的脚步声打断了陆迟迟的话,陆迟迟只感觉方才还在自己头上弄着的手顿了顿。陆迟迟到底也是不习惯去叫人开门,眼瞧着自己发已经编好了,于是走了出去,只看到是方才的老管家,只问道:“您有何事?”
“回禀夫人,方才老、老爷已经带了小少爷走了,老夫人也已经歇息下来了,特来同夫人说明的。”老管家低着头,用余光去瞧陆迟迟,是方才还未将这位世子妃的模样还没看够,程远自从被老王爷接回来便是由自己看着的,眼瞧着他没那个男女之间的心思,自己是比谁都急,如今外出了还带了个女子回来,模样也标致,到底是心里开心。
陆迟迟还未当过这样的主母的角色,以前去衙门也只是被那些小厮叫声夫人罢了,可没有这样多的讲究,听着老管家说这些,陆迟迟的脸上也带上了两团红,小声说道:“麻烦您了。”
“不麻烦的,也想问夫人是否收拾好了?外头有人来寻夫人哩。”
陆迟迟自问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哪会突然有人来寻自己,慢些跟着人出去了,一路上又有小厮丫鬟避退到一边行礼的,陆迟迟只觉得害羞,生怕自己做不好事在下人面前给程远丢脸了,忍不住将腰背更加挺直一些。
屋里已经坐了个人,留着一撇山羊胡子,瞧着陆迟迟来了就要行礼,却又顿在了原地,脸憋红了,到底站了起来,说道:“打扰夫人了,来得太急也忘下了帖子。”
“不打扰的……”陆迟迟还不晓得他是干什么的。
老管家一看赶紧插在了两人中间,说道:“这位是京城工会里的李会长。”
陆迟迟一听,想着这儿是京城,定然是和屋里那些有名无实的工会是不一样的,于是赶紧跟人行了礼。
李盘一看这哪里得行,赶快退后了两步,身上负着世子殿下的命令不敢在这位世子妃面前露了马脚,又顾及着尊卑有别也微微屈了腰,只说道:“夫人无需这样多礼,鄙人今日来这儿只是想同夫人说,若是夫人想在京城开业的话鄙人这儿是有现成的地方的无需夫人再去寻找地方。”
陆迟迟皱了眉头,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的,自然是不愿意相信,一双眼睛就盯着李盘看。
李盘被陆迟迟看得心里都要流汗,到底是那世子爷会害人,将这任务交给了自己,若是用的是自己的地方也还好说,偏偏那商铺又是世子爷自己的铺子,自己不过做一个中间人,平平白白说要送人一个铺子……那不是在晴天白日里说胡话吗!
“夫人名声传得大哩,我们京城里开馆子的哪个不晓得夫人您,京里的餐馆都不一定能得到圣上的御宝呢,到底是……您厉害。”李盘脑袋里头已经是一团浆糊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老管家到底也是听说了些东西,本不确定的,一瞧着地契之后也就明了这是自家殿下的手笔,悄摸说了句:“夫人放心。”
陆迟迟试探地问了句,“您想与我参股?”
李盘一听,这不就是退路么,赶紧接了话,连声说道:“是呀是呀,我本不好意思与您这样说的,如今是夫人主动提起来,总给了我个面子。”
“可是我不晓得这儿是否能开的。”陆迟迟在路上便认真想过了,若是照程远说得那样,京城里以气派为荣那又有谁回来这儿吃呢,眼瞧着那工会的老板说得如此诚恳,陆迟迟也不好将自己心中的种种猜测说与人听。
却没想到他却是比自己都还要自信,且说着,“当今皇上将那政令一出许多王公子弟都尝着鲜般去做些节俭的事情,不论是为了攀附权贵还是得了节俭的乐子,到底也已经做了这些事,未尝不能将这事继续做下去的,我虽是男子从了商,倒也是希望这世道好些的,还好是有夫人您先开了表率,京城中也有仿照夫人开这样店铺的人,可仿冒的又哪能抵得上正牌的。”
陆迟迟这么一听,顿时被弄得有些感动,且看着姚氏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住在正屋里头,又瞧着堂里有客人不敢轻易走动。
那李盘也是个精明的主,赶忙说道:“若是夫人现时间有空那便正好去瞧瞧,也正好去京城里头逛逛,老夫人来一趟也不容易。”
“那……那便去吧。”陆迟迟不自觉去看老管家,只看着门口已经有轿子候着,陆迟迟想着的也是自己这样大一个人又能出得了什么事,陆淮已经叫人送去了学堂里头查看情况,陆迟迟也只拉了姚氏一人一同上轿去。
轿子走得极稳,如今走在京城里头的道上掀开帘子去看才真觉得繁华,人来人往还有各式各样的商铺林立着,路上也整洁,还有守城的士兵在里头行走着。
陆迟迟本以为那人说要送自己一个铺子还在心里私下计量着该分给人多少股份,车厢里头姚氏也做成了好紧张的模样,陆迟迟也不敢叫自己显得局促,只和姚氏说了许多话。
姚氏找了个机会摸了摸陆迟迟的手腕子,问道:“为何不把镯子带着?”
“带着镯子做什么?”陆迟迟眨了眨眼睛,说道:“怪重的……又要干活,拖累,再者说这样贵重的物件戴在手上不是突然惹人眼红了么?”
“你且好生带着。”姚氏这时却是不可违抗的语气,晓得陆迟迟不爱听自己说那些东西,就连自己也不忍心去说。
陆迟迟一看姚氏神情,心里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手指尖都叫捏成了红色。
马车忽地停了,还没等陆迟迟探头去望外头就已经说了他们将阶梯布置好了。外头想起来了李盘的声音,说着:“夫人快些下来吧,到地方了哩。”
“且来了。”陆迟迟搀着姚氏下了马车。
这当是一条商业街,陆迟迟左看看右看看,壮观是壮观,就是似乎是找不着自己的位置,那李会长说的地方又会是哪儿呢?
“夫人您随我来,这地方呀到底是偏僻了些,不过好就好在这地方呀都是同行,您且看。”
陆迟迟顺着李盘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一条街上全是飘着的店旗,有些是卖糖饼的,也有卖炸货的,面馆菜馆竟是全部都有,临着一条小河,旁边便是往来的人群。
陆迟迟还没误透这地方到底哪里偏僻了,只听到李盘又说了,“夫人瞧。”
陆迟迟抬眸一探,只看到了这小巷的尽头里面建着一栋好生辉煌的楼,装潢倒是没有那样叫人看不过来,可是就那样仔细一瞧起码都有四五层高了,这是如何开个铺子也是不需要的呀。
“夫人,您看这地方如何?”
陆迟迟沉默了,可是脑子里却冒出来了好些新的想法,问道:“京城一个商铺是需要多少银钱的?是可以全然买下来的还是只能寻人租赁?”
程远光是忙朝廷的事便已经是分身乏术,偏偏还留了个心眼放在陆迟迟身上,替她安排了暗卫在一边保护,又怕她叫自己太操劳于是寻了工会的人出面将陆迟迟请去开铺子。
对方是皇家人,工会又哪敢懈怠的,李盘自觉自己事做得极好,还未等到那世子妃夸赞便等来了这样一个问题。
不仅是京城,就是整个大魏那不也都是皇家人的么,若真要论这儿是哪儿……李盘在心里好生计量了一道,这儿还偏偏巧就是老秦王殿下的地儿,如今便都是世子爷的了。
“应当是……需要买下来的,敢问夫人,您要做什么?”
