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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竟是男儿身

作者: 葬香

  【滴,恭喜你获得一个五年生命值体验大礼包。】

  月明荞因病享年十八岁,一睁眼发现自己穿书了,穿成了书中连炮灰都不是的顶级路人。

  全文轻描淡写,郡王府于五年后,满门屠灭,而他正是郡王府的嫡长子。

  月明荞自认改变不了什么,反倒更加珍惜这五年时光。与前世悲惨孤寂不痛,他有夫人了,他谈恋爱了,对方还是个绝顶大美人。

  月明荞摇身一变宠妻奴,整个人只剩下了【夫人最好,夫人最美,夫人说的都对。】

  甚至夫人仙逝,他还独自守寡,对外扬言终身不娶。

  直到五年时光尽逝,鎏阮城开,缙朝乱,郡王府门被围,他自以死期将至。独自抱着夫人的牌位,等着这群人杀了进来。

  然而,推门而入的男子怎么和他夫人有那么点点相似?

  还有为什么这个人开口喊了他夫君?

  他家夫人怎么突然变成了书中那个屠他全家的男主?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穿书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月明荞 ┃ 配角:厅白幻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攻略女装大佬

立意:心意互通之时,便可破解任何困境阻拦。

1、第 1 章

  预收接档————————《反派他对我情根深种》欢迎收藏————————

  仙魔大战,穷途末路,白青青只身于天山崖,手握玉骨鞭,墨发纷飞,鲜血淋漓。

  “滴——,恶毒炮灰女配任务完成,宿主即将脱离原书桎梏。”

  兢兢业业打工人,第一作精恶毒女配,白青青终于促成了反派墨凌宣的黑化。

  只是面前红眸,发疯癫狂的少年,却是口口声声唤着自己的名字,企图让自己回到身边。

  系统025,“你的任务结束了。”

  “可他不动手啊。”原书中,自己本该被墨凌宣挖了心源才对,但这情况墨凌宣完全没下手的意思,连九沧剑都没握。

  系统025提议,“跳下去吧。”

  白青青回头望了眼天山崖底,随后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自此,仙门第一大门派九公主,以死殉道。

  ——

  在黑化墨凌宣的道路上,白青青自认做过不少恶事,动辄打骂不说,刁难揶揄也不在话下,更甚者,还亲手杀死了墨凌宣的白月光。

  她原本觉得墨凌宣一定会恨死自己,却不想身死不久,墨凌宣攻破九大仙门寻来百魂草,重塑了自己的肉身,还与之拜堂成亲,宣之六界,将自己夜夜困在身边。

  ————————————————食用指南

  1.男主重生,女主穿书

  2.男主间接性恢复记忆

  3.前期男主能读女主的心

  4..剧情线部分会虐男主

  ——————————————————————

  2021.8.19入暮21:30,呼吸机终于发出了长鸣,跳动波线转变成了直线。

  “五星连珠的下一次再现,根据天文学家的推测,将会是2040年的9月……”

  人死后,耳内还能短暂的听到外界所传来的声音,月明荞原本是不信的,现在倒是信了,他终究结束了这一生,在十八岁生日的这一天。

  【叮~,恭喜你获得穿书五年时光体验大礼包,正在载入书籍信息,《天下独孤》】

  【书籍信息待查收,人物贴合成功,姓名:月明荞,身高178cm,年龄,17……】

  月明荞头脑混沌了片刻,眼前景象发生了变化,瞳孔逐渐聚焦,他愣在了原地。

  脑海里还有电流声在传输内容,头脑又疼又胀,然后,他还来不及思考这些突如其来的怪异现象。

  就见一个衣衫不整,眼尾透红,恼羞成怒,眼底蕴涵无尽仇恨杀意的大美人握着一把刀刺了过来。

  月明荞本能的躲,他发现自己能动了,还发现自己手中攥着一块红衣布料,看样子似乎是这位刚谋面的美人身上扯下来的。

  来不及反应和思索当下到底是何状况,痛意就席卷了胸腔,接着又是道推力。月明荞向后倒,一脚踩空,跌落到了湖底。

  水很快淹了过来,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在往下沉,呼吸也薄弱起来。湖底的水很凉,犹如寒冬冰窖,冻得他全身麻木。

  他本就不会水,双□□刨了两下,于事无补。

  莫名奇妙!什么都没搞明白,月明荞想骂人,但紧接着灌入肺腔的水,伤口的痛意,还有窒息感,一下将他整个人笼罩。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是深不见底的幽蓝湖水。

  ——

  “月明荞!你能不能行了?泡妞泡成这样,我真他妈是高看你了。”

  “还有你都睡了两天了啊,整整两天!大哥,不,我叫你爹行不行?你要再不醒,你老爹找来,我们两家都得完。”

  “月大公子,你听不听得见啊!”

  月明荞睫毛颤了颤,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疯狂输出,他不免皱了皱眉,想堵住这人的嘴。

  “月明荞?”常盛抬手掐上了他的人中,把脸凑了过去,眼看着躺着的人睫毛在抖,面露喜色,“月风流,你要是再不醒,我马上下令把你家美人拖出去杀了。”

  美人?月明荞脑海里浮现出那,肤色胜雪,面色俊美妖异,身着红衣……手拿短刀,一张要杀了他的脸。

  霎时,月明荞睁开了眼。大眼瞪小眼,他睁眼就触及一双圆润幽黑的瞳孔,吓了一跳,手一推,撑着床坐了起来。

  “哟~,提到美人就醒了?也太没出息了,啧啧啧,色心当真不小啊。”

  月明荞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你谁?”

  他匆匆扫了一圈,白色蚊帐,上好的蚕丝被褥,复古雕花的床椅,还有似有似无的熏香,他不是在医院吗已经死了吗?

  还是正在被暗杀?

  他也搞不清状况,一脸懵。

  “我去……”常盛嘴角抽搐,面露苦色,“你不会在湖底泡傻了吧?我,常盛啊,你最好的兄弟,不记得了?”

  常盛说着就上了手,探了探月明荞的额头,月明荞侧头躲过,“常盛?”

  【叮,系统重新加载中,书籍输送完毕。】

  【书籍《天下独孤》待查收,请宿主自行查阅书籍内容。】

  【五年时光倒计时,现在开启。】

  月明荞错愕一瞬,“系统?书籍?这,这这……”他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糊里糊涂的。

  “没事吧?”常盛咬着牙,看着面前透着几分傻气的人,有些懊恼,“看来真有事。”

  太医明明说只是风寒,睡一睡吃些药就能好。怎么人一醒来,就忘事了呢?连自己这个好兄弟都不认识了。

  “你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常盛嘀咕了句,若是郡王知道他儿子在国公府出了事,两家不知会闹成什么样。

  月明荞顿了顿,“记得一些吧。”

  大概,一小部分。

  月明荞根据脑海存留的书籍信息知道了别的事,比如他穿书了,穿成了郡王府的嫡长子,和他同名同姓的月明荞。

  书中轻描淡写,比炮灰还惨的顶级路人,全文十一个字,【缙国城破,郡王府满门屠灭。】。

  要说唯一和主角牵强的那么一丝关系,可能就是郡王府都命丧于主角刀刃之下。

  书籍《天下独孤》是一本男频权谋小说,大概讲述了主角厅白幻,历经千辛万苦,忍辱负重,流落他国,死而后生,最后用尽自身谋略,手段,玩弄人心,称帝一统天下的故事。

  不过这说来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因为文中月明荞这个名字压根没出场过,也就是说他连碰到主角都不可能。

  月明荞的眼前不远,犹如智能科技般悬浮着电子倒计时,蓝色的数字精确到了分秒。

  整整五年,重新活过,还是以这样一具能动能跳,能说话的身体。这无疑是种恩赐,就算他还是有些稀里糊涂的,但不由得身心愉悦起来。

  “你这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我都搞糊涂了。”常盛困惑问。

  月明荞嘴角笑了笑,“管他呢。”

  “啊?”常盛觉得月明荞自打醒来就奇奇怪怪。

  “对了,你那大美人怎么处置啊?你不会还想留着吧,都捅你刀子了。我觉得吧,就该拖下去杀了,虽然算是完婚,但我说吧,一个百花楼的小娘子,死了也就死了,谁也不会多过问。”

  说着,常盛又叹了口气,“不过,这样的美人确实太少了,是有那么一点点可惜。”

  大美人,捅刀子。月明荞想了会,脑海里自动浮现出那位,透着残损的美感,被自己扒了半截衣料,露出白皙肤色,满眼愠色,仿佛被羞辱般,想杀自己的人来。

  不过重点是,“我和她完婚了?”月明荞瞪大了眼睛,看着常盛。

  “对啊,半个月前,你硬娶的。”常盛一脸完蛋的表情,“你这看来是真撞坏了啊,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事若是郡王知道,两家就不止闹僵了,难免会动手,常盛有些愁。

  月明荞不知道常盛独自担忧什么,当下满脑子都震惊在,我完婚了,我谈恋爱了,我还有老婆了。

  他上辈子直到十八岁去世,连女孩的手都没碰过,如今一醒来就多了位夫人,还是如此好看,容颜少有的女子,这无疑天上掉馅饼,砸得他有些晕。

  所谓幸福来得太突然,总是会觉得不真实。

  “她人呢?”月明荞撑着床往下爬,一时把自己被捅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月明荞见常盛不明所以,又补充了句,“我夫人。”

  “夫人?”常盛惊愕失色,“你这是对她还不死心?”

  月明荞看了他一眼,常盛挑眉又想着,难道是要亲自动手?

  “她不是捅了你吗,还推你入了湖,这蓄意谋杀,我自然是没放过她。”他声音说着说着有些乐起来,“跪了两天了,这几日大雪,应该……应该还没死吧?不过肯定好不到哪去。”

  应该还没死?跪了两天,还下着大雪,月明荞心凉了一大截,穿了鞋就往门外冲。常盛小跑跟了过来。

  “你慌什么慌。”

  屋外的雪堆积,茫茫雪色,还吹着刺骨的寒风。这种鬼天气,人若是待下去,不死也得冻伤。

  “她在哪?”月明荞有些急,眼睛望了一圈,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啊?”真找啊?这大冷天的,常盛缩了缩脖子,有些不乐意。

  “后院。”常盛开口,又想起月明荞泡水泡失忆这件事,“跟我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冒着鹅毛大雪。穿过一条小路,拐了个弯,随即不远的红梅树旁,一样灼目的红色身影映入眼帘。

  跪着的人身间,头顶都覆着层积雪,整个脸色白的吓人,双目紧闭,卷翘的睫毛冻僵,含着薄冰。当日见到的绝色容颜,如今只剩下了副病态,大美人整个人透着羸弱。

  摇摇欲坠,犹如残烛。

  月明荞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上前,似乎是因他的脚步声惊扰,跪在雪地的人蓦然睁开了眼睛,幽黑狭长的眸子,直直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深陷其中,带着蛊惑般。月明荞驻足。

  美人涣散的瞳孔,缓慢聚焦,随即蔓延上杀意,大概是太冷,他的睫毛还在发抖。

  胸腔的痛意袭来,月明荞看见这双眸子突然清醒过来。

  他的夫人,不久前,才拿刀子捅过自己。

  “哟,还没死呢。”常盛也走了上来,脸色透着些惊喜,“我还以为冻死了,她这也够命大的,两天都没死。”

  月明荞带着愠色看了他一眼,常盛气势一下弱了。怎么说两句也不行?

  “我真是搞不懂你。”他嘀咕了句。

  月明荞想上前,但又害怕这位夫人又捅自己一刀,便开口,“你不用跪着了,快些回屋去。”

  厅白幻眼底透出少许怪异,但却没动作,还是跪着。

  这都什么事啊?

  月明荞手臂有意支了支常盛,噘嘴小声道:“快点想办法,让她回屋。”

  常盛皱眉,看不出月明荞想表达的意思。这是需要他动手?至少按从前月明荞的性格来看,说上一次不听话就该动手了。

  虽然失忆了,想来习性总是不会变的。

  僵持了会,常盛肯定的点了点头,他快步而去,一脚踹在了厅白幻的腰侧,力气还不小,“你是没听到吗?小世子让你滚回去!”

  月明荞满脸黑线,“……”他什么时候表达了这个意思?

  我没有,我不是,分明是这家伙栽赃嫁害。

2、恶人

  月明荞上前攥住了常盛的手,抬眉,“你做什么?”

  “你不是让我教训她的吗?”

  谁告诉你这个意思的?月明荞一把将人扯了过来,“我没有这个意思。”

  常盛啊了声,一脸呆滞。那是什么意思?

  月明荞倾身想去扶人。

  厅白幻本就跪了两日,腿已经没知觉了,刚才一踹,整个人就跌倒在了雪地上,厅白幻撑着手肘,转头间一双怨恨的美目隐约透出些可怜。

  月明荞心抽搐了下,“那个……,我扶你?”,胸口的伤痛还让他留有残存的理智,一时手僵在半空不知该前还是退。

  厅白幻瞪着他,一巴掌拍开了月明荞的手。

  他张了张嘴,月明荞通过那个口型大概读出了个“滚”字。

  美人不喜欢他,短暂的接触下,月明荞心领神会。

  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坏事,才把大美人逼成这样?他隐约记得,常盛说过,这夫人是他硬娶来的。

  硬娶,就是强迫,总归不情不愿,他有些心虚。这夫人到底还算夫人吗?

  “我不动你”月明荞声音放轻,退了半步,抿了抿唇,“你先起来,乖乖回屋去。”

  他声音带着哄,常盛起了层鸡皮疙瘩,两只眼睁大,“月明荞?你这,什么鬼啊。”倒不是月明荞没哄过女子,也哄过的。

  只是每次都带着戏谑和调|戏,和如今完全两码事。

  现在这人,是真在哄。常盛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月风流,一时愕然。然而不止常盛困惑,厅白幻的脸色也变了许多,神情复杂。

  这人?又想做什么。

  月明荞见大美人看着自己,却不起身,干脆直接解了身上的大氅,想给这人取暖。“你先披上,太冷了。”

  带着淡香,夹杂着少年体温的大氅突然罩了下来,厅白幻原本冻僵的身子,突然被圈暖意环绕,他忍不住一个哆嗦。

  柔软的衣料触及到他的皮肤,于这寒日无疑让人贪恋。

  厅白幻眼神错愕半晌,又觉得恶心,挣扎着将身上披着的袍子丢了出去。他踉踉跄跄的撑地站起来,指节冻的通红。

  长时间跪着,腿脚已经冷的没知觉,厅白幻瞪了眼月明荞,转身强忍着不适一步步离开。

  美人身姿高挑,墨发垂落至腰,红衣拖曳在雪地有股说不出的落魄之美。

  月明荞悻悻然的捡起了衣袍,大美人有些脾气,他表示能理解。

  只是跪了两日,美人走起路来也受了影响,身体恐怕也好不到哪去,“常盛,你叫个太医吧。”

  “对,是得叫个太医。”常盛还维持着一脸想不通的状态,只会张嘴。

  “你得看看了,不然郡王会杀了我的。”

  “?”月明荞转过头,“什么我?我是让你给我家夫人找个太医。”

  常盛凝眉,呆愣的直摇头,“你自己抽她满身鞭子,也没找过太医啊。这才冻了两日而已……”

  抽鞭子?月明荞汗颜,他还干过这种臭事?事关于自己的夫人,他不得不抓着人问了一大堆问题。

  从常盛的口中,月明荞得知了原身到底是何“人才”。整个就是嚣张跋扈,色胆包天,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

  大美人是原主在百花楼抢来的,不光是抢,只是两日,又直接强娶。将美人五花大绑,带着美人花轿游街,畅告天下。

  而婚后,美人也过得不安心。

  起初,原主为了得到美人芳心,还会忍耐,什么事都顺着。只是时间不长,过了几日后美人还是不从,原主一下没了耐心,便直接使用了暴力。

  拿鞭子抽打,打骂接连不断,大美人落了一身伤。唯一的好处恐怕就是鞭伤保住了大美人的清白,原主恶心没下手。

  而他穿越来的那天,正好是大美人伤好,原主欲行不轨,给美人下药行事。

  怪不得大美人会拿刀捅自己,还想取自己的命。月明荞听着都咬牙,恨不得自己也给原主一刀。他这命也是够绝,摊上这副身子,一堆烂事完全违背他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价值观。

  常盛说完歇了会,他算是确认了,他的好兄弟当真失忆了,而且是很严重的那一挂“那还替……你那夫人找太医吗?”

  “找啊,为什么不找。”月明荞额头气的突突跳,折返左右为难。

  常盛,“……”

  “还是先看看你吧。”

  月明荞知道自己没病,但奈不过常盛固执。常盛请了数十位太医,各个都是白翁,一看就医术精湛,很有经验。

  月明荞被拖着强制看了病。大多太医说辞都是受寒受惊受了刺激,失忆是失忆,但不会太久。还让常盛多照顾,带着自己尝试回忆,有利于病情。

  看完病,月明荞和着几位太医跟着常盛拐去了一处小院。

  一路常盛在旁又啰嗦了不少话。大概是听从了太医的建议,想多说些事来唤醒自己的记忆。

  也是断断续续的,月明晓知晓,关于他娶了大美人的事,虽闹得满城风雨,郡王府却是从没认下这位媳妇。

  毕竟美人来自百花楼,就是普通人家也会说三道四,何况还是郡王府。

  也是如此,大美人一直都留在了国公府的小院,从没领回过郡王府。说来名不正言不顺,处境相当尴尬。

  其中还有一件事,是月明荞最难受的,美人天生不会说话,所以无论受伤还是被打,都只能咬牙忍着。

  这样的委屈光是想想,月明荞就觉得头大,不由得整个人虚的心慌,总觉得自己是大恶不赦。

  不过,就如他想的一样,自己的确很坏!!

  太医赶来的荒凉小院,四处杂草丛生,一片荒凉,门前空荡荡的只有一口破烂的枯井,环境差到极点。

  常盛抬手指向一处火房,“好像在那吧。”

  这屋子不遮风不避雨,破破烂烂,东倒西歪,瓦片吹落一地,就像是被长久遗弃,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月明荞心堵的更慌了,他疾步带跑,推开了火房的门扉。屋内昏暗,贯穿乱入的光线,随处可见就是堆积的柴火,蜘蛛网,而他的夫人正蜷缩成一团躺在杂草堆里。

  整个人似陷入了恶魇,满头大汗。

  厅白幻身子揉成一团。那双眼睛紧闭着,卷翘的鸦羽发颤,墨色的长发因汗水贴了好几捋在额间。

  跪了两日,他几乎是靠着仅存的意志力走了回来,浑身又冷又热,进屋后不久就彻底晕了过去。

  月明荞低骂了句,也不知骂自己还是原身。

  “先给他看病。”月明荞看得怪心疼,这么美的女子,怎么就被“自己”折|磨成了这样。

  不是夫人吗,这待遇下人都不是。

  “送我房……”他突的想起这不是原主的郡王府,这是他好兄弟常盛的地盘,“常盛,能不能给她安排个暖和的屋子。”

  他揉了揉额鬓,蹙眉看向常盛,有些恳求的意思。常盛还没见月明荞这么客气过,他是真的不习惯,但还是答应了。

  月风流失忆了,很正常。常盛安慰自己,末了还是哆嗦了下。

  太医诊治后,除了受寒,还断言大美人腿脚会留疾,以后走路困难。一到阴雨天下雪天,就保不准腿脚疼痛。

  月明荞听完,默默记了下来,又是自责一顿。他当真是把一个女子毁的差不多了。

  离开了火房,大美人被安置在了上好的客房,屋子里有暖碳烧着,棉被也是上好的蚕丝,稳定的环境,又服下了驱寒的药汤。

  大美人的面色好了许多,月明荞半坐着守,常盛这两日没怎么休息,随意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月明荞挺直腰板,寻着美人紧蹙不安的眉梢看了会,他伸出食指,小心的贴了上去。随后指腹轻揉,美人卷长的睫毛颤动着,时不时会滑过手指,便带着些痒。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和同龄女孩待着,心里滋味怪异。

  等着美人的眉梢平复,月明荞才收回手。

  “对不起啊~”月明荞小声的说了句,无论如何,原身都欠她一句道歉。

  既然他占了这具身子,由他说也不奇怪。

  这句轻柔低语,犹如羽毛,抚过了厅白幻的耳廓。厅白幻做了个梦,梦里是无尽的鲜血和杀戮,他站在堆积的尸山上,可怜无助,无人相救。

  梦境跌跌撞撞,置换出数百的碎片,将他困囿其中,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

  他出了一身汗,额间突然触及一片柔和的凉意,随之而来的还有股似有似无的淡香。厅白幻睁开眼,正目见到张熟悉讨厌的脸。

  这人手中拿着玉帕,维持着倾身俯下一半的姿态。

  少年眼睫眨了眨,嘴角荡漾一抹笑,“你醒啦。”

  厅白幻,“……”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他总觉得这人说话的语气变了,没从前那股世家公子的嚣张,目中无人。厅白幻回神把人推了出去。

  月明荞不恼,他也实在没资格恼。

  “好些了吗?”

  大美人眼睛一直警惕看着他,月明荞能从中看出了提防,厌恶,恶心,各种不好的复杂情绪。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你好好休息。”

  “对了,你衣衫被汗侵湿了,我一会叫个丫头来吧。”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夫人不会说话,但夫人对他所呈现的态度一眼明了。

  他还是提了,“关于完婚的事,你若实在不喜欢,我们可以和离。”

  虽然大美人完全是他的理想型。但强扭的瓜不甜,月明荞不喜欢强迫别人。

  厅白幻沉默的看着他,蹙眉面色怪异,他看不懂这人又要耍什么花招。突然放过自己?厅白幻莫名觉得可笑。

  虚伪。

  月明荞不知厅白幻怎么想的,手里攥着浸湿降温用的玉帕,他在水盆里洗了洗,“我想你应该不喜欢看着我,我马上出去。”

  “还有之前的事”月明荞想辩解两句,可穿书这种借口太过荒唐,他说不出口。

  “算了,就当都是我的错。”替原主背锅,他是拒绝的。

  少年埋头,眼睫低垂,一副哀叹模样,厅白幻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人唱的是哪出戏。

  须臾后,月明荞转身离开。

  为了不打扰美人修养,他只叮嘱了一位懂事的丫头照顾,顺带每日汇报情况。

  如此过了两日,直到第三日,郡王府的人突然出现。月明荞出门六七日不归,郡王不知是不是出于担心,一早就派人赶了过来。

  一辆马车,数百名身穿银甲,手握长矛的将士,还有数名丫鬟男仆,浩浩荡荡。

  这架势不像接人,倒像是要干架。

3、圣旨

  国公府外的下人进来通报,常盛正喝着酒,一个踉跄手有些不稳。毕竟郡王爷的长子刚失忆,两家本就冷脸敌对,现在来当真不是什么好事。

  而还不及准备什么,郡王府的人已经闯了进来,四处搜罗。

  月明荞和常盛在后院小歇,没想一大堆人涌入,手脚当场被人反扣,绑了个结结实实。

  “少爷,得罪了。”

  “……”

  还知道我是少爷?月明荞心绪复杂,这郡王性格也太霸道了些,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儿子呢?

  常盛缩了缩脖子苦笑,显得十分识趣,“月兄,忍忍,忍忍就好。”

  看来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月明荞道:“我不会跑,你们可以松开。”

  这些人却是充耳不闻,没松绑的意思,显然是不信他的话。

  等了会,将士们纷纷颔首,月明荞眼前走来了位青衫男子,来人身姿挺拔,面容柔俊,嘴角挂着刻意的笑容。

  陈四合手行了一礼,“大少爷,郡王命我来前来接少爷和少夫人回府。”

  “?”少夫人,大美人?这又是什么情况。月明荞听的一愣,郡王不是不认这媳妇吗,态度怎么突然变了?

  他暼了眼常盛,见他也是一脸奇怪的神情。

  “她受伤了,需要静养。”回郡王府,美人的腿脚怕是不行,况且再过不久,他们就该和离了,也算不上夫妻。

  陈四又道:“这是郡王的命令。”这话月明荞懂,他答不答应不重要。

  原身老爹最大,自己的话现在没用。

  见月明荞没再说什么,陈四挑眉挥了挥手,几个大高个走了过来,“少爷是自己带路,还是我们直接搜?”

  这人说话一看就有后台,明显不怕自己还语气威胁。想来是原身老爹身边很重要的人。

  月明荞不情不愿的向前走,身旁围了好几个大高个。一盏茶的时间,他们来到了美人的住处,房门外只留了位丫头。

  见这架势当场吓了一跳。

  月明荞脑海里自动浮现出绑架犯的场景,一大堆凶神恶煞的人聚集,一手捏断他人脖颈,见者纷纷避让,他打了个哆嗦,弱弱冒了句,“你们……别这么凶,我家夫人会害怕的。”为了避免这群人听不明白,月明荞心底默默保留了夫人这个称呼。

  况且现在他们还没和离,算是夫妻。这样也算合理。

  陈四脚步一顿,笑容渐熄,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搞得头大,“……”

  在场之人,都愕然一瞬。

  实在是说这话的语气太奇怪,怎么透着一股纯情味。

  陈四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位少爷性情多变,也没太在意,他点了点头,“都注意些。”

  陈四在前推开了门,屋内冲出股暖意,还有药香。他眼神示意了下,几个大高个就风风火火走了进去,大概又记起了月明荞刚才的话,路走了一半,脚步又放缓下来。

  厅白幻身披着件雪色长裘,墨发随意垂落,端坐在床沿边,眼底有几分倦怠,他手中握着本书,见有人来,只是微微仰头。

  月明荞怕美人受惊,大步迈的快,进屋有些意外的见大美人脸色平静,看不出是何情绪。

  “少夫人,随我们走吧。”陈四道。

  厅白幻放下了手里的书,扶着床沿站了起来,长时间跪在雪地,他的腿脚落疾,还是有些发颤,伴随着强烈的痛意。

  “我夫人,腿脚有伤,不能久站,不能受寒。”月明荞急匆匆瞧着陈四,知道他是发话的人。

  “……”

  “抬回去。”

  厅白幻眼底多了些愠色,看着走来的几人并不友好。没等着这些人强硬的手段,月明荞突然跨了几步挡在他身上。

  “不准碰。”

  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就连他都没碰过大美人呢,这些人更不能了。

  厅白幻楞了片刻,有些搞不懂这人的行为。当初绑自己时,也很多人,却没见他有拦的意思,反而在旁笑的得意。

  如今这是换了新的方式来骗取自己?

  还有刚才在门外说的话,他耳力极好,约摸听出了几分意思,当真觉得这人行为不明,不知为何。

  陈四打住,“是我思虑不周了。”他想了想,招手对身旁的人说了什么。

  过了须臾,就有人推来了一把轮椅进来。月明荞没意见了,这无疑是个好办法。

  至少大美人也没有表现的太过抗拒。

  陈四带着一堆人离开了国公府,月明荞被绑着和大美人坐在一辆马车上。

  美人对他很不待见,虽两人离着不远,却是正眼没看过他一眼。

  “我不会耽误你的。”月明荞开口低声说了句,“我会和离的,也会补偿你。”

  厅白幻,“……”,这委屈低三下四,是做给谁看?

  见人没搭理自己,月明荞止住了嘴。

  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帘子被拉开,陈四站在了马车侧身,“大少爷,跟我走吧。”

  月明荞又看了眼大美人,有些担心。

  陈四不疾不徐补充道,“会有人照顾少夫人,大少爷不必担心。”

  正说着,就有几个丫头小跑了过来。月明荞稍微放了心,从马车跳了下来。

  陈四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郡王府。说来郡王府有山有水,规模宏大,回廊闲亭,柳叶和红花一样不少。

  到底是大户人家,处处都写着“有钱”两个字。月明荞莫名有种捡便宜,撞大运的错觉。他原身家庭只是中产阶级,如今一下档次成了皇家高产阶级。

  陈四带着他去到一处院宅,月明荞看见了个身姿雄伟的中年人躺在竹椅上。

  走近看,莫名与他去世的父亲有几分相似,他几乎肯定的猜到这人是原主的父亲。这强烈的第六感显然没错。

  “郡王,大少爷回来了。”陈四说着解开了月明荞身上绑着的绳子,月明荞扭了扭手腕,觉得好了不少。

  毕竟谁也不喜欢被绑着的感觉。

  月峰轻暼了眼,看着这不争气的儿子就一阵气结,莫名头疼,“你是准备不回来了?”

  月明荞挠了挠头,他确实还没这打算,但话不能乱说,“当然不是了,父亲。”

  “我说过多少次,离国公府那小子远一些。”

  月明荞从常盛口中知晓了两家敌对的事,虽不太明白两家发生了什么事,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错。”

  这道歉的速度有点快,月峰满脸狐疑。又看了会自家儿子,态度诚恳,老老实实。只是他儿子的秉性他还是很明白的,屡教不改是常态,认错积极也是常态。

  他没再追究这件事。

  “今天叫你回来,是有重要的事。”月峰态度变得认真,站起身走了过来。

  “陛下知晓你娶了百花楼的花魁。”他拍了拍月明荞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

  他这儿子总能丢一大烂摊子给自己,然后让国公府那老家伙抓住把柄,上告给陛下,再来挖苦自己。

  说着就气。

  月明荞调侃,“看来不是什么好事。”

  郡王府嫡长子娶了位花楼女子,还被当今圣上知道,定会传的天花乱坠,当个笑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大美人也得背负一身骂名,活在他人唾沫之下。

  这事,总归大美人是无辜的。月明荞忍不住又骂了自己一句。

  月峰,“陛下倒是很高兴。”

  月明荞啊了声,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父亲。高兴,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当笑话高兴吗?

  “总之,你那婚事一闹,闹出了些麻烦。陛下已经下了令,命我郡王府大办。”月峰愁闷的要死,若这不是自己儿子,他肯定是要踹人,揍人的。

  月明荞反应过来,“大办?你的意思,我要再娶一次?”

  月峰点了点头。

  月明荞一下没了底,他才信誓旦旦保证要和美人和离,这计划赶不上变化,一道圣旨下来,和离是不可能了。

  美人对他的印象恐怕又得打个大折扣,满口谎话,说不定会更讨厌自己。

  月明荞浑浑噩噩的离开,想着该如何与美人交代这件事。

  入夜,暮色沉重,只有半轮明月挂着。月明荞徘徊数十圈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总不能一直拖着,该说还得说。

  陈四安排的妥当,美人的屋和他自己的住处离着不远,院外有丫头守着,见月明荞来了匆匆行了一礼。

  月明荞敲了敲门,“我有件事想和你谈谈。”屋内没动静,他又招呼了声,“我进来了。”

  等了片刻,月明荞推门而入,目光随即亮了亮,倒吸一口凉气。美人席地而坐在柔软的白毯上,一头如藻的黑发铺散,那双眸子正看过来,狭长漆黑,能勾人深陷。

  月明荞觉得大美人的眼睛是最好看的,他总能一眼就陷入在那眼瞳里,忍不住的多看。

  厅白幻垂在袖袍的手紧攥着一把断刃,依他对这人的了解,深夜来访都不是什么好事。

  若不是武功被药性压着,他早把这人杀了。

  紧盯了会,见少年关门缓步走了过来。

  离着半丈远,月明荞跪坐了下来,视线与美人持平。

  “那个……”月明荞有些难以开口,“你这头发保养的真好。”

  厅白幻,“……”

  “你这衣衫也挺好看的。”

  “对了,你腿脚还很疼吗?”这不是废话吗?

  救命,月明荞不知道自己嘴里到底吐的什么话,有些不安的动了动。

  他尴尬的笑了下,眼神瞟来瞟去,末了看向了大美人身前的书籍,“这是什么书啊?”月明荞伸手去拿。

  突如其来的靠近,厅白幻手中短刃已经握紧,目光彻底寒了下来。

  却见面前的人手伸到半途又悻悻然缩了回去,少年抬起头,对上自己的眼睛,而后沉重叹了口气。

  “刚才都不是我想说的。”

  他犹犹豫豫的说着,“我知道你肯定会生气……但是……”少年滚了滚喉结,半睁着眼,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的。

  带着恳求的意思,“夫人,我们……不和离了好不好。”

4、大婚

  厅白幻手中的短刃微松,平静的脸并未有过多意外,他早就猜到了这人的话不能当真。

  和离只是空口一说,如今果然。

  “夫人,真的很对不起。”月明荞声音变小,毕竟是他承诺在先,错都在他。

  厅白幻没想过这人会道歉,对不起三个字从对方口中说出来,他宁愿相信是错觉。

  他抬起眸子再次审视这人,少年穿着身靛蓝长袍,头发随意的挽着,肤色白皙又透着一抹绯红,一双眼睛明亮若星辰。

  不知为何,这人看起来似乎很不安,手指一直在膝盖前打转。

  若只是凭外貌识人,面前少年无疑生的人畜无害,十分讨喜。

  可厅白幻很清楚,这样的皮囊下,是一副丑恶的灵魂。

  “夫人。”少年突然微微仰起头,小心靠近,一股淡香袭来,厅白幻在那双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

  厅白幻无言,只当是笑话。谁知道这人现在是为了什么,以后又会做出何事。

  “我会乖乖听话,夫人放心。”微仰的瞳孔透着光熠般,厅白幻收回视线不想多看。

  见大美人一副不信的模样,月明荞从暗袖里掏出了份提前写好的承诺书。

  简明扼要,完婚后的所有,都听从美人指示。若有违抗,以死谢罪。

  他把纸张铺开,轻轻推到了美人身侧,“这是我写的,已经画押。堂堂郡王府的少爷,我定然言出必行。”

  厅白幻,“……”他没搭理,月明荞就一直跪着,用那种带期许的眼神看着他。

  厅白幻被这目光看的心烦,转过头张了张嘴,“离开。”

  两个字的唇语,再结合大美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月明荞瞬间明白,撑着地板爬了起来。

  大美人现在的心情一定很差,还是不要在这讨嫌了。

  “夫人,我这就走。”

  月明荞离开小心关上房门。

  等着屋内只剩下厅白幻一人,他才侧过头来,看了眼留下的纸张。

  字体歪歪扭扭,通篇都在重复同样的内容,以性命为誓,一定好好待自家夫人。

  厅白幻伸手将纸捏成一团,丢了出去。纸团滚了会,直直撞进了床底。

  如今四处都是查探暗杀的人,他又武功尽失,必然还要等些时日,直到有人接应。

  缙国郡王府,目前无疑是很好的选择。

  再忍忍。厅白幻想,不会太久。

  到了时候,再杀之了结一切。

  ——

  月明荞辗转反侧睡了一夜,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开门,结果被门外数十名将士拦了下来。

  郡王似乎怕他逃婚,派了些人手来守,月明荞没办法出门,只好回屋待着。

  等了会,直到屋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才看向门外,

  “大少爷,小的备了些膳食。”离着不远有个看来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少年,唯唯诺诺的低垂着头。

  “好。”月明荞应了声,洗漱后再看桌子,已经摆上了琳琅满目的早膳,粥食就有好几种。

  “你吃过了吗?要不要一起。”月明荞客气的问。

  阿柒连忙摇头,他虽是新来的,也知道大少爷在郡王府的传闻。听说一个不顺心,就会打人,“多谢大少爷,小的已经吃过了。”

  月明荞能察觉这人很怕自己,离自己都是远远的,毕竟原身的性格,的确不会太让人喜欢。

  他没解释,边吃边开口,“我的婚事,定的多久?”

  “回大少爷,三日后。”

  三日,也不知大美人什么情况。月明荞想着美人的腿脚还没好,有些吃不下饭了,“一会帮我找个太医,好好照看我家夫人。”

  “对了,她不能受凉,你提醒下照顾他的那些小丫头注意些。”

  “若是可以的话,我还希望你可以每日向我汇报夫人的状况。”

  “无论是情绪,还是身体上的,最好详细。”

  月明荞交代一大堆,末了抬起头笑着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阿柒迟疑了会,刚才听着那些吩咐,他莫名觉得这大少爷不似传闻中不讲道理,反倒亲切,“阿柒。”

  “我的吩咐记好了吗?”

  阿柒点点头,又重复了次。

  月明荞很满意,“好的,多谢了,阿柒。”

  阿柒有些怀疑自己生出了幻觉。他觉得大少爷人很好,不光和自己道谢,还记下了他的名字。

  或许大少爷并非传闻那样,阿柒稍微松了口气。

  月明荞在住处待了三日,除了听阿柒的汇报,闲暇就坐着看书,顺带翻阅脑海传输而来的内容。

  《天下独孤》的世界设定,一共有五个国家,湘,雁、沅、缙、乌。主角出身湘国,太子党七皇子,因为一场宫变,太子被杀,帝王斌天,而侥幸活下来的七皇子被迫流落他国,算来时间应当正在躲避追杀。

  月明荞理了理书中时间线,又觉得无聊,想来他与主角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系统没有发放任务,他的穿越无疑就是条咸鱼。

  不过咸鱼也好,月明荞决定好好活着,疼爱夫人。也算是了结上辈子没谈恋爱的遗憾了。

  他脑海里浮现出大美人的脸,虽然冰冷,拒人千里,但却抵不住好看。

  ——

  三日过去,郡王府挂满红绸,四处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上刻着大大的喜字,来往忙碌的下人身影渐多,月明荞在房屋内隔着窗能瞧见一片喜闹场景。

  屋内,几名丫鬟忙完手中的活,行礼退了下去。月明荞垂眸看了眼身间大喜的红衣,这次是真要成婚了。

  虽说原身已与美人成过一次婚,但到底不是他,第一次结婚,紧张,害怕,欣喜,各种奇怪的情绪窜杂。

  他深呼吸了几个来回,看向镜中自己的样子,白皙肤色,黛色长眉,挺翘的鼻梁,说来原身与他有七八分相似。

  “大少爷,门外来人了。”阿柒提醒道。

  “好。”月明荞起身。

  因为种种原因,婚礼虽是大办,却没有太过遵循三书六礼,各种礼制。

  郡王府大喜,恭贺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不少,连着陛下也派人送来了贺礼。

  正堂除去郡王和郡王妃,侧身还坐着几位妾室。

  婚礼直接进入了三拜,拜天地,高堂,夫妻对拜。月明荞牵着喜绸,视线落在大美人身上。

  今日美人一身红衣,戴着盖头,只能看见牵着喜绸裸露在外修长的手指。

  月明荞细心发觉,夫人的手其实并不似女子柔弱纤细,而是骨节分明,隐约透着藏青色脉络,有些薄茧。

  如此看来,夫人定不是娇生惯养,恐怕是干过不少粗活。

  三拜结束,月明荞眼神只会了下,离着不远的两个丫头跑了上来,“先扶夫人回去。”

  大美人的腿不能久站,今日到现在,将近一个时辰,就算没说,月明荞也能察觉自家夫人在隐忍,指节握得苍白。

  就如他所想,厅白幻确实在忍,一半是痛意,一半是屈辱。逃难至敌国,隐藏于百花楼,如今嫁入郡王府。

  他想,自己已没什么不能忍了。

  “还有,记得传江太医看看夫人的腿脚。”少年的声音轻柔,离着不远,“夫人,记得好好休息。”

  厅白幻垂眸,感叹对方戏演的不错。

  等着美人离开后,月明荞循规蹈矩的在宴会留了一个时辰,招呼客人,又认识了些人才和阿柒回了住处。

  窗外走过的丫鬟时不时会谈论到今日婚事。

  月明荞约摸听到了些不好的话。郡王府娶百花楼花魁,有不少尖酸刻薄的词都是指着他家大美人。

  “大少爷,不去看看少夫人吗?”阿柒突然开口询问,他已经看着这位少爷盯着窗外沉思许久。

  “今日大婚,大少爷若不见大少夫人,恐怕会被说闲话的。”这些天来,大少爷表现的明明很关心自家夫人,可又为何不去见,阿柒有些想不通。

  “阿柒,大少夫人恐怕不想我去。”月明荞愁道,揉了揉额头。

  他收回目光,大美人刚被迫与自己完婚,应当正在气头。

  “大少爷,虽然阿柒不懂,但既然大少爷喜欢,就该主动一些。双方总要有个人要先踏出一步。”

  是啊,月明荞颔首,追妻路漫漫,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大美人已经是自己的夫人,无论喜欢与否,都该负责。况且,大美人除了性子冷,似乎没什么缺点。

  他愿意努力试试,和大美人一起谈场恋爱。

  “我先去找夫人了,你不用跟来。”

  阿柒点头,他算是明白,大少爷是真的很喜欢大少夫人。

  月明荞起身独自去了大美人的住处。门外守着两个丫头正巧嘴碎说着。

  “我听说了,大少爷娶她完全是因为圣上下令,若非如此,郡王府怎么会接纳一个百花楼的牌子。”

  “这不拜完堂,大少爷就没来过,今晚肯定也不会来了。”

  “什么大少夫人嘛,我看就一摆设。”

  “我们伺候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好处一点都捞不着。”

  月明荞听得脑门疼。这谈话完全没避开的意思,美人就在屋里,恐怕也听的七七八八。

  “你们话太多了。”

  突兀的男声出现,两丫头谈得正入意,登时被吓了一跳。

  “大……大少爷。”

  “面壁思过,克扣这个月的月银,以后再敢胡说,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是,是。”两丫头吓的冷汗直冒,战战兢兢连连点头。

  月明荞越过两人,酝酿了下情绪,笑着推门而入。

  柔声道:“夫人,等久了吧。”

5、敬茶

  话是故意说给门外嘴碎的丫头听,月明荞实则有些不自在,他来肯定是要讨嫌了。

  美人已经脱去了喜服,随意披着件雪狐长裘,她腰身直立,墨发如瀑,深沉的眸子轻暼过来。

  实在美得惊心动魄,月明荞嘴角微弯,欣赏美色之余僵硬的笑了笑。

  “是我来晚了。”他抱歉道。而后转身关上了房门。

  夫人的脸依旧冷,犹如高山雪峰,寒的彻底。

  屋内透着橙红氤氲的光,烛火摇曳,暖碳的温度充斥,比外面要暖和不少。厅白幻看着门口局促不安的少年,步子细微,眼神徘徊,犹豫了许久才走上前来。

  “夫人,我今晚能睡这吗?”这人双手手指又在不安的绕来绕去,他补充低声道:“我打地铺,绝不动手动脚,夫人放心。”

  厅白幻视线落在他的指节上,修长白皙,下意识的动作生动将心底的不安诠释而出。

  他看了眼门上落下的两道影子,脑海浮现出那些指指点点的话语,难道是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

  他有些搞不清这人到底有几副面孔。

  厅白幻没答应也没拒绝,从软塌起身后上了床,以防万一,他手里还藏着刀。

  等着他彻底睡下,屋子静了下来。

  月明荞才仰头,“多谢夫人。”

  这话莫名透着些可怜,厅白幻突然想起前不久少年求着自己不要和离的模样。

  轻抿着唇瓣,皱着眉梢,目光躲闪卑微,恳求着,一脸委屈的样子。

  这出戏到底还会持续多久?厅白幻默默闭上了眼,不予理会。

  月明荞内心放松下来,没被大美人赶走,间接也证明了夫人对他态度有所改观,这无疑是件好事。

  既然可以留下,那就行动。

  他四处搜罗了会,才发现屋内没有被褥。入目能用的只有地板上铺设的雪色软毯。他本是想找丫鬟要床被子,路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为了分床睡不被发现,还是将就一夜吧。

  他慢吞吞,蹑手蹑脚把毯子拖到床边不远,而后吹灭蜡烛。

  “夫人,晚安。”

  烛火一灭,屋内也彻底静了下来。月明荞枕着手,转过身看了会美人的方向。而后老老实实闭上眼睛。

  半个时辰后,厅白幻睁开眼,耳边传来少年均匀的呼吸声。

  真睡了?

  他有些愕然,本以为这人是有其他意图,还备着把刀,结果出乎意料。

  他松开了刀刃,放在枕下。转过身后,在黑夜中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方向,习惯了黑夜,他能清晰瞧见蜷缩成一团的少年。

  睡姿随意,头发松散,大概有些冷,这人双手抱臂,把头埋在怀里。

  厅白幻随手抓住了床上自己披过的雪狐长裘,不知想着什么,手指紧了紧又松开,到底打消了念头,转过身不再看这人。

  翌日清晨,为了不暴露蛛丝马迹,月明荞天微亮就醒了过来,他打了个喷嚏,又闷咳了几声。

  果然感冒了,这冬日睡地板,实在遭罪。

  月明荞呼了口气,暖碳快烧没了,他便出门让人拿了些暖碳过来。回屋时,大美人也醒了,正穿好衣裙,雪袄。

  屋外走来两个伺候的丫鬟,拿了洗漱用具。

  这么早?月明荞看了眼天,灰蒙蒙的。

  等着洗漱完两人用着早膳,他才想起今日是大婚的第二日,按理来说,大美人要行“谒舅姑”之礼。

  为公公,公婆敬茶。

  他瞟了眼美人的腿脚,在裙摆之下,也看不出什么,但想来也没好全,出门就容易受寒。

  阿柒传来的话,江太医特意叮嘱,夫人要静养,少走动。

  忘了眼屋外的大雪,月明荞嘀咕了句,“雪太大了。”

  他看向厅白幻,伸出食指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带着暖意的指腹触及一片寒凉。

  大美人的手出乎意料的冷,和他从容不迫的淡定不符。月明荞一直以为,夫人应该很暖和才对。

  这样的触碰,对面的人明显一僵,厅白幻抬头看向月明荞,拢了拢眉。

  “今日的礼节,夫人不用管了。”月明荞手缩了回来,又皱起眉梢,“还有,夫人你手太凉了,要注意保暖才行。”

  厅白幻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担忧和关怀,他倒是不冷,体质出生就是如此,无论冬夏手都是凉的。

  他没在意,自顾自的喝粥。

  月明荞见美人没有回应,默默叹了口气。

  美人太马虎,看来还得他多留意才行。

  用过早膳,月明荞吩咐了门外的丫鬟守着,顺道去拜访了原身的父亲母亲。

  虽夫人不会来行公婆礼,但自己作为丈夫,还是要去解释一番才行,不然难免落下口舌,毕竟古代和现代都有一个共同点。

  婆媳关系难处。

  也是如此,正在大堂等着媳妇来敬茶的月峰和柳氏,意外等来了自己的儿子。

  在场的还有两位妾室,纷纷搞不明白状况,互相看了看。

  月峰拍着椅子的扶手站了起来,“怎么是你小子?”

  月明荞讪笑,“父亲大人莫气。”

  “……”

  郡王府嫡长子结亲,迎娶百花楼头牌对月峰来说并非喜事,门不当户不对,他本就生气。奈何有道圣旨压着,他也算看开了,强忍着接受了这件事。

  可如今大婚刚完,儿媳妇连茶水都不来敬,实在说不过去。

  月明荞走上前,拿了阿柒端上来的热茶,“父亲、母亲,我替我家夫人敬茶。”

  这又是什么规矩?月峰被气的脑门青筋直跳,柳氏起身来劝,“儿子自然是有道理的,你听他说说。”

  月明荞是第二次见到柳氏,第一次是上拜高堂,那时双方只打了个照面,话也没说。

  如今是能说上话了。

  这几天在府内听了七七八八的话,柳氏作为原身生母。

  说来温柔贤惠,对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十分疼惜,如今执掌中馈,话语权不小。

  “对,我有原因的。”月明荞牵住了柳氏的手,仿佛一下找到了靠山,“白澜腿脚有疾,行路困难不能受寒,今日雪下的太大,我便没让她来。”

  白澜是大美人的名字,似乎是百花楼的艺名,所以月明荞叫的极少,只记在了心里。

  他更喜欢大美人这个称呼,形象具体,和自家夫人如出一辙。

  月峰和柳氏都愣了会,在场的两名妾室也僵在原地。

  月大公子生性风流,不知祸害了多少美人,如今这是,在疼人?

  柳氏不怎么信,她又语气严肃的问了一次,“当真?”

  寻常这种时候,自家儿子若犯了什么事,撒了谎,都不会刻意瞒下去,毕竟她从来都是纵容,溺爱,不会责罚。

  月明荞点头,“当真。”

  “……”

  这是真知道疼人了?

  柳氏察觉自家儿子转性,莫名有些高兴。都说男子一旦娶亲成家,对外就会收敛许多,性子也会转变,如今至少是会疼人了。

  她刚才还有些郁闷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

  “既然如此,就让她在府内好好养着吧。”

  “多谢母亲体谅。”

  柳氏在旁又对着月峰劝了几句,月峰耳根子软,也没再追究下去。他们都不在意,两位妾室自然无话可说。

  喝了儿子亲手敬的茶,月峰见人没离开的意思,皱眉问,“你还待着做什么?”

  他话锋一转,“还是又惹了什么祸事!?”

  这老爹就不能把自己往好的方向想吗?

  月明荞扶额,解释,“我听说父亲得了块上好的暖玉,想借来用用。”

  月明荞过来时,碰巧问了阿柒,得知郡王刚买下一块上好暖玉,这东西有市无价,不怎么好找。

  他不确定能否在短时间找到暖玉,只好先与自家父亲商量商量。

  “你拿着暖玉做什么?”月峰蹙眉问道,见人没惹祸事,微微平静了些。

  “我夫人手寒,所以我想借来给她暖暖手。”

  月峰端茶的手一顿,莫名被秀了一脸。他原还以为自家儿子对那女人只是玩玩,如今看来恐怕不止如此,这当真是动了些感情。

  他挥了挥手答应,也不知这事是好是坏。

  月明荞谢过,和着阿柒前去取了暖玉,足足手掌心大小,通体透亮,质地清澈,映着灼热的枫红。

  这东西比起手炉,更贴合人体,不会忽冷忽热温度正好,握着玩也合适。

  月明荞满意的往回赶,拐弯进到自家夫人的院子,有些高兴的小跑进屋。

  “夫人”他刚进门,就撞见江太医也在屋内。

  大美人躺在床上,两条白的近乎病态匀称的小腿莫名晃眼,他匆匆看了一眼,忙收回目光。

  “江……江太医,也在啊……”他语不成调的打招呼。

  厅白幻看着少年的脸颊由白皙迅速染上绯红,眼神乱飞,一副上前欲止的模样。

  这样子还真不像是装出来的,瞬间的反应很难作假,但这人脸红什么?

  江太医向着月明荞行了一礼,“大少爷。”

  “我家夫人的腿疾……怎么样了?”月明荞稳定下心绪,忽视了大美人的小腿上前。

  “回禀大少爷,大少夫人的腿只能施针缓解痛意,若想完全好起来,恐怕需要久治。”

  月明荞颇为自责,这事说来也是自己造成的。

  “夫人,放心,我会寻全城最好的太医为你治伤。”

  厅白幻:“……”

  若是演戏,少年无疑是天才。

  他看着这人走过来,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

  “夫人手太凉了,用这个暖手吧。”

  嗯,一块大小合适的暖玉。他没收下的意思,又见少年犹犹豫豫的盯着他看,目光带着期许和希翼。

  “夫人。”弱弱的,语调微压。

  “……”厅白幻从这声夫人,隐约听到了让人怜悯的情绪,就像个可怜兮兮讨糖吃的小孩。

6、套路

  6

  厅白幻伸出了手,修长的指节微弯,月明荞一愣,才反应过来大美人的意思。

  这是夫人第一次主动接受他送的东西。

  月明荞屏息把暖玉递了过去,指节不小心蹭到了寒冷的掌心,一股冷意直入心口,他慢吞吞道:“夫人,你手真的好冷。”

  厅白幻手微僵,随后又收了回来。他的手出生便是如此,就算多了暖玉也没什么用。

  他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接下这暖玉。

  明明无用,却还是接下了。

  或许是不想看见这人,以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以后不会了,他告诫自己。

  “大少爷,今日的疗程差不多了,我先告辞。”太医取下长针,收拾好药箱。

  月明荞颔首,又询问了几句。才送着太医离开。

  月明荞对着门口两个丫鬟叮嘱了些话,转身回到屋内,“夫人,太医说你这几日不宜过累,若有什么事就吩咐丫头去做就好。”

  厅白幻垂眸,微微点头。

  “那我先离开?”