第61章 . 宝物 你才是我的宝物。
陆迟迟原先心里是有些想法的, 却由着李盘的态度弄得心中有些慌慌,想着他姑且只是一个外人,又是在京城里做生意做了这样久的人, 自己要是真把心里的痴话说出来了那才叫人丢脸。
陆迟迟跟着脸红了红, 且看着那些林立铺子里头都有人探出来了头,一时间觉得更加害羞, 草草将那铺子看了看也没说什么就返回了宅子里头。
*
程远回来了是件大事,他对陆迟迟说得轻巧,才那点儿功夫便去了皇宫里头述职,更是还没往外走多远便有一圈一圈的人凑上来,谁不知道那通商西域的活是个捞油水的好地方, 那世子爷说得是光风霁月,难道在银子面前还真能不贪那么一点儿心么?
程远并不想胡乱地去得罪人,即使自己厌恶至极,有些事情自己不好出面去查,可是让人去查又不能轻易查到, 只能算是焦头烂额没有出路, 唯一的线索便是吴岳那个无头无尾的“三”字。
这叫程远也不得不去提防当朝那个已经是默认成为太子的三皇子。
无端的赴宴和应酬叫程远已经累得不愿再走动一步, 偏偏那宅子又隔得远, 里头还住着自己的小夫人,程远只能在马车上略略闭眼养神, 叫自己看起来不要那样累, 免得叫她疑心。
才下车, 程远便看到了陆迟迟站在了门口,似乎已经在这儿守了很久,用力搓了搓手,一哈气飘出一阵雾来。
陆迟迟也只是想着程远出去了一趟, 原本冬日里了天黑得就早了,也晓得他该是有法子回来的,只是这儿偏远于是偷偷掌了灯在外头等着程远,且看则程远下车了赶快跑下了台阶。
程远看陆迟迟这个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看着那个被陆迟迟甩在一边的灯笼叹了口气,用手揉了揉陆迟迟的脑袋,凑近了人,说道:“早上才说要同我分隔开,如今又亲自来接我,我简直猜不透夫人的心……”
陆迟迟被程远这么一说,一下忘了自己出来候人的初衷,好像自己就是为了要早些见到程远才这样做的,一下有些无措,又被程远捉住了两手,陆迟迟只能低着头,目光与程远的胸膛平齐,小声说道:“你肚子可饿了?想不想喝些面汤暖身子?”
程远细细搓着陆迟迟的手,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解下来披在了陆迟迟的身上,陆迟迟自然要挣扎,好像是自己出来等程远不羞,倒是程远当着这样多的人与自己做这样的动作才叫自己觉得难堪的。程远忽视了陆迟迟这样小小的挣扎顾自往里走,说道:“不饿,不叫你麻烦了,你且先去休息,我休整洗漱之后便来。”
陆迟迟被程远送进了屋子里头,本来这宅子就大,这屋子更是没话说,那床也华贵,从上头缀下些红色的珠子,闪闪亮亮的,不晓得是什么,陆迟迟将两边的珠帘拉开,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光影在她脸上有些斑驳。
端坐着,像极了新婚之夜里等待丈夫的新妇。
这一点也正是程远进屋来所意识到的东西,,想起来了曾经陆迟迟与自己说过的那样荒唐的话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陆迟迟一瞧见程远进来了赶紧就要掀开被子睡上去,两人可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生床睡觉,说不害怕也不太可能,背井离乡来了京城里头……
程远吹了灯后就上了床,陆迟迟像一只畏畏缩缩的小猫一样往程远那儿凑了凑,程远也便顺势搂了人的腰,隔得近,似乎说什么都叫人麻麻的。
程远轻声说道:“今日听伏伯说有个大老板来寻你了?”
“嗯啊。”陆迟迟点了点头,说道:“是有个人来寻我了,只是那个人好生怪异,总叫人不敢相信他说的话做的事是否是真的。”
“这又怎样说?”
陆迟迟听到程远这样问话到底把今日的遭遇全部说与了程远听,末了添了一句,“不过他带我去了那儿,我只有些痴痴傻傻的想法冒了出来?”
“夫人想的那都不叫痴傻,都是好主意。”
陆迟迟叫程远这么一夸更加缩成了一小团,说道:“他若想要我去最里头开店去,就算是那铺子再大,那等人走进去早就吃饱了。我看那样大的街,又有水道在一旁,风景也秀丽本该是有很多人的,且做了那样封闭的一条路把人全阻在了外头,而且这样参差的店铺摆在那儿大小不一种类又不一的叫人看着也心烦,显得有些脏乱。”
程远极少去那些地方,听着陆迟迟这样说却又来了兴趣,问道:“你想如何做呢?”
“我说了你莫要笑我。”
“我若是敢笑夫人把我踢下床去。”
“胡、胡闹!”陆迟迟虽是假意生了气,可是既然程远愿意听自己心里也只有高兴,甚至还微微将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说道:“若是利用水道将那儿改成一个园林又如何,将那些铺子全然集合到那样大的楼里又如何?”
“我本也想去开一个像在家里那般的铺子的,可是这儿是京城,哪里可以一同比较的,再者说这儿的口味也和外头不同,若是要去钻研人的口味还不如就将在城里散乱的商铺全部集合起来。前头置办了园林吸引了人来游玩,饿了便可以来楼里择取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专程来吃饭的人怕是吃的累了正好出去走些路消消食。”
陆迟迟这番话一说下来整个人都激动了不少,呆呆等着程远的反应。
程远见识得多却每每都被陆迟迟的想法弄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这样并不是不行,程远怕的不是陆迟迟做不好这个,怕的是陆迟迟所想的事情是自己尽些力气就可以办到的,可是这样大的工程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办好倒叫人心烦,更何况,程远晓得陆迟迟想做这些事享受的是其中的过程,只小声说道:“夫人的设想好大。”
“就是大我才觉得难受哩。”陆迟迟眨巴眨巴眼睛,说道:“那人同我说要将那儿买下来,我便觉得不太可能了,还有,如何叫那些人同意搬到大楼里头去呢,还有最最最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可盘不下来那样的楼……”
陆迟迟这个模样实在叫人觉得可爱,程远不忍心叫她难受,只说道:“试试也未尝不可的。”
“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试呢……”
“我教你一个法子你想不想听了?”
“你说!”陆迟迟简直就要爬到程远的身上去了,一看形势不妙赶紧退下来,“子安说。”
“我也是今日去拜会官家人的时候别人同我说的,说是京城里头有家票号,他们不仅去收别人当来的东西也会去借人钱财置办产业,若是赚了钱财只当是掺了股收些红利——”
陆迟迟害怕的是这个,“若、若是亏钱了呢?”
“自然不能随便将银钱借人的,那岂不是什么人都能来了?”程远安抚着陆迟迟,轻声说道:“听说着会有人去评估这东西是否能赚钱,也要抵押相同价值的东西在那儿的。”
程远末了又还添了句,“当真只是听说的,未尝去看过,只是——”
“只是我身上没有那样值钱的东西呀……”陆迟迟气馁。
说罢,陆迟迟只觉着程远走下了床,再上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微微发着青光的事物,硬硬的,塞进了自己的手里,说道:“有一日他曾将我当给他的玉佩归还来。”
陆迟迟细细去摩挲玉佩上的花纹,自然什么都被想起,急忙说道:“既然还回来了那就是好事,你好生收着,这……这可是宝物……”
“这不是宝物。”程远又给陆迟迟塞了回去,晓得陆迟迟在想什么,若不是这东西两人还不一定能结缘,只在她额头上落了一个吻,说道:“你才是为夫的宝物。”
说完,竟也没给陆迟迟反抗的机会将陆迟迟搂在了怀里。
第62章 . 宫里 往事相近。
陆迟迟本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既然已经有了目标那便好生去做,临去之前也觉得这身上衣装显得自己不像是有钱的模样,是故也将之前姚氏同自己说的要自己把那两个镯子圈在了手上。
陆迟迟细细摸了程远的那块玉佩, 一看就是价格不菲, 自己哪敢像他说的一般把这个当了,到底看着了那样精致的两个手镯。
姚氏的心思自己自然知道, 可是这样久了若是真像是母亲说的,有富贵人家掉了女儿怎会这十几二十年都不来寻找的呢,当真是寻不到了,又何必将这东西留下来,叫自己存了些不该存的念头, 也叫姚氏难受。
适逢李盘又来寻自己,陆迟迟想着这件事总要让他多些照拂的,是故也将这件事说与了李盘听,只瞧着李盘本身表情是颇不屑的,后头却又来了兴趣, 捻了那两撇胡子, 瞧见了陆迟迟所说的要去抵押的东西, 只说道:“若夫人不嫌鄙人的话, 鄙人有一个法子要说给夫人听呢。”
“您且说。”
“鄙人瞧着这个呢倒是有些意思的,且说了实在话, 这工程实在是大, 投进去的影子那自然是极多的, 就算是叫我拿,我也是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的,既然老爷同夫人说了要去走票号的法子,那不如叫我参与进来, 我去抵押京中的地产,往后若是有利润的话夫人看着面子分我些就好。”
“哪……哪能这样的,若真要向您说的那样您自然是大头。”
那票号乃是朝廷经营的像钱庄一类的机构,在其中经营的自然也是程远所认识的人,那玉佩虽不是那样值钱,可若真是亲近的人必然会知道这是程远的东西,来了京里程远有心要瞒住自己的身份并不是什么难事,叫陆迟迟拿了这东西去自然有人会接待她,只是他又算漏了一环,哪知道陆迟迟要去拿自己的东西换。
李盘当然是不知道此事的,本来便是为了在皇家面前讨一个眼熟,如今偏偏又遇上了这样的事,若是能和皇家攀附上关系那么这几份地产可有算得了什么,李盘这般计较着带着陆迟迟去了票号里头。
这样大的数字却不是一个两个伙计掌柜能够定下来的,陆迟迟自然也见到了这里头的东家,陆迟迟本也以为这件事当是很难做成的,却未想到那个东家既然也答应得爽快,又直接开了好大的一项款子出来。
李盘是兴致勃勃地就要签字画押,偏偏巧又是陆迟迟觉得心神不宁,且看着内间里头同自己与李盘对坐的乃是一个穿着宽衣羽袖的青年男子,到底又有些害怕,临到该自己画押的时候陆迟迟却有些退缩,到底离开。
李盘不解,可陆迟迟心头却悬得高高,又怕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东西。
*
宫里。
老秦王去得早,一生未娶进过一房夫人,却在某一天接回来了一个小童,这便是程远。
程远瞧着走在前头的平音帝心里不知是何滋味,知晓自己身世的人中间老秦王已经去世,还存在这世上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大家皆晓得的是秦王世子归来了,无人去问津一个早夭的庶子。
秦王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平音帝自然也对这个唯一的皇侄多有优待,他能力虽强却也不是自己嫡子,更不论去争夺皇位,这末,宫中的一群皇子中都有想要拉拢程远进入阵营的,只是程远从未表态,只和三皇子走得近些,也只是因为当初来京之时他施与自己的好意早于他人。
皇帝走路有些巍巍却不想叫下人搀扶,即便是挺直了腰背也难掩衰老之态,如今正是秋冬之时,往年都要前去狩猎,可今年皇帝的身子似乎难以支撑这样长途的跋涉,正好是程远从边疆归来宫里举办了些宴会也就将此事巧妙揭过去。
可帝王又怎会不知道自己已经老去了呢,平音帝取了匣中的一张弓换皇子来拉,最先上去的便是三皇子,三皇子也已过不惑之年,平常处理文书工作倒是疏于练武,只微微将弓箭掰开了些,再接下来的几个皇子中间又将弓箭拉至最大的,也有只是微微拉一点的。
程远本只是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兄长们,却没想到自己会被皇帝叫去,程远知道这儿的人一个个都想拉拢自己,也知道自己不会叫中间任何一个人所惧,是故将弓拉满,只在震荡之间空中竟有飞鸟落下。
程远单膝跪下将弓箭重新递回皇帝手上,恭敬有礼。
皇帝的手抚过了那样制作精巧的弓箭,只轻声说道:“当年朕与你父王也是在这儿,那时他拉了满弓,我却只能拉了一半,那日朕的父皇对他赞赏有加,朕只好自己在私下去练,总想着有一天能超过他……”
这番话像是把老皇帝拉回了曾经,又缓缓说道:“却没想到父皇会派他出去与胡蛮作战,伤了手筋,从此只能输给朕……你身上流着武人的血脉呀,当初也是你替沈将军平反,到底……到底是朕寒了他的心,叫他与家眷服毒自尽……”
胡蛮与大魏间曾爆发过大大小小近乎百场战役,一战是还是皇子的秦王殿下出战,一战便是开国将领后裔沈奚出战,这两场战役奠定了大魏的统治地位叫西域那些少数民族从此对魏称臣。
沈奚作战方略奇特战胜归来,却被奸人陷害以至于这样的下场,当时平音帝朝政由文臣把控,自然沈奚的案件也就搁置下,一切都等到程远成年之后翻阅了无数证词才让这位已经死去的将军平冤昭雪。
可即便如此,也只能告慰在天之灵,与当今人世半分关系也不会在有。
而如今胡虏猖獗,大魏竟不敢出战,更是因为无人可出,无人愿出。
平音帝这些话像是说给程远听的,可又像是说给在御花园里的众多皇子听的,有心人在里头能猜出来个五五六六,大多数人还是猜不透这位已经老去了的帝王的心思。
程远未再说话,只是跪着,忽又听到平音帝说道:“听说你将那朕御赐匾额的女娃带回来了,何时可教朕来见见这个皇侄女呢?”
程远脸有些发红,这到底说是自己的父亲,陆迟迟要过来见他自然是符合礼节,只是如今还不能叫她晓得这些事,只轻声说道:“回禀皇上,臣还将此事瞒着她,还未吐露过自己的身份。”
“朕便知道的!”帝王突然笑了起来,揉了揉程远的头,说道:“当年你父亲可还说朕不稳重做了荒唐事,朕当初心中还羞愧着呢,却没想到他将你接了回来,到底他也做了这样的荒唐事,如今你也这般做了,却当真是一脉亲传,从了皇家这做荒唐事的模子哇!”