  厅白幻蹙眉,这也询问自己的意见?想离开就离开,他没有留人的意思。

  月明荞踌躇着,“还有件事”他顿了顿,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手指隔着些距离戳了戳,“我今晚还能过来睡吗?”

  凑近的脸放大,厅白幻眼底倒映这人的模样,卷翘的睫羽,耀石般瞳眸,莹润的唇,无处不透着贵族少爷的精致。

  又是那样的眼神,带着讨好,询问,和希翼。

  厅白幻直直看了少年一会,狭长漆黑的眸子没有波澜。

  两人对视,月明荞抿唇试探道:“夫人,是同意吗?”他唇角微弯,笑了起来。

  少年笑起来很好看,厅白幻垂下眼睫,轻启唇瓣,面容冷峻,“不。”

  只是一个字,面前的人神情瞬间低落下去。尽管是口形,月明荞还是能分辨出“不”来,也很明白这个字的含义。

  常年在医院待着,月明荞内心非常抗拒独处,太过冷清。

  “真的不行?”

  这话换来的是美人没有温度的眼神。

  “那,夫人再见。”月明荞挥了挥手,离开时又回头张望了两次,看起来不死心。

  厅白幻望着离开的身影揉了揉额鬓,对这人竟有些好奇起来,从前和现在相比,这人的面孔完全不同。

  直到少年身影消失,厅白幻才视线下移看向手中那块暖玉。

  手心依旧很冷,又似乎并没那么冷。

  ——

  月明荞在郡王府待了小半月,熟悉了郡王的府的一些面孔,对自己身处的大家庭也有了更深一层了解。

  郡王府,除去他这位嫡长子,还有位二少爷,和一位三小姐。二少爷是宫中二品官员之女所生,另外一位则是郡王在外惹下的风流债所生,三王妃地位并不高。

  月明荞与这位三妹打过几个照面,还是个七岁的小孩。

  而另外一位二少爷,却是未曾谋面。

  月明荞挑玩着额前碎发问,“阿柒,我这位二弟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阿柒在府门中待了快五年,许多事都比自己更了解。所以一旦有要问的事,他都会开口先问问阿柒。

  阿柒微顿,虽然大少爷问题奇怪了些,他还是依着自己的想法答了,“精明,有礼,待人温和,很好的人。”

  与大少爷在郡王府的恶闻不同,二少爷完全是另外一个极端,处事明理,以理服人,无论与谁相处都颇为平和,府中人也全是褒义,极少会有人能说出这位二少爷的坏话。

  月明荞脑海自动构造一位温润的公子形象,想来这位二少爷是位极好相处的人。

  “他什么时候才会回府。”月明荞想见见这人,人才谁都欣赏,他也不例外。

  “大少爷”阿柒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过几日的冬猎,二少爷肯定会去。”

  “应当说,所有皇室和官员之子都会去。”他补充道。

  “冬猎?”

  “陛下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冬猎,下令所有达官贵族子嗣同去,以打猎数量多少定输赢,夺冠者会得到陛下亲赐的保命谕令”

  保命谕令?一听就是个好东西。

  月明荞瞬间来了兴趣,郡王府待了这么久,他早腻歪了。

  “这种好事,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阿柒哑然,“……”

  “大少爷,你忘了吗,去年冬猎你是……最后一名。”这事去年可是当笑话传遍了整个郡王府,阿柒本是不敢提的,但这么久相处,他猜想大少爷应当不会为这事生气才对。

  正如他所想,月明荞确实不在意。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正好多认识些人,你和我一起去吧。”他兴致高昂的拍了拍阿柒的肩膀。

  阿柒受宠若惊,又问了句,“那大少夫人去吗?”

  这些日子有江太医帮忙,美人的腿脚已经好了许多,只要不受寒,走动不难。不过这冬日,实在是冷。

  月明荞有些犹豫,左右摇摆不定。一方面害怕夫人腿脚受寒,一方面又不想留着夫人独自一人。

  “大少爷,让大少夫人一起去吧。”

  “冬猎有不少官员的小姐夫人,大少夫人若是去的话,或许可以结识些朋友。”阿柒提着胆子,小心劝了句。

  月明荞想着,大美人自从完婚后就没出过门,若能出门认识朋友,想来也不会觉得那么无聊了。

  他点了点头,又看了眼窗外,

  这天还是冷,大美人若出门自己定得多照顾着才行。

  “阿柒,我先去找夫人了。”月明荞从藤椅上起身。

  近半个月相处,大美人已经没有从前那般抗拒自己,月明荞寻着有时间就会往自家夫人的住处跑。

  厅白幻刚看完信纸,耳廓就传来阵脚步声,他不慌不忙的将手里的信点燃,火焰燃烧起来,信纸不过须臾就成了灰烬。

  “夫人,我有好消息和你说。”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话语里噙着笑意。

  厅白幻安静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整理起书架。他有强迫症,今天打扫房间的丫鬟把书的位置打乱了。

  “过几日是冬猎,我带你去玩好不好?”月明荞想,若夫人明确拒绝,他便作罢。

  没想,大美人手微微一顿,转过身看着自己。这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虽然美人不能说话,但相处这些日子,月明荞已经聪明学会了察言观色。

  如果拒绝,就不会再回头,定会直接无视。

  “当今陛下亲自设宴,许多……”月明荞正解释,就见大美人张了张嘴,神色平静,“去。”

  他还什么都没说,大美人就简单明了答应了,果然是在郡王府闷坏。

  “好,我等会让阿柒去准备。”

  厅白幻颔首,又转过身去摆弄起书来。月明荞盯着他看了会,上前帮忙。

  两人隔着不远,厅白幻暼了一眼,发现这人把自己刚归类的书本又自己分工了一次。半点忙没帮上。

  他下意识攥住了少年的皓腕,与自己不同,这人的手温和带着暖意,他犹如被灼了一下,手心烫了起来。

  “别动。”厅白幻快速收回手。

  月明荞看着夫人的口型,随后点头。他视线下落在手腕,明明对方很冷,他却是觉得莫名高兴。

  “夫人,我不动。”他乖乖道,当真一动不动。

  这些日子相处,他对这人也有了新的了解,到底不知从前是真还是现在。

  若这人不生事,他自也懒得管。特别一些摸不着头脑的举动。

  厅白幻没再解释,直到整理完一排书架,回头见少年站在原地一直看着自己。

  不夹杂任何欲望,单纯直白的目光,厅白幻脑海里想到了自己曾养过的猫,一双眼睛明亮,歪着头,有些可爱。

  他很快挥散了这个念头,走上前一字一顿“回去。”

  这两个字月明荞太熟悉了,每次待的久一些,大美人就会说这个词。

  “那我我可以动了吗?”少年认真的问。

  “……”厅白幻没想月明荞会这么幼稚。最终无奈点头。

  见他点头,月明荞才放松下僵硬的身体。

  他眨了眨眼睛,甩了甩手笑着问,“夫人,我们一起用午膳好不好?”

  他直接忽视了刚才美人让他离开这件事,想能多留一会是一会。就快到用膳的时辰,总不能赶自己走吧。月明荞打着小算盘,大不了厚脸皮,拖着不走就是了。

  “不。”简明扼要的回答。

  月明荞选择了再一次忽视,他眼睛弯了弯柔声道:“你饿了吗?我叫人传膳。”

  “夫人若有想吃的,都可以告诉我。山珍海味,珠翠之珍,无论多难,只要你想要,我都给你找来好不好。”

  这完全哄女子的声音和话术,厅白幻听完脸色微变。这人还真是把自己当夫人了?当女子来宠?

  虽因为药物压制,他现在看来会更近于女子,可并不代表他当真是女子。

  月明荞正沉醉于自己刚才霸道的话,一时人有些飘。虽没谈过恋爱,但总是看过的,学着偶像剧那一套总不会差。

  结果,一睁眼就见自家夫人抿着抹冷笑看着自己,这目光直看得他发毛。

  大美人面容本就冷,如今又带着这不明所以的笑便更冷了。

  “……”偶像剧害人,月明荞讪笑,视线滑落见大美人扳动指节,一副下一秒就要揍人的架势。

  这难道就是家|暴现场?夫人怎么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7、冬猎

  月明荞后退了半步。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不就几句话吗?反响怎么这么热烈?

  “夫人……生气了吗?”

  肯定是霸总的打开方式太油腻,月明荞反思,“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刚说完,就见大美人走了过来,不由得滚了滚喉咙,身子又向后退了半步。

  “夫人,冷静。”

  冷静?厅白幻玩味的看向月明荞。

  随后淡定走上前,掠过这人,整理起了不久前被打乱的书架。

  这人是有些傻,厅白幻得出了个荒唐的结论。

  月明荞没再捣乱,还是留下吃过了午膳。

  由于他的厚脸皮,后面几日蹭饭就成了常事。就连平日睡觉会错过的早膳,他也硬着头皮起来,定要和着大美人用膳才行。

  几日下来,虽话说的少,但总归是好事。两人见面的次数变多了。

  ——

  冬猎设在皓山,是一处皇家专门豢养猎物的地盘,由兵部尚书派人看管。每年临近冬日的尾巴,就会开放三日。

  月明荞让阿柒备了些保暖的衣物,为了避免大美人受寒,又准备了护膝,软毯,银丝碳等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马车到皓山足足行驶了一个时辰,他和大美人一辆马车,虽是同乘,美人却是极少搭理自己。

  沉默了会,月明荞厚着脸坐了过去,“夫人,冷吗?”

  “……”厅白幻看了眼月明荞,又回过头去。

  “可我好冷。”

  “我们坐一起,就暖和了许多。”

  厅白幻已经习惯了这人找各种法子接近自己的伎俩,无论自己是否拒绝。

  他只得由着他。

  少年的体温很暖,离得近,他便能清晰感觉到。暖乎乎的带着一股淡香,会让人想主动靠近。

  “夫人,要我帮你暖手吗?”

  厅白幻挑眉看了他一眼,吐出了个“不”。

  这家伙真够缠人的,他压下心中胡乱思绪,眼神透过马车对面的小窗往外看,四处雪景,一路冷冷清清。

  逃命至缙国,算来将近有一个月。

  从传来的信中可以得知,不远的湘国,厅堂玉已登基成了新皇,二皇子势力被完全绞杀。

  厅堂玉一边传出他的死讯,一边又派出暗探前来探寻他的踪迹。

  果然没有尸身,厅堂玉的性子,就不会相信他死于那场暗杀。

  就这么想杀自己吗?厅白幻的眼神黯然下去,想到那温柔喊着自己七弟,又背地里暗下手发动宫变的新皇。

  “我看到围场了。”少年的声音倏而打断他的思绪。

  月明荞眼微挑,雪景不远,一路都竖着栅栏,向着围场内看去,数百成群的将士正在巡逻。

  马车随着一声马匹的嘶鸣停了下来,他起身拉开帘子,一跳下了马车。

  “我扶你。”月明荞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指节探向大美人的位置。

  然而什么都没等到,美人直接无视了他,独自下了马车。

  月明荞悻悻然收回手,抬眼望着这片雪景,马车停靠在围场的入口,除了他们,还能看见其他官家少爷。

  大概是身份的原因,月明荞刚下马车,就有好几人迎面走了过来,看来与原身年岁相近,十六七岁的样子。

  “见过郡王世子和世子妃。”几人目光微微打量起了这位世子妃,眼底除了惊艳也有不可察的鄙夷。

  世子妃出生百花楼,已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

  只是奈何郡王世子在场,几人表露的并不明显。

  月明荞隐约能察觉这似有似无的恶意,没想多待下去,“夫人,我们走吧。”

  他只会了眼离着不远的丫头。丫鬟马上明白,伸手来扶。大美人摇头,是拒绝的意思。

  美人似乎不喜欢被人靠近,无论自己还是同为女子的丫鬟。

  月明荞略微无奈,几人向着围场内走,过了会,眼前赫然出现了许多扎好的不同色号的帐篷,冬猎持续三日,官员子嗣的居住同样也会在此。

  “月风流。”隔着一段距离,月明荞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常盛一身军甲,有些笨重的蹦跳起来挥手,圆脸上的肉也跟着一抖一抖的。

  这是什么时候的绰号?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好吗,月明荞心虚的暼了眼美人,嘴角僵硬扯出一抹笑。

  “这……和我没什么关系,只是乱取的绰号。”

  厅白幻看着面前的人满脸心虚,有些紧张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

  正说着,常盛人已经快步小跑了过来,“我等你好久了,月风流。”他喘了口气,眼神一瞟看见了一袭红裙白袄,容貌惊人的厅白幻。

  女子肤色若雪,墨发如藻,一双眼睛仿若能噬人心魂。

  也有些时日没见了,月明荞大婚,他没去成,如今见了一面,竟有些陌生。

  好看是好看,但过于妖治,性子太冷。

  常盛凑到月明荞耳边,悄声问,“今天可来了许多官家小姐,你带她来做什么?”

  月明荞翻了个白眼,手肘一用力把人推了出去,“我来冬猎纯粹是为了玩。”

  “是吗?”常盛嘀咕了句,摸了摸下巴,倏而想起自家兄弟失忆的事。

  “奥,你失忆的事,没告诉郡王吧?”

  两人的谈话没避开谁的意思,厅白幻自然也听到了。

  他看了眼少年,微不可察皱了皱眉。

  月明荞摇头,“没。”

  常盛松了口气,又看了眼月明荞身边的厅白幻,想到这人并不会说话。

  “行吧,我带你们先去住处。”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帐篷,抿然一笑。

  这些帐篷的驻扎也有严格划分,其中皇家都统一在最前,明黄色的帐篷要更高级,规模也非其他帐篷能比。

  而除去皇家子嗣,剩余的则都是按官员品阶大小划分,一品官员藏红,二品官员藏蓝,三品则是藏青,再往下大多统一是白色。

  至于女眷,同官员享受相同的待遇,只是驻扎的地方隔了些距离,并不在一起。

  月明荞叮嘱了丫鬟,因着男女有别的传统观念没有和大美人同去。他没去,常盛一人觉得无趣,自然也没去。

  离着开宴还有一个时辰,两人结伴去猎场放置武器的库房逛了圈。

  这是个独立的帐篷,掀开帐帘,入目是数百不同材质,大小的弓箭。

  月明荞看得眼花缭乱,对于这些兵器,他也就见过,倒还是第一次碰。

  “这把弓不错吧,今年我准备用这把。”常盛手中拿起了一把长弓,闭眼尝试着瞄准。

  “一般吧。”月明荞看了眼,觉得有些笨重,也亏常盛能拿的动。

  他晃了眼,挑了一把轻便小巧的拿在手中。这把弓,精致,繁复,做的很好看。

  随手握了握,一股怪异感自心底生出,明明是第一次玩,竟觉得很熟悉。

  想来是原身留存的记忆所导致。

  “还说我呢,你拿的弓更一般吧。”常盛揶揄了句。

  “不过,依你的实力,也不用在意这些。”

  月明荞想起阿柒说的话来,他去年好像得了个倒数第一。不过今年来冬猎本就不是为了打猎,所以倒也不怎么在意。

  “就这把了,我看就挺好。”他笃定的握住,眼神自顾欣赏。

  他又随口问,“你去年冬猎是什么名次?”

  “第一啊。”

  “……”不是难兄难弟吗?怎么还得了个第一。

  沉默了会,常盛又开口,“我有件事特想问你。”

  “什么?”

  常盛笑了笑,半带犹豫的,“你和你家夫人奉命完婚,那是不是什么都做过了?”他觉得自己已问的够含蓄,毕竟这人失忆,他也不敢问的太过。

  月明荞回忆着,他和美人连手都没牵过,“你管太多了。”

  “你都这样说了,看来是没做什么。”

  “……”

  “我家夫人可能不喜欢我这样的。”

  常盛白了一眼,“你这模样,不应该啊。”虽不想承认,但论样貌身姿,皇家中月明荞绝对首当其冲。

  月明荞挑眉,“可能……我性子不行。”

  “我听过一句话”常盛突然凑过来,笑容猥琐,“撒娇的男人最好命。”

  不是撒娇的女人吗?男人也行?月明荞瞪了一眼常盛,转念一想,自己好像真没和大美人撒过娇,说不定真可以试试。

  月明荞握着弓,“走吧,我选好了。”

  常盛点了点头,两人出了军帐,逛了半个时辰后去到了设宴场。

  这几日的雪下的少,宴会设在了户外,两人到达时,已有许多人到了。宫女正在上着吃食,忙忙碌碌的身影穿梭。

  月明荞四处看了眼,眼底撞见熟悉的红,只是大美人身边怎么还多了个男子?

  “诶,那不是户部侍郎的儿子吗?”常盛嘀咕了句,兴致突然高了起来,“不是我说,在百花楼时,这家伙就屡次骚扰过你家夫人。”

  他话刚说完,就见月明荞疾步走了过去,拳头握成一团。

  “百花楼花魁,一个牌子,世子妃?”顾项嘴里混着酒气,揶揄笑道。

  “你说你嫁给那混蛋还不如从了我呢。”

  他打了个嗝,又断断续续,“至少我会宠你……也会爱你,让你舒服。你说……月明荞他妈的算什么?不过是个靠着郡王世子身份耍横的垃圾。”

  厅白幻仿若未闻,指节细细摩挲着茶水杯。

  见这人连搭理都不愿搭理,顾项顿时更气,醉醺醺的往前走,把手里的酒壶直接砸了过去,酒水撒落而逝,“你他妈不就一个百花楼的烂货吗?不知道被多少人玩腻了的货色,还真一位嫁给了月明荞那混小子,就成了世子妃?”

  “你也就只能配月明荞那样的人了。”

  借着酒劲,顾项话语声渐大,“你不就一妓……”

  话还没说完,顾项腰后猛然一个受力,直接栽倒噗通跪了下去。“谁?!!”他怒喊。

  转头间见郡王世子红了眼睛,一副怒不可遏,要杀人的模样。

  “我是你爹!”

8、撒娇

  顾项心底一惊,酒醒了一半。还没说话,就见这人俯下身一拳揍了上来。

  月明荞眼眶通红,和发疯似的,把人揍倒后,直接骑在顾项身上打了起来。

  这一闹出动静,周围的人顿时全看了过来,厅白幻有些意外的微挑眉梢。

  没想这人会为自己揍人。

  “嘴贱是吧!”月明荞一通乱打,指节彻底红了起来。“我郡王世子,我就是仗势欺人!不服,你有本事就来干我!”

  常盛一个机灵,忙冲上来拉人,“别打了,这皇家场地,若是传到陛下耳中,会惹麻烦的。”

  常盛刚拉住,就被月明荞手肘用力撞了出去,顿时踉跄连退了好几步。这人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的?

  月明荞打的用力,顾项直接嚎了起来,牙也掉了两颗,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再有下次,看我不把你舌头给拔了!”气鼓鼓的,月明荞喘着气松开了手里攥着的衣襟。

  顾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鼻梁也歪了,又痛又恨的盯着月明荞,却是半个字不敢往外蹦。

  他也就借着酒劲耍耍性子,如今真和郡王世子撞上,气霎时就焉了下来。他的父亲也就二品官员,公然与郡王世子对抗,结仇,本就是以下犯上,大为不敬。

  只是为了个女子。顾项想不明白,一个百花楼的女子而已,依月明荞风流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这么在乎。

  常盛伸手把月明荞拉了起来,又看了眼地上肿成猪头的男子,“还不快滚!”

  顾项咬牙切齿,撑着地爬了起来,最终看了眼两人,心中憋着口气甩手冲进了人群。

  过来凑热闹的人不少,常盛擦了擦额间冷汗,“散了,都回去。”

  这事闹成这样,肯定要传回陛下的耳朵里了。公然在皇家场地动手打架,这可不是小罪。也就这位爷敢这么冲了,看来失忆了,性子还是有所保留的。

  月明荞侧眼看着大美人,见美人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他松开手,垂眸才发现染了些血。也不知是谁的血。

  夫人是担心自己吗?

  月明荞气消了些,迈步走了过去,身子半蹲,“夫人,不必担心,我没事。”

  他粗糙的在衣物上擦了擦血迹,没想大美人伸手攥住了自己的手。

  美人的手凉的刺骨,他身子打了个寒颤。目光落在美人的白皙的手上,修长的手指,干净的指甲,手背透着藏青色脉络。

  明明很冷,却又不想挣脱。

  他突然想起常盛说过的话来,撒娇的男人最好命。月明荞润了润嗓子,声音软了下来,“夫人,我好疼~”

  “……”厅白幻握着的手一僵,心慢了半拍。

  他抬眸看向面前的少年,黑耀石般的瞳孔,泛着些许红。可能是刚才动怒造成的,但又更像是哭过留下的痕迹。

  少年的手,染的是别人的血,倒没有受伤。这所谓的疼,恐怕也不是真疼。他想起自己养过的那只猫来。

  打架时颇狠,明明是占了上风,也打赢了。结果一回头就卖起惨来,好像输了一般。

  这人性子怎么和那只猫一样。

  他松开手,嘴角微挑,看着这人,揉了揉他的发顶。

  墨色长发,透过指缝,暖洋洋的。厅白幻莫名觉得有趣。

  手下的人出乎意料的蹭了蹭,长长的眼睫眨了眨,露出和煦的笑来,“夫人真好。”

  看来常盛的话还是有用的,月明荞想。

  在旁的常盛,“……”

  “宴会要开始了,月风流你走不走?”不远火炬已经点燃,男女的席位并不在同处。

  厅白幻收回手,手指比了比走的姿势,“回去。”

  月明荞一时受宠若惊,夫人好像对自己温和不少。果然撒娇的男人好命,他脑海瞬时计划了一大堆撒娇方式。

  “那我先走了。”他挥了挥手。

  常盛摇头,有些快不认识自家兄弟了。撒娇本是无意一提,结果这人做的有模有样。若放从前,他根本想都不敢想。

  两人回了该回的位置,月明荞离着王座不远,常盛是一品官员之子,与自己并不在同席。

  坐了会,数干身着金甲,威风赫赫的将士手持长矛跑了上来,将士分列两排,身姿站得笔直。

  “陛下驾到——”随着道尖细的声音看去,月明荞见着了这位皇帝。

  年岁过百,身姿有些臃肿,细长的眼眸,塌陷的鼻,还有张蓄了胡子的嘴。男子身穿明黄长袍,头戴冕旒,一身富贵之像。

  他的身边跟着位紫衣长衫的太监,身后又有数十宫女踏着小步。

  众人齐齐起身跪拜而下,月明荞也跟着学了学样子,齐声道:“参见陛下。”

  萧幕抬眸,寻着四周看了一圈。直到被搀扶着坐在了王位上,才挥手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声势浩荡,久而渐衰。

  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月明荞挺直腰板坐在了软垫上,他还是第一次体会这些制度,倒和电视剧演的差不多。

  “月明荞”

  月明荞抬头,见高位之上的男子正看向自己,顿时心停了半拍。

  萧幕语气慵懒,“你为何要重伤户部侍郎之子啊?”

  原来是兴师问罪,月明荞合手行了一礼,“回禀陛下,他对我家夫人出言不逊在先,我自要教训。”

  萧幕细长的眸子微微打量,突然笑了起来,“夫人?嗯,你倒是会护人了。”

  “我这婚事赐的不错。”

  他弯了弯手指,让人坐下。抬眸看了眼女座席,曹公公小步上来嘀咕了两句,萧幕才从女子中寻到了那位被自己赐婚的女子。

  他看过去,对方也正看向自己,萧幕从那双美眸中瞧出了丝熟悉的感觉,总觉得似曾相识,但又实在想不起来。

  他收回目光,抿了口酒,“开宴吧。”

  曹公公向前踏出一步,拉长嗓子喊,“开——”

  鼓声密密麻麻敲响,号声长鸣,随即一大批婀娜多姿的舞女,身着华服,纷踏而来,她们在雪地伴随着乐声起舞。

  在场的人开始互相敬酒,吃肉,月明荞学着样子,也敬了几杯,只是他酒品实在不好,喝了两杯就再也喝不动了。

  开宴持续了一个半时辰,吃好、喝好后,便也拉开了冬猎的序幕。

  曹公公宣了次比赛规则,胜负依照猎物数量多少判定,围猎时间持续两日,规定时间未返视作弃权。

  免死御令只有一块,来的却有数百的世家公子,争夺难免激烈。

  比赛开始的锣鼓刚敲响,就有数十的人纷纷驾马离去,进到围场深处。

  月明荞脸红了一圈,也跟着离开了宴席。扑面而来的冷空气,让他清醒不少,酒气消了大半。

  “走吧。”常盛拿着长弓走了过来。

  “今日,你有见过我二弟吗?”月明荞边走边问,他来此有近半的缘由是为了见一见这位传闻中温润如玉的二弟。

  但今日待了这么久,他还问了阿柒,也是没见到人。

  “你二弟?我听父亲说,他近日都待在皇宫纠正史书。今年好像没来。”

  “这样啊。”

  常盛还觉得奇怪,补充道:“他从前都会来,也不知为何今年缺席了。”

  郡王府整整一个月没有回来。这次的冬猎同样不在,就连自己大婚也未曾到场。

  月明荞总觉得有些怪。

  两人谈着话,常盛已经牵过了一匹马。

  “先上马。”他说着一跃跳上了马身,勒住了缰绳。

  月明荞看了眼阿柒牵过来的马,他从前没骑过,这还是第一次。完全靠得是原身的肌肉记忆,跃马而上。

  竟也出乎意料的顺利。

  “我们先往深处走吧,等会我带带你。”

  月明荞从这话里感受到了一股自信,他点了点头,笑道,“行啊,大佬求带。”

  大佬?似乎是个好词,常盛得意一挥鞭跑了出去,月明荞紧随其后。

  两人身后还跟着几个骑马提箭筒的男仆。差不多到这个时辰,该出发的人都离开了宴席。

  皓山的猎场,四处种植着松柏树,进入到猎场深处后,周围也静了下来。这围场建的大,虽参赛的人不少,但两人几乎没撞见其他世家公子。

  骑着马瞎晃了一圈,月明荞看见了只梅花鹿,常盛已经拔了箭,拉弓射了出去。

  箭如破竹,穿风而过。鹿的反应极快,后腿用力一跃竟躲了过去。

  这鹿抖了抖耳朵,一双圆润的眼睛寻着人的方向看了过来,也没要走的意思。

  “这鹿不会是个傻子吧?”常盛嘀咕了句,又拉开弓射了一箭。

  鹿一蹬腿,第二次躲了过去。

  月明荞莫名想笑,“我看是它觉得你傻。”

  他拉开弓,不慌不忙取出一支长箭,闭眼瞄准。存在原身肌肉的记忆分外熟悉,月明荞指节动了动,突然冒来一句,“我总觉得,我能射中。”

  这几乎是心底刻下的,在反复告诉自己,你就是能射中。

  常盛耸了耸肩收回弓,“不是我打击你,就说去年冬猎,那坡脚的野鸡还是你捡的,前几年更不用说。”

  正说着,那鹿突然穿梭起来,速度极快,像是要跑,“你若是能射中,我当场给你磕个响头,以后你就是我爹行吧。”

  “行啊。”月明荞笑道。

  话音刚落,一支长箭就擦着常盛的耳廓射了出去。

9、兔子

  风声鼓动,箭破开风,声响擦着耳边。

  常盛心陡然一惊,咽了咽喉咙,伸手摸着耳廓,“月风流!你刺杀呢。”

  “你可以改个称呼了。”少年眼底噙着笑,柔软的墨色长发随着风吹拂鼓动,那面容如皎月,白皙如玉。

  月明荞生的好看,常盛一直都知道。只是今日透过这纯粹的笑,他心底总觉得,这人和从前不同。

  太过干净,就如这雪色,不容半分杂质。

  常盛收敛心绪,勒着马绳调转了个方向,原本还蹦跶的梅花鹿,现在正侧躺着,腰身中了一只长箭。

  真射中了?不应该啊。常盛记得,一年前冬猎,这家伙连拉弓都费力。

  “我勉强认下你这个儿子。”月明荞玩笑道,一跃跳下马,去瞧了瞧自己打下的成果。

  并非错觉,身体的本能很明确的告诉了他,可以射中。若当真是原身存在的肌肉记忆,那只有一种可能,这人在隐藏实力。

  “这肯定是个意外。”常盛道,他不怎么相信月明荞能中。

  月明荞挑眉笑笑,走了上去,“其实就算我愿意,我家夫人也可能不想认下你。”

  常盛嘴角抽搐,这家伙说的话实在有些欠揍。

  “走吧。”

  月明荞上马,常盛又看了眼那箭,还是不服。“等会,我们再比。”

  两人驾马向丛林深处去,期间又遇到了野鸡和狼。第一次能中可能是意外,但结连二三次全都命中。

  就不可能是碰巧了。

  常盛态度微变,满脸疑云,不可置信。月明荞如今的箭术并不输自己,可想来自己练箭多年,这人怎么一年就赶了上来,实在匪夷所思。

  “你什么时候背着我练箭了?”

  这事得问原身,月明荞道:“天赋吧,我突然参透了。”

  天赋?练了七年骑射的常盛一脸苦色。若真是天赋,未免太变态了。这家伙怎么自掉了水,一切都变得不合理起来?

  “有只兔子。”月明荞看向某处树桩后,眼睛聚焦。

  离着不远,蹲着一只与雪景相融的小兔子。常盛扭头看了眼,见月明荞眼睛像在放光。

  “怎么?想吃兔肉了。”

  “我觉得我家夫人会喜欢。”月明荞举手拉了弓,箭顺势而发,将兔子的毛扎进了雪地,又未曾伤到它半毫。

  这箭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常盛不得不服。

  月明荞将兔子抱在怀中,捋了捋兔耳朵。

  这么可爱,大美人肯定会喜欢。

  出来了半天,也不知道大美人现在怎样。月明荞皱了皱眉,看了眼身后,突然想折返而归。

  常盛上前也搙了把兔子毛,一眼看透了月明荞心思,声音轻道:“行了,就两日,打猎吧。”

  月明荞扭过头来,伸手轻攥住了常盛的手腕,“别碰,我的。”

  裹挟着暖意的掌心,常盛手顿了顿。“好,不碰。”少年的手一松,温暖的气息也悄然而逝,常盛抿了抿唇,莫名有些空。

  ——

  不远处的住行帐篷,厅白幻正倚靠在银丝碳炉旁,手指轻松翻阅著书页。屋内暖意充斥,跟来的丫鬟正在沏茶。

  帐篷外传来道脚步声,一位女子掀开了帐帘,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听到动静的丫鬟回过头,见女子一身穿着并非郡王府的人,“你是谁?”

  女子抬眸对视,面色平和,却是不答。

  厅白幻合上了书,看了过来。女子含笑颔首打过招呼,“七殿下。”

  丫鬟皱了皱眉,刚上前,就被捂住了嘴,胸口顿时蔓延出一朵血红的玫瑰。

  碧罗取下手中的短刃,迈步走了过去,单膝而跪,“七殿下,近来可好?”

  厅白幻脸色平静,看着不远已经失去鲜活生命的尸体,竟突然了无情绪的开口,“你已经可以擅作主张随意取他人性命了。”

  碧罗头微垂,“是碧罗大胆了。”

  “碧罗只是见着七殿下如今模样,心生愤恨。”

  堂堂湘国七皇子,如今却落到这般地步,身中剧毒,装扮女子,嫁入他国,更在宴会之上受人折辱,碧罗不能忍,内心憋着口恶气。

  “你来做什么?”厅白幻拿起怀里的暖玉握在手心玩弄。

  “七殿下,我们找到了治疗“秘骆之蛊”的法子。”

  碧罗寻着男子看去,也是因这蛊毒,当今七皇子才会变成这般模样,形同女子,武功尽失。

  “说下去。”厅白幻似乎没多大惊喜,语气听不出情绪。

  “饮血。殿下只需在四十九日内连续每日饮用人血,此蛊便了消除。”

  厅白幻拢眉,这法子倒是新奇。

  碧罗又道:“七殿下,人血的事碧罗会命人办好。只是……治疗此蛊,过程会十分痛苦,七殿下需要有些准备。”

  厅白幻无趣应了声,毫不在意碧罗口中所说。毕竟秘骆之蛊刚种下的那七日,万虫蚕食百骸,他也活了下来。

  女子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厅白幻,“还有什么事?”

  “七殿下,我想留在你身边。”碧罗道出了来时的目的。也是这个原因,她才会在入帐后毫不犹豫杀了那名丫鬟。

  自从取得联系后,她就不放心这位殿下一人,如今的殿下身边必须有人护着才行。

  厅白幻大概猜到了碧罗的心思,算是应允,“把尸体处理了。”

  ——

  树林中传来一声振聋怒吼,马匹摔落在地,常盛一骨碌爬了起来,身子一滚取了支箭射了出去。

  这围场今年破天荒豢养了灰熊,力大无比,站起来足足两米多高,还跑的极快。箭身划出刺在了熊的大腿上,痛意瞬间激怒了灰熊,朝着人的方向跑了过来。

  “常盛,低头。”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常盛一缩脖子伏下身。

  月明荞拉弓,两只长箭相缠,飞了出去。灰熊被伤了眼睛,一时没有方向。两人默契的同时又补了一箭,直到这熊轰然倒地。

  常盛惊了一身汗,长松了口气,“可以啊,今天算我欠你的。”

  围猎的日子,两人多了许多默契,收获颇丰。月明荞实在有些累了,腰身酸软直接四仰八叉躺在了雪地上。

  “时辰差不多了吧?”

  常盛估摸着算了算,点头,“可以回去了。”

  月明荞闭眼,想着那只兔子,也不知自家夫人会不会喜欢。常盛迈步过来,伸出手,“地上冷,别着凉了。”

  月明荞躺了会才探出手,一把抓住。明明是寒雪日,这人的手却出乎意料的暖,常盛觉得自己的担忧明显多余,这家伙可不像会受凉的样子。

  打下的猎物会插上相应符号的旗子,不久后兵部便会派人过来处理。两人没停留,驾马折返。

  月明荞怀里抱着兔子,小心揉了揉。雪色披肩,墨发如瀑,少年容貌俊秀,嘴角抿着浅笑。而那只兔子也十分乖巧,脑袋埋在少年怀里,耳朵抖了抖。

  这一幕莫名温和。常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攥着马绳的手微紧。

  两人驾马一个时辰回到了扎营的地盘,阿柒早早等候在此,见到熟悉面孔就小跑了上来。

  “大少爷,常少爷。”

  月明荞利落的下马,寻着阿柒问,“我家夫人呢?”

  阿柒笑着牵过马绳,“应当在帐内,大少爷要去吗?”

  男女不同帐,月明荞有些踌躇。常盛猜出了他的心思,攀过手,“我就搞不懂了,月明荞。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这些的?”

  “串门而已,正好我看上了柳家一位姑娘,想去看看。”常盛说完就把弓丢给了随从,向着帐营的方向走。

  月明荞没再犹豫,抱着兔子也跟了过去。

  帐营布置的都相差不多,今日有些小雪,官家夫人小姐很少有人在外晃悠。常盛走到半路去见了那位柳姑娘,月明荞便寻着守营的士兵问了句,很快找到了大美人的住处。

  捋了捋兔子毛,月明荞掀开帐帘弯腰进了帐。炉火的暖意扑面而来,隐约的月明荞还嗅见了一股甜腥。

  大美人身穿红裙盖着一层薄毯,乌发随意披撒,狭长妖治的瞳孔静静看了过来。两人对视顷刻,月明荞有些不知所措。

  眨了眨眼,抿唇,“夫人。”

  他放下帐帘,走了过去。“我好想你。”

  厅白幻看着这人来到身前,半蹲着俯下身,小手拽着自己的衣角。墨发长倾,他能看到少年的发漩。

  “我……带了礼物。”

  目光微移,厅白幻见少年怀里抱着一只兔子。

  月明荞小心将兔子递了过去,“这是我为你猎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少年目光透着些许紧张,卷翘的睫毛微颤。指节蜷缩着,捧着兔子没收回去。

  一只白色的兔子。这人打猎,竟还为自己猎了只兔子?这行为莫名好笑,又有些乖巧。

  厅白幻仔细看着月明荞,失忆让这人完全成为了另外一种样子。

  他伸出手,从月明荞手里接了过去,顺势摸了摸兔子毛发。

  月明荞手心一空,见美人喜欢,顿时松了口气。美人抚摸着兔子,动作亲柔,月明荞想起不久前,美人也如此摸过自己的头。

  又柔又暖,很舒服。

  撒娇也不知还管不管用,他扯了扯美人的裙摆,瞳孔纯粹干净,语气慢悠悠的,带着些许紧张,“夫人……我也要。”

10、摸摸

  厅白幻摸兔子的手僵在原地,深邃的眼睛看向少年。

  月明荞紧张的抿了抿唇,在大美人的注视下,脸烧了起来。白皙脸颊浮现出绯红,逐渐蔓延到了耳廓。

  他突然有些后悔起来,是不是做过头了。男子对女子撒娇,实属有些奇怪。

  月明荞手指不安的攥了攥,躲开了美人的目光。

  正想起身,没想头顶就覆来了大美人的手,掌心虽有些寒,动作却是轻轻的,慢慢的,揉了揉。

  月明荞头垂了下去,没再想离开。

  厅白幻眼尾轻挑,手指绕过发丝,揉了揉少年的发顶,而后慢悠悠的似有似无,触碰着那还在泛红的耳尖。少年皮肤带着灼热,微微有些烫。

  他眼底多了几分趣味,手指靠了过去,大概这个动作太突然,少年身子打了个颤,仰起头来。

  月明荞摸了摸耳尖,手缩成一团,:“夫人,这里不可以碰。”

  也不知是不是原身的原因,这耳朵感知过分清晰了。

  被轻轻一碰就又痒又麻,而且大美人的手还冷,感觉就更明显了。

  厅白幻抬眉,疑惑,张了张唇瓣,“不能碰?”他的指节没有停下,探去轻轻捏了捏少年耳垂。

  月明荞指节发抖,攥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不行。”

  厅白幻盯着那耳垂看了会,终于点了点头答应。月明荞松开手,耳朵还是很烫。

  他捂住耳廓,站起身来那红才稍微褪去。

  “夫人,我好饿。我们一起用膳好吗?”在围猎场待了两日,不是喝雪水就是吃干粮,他胃生的挑剔,几乎都没怎么吃过东西。

  如此,现在肚子已经很饿了。

  厅白幻摸着怀里的兔子,手心还在回味少年皮肤的灼意。他倒并不饿,但还是答应了。

  见大美人点头,月明荞抿唇笑了笑。

  “我去吩咐。”他说着往外走,掀开帐帘的同时撞见了刚回来的碧罗。

  两人打了个照面,碧罗规矩行了礼,目光带着打探的意味,这位传闻中的郡王世子,风流不羁,不入流的传闻倒是不少。

  若说七殿下今日残局,这人算得上是莫大“功臣”。

  “大少爷。”碧罗手腕藏着一柄匕首,要取这人性命并不难。

  月明荞并没察觉,掰着手指吩咐了些吃食。

  碧罗应声,手里的匕首在须臾后收了回去。因为她清晰的见到那位七殿下摇了头。

  等着碧罗离开后,月明荞便寻着大美人不远的位置坐了下来。一边看着大美人撸兔子,顺带一边烤火。

  “夫人,这几日你有没有想我啊。”他慢吞吞的找话说,扭头看大美人只是静静摸着兔子。

  美人似乎是很钟意这只兔子。果然常人都会喜欢毛绒绒的东西。他竟有些醋这只兔子了。

  “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月明荞来了兴趣,伸出食指戳了戳兔耳朵。

  “小白?还是白雪。”

  厅白幻蹙眉,少年显然并不在行于此。

  “我是在大雪天猎到它的,还是白雪吧。”温柔好听,月明荞很喜欢这个名字。

  厅白幻无奈点头。白雪似乎比小白要好许多。

  两人用过膳食后,已快入暮。算来时辰冬猎的人也差不多都回来了。

  若以去年冬猎常盛夺冠来看,他今年也有很大的成分能与之一较高下。

  对于这场冬猎,月明荞在意的是那块保命御令,郡王府身在皇家,多一块陛下亲赐的令牌护身,无疑是件好事。

  月明荞出帐回去换了身衣物后,与常盛刚好碰面。

  月明荞,“你与那柳姑娘怎么样了?”

  常盛仰着脑门,面露苦色,“我原以为这柳姑娘是少见的美色,结果仔细看了看,她脸留了块疤,并不好看。”

  月明荞停了下来,别过脸仔细看着常盛。少年的脸在眼前放大,肌肤白皙毫无瑕疵。常盛身子后仰,手攥成了一团,支支吾吾,“你……你干嘛?”

  “看看你俊不俊。”少年收回目光,两人距离拉开。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常盛摸着自己的脸,“看这个做什么?”

  “你既想找个美人,自己条件总不能太差吧。”

  原来是在揶揄自己,常盛本想反驳,又觉得月明荞说的有理,鬼使神差的又问,“那你觉得我长相如何?”

  “还行吧,就是有点发胖。”这话月明荞说的中肯,常盛到底是富家之子,姿色属实差不到哪去,一定要说的话就是胖了些。

  常盛奥了声,埋着头没再搭话。两人走了半盏茶时间到达场地,并列成排的火炬燃烧,已聚集不少世家公子。

  将士正在搬送猎物,按照插上的旗子点数。

  月明荞寻着四周看了一圈,“陛下今日还来吗?”

  常盛摇头,“这事说不准,就说去年,陛下也只在冬猎开宴出现……”

  正说着,常盛突然转了口,“陛下来了。”

  “……”这难道就是说曹操曹操到?

  也不知这皇帝哪儿冒出来的,曹公公扯开嗓门喊了起来,陛下驾到——。

  这一声的效果显著,众人不由分说齐齐跪下行礼。

  萧幕道:“都平生吧。”

  “今年冬猎如何?”萧幕问了兵部尚书柳才。

  “回禀陛下,收获颇丰,已经清点完毕。”

  萧幕点头,今年闲来无聊,他便也想来看看这场冬猎人选如何。

  “宣读吧。”

  柳才拿来刚清点记录下的卷轴,眉骨微蹙。前三甲中,有个从来没出现过,也不该出现的名字。

  他正声看向人群,“此次冬猎,各家猎取总数已清点完毕。获得前三甲的,分别为,兵部尚书之子柳成林,常国公之子常盛,以及郡王之子月明荞。”

  月明荞这名字声音刚落,在场唏嘘商讨之声就突然大了起来。去年只抓了只野鸡,今年却能进前三甲,实在让人惊讶和怀疑。

  柳才继续念了下去,“三甲中,郡王世子月明荞夺得首甲,总猎杀数七十四。”

  和去年相比,这个总量已经赶超。

  萧幕眼睛流转,看向了不远处的少年。他问柳才,“可有作假?”

  “回禀陛下,冬猎中,每个人配的箭都是不同的。我们也会派出大量将士跟随,几乎没有这个可能。”

  萧幕摆了摆手,让曹公公处理御令之事。末了,他又道:“让那小子过来见我。”

  曹公公颔首,领着几人小步走了过去。

  四周还在议论,常盛拍着月明荞的肩,“恭喜啊,这冬猎结束,你也算扬名了。”

  去年倒数,今年夺首,不知会传成什么花样。月明荞隐约觉得惹了个麻烦,也正如他猜测的。

  接下御令后,曹公公领着他去见了陛下。

  月明荞只得走一步看一步,行完礼后,这位陛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弓。

  萧幕指了指远处的火炬,语气平静,“试试。”

  这是不信自己?向来帝王性情多变,思量众多。月明荞拉开弓时,突然明白了些。

  直到箭擦过幽深的黑夜,一股脑扎进了那火炬中,转瞬燃烧起来。

  脑子原本的不解,都明晰起来。

  为什么原身要隐藏实力,只因这是皇宫,这是皇室,他又是郡王之子。

  若他生性玩闹,一辈子碌碌无为,自然不会引来这位陛下的注目。

  可现在,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刚才的一箭,这次的夺首。

  陛下都会认为自己曾经刻意隐瞒,心有所谋。

  萧幕看着火炬着火的箭,意味不明的笑了几声,伸手拍了拍月明荞的肩膀,“是我小瞧了你,果然箭术了得。”

  这话不像夸人,月明荞直接理解成了其他意思。

  他敛下心绪镇定回话,“谢陛下夸赞。”

  月明荞能感觉到有视线在停留揣摩自己,过了顷刻,直到这位陛下离开,那感觉才彻底消失。

  他抬起头,见那位陛下在曹公公的搀扶下,背影渐渐隐没在黑暗中。

  一时脑海思绪万千,原身所做所为,又或那些传闻,会不会都是刻意造出来的?

  月明荞寻了个地方坐着,想到头疼。

  直到没多久常盛走了过来。

  “怎么,得了御令还不高兴?”

  他拿出一个酒囊,丢在了少年怀里,“喝点呗,这是御赐的奶酒,我专门拿了来给你尝尝。”

  月明荞回过神徒手拔开酒塞,鼻尖嗅了嗅,确实一股奶味。他伸舌舔了口,还算称心意。

  算了,想太多也是麻烦。自己也就五年,没什么好怕的。

  两人坐在一起,常盛没话找话说,“我觉得自从你掉那冰湖里后,就变了个人。”

  能不变吗?月明荞猛的灌了一口,他又不是原身。

  “你性子变了,说话也变了,还变……厉害了些。”常盛摸着下颚,那箭术够让人吃惊的。

  少年因酒气脸颊浮红,像上了层淡淡的胭脂,在火光的映衬下,美得夺目。

  月明荞笑着问,“那你讨厌这样的我吗?”

  毕竟他与原身,除了一副壳子,是完全不同的人,也亏这人没怀疑。

  常盛摇头,“不讨厌。”

  “那就行。”

  两人没再说话,望着天看了会,黑夜深邃,火光摇曳,天空又下起了小雪。

  雪瓣落在鼻尖,带来凉意。

  月明荞撑着地,一口一口的喝着奶酒,直到头脑晕乎乎的,满喉咙的酒气。

  有些困倦的同时,他突然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事。系统给了他五年寿命,而五年后,郡王府满门屠戮,死的不止自己,其中还包括了大美人。

  他的夫人会死,月明荞迷迷糊糊确定了这件事,霎时难过起来,竟哭出声来。

  “她……也会死……”

  常盛听见声音回头,就见少年脸色熏红,裹着酒气,委屈的眼泪一个劲往外窜。

11、醉酒

  月明荞揉着泛红的眼睛,眼泪被擦了一脸,睫毛一个劲的发抖,本就熏红的脸,现在又因哽咽更红了些,“她……她会死……”

  常盛没见过这人如此模样,一时手足无措,“你……怎么哭了!”他要怀疑人生了,这还是他认识的月明荞吗?

  “你这酒力,我就不该给你喝酒。”

  他伸手去拿少年手里空荡荡的酒囊,凑近时,一股奶酒香甜扑鼻而来。常盛缩回脖子,拿着酒囊丢了出去。

  少年摇摇摆摆的撑着地爬起来,哽咽着止住哭声,他环顾黑夜四周。

  “我……忘记了件很重要的事。”

  常盛站起来扶住月明荞的肩,“你到底在嘀咕什么?”

  “郡王府都会出事……我不想她死……”

  这到底在说什么?常盛搀扶着月明荞,“我送你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月明荞头耷垂,脚步晃晃悠悠,“国公府,国公府也会出事……”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常盛并不打算和一个喝醉酒的人争论什么,半推半扶往帐营走,少年肩膀单薄,身子很轻。

  那股淡香和奶酒混在一起,莫名好闻。

  常盛忍不住靠近嗅了嗅,又打了个哆嗦。他是越发搞不懂自己在做什么了。

  他甩了甩头,想来自己也有些醉。

  将人送到帐营,帐内守着的阿柒小跑了过来。“常少爷。”

  “他喝醉了,让他睡一觉。”常盛叮嘱,又看了眼月明荞,这人迷迷糊糊的眼眸半阖,莹润的唇瓣一张一合的。

  似乎还在嘀咕刚才的话。

  “月明荞,睡醒就好了。”他把人交托出去,直到少年躺下才离开。

  月明荞只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少年两眼朦胧撑着床坐起环顾四周,“我……夫人呢?”他看向正在烧碳火的阿柒问。

  语气不紧不慢,声音带着些许疑惑。

  阿柒没想大少爷又醒了过来,看这样子明显酒还未醒,“大少夫人在帐内,应当是休息了。”

  这时辰算来是子时,大多人都该睡下了。

  “我得去找她。”月明荞推开被褥,鞋也没穿就踩在了地上。

  一双白皙,光滑,好看的足踝裸|露在外。

  大概地面太凉,他皱了皱眉,小声叹了口气。

  阿柒匆匆跑了过来,有些没办法。“大少爷,地上太凉了,还是上床吧。”

  月明荞眼看着帐帘,小步向前走。

  “我做错了事……”他嘀咕了句,脑子里浮现大美人的脸。“我得去找夫人……”

  阿柒只得跟了上去,手里匆匆拿上月明荞的鞋。“大少爷,雪地凉,把鞋穿好。”

  帐帘拉开的瞬间,一股寒冷的风吹拂在脸上。月明荞脑子似乎稍微清醒了些,但还是一步一步往外走。

  阿柒争执不过,捧着鞋干着急。

  两人绕过雪地,走了半盏茶时间。月明荞虽喝得多,但路却记得格外熟悉。守在外围的将士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并没有拦人。

  “大少爷”阿柒手里还拿着鞋,耳边传来声响。

  这时帐帘从内拉开,碧罗看着两人像个木桩站着,一个赤脚满身酒味,一个捧着双白靴。

  她是听见了动静出来看看,没想会撞到这场景。

  “夫人……”月明荞揉了揉眼睛,一把推开了碧罗,向帐篷里走。

  碧罗蹙眉,两人也跟了进去。

  厅白幻还没睡,手里拿着根草在逗兔子。转眼就见少年赤足跑了进来,他目光落在那双冻得发红的足上,随后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夫人……”少年语气带着哭音,眼尾的红灼人,一头漂亮如瀑的发丝随意的披撒在身前。

  “我错了……”他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只有目光落在大美人的脸上。

  “?”

  厅白幻慢慢走了过去,探出指腹擦了擦他的眼尾,烫的灼人,还有些粘,看来是真的哭过。

  凑近的瞬间,他还闻到了一股酒味。再结合少年的状态,厅白幻就猜到这人是喝多了。

  阿柒手里拿着白靴小心走了上来,“大少夫人,大少爷不知怎么的,一直吵着想见你。刚刚我没劝住,他就赤脚跑了出来。”

  他将白靴放下,又抿唇补充了句,“大少夫人,今晚还是留下他吧,大少爷也只会听你的话了。”

  阿柒其实担心,就算拉着大少爷回了帐,这人又得跑出来。既然吵着要来,大少爷自然是愿意留下的。故此他才提了几句。

  况且两人夫妻,留一夜也合情合理。

  碧罗想说什么,就见七殿下挥了挥手。她只得点头应允退了下去。

  “大少爷就拜托大少夫人了。”

  阿柒见大少夫人有留人的意思,便没再多待。

  两人离开后,帐篷霎时静了下来。

  厅白幻看向少年,见他还在嘀咕着话,“夫人……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厅白幻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你嫁给我……会死的。”说到这个死字,少年语气又徒添了几分可怜意味。

  “可我不想你死……难受。”他指了指胸口,眉头皱着,眼眶红了几分。

  原来这人喝醉是这样的吗?和小孩一样,还爱哭。

  “为什么会死?”他饶有兴趣的问,也没管这人是否当真喝醉,醒来后会不会记事。

  大概没想到大美人会开口说话,少年眨了眨眼。“因为,我会死。”

  “你会死?”厅白幻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挑弄他的发丝,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这人喝醉了胡话倒是不少,他死不死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你若是死,应当是我杀了才对。”

  他想到不久前少年另一副模样,虽这人失忆性情和从前大为不同。但存在过的事,厅白幻却记得尤为清晰。

  这人对自己做过什么,他全都记得。而且记得格外牢。

  “穿鞋吧。”厅白幻语气冷了些,这话少年犹豫了会,懵懂的点了头。

  他没有穿鞋,径直小跑到了床边坐下,手里抱着被子。

  “?”