平音帝龙颜大展,这般开心的笑着,御花园里的各位却也跟着笑,知道这件事的跟着笑,不知道这件事的也跟着笑。
却只有程远一人只是扯了扯嘴角,旁人还以为他是被圣上打趣了有些害羞。
宫中的轶事颇多,更不论二十年过去了还有人记得,可程远却不敢不记得。
那后宫里头有座小院,自从二十年前便不再有妃子往里头搬去住,如今空空荡荡的,屋瓦残漏了也无人去管。
第63章 . 参见 明媒正娶的妻。
有些事情虽是记得却也不能吐露出来, 只能默默记在心里,这宴会一散,程远便无心逗留想要离开, 才行至宫门之外便被人叫住, 程远回头一看,发现正是程平, 程远行了礼,只说自己还有事要做,却被人打断了话音。
“本就是刚刚回京中,还未好生歇息便要忙碌这些,母后听闻你要回来是极开心的, 前几日还与我聊起你,也还说你在外头带回来了个女子,何时去瞧瞧母后呢,父皇和母后总是对你很上心的。”程平说完便用手拍了拍程远的肩膀,又说道:“这末京城里贵女圈子里头该伤心了, 你莫要冤我说得太多, 你当真只想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妻么?你总有无量前途的。”
程远性子本就冷淡, 再加上那样的身世, 对人的猜忌总比信任要多,即便是心里晓得这件事是否与面前之人有关依然存疑, 可是还是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恭敬说道:“若是未被父王接回京城的话, 臣弟也只是一介布衣,在臣弟心中这并不算什么。她是臣弟明媒正娶的妻。”
程平眉毛略微皱了皱,又露了笑,说道:“近二十载了, 本王初见你时你还是个小豆丁,如今却已经这样高大俊朗,且还说句玩笑话,若我府上的那些个混账们能像他们的叔叔一般,我便什么都不用操心了……才这般年纪便已经晓得要为国分忧。”
程远却也不晓得程平是否是吴岳口中所指之人,只知道他现在正在试探自己关于边疆的事物,程远便也将有些事隐去说与他听,到底也反着试探了一面,说道:“有些事并非是我想做,只是想着这样重大的事交给外人做总是不放心的。”
“是,若是真交给外人做了担心的可不仅只是你我了。”
程平最后说的话极有深意,程远背过身后脸上的笑容便已经消失,老皇帝的身子已经不如往昔,不论是三皇子抑或是别人只要有那样的心思便可以谋权篡位,却偏偏边疆动荡,怕的不是皇室中的争端,怕的是有人将外族引进大魏,这般后果又如何设想。
影卫已经将这京城上下全部翻找了一遍,未能找到那个相似的图腾,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京城中所有与“三”有关的人事物全部列在纸上递与程远一个一个去筛查,可这般又如何是个头?昨日被这些事情烦忧着未能好生休息,如今有些困乏想要回府,才走不远便看到了陆迟迟。
程远急忙检查了自己的衣装,还好他并没有穿着华丽宫服的习惯,如今也正好不会叫陆迟迟猜测到其中的关节,程远叫停了马车,且下去和人相会,这才发现陆迟迟身后还跟着个李盘,李盘早已经是满头大汗。
陆迟迟赶紧牵住了程远的手,急切说道:“子安,我有事要同你说,我想去公署找你却不知道要去哪儿。”
“哪来这样急的事情要寻我的?”程远本还有心思同陆迟迟打趣,却看着陆迟迟这样的表情,她两个脸蛋都红彤彤的,赶紧说道:“家中出事了?”
“没有,没有!是……是我瞧见了个东西!”
*
陆迟迟如今和姚氏一同坐在房中刺绣,如今快到新年,原先在县里准备的东西已经全然不能作数只能重新计划,照程远的意思说到时候去外采办便好,可姚氏和陆迟迟二人已经节俭多年,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这些。
姚氏先开了口,说道:“姑爷这半个月倒是经常不在家里呆着了,原先你还说要去外头做事的如今也不去做了,我总觉得你们小俩口有事瞒着娘。”
“哪能有什么事呢?”陆迟迟将手中的绣针翻了个面绕了个花针,说道:“子安说我做这些太累了,我也觉着,初来乍到做些事儿平白给他惹下麻烦的,叫他这里那里两头跑的,总是太累了,等他安定下来之后我也再想着该如何做……”
“你有这个心便是最好的了,姑爷对我们家的恩情如何能忘了。”
陆迟迟与姚氏这般说着话,心却飞到了半月前的那个正午,正是自己从程远口中所说的票号中出来去寻找程远的时候。说要经营自己的事业,又得到了这样多的人支持自己怎会不开心呢,只是自己在那票号的老板身上见到了自己不该见着的东西,他腰间所佩的一枚玉佩竟与当时自己在院中箱子里见着的一个极相似……
陆迟迟并不能确定那是否和那日自己看见的是一个东西,可是自从把这事同程远说之后,他便很少回来,他怕是以为自己不知道竟都不上床来睡去了书房,到如今陆迟迟也不晓得自己将这件事告诉程远是好是坏了。
外头有了马车的声音,陆迟迟望了望天晓得是到了接陆淮回来的时候了,自己还未去文博馆看过,如今心里焦焦只想出去走走,陆迟迟便和姚氏告别与管家一起坐上了去文博馆的马车。
陆迟迟来这儿有段时间了,身上的衣装皆是叫人已经备好了放在屋里的,虽朴素,可瞧着料子都是极好的,不晓得多少钱,每每向程远问起这些他都是含糊作答,大抵都要扯到官家身上去,陆迟迟也就作罢。
她本身就生的好看,在宝塔镇里是没那个条件打扮自己,时常只穿着猎户服装,到了县里又要经营饭铺更是来不及好好收拾,如今闲暇下来又学了好些礼节,着着淡色的长衣,脸上略施粉黛,看起来实在娇俏可人。
陆迟迟却不晓得这一点,只晓得自己的身份低微,马车才走不远陆迟迟就有些害怕了,陆淮是借着程远的名号进去馆里上学的,如今自己去接他算得什么事情,只看着身边的老管家,就算是有心想要反悔也顾忌着麻烦没有说出口,拿着手指细细摩着银镯上的花纹。
很快就到了文博馆,管家下了车便吩咐人要将陆迟迟接下来,陆迟迟是不想的,只说道:“您进去接淮儿就好,我在这儿——”
话音刚落,文博馆里头便传来了小孩的打闹声,陆迟迟听着里头还参杂着陆淮的声音,只怕是自己最担心的事儿发生了,撩了帘子一看,只发现高高的一行阶梯上走下来个小男孩,那小男孩周围还围着一圈人。
陆淮走在里头低着头没说话,叫其他人上前去时不时推一把,差点儿就要摔下来,还好是跟着陆迟迟学了些东西直接跳了下去站稳了,偏偏一双拳头都握紧了还不敢还手。
陆淮本就聪慧,平日里学习又刻苦,来了便超了在京城里娇生惯养的这群公子哥儿们,他们自然不乐意叫一个乡下来了的土包子抢了风头,虽听说着是得了秦王府的名声进来读书的,可姓的是一个不上不下的“陆”,京城里翻来覆去地去数可没有哪家姓陆的王公大族,又迎合着京城中总总猜测下,那些小孩更加确信他是哪儿来的野种了,在课堂上不敢公然欺负人,便到了外头来欺负人。
陆迟迟刚刚想动作却看着老管家已经冲了上去将陆淮护在了怀里,到底也只是一个下人不敢当众对着那些小公子们叫板,只能谦卑着说要将陆淮带走。
陆淮从小懂事,受了欺负竟也没在家中提过一句,陆迟迟到底也心疼,本以为老管家能将陆淮带回来的,却听着上头传来了一声尖笑,说道:“不晓得是哪里来的野狗来这儿放肆,野狗养熟了便是家中的狗了么,那骨子里头的血可是脏的,老管家,我们敬您叫了您几声名字那也是顾及着你是别人家里的下人,你何必要和野狗缠在一起呢,如今你且走了,我们只叫他留下来呢!”
这小孩说话说得实在刻薄,周围竟然没有一丝反驳之声,哄笑起来,陆迟迟哪里还忍得,直接奔上了阶子拉住了陆淮的手就要走。
那些小公子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居然凭空冒出来了一个人既不行礼也不下跪的就要将人带走,这哪儿有这样的理的?
为首的那人说道:“你站住!”
陆淮也没有反应过来竟是姊姊来接自己了,到底也害怕是自己拖累了姊姊和姑爷,赶紧要把手抽出来,流了眼泪,说道:“姊姊快些走,叫我留在这儿,淮儿是男子汉又怎会害怕这些?”
“是,淮儿是男子汉又怎会与这些不明事理的人计较。”
说害怕,陆迟迟定然是害怕的,可如今有人却欺负到自己亲人头上来了自己又如何忍得下去,原先是那不中用的表哥,还有孟氏,忍了,忍了又如何了呢?最后还是自己受苦受了欺负,到后头开了饭铺,那样多的人来找乱子,若是自己一直是忍了过去还不晓得那饭铺还是否能开着。
陆迟迟只在心头计划好了,大不了自己走了去,程远做他的官就要他在京里做,自己呆在家里等着他也不是不行……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叫陆迟迟想好了退路,硬生生拉了陆淮下阶去,没有理会回头叫嚣的小孩。
那小孩怎能忍下被人这样驳了面子,取下自己身上的玉佩就要往陆迟迟那边砸,若是陆迟迟叫他砸到了那那些年的功夫可就白练了,竟是空手接住了那节玉佩头也不回又给反丢了回去,不偏不倚刚刚好落在了那小孩的手上。
一会儿空气都安静了下来,突然又被人的哭嚎声刺破,那小孩竟是直接哭了起来。
陆迟迟恨得牙痒痒,也叫这哭嚎声闹得心烦,却听到了身后突然响起来的脚步声,一回头竟是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女,挥舞着双臂就要来抓陆迟迟,陆迟迟松了牵住陆淮的手叫他先走,自己用手把住了那妇人的手,只说道:“小女无意冒犯。”
“你是哪里来的乡野村妇,到底是给我们舔鞋都不配的,如今胆敢骑到你主子头上来了?”
“我不晓得什么主子不主子的,夫人您请松了手。”
那小孩还是继续尖声嚎哭着,大叫着:“娘,就是她欺辱了我,我何尝受过这样的委屈呀!”
这话一出,那妇人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松开了手,陆迟迟刚要走,却听到了发施令的声音,“你们几个,还不快上前把那刁民制住?且看着你们主子受了欺辱在旁边看笑话吗?”
来着是几个形容粗壮的男子,陆迟迟正准备将他们那些人踢开,却听到了远远的一声,“成何体统!”
陆迟迟抬头一看,发现是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骑马走近,现时间那些小厮也更加迫近自己,陆迟迟身负武功到底也是弱女子,也只能挣扎几下。
那些小厮差些就要碰到了陆迟迟,如今得了府上主人的话更加得意,想着就将陆迟迟制服了叫她跪在地上,不仅领了小少爷和夫人的赏,倒叫老爷也要赞赏自己。
谁都没有想到,也包括陆迟迟,来人骑在马上,先是顿了一顿,目光凝在了陆迟迟空出来的那截手腕上,紧接着便毫无保留地直接跪在了地上。
那可是当朝的大将军,岂能随便跪人的?
这番行为之下众人纷纷去寻,还以为是皇上来了,想也没想便跪在了地上,却是万籁俱寂,连个通报的声儿都没有。
陆迟迟站着,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那妇人和小童看着无人来此了便要动作却被男子一身呵斥住,“孽障,还不快给我跪着!”
陆迟迟眉头都皱得紧紧,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却又听到了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属下参见将军,参见将军夫人。”
第64章 . 真龙 “您来了。”
陆迟迟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只痴傻着站着,倒是那个单膝跪在地上的男子突然流了眼泪,也搞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问道:“您可是在同我说话?”
男子已经泣不成声, 到底揩干了眼泪站起要凑近陆迟迟,陆迟迟心有防备将陆淮拦在身后向后退去, 这般动作之下叫她腕上的镯子露了更多出来。这即便是失礼的,可是那男子却目不转睛盯着。
陆迟迟也察觉到了此人目光的不对之处,心中浮了猜想,却不敢直接问出来,看了刚刚被他训斥跪下的妇人和小童, 心中又升起一些厌恶来,问道:“你认识这镯子?”
“何尝是认识。”男人长了一双鹰眼,虽说是上了年纪,可是那双眼睛里头却依旧闪现着精明,细细端详了陆迟迟, 问道:“敢问姑娘, 这镯子是从哪儿得来的?”
“家中传下来的。”
陆迟迟不想多做解释便要带着陆淮走, 男子却也不阻拦, 只当是自己看错了,后头的小童和妇人见了还要冲上前去的, 却被男子拦下。
陆迟迟撩了帘子先将陆淮送进了马车之中, 紧接着就要自己上去, 却听到了后头传来了呼唤声,唤声带着疑问,“敢问姑娘可也姓陆?”
*
陆迟迟不知道为什么竟会答应了同那人一道回去他府中,陆淮不知内情, 而老管家则是害怕陆迟迟出事,嘱咐了小厮让他将此事告知程远,也随着陆迟迟去了。
陆迟迟坐在马车上头,心又开始蹦个不停,姚氏曾与自己说明这镯子是自己生母的,如今有人认识有人来寻却是说的自己的名讳,到底是生母姓甚名谁也不晓得,到此颇有一些惭愧。
男人名叫何亭,是朝里的老将军了,如今这般激动又有谁敢去想从问候。
秦王世子带了个女子回来的消息自然传遍了京城,只是听说他将其护得好好的,叫谁也没有见过也不晓得她叫什么名字,当陆迟迟说明自己是从宝塔镇来的时候才是真真看着何亭吸了一口凉气,却终是豁然苦笑,说道:“我便知晓的……他如此轴。”
说罢,何亭又看了陆迟迟,问道:“他可还在世?你母亲又在何方?”