  “夫人,穿鞋。”月明荞乖巧晃了晃冻伤的足,一脸天真的看着大美人。

  这意思表达的很明确,只是这人眼底纯粹干净,很难让人讨厌。

  “你要我帮你穿?”厅白幻有些意外,他还从未替别人穿过鞋。

  月明荞犹豫的收回腿,“不是这个意思吗?”他觉得有些冷,拢了拢怀里的被褥,把自己包成球。

  两人对视顷刻,厅白幻鬼使神差的拿了白靴走过去。月明荞伸出脚晃悠,被这人抓个正着。

  厅白幻单膝而跪,攥着他的脚踝。

  近乎冷的刺骨,他手心微微用力,替这人穿上白袜,没想月明荞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脚踢在他胸口前。

  “……”

  “不想穿?”他放下白靴,眼帘微挑,而后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年。狭长幽深的瞳眸看不出情绪。

  少年点头,缩回腿脚。

  厅白幻伸手钳住了这人下巴,指腹摩挲着,看着那双醉意的眼睛,“真奇怪,我并不讨厌失忆的你。”

  若是没有失忆,他想自己一定会杀了这人。又或者有一天,这人突然想起了所有。

  “夫人,我困了。”他仰着头,睫毛微颤,眼睛半阖着,似乎真的困了。

  沉默了会,厅白幻松开了手,轻声道:“睡吧。”

  月明荞蜷缩着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闭着眼埋头在被褥中,墨黑柔软的发丝挑出几捋。

  脸颊衬得更为白皙,绯红。

  厅白幻故意问了句,“那我该睡哪?”

  床上的人好似听懂了,懒洋洋的抱着被褥,困难挪动身子,空出了半张床来,声音软糯糯的道:“睡这里。”

  厅白幻忍俊不禁,想笑。

  这人似乎又怕自己会冷,挣扎着将被褥分了大半过来,如此做好一切,他才满意的闭上眼彻底睡了过去。

  夜色寂静,月明荞呼吸均匀。

  厅白幻注目顷刻,随后转身坐在藤椅上,碳火炉的火噼里啪啦,暖气充斥帐营,他逗了会兔子,在藤椅小息过去。

  ——

  月明荞睡得格外香,直到第二天天亮临近午时才迷迷糊糊醒过来。鼻尖嗅到淡淡的清香,他看了眼手里攥着的被褥。

  有些陌生。

  再望了帐营内一圈,彻底懵了。这并不是他的住处,倏而惊醒,他一股脑爬了起来。

  揉了揉还有在泛疼的头,见不远大美人正在喂兔子。

  这是夫人的床,月明荞滚动喉结发愣。想着昨晚明明和常盛在喝奶酒,怎么一醒就跑这来了。

  自己难道耍了酒疯?他想了些有的没的,又看了眼自己的衣衫,被扯的有些乱。

  不会还做了什么吧?

  抿了抿唇,和大美人视线撞个正着,他尴尬的笑着,“夫人,早上好啊。”

  厅白幻微微颔首。见这人似乎是什么也没记得。

  莫名又觉得无趣。

  少年利索的穿好白靴,整理衣衫。步子犹豫走了过来,睡了一觉,这人脸色已然恢复正常。

  只是头发有些乱,看起来莫明的呆。

  他半蹲下伸手戳了戳兔子,有意提了句,“我昨晚,没做什么吧?”

  你想做什么?厅白幻摸了摸兔耳朵,思量着。

  在这人打量看过来时,唇瓣一字一顿,“做——了。”

12、厅白幻

  月明荞看着大美人的唇形,做过?他沉默着,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做过什么。

  喝醉了,衣衫不整,还睡在这人的床上,能做什么?

  他故作镇定,手指却在发颤,“这样啊。”

  空气静的可怕,月明荞想打破这怪异的气氛,“那夫人觉得我如何?”

  “……”厅白幻没想会等来这样的对话。

  他思虑片刻,打趣的摇了摇头。

  见此,月明荞抿唇,这摇头是不太好?对于这种事,他也没经验可谈,完全是个新手。

  大美人不满意也是正常的事。

  “那我下次努力。”月明荞补了句。

  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人抿唇突然笑起来。白澜的笑,总能让自己看的入迷。

  他一时搞不明白这人在笑什么?难道是揶揄自己技术太差?月明荞快速打消了这个念头,想到大美人可不是这样的人。

  “你笑什么啊?”他干脆低声问,语气颇弱。

  大美人伸手攥了过来。泛冷的指节白皙修长,微微用力。月明荞手一顿,被迫手心摊开。

  美人慢慢在掌心一笔一划的写着,微微有些痒意的触碰,月明荞下意识的缩了缩指节。

  却是没躲,抿唇看的专注。脑海里随着这人比划出现了句话。

  【你好蠢】,大美人写完又直视自己勾了勾唇。

  那双幽深狭长的美眸,此时噙着几分笑意,就更勾人了。月明荞一时觉得心梗,反应过来,才想到美人这话里有话。

  所以之前的话,都是在骗自己?

  对啊,这种事就算喝醉也该有印象。自己也未免太天真,说什么信什么。况且依大美人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可能会允许乱来。

  自己确实有些蠢。

  月明荞小声叹了口气,跟着大美人喂兔子。因临近午时,他故蹭了顿午膳后才离开。

  几日的冬猎之旅结束,陛下回了皇宫,剩下的世家公子便也零零散散的乘坐马车离开。

  月明荞本以为常盛该离开了,结果发觉这人正在自己的帐营里等着。

  阿柒在与下人装行李,月明荞便拉着人去了帐篷外雪地闲逛。两人绕着宽阔的雪地一步步走。

  他还没开口问,常盛就道:“你昨夜喝的有点多,所以今日我来看看你。”

  确实喝的多,一觉醒来什么也没记得。

  “我听阿柒说,你昨夜去了世子妃哪?”

  月明荞嗯了声,“可能耍酒疯吧,你下次可别让我喝这么多了。”

  常盛点头,他也确实不会再放心这人喝醉了。简直和醒着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又哭又闹的。

  晨时的小雪已经停了,远处松树覆着层薄雪,眺望一眼,全是雪色。月明荞呼气吹了吹手心,带着温度的呼吸触及寒意裹挟成一团白气。

  常盛别眼,见少年犹如谪仙,空灵洁净,仿佛要与这雪色相融。他收回神,脑海里不知不觉浮现着少年吞吐酒气,满脸泛红的模样。

  “真是见了鬼。”常盛嘀咕了句,伸手猛的搓脸让自己停止胡思乱想。

  月明荞挑眉,不知这人傻里傻气在做什么。“对了,昨天喝醉我没出丑吧?”

  除了和自家夫人,可能也就与常盛这家伙待的久了些。他并不想,不知缘由又多出些郡王世子不好的传闻。

  “除了胡言乱语,倒是没有其他什么事。”常盛不打算提哭这件事,想来这事说来也够让这人无地自容。

  “胡言乱语?”

  常盛回忆道:“就……什么他会死?之类的。”他也记不得多清楚,唯独这个死字重复次数太多,硬生生记下了。

  “还说我也会死……国公府,郡王府……乱七八糟的。”常盛笑了起来,“你真当自己是先知吗?”

  月明荞经此提醒,才发觉自己忘了件事。按书中剧情,缙国城乱后,几大强势的皇氏家族都成了主角统一天下,杀害胁迫的工具。

  郡王府首当其冲,国公府也难逃此劫。只是白澜若非嫁入郡王府,恐怕也不会有这一劫。

  他虽只能活五年,可郡王府中大美人却不该如此凄惨死去。原身的父母,他的弟妹,亦或下到郡王府中的仆人,都不该只因那不足几个字的描述死而在主角刀下。

  坐视不理,原来并不容易。月明荞叹气,看向远方的雪山,“常盛,做人真难。”

  这话说的过于正经,常盛许久没搭上话。月明荞脑子里想的全是书里的事,有些觉得闷。

  捧了一捧雪在手心,霎时冷的刺骨。他脑子活络起来,想着试试总比什么不做的要好。尝试就会有机会,放弃才是最可耻。

  下定决心后,心境便豁然开朗。月明荞将手里的雪丢出去砸在常盛怀里。

  “你玩过打雪仗吗?”他提了一嘴,作为南方人实在难得见次雪,不打次雪仗未免可惜。

  常盛懵了片刻,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小孩间玩的吗?他是越发搞不懂月明荞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这行为实在是够幼稚的。

  正思考着,一连两个雪球砸了过来。常盛不得不反击,抓了雪就丢,奈何技术差,多是被打的份。

  “你也太菜了。”月明荞揶揄道,丢出的雪球正巧砸在常盛的脸上。这人被糊了一脸,满目凌乱,模样甚是好笑。

  月明荞捧腹笑着,又觉得太欺负人,便没再玩下去的兴致,“算了,我们回去吧。”

  转过身时,月明荞见不远驻扎帐营的方向,白澜正静静看着自己。大美人似乎很喜欢红色,那身红裙格外衬得她美的不同俗物。

  只是站在那里,便能夺人心魂,让人呼吸一滞。

  也不知看了多久,月明荞朝着大美人挥了挥手示意。又见白澜似乎没搭理自己的意思,眼神冷漠,须臾后和着身边的婢女一同离开。

  月明荞总觉得,自家夫人有些生气,眼神比寻常冷了不少。

  是又发生了什么?月明荞迈步离开,常盛擦掉了脸上的雪也追了上去。

  阿柒已经收拾完行囊,郡王府的马车停靠着,“大少爷,我们可以走了。”

  速度倒是够快的。月明荞颔首,离着不远的常盛道:“正好,就一起了。”

  国公府的马车与之停靠相近,月明荞应声,“行啊,我先上车了。”

  常盛还想说什么,少年已经转身上了马车。他本是想拉人同乘,但又觉得怪。脑子越发复杂起来,挣扎片刻,独自回了自家马车。

  马车上,大美人端坐着。月明荞熟络上车,对白澜弯唇笑了笑。大美人神色淡然,只是平静摸着怀里的兔子,没搭理的意思。

  明明早晨还能对自己玩笑,怎么突然冷下来了。

  他坐在这人身旁,神情微微打量。又盯着那兔子看了须臾,“白雪好乖。”

  他是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得琢磨着问,“夫人,是不高兴吗?”

  厅白幻想,他确实提不上高兴。但这原因也够他自我怀疑的,只是因为月明荞和他人一起玩雪,那明艳的笑容过于刺眼。

  记忆里,这人总是带着笑,也谈不上特殊。他也不知自己是在意什么。

  他想着,也没必要说明什么,微微摇头。两人坐着无言。他独自摸了会兔子,倏而见少年摊开手心伸了过来,语气柔软带着哄,“你可以写下来,夫人。”

  白皙的手靠近,厅白幻有些意外。

  少年的手又凑近几分,搭在自己的腿上,没收回的意思。

  莫名的,厅白幻心中那少存的不乐意一扫而空。

  这样的凑近对他格外有效。

  厅白幻看向乖巧等待自己回应的人,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少年缩了缩脖子,也没躲,只是微微仰着头,“夫人,若是不高兴,一定要告诉我。”

  这话配着这张脸,乖的不像话。厅白幻收回手,点了点头,算作答应的意思。

  月明荞见大美人气消了,逐渐放下心,又坐近了些。

  大美人手很冷,身子也冷,就算靠近也没有暖意。某些时候,月明荞很想抱抱这人,亦如此刻,只是这些日子相处,大美人态度对他刚有转变,他并不想冒险打乱。

  虽已完婚,却还得一步步慢慢来才行。

  从冬猎场到郡王府,又是好几个时辰,月明荞闲暇之余重新梳理了遍剧情。

  主角当下正在逃亡,四处都是敌对势力的追杀,书中对此轻描淡写,想要找到是不可能了。

  主角天人庇佑,想阻止无疑难上加难。若当真无路可走,也只得与大美人和离一条路了。脱离了郡王府,至少白澜便有了生机。

  他叹了口气,苦恼的嘟囔了句,“厅白幻这人也太坏了。”他吐槽的正是原文的主角,虽书中写的正义,鼓吹其功绩宏伟,统一天下,让无数流离失所之人活于盛世。

  可如此描述的美好之下,同样的还葬送了数多无辜之人,其中就有他郡王府上下百人。

  无奈的,月明荞抬头,撞见大美人凝眉看着自己,那眼神奇怪的很,不解,困惑,怀疑,甚至不知是不是错觉,月明荞还感觉到了几分寒冷的杀意,

  这又是怎么了?月明荞歪头问,“夫人?你没事吧。”

  厅白幻面色变了变,目光探寻似要把他看穿。

13、牵个手

  若是没听错,这人的确提了自己的名字,虽然声音不大,但清晰无比。

  厅白幻这人也太坏了。

  厅白幻思量着,是有意还是无意?却是没从少年脸上瞧出什么异样情绪。

  “夫人?”月明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突然凑近,一股茉莉花香似有似无,厅白幻敛下目光,攥住了他的手。

  在他手心慢慢写到,【那里坏?】

  月明荞微愣,反应过来大美人是听见他瞎嘀咕了。湘国七皇子,文中描述,身高一米九,模样俊秀,又能文擅武。放现在就是一标准的高富帅,霸道总裁。

  理所当然,民间传闻颇多,爱慕钦仰者无数。

  白澜原来也认识吗?而且看这模样费解,应当也是崇拜的那一挂。

  月明荞莫名有几分醋,“他性情不好,总爱打打杀杀的。”这也不是乱说,书中主角的确阴晴不定,杀人没有章法。

  他又小声补充了句,“而且,他生性风流,欠了一屁股情债。”虽有夸大成分,但主角有后宫也是事实。

  为了让大美人彻底改变对这人的态度,说些歪曲的胡话也没什么。

  而于此无奈的厅白幻,正反复思考着这人对自己的印象。说的一本正经,连他自己都怀疑。性情还能理解,打打杀杀也凑合,但情史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算来也只能是面前这一人而已。

  厅白幻又慢慢写了几个字,【少听些民间流言】

  月明荞收回手,讪笑道:“夫人也是。”少听那些吹嘘主角的传闻,多看看自己,明明自己也长得不差,怎么就留意起外面的男子了。

  两人各想各的,直到马车进到鎏软城,与常盛车马分开而行。

  郡王府要过闹市,便走得排场热闹许多,月明荞透过窗往外看,集市退避,行人颇多。

  “今年冬猎又是谁家夺得首啊?”

  “听说是郡王府的那位世子。”

  “真的假的?去年连名次都没有,今年竟然夺首了?”

  “谁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那位世子爷怕是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

  月明荞静静听了会,叹了口气。关于原身的传闻就没件好事,冬猎夺首如今传出来也变了味。他是真搞不明白,就算隐藏实力保身,也不至于要把自己弄成恶臭,人人厌恶才对。

  又过了会,马车停靠下来,月明荞掀开帘子,就见郡王府到了。

  月明荞刚下马车,就见原身母亲走了过来。看模样应当是在这等了些时候。

  “娘,你怎么来了?”月明荞走上前,温和笑道。

  “你回来提早有人传信。我想着你也该到了,就出来等等看。这几日没见,娘实在是想你了。”柳氏话里有几分埋怨

  月明荞只得安慰,“下次不会这么久了,娘回去吧,我都饿了。”他是真的饿了,马车坐的太久,身子又疲又饿。

  他回头看了眼大美人,“白澜也去。”

  他什么时候答应要去的?

  厅白幻皱眉,月明荞已经大步迈,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夫人,一起吧。”少年的话轻飘飘的,带着几分讨好,和请求。

  这很难让人拒绝。

  厅白幻颔首,面前的人倏而唇角微勾笑了笑,“夫人真好。”这笑意配合着这张脸,竟莫名勾人,明媚阳光,能稳妥落在人心。

  几人进府,柳氏早早安排了人做好晚膳,就等着吃了。郡王不在,便是柳氏说的算,人倒也不多,除了三人外。

  还有一位妾氏,带着那七岁的女儿。

  月明荞倒是喜欢小孩,寻着小姑娘逗了会。此女名月如,也是他的妹妹,性情微有些木讷,但胜在懂事模样可人。

  “都用膳吧,不必拘束。”柳氏发挥了当家主母的风度。

  常氏颔首,“正好明荞这次冬猎夺首,就当庆祝一番。”

  月明荞含笑,说着夺首就觉得后悔。没调查清楚就捅破了原身计划?他还不如当只闲鱼的好,还得过得安稳些。

  愁闷的,他夹了口鱼肉吃。鲜嫩清香的鱼肉,并无过多点饰,但味道却出奇不错,月明荞眸子亮了亮,便也替白澜夹了些,“你尝尝,很好吃。”

  这动作在旁人眼里就显得亲昵,柳氏见此面上挂笑,他这儿子难得能收心,如今当真像变了个人。虽这媳妇身份不明了些,但好在模样上进。

  又想着,两人若有子嗣,定然容貌不会差。

  “明荞啊。”柳氏装作无意提了嘴,“刚才看你和月如玩闹的开心,就知你喜欢小孩。”

  月明荞确实喜欢小孩,单纯直白,不似大人心底弯弯绕绕,思量太多,便也点头,“小孩挺好,月如很可爱。”

  柳氏便借势往下道:“你也完婚了,若是喜欢,不如就生养一个。”

  她实在闲得无聊,想抱孙子。逗小孩可比整日居家处理事宜要好太多。

  月明荞刚咽下鱼肉,顿时呛咳起来。下意识的看了眼美人,耳根子莫名就红了起来。

  怎么还谈上这事了?

  常氏也在旁笑道:“是啊,明荞你们生个孩子,不光我家明如能有个伴,还能延续了香火。”

  “娘,我还不急,再等等吧。”他又看了眼白澜,略微尴尬。

  连手都没怎么牵,突然进展到要个孩子。大美人不拿刀捅自己都说不过去。

  “怎么不急?你都快十八了,也完婚了,这大好年华正好养个孩子,也为我增添几分乐趣,我也算抱上孙子了。”

  古人的催生也够急的,十八放在现代连婚都成不了,充其量就一个大学生。

  月明荞讪笑,目光徘徊探着白澜的面色,见她低头慢条斯理吃食,“娘既然喜欢,不如再生养一个好了。我便也能多个弟弟或者妹妹,也算增添乐趣。”

  柳氏道:“你给我扯的是一回事吗?”

  自然不是,月明荞汗颜,见大美人嘴角弯了弯才放下心来,随即便替柳氏夹菜,“娘你就不要操心这事了。”

  柳氏又说道了几句,每次都被搪塞过去。她只得叹了口气,嘱咐两人抓紧时间。

  月明荞颔首,吃的漫不经心,这那是家宴,分明催生宴,如此吃了几口又没了心情。

  用完膳,月明荞便没多待离开了。

  夜晚风寒,与大美人告别后,月明荞回屋躺了会。阿柒点了碳火,又端了些糕点过来,月明荞慢悠悠的吃完,泡了个澡。

  这与冬猎那几日比来,实在好了许多。月明荞闲暇到了子时,透过窗外,见大美人的屋内走出个丫鬟。

  白澜还没睡吗?月明荞眺了眼,抿唇撑着扶椅站起来,他想蹭床,实在不行能和白澜睡一个屋也行。

  他并不喜欢一个人待这空旷的房舍内。说去就去,也不是第一次了,月明荞和阿柒打了个招呼,而后抱裹着被子离开。

  碧罗走后,厅白幻独自消化着治疗“秘骆之蛊”的痛楚,随着饮血次数增多,痛楚就愈发明显。

  与刚种下此蛊百虫残食的痛意不同,治愈的痛更多聚集于骨骼筋脉,犹豫硬生生折断再重新塑造。

  他虽神情平淡,额间却也是激起几分冷汗,门外传来轻缓的敲门声,厅白幻盯着房门上那抹影子,少年声音传了进来,“睡……睡了吗?”

  月明荞又道:“夫人,我进来了。”门吱呀一声打开,少年踌躇着绕过屏风,踏上挑高的台阶。

  这人身外披着床柔软的被毯,一头乌黑倾泻的发丝衬得肤色白皙,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莞尔噙上几分讨好的笑意。

  “我……能过来睡吗?”

  “屋子太空了,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月明荞小步走上前,语气软软的,他也知撒娇对大美人有用,便说的话也似有似无带着些撒娇卖可怜的意味。

  厅白幻看着凑上前来的人,又闻见了那股少年本有的淡香,对于这人的靠近,他并没有任何不适,而留宿也没有明确拒绝。

  如此,月明荞便当是答应了。虽他也做好白澜拒绝就赖着不走的决定,但能顺利留下自然最好。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月明荞想自己以后恐怕每夜都会如此。

  他睡在了从前睡过的白毯上,屋内有暖碳烧着倒也不冷,月明荞裹着被子盘腿坐着,露出了双眼睛看着大美人。

  厅白幻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便挑眉看了回去。

  月明荞沉默了会,倏而开口道:“我们完婚一个月有余,还没牵过手呢。”

  他寻着白澜垂落的手指看了会,“我能碰碰你的手吗?”

  和美人谈恋爱实在是难,都已经完婚却从没碰过。他上辈子是条单身狗,这辈子好不容易身边多了个人,却是因原身种种恶行落下了隔阂。

  他每次想对靠近做些什么,都得思量大美人是何态度。

  若不小心被厌恶,适得其反,本就不多的好感度也算白刷了。

  这话说出口,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厅白幻注意着少年的神情,见他眸子从带有一丝希翼到放弃挣扎,一脸失望垂落。

  就这么想牵自己的手?

  这模样并不是演出来的,失忆后,这人原本有些欲望和肮脏丑陋的眼睛,变得纯粹干净,所有想与不想,一切的小心思都不难猜到。

  只是多看一眼,就知道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期望什么。

  比如此刻,自己只需要走过去伸出手,这人便会开心,笑颜望着自己。

  他并不太喜欢月明荞当下失意的模样。

  厅白幻揉了揉额鬓,犹豫了会还是缓步走到了少年身前,单膝而跪。

  他伸手在这人面前,果不其然的从那目光里见到惊喜,雀跃,呼之欲出的笑意。

  明显的不能再明显,这人很在意自己。

  少年乖巧探出手,蜷缩着牵住了自己的指尖,灼热温和的肌肤贴近,一度让厅白幻觉得那常年寒意刺骨的手有了温度。

  好像并不排斥,他如此想着。

  突然嗅见那股淡香靠近,少年松手抚上他的额间,语气微变,“夫人,你生病了。”

14、病了

  额间很凉,却在出汗。白皙的肌肤,贴着几缕墨发,白澜面色苍白,唇色也变得淡了许多。

  只是大美人一直装着无事,隐忍的极好,便不明显。

  月明荞手背贴着他的额试了试体温,眉梢紧蹙,“生病了怎么不说?”

  他有些生气,心却拨乱的烦躁。月明荞将自己身间披着的被褥搭在美人背后,手笨拙的裹了裹,只露出一个头来。

  “我去叫太医,你乖一些。”

  厅白幻,“……”这人前一秒还柔柔弱撒娇要牵手,下一秒就性子一转倒安抚起自己来。

  恐怕是真当他是女子了,厅白幻有些愁,但也没阻止这人的行为。

  一想到这人担心自己,他倒颇为有趣。

  厅白幻取下搭在身上的被毯站起身来,等了会,这人就领着太医走了进来。

  江太医颔首,厅白幻目光平静。不久前这人已经被调包,就算来诊,也不会什么都说。

  江太医取下药箱过来把脉,厅白幻便坐下伸出一截皓白手腕。

  江太医说着事先就有的话术,“大少夫人,这是受寒所致的,我拿些药,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

  月明荞凝眉,想来是冬猎落下的,他目光又看向大美人的腿脚,心半悬着。

  “那腿疾呢?她的腿脚……会不会……”他没再问下去,见大美人柳眉微蹙,一脸痛色,那张脸已然没了血色,病态柔弱的很。

  这么久相处,自己竟没有发觉白澜生病这事。

  “夫人,很疼吗。”他走过去,手足无措的,“江太医,快开药吧,我这就命人去煎熬。”

  江太医点头,又看了眼七殿下,搞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突然发病痛到不能隐忍。手下落笔随意写了副受寒的药贴递过去,“大少爷,先按这方子来吧。”

  月明荞手拿过药方,就迈步出门去找了阿柒。

  人刚走,江太医便低声询问起来,“七殿下,是否需要我再诊治一番?”

  “还是蛊毒生了变故?”

  厅白幻面色平静,“是该诊治。”他挑眉,嘴角微弯,“你可以说的再严重些。”他倒是很喜欢见那人一脸担忧的模样,总觉得有趣的很。

  江太医脸色错愕,一时看不懂七殿下想做什么。

  月明荞叮嘱完阿柒出门拿药,回了美人的屋子便见江太医眉宇紧皱,面色沉了不少。

  心顿时乱了,他走上前,江太医就道:“大少夫人病情加重,寒气入体,恐怕还需久治。”

  月明荞心惊,有些自责,哑声道:“夫人,别坐着了,我扶你回床上去。”

  他伸手攥住了大美人的手臂,将人带到床边弯腰替人脱去白靴,“先躺会,别再受凉了。”

  厅白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躺下在床。这人似乎又怕他着凉,弯腰掖好被角。

  江太医又诊了次脉,随后嘱咐了些话,才离开。

  此时天已过半夜,熬好的药终于端了进来,月明荞不放心,便用汤勺一口口喂,等着美人喝完药便守在床边。

  他总觉得,若大美人没有去冬猎,也不会突然受寒。

  说来都怪自己。

  以后不会了,月明荞坐在床沿,睁着困倦的眼睛,“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好好休息。”

  这样的话,厅白幻只听过一次,如今是第二次。心脏犹如有羽毛轻轻拂过,他刚有的兴致一扫而空。

  夜色寂静,窗外风鸣声传入耳廓。这天气也是够冷的,他侧头看向月明荞,有些后悔刚才的决定。

  明明觉得少年担忧自己的模样是件趣事,却又在见到这人紧张不安时生出一丝厌恶。

  “夫人,还是难受吗?”月明荞见白澜一直看着自己,便担忧开口询问,伸手又想探探这人体温。

  的确厌恶自己的行径,厅白幻蹙眉,攥住了这人的手。

  手腕被抓个正着,白澜明明生病了,力气却不小。厅白幻撑着床坐了起来,开口问,冷吗?

  月明荞几乎瞬间读懂了大美人的话,白澜明明还在生病竟也关心自己,他摇头,“不冷。”

  厅白幻面色柔了下去,又忍不住摸了摸少年的头,他拿过身侧的暖毯递过去,慢慢替这人搭上,才觉得好些。

  他是越来越搞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了。

  似乎不由控制的关心,在意起这个人。他想到明明不久前还想拿刀杀了这人,怎么又变成了如今这样。

  “谢谢夫人。”月明荞受宠若惊。

  厅白幻收回目光,侧躺睡去。因为身旁有个人,他睡得不深,如此一夜过去,翌日清晨,厅白幻见这人眼下顶着一片青色。

  这人是一夜未睡的守着自己,“……”厅白幻心境复杂,彻底心软。

  月明荞见白澜醒了,又探了探额头,见比昨日夜里好才放了心。

  面前的人突然起身,指了指他的手,月明荞愣了会就才明白,递过去手心。

  【回去休息,我没事了。】

  白澜太好了,月明荞心想,“我不累的,夫人不用担心。”

  手心微痒,【我要更衣。】

  月明荞耳朵烧了起来,然后大美人继续写到,【还是你想看】。

  月明荞脸也红了起来,“我……我没有这个意思。那夫人更衣吧,我一会再过来。”

  是不打算睡觉了?这人也太愚笨了。

  厅白幻又慢慢写到,【让碧罗过来,你回去休息。】

  月明荞踟蹰了会,才点头答应。碧罗是女子倒比自己适合,况且白澜如此说是关心自己,他不想让她担心,“夫人好好休息,若有事就让碧罗来找我。”

  大美人的病养了半个月,月明荞每日都会去看,江太医又来过两次,这受寒才彻底过去。冬日过的快,寒雪融化后,虽天气还是有些冷,却也冒出了不少绿植。

  又一日,月明荞在院落小息,听到了月常在回来的消息。原身的这位二弟很受欢迎,刚回来就有不少丫鬟议论。

  也是从那谈论声里,月明荞知道月常在是回来准备踏青祭佛之事。郡王府每年都会有此一行,怀告列祖列宗,祈求平常长乐。

  这说来是件重要的事,月峰见月常在成熟稳重,处事明晰,便一直将祭佛事宜全权托付。

  月明荞得了消息,便想去见见这位弟弟,和着阿柒就去了议事大堂,但人到时,只见了月峰在喝茶,这位弟弟人已没了影子。

  这也跑的太快了。月明荞硬生出了种,这家伙在躲避自己的错觉。

  “父亲,常在呢?”既然已经来了,还得打个招呼才行。

  “常在要忙踏青祭拜之事,那像你整天无所事事。”月峰抿了口茶,想到月明荞就有些来气,两个儿子中作为长子,明荞倒还不如常在懂事。

  月明荞讪笑,怎么还说上了?

  “过几日踏青,你带上白澜吧。”

  “我家夫人病才刚好。”月明荞有些不乐意。

  月峰明锐的察觉到了,笑着道:“江太医不是说无事了吗?白澜也在郡王府待了半月有余,踏青也可以散散心。”

  这事不容考虑,陛下亲赐下的亲事,儿媳妇都还没拜祭过月家列祖列宗,实在说不过去。

  “她是女子,你就算纵容也该知轻重。”

  月明荞不懂这思想,默默补充了句,“男女皆平等,我对白澜也不是纵容,就事论事,还是身体更重要。”

  月峰哼了声,心底又觉得这儿子懂事不少,但祭祖事大,不可商榷,“这事由不得你,下去吧。”

  月明荞还想说什么,阿柒就攥着他出去。阿柒自然知道大少爷疼惜自家夫人,可违逆郡王实在不合适。

  他小声道:“大少爷,就算你不让大少夫人去也是没用的,郡王绑也会将她绑去。”

  “……”这难道就是霸王势力?月明荞小叹了口气,又吩咐了声,“让江太医再来看看吧。”

  白澜确实没什么,正快入春,他便问了江太医大美人身体是否能去踏青。江太医在诊断后,才回应可以,唯一的问题大概还是腿脚有疾,但这需要长治,一年半载还是有些影响。

  如此,踏青祭拜的事便定了下来。

  月明荞本欲和阿柒去逛逛集市,但还没动身,常盛就找了过来。

  虽郡王府和国公府不登对,但常盛来也不会有人阻拦。

  月明荞有些意外,半个月没见,这人清瘦不少,轮廓线有了,模样自然好看不少,剑眉星目,鼻梁挺拔,一副翩翩公子风范,看着竟有几分陌生。

  “你怎么来了?”

  常盛走上前,微微蹙眉,“你不乐意我来?”

  “那倒没有。”月明荞摇头。

  听此,这人脸色顿时好了起来。他伸手攀上月明荞的肩膀,神神秘秘的道:“今日,我们去个地方。”

  “没兴趣。”

  “你怎么可能没兴趣”常盛已经攀着人往前走,十分笃定,“有个人特别想见你,走吧。”

  有个人?看来是原身的锅。

  月明荞对原身有些好奇,不知这人在藏着什么,又为何变成传闻那般恶劣模样。

  便没拒绝,想着见一见又不会少块肉。

  两人乘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街道喧闹,似乎到了很热闹的地方。月明荞下了马车,便见众多婀娜女子身姿,青纱红帐,处处香肩,蜜饯般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抬头一看那牌匾,顿时明了。好家伙,竟是百花楼。

15、百花楼

  来百花楼见人?月明荞心中隐约觉得不好,常盛却拉着自己往里面走。

  一路莺歌燕舞,这些模样好看沾染脂粉的姑娘,似有似无的都会来勾搭两句。

  甚至还埋怨自己近几个月不来照顾生意。

  这一看,就知道原身是熟客。月明荞每多走一步,心就沉了些,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干净。

  “我想回去了。”月明荞挣脱了束缚,此时已然进了百花楼,男女成欢,热闹的让他看不下去,耳朵彻底烧了起来。

  常盛回头,见这人面色透着绯红,有些局部,还真是和从前的月明荞判若两人。从前来这百花楼,月明荞向来左拥右抱,嘴里污秽不堪。

  那是这般纯情的让人心生保护欲的模样。

  失忆后,这人就太干净了。常盛安慰道,“晴雅想见你,我们不做其他的事。”

  他也不想这人做其他的事。

  月明荞嘀咕着这个名字,似乎是位女子,莫名有些熟悉,也许是原身的记忆。常盛已经又拉住了他的手,“就在九楼。”

  百花楼修建的极大,就楼层就有九楼,一日的容客量更是高达数千,这于古代也算是大规模的建筑。

  甚至,月明荞看到了类似电梯装置的载人机器,只是操控的并不是全自动,而是依靠了人力。

  这百花楼,实属让人意外。两人乘着这“电梯”,上到九楼,这期间月明荞还看见了各种包含现代思想的建筑设计。

  舞台,环光灯,扬声器、甚至投影仪,它们用作古代的道具,融入了现代思想,便与众不同,夺人眼目。

  月明荞内心大受震撼,想了些有的没的,这时电梯已经到了九楼。这层楼人并不多,只有几名身姿相似,服饰同样,在门口等着的打手。

  这些人身穿暗服,颇有种所谓□□保镖的标准。

  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月明荞想不怀疑都不行,这里或许存在着与自己一样的穿越者。

  两人刚走出电梯,就有人过来迎接。

  “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走过一条长廊,转弯打开道房门。屋内舒适,通透,布置简洁。一道屏风遮挡,内有玉案圆形坐垫,侧面立着堆满书的书架,空处摆放绿植布景,窗户落地大开,能一眼眺望整个鎏软城的风景。

  玉案前跪坐着一名清婉女子,模样冷秀,面若寒雪,身穿一身白裙,柳眉淡唇。月明荞想到了空灵仙人,又想到了精灵仙子。

  这模样放在现代,无疑是极具气质,清冷派女神。

  他倒吸了口凉气,见这女子展眉清淡的笑了笑。这是与白澜完全相反的美,大美人能让人深陷,更似含毒的玫瑰,而这女子却似百合,古典内敛。

  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绝色。

  “明荞。”雅晴开口轻声道。

  月明荞脚步有些不稳,这语气怎的如此亲昵?定然和原身关系匪浅。

  怎么留了这么多事?月明荞有些乱,只得尴尬笑笑。

  常盛已经熟络的坐下,“他失忆了,你也知道的。”

  月明荞掉落冰湖,这事晴雅已然是问过。她起身,一身白裙拖曳,长发微飘,款款走来。

  女子探出那细长如葱白的手指想触碰这人,没想月明荞侧头躲了过去。

  那双眼睛完全陌生,这人确实不记得自己。晴雅敛目,有些失意。

  “……”这都什么和什么?月明荞头大,这神情简直就是两旧情人。

  “明荞,先坐吧。”

  常盛笑道:“对啊快坐,站着说话不累吗?”

  月明荞想踹这人,但咬牙忍住了。还得问清楚,自己和这晴雅到底什么关系。

  三人坐下,须臾有人进来送了吃食,古代版甜甜圈,马卡龙、章鱼小丸子、月明荞盯着这几样食物看了会,又抬眸看向晴雅。

  这女的说不定就是穿越者。

  他道:“奇变偶不变”晴雅没反应,他又道:“锄禾日当午”晴雅呆滞看着自己,不明所以。

  “胡歌你总认识吧?”男女共同的偶像,该认识了。

  晴雅摇头,“明荞你怎么了?”

  常盛伸手过来摸他额头,“你不会傻了吧,都在说些什么?”

  所以自己猜错了?

  “这些东西谁教你做的?”他指着桌上的甜点,满心都是疑问。

  就算晴雅不是,那也该认识这个人。

  “明荞,这都你传授的东西。”晴雅道,“这也忘了吗?”

  不是他传授的,是原身才对。所以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也和他一样?

  也是被系统赋予了生命,出现在了这个世界。

  想来百花楼那些建筑同样也是原身的手笔。

  常盛觉得今日月明荞怪怪的,“你没事吧?”

  月明荞摇头,“晴雅,你今日是为何事要见我?”

  从前月明荞倒不会喊她的名字,所以晴雅有些许失色,又喜悦,“常公子,我需要和明荞单独谈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月明荞下意识就拉住了常盛的手,“你别走。”

  这动作极快,那股茉莉花香靠近,能清晰感受到手腕的力道,常盛倏而走不动了。

  晴雅有些为难,“这是很重要的事,不会太久。”

  晴雅似乎不愿他人知晓。

  月明荞想到冬猎自己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暴露了原身箭术,惹了陛下的注意。

  他虽信任常盛,但原身既然没对常盛说明,自己也不该如此才对。

  他松了手,“你等会我。”

  常盛没多问,应了声后就离开了屋子。这场谈论持续了半个时辰,晴雅拿出了几沓厚重的记录册,其中有百花楼每日银两流水,也有各家皇室官宦公子口中打探来关于皇家的消息,甚至还有一批人数不少手段狠戾的刺客名单。

  月明荞觉得自己深陷了某张巨网,原身留了很大的摊子给自己。

  他还不得不接手。

  百花楼虽名在晴雅名下,却完全归他所有。甚至连这位晴雅,也是他留下的人。

  也就看看电视剧了解皇室之争的月明荞,满脸黑线,身子不可控的发颤,这也太刺激了。是拿命在玩啊!

  吞下这巨大的信息量,月明荞有些魂不守舍。

  甚至末了也没问清自己和晴雅到底是何关系,他走出门,晕乎乎的辨别不了东南西北。

  直到和常盛碰面,才敛下情绪。

  常盛什么也没问,开口玩笑就道:“既然来了,不如我们喝一杯再走?”

  月明荞想自己可喝不下去,“回去吧,我好累。”

  常盛颔首,本也是说着玩,“对了,我刚才好像看见个熟人。”

  月明荞不在意,想着又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说出来你别不信,”常盛凑近,“我刚见到你家夫人身边那位丫鬟了。”

  冬猎打过照面,常盛对人的面貌记得尤为牢,刚才在人海之中,隐约是看见了。但百花楼女子多,他也不敢百分百确定。

  “碧罗?”月明荞讪笑,碧罗该跟在白澜身边,怎么会来此。

  “我们回去吧。”

  两人同乘“电梯”到了一楼,月明荞刚走出门,就被一衣不遮体,身着紫罗纱长裙的女子撞了过来。

  “月公子,你可来了。”女子说着就伸手环住了月明荞的脖颈,一张脸往上凑,似乎是想亲。

  月明荞侧头躲过,想推开这女子,偏偏这女子穿的暴露,那那都不好下手。

  “怎么躲开啊~,你脸好红,是害羞了吗?”说着又往上蹭了蹭,月明荞霎时被这动作逼得羞怒不已。

  常盛见这状况,手急忙拉人。

  “他今日没这个闲情,你还是滚远一点。”常盛力气不小,伸手将女子被攥开,脸色已然有些许愠色。

  他并不想月明荞露出这样的神情,耳廓通红,满脸无助。

  紫衣女子轻瞥了眼,月明荞已是连连后退几步,心还跳个没完。

  他是真的厌恶这突如其来靠近,和身体触碰。他故作淡定凛冽道:“你走吧,我今日没心情。”

  女子似还不作罢,月明荞从怀里掏出了银两丢去,“这是赏钱。”

  常盛,“钱拿了就离开,别惹是生非。”

  女子笑笑,见有银两拿满脸高兴,“两位公子下次若是需要,再来便好。”

  不需要,月明荞没见过这场面,攥着常盛的衣摆,手指硬握得发白。

  女子走后,两人出了百花楼。月明荞有些发抖,哑声,“下次别让我来了。”

  常盛看了眼月明荞,脸色的红去了不少,眼睛蒙上了层水雾,紧抿着唇。这人一直拉着自己,手有些发抖。

  他语气变了变,“好,下次我们不来了。”

  月明荞轻点头,“我要回去了。”

  “嗯,我送你。”

  “我自己回去就好。”月明荞摇头,而后上了马车。

  常盛没再跟上去,看了眼百花楼,心中后悔。他只是受了晴雅邀约而已,毕竟从前月明荞与晴雅是相当不错的关系。

  但没想会发生这事,月明荞像受了惊吓般,整个人都神色奇怪的很。

  他踟蹰了会而后才离开。

  月明荞呆坐在马车上,脑子一片混乱,原身生活混乱,自己也跟着遭罪,他浑身都觉得不舒服。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下身,面露苦色,不会真的很乱吧?难道自己当真是个玩弄无数女子的海王。

  这可怕的念头,他没再想下去。

  回到郡王府已是入暮,月明荞见白澜屋内灯火通明,便想去看看。

  刚到门口就见到了碧罗,碧罗面色冷漠,却是勾起唇角看了自己一眼,“大少爷。”

  “……”月明荞心莫名有些蹙,往里看就见白澜坐在屋内长椅上,手中拿着本书目不斜视。

  “大少爷,你身上是什么味道?”碧罗故意问。

  “?”

  “这胭脂味,熏香味也太重了些,是去了什么地方吗。”

16、隔阂

  “……”是在百花楼沾染的胭脂味,月明荞抿唇。

  他没作答,缓缓走进屋,“夫人,吃药了吗?”江太医留下的药方,大美人总是嫌苦,他便会每日来叮嘱问候一遍。

  厅白幻斜睨了眼面前的人,手中的书垂在膝盖上。

  他还以为失忆当真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情,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这样的人就算失忆,本性也还在。

  他有些无趣,好玩的东西突然变了口味。

  【回去吧】他道,而后从长椅起身。月明荞迈步牵住了白澜的手。

  “闻到了吗?”他问,碧罗能嗅到,大美人恐怕也能闻到。

  何况白澜还曾在百花楼身为花魁,这味道对她来说定然熟悉的很。

  厅白幻拨开了月明荞的手,狭长的眸子平静注视着,也不知在等什么。

  “我去百花楼,见了个人。”

  月明荞想到了晴雅,眉头拢了拢,“夫人,我觉得不太好。”他稀里糊涂的道,脑子里装太多东西,又没搞明白自己和晴雅是什么关系。

  “今晚我能过来睡吗?”他又问,眉头微蹙。

  厅白幻就没搞懂这人到底想表达什么,见他伸手又攥住了自己,完全没松开的意思。

  “我会把胭脂味洗掉。”月明荞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确实能嗅到浓烈的女子胭脂香。

  “你等等我。”他慢吞吞的松手,“我很快的。”

  厅白幻抬头,见这人走出了房门。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须臾后,厅白幻开口道:“门别关。”

  这是要留门?碧罗不解神情有些生气,“七殿下,为什么要和这样一个人扯上关系?就算当下要留在郡王府,也不用如此委屈求全。”

  碧罗回忆着百花楼看到的种种情景,这人周游于无数女子之中,又与其他女子同处一室,不知都做了些什么。

  表面装作很乖的样子哄骗七殿下,背地里却是肮脏玩弄女子的垃圾。

  “碧罗,你管的太多了。”厅白幻冷言道,那双眼睛透着警告和某种压迫。

  碧罗没再敢出声,只是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查清楚他接触过什么人,百花楼也安插一些人手进去。”虽待的时间不长,但其中古怪他倒是深有体会。

  就犹如一张细网,甚至牵扯上了缙国内政。

  碧罗颔首退了下去,厅白幻走了几步,眼底撞进了那只雪色的兔子。又想起了那日少年捧着兔子,生怕会被自己拒绝,局促不安的模样。

  微仰着头,睫毛轻颤,眸子里只剩自己。

  他嘴角轻挑笑了笑,当下看着那兔子又觉得烦了。

  ——

  月明荞洗浴完,拢了件长衫,头发也没干就抱着被褥去了白澜的房间。

  门没关,灯火也还亮着。

  白澜还在看书,手扶着额,长睫微垂,一脸倦怠随意。那身红艳妖异的长裙曳地,长发垂落而下,红与黑形成极大的视觉冲击。

  屋内静谧,月明荞只能听到细微的风声,他安静关上了门,步子慢吞吞的走到大美人面前。见白澜目光无视,也没抬眼看来。

  沉默了顷刻,月明荞抱膝坐在了地板上,将头微微靠在白澜的膝盖边。

  “你生气了。”他语气很缓,能感觉到自己的行为,大美人身子还僵了片刻。

  闻到了百花楼内的胭脂味,也该猜到自己去了哪里,甚至月明荞想,常盛说在百花楼见到了碧罗也是真的。

  所以白澜该是知道了所有事。

  “白澜,我今天什么都没做,你信吗?”月明荞第一次喊这个名字,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

  他不想大美人生气,毕竟两人已经成婚,无论从前原身是什么样的人,都不该影响到自己才对。

  如今他眼里只有这个人了。

  月明荞向往的,无非便是一世一双人。他侧过头看向白澜,见这人还是不看自己,便伸手拿住了他手中的书页,“看看我,夫人。”

  厅白幻很难完全不在意,因为这人的声音透着浓烈的渴求,“看看我好吗?”

  “夫人,看看我。”

  最终他还是垂眸看了过去,少年墨色长发透着水雾,还没干,这张脸白皙透着淡粉,卷翘的睫毛轻颤,眸子仰视倒映自己的模样。

  实在难以让人无动于衷。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月明荞注视着这人解释道:“我去百花楼只是为了见一个人,她叫晴雅。”

  月明荞又想到晴雅和原身那有些暧昧不清的关系,不免有些烦闷。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因为不确定,所以他没有急着否认,“夫人,你信我。”

  没有躲闪回避,那双眼睛信誓旦旦,厅白幻注视顷刻,不知这人又在耍什么花招。

  月明荞敛眉,语气颇弱,“你不信我吗。”

  确实很难相信,月明荞小叹了口气,侧头贴着白澜的膝盖,“我会证明的。”

  说完这话少年倏而安静下来,他倚靠在白澜腿边,强烈的困倦感袭来,他有些困了,莫名又觉得在白澜身边很安心。

  厅白幻再垂眸时就见这人抱膝睡了过去,眼睫打下扇形阴影,呼吸均匀。少年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厅白幻看了许久,目光描摹过这人的眼鼻唇,而后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就像抚摸自己曾经养过的那只猫。

  “夫人……”这人张了张口,厅白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月明荞觉得这样摸摸头,很舒服。其实也不止如此,他想只要是和大美人一起做的,他都不会讨厌。

  无论牵手,拥抱,亲吻,还是其他

  少年声音软软的,乖巧无比,似乎在证明着自己依然有趣。

  “我好困,白澜我去休息了。”月明荞打了个哈欠,眼睛蒙上一层水雾,他起身铺好床,比划了下距离,将被褥拖着离大美人的床不远才心满意足的躺下睡了过去。

  厅白幻合上了书,腿脚刚才少年紧贴的地方还带着余温,莫名让人生出眷恋。

  他想,这人抱起来或许也会带着这样的温度。

  ——

  月明荞第二日醒来,天已亮。自碧罗在后,大美人身边很少再见有其他伺候的丫头,因此房屋院落都很清净,少有人来往。

  洗漱后与白澜沉默的用过早膳,月明荞独自回了屋。

  月明荞想见见晴雅,却又不想去百花楼面对那群女子,如此,他便只能差阿柒去送了信,将人约在一间茶楼。

  用过午膳不久,月明荞独自出了门,去了“碧水茶舍”,这闲人谈论休闲的地方,人并不少。也只有二楼雅间才算清净。

  撩帘进到独立的茶室,就见到了端坐的晴雅,温润清静,气质委婉,她静静坐着,淡红的唇抿了口茶,见自己来了,便笑道:“明荞。”

  “……”月明荞苦笑,坐在了晴雅对面。

  “今日是有什么事吗?”

  月民荞犹豫片刻便道:“上次告别太匆忙,有件事我想向你确定。”

  “关于我们的关系,我想知道所有。”

  他祈求着最好什么都不是,但又觉得不太可能,依原身性情,极大可能已经下过手了。

  这样的美人,并不多见。

  晴雅并没有立刻回答,因她知晓这人失忆,从前的事都不会记得,这人总是高不可攀,可如今却摆着一个机会让人靠近。

  “你似乎很担心。”晴雅犹豫了片刻道:“我对你的心意并不假。”

  月明荞心梗了下,面露苦色,连手里的茶杯都攥不住了。

  别爱我,没结果。

  她抿唇,面露揶揄,“但你于我算是干干净净,我们之间并不任何逾矩之举。”这是事实,她不敢擅自有所欺瞒。

  这人松了口气,似算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克制和远离,就连失忆也是如此。晴雅垂下眼睫,无奈笑了笑,“是为了白澜吗?你似乎很喜欢她。”

  她记得这个女子,与众不同,身份怪异。月明荞几乎在短暂的认识相处后,就对这人投入了莫大的兴趣。

  她的来历就像一纸谜团,无从查证。晴雅依稀记得一件事,白澜曾经在百花楼杀过人,溅了满屋子血,满脸愉悦,唇角上扬。

  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疯子。

  她并不喜欢这个人,却见面前的人点头了,是喜欢的意思。

  杀人的事,还有必要重复提醒告诉月明荞吗?毕竟这人失忆,恐怕也忘了。

  “明荞,她很危险。”晴雅还是说出了口,“我亲眼见她……”

  这时雅室的帘子掀开了,碧罗走了进来,两人互望一眼,晴雅背后生出一片寒意。

  这人浑身裹着杀伐之息,培养过数百杀手的直觉,晴雅笃定自己不会判断失误。

  月明荞有些意外,没想碧罗会出现在此。

  “大少爷,大少夫人在等你。”

  晴雅顿了顿,明白过来这女子是白澜身边的人,果然不简单。

  月明荞已经起身,心里想了些有的没的,“那我们走吧,先告辞了。”

  晴雅还想说什么,就见那女子眸中发出了警告,好似再多说一个字,就会有一把尖刀出现在自己的脖颈。

  如此瞬间,直到两人离开,晴雅才回过神来。她伸手从窗外招来一只信鸽,须臾后在鎏软城传出了秘令。

17、笑了

  月明荞出了碧水茶楼,白澜在门口站着,吸引了不少男子驻足。

  毒玫瑰就算是多看两眼也会让人深陷,那些□□的视线毫无遮掩的落在大美人的身上。月明荞迈步牵住了白澜的手,十指相扣,“白澜”他想挡住这人的脸,不让那些恶心的目光觊觎。

  这人力气不小,厅白幻的手心被握得发烫。月明荞就站在他面前,脸气鼓鼓的,“他们都在看你。”

  “我们离开这。”月明荞拉着这人走,像护着崽子样,白澜的模样太抢眼,无论走那都是风景线。

  好在郡王府的马车在,不然自己得醋死。

  上了马车坐下,月明荞松了口气。这才察觉自己握得太紧,白澜一直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他哑言,匆匆松开,脸不知不觉有些发烫。

  “你是不放心我一人吗?”碧罗出现的巧合,他猜自己应该被跟了一路。

  【碰巧】厅白幻随意道。

  月明荞自是不信,他笑了笑,白澜能这样做,也间接证明了在意自己。

  大美人既不愿承认,他也不再多提。

  月明荞耐心解释了遍自己与晴雅之间的清白。但这些话,厅白幻倒没怎么听进去,毕竟在门外已经听过了。

  所以不在意。

  他目光落在那一张一合的唇瓣上,盯了许久,似乎很软,也不知是何滋味。

  “白澜,你信我了吗?”月明荞眨了眨眼,见大美人漫不经心微微颔首。

  这是信了吗?他凑近过去,语气轻道:“那你还生气……”

  话没说完,月明荞整个人就僵住了,唇瓣触碰上了一片冰凉。白澜就像是见了什么有趣的玩意,眸子微弯,手下动作又重了几分。

  他半张着嘴,歪了歪头,似有不解。

  厅白幻指腹碰过唇珠,带着一丝痒意,月明荞睫毛发颤直视着面前的人,开口,“夫……夫人?”