陆迟迟自然不愿告诉何亭这些,如今大门敞开着,外头的人能瞧见里面的动静,倒是显得他清朗。
何亭从抽屉里头拿出来了一副手镯递与陆迟迟看,倒叫陆迟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瞧着这四幅两对镯子竟是一模一样的,陆迟迟当时就呆住了向何亭投去了不解的目光。
何亭面朝着墙壁,只瞧着上面挂着一幅图画,上面画着一个女子,何亭慢慢说道:“这镯子乃是亡妻所留,当年自……自她姊姊走后她便染了恶疾,竟一睡不醒,去陪将军夫人了。”
“那……那与我……何干?”
“且冒犯了您,敢问令尊名讳?”
“我何必要告诉您?”越到此时陆迟迟便越加紧张,更是不敢先叫自己露怯叫他人蒙骗。
可未想到的是那人竟然在书架上取下了一幅被卷起的卷轴,打开一看却正是自己爹爹的模样,却是比自己记忆中的爹爹更加年轻英武的,还穿着那样一幅铠甲……
陆迟迟当即有些失态,差点就要扑上去问何亭,到底是紧绞住了衣服,呆呆问道:“您同我说,您同我说,我父亲唤明,平日里并不告知我们字号,那儿地小,谁都是自己叫着人的……”
陆迟迟许久未再见到父亲,宝塔镇那样小再者家贫,屋中也未存留爹爹的画像,如今见了这画像心中涌起不尽的酸涩情绪来,只听着耳边人说道:“姑娘父亲原唤作沈溪,乃是开国功勋沈氏一族的后裔,母亲乃是江南大族王氏家的嫡小姐,皆属将门,我曾随沈将军出征,当初也只是他身边的一个小小的副将,那日且在塞外风沙之处,却平白见了一条溪流,溪流对岸竟有白鹿长鸣,沈将军便将这事牢记心中,之后若是乔装出行也将这个名号沿用下来……”
陆迟迟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真相,他说的话又和姚氏曾有自己说的话对的上,可是既然一切都如他所说那又怎会沦落至宝塔镇那样小的地方!
像是知道了陆迟迟的急切,何亭说道:“当初沈将军一人一骑携六千战士便扫荡了北漠,这事自然震惊朝野,只是当初文臣兴盛贬低武将,你父亲他本只靠出奇制胜却被人污去了清白说他与外族勾结以争领赏赐!”
说至此处何亭愈发激动,“沈将军那样清朗之人又如何能忍,却没想到圣上却……不信,朝中为将军辩解之人皆贬官离京,渐渐也便无人再敢抗争,将军不堪折辱带着全家一同以死明志,到底……到底顾念夫人腹中胎儿,化名远走……我本刻意去寻找,他却带着你们四处流浪,我再也寻不着……”
陆迟迟盯着何亭,像是要把他盯出来两个窟窿一般,何亭身形却有些不稳,慢慢说道:“将军对属下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夫人更是将其幼妹作主许配给属下做妻,可属下当时不过是个小小的副将,又能说什么呢……说不清楚什么的……”
陆迟迟发了怔,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晓得这是假自己该如何,是真自己又该如何,只默然不语,何亭又说道:“大魏本以礼治国,那时候有心出面的人多,可若是都被贬斥了便是更没有余地了,当初皇上赶尽杀绝,就连这画像我也是保存在密室之中才得以幸免,直到最后秦王世子殿下为您父亲——”
何亭突然一顿,看着面前的这姑娘,世子殿下出去了便将她带回他是否知道这就是当初他拼死求清白鸣冤之人的女儿,又是否……再多,何亭只说道:“如今物归原主,这画像姑娘且带走吧,算是一个纪念,若是姑娘还不信我说的,且可以——”
“去问问您家中的那位大人。”
*
陆迟迟怀里抱着那卷画,脸上都是呆呆沉沉的,到底摇了摇脑袋要将脑袋里的事情全部摇出去,不想叫姚氏伤心却也想晓得事情的真相,程远可是当官读书的人必然是晓得这些事情的……更何况那人都说了自己可以去问程远的,秦王世子殿下又是谁……
千千万万个想法冲进了陆迟迟的脑袋,叫陆迟迟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紧赶瞒赶回了家中只看到程远就在门口候着,陆迟迟差些就要直接跳下车去。
程远早早得了消息往回来,只是说陆迟迟被邀请去了何亭何将军的屋里去,对于里头的谈话内容竟是一概不知的,如今自己调查的事情有了颇大的进展,查出来了一根线之后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出来了,倒真是三皇子……
程远虽觉得这事情没这么简单,到底得了信便先照拂着陆迟迟。
陆迟迟拉了程远的手进了房中,却问道:“子安,你晓得秦王世子是谁么?可能带我去见见他?”
程远是已经做好了万千的打算还以为陆迟迟要同自己说什么的,如今叫她这么一问,喝进去的水都呛了出来,脸色都有些发红,拦住了陆迟迟想要跟自己抚胸的手,说道:“我……不过是一个方才入京的小官如何去见那样的贵人……你要见他做什么?”
“那……你晓得……”陆迟迟并不熟悉那两个字,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晓得沈……那个沈将军么?”
程远不知道陆迟迟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总不可能那何亭将她叫去给她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说这些东西,何亭乃是朝中的中间派,程远并不晓得他是否可信,如今陆迟迟又这样反常,程远自然心生警惕,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子安……那沈将军长得和我爹爹一样!”陆迟迟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不想叫自己显得太过激动不安,紧捉住了程远的手,一双眼睛眼巴巴瞧着程远,继续说道:“我不晓得该怎么办了,我不晓得了……”
程远听了陆迟迟的话先是惊诧了一番,心中思量,曾经自己捉不到的某条线突然就明朗了,“乖,不晓得便不晓得,你不晓得我同你晓得就好。”
陆迟迟听了程远言语便把所有都告知了他。
程远一面听着一面将陆迟迟的话同自己之前发现的不对之处进行比对,到底弄清楚,原是当年自己撞上了隐性埋名的沈奚沈将军一家,却又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他洗刷了冤屈,又能在那样多年之后重逢陆迟迟……这分明是在意料之外,程远知晓的时候却只觉得在意料之中,总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陆迟迟现今只说着不晓得是真是假,想要去见那世子殿下,程远是晓得陆迟迟性子的,若是自己没法子她都能自己想法子去做的,心下计较几番方要吐露实情外头却响起来了敲门声。
在屋内拥住的两人还是如同刚刚恋爱的小情侣一般赶紧分开,程远去外头开了门,只瞧见外头是老管家,一脸忧色。
程远知道这是有大事要发生了,顾忌着陆迟迟反手将门虚掩,老管家却说着,“皇上龙体抱恙。”
*
这事耽误不得,程远急急忙忙往宫里赶去,早有太监在宫门口等候,只说着:“殿下您来了,方才皇上用了膳食便小憩了一番,却未曾想到形容突然……”
接下来的话自然是一个小太监不能说的,程远只赶紧问道:“请过太医了吗?”
“请过了请过了,如今各位殿下都在里头等着殿下您。”
程远随声应下就往养心殿里走去,可看到的却是空空,方才事况紧急程远还未想到,如今有了异状整个人便紧张了起来,自己不过是一个世子,既是皇上出事叫自己来做什么呢?