  厅白幻瞥了他一眼,一双干净纯粹的眼睛,似容不下这世间任何的污秽。

  不谙世事,透着几分乖巧。厅白幻指节离开,寻着这张暖意的脸捏了捏,眼见着这张白皙的脸颊浮了抹红。

  【不生气。】

  这是在回之前的话?月明荞只觉得此时大美人透着一股不可言明的温柔。

  然后紧随而来的,却是耳尖被碰了碰。

  像只炸毛的猫,月明荞急忙站起来,因高挑的身高,头撞上了马车顶,痛的溢出了一圈眼泪。月明荞抱着头,蹲下来竟有些委屈。

  大美人怎么会去碰自己的耳朵?他抬头两眼含着泪花,与其对视。

  这模样可怜又好笑。

  厅白幻竟是笑了,勾着唇角,如春风拂绿,月明荞还是第一次见白澜如此笑,发自内心的不掺杂任何东西,干净而明媚。

  许才的羞怒因这笑意去了大半,月明荞揉了揉头,打算不与女子计较。毕竟白澜只是碰了一下自己而已,迟早也会讨回来。

  他站起身坐到了白澜身边,也没躲的意思。好在大美人没再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只是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头,似乎想抚平刚才撞击的痛意。

  “白澜,今晚我能睡你房间吗?”大美人心情看来不错,他便故意提了句。

  白澜受寒的那半月,每日都有碧罗跟在身边,他自然没机会能处在一起。可如今,大美人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他倒不想再一个人待着。

  厅白幻见这人一脸希翼的望着自己,竟有些犹豫,随着解除“秘骆之蛊”花费的时间变长,他身体的反噬疼痛感也愈发明显。

  若当真共处一室,恐怕又得麻烦江太医胡编乱造些话术了。

  【再等等。】厅白幻道,安抚的牵住了他的手。

  一冷一热,月明荞看着那只手有些出神,白澜虽拒绝了,又似乎没拒绝。不然也不会突然靠近。这放在从前,大美人是绝不可能主动牵自己的手。

  月明荞点了点头,想着努力没有白费,大美人已经开始慢慢接受自己了。

  ——

  回了郡王府又待了几日,月明荞和阿柒去采购了些春祭要用的东西,月常在主事祭祀,他便也找了些差事,打点了些路上要用的东西。

  收拾整理行囊时,阿柒心怀不安的走了过来,月明荞见他脸色怪异的很,“你是出了什么事?”

  阿柒叹了口气,手里动作慢了下来,“福满天死了个人,城里闹得动静极大,听说凶手还没抓到呢。大少爷,你说我们春祭若是碰上了可怎么办?”

  月明荞顿了顿,“这事你哪听来的?”

  “今日去买酒,那酒铺老板亲口说的。说来这人,大少爷你还认识。冬猎你们打过一架,就是那户部侍郎的大公子。”

  当日出言不逊,被自己揍了一顿的家伙。月明荞依稀记得那张丑恶的嘴脸。这家伙恐怕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也是活该。

  “大少爷,那大公子死的也是够惨的,舌头被硬生生连根拔出,嘴巴里空荡荡的,像是活活痛死过去的。”

  这死法怪熟悉的,月明荞总觉得自己有些记忆。想了半天,才记起那本书《天下独孤》,厅白幻便如此杀过人。

  作为主角,厅白幻为阴狠毒辣,向来有仇必报。谁如何招惹了他,他便会用相对应的法子报复回来。

  你多看他两眼,就挖你眼珠。你多骂他两句,就拔你舌根。其中月明荞印象最深刻的,便是有人窥瞰主角的身体,下药欲行不轨。

  厅白幻手起刀落斩断那人命根,又让其服下巨量春|药,困囿于无尽的欲望中,活生生被药物折磨致死。

  他打了个寒颤,想到那户部侍郎的大公子怕不是遇到了主角。厅白幻如今也在缙国吗?月明荞看了眼面前蓝屏的倒计时。

  还有四年多时间,郡王府都将死在那人的手下。

  自己的死是注定的,但其他人或许可以改变。

  收拾完行囊又过了三日,春祭很到来了。这次出行浩荡,郡王府的人一个不少,光是马车就连着有七八辆。

  来往收拾东西的女眷脚步紧,月明荞独自蹲坐在门前的柱子下,撑头望着前方路景。

  他看着忙忙碌碌的身影,妄图找到那个人,已然两个余月了,月常在从来没和自己碰过面。这次依然没瞧见这个人的身影。

  这未免有些太神秘了。

  月明荞打了个哈欠,觉得头又昏又重,昨日夜里屋外的猫叫了一夜,他实在睡不下便醒了一夜,当下实在睁眼都觉得困难,只想好好休息。

  “大少爷,今日是与大少夫人同乘吗?”身后阿柒正搬着行礼走了上来。

  马车有好几辆,阿柒记得冬猎两人是同乘的,故此问了句。

  月明荞迷糊摇了摇头,“不了,我和你一起吧。”

  他快困死了,并不想再去打扰大美人。而另外一个原因,自己睡姿实在不怎么样,倒是和阿柒相处更为自在。

  月明荞撑了个腰,起身拍了拍阿柒的肩膀,“我先上去了。”

  “好。”

  马车行列中,厅白幻扶额等了会,却没等到要来的人,这时碧罗走了进来,“他已经上了马车,还等吗?”

  “……”厅白幻抚摸着怀里的兔子,须臾后让人退了下去。

  这是又不听话了?

  ——

  春祭的场地在“大霁佛寺”,再快也得两个时辰,月明荞睡了一觉,这时间也过得快,等醒来时已然到了下午。

  虽头脑还是昏沉沉的,但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些,他撩帘看了眼车外,一路绿意盎然。

  冬日过去后,春日如期而至,雪色被带走,四处都是生机,也好看了许多。

  小半个时辰过去,马车终于停靠下来。月明荞一跃下了马车,看了眼处于不远处金碧辉煌的佛殿,宏伟大气,处处透着金钱的味道。这建筑就算放现代也是番大作为。

  “大霁佛寺”说来算来是缙国唯一的大寺庙,来进贡香火的香客并不少,香火味也浓烈得很,月明荞总觉得这味道有些熏人,脑子闷的慌。

  “郡王殿下。”迎面走来一位住持和数位僧侣,来人皆身穿佛袍,手带佛珠。

  到底身份是郡王,没人会怠慢。月明荞也走了过去,照葫芦画瓢的学着行了礼。

  “众施主,请随我来。”住持挥手请道,几人跟了过去,走了会月明荞瞟到了白澜,便咧嘴笑了笑。

  但白澜只是轻暼了自己一眼,看着像是心情不好。

  大美人脾气变化的快,月明荞稀里糊涂也没搞明白。便凑过去,小声嘀咕问,“是不舒服吗?”

  “你好像不太开心啊。”

  “还是这个味道太熏人?”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要不要写下来。”

  “常在见过父亲。”离着不远,一道清隽的声音传了过来,月明荞一个机灵收回了手。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他转头看着声音的方向,佛堂门前,一位男子身着青衣,俊容含笑,清风拂过,男子墨发微掀。

  温润如玉,谦谦公子。

  这就是自己那位弟弟月常在?月明荞望了望,眼里放光,守了这么久总算见到人了。

  他小步迈过,挤过人群,招手,“常在,总算见到你了。”

18、温泉山

  月常在脸上的笑意短暂僵硬了瞬间,“大哥,许久未见。”这话里似乎透着几分不情愿,目光也只是匆匆扫了一眼。

  “先进后殿吧。”月峰插了一嘴,“你们两叙旧也得等会,常在你与我走一趟,将这些天祭祀的事宜都和我细说一遍。”

  月常在如蒙大赦,颔首跟了过去。月明荞隐约觉得,这位二弟并不愿和自己待在一起。

  丫鬟小厮搬运行囊入了后殿,月明荞步子慢吞吞的,有些无趣的走到了白澜身边。

  “听说进了佛殿,就不能乱吃东西了。”他抱怨道,侧头看了眼大美人,见这人冷着脸。

  “……”他好像忘记了件事,白澜刚才不高兴来着。

  怎么现在似乎更不高兴了?

  月明荞小心的攥住了大美人冰冷的手,“别不开心了,不会待太久的。”他以为白澜是不喜欢这,才会冷着脸。

  白澜的手僵了片刻,倒也没甩开,默认了自己的行为。

  这手也真是够冷的,都迎春了,怎么还是寒的刺骨。

  月明荞握得更紧了些,想借此让这人手心不那么难受。离得近,月明荞侧头便看能得清楚,他步子缓慢,眼神打量起两人的身高。

  白澜长高了。

  原本大美人也不矮,与自己一米八的身量低了小半个头。可今日,却持平了!

  大美人还在长个吗?月明荞拢了拢眉,瞧着这身高比,莫名怪异。

  白澜若再长高一些,接吻岂不是自己得仰着头?

  “……”画面太美,月明荞没敢继续想下去。

  后殿住持命人整理好了客房,由于柳氏在场,原本分开许久没睡在一起的两人,“被迫”分到了一间客房。

  月明荞心底倒是乐意的很,毕竟一个人要睡在陌生的地方,他实在不习惯。

  柳氏柔声道:“今日赶了一日的路,便先休息吧。”她摸了摸月明荞的头,又似有似无看了眼站着不远的白澜。

  “明荞”柳氏凑近,“你得抓紧一些,白澜这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又来了,自打上次过后,这样催生的耳边风一阵接一阵,根本不带停的。

  这娘也太执意于此。

  月明荞笑道:“娘,你就别操心了。”

  “我怎么能不操心,这传宗接代又不是小事。”

  月明荞讪笑,白澜年岁还未十八他压根没想过这些破事。况且这事吧,实在急不得。

  “娘,我累了,就先去休息了。”

  柳氏柳眉微蹙,看着儿子远去。说来月明荞的性情,她自认最是了解,那知如今这事却是一拖再拖,实在反常。

  她叹了口气,只得想其他的法子。

  月明荞说累不假,他是真的觉得疲乏,头晕脑昏。就算在马车上睡了两个时辰,却还是困得要死。

  只是到了厢房,他的困意便少了些。屋子朴素简洁,摆放着只有一张木床。

  月明荞在门外站了会,倦怠的眼睫微垂。果然还得打地铺,他去问僧侣讨了床被褥,熟络的铺好。

  正巧碧罗走了进来,月明荞从那脸上看到了嗤笑,现在的丫鬟已经如此大胆了吗?他有些苦恼,想着自己到底算不算郡王世子。

  睡地铺也太委屈了。

  月明荞一时想睡床,盯着木床羡慕的不行。他是真想和香喷喷的大美人一起睡觉。

  默默看了眼坐着的白澜,视线撞个正着。月明荞挠着后脑勺,又看了眼木床,“夫人,我能睡床吗?”

  厅白幻挑眉,眼底饶有趣味,失忆前的这人若说要睡床他或许会多想,可现在看着这双干净的眼睛,他却想不出什么。

  只要多看几眼,就能猜到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这人只是真的想睡床而已,厅白幻得出这个结论后,竟有几分失意。

  【睡吧】厅白幻回过头,摸着怀里的兔子。

  月明荞又惊又喜,心底有些激动。他本是打着试试的态度,没想真的会成功。不用打地铺,晚上也能和白澜睡在一起了,这幸运来的突然,莫名被砸的晕。

  月明荞快速转移了阵地,从地铺爬上了床,末了还故意多看了眼碧罗笑了笑。

  站在厅白幻身边的碧罗脑门被气的一跳一跳的。正欲发怒却是见七殿下暼了自己一眼,咬牙忍了回去。

  天色还未入暮,云边垂着层淡红渲染的残阳,万物寂静,只有佛堂的钟鸣声低鸣。

  月明荞抱着床被睡了两个时辰,这一觉再醒来,天就彻底黑了下来。他睁开眼四处看了圈,大美人和碧罗都不在屋内。

  半睡半醒的,见内屋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心底实在怵得慌,便匆匆套上了长衫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风声吹的呜呜响,烛火也跟着摇曳。月明荞揉了揉眼睛向门外走,刚拐弯就撞见了佛殿内的僧侣。

  虽吓了一跳,但见到有人便心静不少。

  月明荞上前,“请问,有见过那屋子里的人吗?”他指了指白澜的屋舍。

  僧侣看了眼,行了一礼道:“施主,可以去后山温泉石一趟。”说完便越过了月明荞。

  温泉石?这佛殿竟还有温泉,月明荞眼睛亮了亮,一路寻人问路总算找到了地方。

  后山不远,还真有一天然形成的温泉山石,这里经过一番修建,挂了木牌,一分为二合理利用后,有不少香客来往。

  月明荞眼尖,在温泉入口外看到了碧罗,白澜不在,想来是去泡温泉去了。

  月明荞想着既然来了,也该去享受一番温泉的待遇。

  而且睡的太久,他脑子昏胀的厉害。能泡个温泉的话,说不定就会好许多。

  月明荞去了男浴,天然泉池不小,依稀透过氤氲缭绕的雾气能见到几个人影。他选了最里面的汤池,原本以为没人。

  直到下了水,才依稀瞧见一抹身影,这人身姿极其出众,就算看不清月明荞还是能透过雾气,隐约瞧见这男子的腹肌和人鱼线。

  他多看了几眼,莫名滚了滚喉结有些羡慕,“你这怎么练的啊?”同为男子的月明荞表示自己很想拥有。

  偏偏这句话一说出口,对面这人就僵住了,轻声竟迈远了两步停下,也没和自己对话的意思。

  “……”月明荞觉得尴尬,讪笑着退到一边直到倚靠到了泉石壁才停下。

  如此,那人的身影就更模糊了。

  月明荞收回神解开了最里的内衫,热泉水池温度有些高,但泡久些也就适应了下来。他埋身在水下,只露出了个头来。

  迷迷糊糊的,竟又有些困。他发觉自己今日出奇的能睡,但在泉水池他还是忍了下来。

  毕竟倘真睡了过去,也不知醒来是何时了。

  泡了小半个时辰,月明荞身子彻底粉了起来,他从水里起身,顿时觉得身体沉甸甸的不受控制。

  头脑也一阵阵的泛晕,月明荞深吸了两口气,踉跄的想出浴池,奈何身子根本不受控制,软绵绵的。

  连站稳都困难。

  “那……那个,你还在吗?”月明荞语气发虚,眼底全是水汽,他感觉若是那人不在,自己怕是真要昏在这泉水池里了。

  “可以……帮个忙,叫……阿柒……”

  恐怕叫不到了,他没力气了。月明荞滑了一跤连续呛咳了好几口水,迷糊难受的要死。他伸手刨了刨,什么也抓不到。

  月明荞倏而想起刚穿到书里时,自己也是落在水里差些死去。

  意识逐渐模糊,心生无力,被一片恐惧笼罩。

  月明荞想哭,想骂人,也正在这时,腰间突然环来一双手,接着他便觉得自己落入了不知是谁的怀抱中。

  月明荞呛出了眼泪,眼帘半阖,终于呼吸到了空气,他大口喘|息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寻着这人看。

  但又实在是太晕了,月明荞什么也没看清。

  他气息微弱,“谢……谢谢。”

  这声音更显得这人柔弱无力,厅白幻看着怀里的少年,肤色白皙,半挂着一件里衫,却是什么也没遮住。

  他目光似有似无的将人看了个遍,眸底□□增多,厅白幻手紧了紧,想了些有的没的。

  看着那双氤氲水汽失神的眸瞳,他开口问道:“感觉好些没?”

  月明荞还是难受,但被抱着脱离了水池,在这人怀里又莫名安心,“嗯,好了……许多。”

  “我送你回去。”厅白幻上了岸,扯过一件干净的外衫搭在这人身上,少年的皮肤被泡的发红,脸也红的晃眼。

  抱在手里的触感真实温热,这衣衫完全遮了个寂寞。

  厅白幻强忍下燥意,还是走不动了。

  “算了,再等会。”

  月明荞声音透着沙哑,“你……不用送我,那个……你可以出去告诉一个叫阿柒的人。他会过来。”

  “……”厅白幻心里莫名生气,没回少年的话,这人身边不是常盛就是阿柒,倒是真不提防男子。

  月明荞半昏半醒的抚上了这人的肩,闭上了眼睛,他实在困得很,“记得是阿柒……”他提醒了句。

  说不出话来了。

  厅白幻原本就穿着件衣衫,如此只拢了身长袍,抱着人出了温泉石。

  时间有些晚,来泡温泉的人一路也没遇到几个。

  碧罗还在外面等,见两人一同出来满脸不解,“七殿下,他什么时候?”

  厅白幻瞥了一眼,碧罗就住了嘴。自己在外守着,这人能混进去便是失职。

  该怪罪的是自己才对,她也没资格发问。

  厅白幻道:“我先送他回去,你不用跟来。”

  怀里的人唇瓣微张,有气无力的不知在说什么。厅白幻抱着人下山,走过回屋的长廊,夜深寂静,他才听清少年轻声的话语,“你……你叫什么名字?”

  问自己的名字吗?

  他平静道:“厅白幻。”

  却没想这句话刚说完,怀里的人就挣扎起来。

  厅白幻?月明荞纵然意识模糊,脑子沉重,也还是被吓醒了过来。

  夜里太黑,他看不清这人什么模样,但还是害怕,“别……别抱我,厅白幻,放手……”他推搡这人,身子发颤,语不成调的。

  月明荞快哭出来了,这不就杀了自己的人吗?

19、惊天大新闻

  月明荞是真哭了,大半是浑浑噩噩吓哭的,偏偏脑子还沉的要死,反抗的动作半点用也没有。

  “你放开我。”他手推在厅白幻的胸膛,那知腰间的那只手突然一紧,顿时吓得腿软,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明明该是五年后才会遇到的人,如今却是提前了。月明荞想著书中主角所作所为,阴晴不定又喜怒无常。

  这疯子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偏偏现在自己连大声说话都难,根本没力气。

  “你很怕我?”这人突然开口道,声音透着几分不解,疑惑。

  怕啊,怕的要死,但他怎么可能说出口。

  月明荞抿唇止住了哭声,气息微弱的道:“你把我……丢这吧。”

  他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和这人多待,直觉得危险。厅白幻垂眸,很清晰的感受到这人在发抖,看来是真的害怕自己。

  宁愿被丢下,也不愿和自己待一起。

  这人到底都听了些什么民间流言?微微叹了口气,他道:“好好待着,乖一些。”

  话是这样说,厅白幻觉得自己已然够温柔了,但怀里的少年还是不听话。动作不大,却是想离开自己,这让他莫名的心情不好。

  手指轻轻掐住了这人的腰,将人抱的更紧,语气加重道:“听话。”

  月明荞身子敏|感,被这有些冷的手指一刺激,下意识往厅白幻怀里缩了缩,他大概听出厅白幻有几分愠色,便当真不敢怎么动了。

  看过原著书籍,月明荞对这位主角并没什么好感。

  书中断断续续的写有,厅白幻后宫虽有好几位妻妾,却都是为巩固江山利用的筹码。连枕边人都不能付出真心,可见此人冷血,不可招惹。

  他闷着不说话,也实在没力气多说。有些认命的让这人抱着自己。

  走过长廊,吹了会夜风,灯火照亮了怀里少年的容颜,厅白幻嘴角弯了弯,倒突然有些不适应这人安分乖顺了。

  厅白幻道:“闭眼。”

  他便阖上了眼帘,乖巧安静躺着,头侧埋着。

  张牙舞爪的“猫”静静待在自己怀里,脸颊贴着几缕墨发,眼睫垂落还在发颤,怀里的人灼热的呼吸着,额间溺出虚汗,双手蜷缩成了一团。厅白幻轻声问,“很不舒服吗?”

  月明荞半睡半醒的点头,也不知是泡的太久还是别的原因,他总觉得闷。浑身难受,像个火罐一样,热乎乎的。

  “我……难受”有些哭腔的,月明荞慢吞吞的说着,“厅白幻……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他几乎在求这人,一方面是真难受,一方面也是害怕。他想回屋舍,想大美人,想睡在床上,然后远离这个家伙。

  只是话说出口,却没等来厅白幻的回话。月明荞心死了一半,躺在这人怀里也没动静。

  眼帘外逐渐亮了起来,月明荞有些模糊的意识,接着自己似乎脱离了这人怀抱,被放到了片柔软舒适的地方。

  他有气无力歇了会,身上不知何时多了床蚕丝被褥,暖烘烘的,便更热了。

  月明荞不适应,伸手想推,手腕又被人攥住“被迫”安分下来。他觉得浑身都在出汗,仿若陷入一场桎梏,难受又推不开。

  月明荞尝试了几次,才睁开了沉重的眼帘,睁着双朦胧发雾的眼睛看了看,“白澜……”

  也不知厅白幻是怎么把自己送了回来,眼前正在摸额探温的不是别人,却是白澜。大美人脸色有些沉,担心的看了自己一眼。

  “我……没事。”月明荞本是想安慰,但又觉得太牵强,他现在看来可不像没事,况且眼下头昏目眩。

  算了,先睡会吧,他有气无力的枕着头,脸贴着床睡了过去。这一觉再醒来,已是第二日。

  屋内弥漫着药香,微微呛鼻。

  “你说他受寒这么严重,我竟是半分没察觉!”

  “昨日谈话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夜间就病倒了呢。”柳氏满眼担忧,责备着自己。

  “高僧都说过了没事,你就别操心了。”

  “别操心?倒不是你生的,自然明白不了。”

  怎么刚清醒些,就听见人吵架。月明荞揉了揉昏重的头,撑床坐了起来。

  正此时,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月明荞见到张昳丽浓艳的脸凑近。

  除了药香,他还闻到了大美人身间淡淡的冷香。

  白澜一直守在自己身边吗?月明荞眸瞳直勾勾看着大美人,又是感动又是惊喜的。

  这目光直白,盛满柔意。厅白幻顿了顿,下意识抓了抓这人的头,【好些了吗?】

  月明荞读懂了唇语,想着白澜也太温柔了,“好,好多了。”

  这一开口,柳氏闻声扭头看了过来,柳眉一宣,“醒了,总算是醒了。”

  “娘。”月明荞软声喊了句,直让柳氏溺出浓烈的护崽母子之情,她步子迈上把人抱在怀里。

  “生病了也不说一声,明荞你是要把娘急死吗?”

  月明荞晃了晃头,他也没明白自己何时生了病。

  月峰走了过来,见此松了口气。

  “醒了就好,今日先修养着,好在没落下明日祖祭之礼。”这全员参拜的大事,月峰自然认为谁都不可少,如今醒来也放下了心。

  柳氏面露愠色,埋怨道:“他身子这么差,我说这祭祀,他就该好好待着修养才对。”

  “这是两码事,你这分明妇人之仁……”

  两人声势愈发变大,月明荞咳了两声,匆匆打断,“我已经好了许多,娘你就别担心了,我没事。”

  柳氏掩袖擦了擦眼泪,自己这儿子是越来越懂事了,“哎,我是说不过你们了。明荞,你也用不着难为自己,若当真不想去,还得告诉为娘。只要有娘在,就是你爹也不敢动你。”

  月峰,“……”

  月明荞抿唇轻笑,对这样的关怀很是心暖,“娘放心好了,我是真没什么事。”

  柳氏又唠叨了几句才算答应了这事。醒来没多久,庙殿有僧侣又过来把了脉,这病因月明荞没怎么听明白。

  但好在不严重,按时服药就好。

  月明荞躺在床上,想着昨日夜里遇到了厅白幻。与主角近距离一对一接触,还被这人抱了一路。

  这对女主的待遇突然撞到自己头上,他实在免不了一身恶寒。

  修养了半日直到用过午膳,屋舍彻底静了下来。月峰和柳氏要处理祭祀人早早离开了。大美人跟着碧罗出门,屋内只剩了他一个人。

  月明荞坐靠在床上,望着外面的天想出门,屋里的药味浓烈的如同上辈子的住院部,他闻着就忍不住恶心。

  踌躇了会,他还是慢悠悠下了床。

  香客住的客舍,有一道回廊,月明荞没打算走远,便在这回廊踱步慢行。

  没想走了一会,瞧见了月常在的身影。

  昨日匆匆见了一面,他还没与这人打招呼呢。这时机刚好,月明荞朝着人挥了挥手。

  “常在。”

  月常在眉头微蹙,脚下僵持了顷刻才走了过去。月明荞生病,父亲便嘱咐他来看一眼,虽不情不愿但还是来了。

  “兄长病好些了吗?”月常在客套的问。

  “嗯,比昨日好了。”

  少年温和的笑了笑,和他印象中的那人模样不同。月常在对着这张脸生出了几分陌生。但想到这人向来演技不错,这面恐怕也是假的。

  “如此便好。”

  月明荞见这人欲走无话可说的模样,两人都有些尴尬。依阿柒提过的话,原身的这位弟弟与其原身是两个极端,一好一坏。

  月明荞猜测,极有可能因此脾性作为,两人才会如此隔阂。但他并不是原身,也不想这位温润如玉的弟弟对自己感到恶劣。

  “常在,从前你我之间若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就当都是我的错。”他开口提到,语气温和。

  “还希望以后,我们能好好相处。”月明荞为自己的理智点赞,只要态度摆明,像月常在如此的人定不会太过与自己计较。

  毕竟原身脾性放在那,两人再怎么产生隔阂,背锅的都得是自己。

  却没想这句话后,月常在倏而冷笑,似在强忍,“如兄长所说,我自然也希望如此。”

  这话阴阳怪气的,听的人不自在。

  月明荞嘴角含笑,想着拉住这人的手熟络熟络感情,他自认演技还不错,看过不少偶像剧。

  这方法一般都能起些作用。

  那成想手刚伸过去,月常在就满是厌恶推了自己一把,月明荞踉跄退了两步,一脸懵状,不明所以。

  “你也真是够了,对着我演这出戏做什么?月明荞你不恶心吗,你他妈能不能离我远点,我躲着你已经够给你情面了,你怎么还有脸贴过来?”

  “怎么要和我玩一出兄弟和好的伎俩?然后再借机靠近,实行你那脑子里肮脏的东西吗?”

  “你做过的那些破事,我永远都不会忘。你也别再以为我还能傻到再信你一次。”

  月明荞被骂的傻站在原地,嘴里说的话也乱成一锅粥,“什么伎俩?我又做了什么事?不对,你误会了,常在我没有那个意思……”

  月常在瞠目欲裂,伸手用力钳住了这人的下颚,几乎下死手,“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不喜欢男人,永远不会,特别是你这样恶心的男人。”

  “……”这都什么和什么?月明荞脑袋要炸了,月常在的意思是原身喜欢他?喜欢自己的弟弟?

  月明荞被钳住下颚推逼到了墙角,仰头看着,眼底起了一层水雾。这模样配合着少年的脸,总能让人生出欲|望来。

  月常在身子一僵,猛的缩回了手。

  接着又怒恼的一拳打在了月明荞的小腹,“这是最后一次的警告。”

  月明荞抱着肚子,疼出眼泪花来。脑子里嗡嗡的还沉浸在意刚才得知的惊天大新闻中。

  月明荞你真不是人啊,连自己弟弟也敢下手。你怎么敢的,变态,疯子,你是有病吧。

20、春祭

  原身还有必要做人吗,根本就不配。

  月常在拂袖而去,只留下还抱着肚子疼出冷汗的月明荞。他小手揉了揉痛处,面色快成苦瓜,还是无法接受这事。

  他的这位弟弟,是位身高八尺的男子啊。原身到底是怎么下的手,连男子都不放过吗?

  还有月常在口中的,“自己”做过的那些恶心事又寓意为何?看过无数电视剧,月明荞脑子霎时闪过数多画面。

  狗血强迫?霸王硬上弓?还是威逼利诱?

  救命,不带这样玩的。月明荞哀嚎苦闷,捂着肚子直起身,在原地待了许久才愁恼回了屋。

  浓烈的药香扑在鼻尖,檀木桌上端放着一碗苦涩的汤药。

  碧罗正在打理明日祭祀用的衣袍,虽听见了脚步声,也没回头。

  “大少爷记得把药喝了。”这清冷孤傲的样子,可半分不像丫鬟。

  连话都透着股不屑,也不知自己怎么惹了这人,碧罗从未给自己好脸色看过,月明荞上前端了药抿嘴喝着,“大少夫人呢?”

  碧罗随口搪塞道:“遛兔子。”

  “……”

  白雪?看来大美人是真喜欢这只兔子。月明荞喝完药,就碰见大美人回来了。他看了眼白澜怀里的兔子,竟有些羡慕起来。

  月明荞上前摸了把兔耳朵,“夫人,我也想抱。”他的意思是想让大美人抱抱自己,但白澜明显会错意了,将手里的兔子递了过来。

  “……”月明荞不情不愿的看着毛绒绒的兔子,目光有些失意,他接过白雪揉了会,微叹了口气。

  若是能变成这只兔子就好了。

  快入夜,碧罗便退了下去传膳。月明荞抱了一下午的兔子,直到白雪耷拉着耳朵睡着,才弯腰将兔子放在了兔窝。

  直起身时,不小心牵扯到了腹部的痛处,顿时痛的脸色一阵白,冷汗直冒。

  月常在下手颇狠,那拳头自然不是开玩笑。

  轻轻呼出口气,他才适应的站了起来。月明荞扭头,和白澜视线撞个正着。

  因疼痛,他一直捂着腰腹,大概也是这个动作,大美人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肚子上。

  白澜从藤椅起身走了过来,莫名带着股压迫感,两人面对面站着,月明荞就觉得大美人真的长高了,视线已经持平。

  但如此,他就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自己太矮。

  厅白幻伸手攥拉开了这人捂着腹部的手腕,目光微微打量后,探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按压过去。

  从刚才这人神色就不对劲。昨日夜里他看过这具身体,并无伤痕,本不该如此才对。

  指尖的力度适中,但面前这人还是蹙眉,抿唇失色,“白澜……”月明荞推开了大美人的手,气息起伏不定。

  这伤刚落下时他还觉得能忍,那知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痛。

  厅白幻问,【受伤了?】

  月明荞闷了会,他不想白澜担心什么。再者这伤来历实在不知怎么开口解释,若说是月常在揍的,那就该问为什么了。

  总不能是自己心怀不轨,月常在屈辱不能忍受下手打伤的吧。

  实在够丢脸的。

  见人不说话,厅白幻手指又探了过去,月明荞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半步,“我……我没事。”

  厅白幻脸冷了下来,已然确定少年受了伤。

  【我看看】

  月明荞连连摇头,可大美人手已然在替自己宽衣解带,这动作轻熟透着些利落的好看。

  虽明白大美人如此是担忧自己,但他的脸还是红了起来,手足无措的抓住了白澜的手,“夫人,我真的没事,你不用这样。”

  两人僵持视线对望,大美人脸有些冷,月明荞最后还是瑟缩的收回了手。

  白澜只是担心自己而已,并没有错啊,而且这伤的位置,也并不奇怪。

  玉带一滑,外袍里衫敞开半搭在身间。

  他浑身不自在,脖颈一路红到耳廓。对着女子如此袒露,实在窘迫。

  这幅白皙柔弱的身体,多了处青紫的伤,厅白幻目光停留在那伤口上,既不是昨日留下的,想来也只能是今日。

  这人什么时候出了门?

  厅白幻抬眸想问,就见了少年红的滴血的脸,紧张蹙着眉,局部不安的目光游离,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他滚了滚喉结,莫名干渴,脑子里想了些有的没的。

  最终打断叹了口气。

  厅白幻伸手替这人缓慢拢上衣衫,指节在触碰到那灼热的肌肤时收了回去。

  【穿上】他注视着月明荞手下的动作,直到这人拢好衣衫。

  厅白幻伸手紧了紧这人衣襟,指节不小心碰到那明晰的锁骨,又僵了僵,他隐下情绪问,【伤哪来的?】

  少年滚烫的脸待穿好衣袍,才慢慢平静下来,他伸手指刮了刮鼻梁,编了个理由,“不小心摔的。”

  这人并不擅长撒谎,厅白幻几乎只是一眼就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既然不愿说,他也没再多问。厅白幻去拿了些擦拭的伤药,夜里替这人上药。

  只是过程太过煎熬,厅白幻上完药便没再多待下去,出门去了温泉池。他从没想自己会对这人起这么大的反应。

  从前那般厌恶,如今却有了别的念头。

  厅白幻有些看不清自己,百花楼这人的羞辱是不记得了吗?就算是失忆,这也还是从前那人。

  存在的事不会改变,他最该做的事是报复才对。

  为什么要一次次被影响?为何会越来越在意?

  厅白幻伸手无趣解决了那涌出来的欲|望,目光暗淡下去。湘国与缙国不会如此安然下去,他很清楚那位新皇所主张的图谋。

  若有一天,两国敌对,自己又该怎么做?是离开,还是留下?亦或者将这人困在自己身边?

  太多的不确定,厅白幻第一次觉得选择是件麻烦的事。

  月明荞上完药在床上等了会,但实在太困还是睡了过去。

  翌日天微亮,祭祀已经开始了。阿柒带了春祭的衣服过来,因要拜叩列祖列宗,月家都统一了衣着,黑白分明的长袍。

  白澜依然换好了衣服,那股浓艳晃眼的美并没有因此减去多少。反而被这平素的长裙衬托的面目更为出众。

  月明荞本是不喜这素色,但穿好后又觉得自己与大美人郎才女貌,当真极配,便高兴了些。

  佛堂大殿前聚集不少人,月明荞自然也见到了月常在。经历过昨日的事,想保持常色实在困难。

  他缩了缩脖子,往白澜身后靠了靠。目光躲闪也不敢去看常在,想着万一眼神不对怕是又要被当变态了。

  原身的锅,他当真是背怕了。

  人到齐后,春祭也随着晨时第一道钟鸣开始了。祭祀要跪拜佛殿七十六路佛神像,这工程实属艰巨,特别是对月明荞这位伤员。

  也好在柳氏心疼,没让他真一路跪下去。

  月明荞后来多是站着,颔首行礼。而等着这场祭拜过去,已然到了下午。一天饿着,还跪来跪去的,月明荞很担心白澜。

  七十六路佛神,她一樽都没少。

  然而佛神之后,却还有月家的宗饲,这里祭放了月家一百多人的牌匾,也是春祭最重要的一环。

  月明荞牵过白澜的手,“腿疼吗?”

  大美人沉默顷刻,点了点头。月明荞忍不住心疼,白澜不会说话,在这里也没什么亲人,就是会疼也不会对人说。

  他的手紧了紧,温声道:“那我等会帮你揉揉。”

  这样乖巧又懂事,温柔的人,是真的很讨人喜欢。

  厅白幻抿唇透出一丝不易擦觉的淡笑,【好】

  月明荞没松开手的意思,紧贴在白澜身边,少年的体温透过衣袍传递,厅白幻竟觉得身体暖了不少。

  月峰与柳氏已然跪拜行完了礼,接下来便是月家的长子与其夫人,柳氏心疼不想让明荞跪,便提前差了月常在。

  月明荞跪下时,身边便多了个人,两人气氛尴尬,月明荞不自在的笑了笑。

  但好在月常在没说什么,常氏也陪同跪拜行了礼。如此这一拜也算结束了。

  祭拜完祖祠,春祭也算告了段落。月明荞觉得自在不少,拉着白澜回屋想好好休息会。

  没想走了没多远,就见到了月常在。这架势像在等人,月明荞莫名心慌,他是真不想被当变态了。

  可这时月常在却走了过来,语气冷淡,“兄长,我认为我昨日已经说的很清楚明白才对。”

  是啊,我今日不都躲着你了吗?月明荞讪笑,“自然。”

  他没聊下去的意思,白澜还在呢。若是被听去那般过去,他的颜面就彻底没了。白澜会怎么看自己,喜欢自家兄弟的变态吗?

  “那为何今日还要靠近?”月常在继续问,语气透着隐忍。

  什么靠近?月明荞傻的彻底,想了半天才大概猜到,是祭拜时两人离得太近,又造成了误会。

  “我没有。”

  “夫人,我们走吧。”

  厅白幻目光短暂的停留在月常在身上,眸子黯了黯。

  月常在继续道:“你就当真这么喜欢我?”

  这句话说完,月明荞彻底发抖起来,因为白澜停住了脚步,他能感觉这人的手僵硬下来。

  谁他妈喜欢你了!月明荞苦着脸,回头见大美人目光冷若寒雪看着自己。

21、抱抱

  月常在故意的吧?“你有些误会。”月明荞没松开白澜,目光平静的看着常在,“我并不喜欢你。”

  他没开玩笑的意思,自己属性完全正常,不可能会喜欢男子。

  月常在无所谓的嘴角勾了勾,显然是不信,冷言,“你的这位夫人,也是强迫来的吧?”

  百花楼花魁这事闹的很大,郡王府世子强娶豪夺,用尽手段,说来应该是抢来的。还真是符合这人所作所为。

  “奉劝一句,还是离他远点。”这话直勾勾的对着白澜,月明荞心紧了紧,手攥得更紧了。

  “这人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如今对你好,也不过是有所图谋而已。若有一天,你没了用处,他就会毫不犹豫的丢弃。”

  月明荞这样的人,表面纨绔,背地却是利用人心,对谁都能装模作样,能生出好几张不同面孔。

  相处十多年,他从未看清过这人。

  从前还能演出兄弟情深模样,如今知晓这人对自己有了那样的心思后,他便只剩下了恶心。

  月明荞转头看了眼白澜,眼底有些无助,“我们回去吧。”他是真不想待下去了,他才和大美人关系好了些。

  他不想全部推翻重来。

  这具身体藏得“惊喜”太多,他应付不来。拉着大美人的手,月明荞看了眼常在,“今日的确是你误会了,我没有靠近的意思。以后自然也不会。”

  有些事还是撇清关系最好。

  这话语气认真,还透着几分怨气。月常在沉默了会,一时看不出真假,毕竟自己的这位兄长实在擅于演戏,“最好如此,不然下次我就不会再像昨日那般温柔了。”

  说完这话,月常在没多待拂袖离去。一时空荡荡的佛殿前道,只留下了两人身影。

  “白澜,我对他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月明荞双手牵住厅白幻的手,眼神纯粹潋滟水光。

  厅白幻看着这双眼睛,很想怀疑面前的人,他却明白现在这人嘴里真假。不光是通过眼神,还有关失忆,这人失忆自然忘记了所有。

  月常在的话,自己不可能完全不在意。厅白幻莫名的希望这人永远什么都不要记起来,不然他也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有现在的耐心。

  “对不起,夫人。”月明荞抿唇,睫毛微颤。也知白澜生气也在情理之中,他这段感情史当真够乱的。

  游荡百花楼,名声恶臭,还骚扰自家的弟弟。

  可所有关于原身的事,他都不希望牵扯到大美人对自己的态度。

  月明荞轻声道:“白澜,你记得我说过吗?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会乖乖听话,完婚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今以后,我是你的夫君,只会爱你一人。”

  那是大婚前,这人说过的话。厅白幻依稀还记得,这人递过一张画押的纸张。当时以为是哄人的话,如今看来又并非如此。

  月明荞竟还记得。

  “夫人,无论怎样的我。你都得亲眼看,亲耳听才是。看着我,感受我、不要只是从别人口中了解所谓的我,我想让你真实的认识我。”

  “我到底是怎样的人。”月明荞抓着白澜的手贴近自己的脸颊,厅白幻被这暖意灼得指节僵硬发烫。

  就如他所说,无论如何,这人什么模样,都得自己了解才对。厅白幻第一次有这样的认知,莫名又觉得自己行为可笑显得幼稚。

  “夫人,答应我我好吗?”

  【好】厅白幻平淡道,眼见面前的少年愁容一扫,眉眼倏而噙上笑意。

  “那我们回去吧,夫人。”

  厅白幻颔首。

  ——

  用过晚膳白澜去了后山温泉沐浴,月明荞则独自留在了房舍用浴桶洗了个澡。

  自打上次在温泉遇到了厅白幻,他便对温泉山心生阴影,自然也没敢去。

  毕竟离着要杀自己的人太近,当真不是好事。

  穿好宽松柔软的玉色里衫,月明荞便上了床。这两日本是和大美人睡的,奈何闹出了不少事,他便记得不清。

  当真毫无体验感。

  所以今夜他是下了决心要等着白澜回来,只是屋内透着药香,他又服过药,困意涌动的实在厉害,等待无疑漫长困难许多。

  厅白幻回屋时,便见这人半阖着眼,困得要死还不睡的模样。少年侧身枕着头,目光涣散的望着门口,一头墨发垂散床沿,白皙的脸透着浮红。

  “夫人”他揉了揉眼睛,撑着床半跪着,眼睛微微亮了亮。

  这是在等自己吗?

  厅白幻关门走了过去,揉了揉这人的发顶。少年模样乖巧,仰着头看来,伸手牵住自己的手衣摆,“我困了……”这语气透着浓烈的倦怠,是真困了。

  既然困了,又为何要强撑着不睡?

  厅白幻拉过被褥,示意这人睡觉。少年茫然了会,倏的让出了半张床,眼尾微弯,“一起吧。”

  “……”他算是明白这人为何不睡了。

  前日虽答应了这人睡床,他却并没与之同睡。原来这人是在意这件事。

  厅白幻有所顾虑,却还是上了床。月明荞侧卧躺下,如愿所偿。

  终于又进了一步,如今白澜没再像从前排斥自己了。

  只是白澜是背对着自己,月明荞只能见到这人的背影和一头乌藻墨发。他缩了缩脖子,半张脸埋在被褥里,莫名想靠得更近。

  “我……能抱抱你吗?”月明荞用了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道,对面静了会才传来动静。白澜翻了个身,两人一时面对面。

  月明荞近距离见到了那双摄人心魂的狭长瞳眸,透着一圈暗蓝色。

  他屏息,脸莫名就红了。白澜实在太好看了。

  月明荞正沉迷美色,没想被抱住了。这是万万没想到的,自己本是想抱抱大美人的,怎么突然反了过来。

  而且,他竟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大美人似乎进化了男友力。

  心脏跳动个没完。因离得近,白澜身间那股冷香就浓郁了许多。

  好香。月明荞努力平复下了心跳,毕竟夜晚静谧,大美人听见就不好了。

  沉默许久,月明荞感觉到自己那不听话的心脏终于平静了下来。大美人已然闭上了眼,长而卷翘的睫羽倾泻,当下的美不再透着张狂,而是过分沉静。

  睡着了吗?

  月明荞盯着这张脸发愣了好一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整个人贴的更近,轻轻揽过了白澜的腰。

  一团暖烘烘的暖意去除了身体的寒意,厅白幻顿了顿,感知到少年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似乎有些不安,害怕被自己拒绝,但又不愿松手。

  微微叹了口气,他还是任这人抱着了。

  月明荞这一夜睡得很好,一觉天亮,睁眼时床上只留下了自己一人。他嗅了嗅被子的淡香,又缩在里面待了会才下床。

  碧罗正收拾起行囊,大美人不在,月明荞看了眼兔窝,猜想白澜该是去遛兔子了。

  洗漱完后,阿柒找了过来,他来是为了郡王府马车回府的事。

  原本春祭该待到明日才对,但不巧发生了意外。月常在的手断了,急需回城寻太医诊治,所以时间提前不少。

  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看不下去,要替自己出气,正巧这人揍过自己,手便断了。

  谈不上幸灾乐祸,月明荞与白澜一共用过早膳,便就上了回府的马车。

  又是半日时间过去,马车停在了郡王府门前。

  月明荞依稀能见月常在脸疼的发白,唇瓣失色,也亏这人能忍,硬没发出过吃痛声。

  而后经过江太医整治,这手虽是保住了,却还是留了疾。

  如此过了半个月,两人不相往来,月明荞也没再记着这事。只是后来才知,月常在受伤并非意外。

  ——

  入夜柳香阁。

  月明荞盯着面前柳氏递来的汤药,眉头紧蹙。上次受寒,他喝了半个月的中药,现在一见这玩意就本能排斥恶心。

  “娘,我病已经好了。就没这必要了吧?”

  柳氏皱眉,声音责怪着,“就你那身子怎么没必要了?这东西为娘好不容易差人寻来药材熬好,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月明荞讪笑,捏着鼻子,这颜色乌漆嘛黑的东西和毒药有什么区别?

  “你喝完正好去看看我家儿媳,我这几日也没见她,你就当替我问候两句。”

  月明荞是真搞不懂柳氏在想什么,“既然想见,娘亲自去不是更好?”

  柳氏有些许不耐烦,走了过来,“快些喝吧,也别耐在我这了。”

  “……”这怎么还赶着自己走了,明明是你叫人来的。月明荞叹了口气,垂眸看了眼碗里的汤药,不情不愿喝了下去。

  满嘴苦味,实在煎熬。柳氏见此,却是心情愉悦了些,拉着人往外走,“回去吧,为娘的也该休息了。”

  月明荞哦了一声,总觉得今日柳氏行径怪异得很。从前若是自己来,定会啰嗦许久才放人。今日倒好,就像专程图自己来喝这祛寒的汤药一般。

  算了,月明荞撑了个懒腰慢悠悠的回屋准备休息。

  自上次春祭和白澜一起抱着睡后,月明荞本以为自己与大美人感情有了质的飞跃,却没想只如此睡了两日,大美人就突然改了注意。

  而且,这事撒娇也完全没用。

  路走了近半,月明荞又想到了柳氏的话,便转身去了白澜的屋子。

  门半掩,他走了进去。大美人似乎刚沐浴完,身披了件雪色外袍,头发半湿披在身后,整个人透着禁欲的美感。

  “夫人,娘让我来看看你。”

  厅白幻将手里的兵法之书放进了书架,转过身看向少年,顷刻走了过去。

  “娘她本想亲自来的,但近日杂事太多,所以我替她来了。”月明荞嘴角微勾。

  他觉得自己眼底加了滤镜,今日大美人竟格外好看。

  大美人停在了自己面前,月明荞注意到了件可悲的事,白澜似乎真的比自己高了。

  “……”这也太奇怪了,身高发育实在不公,自己竟是半分不长。

  脸颊触碰到一片寒凉,月明荞顿了顿有些迷茫看着白澜,脸颊微微蹭了蹭白澜的手。

  见他开口慢道,【怎么这么红?】

22、躲避

  红?月明荞只觉得有些烫。

  “很红吗?”

  厅白幻看着这张透着不自然红晕的脸点了点头,收回手。

  月明荞抿了抿唇,大美人的手离开就觉得脸似乎更烫了。也许是服下了那汤药才会如此,他没在意。

  “白雪有些胖了。”

  月明荞视线被正嚼食草料的兔子吸引,白澜养的极好,小兔子已经成了大兔子。

  他上前摸了会兔子,才起身,“那我先回去了。”月明荞倒是不想走,但奈何大美人也没留人的意思。

  厅白幻颔首,又寻着少年的脸看了会。

  实在太红了。

  月明荞挥了挥手,转身出了门。他不自在的揉了揉脸,总觉得有些怪异,不止烫,连腿脚都软绵绵的。

  院子里的冷风吹来,人稍微清醒了些。

  他回屋,寻着床滚了一圈准备睡觉,却觉得越来越热,浑身难受起来。时间越久,这症状就愈发明显。

  伴随着一股难以言明的燥意。

  ——

  阿柒回屋就见大少爷头埋在被褥里,浑身在发抖,手握成拳头砸在枕上,墨发染着汗渍。

  “大少爷?”阿柒担忧着上前,倏而传来月明荞难以压制的声音,“别过来。”

  月明荞觉得自己不对劲,他咬了咬牙,有些怒,“滚出去。”

  这还是相处这么久来,大少爷第一次发火,阿柒并没从中感觉怒气,只是觉得这语气有些奇怪。

  “要叫江太医吗?大少爷。”

  月明荞道:“不用,你下去。”

  这感觉太强烈,月明荞眼眶通红暼了眼阿柒,“出去。”他现在很怀疑柳氏给自己喝的汤药了,似乎除了驱寒还有其他作用。

  比如内心的某种欲|望会被放大。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白澜的脸,月明荞沉重的呼吸着,压抑着脑子里不断冒出来的坏念头。

  这时候就该念段大悲咒才对,他憋得难受,强忍了会,啰啰嗦嗦从床上爬跪起来,伸手脱去身上的外衫。

  手正有所犹豫就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阿柒自然不会如此放心任他如此,便去找了白澜。毕竟相处这么久,阿柒很明白大少爷会听大少夫人的话。

  门一推开,月明荞就满脸呆滞看着白澜出现在门口,手也没敢乱动撑在了床上。

  衣衫乱七八糟,满脸凌乱,墨发倾垂,少年的肤色透着红,眼尾更是灼人。厅白幻沉默了会才走过去。

  月明荞却像是见了鬼,身子一个劲的往床里面退。

  “你出去。”他说完就缩成了一团,可怜兮兮的。毕竟要忍耐身体的反应已经够痛苦了,偏偏最不该出现的人还离得这么近。

  厅白幻看了眼便明白这人不对劲的地方,应当是服了药。

  阿柒不谙世事道:“大少爷这是怎么了?”

  厅白幻斜睨了眼,阿柒一时被这目光吓得没再开口,从前也觉得大少夫人为人冷淡,但却不及今日般要杀人模样。

  阿柒没再待下去,因为他见大少夫人让自己退下,而且看样子心情十分不好。

  房门关上,屋内也静了不少。月明荞抱着枕头,双眼朦胧的道:“白澜,你也…出去。”他快受不了了,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相比阿柒,白澜更容易激发他内心的胡思乱绪。就更别提如此同待在一间房屋。

  厅白幻叹了口气,从暗袖中拿出了一颗红色的药丸,靠近床角少年的位置。

  月明荞倏的嗅到了他身上独特的冷香,身子打了个颤。

  脑子里的某根弦快断了,想靠近,想拥有,想据为己有。

  【吃了它】月明荞眼神迷茫,没读懂白澜的话,只觉得身子热的要死,只有大美人能缓解一二。

  “我……好难受。”他咬唇,这时白澜指尖递了什么东西过来,淡淡的药香和她身体的冷香,月明荞喉结滚动,被迫张开嘴舔舐了那药。

  却没想直接轻咬在白澜的指尖,吓得缩了回来。

  “……”

  厅白幻整个人身子僵硬,指腹的触感柔软,让他短暂的顿在了原地。

  这几乎是煎熬,厅白幻强迫自己收回了手,目光灼热的看着手指上的涎液。

  “白澜……对不起……”月明荞以为咬疼了她,心底不是滋味。

  意识不受控制,浑身发抖,月明荞在压制自己,可身体的烫意却十分明显,脸也红了个透。

  他寻着冷意靠近,两人对视,月明荞眉梢紧锁,似在挣扎。

  现在的拒绝显然困难无比,厅白幻几乎确定,只要这人再靠近一些,自己就会做出不可理智的事来。

  但对视之后,少年却是倏的起身下了床,目标明确的撞向了屋内的房梁柱,伴随着咚的一声,这人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月明荞!”厅白幻蹙眉脸色变了变,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竟然会去撞柱子,他弯身扶起地上晕过去的人,目光停留在那脑门磕破皮的青红印。

  “你还真蠢。”他有些生气将人抱了起来,胸腔莫名蕴涵怒意。

  就算是撞晕自己,也要克制那欲|望吗?从前给自己下药欲行不轨,如今中了药反倒能忍了。

  失忆让这人还失了智。

  厅白幻将人放在了床上,掖好被子后又守了会,直到这人体温平稳下来才离开。

  只是这一整夜,少年半睡半醒最多出现的便是白澜这个名字。

  厅白幻听了一夜,莫名就厌恶了这两个字。

  ——

  经过这事,月明荞醒来后便有些刻意躲着大美人了,实在是那夜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够丢人的。他只要回想起来就无地自容,尴尬的不行。

  一连三日,月明荞不是独自锁在屋内就是带着阿柒出门遛弯。总之一切有可能与白澜独处的机会,他都会刻意回避。

  只是两人住的近,低头不见抬头见,难免就会碰上面,白澜虽目光平静,像是无事发生的模样。但月明荞还是被看得发毛,只好想了新去处,到国公府躲上两日。

  郡王世子串门,自然没人敢拦。下人通报了声,常盛就急急丢了手里的弓小跑出来迎接。

  他身穿了件蓝衫,墨发束冠,面容俊逸。有些时日没见,月明荞倒有些想念这人了。

  常盛有几分抱怨, “月明荞,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自打上次百花楼见过面,已然过去大半个月,从前两人从未分开过如此长的时间,常盛这些日子有些不习惯,几乎天天都在等着这人来找自己。

  今日总算还是等来了。

  月明荞伸手攀上了这人的肩,寻思的问,“我能在你这待几日吗?”

  虽不明白为何,常盛还是点了头。国公府这么大,多容个人自然不是难事。况且从前这人也时常会来短住,他倒没什么异议。

  见人答应,月明荞面色好了些,想着总算可以躲着白澜一段时间。两人进府,常盛拉着人去了内殿,正好前些日子府内从异域带了些好玩的东西回来。

  内殿四处堆着金银珠宝,上好绸缎,以及特色服饰。

  珍珠,绿翠宝石,都十分常见。常盛看了许久,挑了些比较感兴趣的东西。

  “这个特别好玩。”他手心里拿着一串玉铃,以红线缠绕,编制了三颗铃铛,月明荞发现常盛手腕也同样戴着这玩意。

  “这什么?”

  “你先戴上。”

  月明荞哦了声,戴好在手腕。随即玉铃突然就响了起来,“这玉铃是一对,我若摇铃,你的也会响。”

  神奇是够神奇,但好像没什么用处。月明荞拆了下来,“你自己玩。”

  常盛有些失意,刚才还觉得有趣,现在又无趣起来。

  “也是,这东西恐怕也就女子会感兴趣。”

  月明荞暼了眼,“怎么说?”

  “月明荞,你好歹游历花丛这么多年,这还不懂?定情信物,又能心意互通的小玩意,姑娘们自然都会喜欢。”

  姑娘会喜欢,所以大美人也会喜欢?月明荞犹豫了会从常盛手里拿了玉铃铛,“送我吧,正好和我家夫人一对。”

  “……”常盛本想的是自己与月明荞同戴,如此看来是不可能了。不过一对玉铃,他自然无话可说,便随手摘下了手腕的那串一并送了出去。

  “我再带你见个东西。”常盛倏的想到什么,拉着人往屋子里的书架柜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方正的木盒子,雕刻着繁复纹路。

  这盒子透着一股天然木香,月明荞挑眉有些好奇,眼见常盛打开了盒子,里面竟是养了一只透蓝的蜘蛛。

  谈不上好看,只有拇指大小,安静得很。

  “……”这家伙口味是真独特,月明荞退了半步,他本人并不喜欢虫子。

  “这是绝情蛊蛛,听闻被种下的人就会断情绝爱,十分难寻。”

  月明荞似懂非懂的点头,你开心就好。只要别靠过来,他都能忍。

  “你要不要试试?”常盛突然道,“若当真有效,你应当会忘记那美人。”说到此,他竟莫名有些兴奋。

  月明荞已然摇头,又退后半步,蹙眉看着,“离我远点,我不喜欢这东西。”

  少年一副害怕的样子,常盛记得这人从前并不怕虫子才对。

  月明荞没再理这人,在屋子里闲逛,直到看到那副金丝秀成的城图,处处透着钱的味道,炫目刺眼,做工绝妙,就犹如古时的清明上河图。

  常盛见他盯着,便也走了过来。

  “这画作取材缙国城内,费时三年。正逢几日后陛下生辰,我父亲准备以此为贺礼,祝贺缙国千秋万载,也算一片心意。”

  “你父亲的心意恐怕要落空了。”月明荞嘀咕了句,毕竟书中记载的很清楚,五年后缙国亡国,那位陛下头颅还悬在城门挂了半个月,是当真惨烈。

  只是陛下生辰?算来时间,主角似乎也会到场。

23、Gay

  耳边传来推门声,一道刺眼的光亮打入,月明荞眉梢一皱,扯过了被褥蒙住头。

  “还睡?月明荞快午时了。”常盛无奈走到床边坐下拉开这人盖头的被子,见这过分白皙的脸皱了皱眉眼,半睡半醒的推了一把自己。

  软绵绵的也没什么力气。

  常盛耐心道:“今天我们去春居仙怎么样?”

  没听过的名字,月明荞又睡了会才睁开眼睛,语气懒散的问,“那是什么地方?”

  “听戏折子,还能喝茶吃点心。”

  似乎和百花楼不同,在国公府也闲散了好几日,出门散心也行。月明荞点头撑着床起身,随意拢了拢露肩的长袍。

  “我换件衣服,等我会。”

  常盛手指不自在的攥了攥,“好。”月明荞已然拿了件明黄复纹的长袍换穿,里衫淅淅索索的滑落。常盛抬头看到了这人白皙柔弱的背,肩胛骨明显,肩宽腰细。

  直到这人穿好了外袍,常盛才倏的收回目光觉得不妥,自己目光太直白了,怎么会对着一名男子如此,而且还是自己最好的兄弟。

  常盛叹了口气,不自在的站起身,“我们走吧。”

  月明荞奥了声,将玉带系紧跟了上去。

  春居仙位于鎏软城城心最富饶,人流最多的地方,也算是混杂了各路来人,城内消息来源最广之处。

  两人到达春居仙,因着常国公之子的身份去了二楼雅间——眺台。此处风景好,能一览一楼的戏台,说戏声自带扩音,也算最醒目最惹人羡慕的地。

  有身份总归是件好事,出门便利,待遇也不同。月明荞摇了摇手中折扇,明黄长袍加身,肤白如玉,墨发三千,俨然一副富家小公子模样。

  又因位置独特,自然吸引了不少来客目光。

  常盛倒茶,将瓷玉杯推到了少年身前,“这是春居仙特色,蔓青茶,也只有我们这身份才能喝的到。”

  完全是富家公子的奢靡生活,月明荞端茶抿了口,眼尾一弯,“味道不错。”

  常盛见这人含笑,心情跟着不错。戏台子上来了位半百的说书生,字正腔圆开口,迎来一片喝彩。月明荞仔细听了会,这人口中谈论的是近日湘国内政。

  自新帝造反登基后,原本朝政格局打破,二皇子党派全被拉去砍了头,如今七皇子虽已传出身死的消息,可这位新皇却还是囚禁了七皇子生母,困在冷宫折磨。

  说书人道,萧贵妃当下已然是疯了。

  也确实离疯没多远了,月明荞心想。原书记载模糊,但结尾处厅白幻的这位母亲乃是半疯半醒,醒时也和常人并无区别。

  不过算来时间,厅白幻怕是要回国组建势力了。正巧便是这次缙国国君生辰后。

  月明荞苦乐笑笑,当真自己又离着死更近了一步。

  正闲散的吃着桌上的点心,月明荞倏的就察觉到有道让人恶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垂眸霎时对上一楼一位雄壮的青年。

  这人身穿动物皮制成的皮毛褂,头戴布巾,双手裸|露在外,肌肉明显,看样子至少一米九的个头。

  两人对视,那人突然咧嘴笑了笑,左脸颊的刀疤跟着皱了皱。

  月明荞皱眉,实在是那目光活像是要把自己拆了,就像是找到了合乎心意的食物,视线打量着自己全身。

  “我觉得有些麻烦。”月明荞喝不下茶了,斜暼了眼常盛提醒。

  常盛很快明白过来,寻着视线看了眼那大块头,也跟着一阵犯恶心。

  “我们的身份寻常人该不会自讨苦吃。”

  “可他长得挺不讲理的。”

  常盛,“……你说的有些道理。”

  正说着,月明荞见那人挤过人群上楼了,也是这时,月明荞发现这男子身后还有数十位同样“很能打”的打手。

  这次来春居仙,因就在鎏软城,所以他们没带人跟着,如今看来这行为相当不明智。

  “走吧,再不走得完。”月明荞强装镇定起身,折扇晃悠遮住了脸。

  但还是为时已晚,两人刚起身还没出雅间,这门就从外打开了。几道虎背熊腰的身影笼罩而来,两人额间都出了些冷汗。

  为首的男子眼底在发光,月明荞被这直勾勾的目光看得发毛,看什么看?是没见过男子吗。

  虎啸咽了口口水,“你长得可真对我胃口。”

  “……”月明荞嘴角抽搐,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常盛也是一顿,明显脸色困惑。

  “小美人,跟了我怎么样?”

  小美人???月明荞面含怒色,“我是男的。”

  “老子就好你这一口。”他挥了挥手,跟来的人已经将两人围困起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出口。

  “跟我回猛矿山,做我的压寨夫人如何?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只要斥候好我,我虎啸定然宠你,将你捧在怀里当个宝贝。”

  月明荞莫名反胃,赶情这人是个gay,还是个强迫别人,自以为是的山大王。

  “没兴趣。”

  月明荞倒退靠在常盛身边,以扇遮面,小声道:“能打吗?”

  常盛还沉在刚才所听的话里,这人说要月明荞做压寨夫人,两个男人?他心绪莫名怪异,直到被身侧的人推了一把,才清醒过来。

  “不能也得试试。”总不能等死,常盛握了握拳头。

  虎啸见两人嘀咕,面露怒色,倏的上前,“把他给我绑回去。”

  月明荞动作快速拿了摆设的花瓶就砸了过去,一时二楼雅间乱哄哄一片,瓶子破碎,桌掀茶倒。

  常盛边打边骂,“你tm知道我们是谁吗?我是国公府二公子,他乃郡王世子,惹我们你分明是找死。”

  虎啸伸臂挡住了砸来的凳子,木凳断裂,“今日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们也别想跑。”

  和土匪头子讲道理无疑错的离谱,月明荞再回身,手臂就被这青年攥个正着,力气之大,根本不容自己挣脱。

  “滚,你tm给我放开!”他怒道,用力挣脱无果。

  “你这小嘴如此能说,想来做其他活也是一番滋味。”

  月明荞面色羞闷,垂眸看了眼,脚下不留情的踢了过去。

  正中要害。

  虎啸吃痛大叫了声,手一下扯破了月明荞的衣袖,“小美人,你可真惹怒我了,若是给我踢坏了,谁来伺候你?”

  月明荞身子往后缩,有几分绝望,开口就喉,“我乃郡王世子,凡杀他者,黄金万两!”

  话音刚落,一柄精铁制作的飞镖不知从何处而来,竟是直接穿透了这青年的胸腔,当场鲜血四溅,虎啸当即痛的失色,啰啰嗦嗦放开了人。

  果然这郡王世子身份是有用处的。月明荞不管不顾,拉住常盛的手穿过几人包围向外跑。这几人本是想拦,又见几柄飞镖破空而来。

  投掷暗器的人身法极好,没有一次失误,在场围囿之人皆都受了伤,一时愣在原地不敢有所动作。

  “谢谢了”月明荞边下楼边道:“郡王府随时恭候你到来,黄金万两我绝不信口雌黄。”

  春居仙此时乱成一锅,耸动的人群中碧罗提起长剑,声音冷淡,“我去处理干净,你自便。”

  长风抿嘴笑了笑,收回了手中暗器,歪头笑道:“你不觉得他很有趣?”

  碧罗看着面前一身白衣,光风霁月,利索垂耳短发的俊俏男子,劝诫和警告道:“你脑子里的那些东西,最好不要对他用。”

  是啊,这是七皇子的人。长风有几分失意,轻微点了点头,却是口气冷道:“无趣。”

  ——

  月明荞拉着人跑了好远直到拐进一条巷口才停下,“我决定以后出门也要带个几十人。”

  “不然下次可没人能救我们。”

  常盛跑的没力气,干脆倚靠着墙身坐了下来,今日确实惊险,但还伴随着其他,比如让他满脑子都停不下来的杂念。

  男子也可以好男色。

  这实在让他的世界观震撼,男子怎么可能和男子呢?他实不明白,两个都带拔,怎么想都行不通。

  “月明荞,那男的为什么会……想要你?”他不自觉的问,大脑还处在一片空白中。

  月明荞见这人脸色发白,满眼疑惑,像是陷入了世纪难题。不过想来也是,古代的gay的确不多,他倒是看得开,解释道:“那人是个gay。”

  “给?”

  “男子喜欢男子,又称断袖,gay就是这个意思。”

  常盛呆滞的看着月明荞,这人似乎很懂的意思。为什么会懂这么多?常盛想着些有的没的,总觉得自己怪怪的。

  知晓这事除了惊吓,不解,自己竟是有几分喜悦?他匆匆止住了自己的想法,有些慌乱无助,怎么会这样。

  犹豫着,常盛语气颇弱开口问,“可男子,怎么做?”

  月明荞沉默了会,虽对此不懂太多,但也能猜出一二,可这解释过于羞耻,他没提的打算。

  古代应当是有这类画本的,月明荞便道:“你多看几本画本就会懂了。”

  所以这个意思,月明荞看过?谁会无聊去看这些东西,常盛不得不乱想,面前的少年难道也是个“给”?

  可这人明明游历百花楼,群花丛中过,还娶了百花楼的花魁。

  “月明荞,那你知道怎么判断对方是给吗?”

  今日常盛的问题有点多,可自己也不是啊,自然不知道,月明荞猜道:“我觉得吧,若这人与男子近距离接触会起反应,或许就是吧。”

  常盛哦了声没再开口,两人在原地歇了会,直到国公府派了人过来寻人。

  毕竟离得近,消息传的也快。

  月明荞撑地起身,“走吧。”正说完,常盛就倏的死握住了自己的手,他回头有几分不解,“你做什么?”

  见这人面色从平静倏的欲哭无泪挣扎起来。常盛发现了件超越他所能接受的事,刚才还在怀疑,因为去这人房间见这人换衣服,他确实起了反应。

  但现在几乎确定了,牵手同样也会。

24、寿辰

  自春居仙一事后,月明荞发现常盛总躲着自己,他虽在国公府,两人却没怎么见面。

  如此无趣过了两日,临近陛下生辰,郡王府便来人了,陈四还是和从前一样,带了一大批将士进了国公府拿人。

  但月明荞有了之前的经验,便提前溜了。五花大绑实在难看,还不如自己主动去见这位亲爹。

  月峰在院落品茶,手中拿着一份礼单,看得入神,就听见脚步声踏了过来,“父亲。”

  “……”不是绑人吗?怎么还提前回来了,他抬眸见到消失近十天的儿子,神色慵懒随意,拿着把破折扇摆啊摆,便是来气。

  自打完婚他还以为月明荞性子转了,没想前几日又听闻了春居仙之事。自己这儿子还真是四处都能闯下祸事。

  “我都说多少次了,让你少和国公府那小子私混!你倒好,又给我在外胡来!”

  月明荞坐下在一旁自己倒了杯茶,讪笑道:“父亲莫气。”

  月峰扶额,显然还是被气的不轻,“算了,我没空和你说道。明日陛下生辰,你得和我一同入宫。”

  一提到入宫,月明荞就倏的便想到了厅白幻。书里明确写了,厅白幻会亲自去见这位陛下,若自己入宫,算来离危险也更近了一步。

  他缩了缩脖子,踌躇着到底去还是不去,若能呆在郡王府也算自在,不过想来这位父亲不会答应。

  “白澜昨日受寒,明日是不能去了。你既回来了,便去看看她。”月峰又提了一嘴,他记得这儿子是很在意那女子。

  果不其然,月明荞听完这话,茶不喝了,扇子也不摇了。

  月明荞心绪一时有些乱,匆匆起身,“我……我去看看她。”说罢,人已经离开。

  ——

  躲了这么些天,月明荞倒是很想念白澜,只是苦于之前的事,他也不敢真坦然无比的去见大美人。

  毕竟那事也够丢人的,想着就面红耳赤。

  他晃了晃头,镇定下来。再抬头时已然到了白澜的屋前,月明荞伸手带着犹豫。

  人站在门外许久都未敢推开这门,直到须臾后,门内走出了个人。

  两人视线相撞,碧罗冷脸拉开门,“大少夫人,大少爷来了。”

  这丫鬟绝对看自己不顺眼,月明荞笃定,目光随之向屋内一眺,见白澜拢了件雪色披肩,正低头喝着碗里的药。

  生病了,脸色也白。月明荞慢吞吞的走进屋,嗅见这药味皱了皱眉半晌道:“苦吗?”

  这药闻着就够苦的。自己还真是没话找话说。

  白澜点了点头,放下手中药碗。月明荞走近,犹豫片刻后探出手背摸了摸白澜的额头,好冷。

  他的指节微微一缩,有些自责,“好些了吗?”

  大美人没回应,月明荞半跪而下,牵住了白澜的手,一冷一热,他忍不住想捂热,语气颇弱,“我错了。”

  不该躲着的,连这人生病都不知道。

  “对不起,白澜。”

  乖顺带着些讨好,手心微微泛起余温,厅白幻垂眸看着少年,头发乌黑如藻,就像一只慵懒的猫。

  在国公府躲了十日,今日倒知道回来了。

  他伸手摸了摸这人的头,月明荞眼睫微颤,静静待了会,“白澜,我带了东西给你。”

  倏的,他想起了从常盛那讨来的玉铃。月明荞从暗袖中拿了出来,仔细戴在了大美人的手腕处。

  随即晃了晃自己的手,两对铃就发出清脆悦耳的声来。

  月明荞本以为大美人会喜欢这小玩意,奈何此时这人面色平淡的很,只是静静看着手腕的红绳。

  “不喜欢吗?”他轻声问。

  厅白幻没做答,看向月明荞,这人的温顺乖巧似乎只对着白澜这个虚假的名字和身份,而非自己。

  【我要休息了】厅白幻淡淡收回手笼在袖袍下,月明荞倒是读懂了,这是要让自己离开的意思。

  或许是生气自己上次失态,也或是气自己离开了这十日,月明荞有些无力,他并不想白澜对自己生气。

  这时碧罗缓步走了过来,“大少爷,大少夫人刚服下药会有困意,你还是先回吧。”

  碧罗话里语气扎人,总透着股冷冽和气场,月明荞只是听她说话,骨子里就会莫名生出几分畏惧。

  见白澜扶额,眼帘低垂,似乎是真睡了过去,月明荞便没再待。

  少年离开后,厅白幻才又睁开眼,他寻着手腕的玉铃看了许久。

  “七殿下,当真如此在意吗?”

  碧罗不解,“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有很多,七殿下若是真喜欢,碧罗差人来伺候便是。”

  这位郡王世子除了模样,倒没什么让她看得上的,毕竟调查下来,这人生性实属混乱,也不知七殿下为何如此在意。

  “少做一些蠢事。”厅白幻摘下了手腕的铃。

  他的确投放了太多目光在这人身上,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湘国国乱,剩下的党羽苟延残喘,他几乎没时间再多待下去。

  明日见过这位“舅舅”,恐怕也到了离开的时机。

  “郡王府缺一场大火。”厅白幻平静道,目光逐渐黯然下去。

  火总能毁灭一切,所有留下的,存在过的痕迹,也该消失了。

  “我这就去办。”

  ——

  翌日清晨用过早膳,阿柒早早来了人,拿来一身青雾蓝衫替大少爷着衣。

  出入皇宫,自然要装着隆重得体。月明荞穿好衣衫,整个人被整理的一丝不苟,面容精致,比寻常也要更耐看许多。

  白澜生病不能同去,月明荞便和阿柒同乘马车去了皇宫,郡王府除了郡王便是柳氏和月常在。

  而为了避免误会,月明荞多是和月常在疏离,一个人和阿柒闲逛。

  直到入了霁云殿,见到常盛,月明荞才放松下来。毕竟这种大宴,能有一两个认识说得上话的能解不少闷。

  月明荞一撩衣摆坐在了常盛旁边,见这人突然起身,面色怪异。

  “你怎么回事?”他问,实在这人最近行为都有些奇怪。

  见着自己话也不说,老想着躲。搞得自己像个瘟神。

  常盛擦了擦汗,“没……”他快被自己烦死了,自从知道自己是个“给”,和这人相处就越发不自在。

  这感觉十分奇怪,反复怀疑反复确定,既觉得有些不能接受,又忍不住接受,而且与这人接触,虽是克制,但却也是想的。

  犹如蚂蚁细细啃食着心脏,欲望会被放大。

  想牵手,想拥抱,甚至在见过那些画本上的东西,他也都忍不住想试试。

  可问题随之而来,这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常盛被这些天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脑袋快打结成杂草堆了。

  “我觉得你最近奇怪的很。”月明荞吃了块桂花糕,伸手拉人坐下。

  “你是在躲我?”

  常盛心虚,“怎么可能。”他僵硬着坐下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可心里却已然乱成一锅粥。

  月明荞哦了声,觉得今日糕点做的不错,就拿了块递过去,“尝尝?”

  常盛身子下意识的后仰,盯着那少年白皙修长的指节,看着那块糕点莫名著火,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一幅画面。

  月明荞拿着糕点喂到了自己口中,指腹似有似无的擦过,而自己咬了上去。常盛吓了一跳,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他是真快疯了,才会想出这样的画面。

  而且还只是想想,就可耻的起了反应。常盛一把推开了那递来的糕点,“我……我不吃,别喂我……”

  “谁喂你了?”月明荞揶揄的笑笑,见这人语不成调的,又躲开好远。

  算了,月明荞打算清净会,歪过脑袋慢条斯理的吃着糕点水果,到底是皇宫,食物的味道都是上乘,好吃到哭。

  吃的有些饱了,他便盯上了桌上的果酒,虽知道自己酒量差,但果酒小酌还不成问题。

  舔了舔唇,一股清甜的葡萄味弥漫在舌尖。

  “陛下驾到——”细长尖锐的声音传来,霁云殿霎时安静下来,众人埋头跪成一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话纯粹扯淡,月明荞想着这位陛下也就还有四年的寿命。

  “众爱卿平身。”

  月明荞起身,见这位陛下似有似无的扫了自己一眼。大概还是上次冬猎的事,这位陛下看来是把自己给记下了。

  他这次没打算惹麻烦,只想乖顺的吃完宴酒走人。毕竟厅白幻这家伙不知在何处待着,总的在碰上也不是什么好事。

  “宣礼——”曹公公按部就班,这次来的不止皇亲国戚,高官达贵,还有其他五国的来使。

  首宣便也是这五国来使,入殿的前几位多是供奉美人和珠宝,亦或神器。万变不离其宗,和古装剧演得差不多。

  只是最后,湘国的使者登殿引发了不小骚动。

  无疑便是这人模样太过拔尖,也可称为“时尚少见”,齐耳白发,身着月袍,耳坠呈红,手腕也带着红坠,偏模样人畜无害俊逸出尘。

  此人入殿而跪,殿堂女子便不由得多看几眼。

  “湘国来使长风,叩见缙国国君。”连声音都是好听的,月明荞撑着下颚,不免多欣赏了几眼,但随即目光就被吸引看向了他身后那一身紫罗蓝袍,带木质面具的修长身姿。

  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却也能引人看去。

  正看得入神,没想两人眼神撞个正着。

  密密麻麻的,月明荞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头已然低了下来。

25、明月

  “陛下,此乃湘国贺礼——如意簪,祈福陛下万寿无疆 ,圣体康泰。”长风款款而言,命人赠上了一枚精致娇巧的木盒。

  此礼不免让人鄙夷,今日乃国君寿辰,送女子玉簪实在说不过去。

  月明荞却明白,这份礼贵不在物,而在它的主人。

  厅白幻的母亲,湘国从前最受宠的萧贵妃,也是这位陛下唯一的妹妹。

  该死的人物关系,主角还没出生已然牵扯了两国国君,一位父亲,一位舅舅。

  曹公公接过木盒打开,随即转身将木盒盛在手心,于金殿高位之人过目。

  霁云殿中大多人都抱着看笑话的意思,却是听这位陛下语气顿了顿,招手道:“拿上来。”

  高殿的人目光黯然几分,在长久的注视后,叹了口气。他自然能认出这只簪,说来年少这玉簪也是经他之手送了出去。

  只是,如今却已然不同往日了。

  萧幕打量的看过觐见的湘国使者,伸手招来了曹公公低声说了什么。

  曹公公颔首,面色不露,只是笑着道:“此礼,陛下甚是喜欢,还请湘国来使入座吧。”

  长风低头行礼,随着领路的宫女去了霁云殿的左侧。

  落座的位置正巧就在月明荞对面,两人微微对视,月明荞尴尬的笑了笑。

  目光一瞟看向了长风身侧紫罗蓝长袍而坐的男子,心里半猜这人恐怕便是厅白幻了。

  主角总是带有光环,就算那长风容貌不菲,也全然不会影响到厅白幻。

  就像当下,自己无论怎么看,视线都会无意落在那人身上。

  月明荞蹙眉,埋头吃着糕点。和要杀自己的人离着不远,他总觉得脖颈处处寒凉。

  “奏乐——”曹公公拉长嗓子道。

  殿内鼓声点动,琵琶、编钟、不同的乐器齐奏又出奇的和谐,轻缓的律动拉开了此次宴会的序幕。

  金殿之中婀娜身姿的女子步履轻尘,身披缦纱,着彩衣,翩翩起舞。

  长风抬手饮茶,眸子斜暼,声音轻缓落下,“七殿下打算如何?”

  玉簪已送了出去,刚才这位陛下的神情定然猜到了几分。如今萧贵妃被囚,二皇子党羽所剩无几,朝堂分割,若要救人借用势力确实是个法子。

  但依这位陛下的态度,他并不寄予希望于这半身入土的老头。

  同样的他也了解厅白幻,该不会傻到如此。

  “安排我和他单独见一面。”厅白幻无波无澜道。

  有些意外的,长风觉得这人抱了太多希望,须臾,他还是点了点头。毕竟这人的脑子,也轮不到自己操心。

  此宴持续了近三个时辰,萧幕才疲乏的在曹公公的搀扶下回了金鎏殿。

  近寿辰,皇宫巡逻的军队多了近三成,外人几乎难以入内。长风不得不废了些时间,才动用了皇宫中暗留下的死侍动了些手脚。

  扰乱秩序,主动暴露行踪。

  东宫太子遇刺,巡逻军生乱,紧急调派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前往搜查。

  而在这慌乱的时刻,又撞上了霁云殿散客,抓捕刺客无疑难上加难。

  原本镇守在金鎏殿的巡逻军被迫调走了近半。曹公公守在门外,见一干身着盔甲的将士急匆匆赶来,面露急色。

  “末将有要事启奏,曹公公请速去通传。”

  陈将军是老面孔,曹公公自然不敢怠慢,急急进屋向陛下通传。

  萧幕听此批奏章的手一顿,揉着额鬓,“进来吧。”

  陈将军带着两位将士入殿,曹公公在一旁侯着。

  萧幕正坐抬首,“什么事?”

  陈将军却是不答,空气静谧,萧幕面色变了变,“你果真来了。”没有意外的,从玉簪出现,他就猜到这人一定会来找自己。

  “我的外甥。”

  陈将军面色镇静,抬首那双眸子与那女子透着几分相似。说来两人也只在足月时见过一面,如今陌生的很。

  “你是来借兵的?”萧幕开门见山,能猜到这人的目的。湘国国乱,那位萧贵妃唯一的亲人便是自己,而这位外甥却四处面对追杀,新任帝王的威胁。

  恐怕是回天无力,走到绝境才会寄希望于自己。

  “那——舅舅可愿调兵于我?”这话中没带半分恳求,也毫无低微,而只是冷淡的询问。

  就仿若这人才是国君,而非自己。

  “萧寒玉在二十年前嫁入湘国,与我缙国已无关系,你就算今日来见朕,朕也不会援兵。”

  过去了整整二十年,许多东西都变了。就算曾经是自己的妹妹,如今感情也淡了。何况两国交政,如今缙国立有新君,自己一旦援兵无疑错伤两国和气。

  只是为了一个女子,根本不值当。

  “莫怪朕心狠,你母亲生在帝王家,这注定是她的命运,最好就当你的母亲从未有过朕这位兄长。”

  厅白幻面色平静听完,这样的结果他自然能猜到。“舅舅说的是,就当我的母亲从未有过你这位兄长。”他平述,只是这话说的又耐人寻味。

  “今日,我来此的目的,只是为了带一句话。”

  【厅儿,告诉你的舅舅,夜阑山九灵花开满了。】

  厅白幻回忆着母亲口中低喃,九灵花是母亲亲手种的,每年都会亲自打理,撒种播种,如今已然开了漫山遍野。

  那片花海几乎倾尽了母亲全部心力。

  应当是很想让这人见见,才会无数次低语。可如今,厅白幻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夜阑山九灵花开满了。”

  萧幕凝眉,似有不解,“什么?”

  这表情的确没有必要。因为这个人早忘了,也只有母亲会日日记得这人送过九灵花,承诺种满花海,就来看她。

  厅白幻厌恶,转头带着人就走。

  “你想离开?”萧幕突然道,随后一掀玉案,奏章撒了满地。

  屋外脚步声纷沓而来,不久后金鎏殿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从见到那玉簪他自然知道这人会来,早就布下了陷阱。

  “既然来了就别想离开了。朕可得将你好好送回湘国,免得你母亲担心。”

  话说的讽刺,说来便是把自己抓回去献礼罢了。帝王眼里多薄情,这事厅白幻很早就明白,却还是替母亲惋惜。

  他叹了口气,见那人站起身面色不改冷言道:“将你的头颅送回去,她或许会疯掉吧。”

  厅白幻嘴角微勾,神色变了变,“陛下还是该担心担心东宫的太子殿下。”

  萧幕拳头一紧,这人一路都镇定的可怕,难道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布下了这陷阱?

  门外急急走进一位将军抱拳跪地,“陛下,东宫起火,太子被抓了。”

  厅白幻欣赏着男子当下的神情,被威胁,错乱,犹豫不决,然后面目可憎的看向自己。

  就仿佛与自己有莫大的仇恨,恨不得一刀取走自己的命,却又反复挣扎无动于衷。

  “今日记下了。”厅白幻露出一张笑颜,却又犹如地狱爬出索命的恶鬼。萧幕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今日只要这人离开皇宫,他日便会取自己性命。

  可他依旧没动,直到这人离开。

  ——

  厅白幻换下衣饰,又带了一副新的人皮,很快就离开了金鎏殿,缓步向着前道而行。

  庭院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长亭下,一群少年公子围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

  东宫闹了刺客,这群人本是要出宫的,却被迫留了下来。

  月明荞坐在长亭的石椅上,身子倚靠着亭柱,双眼半阖。他有些醉,但也算清醒,能判断别人说什么,也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只是懒得动,又有些亢奋。大概是饮酒的后遗症。

  常盛凑了过来,“你怎么样?”

  回想起上次冬猎这人醉酒,又哭又闹的,常盛不得不提心担忧起来。虽现在这人安静的很,没干出出格的事,但谁又能保证如此能一直相安无事。

  “有些无聊。”月明荞转头盯着那一群聚集的公子少爷发愣。

  这宴会是真无聊,好不容易能回去,还得被迫留在这地方。他现在酒气无处撒,闷坐着实在没趣。

  常盛点头赞同,“的确挺无聊的。”

  不远处声势渐大,传到了两人耳里。

  “你要是不行,就不要吹嘘自己是国子监的学生。这写的什么破诗,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我怎么了?这诗那里不好,明明就是你不懂还瞎扯,以为自己是谁,你父亲不就一个抡大刀的吗,还好意思说我。”

  “我不懂?我怎么不懂,我好歹也懂韵律,也懂抒情,你这诗就干巴巴的文字,读着就绕口。”

  “你才干巴巴,你写的出来吗你,写不出来你说个屁!”

  “我怎么写不出来了?我就是随手一写,也比你好百倍千倍。”

  眼见两人要打起来,有人连忙上前劝架,将人拉开。

  “别吵,别吵,既然谁都不服谁,比试一场不就好了。我们这么多人,总有人能明辨好坏,我们来判,你们来比,这总说得过去。”

  “斗诗啊,这好玩,加我一个。”

  “我也来,加我一个。”

  “……”

  月明荞想着自己在医院躺的几年,诗句记了不知多少。他眼睛亮了亮,总算有事做了,脸颊的浮红微醺。

  伸手便笑道:“我也来!”

  常盛吓了一跳,忙攥住这人的手往下拉,“你来个屁,你大字识几个啊,就来?”

  月明荞风流惯了,从来没去过学堂,好不容易请了皇宫内的太傅教学,也是搪塞糊弄,耍怪玩性子。常盛清楚的很,毕竟这人还拉着自己做过弊,偏偏还是考不及格。

  如今这话若不是醉了耍酒疯,绝不可能从这人口中冒出来

  也不止常盛如此认为,月明荞这一声回应,其他公子少爷也是吃惊疑惑。

  郡王世子“盛名”在外,气走过数十位太傅,俨然太傅口中的坏学生,常年被拿来说道,在场的人耳濡目染自然能体会。

  这人要作诗完全就是个笑话。

  但众人对原身的态度月明荞却是不知,他只是觉得自己整个人兴奋,躁动,不想一直呆坐着。

  甩手挣脱了常盛,月明荞往人群里蹦,笑着高举手,“加我一个。”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知该怎么做。

  可就算再鄙夷,这也是郡王世子,身份不同寻常。

  于湘便在此时站了出来,“郡王世子能来自然是好。”

  能多个乐子,闹出些笑话对他们这群少爷倒没什么。出笑话的是这位郡王世子,何乐而不为。

  于湘当了牵头羊,见此,不少人跟着附和。不管阿谀奉承,还是讽刺嘲讽,都各自带着目的,总之出丑的又不是自己。

  常盛急忙上前拉人,“月明荞,你可别乱来。”这里好说是皇宫,若是闹出笑话,不过三日消息定然会传遍整个缙国。

  醒来当真是丢尽脸面。

  月明荞带着几分醉,脸颊的红变的更深,他是真的很亢奋,又完全没克制,“我没乱来,松开。”

  常盛自然不会放手,月明荞摇头揶揄看了这人两眼,放声道:“我先来为诸位助个兴。”

  他盯着人群间的玉石桌,就算被常盛拉的衣服乱哄哄的,也还是蹿了上去。常盛只得被迫松开手。

  满脸纠结的望着。

  月明荞居高临下,身后映衬着一轮明月,微风轻拂,墨发翻舞,脸颊白皙透着浮红,笑着呼出半口酒气。

  其实他现在清醒得不得了,只是面色容易让人误会。月明荞一撩额前碎发,与不远处驻足停留的厅白幻两眼相望。

  那目子还真像。

  “今日所作之诗,皆赠于——我的夫人。”

26、大火

  常盛吓然,面色已经黯的不能再黯,这人是真喝多了。他正想着,不管不顾也得把这人拉下来,就听少年清隽夹着酒气的声音响起。

  缓慢如流水,噙着几分笑,“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注】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注】

  常盛的手僵着没动,众人都一时没动静,实属不相信诗是从这人嘴里蹦出来的。

  那个大字没识几个的纨绔大少爷,太傅口中的坏学生,怎么可能作出这样的诗句。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是何等爱意,何等开阔眼界,何等气势。

  他们还没从震惊里反应过来,又听这人笑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场的人再算再傻,也知这诗句表达的意思。

  不能说好,只能说绝。

  愿执一人手相伴到老,这又是何等爱意?

  月明荞又道:“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共饮长江水。”【注】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注】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此已然是绝句,却是从最意料之外的人口中脱口而出。

  这怎么可能还是那什么都不懂的大少爷,他们又突然想起了冬猎,这人箭术超群,夺下榜首。

  表面纨绔公子,实地却是能文能武。

  于湘发愣片刻站了出来,虽依旧大为震撼,但这诗句却别有他意,“敢问世子殿下,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共饮长江水,何解?”

  月明荞努力睁开眼,干脆坐在了玉石桌上,面露愁色,“我与我家夫人,离别许久,时常梦见她,有何不解?”

  常盛吃惊,微微张着嘴,想着这人只在国公府住了十日,却定然是度日如年,不然也不会如此对答。

  每每夜里都想着与自己的夫人团聚,恐怕也是这等思念才能作出此诗句。

  “原来你在我府中十日,竟是如此想念你那美人。”常盛拢眉,心中莫名多了几分失意。

  春居仙一事,在场之人多多少少都知郡王世子住在了国公府,顿时明悟。

  “可这长江水……”于湘想不通,缙国何来长江,又为何两人会被长江阻隔,还是说这“长江”二字,另有深意。

  月明荞叹了口酒气,面露苦色,他的确没想过这问题,他正想着随意解释。

  就听常盛有几分同情的问,“你们难道还没通房?”他声音虽小,但在场的人都能听个七七八八。

  常盛脑海里闪过一场月明荞追求美人无果的戏码,从前没失忆时,这人也没追上,现在虽已完婚,恐怕依旧没追上。

  这“长江”的意思顿时明了起来。

  也经他一句话提点,在场的人都有所会意,顿时头脑风暴,一顿乱猜。所以“长江”阻隔,寓意简明,当今郡王世子,虽爱意自家夫人,但两人又有隔阂,从未同住。

  毕竟郡王世子百花楼强娶了那位美人,想来也是那时才种下了仇恨。

  郡王世子爱意情深,但那位夫人恐怕从来没接受过。

  于湘面色变了变,似深有了解,“原来如此。”

  “还望世子殿下与世子妃早起解除隔阂,成就一段姻缘佳话。”

  “……?”你们看来有些误会。

  月明荞瞪了眼常盛,回应许才的话,“我怎么可能没与我家夫人……通房!我当然有啊。”

  他并不擅长说谎,不光被语气出卖了,还有那眼神,几乎只是看一眼,就知这人说话的真假。

  可为何郡王世子要辩解?依郡王世子爱惜自家夫人的秉性并不难猜,维护世子妃在郡王府的地位,毕竟出身百花楼,定然会受众多非议。

  也只有两人彼此深爱,诞下子嗣,才能保住世子妃的地位。

  月明荞觉得这些人的眼神越来越怪,看向自己时都带着几分怜悯和同情。

  这不是斗诗吗?怎么一下全乱了。

  月明荞从玉桌上跳了下来,气哼哼的往外走,“我要回去了。”

  转头一看,众人神色更深了些。

  果然世子殿下被揭穿了,才会如此气恼想要离开。就和他们想的一样,郡王世子当真在意着世子妃,情根深种。

  “……”月明荞一挥袖,被气走了。顶着一张红醺的脸沿着花园往外逛。

  常盛不知为何没跟来,他又没找着阿柒,稀里糊涂就迷了路,在花园里瞎逛。

  夜风有些冷,月明荞拢了拢身上的衣袍,隔着花海见前方有一高挑身姿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大半夜的迷路,正好可以问问。月明荞穿过小路,越近就觉得这人容貌有几分熟悉,才想到自己不久前站在玉石桌上见过这人。

  隔着有些远,只记得那双眸子与白澜极像。

  “你是哪家的公子啊?”这人的衣袍都着了金丝线,非富即贵,定然也是来赴宴的。

  不过问出这话,许久都未等来答复。男子人只是垂眸看着自己,那双眼睛有些复杂的情绪。

  月明荞微微不自在,“你一直看着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他伸手揉了揉脸,手心有些烫。

  “你就如此喜爱你家夫人?”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声音莫名耳熟却又想不起来。月明荞愣了会,想着这人该是听了自己刚才作的诗,才会如此。

  关于白澜,自然是喜欢,月明荞笑道:“自然。”

  听着这坦然无比的回话,厅白幻知道就算不问也会是这样的答案,只是问了,得到了回复便更确定,这人对自己的爱意。

  原来这么喜欢吗?自从失忆,这人就变得贴心起来。可怜巴巴的求着不要和离,觉得自己手冷就送暖玉,也会抓兔子逗自己开心,亦或像个小孩对着自己撒娇,生病了也不离不弃日日守着。

  就连作诗,还要赠于自己。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只是你到底喜欢的到底是白澜还是我?

  “对了,我其实是想问……唔……?!!”月明荞话嘀咕了一半,嘴就被堵了。

  厅白幻靠近伸手抚上这人的后颈,低吻着这张薄唇。

  轻甜的果酒味混着少年身间的淡香,唇瓣柔软润泽,能勾人深陷。他能感知这人的震惊,与反抗,似乎还带着一股气恼羞愤。

  厅白幻被推开了,月明荞脸变得通红,不止因为酒导致,还因为和一个陌生男子的吻。

  他擦了擦嘴角,眼尾发红,“你做什么?!”

  明明刚才还在正常的谈话,下一刻这人就莫名其妙的吻了过来,虽然只是唇瓣轻碰,可也不该如此。

  才见一面的陌生人怎么可以接吻,月明荞身子发抖有几分怒意,心底想揍人。

  只是面前的男子神色平静,似乎对此并无任何悔意,淡淡的道:“你会排斥吗?”

  排斥?当然排斥,两个大男人,还是陌生人,怎么可能不排斥!月明荞满脸愠色,“疯子!”骂了一句转身就走。

  厅白幻伸手想留住这人,却又收了回来,指节握了握,不出意料的被讨厌了。果真,这人爱的是女子白澜,如此也好,自己也该离开了。

  可知晓如此,为何心底反而更不受控了?

  ——

  月明荞反复擦着嘴,一回想起刚才全身就是恶寒。自己竟然被一个陌生的男子强吻了,男子与男子!原来这本书的角落,也藏了这么多gay吗?

  上次是在春居仙,这次是在皇宫。他都快怀疑自己是穿错书了,这本明明就是本耽美小说。

  说来原身喜欢自己的弟弟这事也是个问题,原身的性取向或许也是男的?

  越想越可怕,月明荞晃了晃头,没再想下去。

  “大少爷,总算找着你了?”离着不远阿柒小跑过来。

  月明荞仿佛看见了救星,毕竟他迷路快半个时辰,腿脚已经走累了。

  “宫门开了,我们快回去吧。”

  宫门开了,厅白幻恐怕也离开了。

  今日厅白幻与这位陛下决裂,算是开启副本模式,一路变强的开始。此后四年,缙国算是完了。

  月明荞,“走吧。”

  郡王府的马车行了半个多时辰,离着郡王府还有段距离,前方传来嘈杂的声响,不知谁在喊,“郡王府失火了!”

  月明荞一顿,头探出窗口往外看,声音是从前方传来的,接着是领兵带队的人驾马而去的声音。

  阿柒沿着路疾步跑过来,抬头面色急切,“刚才有人传消息,郡王府着火了。”

  “郡王殿下已经派人先回去了。”

  月明荞身子僵硬,“着火?”视线透过暗黑的天际,眺望郡王府的方向,那里正蔓延着橘红色。

  他忙着从马车下马,不小心还摔了一跤,膝盖一片泥混着血,阿柒忙跑过来扶。

  “火烧了快小半时辰了,已经派人在救了,大少爷别急。”阿柒自己其实也在急,但他不得不让自己镇定些。

  “夫人呢?白澜怎么样?”

  阿柒摇头,“消息不明确,还不知道。”

  月明荞心沉了下去,眼神黯然,拔腿就朝着郡王府跑。

  “大少爷!”阿柒赶忙追,月明荞直接抢了一匹马,身子一跃而上,驾马而去。

  月明荞赶到时,眼底是冲天大火,郡王府内的下人端着木桶水盆,跑来跑去。他们都忙着救火,擦着郡王世子而过也浑然没察觉。

  月明荞朝着郡王府内跑,熟悉的路线,越近心越沉,越发绝望。着火的地方,正连着白澜的住处,眼里橘红色的火焰乱窜,噼里啪啦的木头燃烧。

  房梁柱塌落,月明荞手心握紧又放开,而后疾步跑去。

  陈四眼尖,一把就拉住了这人。

  “夫……夫人……”他看了眼陈四,见这人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古诗来源,《上邪》《诗经.邶风.击鼓》《卜算子》

27、青居山

  大火燃了一夜,翌日鎏阮城多了两则传闻。其一,郡王世子于皇宫为其夫人作诗,诗句广为流传。其二,郡王府失火,世子妃不幸仙逝。

  自打这两则传闻盛行,郡王世子便像是人间蒸发,足足在鎏阮城消失了三个月。

  已然入夏,蝉鸣阔燥,郡王府偏僻的院落中,门扉紧关。

  月明荞侧身,睁眼就见阿柒凑了过来,“大少爷,该用膳了。”

  月明荞顿了顿,习以为常,“我不饿。”

  阿柒跪着不起,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大少爷心软,多跪会这人就拗不过会下床吃些东西。

  两人沉默了会,果然床上的人就有了动静。月明荞从床上爬了起来,而后下床洗漱吃饭,脸色刻板没有情绪。

  “大少爷,常少爷昨日又给你送了封信来。”

  阿柒目光一眺看着不远玉案台上成堆未拆的书信,这些时日,常少爷倒是每几日就会送来封信,只是大少爷从未看过。

  月明荞点了点头,嘴里细嚼慢咽,“嗯。”

  阿柒又问,“今日天气不错,大少爷要出门吗?”

  “不要。”月明荞干脆利落的拒绝。

  短暂的沉默,阿柒继续道:“郡王殿下近日送了些好玩的机关甲,要看看吗?”

  大少爷关了三个月,对他来说,能与其说多些话也是好的。

  “没兴趣。”

  “那膳房新做了些糕点,……”阿柒没继续说下去,月明荞打断道:“我吃饱了。”

  桌上的粥食只是随意吃了几口,却也比许久前滴水不进要好很多。

  阿柒应了声,收拾碗筷。

  月明荞便起身去书架拿了本《悟道》埋头看了起来,这是他这三个月来唯一的消遣。看书虽乏味,却也可少些念想。

  从书页移开视线,他眼神暼到了玉案信堆中“晴雅”二字。信堆中除了常盛的手笔,晴雅也送来了一封。月明荞并不记得是何送来的,毕竟这些日子他过得浑浑噩噩的,记性也不怎么好。

  信封拆开后,他的眸子短暂的亮了亮。

  晴雅暗中调查了白澜的身世,结果表明白澜查无此人,身份诡秘。晴雅还写到,或许大火中的人并非白澜。

  只是某个替身。

  月明荞倏而闪现那日火海里烧的面目全非的尸身,手中死死攥着的是自己送去的玉铃。

  那是自己亲手送给大美人的礼物。

  ——

  又过去三日,常盛找了过来。因送出的信迟迟没有回复,又连着三个月没见这人,他不得不来此一趟。

  门拍了会,迟迟没人开门。常盛闯了进去,在见到床上躺着的少年时心紧了紧,大步走了过去。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常盛居高临下的走到床前,面色复杂,有些生气又担忧,拳头握得死紧。

  这人是不打算理自己了吗?自认识以来,他还从来没与月明荞隔着三个月没说过话。

  眼底的少年面容陌生,透着过度的白,唇瓣无色,瘦了许多。衣袍间若隐若现的锁骨显得突兀,身子仿佛能捏碎。

  月明荞淡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们已经三个月没见面了,我为什么不能来?”常盛拢眉,若今日不来,或许四个月、五个月、是不是这人都不打算见自己。

  为了那位夫人,到底要消沉到什么时候?

  月明荞淡淡应了声,他对这段时间的概念不怎么清楚,只觉得过得挺快。

  常盛瞧着少年垂眸,兴致极淡,就有些心疼,声音柔下去,“我们出去走走吧,月明荞。”

  自打那场大火,月明荞再没出过门,他不想这人一直如此消沉。

  “可我不太想去。”

  “月明荞”常盛语气变了变,“你不能总这样,她不会希望如此的。”

  月明荞心里堵的慌,凡是有关于白澜,都能让他心底涌出复杂的情绪,不受控制的难受。

  他深呼吸了个来回,眉色不耐,准备再睡会,“你回去吧。”

  常盛俯身攥住了这人皓白手腕微微用力,语气低微,“月明荞,我们走走。”

  “……”月明荞怔然,没见常盛如此过,两人僵持了会,常盛没松手的意思。

  就像是自己不同意,常盛会一直如此攥着。

  他有气无力,还是答应了,“那你等我一会。”

  常盛松了口气放开手,“我去外面等你。”

  常盛站在门外,不久后月明荞穿了件青衣雾衫走了出来,他努力笑了笑,但面色太惨白,就显得病态,并不明媚。

  “我们去哪?”

  “青居山。”

  青居山原本是处未开发的围猎场,后来因地势风景不错,皇室派官员来此修缮,不久便成了夏日度暑乘凉的地方。

  青居山于今年夏日才对外开放,知晓的人不多,来的人自然也少。常盛想着月明荞当下并不喜热闹的场所,故此想到了这。

  半个时辰的路,到达青居山时已近午时,太阳正是毒辣,月明荞被晒的满脸通红,隐约还有些紫外线过敏,起了红疹。

  常盛有些意外,毕竟月明荞从前没有过这样的症状,只得拉着人进到了闲亭休息。

  “疼吗?”常盛抢过身旁男仆手中的折扇替这人扇风。

  月明荞摸了摸脸,感受更多的是痒和麻。

  身体对紫外线过敏是上辈子的事,也不知怎么还带到了这,他摇了摇头,“不疼,歇一会就好了。”

  只要不接触太阳,过段时间这些疹子就会消下去。

  只是,看来不能再爬山了。

  常盛还是不放心,叫了人去拿药。两人在亭内坐着等,没成想天色突然变了。

  刚才还是烈阳,倏而就灰蒙蒙一片,乌云向着这里飘,眼看是要下雨的节奏。

  常盛觉得,今日出门明显是个错误的决定,特别是带着月明荞驾马来了这么远的青居山。

  他只是想让这人散心,没想会徒增这么多烦恼。脸受伤了,天气也跟著作对。

  但更倒霉的事还在后面,被常盛遣返取药的男童一直没有踪影,直到快入幕,细雨淅淅索索的下起来,人还是没有回来。

  月明荞拢了拢衣袍,望着回去的路皱眉问,“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常盛想让这人心安,摸了摸他的脸,好在红疹好了许多。

  月明荞不习惯的侧过脸,“那我们再等会。”

  “嗯。”常盛眼底闪过片刻的失意,起身站了起来。

  雨越下越大,两人盯着雨发愣。半个时辰过去,依旧没有等来那男童。

  若是到了夜间山间温度定然会更冷。

  常盛看了一眼月明荞,少年居府中待了三个月,体弱唇色泛白,默默缩成了一团。若是待在这亭内度夜,恐怕明日就得生病。

  “我下山带人过来,你等着我。”

  常盛起身,月明荞牵住了他的手,担心道:“再等等吧,他或许在路上耽搁了。”

  “小雨而已,我又不是没淋过。”常盛推开月明荞的手,神态自若的笑了笑。

  月明荞还想说什么,这人已经往雨里面蹿了出去,以扇遮头,向着下山的路小跑。

  他脸色黯了黯,双手抱臂一个人待在闲亭内,四处除了雨声,什么都没有。

  静谧之下,脑子便忍不住胡思乱想。但他并不想如此下去,月明荞找了个角落,背靠着亭柱准备睡一觉。

  睡着了,也就不会想东西了。说不定再醒来,常盛也该回来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沉,耳边的雨声噼里啪啦落个不停,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月明荞听隐约到了踏在水中的脚步声。

  睫羽眨了眨,迷迷糊糊的似乎看见一双黑靴,“常盛?”月明荞嘀咕着睁开眼,却是没发现常盛的影子。

  闲亭空荡荡的,向外看也什么都没有。

  错觉吗?他叹了口气,垂眸时心却又顿住了,亭内多了串脚印,显然是刚留下不久,沾染着水渍,还未干。

  有人来过?