程远往后看,那个一路上带自己来的小太监已经不见了身影,整个宫殿里头都是静且冷的,程远要走,却听到了内殿里头传来了嘶哑的哭声。
那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却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叫人能想象到那人叫喊时鼓起的眼睛和脖上的青筋。
“岑儿,朕不想的!朕不是有意要害你的……是你先和二弟偷情在先的,朕又怎么会知道你肚子里的是谁的种!朕是皇上!朕是九五至尊的真龙啊!”
第65章 . [最新] 完结 只怕你有事。
程远紧皱了眉头将手把在了袖中折扇之上, 拨开层层的帘帐往里走去,只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子躺在床上,身上盖着棉被, 分明是极艰难地在呼吸, 奉命是已经有垂死之态,这寝殿里却没有一个人。
刚才老皇帝的话不可能不叫程远多想, 自己母妃的名字中带着他方才唤的字。
程远凑得更加近,金线棉被下的身体不断发着抖,手脚皆痉挛不停抖动着,他眼睛微微张开,却又在看见程远之后抓了手边的东西就要往程远身上砸, “我已经将你葬入了皇陵!睡在朕的身边,你还不能满足吗?你还要来找朕!朕受不住你的折腾了,朕老了!”
本就能在只言片语中窥得当年的一丝线索,如今又叫人这样说出来,真香也就浮在眼前……
只是未免太过巧合。
程远转身便要去叫太医, 面前却被人拦住, 程远抬眸去看, 对方竟是也不急迫, 反而还做出谦卑的行礼姿态来,程远往后一看, 是程平。
程平脸上依旧是那般温和的笑, 两人静静这般看着, 终是程平打破了这场寂静,只问道:“小十六,你在外头这些年受苦了。”
“臣弟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你在外头呆了这样久,对谁都有戒心, 分明是父皇的错,却叫你记恨母后记恨到如今,连带着对本王也愤恨。”
“臣弟没有。”
“你在找什么,我自然都知道,我做了什么,你自然也都知道了,既然我们都已经知根知底,你又何必再装呢,这儿只有你我,他再撑不过三日,程远,本王需要你。”程平说话说得如同往常一样慢却在这寂静的宫殿里显得森森,叫人害怕。
程远看着程平朝自己审来的手,白得如同死人,发灰。
“你这样做,为什么?”
“本王比你大了一轮,你自然不会晓得我的苦痛,父皇年幼登基如今已经算是高寿,我可不愿背负不仁不义的罪名,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储君。”程平凑近了程远的耳朵,表情突然狰狞起来,继续说道:“他当皇帝当得太久了,我如今连孙子都快抱上了,你说我急吗?你只要答应同本王一起,除了这皇位,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程远目视着前方,本因为这件事会以一种更加血腥的方式解决,自己却叫他人钻了空子,对方将这件事放上了台面上,背后定然埋伏着影卫,多少把刀剑正闪着寒光,不论自己是有心还是无心,今日必定要从。
程平见着程远还没有反应,说道:“你替他卖命有什么用?怎么,你还希望你能回来,还是说你觉得……那龙椅该是你的?他督人亲自给岑妃灌了药、亲自送了她上路、亲自将他弟弟的腿打折,那可是武将的腿呀,可是皇叔替你操持奔波替你掩盖踪迹又教你育你,亲生的父亲却要将你除去,子安,你不难受么?你未长心窍么?你不为自己着想总要顾及着那个小姑娘,今日听说何亭大众之下朝她行礼叩拜,想必也该是大人物吧……”
“既然你知道这么多,那么解药在哪里?”
“什么解药?”
程远本只是试探,如今抬头去看程平眼睛,本惯会看人眼神揣测其人心情,如今却昏昏沉沉看不清楚他眼中的颜色,“吴岳身上的是什么?”
“大抵和父皇身上的是一样的毒吧。”
“那解药呢?”程远紧紧拽住了程平的衣领,“我问你解药呢?”
“解药珍贵自然不能随意许人,你可懂我意思?”
程远脸色已经铁青,双目都渗上粉色,“那你便同外族人勾结准备将他们引入我朝?”
“一切自在我掌控之中。”程平默默将程远手推开,“如今不是有你了么?你自然有法子将他们赶出去的。”
说罢,程平朝外走去,与程远擦身而过之时往他手中递去了一个纸包,轻笑道:“那些快不好用了吧,服用这个,大抵能坚持到事情办完。”
*
比军报更先到达的是林烟的密报,行军那日之前万事已经准备好,皇帝每早依旧上朝,只是说龙体不安在龙椅与殿堂之间垂下了一节珠帘,而与此同时所有皇族子弟全部被软禁在府不得擅自外出。
今年的第一场冬雪从边疆延绵至于京城。
程远到底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全然告知陆迟迟,只说自己要去监军,只说这是官家人要他去的。
如今陆迟迟身份虽还未被知晓,可程远晓得的是那何亭无论如何会照拂着陆迟迟的,再者而言如今陆迟迟正是程平威胁自己的利器,他又怎会让陆迟迟有事?
京城虽险却没有战场危险,刀剑无眼又怎会区分敌军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又是胡蛮子有哪能分清是民是兵。
程平临行之前只说明了此次大抵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外敌入侵圣上病危,他才好接过那九五之位顺理成章成为新皇。
程远未将程平话语当真,既然对方是胡蛮便不会只想要程平所许诺的那一亩三分地,而事实便是,程远的一切猜想都没有做错,所付出的准备也没有白费。
蛮人自来贪婪。
雪日里交战本来就对魏军不利,茫茫雪漠里头本就难以叫人寻得方向,如今士气不振更叫程远心烦焦躁,魏军是大片大片的集中作战而胡蛮小股游击。
只瞧着远远地冲来了一拨人马,林烟比程远反应更快叫人防备起来,战士们在京城里头懒散惯了一时间也难改正,只是想着自己那一条小命勉强打起来了精神。
远远地来了人对方行至不远处便纷纷下马,胡人本来就靠着马匹做骑兵功夫,如今下马倒叫程远摸不着头脑。
只听见远处传来呼啸之声,来自侧面,程远偏头要去防卫却率先叫人拿身子拦住,程远还没反应过来,突然从雪地里蹦出来了许多黑色的影子将那个挡箭之人一下带走,短短一刻竟然已经行走数米。
那人头上戴着的头盔因为颠簸砸在了雪地上,程远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目,竟是想也不想便直接单身去追。
她怎会在这儿?陆迟迟怎会在这儿?她如何来的?
依旧是白茫茫的雪漠,只是里头划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陆迟迟被那些从地下蹿出来的人影挟持着,很快钻进了一道峡谷之中,无人同陆迟迟止血,她也只觉得生疼,连带着记忆都有些混乱,微微睁眼看到的是身后一直朝自己追来的程远,他身上披着一身银甲,自己初看之时便觉得好看,原先还不相信的,听到了有人唤他世子,分明是他弟弟的程林却被人唤作林将军。
记忆终于被拉回到宝塔镇的小餐馆外,再就是山里的,再就是垫着白虎皮的房间,自己可算是瞧不起世子,还不晓得世子是个多大的官呢,竟然直接跳墙就走了……
再就是他满身是雪跑到了后院里头,新婚夜里点燃的红烛,还有船舫上自己与他说的醉话……
本来都想不起来的,如今这一幕幕却像走马灯一样映在自己的脑中,分分明明,清清楚楚。
可怜了林烟一开始竟然这样扮一个瘸子……
陆迟迟在心里发笑,如今了自己还有闲心去管别人么?