  “谁?”

  没有回应。月明荞站了起来,眼睛透过黑夜看,除了婆娑起舞的树影,什么也看不见。

  这种感觉并不好,就像暗处有伏击的毒蛇,会突然咬你一口,而你只能被迫防备。

  常盛不知多久才会回来,月明荞拳头握了握不想在这诡异的地方待下去,他扭头往下山的路走,脚步越来越快。

  也不管雨多大,前方多黑,总之凭借着记忆往前走。

  雨水侵湿的小路泥泞不堪,他还没走多远,就摔了个狗啃泥,全身脏兮兮的,脸上手上也全是泥。

  膝盖擦伤,脚踝还歪了,一阵一阵的疼。

  真倒霉!月明荞抿了抿唇,忍着痛意撑着泥地爬起身,然后耳边一串脚步踏在雨水里,透着几分急躁越来越近。

  伏击的毒蛇出现了,他心提了起来,手脚慌乱的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整个人就被突然横抱了起来。

  头晕目眩的,月明荞抬头看见一张狐狸脸面具,“放开!”

  月明荞又锤又推,浑身用力,奈何这人力气大,完全没辙。“你做什么?”

  没有回话的意思,男子只是淡淡看了自己一眼,手微微收紧。

  “你是何人?”

  “为什么跟着我?”青居山大半夜的突兀出现一个人,总不能说是碰巧,而且刚才在亭子里这人似乎还故意躲着自己。

  他搞不明白这人到底想干什么,刚才还躲着,现在怎么又蹦出来了。

  男子一直沉默着,只是抱着自己往山下走。

  月明荞又乱问了些问题,无论捶打还是挣扎亦或者出口骂人,这人都没放下自己的意思,同样的,也没回答的意思。

  他气的咬牙,眼尾发红怒瞪,但这眼神显然没什么用。

  他只得用其他的法子让这人放下自己。月明荞伸手攀住这人的脖颈,动作突然,男子一时愣在了原地,接着肩膀传来阵刺痛。

  少年的的牙隔着衣料,狠狠咬了下去,像只发怒的猫,狠戾无情。

  “月明荞,松口。”厅白幻轻声道。

28、倒计时

  “?”月明荞顿了顿,满口血腥,“你认识我?”他看着男子脸上的狐狸面具,伸手去攥,面具掉了一半,露出了男子的一只眼。

  对视顷刻,这眼睛冷冽又熟悉,月明荞拉下狐狸面具,然后是一张陌生的脸。

  没见过,但这人却认识自己。

  “我们见过吗?”

  “你又打算不说话了?”月明荞气恼,伸手又攀上厅白幻的脖颈,仰着头张了张嘴。

  “见过。”厅白幻瞧着那张凝着血的红唇,打断了他的动作。

  “什么时候?”

  “几个月前。”

  月明荞没印象,怀疑这人说的是原身,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他松开手,没再挣扎平静了些,“你跟着我做什么?”

  厅白幻垂眸看了眼,他也同样想问自己,为何还是来了缙国。

  听着那些传回来的消息,他终究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这人把自己关了三个月,从那明媚活跃,脸上总挂着笑的少年,突然变成了不吃不喝,不出门,颓废的自己快不认识的人。

  只是因为白澜的消失,这莫名可笑,却又让他心绪复杂。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月明荞气鼓鼓的,这人话少的可怜。

  “月明荞”厅白幻抱着人的手松了松,“那场大火是我叫人放的。”

  月明荞身子一僵,耳廓里反复响着这句话,眼神倏然染上憎恶,愤怒、暴戾的复杂情绪,手握成了拳,想杀人。

  直到这人的下一句,“她还活着。”才陡然颓废松手,一脸呆滞的望着。

  “你……”月明荞堵得慌,开口不知该说什么,他想着记忆里那串玉铃,神色黯然,“你骗我。”

  “没有,兔子也在。”

  “玉铃只是假象。”

  月明荞眼睛亮了亮,沉默着没说话。那场大火至今也没查明火源,说来出现的蹊跷,而自己送给白澜的兔子也的确没在。

  其实仔细再想想,自打那场大火后,常在白澜身边跟着的碧罗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仿若人间蒸发。

  可若火海中,白澜的尸身是假,又为何要这么做?晴雅的调查写有,白澜身份成谜,是否又与此有什么关联?

  “不信?”

  月明荞只觉得胸闷,“半信半疑。”

  这人突然停了下来,手腕一松将自己放了下来。月明荞坡着脚,站不稳,下意识的扶着他的臂膀,然后耳尖被碰了碰。

  又痒又麻,十分不适应,“你做什么?”

  厅白幻摸了摸少年的耳尖,月明荞双手指节攥的发白,紧抿着唇,红着眼仰头看着厅白幻。

  “你说,这里不能碰。”

  “……”是说过,这事知道的人恐怕也只有白澜了。这幅身体耳朵敏|感,从前白澜摸自己的头,似有似无的抚摸过。

  他不得不羞愤的挥手打断了这人的动作,“别碰我。”

  白澜或许真的还活着,月明荞加深了这个想法,欣喜之余却还是觉得心堵的难受。他不明白白澜为什么要策划一切,连自己也瞒着。

  是不信任还是厌恶或者其他?以及为什么这种私密的事,会告诉一个陌生男子?

  月明荞脑海里想了许多,但最后问出的话却很简明,“她还好吗?”

  厅白幻淡淡应了声,月明荞眼见的脸色好了些,无论白澜想做什么,亦或者离开都该有她自己的原因,自己并不能干涉。

  成婚是被迫的,待在郡王府也是被迫的,月明荞觉得自己过于自私。既然白澜造出假死也要离开,自己又有什么原因强迫留着人呢?

  他淡然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蓝屏倒计时,心里已然明了,他不会有太多时间陪着白澜,如此也好,“我回去了,你走吧。”

  他松手有些困难的坡着脚,厅白幻没想对话会结束的这么快,“就这样?”

  “啊?”

  “没有想问的了吗?”

  “没有。”月明荞还没转身又被抱了起来,这人指不定有病。

  “我送你。”

  月明荞只觉得腰间一紧,“不用……”这话好像没什么用。厅白幻抱着他一颠,月明荞整个人就靠在了他怀里。

  他不自在的动了动,“你也够烦人的。”

  “……”厅白幻有几分无奈,若是以白澜的身份,月明荞恐怕说不出这样的话。

  乖巧讨好,百依百顺,这人原来只是对着白澜特别而已,明明同样都是自己,为什么总能让他觉得嫉妒。

  从前只是觉得好玩,现在却并不喜欢如此。

  下山的路因着雨水走了小半个时辰,月明荞被抱了一路,这人也没松手的意思。好在半山腰遇到了常盛,他才算顺利脱离了这个怀抱。

  “谢谢。”月明荞向着常盛招手示意,末了又看着厅白幻,他其实还想着要说些什么,比如询问白澜为何欺骗自己,又或问白澜是否真的对自己毫无好感,想着离开。

  亦或白澜会不会有空就会来看看自己。

  但他又觉得没有必要,月明荞想只要白澜活着就好。

  “再见,替我向她问个好。”

  厅白幻没想会等来这句话,心绪被刺痛,他嘴角弯了弯讽刺,“你应该亲自和他问好才对。”

  “?”

  这话怪里怪气的,月明荞愣了片刻,再抬头男子已经消失了。

  常盛带人撑着伞匆匆上前,语气责备心疼,“你怎么下山了,我正带人过去呢,你这淋雨肯定得感冒了。”

  山体滑坡堵了路,常盛带着一干人被堵着,好不容易才开路准备上山,没想月明荞竟已经下山了。

  “刚才那人是谁?”

  月明荞摇了摇头,没打算提这事,白澜既然造假死离开,定然不希望被太多人知晓。今日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的好。

  “我们回去吧,太累了。”他有气无力的,身体实在不舒服,手脚受伤浑身还淋了个透。

  常盛见少年落魄的模样点头答应,也没再多留。

  青居山一游后,月明荞在郡王府躺了近半个月,一方面是为了养腿伤,另一方面是反复挣扎接受白澜还活着的事。

  他花了很长时间消化,理解,劝告自己,白澜的人生不应该局限于郡王府,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学会放手。

  而现在,该放手了。

  ——

  郡王府后院,阿柒正困难的爬树,眼睛盯着不远树杈上的纸鸢,“大少爷,你还在吧?”他后怕的问,双脚忍不住发颤。

  “在在在,你怕什么。”月明荞抬头望,其实这树也不高,顶多摔个屁股。

  奈何阿柒怕的要死,时不时就会喊自己一遍,以此稳定心神。他有些后悔,就不该叫这人上树才对。

  “我拿到了。”阿柒手指勾了勾,攥着纸鸢快速的往下滑,似乎不愿多待一秒。

  这人明明都十八了,怎么还畏高呢?月明荞实在想不通,接过了阿柒手里的风筝看,好在没破损,只是线断了而已。

  还能玩会儿。

  月明荞慢悠悠的替风筝接线,阿柒就在一旁耐心看着,这样闲暇自在的日子他倒颇为珍惜,“大少爷,听说湘国前些日子发兵了,郡王府会受牵连吗?”

  月明荞手顿了顿。想着这几年,主角一直在按著书中走剧情,搬弄朝政,瓦解势力,下毒谋害外加逼宫造反。一年前主角登基后,又对着缙国发动了数次战争。

  和书中所出别无他二,若真是如此下去,郡王府满门屠灭自然逃不掉。

  虽和晴雅商榷,做出了近一步计划,但谁又知道能否改变既定的事。

  月明荞瞅了一眼这具身体快用完的时间,一时无奈,只觉得脖颈凉凉,连着玩风筝的兴致也没了。

  “谁知道呢……”月明荞回了句,把风筝递回给了阿柒。

  身后传来阵规律的脚步声,月明荞回头见陈四带着几名下人走了上来,“大少爷,郡王妃有请。”

  月明荞觉得不是好事,不然柳氏也不会让陈四亲自带着人来了,这那是请,分明就是胁迫。

  自己不去,恐怕也会被绑着去。

  月明荞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跟着陈四去了柳香阁。还未走近,耳边就听到了女子窃窃细语和笑声。

  柳香阁的门开着,月明荞进屋就见柳氏正捧着一年轻女子的芊芊细手不放,眼尾弯弯,很是亲切。

  “明荞来啦”柳氏眼尖,伸手招呼月明荞上前,“这是姜太傅的女儿,姜燕燕。”

  “……”这气氛有些熟悉,月明荞讪笑和女子打过招呼。

  不知多少次了,见怪不怪的相亲。这娘还真是爱操心,月明荞掰着手指头都数不过来这是第多少次了。

  “我这儿子吧,人有些轴,但性子好,会疼人。”

  姜燕燕掩嘴笑了笑,眼里含情脉脉的看了过来。

  月明荞撇过头,尴尬道:“我娘都是胡说,姜姑娘莫要当真。”

  姜燕燕轻声笑,声音温柔,“我觉得郡王妃所说并不假。”

  “……”

  “世子殿下,觉得我如何?”姜燕燕直视着问,月明荞见过不少女子,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大胆主动的。

  他想着该如何推脱,又不伤人心,客套道:“姜姑娘自然是好,只是我……”

  “既然你觉得我好,不如我们试试?”

  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完全偏了,月明荞本意是拒绝,怎么可能答应。

  “我觉得我们有些误会,我成过亲,不打算再娶。”

  柳氏听此就瞪了一眼月明荞,“那事已经过去几年了,燕燕啊你不要在意。”

  整整快五年,自己的儿子总不能一直对着死人抱有念想。柳氏原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所以也没有催过,但奈何一年,两年、三年、……甚至快五年过去。

  这人也没再续铉,她不得不着急起来。郡王府没后,这样下去当真不是个事。

  姜燕燕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安慰道:“世子殿下所说,只能证明你对自家夫人很好,亦不会在外沾花惹草,是个钟情之人。我听闻你为其夫人所作之诗,满是爱意,甚是羡慕。所以我想若是嫁你,我定不会后悔。”

  柳氏似乎很高兴听到此话,拉着月明荞的手想撮合两人。月明荞却是退缩摇了摇头,他这辈子就谈过一次恋爱,并没谈第二次的准备。

  况且,更重要的是,他的时间只剩十四日了。

29、刺目

  “娘,这事到此结束。姜姑娘,恕在下无礼,还是请回吧。”

  柳氏气的胸口起伏不定,“明荞,你这是要替那女子守寡啊?”

  月明荞觉得这话有歧义,白澜明明还活着,自己也算不得守寡。而且从某种层面来说,经过五年时间,自己对白澜的情感已经淡了许多。

  “和她没关系,只是我自己的原因。”

  “你能有什么原因!都是借口。”

  “明荞你的任性也该结束了”柳氏语气变了变,眼神示意后,门外陈四伸手拦人。

  “这婚事,你父亲已经定下了。一个月后,便是你们大喜的日子,你愿或不愿,都得娶。”

  “……”霸王硬上弓?

  月明荞看了眼所剩不多的时间,莫名觉得可笑。大约半个月后,缙国就会历经一场大难,郡王府血溅满门。

  “娘觉得如何便是如何吧。”

  柳氏原以为这人会闹,或者扯一大堆理由拒绝,没想竟没半分挣扎。这看来是想通了,能想通自然最好。

  但就算如此,为了防止自己这儿子不省心,她还是命令了陈四带人守着,以免逃婚或其他意外。

  这场婚事一敲定,消息也传了出去,鎏阮城内一时议论纷纷。毕竟郡王世子对那位仙逝的夫人可谓是痴情,独自空守不娶近五年之久。

  如今突然转性,传出要完婚的大事,实在让人诧异。

  ——

  湘国,定属。

  金殿内灯火通明,高殿之下,跪拜着一身穿黄金军甲的男子,“启禀陛下,此次末将共计派遣五十万兵次压境,缙国固地防守,想来不需一个月就能攻破边境,向缙国城迈进。”

  霁将军又道:“只是缙国如今已向影国寻求调兵,倘若有影国兵力加持,此战难免生变。”

  缙国根深蒂固,大势未去,若影国此时突然横插一脚,对湘国绝非好事。此战若败,湘国国基不稳,难免会遭他国残食。

  霁将军许久未等来答复,抬眸扫了一眼殿上之人,明黄金袍加身,头戴冠冕,长发流倾,俊容之下神情淡然,不明喜怒。

  男子着笔批阅奏章,垂首并未向自己投来目光。

  霁将军颔首跪拜不起,习之以常。短暂的沉默后,金殿传来阵脚步声,一女子迈步而来,“叩见陛下。”

  高殿之上的人停下了手中的笔,垂眸看了下来。

  “陛下……近日缙国多了一则传闻,郡王世子大婚在即。”碧罗语气变了变,她安插了许多人手在郡王府,郡王世子大婚的消息一流出,她便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霁将军侧耳听着,已不是第一次听闻关于那位“世子”的消息,想来陛下是很很在意这人,才会安插人手调查定期回禀。

  高殿而坐的人沉默了会,才道:“再调派五十万大军。”沉稳的不掺杂情绪的语气,霁将军总算等来了命令。

  “可是陛下,影国若要……”霁将军的担心和提议并未全然说出口,他抬头对上的是那蕴涵薄怒的眼神,仿佛自己再多说半个字,就性命不保。

  这还是霁将军少有见这位陛下如此动怒,甚至有些意气用事。

  “朕亲自带兵,明日出发。”

  亲自带兵出征?霁将军吃惊,不知为何这位陛下突然如此。唯一的猜测,或许是和这位女子所带来的消息有关,可这位世子?到底是何许人才,能得陛下垂青看重?

  只是纵然好奇,也不好多问,“末将领命。”

  ——

  月明荞正给晴雅写信,他这几日被关着出不了门,也只能如此与晴雅联系部署。

  他计划着将郡王府的人送往“大霁佛寺”,这是唯一的避难所,也是缙国内少有存在没受到战事牵连的地方。

  不过郡王府上下百余人,想全部前往大霁佛寺基本不可能做到。他计划了两条线,其一是让柳氏和着几位姨娘去往大霁佛寺祈福,柳氏心软疼爱自己,只要借着大婚祈福的借口,让人离开不会太难。

  而第二条路,则是三年前开始修建的地道,郡王府老小一辈和一干丫鬟男仆都能躲藏于避开祸事。主角不会一直留在郡王府,只要熬到人离开,这群人便能保命。

  而其中最大的变数当属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因最近缙国和湘国的事朝廷也忙的放不了人,这两人基本很少回府。所以若要保住两人就得用些非常手段。

  比如派遣刺客绑架,强迫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待在安全的大霁佛寺。

  月明荞计划好一切,末了将常盛的名字也写了上去。国公府虽同样修缮了地道,但常盛这人他实在不放心。

  作为朋友,月明荞很难放纵这人出任何问题。

  门外传来敲门声,不轻不重,月明荞停下笔卷好了纸,“进来。”

  阿柒满脸愁闷,端着茶水和糕点心不在焉的走了进来。

  月明荞将信安绑在了白鸽的腿上,松手一放,“你又是在外听到什么了?”

  常年相伴,阿柒的心思并不难猜。最近鎏阮城内乱哄哄的一片,乱七八糟的传闻满天飞,搞得人心惶惶的。

  “大少爷,外面都在传,缙国此战快败了。今日一早,城门封了。”

  阿柒回忆着自己出门看见的场景,无数拿着包袱,推着破木车逃难的百姓被封在了城门之类。他们叫嚣,发问,哭泣,可守在城门的列阵的将士都是充耳不闻。

  这景象怪让人心慌,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月明荞抿了口阿柒端来的茶,故作轻松道:“别想太多,不会有事的。”

  他口中如此说,心却难以平静。任何一个人得知自己的死亡时间,想来都不会轻松。数字一秒一秒的滑落,越来越少,月明荞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生命在流逝,自己就快死了。

  “阿柒,这几日你不要离开我的身边,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让你去做。”月明荞放下茶盏,这个计划中还需要一个帮手保证地道人员的安全。

  阿柒最听话,也最了解自己,这事交在阿柒手里也算放心。

  阿柒点了点头,却觉得听着这话心里不怎么好受。大少爷近日行事怪异,总会反复叮嘱交代些事,就像是遗言,仿佛这人要消失一般。

  ——

  三日后,湘国带兵百万逼近缙国城门之外,缙国只留有最后一道防线,眼看不久将破。

  城门内乱,百姓择路而逃。而郡王府已是大门紧闭,禁止出入。

  预想和现实总会差上一些,大难临头各自飞,郡王府自不会强留,还留下的多是有些年岁服侍的老人。

  柳氏等几位姨娘前两日去了大霁佛寺,按照计划,短时间内不会回府。

  白鸽扑了扑翅膀,月明荞静下心拿着鸟食逗玩,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着照计划进行,他稍微心安了些。

  估算着大约再过两个时辰,缙国城就该破了。

  “阿柒。”月明荞转过身,语气听来心情不错,“传我的话,让所有人进到后院的地道待着。”如今的郡王府,郡王和二公子都失踪了,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柳氏又不在府内,自己的话语权自然就变高了。

  阿柒领命却还是担心,“那大少爷你呢?”

  “我得沐浴。”

  “啊?”这种时候沐浴,阿柒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我有个东西给你。”月明荞没管阿柒疑惑的神情,从暗袖里摸了会,找出了个事先准备好的锦囊。

  所谓锦囊妙计,恐怕就是如此了。他将锦囊递了出去,语重心长道:“记得,你要保证所有的人都待在地道内三个时辰,等着三个时辰一过,你就打开它,里面有下一步你要做的事。”

  阿柒问,“大少爷不和我一起吗?”

  月明荞笑道:“我有自己的去处,你不用担心。”

  阿柒觉得心神不宁,但见面前的人却是在坦然的笑,似乎很轻松的样子。

  他微微打消了顾虑,握着手里的锦囊紧了紧,“大少爷,我先去了。”

  “嗯。”

  等着阿柒离开后,月明荞撑了个腰,他这几日想了些有的没的,命中注定之事畏惧并不能改变什么。

  月明荞带着干净的衣物去了汤池沐浴。这也是他原本计划好的,既然要死,就要死的体面干净。

  要风光帅气,以最好的模样。

  月明荞换了身深蓝的长袍,而后慢悠悠的从屋子的角落里拿出了几壶提前买好的烈酒。

  他这人怕痛,从知道要被主角抹脖子就想了好些办法,其中留下最烂的招就是醉酒。

  酒精能麻痹神经元,想来就不会那么疼了。月明荞仰着头不适应的灌了几口,脸很快就红了起来。

  到底是烈酒,烧得喉咙痛得要死。

  慢悠悠的抿了几口酒,他又寻着屋子四处看了圈,最后从书架的左侧抱出了白澜的牌匾,暗色留底,烫金文字。

  他伸出细长的指节勾勒出字体的模样,莫名叹了口气。

  白澜虽没死,但这牌匾还是留了下来。也不知是什么情绪,月明荞觉得抱着这牌匾心里会舒坦不少。

  就像是大美人此刻还在自己身边,并不孤独。

  府门传来了撞击声,接着轰然倒地,大概是有人强行闯入,乒乒乓乓的兵甲相撞还有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

  月明荞抱着牌匾踉踉跄跄的往外走,绕过一条小路到了大堂。

  堂门大开,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缩成一团,然后将怀里的酒一饮而尽。

  烈酒凶猛,他不适应的呛咳了好几声,只觉得全身像着了火,耳朵也嗡嗡的。

  意识逐渐模糊,眼底跌跌撞撞出数道残影,他倒是很想见一见这位《天下独孤》的主角厅白幻长什么人模狗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几道拉长的身影从外而入,刀剑的寒光刺眼。

  月明荞努力睁了睁眼,怀里死死抱着白澜的牌匾,眼见着一道修长的身影半跪而下。

  那张脸逐渐被放大,他莫名的酒醒了几分。疑惑,不解,难以置信……

  这人怎么和白澜长得有几分相像?眼睛几乎一模一样,都带着一圈深蓝。

  男子声音沉稳透着熟悉,语调轻扬,“夫君,许久不见。”

30、骗子

  厅白幻望着面前全身酒味,脸色灼红的人,视线缓缓滑落到了少年怀中紧抱着的牌匾,莫名刺眼。

  就算知晓自己还活着,也还留着这东西。甚至现在还抱着不放手。

  他伸手想摸这人的脸,月明荞顿时向后躲了过去,一双微微凝着水汽涣散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

  “夫人?”这人似乎醉的不行,皱眉有些挣扎,眼帘半阖。

  厅白幻拢了拢眉,莫名生出心疼的情绪。这人守着白澜整整五年,现在连称呼也没变。

  他轻应了声。

  月明荞却是没听见,他眨了眨眼,看着不远的时间,最后十秒。

  这张白澜的脸恐怕只是幻觉,人死前能看见朝思暮想的人并不奇怪。想来是自己把主角认错了。

  时间还在下滑,月明荞蹙眉迷糊道:“你下手快点,我怕痛。”

  他闭上眼,露出欣然慷慨赴死的样子。

  厅白幻:“……”

  “你喝醉了。”

  “?”

  厅白幻抓住他的手,揽过这人的腰,动作连贯。一阵天旋地转后,月明荞被抱了起来。

  他侧过头埋在厅白幻怀里,也不知自己死了还是活了,只觉得眼皮沉的要死,便没挣扎睡了过去。

  ——

  再有朦胧的意识时,月明荞只觉得全身暖烘烘的仿佛置身于一张大床,他蹭了蹭,感觉到了片宽阔的胸膛,以及嗅到了股熟悉的冷香。

  这是白澜身上独有的香味,月明荞倏而脑海里蹦出了一个男子幽深的声音。

  【夫君,许久不见。】

  简直就是噩梦!他睁开眼,胸口起伏不定。腰间被禁锢着,月明荞发现自己正被人抱着,顿时脑子懵圈,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自己不是死了吗?还是这只是幻觉?他动了动,就听见道磁性柔和的男子声在耳边响起,“醒了?”

  “……???”月明挣脱了这个怀抱坐了起来,眼底撞进一玄色长袍,墨发流倾的俊美男子,那双狭长的长眸勾人深陷,既熟悉又透着几分陌生。

  他以一种平淡的目光与自己对视,但月明荞却心堵的发慌,有些手足无措。

  这男子竟和白澜莫名神似,月明荞回忆起白澜的模样,妖治惊艳,犹如一朵含毒的玫瑰。就和面前的男子一样生的浓昳好看,能轻易蚕食人心。

  但白澜因是女子,模样自然要比这人柔和不少,男子更多透着俊美,两人虽相似,却也能轻易区分。

  月明荞犹豫了会问,“你……是谁?”

  厅白幻撑着额平淡道:“夫君觉得我是谁?”

  月明荞对这声夫君很不适应,被一男子如此称呼,实在够恐怖的。这几乎让他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离着不远的蓝色倒计时晃眼,他看了眼,面色变了变。从前时间都是一分一秒往下滑,现在却是在涨。

  月明荞狠掐了自己一下,被痛觉刺激的斯了声。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自己似乎的确还活着。

  “你做什么?”厅白幻不解的问,这人醒来就不怎么对劲。

  月明荞又看了眼男子这张和白澜相似的脸,“我的话可能听起来会有些奇怪,不过你真的和我夫人长得很像。”

  厅白幻,“……”

  月明荞望了眼四周,也不知是来了什么地方。他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不认识的人或许救了自己。

  所以他才还能活着。

  “我还有事,不多留了。”月明荞突然想起郡王府的地道还困着人。他正想下床,脚踝就被这男子抓在了手里。

  骨节分明修长的手,透着难言的寒意,月明荞冷的打了个寒颤。

  “……”这人不会是变态吧?

  “月明荞,你还没酒醒?”

  月明荞瞳孔收缩了下,才发觉这人竟认识自己,他奇怪的看了眼,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线窜杂。

  然后听男子一字一顿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夫——君——”

  夫君?夫君!夫君!!!他脑海里登时多跳出无数画面,他回忆着,这人一开始对自己的称呼便是夫君。

  偏偏男子还和白澜生的七八分相似,未免巧合的过分。

  他多了个猜测,可若真如自己所想,也未免太荒唐了。月明荞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伸手掰开男子的手,语气却有些慌张,“我……我要离开了。”

  “夫君如今是要躲我?”厅白幻逼近语气质问,月明荞看见那双和白澜一模一样的眼睛,只觉得脑子快炸了。

  七八分相似的长相,如出一辙的眼睛,身上还有白澜才特有的冷香,口中一字一句的夫君。

  月明荞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男子和白澜是同一个人。

  可大美人突然变性,无论怎么想都荒唐可笑。

  “你……”他手攥了攥,抿唇欲言又止,实在说服不了自己问出这种话。

  他想逃,但显然男子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手没松,还靠得这么近。就像是在等着自己问出口。

  “白澜。”他喊出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厅白幻倏而松开了手,“总算酒醒了。”

  “……”

  所以自己的夫人是个男子?朝夕相处半年的大美人根本不是女子?再仔细想想,大美人从来没开口说过话,恐怕也是这个原因。

  月明荞觉得自己被骗婚了,对白澜美好的印象碎了一地。

  “你为什么骗我?”月明荞气结,明明一肚子火气想揍人,奈何看见这张脸就下不去手。这是他心心念念五年的人,他根本无法摒除掉对这人存在的好感。

  厅白幻无波无澜道:“我从没说过我是女子。”

  可你也没否认过!与自己大婚拜堂,成为了郡王世子妃,还玩弄他人感情。月明荞都能想象出这人在看着自己撒娇哄人时嘲讽的脸色。

  “你……就一混蛋。”月明荞爬了起来,委屈的要死,这人骗了自己整整五年。

  少年的火气比厅白幻想的要大,他也预想过这人会生气,却不是这样的。大概这人在白澜面前表现的太乖顺,他已经习惯了这人乖巧的模样。

  “有件事你忘了。”厅白幻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当年是你在百花楼抢的我,也是你求着我嫁进了郡王府。”

  月明荞被怼的说不出话,实在这人说的都是实话。所以白澜一直没表明自己是男子,从某一方面来说算是报复?

  他猜测着,面露愠色。

  看着自己越陷越深,让自己喜欢上他。这人一定笑了自己许多次吧,月明荞觉得脑子嗡嗡的。

  一方面接受不了白澜是男子的事,另一方面气愤这人对自己的欺骗。

  “你说的对,当年是我的错。”月明荞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咬了咬牙,“白澜,我的确没资格生气。我承认当初强娶是我的错,所以你也可以骗我。”

  “我们对错各半,就这样吧。”月明荞转身向着屋外走,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待。

  他快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只要看到那张脸,就忍不住回忆起过去和白澜相处的日子。自己付出真心,而白澜却只是在玩游戏。

  看着自己被耍的团团转,这人或许很高兴吧?

  月明荞推门而出,没想被拦了下来。门外金色软甲灼目,七八个将士手握长矛,挡住了前方去路。

  只是一眼他就知这些人来自湘国,是湘国的军队。所以白澜也是湘国人?

  “你想离开?”厅白幻迈步走来牵住了他的手,凝视着他。

  “我不离开难道还要留下?”月明荞手指缩了缩,搞不明白这人在想什么。

  “待在我身边。”

  “不要。”月明荞没有犹豫,对于白澜骗自己的事,他虽口中说是两清,心里却还是接受不了。从前喜欢爱惜的夫人,如今成了男子,就连该怎么面对都是问题。

  “你以前可不会这样。”厅白幻嘴角弯了弯,抿着抹淡然的微笑,这让月明荞觉得不自在。

  若是从前的白澜,自己的确不会。但现在不同了,如今的白澜,让他莫名生出了害怕的情绪。他总觉得,自己从前并没有看透过白澜。

  月明荞想甩开这人的手,奈何这人力气比自己大,根本没用。

  “你松开。”

  厅白幻像是没听见,拉着人往外走。拦门的将士自觉让出了一条路。两人向外走,身后浩浩荡荡的跟了一大批官兵。

  白澜似乎很有势力,可越是如此,月明荞就越觉得陌生。

  挣脱无果,月明荞有些认命,语气缓了缓,“白澜,我还有很重要的事。”

  “是为了郡王府藏起来的那些人?”

  月明荞凝眉咬着唇瓣,直直看着白澜,心生无力。这人为什么会知道?

  除了少有的几个人,根本不该有人知道才对。特别是消失了五年时间的白澜。

  “你觉得你能保住他们?”厅白幻笑了笑,裹着寒意近乎无情。

  月明荞胸腔浮动,声音沙哑,“你……在威胁我?”

  厅白幻挑眉,并未否认。

  两人出了府门,门外的阵仗刷新了月明荞的认知,一条街道涌入排列的都是湘国的将士。如今缙国城破,城内百姓逃窜,几乎没留下什么缙国人。

  月明荞看见了五年前消失的的碧罗。碧罗还活着的事并不意外,毕竟在过去的回忆里,这位女子行迹便是奇怪的很。

  “参见陛下。”碧罗行礼,府门外等着的若干将士也在同时行了礼。

  数百数千的人一跪而下,他们跪拜的方向正抓着自己的白澜。

  陛下?月明荞突然停住脚步,不管不顾的挣脱手腕。白澜是湘国人,这些人又都唤他为陛下。

  湘国的国君,厅白幻。原书中的主角?本该杀死自己的凶手?

  这人不是白澜,而是厅白幻。

31、逃吧

  身为湘国国君的事厅白幻并没想过隐瞒,该知道的都会知道,所以现在也并非不可。

  不过这人的反应比他预期的严重,震惊,排斥、还有恐惧。他并不喜欢当下月明荞对自己的态度,和从前几乎大相径庭。

  “厅白幻?”月明荞有几分挣扎,但心中已然确定。

  作为原书中顶级炮灰,作者三言两语描写就死掉的人,竟然和主角有如此渊源,实在够意外的。

  月明荞想到了原书中对厅白幻的描写,一个擅于欺骗,玩弄人心的高手。书中将主角刻画成了一个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而不择手段的人,无论杀人或者威胁,只为结果而不为过程。

  残忍又冷血。

  这样的人从五年前就在自己的身边,只是想想就够毛骨悚然。

  “你怕我?”厅白幻问,看着月明荞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唇色咬的泛白。

  月明荞的确对厅白幻生出了畏惧,绕是相处了半年,厅白幻也依旧是厅白幻,并非温柔的白澜。

  他扫了眼四周,想逃离这个地方,刚有动作就听厅白幻突然道:“你要放着郡王府的人不管吗?”

  这人就像能猜透了自己的心思,虽只是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却又像是威胁。月明荞挣扎着,平复着,垂下头。

  “白……”白澜未曾喊出口,他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人,是陛下还是厅白幻亦或是其他?

  “一定要闹成这样吗?”他有气无力的道。

  “是你在闹。”

  月明荞手指攥的发白,明明是你在威胁,是你隐瞒身份,是你欺骗。怎么又推卸了责任?果然是厅白幻,说话不讲道理。

  “要不要见见他们?”厅白幻问,见少年一副可怜兮兮倔强的样子,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这人怎么总想着逃?

  他只是想让他留在自己身边,若放在从前月明荞定会含笑答应,可现在却是抗拒写满整张脸。

  月明荞仰起头,“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月明荞你到底把我想象成了什么?厅白幻转首对着碧罗,“去郡王府。”

  ——

  湘国的军队浩浩荡荡在鎏阮城内穿行,月明荞僵硬的和这位陛下同乘一辆马车,两人长时间的沉默,直到马车停靠。

  郡王府外荒凉一片,府门被破坏的东倒西歪,门外站着驻留的湘国士兵。月明荞并不清楚府内的情况,一个人下了马车按着熟悉的路线折回。

  路过的几位丫鬟见他有些吃惊,纷纷行了一礼。再往里走,月明荞见到了阿柒,原本躲藏在地道的家仆也都还活着。

  “大少爷!”阿柒眼尖,挥着手小跑过来。

  “你们都还好吗?”

  阿柒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月明荞身后不远的湘国士兵,“他们很奇怪,只是把我们困在了郡王府不能出入。”

  阿柒回忆着一天前发生的事,他带着一干人按照大少爷吩咐待在地道,大约两个时辰后,地道口开了。湘国将士并没动手杀害逼迫,只是让一大堆人看守不让他们离开。

  而身为敌国俘虏,这有些说不过去。

  月明荞垂下眼睑,搞不明白厅白幻想做什么,这已经和书中原剧情相违背。

  是因为在郡王府待了半年,无意改变了他的态度吗?还是说这人本就对这个地方有感情,所以没下杀手。

  可书中,厅白幻这人只为权谋,并不会如此留情。月明荞想到了其他可能,或许郡王府只是存在着某种利用价值,所以才被留了下来。

  身后传来一连串脚步声,阿柒怔愣的眼睛放大,月明荞回头见厅白幻走了过来。

  “大少爷,这男子和大少夫人好像。”阿柒一脸吃惊,而后视线又看到了消失了五年的碧罗,“碧罗也在?”

  月明荞道:“别说话。”

  阿柒匆匆住了嘴。

  厅白幻走了上来,视线描摹过少年的神情,“满意吗?”

  满意什么?月明荞问,“你不会动他们对吗?”

  厅白幻没回话,月明荞心沉了沉。湘国和缙国是敌对势力,郡王府牵扯朝廷,这也是造成郡王府满门惨死的原因。

  如今他们能保住性命恐怕也只是暂时。

  “厅白幻,能不能放了他们。”月明荞语气哀求,有些无力。

  “如果你留下的话,我可以考虑。”

  厅白幻似乎很执意于此,可为什么呢?因为五年前的相处对自己有了感情?还是因为要报复从前原身做下的错事?

  想来想去,月明荞更愿相信后者,毕竟符合主角睚眦必报的人设。

  但如今的自己显然没有选择,现在必须拖住厅白幻,保证这群人的安全再做下一步抉择,“我留下,所以放了他们。”

  厅白幻暼了一眼,伸出手。这是要牵手的意思吗?月明荞胡乱猜着,心绪不定,犹豫了片刻才握了上去,好在猜对了,这人也反握住了自己。

  月明荞抿了抿唇,可这也算报复吗?

  “撤兵。”厅白幻淡声道。

  ——

  湘国并未退出缙国,最近的几日内,厅白幻带军攻破皇城,手刃了缙国国君萧幕。就如书中所写,这位萧幕的首级被挂在城门数日,遭飞禽蚕食,烈阳爆晒。

  月明荞被关在郡王府内,外有大量官兵看守,根本出不了门。厅白幻除了夜间会过来看看他,倒是什么都没做。

  这些天与外界的联系,他全靠着晴雅传来的消息。

  月明荞展开手里的信,里面提到了正在大霁佛寺避难的柳氏和其郡王。鎏阮城乱,下山的路有大量官兵执守抓捕朝廷官员,他们没有机会下山,被迫困在了大霁佛寺避难。

  但如此也好,至少大霁佛寺现在还安全,柳氏等人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过月明荞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信的末尾,晴雅写到,常盛下落不明。

  如今世道之乱,这人又能去哪?

  “参见陛下。”门外整齐的跪拜声传来,月明荞匆匆将手中的信藏进了书页中,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门吱呀一声推开,厅白幻身着了件黄金软甲,浑身血渍,想来是还没来得及换洗就赶了过来。

  月明荞心一紧,盯着那血印发愣。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并不想这人受伤。

  “你……受伤了吗?”

  厅白幻有几分意外,想着最近这人都是对自己都是视若无睹,无话可谈的样子。他关上门,缓缓走了过去,“你关心我?”

  月明荞否认,“我只是问问。”

  “但我的确受伤了。”厅白幻不紧不慢的道,然后与月明荞探来的视线撞个正着。

  “你应该找一个太医。”

  这种事要做到完全无视很难,毕竟厅白幻有一张和白澜一样的脸,过去两人相处的记忆也不会改变。月明荞不得不承认,他还在意这个人。

  既在意又畏惧,在意过去的白澜,畏惧现在的厅白幻。

  “我累了。”厅白幻轻声说着手指灵活解开了军甲,这动作利落好看,一丝不苟。

  “你做什么?”

  “休息。”

  “……”谈话不愉快的结束,厅白幻是要宿在这里的意思。

  月明荞垂眸,他没想过有一日自己还会在晚上打地铺,因为同一个人。

  话说完,厅白幻已经上了床。

  他犹豫了会,又问,“那你的伤怎么办?”

  “无所谓。”

  月明荞被这人气的脑子疼,既然厅白幻都如此说了,自己还提不就显得多管闲事吗。他决定不说了,当个哑巴最好。

  又过了半个时辰,已是亥时,月明荞合上书页有些困了。也在他刚起身时,本以为已经睡过去的厅白幻突然开了口,“月明荞,过来。”

  月明荞凝眉,见厅白幻撑着额侧躺着,睁眼看着自己,就像在刻意等着自己一样,说话声出现的时机刚好。

  他迈步走了过去,居高临下蹙眉,“做什么?”

  “休息。”月明荞就觉得身子重心不稳,一个前倾栽在了床上,手腕裹着一层寒意,抬头就对上了厅白幻的眼睛。

  那双幽暗的蓝眸灼人,吸引着他深陷。

  温热的呼吸扑打在脸颊,月明荞觉得怪怪的,十分不适应。这是和白澜模样相似的人,但他是厅白幻,是个男子。

  他挣脱推开这人的困囿,奈何两人力气不在一个等级,便有些徒劳。

  “厅白幻!”

  “嗯。”厅白幻鼻音懒散的回道。

  “放开我。”

  这话无效,厅白幻又换了个姿势,把人攥在怀里抱得更紧。

  “睡吧,我抱着你。”

  “谁要你抱了?”

  “你说过的,五年前。”

  月明荞气愤的咬了咬牙,倏而记起来了。自己的确说过,可那是对着白澜,对着大美人才会说出的话。

  若放现在,他断然说不出口。

  被一个男子抱着,不能适应,不习惯,特别是靠得这么近的情况下。

  腰间环着的手让人局部,鼻尖的冷香浓郁了几分,厅白幻的呼吸声似有似无剐蹭过耳尖,又痒又热,月明荞快憋屈死了,抿着唇忍了下来。

  但时间越久,他便越不自在,月明荞身子动了动。

  搂在腰间的手倏的收紧,厅白幻低垂着问,“你做什么?”

  “松开”

  月明荞不适应,挣扎道:“耳朵……”他受不了这煎熬,搞不明白原身为什么耳朵会这样,感知被放大了无数倍。

  “不要靠近我的耳朵。”

  厅白幻暼了眼那红透的耳尖,莫名叹了口气,他移开视线松了松手,才安抚的摸了摸月明荞的头,轻声问,“现在呢。”

  “嗯。”月明荞闷闷应了声,耳朵解放了,却又觉得厅白幻表现的太过温柔,让人怪异。

  这还是那个杀伐果断,心狠冷血的男主吗?

  这无疑会让他生出错觉,抱着自己的或许是白澜,而并非厅白幻。

  ——

  第二日醒来时,厅白幻已经没了人影。屋内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月明荞洗漱用过早膳后便想着给晴雅写一封信。

  但出乎意料的,有人来了。

  门外阿柒的声音熟悉,短暂的交流后,阿柒推门而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人,一样的穿着打扮,并不惹眼。

  “大少爷,我带了些你爱看的书画。”阿柒关上了门,从包袱里拿了些字书出来。月明荞走上前,抬眸却触及到了常盛的眼睛。

  “?”常盛怎么会在这?

  常盛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月明荞走近,放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他原以为这人消失了,没想竟是偷偷回了鎏阮城,还进到了郡王府。

  常盛脸色惨白没有血色,像是经历了什么大事,连着声音都哑的快不能辨认。

  他道:“月明荞,我们逃吧。”

32、被抓

  “常盛……”

  常盛眼神暗淡,突然抓住了月明荞的手,“月明荞,你说的对,厅白幻会杀人,他派人杀光了国公府所有人,我的爹娘,我的姨母、乃至伺候我的小厮、他们都死了,国公府的人都死了……”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声音在发抖,从前那般活跃开朗的少爷如今就像个落魄可怜浑身充斥恐惧的小孩,常盛仰着那绝望的眼睛看了过来,月明荞顿时疼的心慢了一拍。

  郡王府的地道能被发现,国公府亦是如此。只是郡王府存活了下来,国公府却还是逃不脱这次屠杀。

  但郡王府又能活多久?郡王府牵扯朝政,厅白幻不会就此收手。迟早有一日还是会痛下杀手。

  “常盛,我们去大霁佛寺。”月明荞很快下了决定,他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

  得救人,得逃离,自己要面对的是厅白幻,并非白澜。

  而厅白幻总有一天会动手。

  常盛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一丝希翼,这些天唯一支撑他的便是月明荞,他要保证月明荞的安全。至少不能再看着重要的人出事,被杀。

  月明荞换下衣袍,与常盛带来的死侍调换了身份。出郡王府比想象的容易,因碧罗不在,几乎没人阻拦。

  大霁佛寺上山之路,有湘国的官兵镇守,若要绕过就只得走远路。月明荞等人脚程走了近两日,才赶往了大霁佛寺庙。

  晴雅一早收到消息出来迎接,此时正站在佛寺大堂前。月明荞擦了擦汗,赶了过去。

  “他们怎么样?”他问的是柳氏等人。

  晴雅颔首,“一切安好,湘国军队并未来此搜寻。”

  月明荞点头,松了口气。但大霁佛寺到底是在缙国,时间越长,也会越危险。何况当年厅白幻曾到过这个地方,谁能保证他会不会突然就带军队过来。

  “准备人手,我们要离开了。”月明荞提了一嘴,脑海里迅速的闪过书中各个支线剧情。

  “去影国。”

  几人有些疑惑,“影国?”

  “相信我,那里会很安全。”月明荞没法解释,毕竟他只是依书中的剧情走。影国在后期和湘国敌对,打的不可开交。

  而其中影国名为夜阑的监国太傅,更是依靠权谋和星宿卦算,攻破湘军差些杀死厅白幻。算来也是厅白幻人生中最大的仇敌。

  常盛补了一句,“我信,我们去影国。”经历过国公府一事后,他对月明荞更是深信不疑,虽然地道并没有起到作用。

  但月明荞在此前的被自己看作笑话的推断却都成了真。缙国大败,国公府出事、帝王被削首,湘国侵城掠夺国土。

  如今,他不得不信。

  阿柒跟着附和了句,“我也信大少爷。”

  晴雅颔首,“我这就让人准备。”

  去往影国的事一着落下来,月明荞便去见了柳氏等人。经此缙国大乱,所有人都憔悴不少,郡王满脸愁色,柳氏拉着自己的手哭诉了一夜。

  而原身的弟弟月常在,也因此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所有的安宁都被打破,月明荞着实体验了一把身在乱世,苟且偷生的生活。

  天微微亮,月明荞安抚下柳氏这才离开。大霁佛寺的钟鸣孤寂,莫名会让人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错觉。

  不过五年时间,人的确会发生变化。就连自己,也似乎变了。

  脚步声叠叠,军甲相撞,耳边声响越来越近,月明荞皱眉,眼神晃过青色的天际,看到了大批身着黄金甲,手持刀剑的将士。

  湘国人?厅白幻怎么找来了?月明荞神色黯然,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却又被逼了回来。放眼看去都是湘国的士兵,大霁佛寺被围了。

  他怔怔看着这群人围了上来,视线滑过四处搜罗的官兵。接着不远的厢房门被连连撞开,柳氏、父亲、常盛等人全被扣押。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月明荞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只能看着,无能为力。

  霁将军视线停留在月明荞脸上,声音冷淡,“郡王世子,随我去见陛下。”

  月明荞被围在官兵中间,斜睨了眼这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声音发抖,眼里染上了红血丝。

  “不要动他们。”

  霁将军依旧没有情感,只是复诉,“世子殿下,还是快随我去见陛下吧。”

  月明荞被带着去了大霁佛寺主殿,入门就见一樽黄金雕刻,身长两丈,巨大的佛神像。然而佛神之下,却站着一个恶魔。

  厅白幻长身而立,身姿挺拔俊郎,他直直面对着那樽佛神,纹丝不动的留下一道背影。长发如藻,紫幽罗长袍倾泻曳地。

  而他的周围,跪拜着数不清的僧侣,他们被迫的向着这位陛下,这位恶魔臣服。

  “启禀陛下,人带来了。”

  厅白幻没有情绪的应了声,脑海里想着五年前在大霁佛寺,与这人跪拜了七十二路佛神的事。

  已然是五年前,奈何还是记得清楚。记得少年拉着自己的手,一脸关心的询问自己腿疼不疼。

  可现在,这人却只会逃。

  “月明荞,你似乎忘记怎么答应我的。”厅白幻话里听不出情绪。

  “我放了郡王府的人,但你却离开了。

  为什么要逃?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你到底在闹什么?

  “我不信你。”月明荞含着怒意道,一个男扮女装整整骗了自己五年的人,怎么可能会信。

  “既然不信,那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厅白幻转身走了过来,临近月明荞时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就如五年前一样。

  但这人却躲过了自己的手,目光蕴涵着复杂的情绪。

  两人短暂的对视,厅白幻转过了身,语气冰冷,“霁护,将所有人押送回湘国。”

  霁将军拂衣而跪,“末将领命。”

  “混蛋!”月明荞皱眉,手攥的发白,“厅白幻,你不能这样。”

  厅白幻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为什么不能?说来还是你带我亲自来的。”

  月明荞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厅白幻派人跟踪自己?对啊,郡王府有那么多人守着,自己又怎么可能如此容易逃出来。

  所以柳氏等人被抓也全是因为自己。

  “厅白幻!”月明荞抓住了他的手,看着这张脸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这张自己想念着的白澜的脸,半分没有白澜的温柔。

  他只得放下语气,“不要这样。”

  厅白幻垂眸看着少年苍白的手指,明明是你先失言的,我又为什么不能这样?为什么排斥,为什么总想着逃?

  “我不动他们。”他语气缓了缓,见不得月明荞这幅模样。要做到对这人完全的冷漠,对他而言太过困难。

  月明荞,“那就放了他们。”

  厅白幻不清不淡的回了句,“放了他们,再让你离开吗?”

  月明荞道:“我不会。”

  可你的眼神却并非如此,这人还是和从前一样,暴露的太快。只要看着那双眼睛,就知道是否撒谎。

  厅白幻轻轻掰开了他的指节,用了月明荞刚才对自己说的话,缓缓的道:“我不信你。”

  这对话莫名讽刺,月明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空落落的站着,咬着下唇瓣,再抬头,厅白幻已经出了佛殿。

  ——

  月明荞身边安插了不少人,几乎算是走哪跟哪,虽然没被束缚手脚,但也谈不上自由。

  如此过了一日,湘国军队撤兵。缙国经此一难,朝廷重组,新任太子继位,算来实存名亡。

  随着马车颠簸了几日,月明荞终于步入了湘国的国土。这位陛下带兵凯旋而归,城内一片盛世,迎接的百姓多不胜数。

  他们齐身而跪,声如洪钟,一遍又一遍发自肺腑的恭迎着这位陛下归来。

  月明荞倏而想起缙国的那位国君,此时头颅还悬挂在城墙之外。顿感天差地别,莫名不是滋味。

  说到底,他是缙国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看到缙国衰败。

  他蜷缩成一团,看着系统赋予的时间发愣,对于这突然崩坏,时而增加,又时而减少的时间,他很无力。

  相比现在被厅白幻困囿,月明荞倒宁愿这人给自己一刀的好。至少某些美好的记忆不会改变。

  半个时辰过去,马车驶进了皇宫深处。月明荞掀帘下车,入目就见一处别致的殿房。此处安静,四处种有花海,石子路铺垫,殿房修建清雅,门外还有丫鬟等候。

  这环境并不比郡王府差,甚至更好。但月明荞明白,此为皇宫,一旦被隔在宫墙之内,想出去就会变得尤为困难。

  他叹了口气,面露迷茫之色。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救人,才能逃脱厅白幻的控制。

  “月公子,今夜陛下会来,你还是赶紧沐浴准备吧。”领头的丫鬟规矩提醒道。

  月明荞一脸苦色,这话听来实在够奇怪的,明明是对着后宫嫔妃的话术,怎么就用到了自己身上?

  他想不明白,厅白幻到底要以自己为乐到什么时候。若仅仅是为了报复,也该玩够了才对。

  月明荞没理会丫鬟,独自进屋关上房门。而在短暂的反抗后他还是沐了浴。

  连续几日赶路,他实在受不了自己一身怪味。

  厅白幻说要来,门外一干人便在等。月明荞也在等,他无法放任被关押的人不管,所以只能等着厅白幻来。

  迷迷糊糊的等到后半夜,月明荞甚至都以为这人不会来了的时候,厅白幻却出现了。

  “参见陛下。”门外传来动静,月明荞从书桌撑起身来,只是连着坐了几个时辰,腿脚竟是麻了,完全不听使唤。

  厅白幻走了进来,两人对视一眼。

  月明荞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的,“参……参见”他话说一半说不下去了,叫了半年的夫人,如却要改口为陛下,实在不习惯。

  他嘀咕了句,“白澜……”

  这无措的模样落在厅白幻眼里,无疑有几分好笑,但又莫名让他心安了几分。

  “过来。”

  月明荞扶着桌子没动,他的腿脚实在麻的不受控制了。

  “我动不了。”

  “?”