那程远他为什么要来和自己在一起……自己又有什么好呢?
这个问题陆迟迟没有想通,抬头看着淡色的天,突然在高高的峡上看到了成排成片的小黑点,每一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把弓箭,寒光闪闪……
陆迟迟也不知道自己竟会突然来了力气,瞧不见程远的身影,只朝着虚空叫喊着,“你曾说……要许我一个愿望,如今我想叫你停在那儿……别过来,有埋伏……求你别——”
下一秒,陆迟迟只感觉口鼻皆被人捂住,无法呼吸,眼前也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
这好像是一场十分久远的梦境,陆迟迟甚至不能知道自己到底是何身份,只像是作为一个虚无的游灵看着一对夫妇从京城疾驰而出,再就是看到那一对夫妇身边多了一个小女童,他们搬到了一个乡野里头,里头的小孩皆嫌弃那小女童是新来此地的,并不喜同她游戏,到最后竟只有一个死死板板的小书生愿意理那个小女童,可是小书生要读书的,时常拒绝小女童,那个小女童便学会了撒谎,只告诉他她要同别人玩了,紧接着那小书生脸就红了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丢下书本从窗户那儿翻出去,去河边荡水,去树上摘果子……
再后来,那对夫妇散开了,只剩下了其中的男子带着那样小的女孩在寒风雪地里行走,很快,小女孩得了恶疾染了风寒,男人终于寻到了他的地方,后来小女童的身边多了一个成年的女子,很快那个女子的肚子也微微隆起,而原先带她去到新地方的男人却躺在了病床上……
很快,游灵看到了京城下第一场雪的那一天,那一天穿着白色衣服的男子好生吻过了他家中的小夫人,又安慰着,说,只是出去一段时间,夫人在家好生休息就好,兴许天一亮我就回来了!
那个小夫人却不信,紧紧拽住了丈夫的手,说道:“我不信的,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你要去打仗的,你如何会打仗的,你不能去的呀。”
只是那丈夫同当初一般心狠,再也没有因为小夫人的眼泪而心软,说了好些让人无法反驳的话,只要小夫人坐在床上闷闷苦恼。
不过好在那位小夫人会武功,又哪里会有人想到堂堂的夫人竟然不走前门要去翻墙的呢,小夫人终于追上了她的丈夫,只不过是偷偷地掩在人群里,看着她的丈夫从书生打扮到披上银光铠甲,英武俊朗,痴痴看着,不敢相认。
一滴眼泪从躺在床上的人的眼角流出,很快便是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你醒了。”
陆迟迟睁开了眼睛,目力所及皆是自己不熟悉的场景,像是在野营的帐内,空气中有些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陆迟迟偏头一看瞧见的是一个男人。
那男人在这冰天雪地里依旧穿着他在京里穿着的服装,陆迟迟花了时间去回想,想了许久终于想起,那好像是自己在票号里头见过的男人,顿时心生寒意,如今经历这样多,陆迟迟又怎会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事皆有程远在背后替自己操心,那日票号里头答应得如此爽快未免不是和程远有关。
程远又说那票号是朝廷开的,那此人不就是与程远相认识的朝廷中人?
陆迟迟身上中了箭如今还没有力气动弹,身上更是无一物只能紧紧拽住了被子以求安慰,颤抖着问道:“你是谁?”
“票号的主事,三皇子程平的幕僚。”男人给自己倒了一杯羊奶,撩起眼皮看了陆迟迟一眼,“胡族送去大魏的那个早死的质子,大周的新皇。”
陆迟迟虽不能懂得这事情的始末,却晓得他最后一句话,狠狠瞪着他。
男人继续说道:“还不够,程家人还未死尽,如今我来寻最后一人,毕竟万事皆有个理,我这般做怕天下人笑话我。”
陆迟迟强硬从床上撑起来,看着那男人从容不迫的模样,说道:“你什么意思?”
“还谢谢了程平了那个蠢货,他太急了,急到给我钻了空子,急到将他几千兄弟家眷奴仆的命送到我手里来,他身上已经种下了我的蛊毒,自然事事都要听从于我,至于你……大抵是第二层保障吧,说实话,我倒是很想知道的,江山和你他要选谁。”
男人说完之后便步步逼近陆迟迟,陆迟迟急忙要往后退,只看见男人端起来了手中的药碗要往自己的嘴边递,他身上所佩的玉变成了墨色,在上头刻着繁复且恐怖的花纹。
陆迟迟被人捉了下巴,却在唇接触到碗沿的那一刻,碗突然被一股力道给掀翻了,男人来不及反应,看到了棉被上渗过药水而变深的颜色。
更是陆迟迟还未注意到的,那白色的羽服上竟渗了红色的血,一把剑就这样贯穿了面前男人的身体。
男人的脸上是惊奇错愕,身后的程远脸上更是没有一丝神情,眸子里的温柔再也无法瞧见,可他也满身是血,他的身上还插着一柄断箭,额发凌乱,上面粘着血块。
陆迟迟想叫却再也叫不出声,却是满眼的泪止不住往下掉。
他说,“我来迟了。”
他说,“对不起,我曾骗了你。”
他还说,这个愿望不能算,既然是他许下的诺,那如何解释还要依从他。
外头的雪当真下得极大,覆盖了那沉睡的万千战甲,外头响起来了将士的通传声,“禀告殿下,已经将降兵全部收营,请问剩余胡人兵卒该如何处置?”
“全部给那胡人的王子带回去,他救了我一命,作为回礼,且将这些人全都还给他去,还有……他那个幼弟。”
外头人的声音像是好熟悉,陆迟迟怀疑自己听错了,却睁大了眼睛,程远这才轻声说道:“如今便是这般不信我了么?我若是早晓得那秦掌柜是曾经跟着你父亲的人我又……”
程远说了这样多突然开始咳嗽起来,陆迟迟这才想到了他身上还有伤,还有那男人说的他身上有毒的事,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就要下床,这末却被程远一把抱起。
程远晓得陆迟迟在想什么,只说道:“我只怕你疼,至于身上的毒乃是胡人王族专习得的毒蛊,与胡人联系的是三皇子,他们却不晓得那奸贼从中作梗早就控制住了三皇子,他这般行为自然容不得,胡人虽蛮横却是不痴傻的……”
猛地,程远顿住了,却不晓得陆迟迟如何哭了,心想着是否是自己说了太多她不晓得的东西,又心想自己是不是吓到她了,急急忙忙说道:“我未伤他要害……他只是……暂时歇着,我当初也是怕你吓着才未能告诉你实情,你莫要害——”
话未说完,竟被人硬生生夺去了话音,两人再面对之时皆是面颊通红。
“无论你是何人,我只晓得你是你,只要晓得这点了便什么都不会再害怕。”
“唯害怕——”
“子安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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