  “腿麻了。”他说的极小声,又莫名多了几分委屈,说来若不是为了等这个人,自己又怎么会坐那么长的时间。

  月明荞踌躇着,却见厅白幻已经走了过来,顿时面色变了变,“你……你做什么?”

  “帮你揉揉。”

  月明荞再回神,就被这人抱上了床坐着。

33、密谋

  眼看着厅白幻半跪而下伸手过来,月明荞忙抓住了他的肩,急道:“不要。”

  厅白幻抬头拢了拢眉,“?”

  “你别碰我,过一会就好了。”

  月明荞觉得浑身不自在,厅白幻为什么这样?不应该到这步,湘国的国君怎么会为自己揉腿,而且两个男子如此实在奇怪。

  厅白幻动作停顿了会,但还是撩开了自己的衣摆,月明荞吓了一跳,只能手指发力抓住他的肩,“厅白幻!”

  “别这样。”

  “就这么讨厌我?”厅白幻不解收回手站了起来,这人五年前有多想靠近自己,当下就有多排斥。

  月明荞没回,只是眼神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好在厅白幻没做什么,当真放任了自己。

  腿脚的麻意在退却,渐渐有了知觉,月明荞换了个动作,背靠着床的扶手抱着膝盖。

  他头枕在膝盖上,眼神躲闪的望了眼厅白幻,“我……我能见见他们吗?”

  厅白幻坐着离他不远,倒猜到月明荞会主动提起此事。

  “不——要。”冰冷加重的语气,厅白幻嘴角弯了弯看过来。月明荞觉得这话有些奇怪,想了会才发觉是刚才自己对他用过的话术。

  这人明显故意的。

  月明荞正思量着该怎么回话,厅白幻却已然动作流利的解开衣袍,他淡淡道:“我睡了。”

  睡了?所以是又要留下,月明荞蹙眉看着这人上床躺在自己身边,那俊秀的轮廓线,隐没在橘红的烛光中,卷长的睫毛覆下,似乎是真的困倦。

  屋内静谧只留有两人的呼吸声,月明荞无力叹了口气。柳氏等人被羁押,好不容易等来厅白幻,却还是见不了面。

  没有晴雅,也没有势力,自己还被困囿在深宫,月明荞眸子黯了几分,到底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

  脑子里有事,自然没有睡意,月明荞看了眼不远的书桌,踟蹰了会才下床。

  刚要穿鞋,背后就传来厅白幻没有情绪的声音,“月明荞”

  月明荞回头,见厅白幻还闭着眼睛,慢悠悠的开口,“还想见吗?”

  月明荞脑子短路,反应了会才明白厅白幻话里的意思,忙开口,“想。”

  只要能见到晴雅,或许就有其他办法救人。

  “那就过来。”厅白幻突然睁开眼,暗蓝色瞳孔看过来,月明荞被盯得僵在原地。

  过来?月明荞觉得被胁迫了,亦或是威胁,果然厅白幻如此做都是有原因的,怎么可能突发善心的让自己见他们。

  “不过来吗?”

  月明荞吸了口气,还是过去了,他侧躺在厅白幻身旁,闻着充斥鼻尖熟悉的香味,平复着让自己看来并不异常。

  但紧绷的身子很容易让人察觉异端,厅白幻撩开他的墨发,视线描摹着,倦怠道:“放松。”

  月明荞瞪了他一眼,悻悻然的埋下头,身子胡乱动了动。

  如今厅白幻是大爷,他自然无话可说,不就挨着睡吗?睡便就睡了。

  他如此想着,局部少了些,倒真放松不少。

  但下一刻,他刚缓解的情绪就崩溃了,额间轻覆一片凉意,厅白幻竟是莫名吻了吻自己。月明荞像只炸毛的猫,一把推开了靠近的人,面露愠色,胸口起伏不定的看着厅白幻,“厅白幻,你太过分了。”

  “怎么过分了?”厅白幻不在意的问,只是碰了碰额头,那里又过分了?

  月明荞一脸羞怒,脸颊染红,只觉得想揍人,这是轻薄,厅白幻就是拿着自己在玩。书中的厅白幻后宫嫔妃不少,明显就是直男,如今为何就一定要以这种方式愚弄自己?

  两个直男,有此行为实在让人作呕。

  月明荞气的头疼,又不能发作。毕竟若惹怒了这人,说不定又会被反悔。可被如此欺负了,他想不委屈都难。

  月明荞有些闹脾气,一把抱着被褥把自己裹了进去,他不想看见这人,也不想和厅白幻再争论什么。

  只能捂着自己生闷气。

  厅白幻依稀听着这人在被窝里嘀咕了好几句混蛋,莫名好笑。

  这人明显介意于此,果然不能太急。

  ——

  厅白幻答应的事并没违约,第二日清晨,霁将军亲自过来领着自己去了皇宫囚狱。

  天牢分为三处,其中两处在皇宫,一处在宫外。而柳氏等人关押的地方位于宫西,由刑部尚书兼国监太傅长风管辖。

  月明荞是第二次见这人,实在长风样貌打扮让人留心,那齐耳的白色短发,几乎算是天下独一份。

  书中的这位角色,算来是厅白幻的爱臣,也是左膀右臂,地位举足轻重。

  “月公子”长风眼尾一眯,淡笑着走了过来。

  他挥了挥折扇,示意霁护,“我带他吧,你先下去。”

  霁护颔首退了下去,月明荞假意的笑了笑,随后跟着长风身后进到天牢深处。

  阴暗,潮湿、还有乱窜的老鼠,囚犯哭泣哀嚎的声音回荡。越往里走,月明荞脊背的凉意就越发刺骨。

  他们被关在这样的地方,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长风目光斜睨,声线不紧不慢的突然提了一句,“月公子,想过救人吗?”

  月明荞不明白这人在想什么,毕竟长风是厅白幻身边的人,他不得不提防。月明荞并未回话,只是沉默着继续走。

  长风晃了晃折扇,没有意外,他轻松的笑道:“若月公子想救人,或许我可以帮你。”

  月明荞看了他一眼,长风继续侃侃而谈,“你应该是在想,我为什么要帮你。也可能在怀疑,这是一个阴谋。”

  “不过,和你所想的不同。我帮你只是为了让你离开皇宫,离开厅白幻。”说到厅白幻时,月明荞觉得这人口中多了几分自豪,和愉悦。

  长风停下脚步,笑的虚假,“月公子,你不该阻挡他的路,离开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只要你答应,我便可保证让你们顺利出宫。”

  到底是谁挡了谁的路,这话用词不当。来这湘国并非自己所愿。

  月明荞是想离开,但不会傻到随意信任一个陌生人。特别是跟在厅白幻身边的家伙。

  长风就算说的再好,也只是话术。见月明荞没回话,长风有些失意,折扇向前指了指某个方向,丢来一串钥匙,“那是你要见的人。”

  “月公子,我很期待你的回复。”

  月明荞头也不回的拿着钥匙去开门,看着眼前的人物忍不住发抖,连着好几次才打开了锁。

  柳氏和几位姨母被关押在一块,蜷缩在潮湿的草堆上,病恹恹的。没有精致的梳妆只有落魄。

  望着这位母亲,他实在心绪难以平复。

  “明荞,明荞!你没事吧?”柳氏踉跄站起身来,仔细端详着这几日都没放下心的儿子。

  比在地牢更让她恐惧的,是这位儿子的性命和安忧。

  月明荞连着摇头,心堵的难受,话也不知该从而说起。一定要救他们才行,月明荞下了决心。

  安抚下柳氏和几位姨娘,月明荞便匆匆去见了晴雅。要调用势力,晴雅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晴雅原本一身素雅白袍如今沾染了不少污渍,那般空灵绝世的气质淡了不少,如今倒更像一普通女子,柔弱惹人怜悯。

  晴雅站起身依旧对着自己行了一礼,仿佛并不受这天牢影响。

  “我们谈谈吧。”月明荞上前扶人,努力镇定下来,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与晴雅商榷,没有时间再耽搁下去。

  月明荞说了长风的事,虽知晓会有危险,但还是避免不了一试。

  或许长风出于某种原因利用自己,但同样的,自己也可以借此利用长风。

  “明荞,你还记得吗,我原本听你命令调派了一干人筹备去往影国。这个计划并没有被打乱。”

  晴雅提起不久前的事,那些百花楼培养的杀手或许会起到很大作用。

  “我们准备的人马不出意外,一定也在湘国。”

  月明荞明白晴雅的意思,她统管着一切,这群培养的杀手身服剧毒,若没有解药必然死路一条。如此知晓两人被抓,就一定会跟来湘国。

  月明荞,“我有一个想法,长风此人虽不可信,但却是助我们离开皇宫的利器。”

  “他帮我们的原因不多,我猜他既不想厅白幻知晓,那这件事就一定会做的不着痕迹。他有两种做法,其一,放我们出宫,任由我们离开。但此有一个弊端,厅白幻乃湘国国君,若再想抓我们不难。所以只能是其二,他放我们出宫,而后在宫外痛下杀手。”

  晴雅点了点头赞同。

  月明荞脑海已经浮现了计划,“我有办法了。”他对着晴雅嘀咕了几句,晴雅随后从暗袖中拿出了一块玉令。

  他需要和晴雅联合,也需要通知那群杀手赶来。

  “这里拜托你了。”月明荞安抚了句,晴雅郑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视线交汇,月明荞莫名心安了下来。他离开了这间牢房,又依次去见了自己的父亲弟弟,以及常盛。

  好在除了月常在有些精神状况不佳,其他两人都没什么问题。

  半个时辰后,月明荞再次见到了一直等候的月袍男子,他将手中的钥匙递了过去,“我可以接受你的帮助,不过需要按我的计划。”

  长风无所谓的点了点头,毕竟身在湘国,这人孤身一人,也并无可惧。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应该会安排人演一场劫狱的把戏。”

  长风没否认,其实这也不难猜,毕竟天牢归属于他。公然放人他自然做不到。

  “劫三场吧。”

  “?”

  “东宫,大理寺,都不要落下。”这是另外两处天牢,月明荞要搅乱这个局,并且越乱越好。

  长风思量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如此之乱倒更能洗脱自己的嫌疑,毕竟宫外并不属他管辖之下,一并出事倒好。

  “三日后。”月明荞选了个时间,正逢上元节,街道四处都是人群。

  长风看出了些端倪,毕竟月明荞所做的选择无疑会给自己造成困扰。但他还是答应了,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算是逃又能逃到哪去?

  月明荞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令,只剩下一件最重要的事,他必须和外面的人会面。

  也就意味着,“我得提前出宫一趟。”

  长风摇了摇头,唯独这件事现在不能答应。若自己让这人出宫,又发生劫狱的事,那位陛下一定会联想猜测出所有的计划。

  他可不想被厅白幻厌恶,作为朋友,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做。

  长风折扇摇了摇,语气散漫,“既然你想出宫,又正逢上元节,不如试着讨好陛下,说不定他会同意。”

  讨好?月明荞脸黯了下去。

34、讨好

  “你把我想的太厉害了。”月明荞揶揄道,凭什么认为自己的讨好,会对厅白幻有用。

  长风目光深远,似在想着什么,笑着回道:“月公子,虽然不想承认,但就目前而言,陛下对你很有兴趣。”

  他回忆着,厅白幻这人冷血,除了一位生母、再者与二皇子交好,当真身边没剩人了。

  而几年前,二皇子去世,那位皇太后发疯。这可怜薄存的亲情一断,这位陛下性子无疑变得更冷淡,就连对自己,也只有君臣毫无友情可谈。

  但月明荞却是个意外。

  他第一次见厅白幻会如此护着一个人,在意一个人。

  整整五年时间,虽然相隔两地,他却听了不少关于月明荞的消息。厅白幻派人打探,事无巨细的报备,一天也未曾落下。

  只是,君王如若有太在意的人或物,总归都不是好事。

  而一切有可能阻拦厅白幻道路的东西,都必须结束才对。

  长风看了眼面前的少年,有些可惜。

  月明荞,“就没有其他的办法?。”

  “月公子这可就高看我了,皇宫归陛下所有,我能有什么办法。”

  呵呵。月明荞心中讥讽,你连劫狱都能谋划,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月明荞其实能猜到长风的顾虑,毕竟厅白幻此人敏锐,生性多疑。若长风提前送自己出宫一事暴露,而后又发生劫狱这等大事,难免不会怀疑。

  可若要与宫外杀手取得联系,自己就必然要在劫狱发生之前出宫一趟才行。

  月明荞有些愁,在最后一次询问长风得到相同回复后,终于认命。

  讨好就讨好,不过是演场戏,看过的电视剧那么多,自己总不会差到哪去。

  谈话结束,而为了不打乱计划,月明荞再次约定了时间。三日后夜间戌时劫狱场,宫外东门相见。

  ——

  月明荞头大回了住殿,抬眸看了眼殿房门前的宫女,反复挣扎后才开口问,“陛下今夜会来吗?”

  他自来这儿便没说过话,今日突然开口问了,绿鹅有几分欣喜,忙点了点头,“回小主的话,陛下这几日都会来。”

  小主?月明荞面色泛苦,脑海里闪现过电视剧桥段,这称呼不就是后宫宫女对嫔妃女子的称呼吗?

  “别这样喊我。”月明荞扶额,心中憋屈。

  “叫我月公子就行。”

  绿娥点了点头。

  他又想起刚才这宫女的话,厅白幻似乎结连几日都会过来。后宫那么大,老往自己这跑什么?

  犹豫了会,他鬼使神差问了一句,“陛下的后宫如今有几位娘娘?”

  绿娥想了想,伸出手指头开始掰,“常妃娘娘,柳妃娘娘、云妃娘娘、涵妃……”

  在看到绿娥伸出另一只手时,月明荞咬牙打断了小姑娘继续数下去。他实在没心情继续听,厅白幻感情史丰富,美人拥簇,是书中早有记载的,自己当真没必要问。

  月明荞回了屋,用过午膳后便看了一下午的画本桥段,脑海里串想了各种画面。

  但看的越多,就越乱。特别是当真面对厅白幻时,那些杂乱的故事全串在了一起,他一紧张竟是全给忘了。

  厅白幻来的时候,月明荞刚沐浴完,还在研究画本。门外通报声传来,登时吓了一跳,起身书散了满地。

  出乎意料的,厅白幻比昨日早了好几个小时。月明荞慌里慌张的捡书,门也正在此时被推开了。

  他只能加快速度,手中拿著书跌跌撞撞的往身后藏,起身一不小心磕到了桌脚,发带一松,墨发全散开了。

  厅白幻看着月明荞,这人当下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妄图毁灭证据,局促不安,眼神乱瞟。

  “你在做什么?”厅白幻走了过去,眼神打量着似有似无扫过月明荞的身后。

  月明荞往后靠了靠,手撑着桌沿,有些紧张的道:“没……书散了而已。”

  “书?”

  月明荞讪笑,背在身后的手指捏的发白,他可不想厅白幻看到这些东西,便故作镇定的岔开了话题,“你今日来的好早。”

  “嗯。”不冷不淡的,甚至敷衍,厅白幻的兴趣全落在了面前这人的身后。

  “那你饿吗?我屋子里还有糕点,要不要吃?”月明荞笑了笑,他当下只想着支开厅白幻,却没发现自己语气透着往常没有的温柔。

  厅白幻顿了顿,片刻失神后点头。月明荞便拉着这人想离开,但并不如他意。厅白幻突然前倾压了上来来,他被迫靠上了桌,弯腰躲闪。

  如此近距离,月明荞很不适应。也就在他恍惚之际,厅白幻的手轻松划过了他的腰,从他身后拿过了几本书。

  月明荞惊慌失措的,厅白幻已经开口念了起来。

  “霸道王爷爱上我,陛下的小娇妻、重生之郡王的宠妃、我的皇家后宫。”他缓慢的念着,末了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

  月明荞脸迅速染红,羞愧、愤懑,恼怒,各种情绪夹杂,他实属体验了一把社死。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还给我。”月明荞攥住了书角,看著书页上的大字就免不了头疼。

  这画本书名设计大胆,仿佛是害怕别人看不见似的,边框还烫金了。

  厅白幻唇角弯了弯没松手,两人一时僵持,他见着面前的人脸色愈来愈红,终于先开口,“这么喜欢?”

  月明荞一下没了力气,厅白幻的话总能怼的他无话可说,若说喜欢,定会被嘲讽。若否定,又为何要看?

  他松手,鱼死网破的,气呼呼的道:“要不是为了讨好你,我才不会看。”

  “这样?”

  “嗯。”

  厅白幻语气舒缓了几分,放下书后语调微扬道:“若是讨好我,你该问我才对。”

  月明荞觉得厅白幻当真配得上“厚颜无耻”几个大字,从前相处时不知道,现在才发觉厅白幻和他心中白澜的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有些想念温柔的大美人了,但却知白澜永远不会回来。

  经历过许才的尴尬后,月明荞觉得自己也无所谓了,便问,“所以我该怎么做?”

  厅白幻走近几分,薄唇轻启,用着极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刺激月明荞的话,“吻我试试。”

  宛若晴天霹雳,月明荞觉得这人疯了。昨夜厅白幻愚弄自己,今日没想还会更严重。

  月明荞不甘,也实在做不到,“换一个。”

  这句话长久没得到回应。

  厅白幻只是静静看着自己,似乎在等。那双蓝眸莫名带着压迫,月明荞皱眉觉得十分不自在,就像这人笃定自己会同意般。

  “你别太过分。”

  厅白幻,“我只是告诉了你方法。”

  “混蛋。”

  见怪不怪的话,这些天厅白幻已经听过很多次,他故意装出一副无趣想离开的样子。月明荞又骂了两句,才急匆匆走近踮起脚尖,轻轻在他脸颊飞快的碰了一下。

  这几乎快的来不及回味的吻,就如蜻蜓点水般拂过厅白幻的脸颊。

  他伸手指腹碰了碰,似乎不够,还想得到更多。但他还是隐忍了下来,毕竟这行为对于眼前的人来说,已经费去了莫大勇气。

  “我吻了,你满意了?”

  “嗯。”

  月明荞反复擦着嘴角,总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他又被厅白幻轻薄了,而这一次还是自己主动的。

  “那我能出宫吗?”月明荞提了条件,为了不让厅白幻怀疑,他又解释道:“我不喜欢呆在皇宫,你也知道的,我以前就算是住在郡王府,也三天两头的往外跑。可我自被你抓了,就再也没出去过。”

  月明荞故意装出惹人怜悯的样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厅白幻。这话并不假,他的确不喜欢闷着,特别是闷在深宫。

  就像被囚禁一样,当真不是滋味。

  “月明荞,你刚才可没说出宫的事。” 厅白幻玩味的补充道。

  “不都一样吗?”

  厅白幻摇了摇头,“不一样,现在我可以拒绝。”

  这是不同意?仅仅因为自己忘了提条件。月明荞蹙眉,感觉自己白吻了,越想越委屈。到底为什么要讨好这人?为什么觉得他会放自己出宫?

  仅仅因为厅白幻总带着白澜的影子,他便觉得这人是个好人?

  “别这样……”月明荞嗓音沙哑,无力到情绪有些崩溃,自己的父母、朋友、都在天牢的深处,而自己还要受制于人,什么都被厅白幻威胁。

  被迫讨好,被迫去亲吻一个男子。

  “白澜,你为什么总欺负我。”

  他的眼神有些发红,“骗子。”

  厅白幻没想会变成这样,看着那双发红的眼睛内心挣扎,他抬手碰了碰月明荞的眼角,语气放缓,“谁骗你了?出宫可以,但你得跟在我的身边。”

  月明荞点了点头,撇过脸安静了会。他很快就可以逃离了,不用再看到这个人,也不用再被威胁。只要忍一忍,所有的一切都能过去。

  之后的几天,月明荞白日便在屋子里看书,夜晚就被迫躺在厅白幻的怀里睡觉。

  对于厅白幻喜欢抱着自己,而且乐此不疲的事。

  月明荞刚开始还会抗争,但到后来发现抗争换来的只会是被抱得更紧,便索性放弃了。

  ——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日,上元节便来了。

  厅白幻要出宫,阵仗自然不小,琉璃马车,御林军亲护,缦纱绮罗,宫女成群,四处一片盛势。

  上元节陛下出访,也有过这传统,但厅白幻继位却是第一次。

  这位好看的帝王黄袍加身,头戴冠冕,面容俊秀,就连头发丝都透着精致。

  街道凑热闹的女子不少,小到五六岁稚童,大到五六十的妇女,显然都很吃他这一款长相。

  月明荞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突然就被扣住了掌心。带着薄茧寒冷的手指,慢慢与自己十指相握。

  他和厅白幻乘了一辆马车,同是瞩目的焦点,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牵手,实在说不过去。

  “厅白幻?”

  月明荞想收回手,奈何厅白幻力气不小,他无疑占了下风。

  厅白幻不紧不慢的声音混在喧闹声中,却又独特清晰,带着蛊惑,“乖一点,不然会被发现的。”

35、劫狱

  月明荞指节缩了缩当真不敢动了,他并不想当着这么多人,被发现和这位陛下牵着手。

  悠悠之口难挡,谁知会传成什么样。

  就当是满足厅白幻最后的恶趣味,月明荞沉默的牵住他的手,笼在袖袍之下。

  上元节游行会进行整个上午,而借着这阵仗和声势,无疑会带来诸多目光。

  月明荞低头看了眼腰间挂着的通透玉令,他将玉令暴露在外,若晴雅的人在人群之中,便会发现。

  今日容不下犯错,他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人中,但直到游行会结束,也未发现可疑之人。

  午时,街道散开后,皇家军去了北门设立的雅其居。雅其居是每年供皇家出游休憩的地方,由专人管辖,外人不得入内。

  也因此,自打月明荞进了雅其居,周围就静的出奇,除了少有的几个丫鬟,他几乎没再看见什么人。

  厅白幻下午没打算出门,月明荞在被拒绝出入后,只能想法子混出去,也亏雅其居没人看着他,在躲过丫鬟的视线后,月明荞便顺利逃了出去。

  他买了副面具戴着在外瞎逛,穿梭于人群中,有些显眼招摇。但引人注目也有好处,他很快和晴雅的人取得了联系。

  草草表明身份后,月明荞仔细将自己的计划顺了一遍。夜间戌时,在三场劫狱发生之时,也是他们行动的开始,于东门劫走人质后,再利用□□制造假身份,助力破城离开湘国。

  一部分人负责制造混乱,另一部分人负责救人。

  说来计划不难,但有漏洞。刺客中一领头的男子似乎经验老道,又细化了一次分工,处理了其中的几处弊端,分配出人出来接应了自己,才将这个计划便最终确定下来。

  商榷完后,月明荞没敢多留。毕竟依厅白幻的性子,一旦发现自己离开雅其居,定然又会迁怒于人。

  但月明荞回去时,还是暴露了。厅白幻就在他的房间里静静坐着,一身幽蓝深袍曳地,面容沉俊,不见喜怒。

  月明荞双手僵硬扶在门框上,良久后才走了进去。门吱呀一声合上,房间彻底安静了下来。沉默的低气压笼罩,月明荞胡思乱绪,手指不安的扎在掌心,被痛的清醒了些。

  现在的自己不能慌张,不能露怯,也不能被发现。

  “你怎么在,等我吗?”他故作语气轻松问,但心却是提了起来,自己出门时间不短,也不知厅白幻是何时来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去了何处?”厅白幻平淡的问着,指节慢悠悠的敲打桌面。

  轻缓的敲击声混着心跳,月明荞抿了抿唇,“我在雅其居闲逛。”

  雅其居修建的不小,厅白幻不可能找了每个角落。只要自己不承认出了雅其居,这人就不能确定自己撒谎。

  “是吗?”

  “当然。”月明荞气鼓鼓的道:“你若答应带我出门,我也不会这么无聊。”

  不会大费周章的爬墙,还要忙着赶回来演戏。

  厅白幻招了招手示意,月明荞便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他对厅白幻当下的情绪还很困惑,自然不愿再惹这人生气。

  “坐过来。”

  月明荞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厅白幻身边可没有位置,那这坐过来的意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比如坐在他的腿上。

  月明荞在脑海里冒出这个大胆想法的瞬间,身体本能的后退了半步。但厅白幻却在此刻揽上了自己的腰。

  修长的指节带着浅薄的寒意微微用力扣住了自己的腰身,手腕借势,月明荞便整个人栽了过去。

  再反应过来时,月明荞发觉自己正横跨坐在厅白幻的腿上,然后被这人的手固定着,被迫与其视线相交。

  深蓝色的瞳孔,卷长的睫毛,这双狐狸眼直让人赏心悦目。甚至配合着这张俊逸的脸,月明荞觉得自己被蛊惑了。

  但这暧昧过头的姿势,月明荞在欣赏之余,脸也红的很快。

  “厅白幻!你有病。”

  月明荞用力的想掰开厅白幻的手,却没什么用。

  “你又撒谎了。”他的声音透着几分冷,眼神黯了几分。

  “……”月明荞只觉得脸烫的要死,想离开。

  “我那里又撒谎了?”他隐忍着回话,攥着厅白幻的手腕却没力气。

  “你出去了。”

  厅白幻知道了?他是知道多少?

  月明荞沉默顷刻,不知该怎么回。总不能说自己出去是为了劫狱的事。

  “那你看错了,我没有出去。”

  厅白幻顿了顿,“有人看见了。”

  月明荞一想就知道定是哪个丫鬟打了自己的小报告。

  “你得信我。”他笃定的说。

  厅白幻凑了过来,鼻息落在他的脸颊,“我还能信你吗?”

  “当然。”

  这人突然抱了过来,头埋在自己的胸前。

  厅白幻抱着自己,月明荞甚至感受到那呼吸声透着某种情绪。

  “月明荞”

  “我似乎对你太温柔了。”他鬼使神差的冒了一句。

  月明荞觉得厅白幻是在说笑,尽管这笑话自己并不懂。

  这次的拥抱意外的长,长到月明荞以为这人是睡了过去。但好在,厅白幻还是放开了自己。

  月明荞起身,莫名觉得胸前空落落的。厅白幻抱过来后,他几乎没怎么反抗。一方面是知晓那样做只会适得其反,而另一方面却是他有些想念白澜了。

  厅白幻放开自己便离开了,虽然有些异常,但好在这事遮掩了过去。

  ——

  入夜快来临时,原本心情异常的厅白幻如期出现了。厅白幻白日曾答应过,会带自己出门逛逛,现在看来并没有违约。

  不过月明荞也是和厅白幻出门才发现,碧罗意外的也在。碧罗这人神出鬼没的,月明荞很少能见到此人。

  算来今日是湘国的第一次面对面。

  他友好的对着这位老熟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换来了碧罗一张冷脸。和五年前一样,这人还是不喜欢自己。

  而除去自己和碧罗外,月明荞还依稀见到了约四五个身穿常服的暗探。

  这些暗探的存在,无疑增加了自己的逃跑难度。而自己要离开,一定得躲开这些人才是。

  但这一路,厅白幻几乎一直拉着自己不放,身后碧罗也离得不远。

  夜色越来越深,穿过人群混入集市后,他们去看了花灯,又去听了场戏折子,猜了灯谜。

  上元节比预想的要热闹,杂技,美食,以及丰富的湘国习俗、无疑都是惹人愉悦的,只是如此佳节,月明荞却没这个闲心。

  戌时已到,再过不久三座天牢被劫的消息就会传来。月明荞脚步放慢,反复寻找着时机。终于在一拐角,趁着碧罗去买糖葫芦,厅白幻抬头看烟花之时,跑了出去。

  烟花绽放,人群聚集,只要把握好时机冲进人群,与接应的人调换身份,一切都会结束。

  跑的越快,希望越大。

  月明荞头也不回的往死里跑,耳边越过人声,烟花声,以及河流的水声。

  他用了全部的力气撞进人群,在与人顺利完成交换后便按着脑海里的路线往东门口去赶。

  这条路走了小半个时辰,按理来说天牢劫狱的事应当有消息了才对,奈何街道除了热闹什么都没有,就连皇宫外大理寺也无半分风声。

  直到到达东门口,月明荞才驻足停下来,眼底一片橘光,前方围了不少黄金甲,一群黑衣人被扣押,正是自己派遣来接应的人。

  怎么会这样?

  月明荞脚步踉跄的往后退,然后撞上了个人,碧罗冷淡的道:“你的糖葫芦。”

  “……”

  她递过了那串殷红的糖葫芦,月明荞只觉得身体僵硬,浑身冰冷。碧罗在这,厅白幻自然也在。

  一切都暴露了。

  可长风呢?他背着厅白幻计划一切,现在还会来吗?

  他呆滞的看着远方,厅白幻的声音不近不远的传了过来,“不会有劫狱,他们也出不来。”

  “你知道了。”

  看来长风不会出现了。

  厅白幻冷淡的道:“你再次骗了我。”

  月明荞无力笑了两声,自己怎么会蠢到和主角斗呢?就算再给自己一辈子,也是斗不过的,在书中的世界自己只有认命才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月明荞心死的问了句。

  “从一开始。”

  月明荞点了点头,看着厅白幻,“现在你想做什么?杀了我还是折辱我?”

  说出这话时,厅白幻的脸色相当精彩,怒意,不解和困惑,他就那样看着自己,似想说什么,却未能说出口。

  月明荞走了上去,心灰意泠的将双手递过去,“厅白幻,我不逃了,随你做什么。”

  已经没必要逃了,他有些认命,自己本就该死的人,能活到现在已经不错了。唯一放不下的,还是自己的父母和朋友。

  可如今自己还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

  两人僵持了会,厅白幻的声音突然响起,缓缓的,“月明荞,你还记得你曾说过的话吗?”

  月明荞摇头,不知是那句话,毕竟他话说的不少,没什么特别印象深刻的。

  “你说,无论怎样的我,你都得亲眼看,亲耳听才是。看着我,感受我、不要只是从别人口中了解所谓的我,我想让你真实的认识我。”

  “……”月明荞有些僵硬的放下手,这是从前自己告诉白澜的,没想厅白幻竟会记得。可这人为何要对自己说这番话?

  “你了解我吗?”他又问。

  月明荞费力的想点头,可却动不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厅白幻,可那些东西都是从书中来的,并非自己的感受。

  月明荞抿了抿唇,“你到底想说什么?”

  “试着放下你的偏见,重新认识我,月明荞。”

  偏见?月明荞一时心绪复杂,不知该说什么。也在这时,霁将军匆匆带人来报,“回禀陛下,皇宫天牢和大理寺,有刺客闯入。”

  刺客?月明荞不解,长风不会在厅白幻知情下还来招惹,可这三处劫狱发生的未免太巧。

  简直和自己的计划如出一辙。

  霁将军抬眼看了眼自己一眼,转而又道:“陛下,宫西天牢被劫,或许月公子该知道些什么。”

  这话说的隐晦,但牵扯到自己,说来被劫走的人并不难猜。但除了长风,谁又会这么巧合的来劫狱?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快来猜猜劫狱的人是谁?o>_

36、逃脱

  厅白幻视线看了过来,那双幽蓝深瞳仿佛能看透人心,让一切无形可遁。

  “带他回宫。”

  霁护沉默了半晌才领命,毕竟宫西被劫走的人都和这位月公子有联系,可陛下竟什么都没问,甚至也毫无怀疑。

  这实属少见。

  御林军分成了两拨,一部分和厅白幻去了大理寺,另外一部分负责押送这些被抓的人,月明荞也成为了其中一员。

  由霁将军亲自看护,踏上了回皇宫的路。月明荞面对着这位魁梧的大将,坐在马车上。

  两人沉默无言,月明荞也没力气说什么,便侧着头看着车窗外的集市。

  “世子殿下”霁护突然开口道,这称呼怪别扭的,也只有在缙国才会有人如此叫自己。

  也不知这人怎么想的。

  “陛下其实待你很好。”粗糙不会说话的霁护硬憋出了这句话。

  常年陪伴陛下左右,霁护对“世子”两个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五年来,无论在何处,几乎都能听到这两个字。那位身份成谜的女子会每日都带来这位世子的消息。

  而这位陛下会一字不差的听进去,甚至会因传来的消息,或喜或怒,就像个常人。

  霁护一直觉得陛下对任何人都冷的排斥,只有君臣,可这位世子显然是个意外。

  亦如同今日,这人联同刑部尚书劫狱,本是重罪,可陛下除了罚禁长尚书外却未对这人苛责,甚至多问。

  月明荞撇过头没回话,霁护又道:“其实若你不逃,陛下会放过东门的刺客。”

  所以是因为自己逃了,东门留下的人才会被抓?厅白幻从一开始并没有抓人的打算?月明荞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厅白幻了。

  他并不傻,这次预谋劫狱,算来是重罪,可厅白幻却是什么都没做。甚至连押送自己回宫,都显得有些自由。

  不套绳,坐着上好马车,甚至有求必应,专人看护。这待遇怎么都说不过去。

  再想想其他,厅白幻除了有些变态的恶趣味,倒当真没罚过自己。

  月明荞止住了胡思乱想,唯恐自己被蛊惑。他发觉自己对厅白幻似乎发生了改观,特别是当他说出那句话后。

  【无论怎样的我,你都得亲眼看,亲耳听……】

  但还有了解的必要吗?杀人掠城,关押自己重要的人,甚至威胁,所有不该做的他都做了。

  他搞不明白自己为何还要心软。

  月明荞莫名觉得有些困,挣扎了会还是闭眼睡了过去。

  ——

  剧烈的摇晃颠簸,马匹嘶鸣,月明荞被颠的胃难受,半睡半醒的再醒过来,发觉自己置身于一处并不明亮的暗处。

  头重的像块顽石,紧接着眼前叠出了个模糊的身影。

  月明荞发现自己从坐着休息变成了倒在“地上”,再起身时,身后就捞过来一只手。

  “月明荞,总算醒了。”熟悉有些不可思议的声音,月明荞愣了好半晌,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常盛怎么可能会在自己身边?

  “你晕了快一日,还是不舒服吗?”常盛就着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又探了探他的额头。

  月明荞张了张唇瓣,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本该在回皇宫的路上,怎么突兀的就出现在了这。

  “你……”他开口说了一个字,就发觉喉咙嘶哑的厉害,根本难以发音。

  “到底怎么回事?”月明荞努力的说着话,伸手摸了摸喉结。

  常盛摇了摇头,带着些困惑的解释,“我也不怎么清楚,我们原本按着晴雅的计划等着,但后来却发生了些奇怪的事。”

  他回忆着,继续道:“我们在天牢等到了戌时,见无人前来,便以为你出了事,这计划恐怕被发现了。没成想戌时快过的时候,突然一大堆黑衣人闯了进来。”

  “?”长风的人?月明荞蹙眉,他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长风,可若是长风这事儿显然说不过去。

  既然被厅白幻发现,他又怎么可能违逆这位国君,这样做无疑是找死。

  “你觉得奇怪对吧,奇怪的还在后面呢。”

  “他们绑了我们,我们刚开始以为是你的人,便颇为配合,可直到出了宫门,本该是去东宫门的路突然去了北宫门,我们才发觉事情变的不对劲,那群来接应的人晴雅一个不认识。”

  “我们想逃,但为时已晚。不知他们是做了什么,我再醒来就看到了你。”

  “……”怎么搞得像个灵异故事?一个不知道的刺客组织莫名其妙的救了自己一干人?

  月明荞揉着沉重的头,半分都记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在自己睡过去后的一段时间,这群人劫了马车,才导致自己出现在了此处。

  他就着少有的光线探查了一下周围,自己和常盛竟是被困在铁笼里,被布料遮盖,装在了马车上。透过缝隙往外看,依稀能见到一片荒原,不知身在何处。

  可按常盛说的,自己昏了一日,这车队未免行驶的过于远了。而且似乎还在赶路,没有停下的意思。

  常盛倚靠着铁笼问,“你说他们难道认识我们?”

  这是不可避免的猜测,毕竟天牢那么大,关了成千上百的人。能准确无误的抓住他们,一个不落,当真不是凑巧能决定的事。

  况且月明荞还在宫外,都被抓了过来。说是没有预谋,互不相识实在说不过去。

  月明荞和常盛想的相差不多,点头道:“我觉得……,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了。”

  既然都抓了,就一定会见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

  月明荞嗓子哑的厉害,干燥的说不出话,到了后面几乎也不怎么说话了。两人困在铁笼里,常盛刚开始还会说些趣事,但到了后来也沉默的不知该说什么。

  那些过去发生的事,无疑会勾起痛苦的记忆。国公府灭门后,常盛只剩了他一人。

  马车又连着赶了六日,除了固定的时间能走出铁笼,他们几乎都是被关着。

  但好在,月明荞后来见到了安然无恙的柳氏等人,关押的铁笼固定,每个人都有相应的位置。其他人离着自己不远,同是一样被困在了铁笼中。

  而在这六日,月明荞还透过这群黑衣人为数不多的交谈,得知了他们要被送往的地点。

  目的地影国,和原本的计划一样。

  “你说这也太巧了吧。”常盛扶着额头,觉得匪夷所思,说是计划被打乱了,但又如期的按着计划进行。

  月明荞也觉得巧,而且巧合的诡异。比如原本该被阻止的三场劫狱的发生。除了时间不同,几乎和自己想的的一样。计划的人活像是钻进了自己的脑海一般。

  不过说来影国,月明荞想到了一个人。整本书最大的反派兼厅白幻的死敌,夜澜也在此处。

  书本的作者赋予了夜澜这人阴狠诡异,麻木冷血的性情,以及对事物强烈的挑战欲,几乎是天生就克制着厅白幻,注定两人会相遇。

  毕竟厅白幻主角光环太强,夜澜想不注意都难。

  “我们进城了。”月明荞听到人声从铁笼外传来,还有城门大开,类似机甲关合剧烈震响。

  影国城门,由铁精制成,布有一千八百道机关,算来是非常先进的。

  这样浩大的工程放在古代,属实有些说不过去。但夜澜却是做到了,书中的夜澜是“落败的神”,占卜星算,谋划天下,当真举世无双,少有的奇才。

  或许在没有厅白幻主角光环压制下,这人不会输得那么惨才对。

  马车突的停了下来,月明荞起身透过破布的缝隙往外看,视线明了后,他见原本运送自己一干人的刺客突然全退了下去。

  一连几辆马车,就如此被放在了空旷无人的街道上。

  屏息之下,隐约听见地面传来震动声,常盛也爬了起来,猫着腰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怎么回事?”

  “有人来了。”月明荞心有些沉重,来的人看来不少,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

  一群刺目的黑甲,全副武装的“军队”,从这条街道的拐角处出现,他们就连着头也罩在盔甲之下,月明荞莫名想起了西方的角斗士。

  “我去,这些人都穿的什么?”

  “玄铁防护甲,刀枪不入。”月明荞下意识解释了句,毕竟书中都有写,他也注意过这东西。

  常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越来越觉得月明荞不简单。缙国自打出事后,他对月明荞态度就变了许多。

  一方面是朋友之间的全然信任,而另一方面是不解他为何能知晓这么多东西。

  就像是一位神,俯瞰着整个世界。

  “我们得小心了。”月明荞看见这些黑甲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夜澜,毕竟影国内能调动黑甲军的人少的可怜。

  说完这话时,这群人已经驾马来到了马车附近。

  “将所有人带走。”领头的男子手中长矛置地,发出“咚”的巨响,一群黑甲军走了上来,遮挡的破布一掉,月明荞顿时觉得光刺的眼睛睁不开。

  可还来不及任何反应,月明荞顿感双手被捆绑起来,一块黑布罩在头间。

  眼前一片灰暗只能听到耳边传来声音。

  那男子道:“去幽庭若府,禀见夜澜大人。”

37、续时

  月明荞感觉被重重推了一把,然后跌倒在了僵硬的石板地上。

  一路走来,除了那句幽庭若府和夜澜这个人,就再没听到其他有用的消息。

  门吱呀一声合上,光线暗了下来。月明荞勉强用手肘支撑着坐了起来,但身体被五花大绑,视线又被笼罩,根本看不清也不知当下是什么处境。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常盛吃痛着问,挣扎着坐了起来。

  月明荞也猜不出什么,他甚至不明白夜澜为何会救下他们。

  夜澜身在影国,书中从小到大这人都没出过影国,根本不可能和他们中的人扯上关系。

  可若没有目的和利益,这人又怎么可能救人。

  他尝试着解开手腕的绳,在无数次失败后认命的放弃了。绳子被绑了个死结,如果不是外力根本没办法解开。

  两人背靠着背待了快半日的时间,这位夜澜大人似乎并不着急来见他们。月明荞撑不住困意睡了一觉,半睡半醒的听见了道开门声。

  身后被顶了一下,月明荞睁眼醒了过来。

  “有人来了。”常盛小声道。

  他话音刚落,一阵轻缓频率相似的脚步声走了过来。

  越来越近,这道脚步声倏而停在了离着他们不足半米的地方。异常的安静持续了半盏茶,诡异的可怕,月明荞甚至觉得这人就在看着他们。

  头上罩着的黑布在下一刻被扯了下来,月明荞不适的眨了眨眼,然后看清了这人。

  墨发如藻,肤色胜雪,这人模样有着几分异域风情,头发带着自然卷曲,五官如雕像般精致,那双眸子透着墨绿,此时就像一条毒蛇窥瞰猎物看着自己。

  男子半跪着。视线描摹一般滑过自己的脸,从眉眼到唇角再到耳廓,没有放过一丝一毫。

  月明荞被盯得很不自在,直觉得被灼伤了灵魂。

  “能移开你的视线吗,夜澜大人?”毕竟这张脸当真和书中描绘的不差多少,几乎看一眼,月明荞就能确定这人就是夜澜。

  “夜澜大人?”常盛有些吃惊,不明白月明荞怎么会知道这人的名字。

  夜澜却没怎么意外,只是嘀咕了句,“这张脸还是没变。”他说着突然伸手捏了一把月明荞的脸。

  月明荞撇过脸,这人毫不留情的动作带来了疼痛,他觉得自己的脸一定被捏红了,夜澜力气不小。

  “你认识我?”

  “当然。”他回答的很直接,又指了指常盛,“你我也认识。”

  月明荞不明白这人是从何认识的自己和常盛,但劫狱一事未明,“你劫走我们是为了什么?”

  夜澜拢了拢眉,慢悠悠的道:“现在不是你发问的时候。”

  “我才是发问者。”

  常盛揶揄了句,“你能有什么问题?”

  夜澜无趣摇了摇头,钳住常盛的下巴,用着温柔的语气道:“你最好不要再开口,不然我会拔了你的舌根。”

  夜澜这人不喜欢太阔燥的环境,特别是谈话被打扰。书中还写到他为此杀过人,月明荞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不要说话,常盛。”

  常盛本欲还口,但听完月明荞这话就安静了下来。月明荞很少会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话,自然他不得不在意。

  夜澜笑了笑,继续了刚才的话题,他敲了敲额头,“这是一个关于你的问题。”

  关于我?

  夜澜问,“你是谁?”

  月明荞瞳孔一缩,明显夜澜这话里有话。

  “月明荞。”但无论夜澜问的是哪一种,自己是月明荞都不是假话,他原本就和这个身体同名。

  月明荞脑海里多了个大胆的想法,既然夜澜精通星像卦算,那么关于自己的身份恐怕也是因此得来的。

  “不对”夜澜笃定道,“我问的不是这具身体。”

  这对话挺不可思议的,月明荞也道:“我说的也不是这具身体。”

  但无疑夜澜知晓这具身体的名字。

  夜澜的目光在与自己对视后,嘴角扯出了丝诡异的笑,他道:“如果你是月明荞,我又是谁呢。”

  月明荞怪异的看着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来不及多思考,夜澜突然伸出了食指指了指空中某个地方,“应该是在这里对吧。”

  他用了陈诉的语气,似乎很确定,月明荞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到了跳跃向下滑动的蓝色数字。

  “你的时间还剩多久?”夜澜缓缓的问。

  月明荞被震惊的说不出话,夜澜就算能以星看卦,也不该至于此,连着自己的时间都能猜到。

  “你……不是夜澜。”

  “不,我当然是。”夜澜忽略了这个问题,再问了一次,“你还剩多少时间?”

  七十个小时零四分钟,时间还在下滑。月明荞,“我凭什么告诉你?”

  夜澜看了眼一旁稀里糊涂满脸疑惑的常盛,“你最好重新考虑。”他从腰侧拿出一把短刃架在了常盛的脖颈上,“我可以拿着他们所有人的性命威胁逼问出正确的答案。”

  月明荞眼神快能吃人,不止常盛,还有柳氏等人全都在这人手中。他搞不明白,夜澜到底想做什么。

  “七十个小时零一分钟。”

  夜澜似乎满意了,他站了起来,随后拍了拍手,门外两位黑甲军走了进来。

  “将他单独关押。”夜澜下令道。

  月明荞紧接着被攥了起来,这些人力气大的不像话,提自己就像个小鸡仔。

  “你到底想做什么?”月明荞吼道,但脱不了身。

  夜澜无视回道:“一个实验。”

  一个实验?

  ——

  月明荞被丢进了大牢,周围潮湿一片,阴暗不已。他努力镇静下来,从刚才的谈话中重新提取信息。

  他唯一在意的便是夜澜的那句话,如果你是月明荞,我又是谁?

  这句话很好解释,夜澜或许也曾是“月明荞”,他甚至莫名笃定这个想法。

  但之后的对话中,这人却并没否认夜澜的身份。

  既是月明荞又是夜澜。月明荞觉得头大,既然是月明荞又怎么会成为夜澜?

  还是说这人和自己一样同为穿书者?只是被系统赋予了不同的任务。

  无数的困惑扑面而来,以及还有一个让月明荞深感困惑的问题,他口中的实验,到底是什么?

  月明荞看着跳跃的时间,只能猜测到这场实验或许和自己的时间有关。不然夜澜也不会威胁着自己寻求答案。

  但更多的却无从得知。

  他在这间阴暗潮湿的大牢连着待了快三日,每日都能看见自己的时间下滑,流逝。

  从本该死去的劫后余生开始,这些时间就不再稳定,它们时而增多,减少,如今又开始了消失。

  就仿佛回到了五年前,这几日内,时间都没再增加过。

  月明荞缩在了角落里,看着余下不足两个小时的倒计时发愣,他不确定这次会不会死,又会以何种死法死去。

  犹豫了会,他决定睡一觉。就像五年前喝醉酒,说不定一醒来什么事都不会有。

  他做了个很短的梦,梦见了一身红裙曳地的白澜,也梦见了一身紫罗幽蓝深袍的厅白幻。他们重叠在自己五年前的记忆里。

  和自己拜堂成亲,关心自己生病,还有与自己十指相扣的人,至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牢房传来刀剑相拼的声响,月明荞被吵醒了,然后听见数道吃痛声,几名狱卒轰然倒地。

  来人手中刀剑一挥,大牢的铁锁哐当落地,门便开了。

  “月公子,走吧。”月明荞看见了全身暗服,支出几捋白发的长风。

  “?”这人怎么会出现在此?

  长风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往外走,急道:“陛下还在外等着呢,不能拖下去了。”

  厅白幻也来了?月明荞听到陛下二字,莫名就快步跟了上去,就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几人出了地牢,映入眼帘的是横七竖八的黑甲军,还有数十名同样身穿暗服的人。

  透过体型身高,月明荞很快把视线落在了其中一男子身上,主角的气质无论穿的再平凡也是遮不住的。

  果然身边的长风对着他行了一礼,“陛下,人没什么事。”

  【系统倒计时,三十秒。】突兀的机械声打断了月明荞头脑短暂的空白。

  他惊讶于厅白幻竟真出现在此,长风提时他还在怀疑,可现在却不得不信。这个人不远从湘国来到影国救下了自己。

  但似乎时间不够了,月明荞意识到自己快死了。

  “走吧。”厅白幻的视线在确定月明荞没事后就自然的移开了。

  这人既然想逃,恐怕也不愿意见到自己。

  月明荞踌躇了会,在看着不断跳跃下降的时间点,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般,小跑过去牵住了厅白幻的手。

  已经没时间了,月明荞不可避免心中的不甘,人总是在被逼入绝境时,才会明白自己的想法。

  正如此时,他突然明白自己在意这个人。无论是厅白幻还是白澜,他都在意。

  这个和自己朝夕相处了半年的“妻子”,至少在时间归零前,他想再抱抱这人。

  月明荞的动作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这行为,甚至厅白幻也是在察觉手被攥住后,才知道这人跑了过来。

  厅白幻被抱了个正着,他的身子顿了顿,能感受到这个拥抱暖呼呼的,抱自己的人出奇认真。

  这人突然又变了?

  【滴,续时成功,系统正在重新加载中。】

38、试试

  续时?月明荞身子一愣,再看时间计时器时,见其突然涨了快近两分钟,并且没有停下的意思。

  自己做了什么?除了抱了厅白幻这个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做,但时间和厅白幻又有什么关系?

  他松开了手,向后退开两步,时间计时器上升的速度开始变缓,甚至有停滞的预兆。

  怎么会这样?

  “月明荞。”厅白幻突然开口,月明荞疑惑了声,手就被抓住了。

  “先离开。”他语气很缓,月明荞莫名应了声。

  长风等人也没再耽搁,只是视线似有似无的会停在两人握着的手上。明明不久前,这人还谋划着劫狱出逃,怎么又变成这样了?他竟然抱了陛下?

  几人从幽庭若府离开后回了客栈。由于身在他国,身份的隐藏成了极重要的事,而这间“明华堂”的老板是湘国派遣安插进影国的人,在一定程度上能隐瞒几人行踪。

  月明荞一路走来脑子都处在空白中,他渐渐发现,只要和厅白幻呆在一起,离着不远时间就不会减少太快。

  而且,若是牵手时间增长的速度又会快一些,再回忆不久前的拥抱,速度跳跃会更加明显。月明荞从前没注意过这事,但现在他算是明白了,自己能活下来这么长时间。

  竟全多亏了厅白幻时不时对自己的接触。

  “你住我房间,还是单独住?”厅白幻的声音不远不近,月明荞道了句随便,然后才反应过来厅白幻话的意思。

  他和厅白幻此时在“明华堂”客栈二楼,其他人都有自己的房间,就自己新来的还没分配,于是正和吴掌柜商谈房间的事。

  “那你和我住。”

  月明荞抬起头,忙说道:“不了,我还是一个人。”

  厅白幻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总觉得这人心不在焉,从见面就怪怪的。

  被冷冰冰的手碰着额头,月明荞又瞟了眼时间,的确涨的快了些,果然和厅白幻的触碰都会促成时间增长。

  厅白幻收回手,没再问什么。吴掌柜就指了指二楼不远的转角,“那这位公子,先住这间客房吧。若有什么需求,尽管和老夫说便是。”

  吴掌柜眼力好,见陛下待人的态度,就知道面前这人的重要性,自然不敢有任何怠慢。

  月明荞点了点头,然后以半蒙圈的状态回了客房。厅白幻在外看了会,直到月明荞房门合上才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他还是没明白为何这人为何突然牵自己的手,突然主动抱了过来。

  好像变了,又像什么都没变。

  ——

  月明荞沐浴完后换了身衣物,然后便躺下在床准备睡觉。但今日却是怎么都睡不着,时间加成和厅白幻扯上了关系,那也意味着自己从今往后想活,就必须去接触厅白幻,留在他身边。

  用牵手,拥抱、各种身体接触来换取活命的时间。就算知晓自己是在意厅白幻,但这些接触还是难免会让他心生排斥。

  或许两个男人称兄道弟,抱一抱不成问题。但若经常做这些事,无疑很怪异。特别的,自己还对厅白幻有白澜的滤镜。

  因五年前的自己爱着白澜,那么现在的牵手,拥抱接触就带了别的感情因素,比如爱意。

  月明荞觉得自己并不爱厅白幻,或者爱的只是白澜。他并不喜欢这样,借着厅白幻做对白澜想做的事。

  但现在的自己似乎又离不开他。

  半睡半醒了会,月明荞从床上坐了起来,拢了件长衫,穿好白靴出了门。

  他也不知为何要出门,只是睡不着便觉得有些闷,莫名奇妙就走了出来。

  正巧出门,长风倚着栏杆对自己招了招手,“这么巧啊,月公子。”他笑了笑,微微歪头看过来,那头白发相当扎眼。

  迎合着红耳坠,足够让人赏心悦目。

  月明荞慢吞吞的走过去,离着不远扶住栏杆往客栈一楼看。吴掌柜这几日关门歇业,一楼空荡荡的只留有几名小二。

  月明荞寻话问,“上次的事被发现,你怎么样了?”

  长风拢了拢眉,无奈的叹了口气,“别说这破事”他露出一脸青色,“我被罚了五十丈棍,整整半年俸禄。”

  月明荞似有似无看了眼长风的屁股,总觉得会很疼。长风撇了撇嘴,手里的折扇摇啊摇,刮起他额前碎发,“不过陛下对你倒是什么都没做。”

  月明荞听出了几分揶揄,长风作为厅白幻的好友都没免下这顿责罚,自己却安然无事,的确说不过去。

  月明荞无奈笑笑,心绪更乱了。厅白幻的好让他很困惑,从前他一直以为都是报复,可如今却不得不乱想。

  既然是报复,自己死了岂不是更好?实在犯不着把自己留在身边,说那些话、如今又亲自带人闯入他国国境救下自己。

  月明荞撇过头问,“他的房间在哪?”

  这客栈二楼房间都一个样,月明荞倒分不清,他是觉得有些问题想找厅白幻确认,不然自己这一夜肯定都睡不着。

  长风折扇一合指了指,“怎么,你又改主意了?”

  “什么?”

  “不逃了?”长风挑眉,他其实倒更愿意月明荞离开的好,毕竟帝王家最忌讳的便是情情爱爱,一个国家的巩固更多的是权利和谋略。

  月明荞想了想,“我若再逃,你会不会又被丈责?”

  “……”长风摆摆手,莫名屁股疼,“下次逃跑,别和我扯上关系。”

  月明荞哦了声,寻着对面客房看去,厅白幻的屋子还亮着灯应当是没睡。

  没再和长风谈下去,月明荞转身走过回廊到了厅白幻的门口,然后时机刚刚好,门恰巧开了。

  “……”

  月明荞话梗在喉咙里,盯着那双深蓝的瞳孔好一阵才道:“我们谈谈。”

  “嗯。”

  他迈步进屋左右看了看,入屋挑高进到内室,书桌的墨还未干,橘黄的烛光摇曳,厅白幻该刚写完什么。

  月明荞问,“你多久休息?”

  “暂时不困。”

  月明荞转过身,发现厅白幻离自己很近,这人比自己高了半个头,也不知是吃了什么,五年间突然就长高了。

  “那你还有事要做吗?”月明荞觉得自己废话真挺多的。

  厅白幻无奈的道:“没有。”

  “我没想打扰……”

  “月明荞”厅白幻打住了他的话,“问你想问的。”这人总是心口不一,明明不想说这些,却总说些没用的话。

  月明荞踟蹰的点了点头,“我有些事不确定,所以想问问。”

  月明荞眼神浮动在厅白幻繁复的衣饰纹路上,离得近,就似有似无能闻到厅白幻身上的冷香味。

  “你为什么会来救我?”

  “你不明白?”

  月明荞不是不明白,只是不确定,“有很多方法可以救我,但你亲自来了。”

  厅白幻道:“因为你很重要。”

  月明荞手指不自在的缩成一团,厅白幻说这话都没有犹豫的,就像是在陈诉事实。

  “厅白幻,是……喜欢吗?”他问的有些困难,纠结加心绪杂乱,甚至觉得难以启齿。

  这样的怀疑实在太奇怪了,可若不是这样,他又想不出更好的解释,无论是旁人眼中还是自己的感觉,他都觉得厅白幻是对自己好的。

  而且,厅白幻对自己做的那些恶趣味,似乎也有这方面的因素。谁会没事去碰自己不想碰的人呢?

  厅白幻道:“一直都是。”

  月明荞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可得到答案后又像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看法,一方面接受不了,一方面又想克服这种排斥。

  他看着厅白幻垂在身侧修长白皙的手,鬼使神差的靠近抓在了手心。似乎在明确着什么,的确会排斥,但又忍不住想靠近。

  “这是回复吗?”厅白幻任他握着,忍着没去做什么,毕竟这人主动靠过来是很少的事。

  “不是。”月明荞松开手,话断断续续的,“我不确定……我觉得我喜欢只是白澜……”

  白澜,厅白幻并不是很愿意听到这个名字,同样都是自己,他却得和这个不存在的人吃醋。

  “月明荞,从来就没有白澜。”厅白幻牵住他的手,没再让他往后退。

  至始至终他都是厅白幻,不是别人。

  月明荞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无论五年前还是五年后,这个都是厅白幻。自己若爱着白澜,必然也爱着厅白幻。

  他抿了抿唇,不知该辩解什么。正想挣脱时脸颊就被碰了碰,如羽毛轻抚,厅白幻又亲自己。月明荞一脸羞怒,奈何瞪人的眼睛没什么力量,便徒添了几分让人欺负了的错觉。

  “我们试试,月明荞。”厅白幻克制着自己,语气温柔的像在哄人。

  他可以强迫任何人,但唯独不想对这人如此。他更愿意这人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

  月明荞气消了几分,敛下眼睫问,“只是试试?”

  这似乎也是个好方法,月明荞觉得如果自己还是接受不了,可以立刻中断这个决策。想来厅白幻也不会做什么。

  “嗯。”

  月明荞挣扎了会,“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好。”

  厅白幻今日有些莫名的宠,月明荞深受其用,语气也跟着缓了缓,“不能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

  “嗯。”

  月明荞点头,“那我们试试。”

39、解释

  话刚说完,厅白幻就抱了过来,月明荞有些不习惯,局部的忍了会才推开,“好了。”

  他胸口微微起伏着,手指缩成一团,眼底有些躲闪,厅白幻能看出他的不适应,只得安慰道:“我们慢慢来。”

  月明荞颔首,突然想起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之前被时间加成的事搞得脑子一团乱,完全忘记了夜澜的事。

  “那……那个,不止我,不止我被抓了。”他提到,如今柳氏等人也该在夜澜手中。

  虽不明白他为何抓人,但救人不容耽搁。

  “得救他们。”

  厅白幻神色平静了许多,说到这事时,月明荞能感觉到他对此并不愿意。这人本就也像夜澜一样关押过他们,只是自己忘了而已。

  他总觉得这人瞒了自己什么。若当初对自己的感情不假,又怎么会去做这种惹自己生气的事。

  月明荞心莫名堵,扯着厅白幻的衣袂,“你当初关押他们到底是为什么?”

  总不能只是为了把自己圈在身边,这样的方法太多,实在犯不着用这种最会招到自己讨厌的法子。

  厅白幻了无情绪道:“他们中有人参与了当年东襄刺杀的决策。”

  东襄刺杀,也是湘国二皇子身死的原因,亦是厅白幻差些死去,被追杀至缙国的原因。原书中只是几笔带过,其中原由并没拧得这么清楚。

  可如今看来厅白幻灭门郡王府,很大原因都是因为此事才对,毕竟厅白幻长居深宫,性子又冷,整个童年只有这位二皇子能与其交心,自然二皇子身死,他便会种下仇恨报复的种子。

  但郡王府有人牵扯上东襄刺杀,月明荞实在觉得匪夷所思,无论是郡王还是柳氏等人,朝夕相处中都不像是会做出这样事的人。

  “有证据吗?”

  “东襄刺杀的密令中提到了郡王府。”

  月明荞沉默了会,“这件事还有待查证。”

  “所以我只是关押。”

  月明荞明白厅白幻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已经收敛了很多的个人情绪。毕竟这事放原书中,郡王府一个人都未曾活下来。

  “那常盛和晴雅呢?”他只得问其他人,这也是他一直没搞明白的事。

  虽答应了和厅白幻试试,但还是会忍不住畏惧和退缩。有些事总得问清楚才对。

  “常华夏并不是缙国人,他隶属曾经的湘国太子党。”

  常华夏也是常盛的父亲,月明荞从来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此说来,缙国竟是窝藏了湘国奸细?

  这实在够让人吃惊的,常华夏在生前担任的官职不小,甚至整日围在那位陛下身边颇受器重。这样的人,任谁也猜不到他会是敌国安插的棋子。

  而常华夏又隶属太子党,说来本是与厅白幻有仇,毕竟无论二皇子的死还是其母发疯,都与曾经那位太子脱不了干系。

  皇权的斗争远比电视剧复杂,特别是当自己身临其境后。

  “至于晴雅,我只是不想为你留下外援,再让你有从我身边逃走的机会。”

  月明荞顿了顿,似乎厅白幻做的每件事总能有他的原因。就如他所说,如果晴雅没有被抓,她一定会来救自己,而自己也一定会逃。

  月明荞不知该说什么,他做不到抛下自己的父母和朋友不救,也不想去逼迫厅白幻。

  他正犹豫不决如何开口时,厅白幻突然道:“我会救他们。”

  月明荞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厅白幻在克制着仇恨,这完全不像书里写的般杀伐果断。作为书中主角,厅白幻向来有仇必报,从不会放过任何怀疑的人,更别谈救人了,如今无疑是在做退让。

  “谢谢。”月明荞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厅白幻说这样的话,从前害怕到躲,现在竟然坦诚的道了声谢。

  窗外透过细腻的风声,已然很晚了,“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厅白幻问,“不留下吗?”他并不想放人走。

  月明荞想着这人似乎很执意于抱着自己睡觉,留下恐怕又得如此,被箍在怀里,环住自己睡一晚上,“……不了,你休息吧。”

  虽然在皇宫被连着抱了几夜,但排斥还是存在,月明荞没想强迫自己。回屋时已近深夜,草草睡了一觉后,再醒来天便亮了。

  ——

  翌日清晨,房门打开后,吴掌柜带人走了进来,这位有些圆润富态的掌柜差人带了些影国的吃食进门。

  “陛下怕你饿着,特意差我去寻了些特色吃食来。”

  “……”月明荞看着那些糕点,厅白幻这是什么行为?讨好,关心、照顾?他梦幻于两人身份对调,自己突然就成了被关怀的那个。

  “他人呢?”

  吴掌柜圆脸笑了笑,这月公子对陛下的称呼当真是随意,“陛下出了门。”

  出门能去哪儿?月明荞突然想到昨日夜里的事,又问了长风等人,才得知除了自己和一名看管的人,其余人都没在。

  他哪还有心思吃什么东西,想出门又被吴掌柜拦了下来,“月公子,你若要离开,我性命可就不保了。”

  这是陛下的口谕,吴掌柜自然不敢放人,只能上前一步张开手,用圆润的身体拦住路。

  月明荞越想越生气,厅白幻竟是什么都没说就出了门。奈何眼前除了吴掌柜又走出一名男子挡路,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厅白幻明显交代好了所有,就是不让自己出门。

  月明荞在屋内坐着干等了近半天,客栈一楼才传来动静。

  他没再待着,急着赶下了楼。厅白幻腰侧的刀柄上溅着血,手腕也留着血渍,衣服虽然换了,但人看来是去过幽庭若府了。

  “你怎么敢?”月明荞忍着发气的冲动走上前,昨日幽庭若府才生出事,这人怎么就敢第二日就闯了进去。

  简直和寻死没什么区别。

  厅白幻似乎没能理解他的气点,只是问了句无关紧要的,“你关心我?”

  牛头不对马嘴,月明荞瞪了他一眼,厅白幻只觉得这眼神没什么力量,就像只发怒软乎乎的猫,毕竟月明荞的长相并不具备任何攻击性,就莫名徒添了几分可爱。

  长风一干人紧随其后走了进来,月明荞视线一滑,看到身后有个大高个背上驼了个人,正是昏迷不醒的常盛。

  长风走过来攀住月明荞的肩,埋怨着,“整个幽庭若府里翻遍了,也只找到这一个人。”

  他们并没有察觉到其他人,况且不久后黑甲军赶了过来,也不能再多待下去。

  长风本想再多问两句,抬头才觉得自己行为有些过了,这位陛下正看着自己,那眼神就落在自己攀人的手上,他匆匆收回手退开两步,莫名觉得疼,“不过他受了些伤,所以我们救下的时候这人神智就不怎么清醒。”

  月明荞看了眼常盛,脸上划过几条血痕,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白,身上的衣袍也染了血。明明该是富家少爷的人,如今竟落魄成了这样。

  孤苦无依,流落他国,什么都没剩下。

  “先带他回房间吧。”

  那驼人的大高个问了句,“那间房?”

  月明荞道:“我的房……”他话没说完,厅白幻就打断了,声音冷道:“再安排一间单独的住房。”

  吴掌柜忙点头,小跑走过来领路,带着人往二楼去。长风自然而然也带着人跟了上去,实在不敢多待。

  月明荞看了眼厅白幻,这人刚才的语气很明显有些怪,他记得五年前两人就不怎么看得过眼。

  现在恐怕更甚,就如厅白幻屠了常盛一家这事,两人注定不死不休的仇人。

  “厅白幻,你这几日还是别和他见面。”月明荞很怕两人闹起来,常盛若得知自己被仇人所救,恐怕当真会气的要死想动手。

  厅白幻看来心情不怎么好竟是没回话,月明荞伸手戳了戳,解释道:“你毕竟和他有仇,我不想你们闹起来。”

  “是吗?”

  “嗯。”

  厅白幻眉梢微挑,“你抱我的话……”他是想着交换条件,让这人主动靠近。

  没想话没说完,月明荞就抱了过来。这个拥抱很迅速,甚至不够厅白幻回味的,但面前的人却是脸红了。

  月明荞也发觉自己做过头了,他只是下意识习惯了这种“交换”,厅白幻总是如此,不是索吻,就是抱着,或者牵手,所以这次他反应的很快,就连他自己都是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是太主动了。

  “抱……抱了。”他断断续续说着,察觉脸越来越烫,直接转身上了楼。

  丢脸丢大了,月明荞浑身不自在的只想着逃。

  厅白幻却是唇角弯了弯,毕竟这人脸红起来总能勾引人食欲,只是不可避免的,他又觉得拥抱太简单了,下次得换个条件才行。

  ——

  月明荞连着去看了几次常盛,第二日这人才算醒过来。

  常盛两眼发懵,阴暗无神,直到在见到了月明荞后眼神才亮了起来。

  “你……你还活着?”

  月明荞说,“当然还活着。”

  常盛忍不住抽泣了两声,男子有泪不轻弹,月明荞几乎没看这人哭过,他伸手拍了拍常盛的肩膀,“你哭个什么劲?”

  “他说你死了。”

  月明荞有些纳闷,“谁说我死了?”

  常盛回忆,也在月明荞被带下后,那个叫夜澜的男子对自己说了一番话,“夜澜,他告诉我你快死了。”

  因为计时器?月明荞只能如此猜测,他的确本该会死,但和厅白幻的接触又救了自己一命。

  “好了,你得信我才是,我不会死。”

  常盛点了点头,脸色好了些,他连着做了不少噩梦,除了国公府灭门,还有就是月明荞被人杀害的画面。

  但现在似乎梦醒了,月明荞还活着。

  月明荞想着常盛这些日子的遭遇,不是在大牢就是在被抓,连着颠簸这么久又昏迷,总归不是好事。

  这人恐怕现在也饿得不行,他站的起来,“我帮你盛碗粥,你等我会。”

  常盛伸手想拉人,手僵在半空又收了回来,他如今太患得患失,竟是有些害怕月明荞离自己太远。

  “好。”

  月明荞出门本是拿粥的,没想撞上了长风急匆匆过来拦自己。

  这人做事没头没尾的,他没懂长风是何意,长风秉着一张白皙好看的脸笑了笑,红色的耳坠莫名晃眼。

  “我来吧。”他说着,指了指屋子里的人。

  “啊?”

  “我来照顾他,你去休息。”

  长风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月明荞有些诧异,拒绝道:“我自己就行。”

  “你想让我挨板子吗?”长风脸色气愤的像个小孩,透着几分乖戾小声道:“快去陪你的陛下。”

40、心绪

  月明荞疑惑了声,长风已经推着他向前走了,月明荞踉跄了两步,忙打住,“我得陪着他才行。”

  “陛下也需要你。”

  “……”月明荞刷新了对长风的认知,这人明明不久前还领着自己逃狱,想让自己离这位陛下远点,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性情态度怎么就像个小孩,说变就变的?

  两人僵持了会,月明荞不想和长风这样耽搁下去,只好同意,“他刚醒身子不好,记得喂他喝些粥。”

  长风忙点头,答应的很快。月明荞无奈叹了口气,“若有什么问题,记得一定要叫我。”

  长风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

  月明荞叹了口气转身去找了厅白幻,这人屋子门没关留了条缝,就像本就在等人。

  他推门而入时,恰巧厅白幻脱了衣服,便无意恍了一眼,看了个七七八八,恰到好处的肌肉和人鱼线,配合着厅白幻的身姿,无疑赏心悦目。

  “你来了。”

  月明荞转过身应了声,想等着这人穿好衣物。厅白幻却对他喊道,“过来。”

  过来?月明荞原地站着没动,他准备再等会。没想接着一连串踩在地板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越来越近,他手臂被拽个正着。

  “我受伤了。”厅白幻的声音离着很近,似有似无有股香味萦绕在鼻尖。

  月明荞看到了那伸过来的一截皓白手腕,这人似乎还是没穿衣服。

  “先……穿好。”

  “有什么关系?”

  很有关系,月明荞原本也觉得不该有关系,两个大男人看便看了,又不会多或少了什么,可如今却不是这么回事。

  他竟然会很介意这件事。

  “快点穿好。”他重复了一遍。

  厅白幻松了手,转身去穿了衣袍,一阵淅淅索索衣料擦拭声后,他道:“好了。”

  月明荞扭头,这人的确拢了件幽蓝色长袍,但穿的很随意,松松垮垮的还露出了很明显的锁骨。

  厅白幻是不会穿衣服吗?月明荞瞥过眼问,“哪里受伤了?”

  他想这伤应当是去幽庭若府留下的,毕竟要逃脱黑甲军本就不简单。

  厅白幻道:“背划了一刀。”

  “上药了吗?”

  “没有。”

  月明荞皱眉,总觉得厅白幻是故意的,哪有这么长时间放着伤口不管的?

  “你应该找个郎中。”

  厅白幻似乎完全没听见的意思,转口道:“月明荞,试试帮我上药。”

  “有很多人可以帮你。”

  “哦”厅白幻拉着月明荞往里面走,然后指了指床上不知何时买来的金疮药,“你看着选。”

  月明荞瞪了他一眼,然后视线落在了零散的药瓶上,这人明显是在等着自己来上药,“你是故意的。”

  厅白幻没否认寻着床沿坐下,月明荞便随意拿了一瓶,他想自己实在没必要和一个伤患计较什么,就当是随了他的意好了。

  月明荞再抬头时,厅白幻已经背对着自己褪了上半身衣袍,白皙的脊背有条醒目的伤痕,虽结了痂却还在往外渗血。

  他实在没办法理解,厅白幻是如何顶着这样的伤神态自若说话的。从昨日到今日,没让人来诊治,也没有上药。

  这样的伤口再拖下去,难免不会出事。

  月明荞有些生气,伸手撩开他的墨发,指腹抹了药抵在他的伤口猛的按压,“你真是够了。”

  厅白幻疼的皱眉,嘀咕了句,“你下手太重了。”

  月明荞听此手下动作轻了许多,他寻着这没什么温度的脊背上药,好在刀剑的伤并不深,上了药后伤口没再往外渗血

  “这样会排斥吗?”厅白幻突然说道。

  月明荞愣了会,手指僵在这人的背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人什么意思?厅白幻借着伤势不治只是为了试探和让自己接受这种接触?他觉得这行为当真够蠢的,书中的厅白幻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厅白幻还想问,月明荞提前道:“不排斥。”

  厅白幻唇角弯了弯,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

  “下次别这样”月明荞心绪复杂收回手,语气低了下去,“有很多办法,不一定要这样。”他莫名有些心疼。

  “所以你关心我?”

  月明荞替他拉了拉衣袍,没否认,“对,我关心你。”

  见到这人受伤,他的确在意了。这是他没办法否定的事,无论从前现在,他都不想让这人受伤。

  特别的,在得知厅白幻为了让自己更能适应这样的接触,还做出这么蠢的事时。他难免会有有些过意不去,月明荞觉得自己应该更努力些才对。

  毕竟“试试”这种事,是两个人的事。

  “啊——”外面传来一阵刺耳声,这是长风的声音,月明荞下意识站了起来。

  “我出去一趟。”

  厅白幻迅速拢好了衣袍,拉住他的手,“我也去。”

  月明荞摇头拒绝,毕竟他并不想这人与常盛碰面,特别的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你待着。”

  月明荞只勉强走了半步就被攥了回来,厅白幻要拉着,他便挣脱不开,“你答应过我的。”两人视线相撞,月明荞无奈道。

  厅白幻不情不愿的松了手,“月明荞,没有下次了。”

  他觉得太放纵这人了,月明荞总能把任何人都看得比自己重要。明明知道自己就还受着伤,竟是说走便走。

  只是月明荞不知厅白幻在想什么,在见到他松了手后便没再多待,疾步走了出去。

  门外长风的声音已经停了下来,回廊空荡荡的只留有几个人在外守着,他只好去常盛待的客房看看。

  走进屋内就嗅到一股药味,映入眼帘的常盛手被绑了起来,嘴里还被塞了东西,正被迫“躺”在床上。而罪魁祸首长风本人,正对他嘀咕着什么。

  大概是听见了脚步,长风扭过头看了过来,一双眼睛微眯。

  “你怎么出来了?”他有些意外,算了算时间,这人才去了半个时辰不到,恐怕和陛下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长风觉得屁股莫名的疼,陛下恐怕又得记上自己一笔了。

  “你为何绑他?”月明荞走上前越过长风替常盛解绑,蹙眉摘了常盛嘴里塞着的破布,就听见道冲撞而出的声音。

  “月明荞,他是湘国的人!我们不能待在这儿了。”

  长风道:“如你所见。”

  月明荞一时没说话,手指灵活的解开了常盛手腕的粗绳。

  “我们走吧。”常盛有些意外面前这人的态度,就像知情者一般,他只好用力拉住他的手再次说了遍。

  手腕的力道有些疼,月明荞忍了下来,解释道:“他不会做什么的,别害怕。”

  “我们还得救人,所以得再留一段时间。”

  “可他是湘国人……”常盛喃喃道,自从国公府被灭后,他就厌恶上了湘国人。特别还是在湘国有身份的人。

  皇宫天牢中,他就见过这白发男子,身份不一般,能轻易命令人。而能在皇宫为官,恐怕和那位国君也脱不了干系。

  “总之,他不会做什么的,你别担心。”

  常盛道:“他绑了我。”

  长风冷笑了声,“我好心喂你喝药,是你泼了我一身。我不绑你,可说不过去。”

  “谁知道你喂的是什么?”

  长风揶揄道:“怎么,以为我喂的毒药?要弄死你方法可多了,犯不着脏了我的手。”

  这两人谁也看不过谁,眼看争执声越来越大。月明荞忙打断,“好了,长风你先出去。”

  长风瞪了常盛一眼,手中折扇狂摇了几下,“行行行,你们是一伙的,我出去!!”带着些孩子气般,临到门口,月明荞又听见了道踹门声和吃痛声。

  他总算知道为何那场劫狱会失败了,长风的性子恐怕也是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初印象和接触后,完全两个人。

  “为什么信他?”常盛问着松开了手,语气带着不解、愠色、疑问。

  从简单的接触来看,月明荞很显然和这白发男子相识了段时间。

  “他救了你。”月明荞轻叹了口气,看着一旁不知何时端来的粥,常盛看来还没吃东西。

  “就因为救了我?所以……”

  “你信我吗?常盛。”月明荞打断了他的话,没有过多的解释,毕竟有厅白幻的参与整个事都复杂了很多。这两人注定有仇,总有一天会爆发。

  “我当然信你。”

  至少在所有事发生之前,得安抚好常盛,“所以先听我的,等救了人,我们再离开。”月明荞说着去端那碗粥,拿着汤勺递上前。

  常盛沉默了会,小心接了过去,从国公府灭门后,他就只剩了这个朋友,若月明荞说要留下他自然不会抛下这个人独自离开。

  “好。”他挣扎回了句。

  谈话结束后,月明荞守着常盛喝完了粥才离开。接下来的两日,黑甲军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搜城,安静的出奇。

  而长风等人搜查无果后,便只能重新议事讨论新的计划。也在第三日,长风有所行动之时柳氏等被抓的人出现了新转机。

  夜澜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迷惑行为。

41、月府

  萧锦城内,突然多出了一大户人家,名为“月府”,而柳氏等人竟都入住了这座府邸。

  甚至夜澜还安排了数百的丫鬟小厮,将府内打理的井井有条,俨然一副富贾贵族姿态。

  对于这突然的举动,长风原本安排营救的人手也被迫停了下来。

  “这月府并没有禁足,也无黑甲军看守,完全是自由出入。我今日带人前去试探,也没发现什么问题。”长风挥着扇叶,觉得奇怪。

  这位影国的夜澜大人行事不按常理。他都快怀疑这人脑子有病了。对待人质如此行为,这实在说不通。

  月明荞也猜不透夜澜在想什么,便看了眼厅白幻,这人正垂头玩弄着桌面上的茶杯,长睫微倾,注意力全在那茶水的浮叶上。

  “你怎么看?”他问了句。

  厅白幻的修长的指节弯了弯,蓝瞳斜睨过来,淡淡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月明荞嗯了声,长风就道:“我这就去安排人手。”

  “不用,你带人守在这儿。”厅白幻握着瓷杯抿了一口。

  长风折扇顿在原地,面色露难,小心提醒道:“陛下,如今的影国危机四伏,我实在放不下心。”

  堂堂湘国国君身在他国本就够让人担心的,更何况突然提出这种要求。没人护着,一旦出了什么事,牵扯的就是整个湘国国政。

  厅白幻没答话,喝完茶放下茶杯侧头对着月明荞道:“我们一起。”

  长风,“……”这选择性忽视当真够为难他的,“陛下,还是让我带人跟着吧。”

  “影国的确很危险。”月明荞附和了句,毕竟是夜澜的地盘,他不想厅白幻出什么问题。

  长风跟着点头,想来怕也只有月明荞的话这位陛下能听的进去。

  “走吧,不会有事。”厅白幻没改变主意,反而十分笃定的抓住了月明荞的手腕。

  月明荞被迫站了起来跟在厅白幻身后往外走,长风的声音又急匆匆的在后又喊了几句,直到两人出了门,才停歇下来。

  “你太任性了。”月明荞无奈道。

  两人走过长廊,快步下了楼梯,也在这时厅白幻停了下来,月明荞正疑惑时这人就从暗袖里拿出了两幅□□。

  他才明白厅白幻所说不会被发现是这个意思,月明荞拢了拢眉,接过了这人递过来的面具。

  这□□不知是什么做的,贴在脸上也没特别的感觉,薄的像张面膜带着丝凉意。

  月明荞摸索着戴好后扯了扯厅白幻,想让这人看看自己贴的有没有什么问题。结果厅白幻转身时,他的注意力全被这张脸吸引了过去。

  五年前同样的脸,他记起那个在皇宫遇到的强吻自己的陌生男子。

  算下时间,厅白幻当时也在皇宫,他下意识抿了抿唇,越想越觉得怀疑。

  脸颊被碰了碰,月明荞往后退了半步,厅白幻的手僵了会又伸了过来,这次月明荞忍着没躲,“五年前在皇宫……是你吗?”

  厅白幻应了声,手沿着他脸颊的边缘抚平,裹着寒意的指腹触感尤其明显。月明荞盯着这张脸看了会撇过头,觉得不自在。

  “我正巧还听了你为我作的诗。”厅白幻揉了揉他的侧脸,回忆起月明荞醉醺醺站在玉桌上大胆诉爱的画面,那带着微红的眼眶含着几分笑意直勾勾看着自己,很难让人不会心动。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他淡淡道。

  月明荞炸毛般打住,他当时纯粹就是借着酒劲想体验一把文人高雅情操,那成想过厅白幻会听了去。若知会是今日这样,他打死也不会背什么诗。

  “不是我写的,也不是写给你的。”他否认道,厅白幻似懂非懂的点头,但显然不信。

  月明荞躲开了他的手,有几分愠色,“我和你说的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厅白幻明知故问道。

  “你吻我的事……”月明荞语气松了松,回过神才发现竟是自己先提了这事,明明该解释的是厅白幻才对。

  “我已经快忘了。”厅白幻回味着,的确没什么记忆。

  忘了?当初钳住自己不放人,现在倒是说忘就忘,他转过身,“随你。”

  “生气了?”

  “没有。”

  月明荞觉得自己并没有生气,只是一回忆起来,就难免不喜欢。被男子强吻的画面无数次徘徊在脑海里,他甚至还为此做了不少噩梦。

  或许原本是该生气的,但得知那男子是厅白幻后却又生不出气来了。

  “你看起来很生气。”

  月明荞寻着出门的路走,也不知自己在意纠结的点是什么,只好道:“我只是不喜欢那张脸。”

  厅白幻跟了上去,似乎在想着什么,末了回道:“我知道了。”

  街道上没有黑甲军的身影,萧锦城内都是出行的百姓,两人很快就融入了这些来往的人群中。

  而“月府”离此有小半个时辰的脚辰,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倒并不觉得费时间。

  不知不觉就见到了这座新打理出来的府邸,听来和亲眼所见是两码事。月明荞几乎见到“月府”的第一眼就想到了郡王府。

  虽说缙国和影国之间,房屋修缮风格大为不同,但依稀的还是能从“月府”看出几分郡王府的影子。

  比如府邸大门口的两座石狮舞像,因风俗习惯这在影国并不常见。

  月明荞犹豫着想从正门入,但想到夜澜这人心计颇深还是不放心。

  “我们怎么进去?”

  厅白幻左右看了看,拉着人往某个方向走,转眼拐到了府邸的后院,月明荞眨了眨眼,“从这儿吗?”

  “对。”

  话刚说完,厅白幻就靠了过来,月明荞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抱了起来,腰间的手突然收紧,他下意识攀上了厅白幻的肩膀,指尖攥的发白。

  “做什么?”

  “抱你进去。”

  厅白幻脚尖一点,越墙而入。再回过神时,两人已经落在了府门内院。月明荞心跳快了几拍,也不知怎么就进来的,他松开手半推着挣开了厅白幻跳落在地。

  “我才抱了一会。”厅白幻莫名补了一句,手底细细摩挲着指腹的触感,这些天他几乎没有怎么碰过月明荞。

  他已经够压抑了,好不容易能近距离抱着,这人又挣脱了。

  月明荞没想在这种时候讨论此事,便岔开了话题,“先进府内看看。”

  厅白幻没回话,月明荞只好拉着他的手往里走,犹豫了会才强忍着燥意憋屈道:“回去,回去再抱……”

  说完这话他就觉得有些后悔,脸已经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只得强装着镇定。这样的主动对他来说实在要费去不少勇气,他甚至觉得有些无力。

  可若厅白幻不理自己,似乎也不好受。

  厅白幻嘴角的笑意没带掩饰,一双眼睛生的别样好看,丹凤眼眼尾微弯,莫名添了几分邪魅惑众。

  书中那个冷漠嗜血的主角淡化了几分。

  月明荞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发生着变化。

  “月府”内的修缮和郡王府如出一辙,绕来绕去月明荞便很快有了方向感,寻着从前“柳香阁”的方向走了会,见到好几日不曾见过的柳氏。

  柳氏穿着一抹靛青色长裙,墨发松散插了一支木簪,容态清丽。她的身旁跟着两名打扮相似的丫鬟,正配合着修剪花圃里的牡丹。

  “你去吧,我守着。”厅白幻打量着四周道。

  月明荞点了点头,踟蹰了会走了过去,大概是听见了脚步声,柳氏修剪的手微微一顿,别过头来。

  两人短暂的对视了眼,柳氏挥手差了那两丫头下去。

  “你来了。”

  “?”月明荞走上前去,不知柳氏是如何认出了自己,又如何猜到自己会来。

  “娘。”

  柳氏表现的很淡然,只是轻轻颔首。

  “我会尽快带你与父亲离开。”

  柳氏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淡淡道:“郡王和常在都挺好的。”称呼的变化有几分怪异,理应是你的父亲和弟弟才对。

  月明荞总觉得奇怪,柳氏对自己像变了个人,没有从前亲切,带着些隔阂将自己推远。

  “娘,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柳氏修缮些牡丹花叶,想了会道:“其实我应该早点怀疑的……五年前你就不再是我的儿子月明荞了”

  “……”月明荞拢了拢眉,恍如隔世。

  “五年前你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就连着性格爱好也都像换了个人,从那时起我就有过怀疑,不过我并不能确信。”

  柳氏回忆着,当时只以为这人是变好了,却没想会是另外一回事。

  “他说了什么?”月明荞脑海里晃过夜澜的脸,柳氏如今的变化,夜澜一定做了什么。

  柳氏换了种方式,只问道:“你还记得儿时,你在我怀中撒娇,我最爱给你的吃食是什么吗?”

  月明荞哑言,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一部分,也自然答不出。

  “可明荞知道。”

  “……”

  “他才是我的儿子。”

  那些过去的记忆,只关于母子之间的,那个陌生的男子都知道。连着语气行为和一些细节习惯都和从前记忆里的明荞一模一样。

  柳氏垂眸,手中动作停了下来,“明荞待我们很好,你还是回去吧。”

  她口中的明荞不再是自己,而是夜澜。夜澜就是过去的月明荞,而自己只是穿书者,就算拥有了这具身体,自己也并非这个人。

  月明荞不知不觉道了声好,只要柳氏等人安全,自己归还身份也并无不可。这些东西本也不是自己的。

  归还于曾经的月明荞,做回自己。

  两人没再多谈,月明荞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只觉得一路恍惚。从月府到客栈,他与厅白幻都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临近客栈,厅白幻突然打破了静谧。“今晚来我房间。”

  月明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要。”

  “……”

  “那我去你房间。”

  “谁要你……”

  “乖一点,让我陪着你。”厅白幻揉了揉月明荞的头顶,语气温柔道。

42、朋友

  月明荞敛下眼睫,唇瓣张了张却是没再拒绝,“走吧。”

  “好。”

  厅白幻牵住他的手,月明荞手僵了片刻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靠近,没再生出太多抗拒的情绪。

  从后门走进“明华堂”,吴掌柜正在清点银两,见到两人眼尖的走上前,“陛下”他颔首行礼,依据十多年的看人经验确定了两人身份,“霁将军与长风大人正在等你。”

  霁将军?月明荞有些印象,当初回皇宫便是这人押送自己,这些天来他倒并没见过这人。今日也不知是何时来的。

  厅白幻拢了拢眉,神色微不可察变了变,两人越过吴掌柜上了二楼,临近楼梯口,月明荞倏而松开了厅白幻的手。

  常盛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神色怪异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

  “月明荞?”常盛困惑的问。

  月明荞下意识挡在了厅白幻身前,“好巧。”他开口,常盛便通过这熟悉的声音确定了来人就是月明荞。

  常盛迈步走了下来,伸手碰了碰月明荞的脸,“你怎么变这样了?

  这人顶着副陌生面孔,只除了那双眼睛还是从前般明亮。

  月明荞才记起自己还戴着面具一事,“我有点事……”他话还没说完,厅白幻不知何时上前迈了一步,攥住了常盛的手。

  两人一时僵持,这碰面是月明荞完全没想到的,不免心底捏了把汗。

  “离他远点。”厅白幻语气能吃人。

  “……”

  “他是谁?”常盛瞅着这陌生的脸,眉梢紧拧,这人力气不小,但记忆里月明荞身边从来没出现过这人,而且这人几乎让他天生就生出了一种畏惧和厌恶感。

  这气氛不怎么好,月明荞缓和道:“是……刚认识的朋友。”

  他上前分开了两人,为难的将厅白幻拉到了身后,月明荞不想这两人突然在这爆发,不得已说了个谎。

  “刚认识的朋友?”厅白幻冷声重复了次,不知在较什么劲。

  月明荞抿着唇瓣,也不知该怎么解释,沉默着没回话。

  常盛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但又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月明荞,我们聊聊。”常盛道,他不想再继续和这陌生人呆在一起,只好拉着月明荞离开。

  月明荞犹豫了会,身后厅白幻扣住了他的指节,声音不喜不怒,冷淡,“月明荞。”

  月明荞动作僵硬,这两人再待下去定然会出事,他只好挣脱开了厅白幻的束缚,“你……不是还有事吗?”他指的是吴掌柜刚提到的霁将军和长风求见一事。

  厅白幻视线滑在自己的手心,这人总能有办法让他生气,“的确有事。”

  “你们聊。”厅白幻看了眼常盛,迈步擦着这人的肩越过。

  实打实撞在常盛的肩头上,常盛疼的蹙眉有几分怒意,月明荞忙开口,“你不是有话说吗?”

  厅白幻已经走远,但月明荞隐约能察觉他透着几分愠色,便有些许心不在焉。

  “关于我们离开的事。”常盛想了许久,在这地方一直待下去不是办法,他也实在没办法让自己信服于湘国人。

  “月明荞,我并非不信任你,只是湘国人狡猾,我们不能总倚靠他们。”

  常盛说着看向月明荞,见他眼睫下垂不知在想什么。

  他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轻声问,“怎么了?”

  月明荞回过神摇了摇头,把心思放在了眼前,“没事,你继续。”

  两人边走边聊,常盛表达的意思很明确,月明荞也能理解。更何况,如今柳氏等人也安全了下来,的确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常盛会离开是注定的事,但自己又该怎么做?

  因为时间的原因,他必须时不时和厅白幻接触保命,但如此若留在厅白幻身边,常盛就该是一个人了。

  “月明荞,我们回缙国吧。”常盛突然道,虽如今缙国国力不足,朝廷重组,但这毕竟是他们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也是最好的去处。

  “我……”月明荞犹豫了会,从此处到缙国的车程足够要了他的命,回缙国于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可常盛看来却是很高兴,他难得能笑一回,月明荞便没再否定什么。

  “那明日如何?明日我们就离开。”常盛倏的抓住他的手,月明荞顿了顿,眼神黯然。

  “再等等吧。”月明荞收回手,脑子里一片杂乱,常盛和厅白幻的矛盾几乎不可化解,若自己当真明确靠近厅白幻,常盛还会认自己这位朋友吗?结果显而易见。

  从来到这个世界整整五年时间,除了郡王府,他认识的人并不多,而常盛无疑是很重要的朋友。

  如今身份归还后,他更不想闹得太僵。

  “好,我们再等等。”常盛点头也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

  月明荞放松了些,两人又聊了会,直到快入夜时,他才独自回了屋。

  厅白幻说会来,但不知何时来。月明荞知道这人生气,想着或许也就不会来了。

  夜深人静,窗外吹着大风,眼看不久将有雨至。月明荞在窗口站了会,正要关窗时听见道开门声。

  厅白幻迈步而来,目的明确的将人抱在怀里,月明荞被这突然的举动搞的有些懵,微微仰头问,“做什么?”

  腰间的手收的更紧了些,这人似乎想抱紧,甚至力气让月明荞觉得有些疼。

  “厅白幻……”

  “让我抱一会。”厅白幻无视他的抗争,依旧抱着,头抵在月明荞的肩上,气息似有似无的擦着他的耳廓。

  凉凉的还有些痒,不适感愈来愈强烈,月明荞强忍着没动,耳廓渐渐红了起来。

  这个拥抱也不知过了多久,月明荞几乎忍耐到了极限,才被厅白幻放开。

  微微急促的呼吸后,月明荞揉了揉耳朵,“抱够了?”

  “没有。”

  “……”月明荞后退了半步,眼神警惕的看着厅白幻,耳朵实在太烫了,也不知这人是不是故意的,每次呼吸都擦着自己的耳尖。

  “耳朵怎么这么红。”厅白幻盯着月明荞的耳廓,红的不是一点半点,是几乎快要滴血的红。

  “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不要。”月明荞拒绝道,借着窗外吹拂的寒风才感觉好了些。

  厅白幻上前走近,两人离着很近,月明荞能清晰嗅到他身间的香味,他蹙着眉梢想再退,厅白幻似乎看透一般提前揽过他的腰,贴了过来。

  “你……做什么?”月明荞手僵硬的抓住他的手腕,今日厅白幻表现的实在过于主动了,莫名让他觉得危险。

  “做朋友不能做的事。”

  “?”厅白幻原来还记着这事。

  厅白幻凑近,吻了吻他的额间。眼看着月明荞脸色变红,整个人局促不安起来。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常盛察觉什么。”月明荞解释道,语气有些慌乱。

  厅白幻鼻音慵懒的回了个嗯。

  他的视线滑在月明荞的薄唇上,眼内的燥意又多了几分,某种欲望呼之欲出。

  月明荞与这双眼睛对视,便能清晰感知厅白幻想做什么,他抿唇捂住了嘴,看着厅白幻有些无力,“厅白幻!”

  他还没能接受到能亲吻,就是被碰额头都得忍受不少内心复杂的情绪,何况是嘴唇。

  “试试?”厅白幻不依不饶哄道。

  “不要。”

  月明荞声音闷闷的。厅白幻喉结滚了滚,燥意不减反增,这人声音听起来很软。

  “厅白幻,下次好不好……”月明荞声音细微道,捂着嘴,只有一双眼睛看着厅白幻。他眼睛生的好看,双瞳着了墨色般,睫羽很长,明亮干净,是招人喜欢的模样。

  厅白幻实在做不到,“就一次,月明荞。”

  “别再拒绝了。”

  月明荞双手去掰厅白幻握在自己腰间的手,似乎没什么用。

  “月明荞。”

  月明荞一怔,唇被碰了碰,这人的呼吸抵了过来,不知何时厅白幻手抚上了他的后颈,借势加重了这个吻。

  “……厅……”月明荞突然后悔开口说话,厅白幻拗开了他的齿。

  挣扎无果后只得无奈厅白幻吻个够,月明荞手死死攥着手,直到厅白幻主动结束了这个吻,才重新得以呼吸,清醒了些。

  唇透着股血腥味,隐隐发痛,月明荞擦了擦嘴角,疼的斯了声。厅白幻说是吻,实则却是又咬又啃。

  “你混蛋!”他怒道。

  厅白幻没听见的样子,忍不住又碰了碰月明荞发红的脸,“怎么样,适应吗?”

  “厅白幻!”月明荞没好气的推开厅白幻,这人怎么还好意思再来?

  虽然自己答应过要试试,但也不该是如此,明明已经明确终止的事,怎么还是被吻了?

  厅白幻看着月明荞发红的唇破了个口子,才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了,“好了,不碰。”

  月明荞不想和这人再说什么,转身关好窗,便走向床铺打算赶人休息。

  厅白幻跟着不远,月明荞气呼呼的道:“我要睡了。”

  “嗯。”

  这人是不懂吗?月明荞皱眉,“你该回去了。”

  “我和你睡。”

  “谁要你和我睡?”月明荞觉得自己对厅白幻宽容太过了,不然也不会生出今夜的事来。

  若再这样下去,下次就不是强吻这么简单了。

  “你出去!”

  “我抱着你睡。”厅白幻选择性失聪,说完就走上前去,月明荞因刚才的事受了很大刺激,身体本能的后退想躲,没想腿撞上了床沿,栽在了床上。

  “厅白幻!我还不能接受。”他退无可退,有几分生气。

  没必要继续了,月明荞觉得自己的忍耐度已经到了极限,厅白幻再有其他动作,他肯定会崩溃。

  “我不玩了,厅白幻,不试了。”他往床里面缩了缩,有些抗拒。

  厅白幻道:“你只说过不能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没有说过可以结束。”

  这都是什么?月明荞脑子糊成一团,厅白幻总能说出一些让他无法辩解的歪理。

  他只好改口道:“可我不喜欢。”

  厅白幻犹豫了会,“所以我什么都不做。”

43、克服

  这简直就是歪理!

  厅白幻俯身,熟悉的冷香味顿时弥漫而来。

  月明荞身子后仰,片刻后头顶被摸了摸,裹挟寒意的指节触感十分鲜明,他一时没了动作。

  “别怕,说到做到。”厅白幻平缓道,月明荞的抗拒和害怕他都看在眼底,自己倒还不至于禽兽如此。

  月明荞的身体僵硬了好一会,被安抚着直到确定厅白幻的确什么都不会做后才松懈了些。

  大概已经适应了这样的接触,他并没有表现的过于排斥,反而安静下来。

  “我抱着你睡。”厅白幻柔声道,人凑了过来。

  “……”

  月明荞紧咬着下唇,嗅着熟悉的味道,望着那双泛蓝的深瞳。刚才被强吻的失力感记忆尤新。

  “我要睡了。”带着几分困倦和些许未消的怒意,月明荞嘀咕了句。

  厅白幻搂过他的腰,月明荞不自在的伸手抓住这人的衣襟,挣扎片刻后忍了下来,若是躲闪,说不定厅白幻又不知会扯出什么歪理来。

  算了,懒得计较。

  月明荞的忍耐和进步让厅白幻有些惊喜,这人似乎在很努力的适应和回应,纵然还带着些排斥的情绪,也分明在习惯。

  厅白幻眼眸柔和,动作轻缓,两人面对面睡着,月明荞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经不住困意闭上了眼。

  “明荞。”

  “又怎么了?”

  厅白幻似乎只是想喊自己的名字,倒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沉默着。

  窗外下起了大雨,月明荞拢了拢眉渐渐起了睡意,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怀里的人呼吸声均匀,厅白幻手指轻轻的撩开他的发丝,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月明荞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天亮。他揉了揉眼睛,半睡半醒的才发现自己还在厅白幻怀里被抱着。

  就和在皇宫一样,这人总会抱着自己整个晚上。

  “醒了?”厅白幻语气带着莫名宠溺,看来醒了有些时候了。

  月明荞挪了挪位置,撑着床坐了起来,一双墨色深瞳静静看着厅白幻,这人正好整以暇,眼神慵懒,侧身撑着额与自己视线交互。

  乌黑如藻的长发如瀑倾泻在床上,幽蓝的瞳孔盈着水光,薄唇微抿,好看的浓丽秩艳。

  “你该走了。”

  厅白幻眼睫垂半倾,落下一片扇形阴影,“这么急着赶我?”

  月明荞倒没赶人的意思,只是当下在客栈,若长风和常盛找来都是麻烦。

  “总之,快点起来。”

  “明荞……”厅白幻收手坐了起来,两人面对着面,厅白幻指节慢悠悠顺着他的头发,月明荞无奈看着他,觉得这称呼觉得过于亲昵了。

  “和我回湘国。”

  “?”

  “你的事既然处理完了,就该和我离开了。”厅白幻说的很认真,从来影国到现在整整近半个月,他的确没时间再多待下去。

  再者湘国自从屠缙,就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如今他国虎视眈眈,乌国扰境,还需他亲自住持大局。

  月明荞沉默着没答话,他本就有些犹豫不决,不免又想到了常盛。

  若自己跟着厅白幻去了湘国,常盛又该如何?

  “我……还没想好。”月明荞手下拢好衣衫下了床。

  “因为常盛?”厅白幻提起这人的名字语气听来不怎么好,月明荞没否认,他便有些莫名生气。

  早知会生出这么多事,就该果断些才对。厅白幻下床从背后抱住月明荞,头抵在他的肩上,“你对他太过维护了。”

  月明荞抿了抿唇,任他抱着道:“他只有我一个朋友了。”

  “所以把我丢了?”

  月明荞觉得自己快不认识厅白幻了,这话实在不像这人能说出口的。原书中为了权谋和江山,厅白幻几乎冷血到变态,后宫纳入的妃子也全然是为了发泄欲望,没有爱意都是利用。

  可如今又不像这么回事,月明荞能清晰感受到他在想什么,甚至语气里透着几分醋。

  月明荞转过身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不要你。他尝试着也抱了抱厅白幻,犹豫着踮起脚尖碰了碰他的脸颊。

  月明荞在用行动证明告诉着,他很重要。

  厅白幻被这人的小举动搞的想笑,虽然动作很笨但却莫名凑效。

  “我会处理好的。”月明荞脸色泛红松开手,主动对他来说还是太困难了,时间一久就忍不住要退缩。

  厅白幻没再逼他,只是揉了揉他的头。他又待了会,直到第三次催促下才离开了房间。

  ——

  幽庭若府。

  充斥浓郁药香的房间里,杜太医正隔着帘帐号诊,时间渐渐流逝,他额间的汗珠也愈来愈多。

  收回手后,杜太医站起来了身,背后两条黑影夹持,他只得强装镇定。

  在黑甲军的看护和监视下,杜太医心绪不安来到了院外。青葱树下,男子身着灼目红袍,卷曲的长发披肩,五官带着浓烈异域的俊美,他手中正逗弄着一只乌鸦,神色十分平静。

  杜太医在身后黑甲军的看视下走了上,行礼道:“夜……夜澜大人。”纵然努力的保持镇定,他的语气中还是透出畏惧和惊慌。

  夜澜墨青色的深眸看了他一眼,抚顺着乌鸦的羽毛,“说吧。”语气冷的没有人味。

  “这位公子……本就受了不少刺激,身体有疾在先,又在大牢那种阴暗潮湿的地方长居,来影国一路颠沛,双双压力之下,如今病发已是……无力回天。”

  夜澜顺乌鸦羽翼的手没再动,“无力回天。”他低喃着,良久之后手指勾了勾。

  黑甲军上前,带着笼罩而来死亡的气息。

  杜大夫身子发抖,脸色惨白噗通跪了下去,“夜澜大人,夜澜大人,……别杀我……求你别杀我……肯定还有别的方法,我能治,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医治……”

  夜澜放走了手中的乌鸦,没理面前人的哭喊,直直越过向房屋内走了过去。

  刀剑含着折射的日光,院落里杜大夫的头颅掉落在地,脸上还是刚才可怖求饶的神情。

  夜澜停靠在床前,伸手掀开了帘账,木床上躺著名脸色苍白的男子,眼睫微颤似乎十分痛苦,夜澜坐在了床边,手指轻轻抚着他额前几捋碎发。

  “月常在。”

  似乎因为这声呼喊,床上的人隐约有醒来的迹象,夜澜静等了片刻再次喊了他的名字。

  月常在神志不清的半睁开眼,看着离着不远的男子,离开天牢后来到这个地方,他见到的第一眼就是这个男子。

  莫名的示好和关心,明明不相识。

  夜澜揉了揉他的脸,“总算醒了。”

  月常在没什么力气,只是睁眼都觉得困难无比,对于男子过于亲昵的动作他也没办法躲过去。

  “你……是谁?……”月常在声音微弱的问,脆弱的像随时都会死去。

  夜澜想了想从前在郡王府的日子,只道:“你讨厌的人。”

  “……”

  月常在道:“我……不认识……”他问题挺多的,但大多问不出口,因为太累了只想睡觉。

  夜澜再想说什么,床上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又睡了过去。他手握成拳,眼神倏而黯然下来,“太医呢!!?”

  身后的黑甲军战战兢兢,“夜澜大人,已经去寻了。”

  “废物!”夜澜起身踹了一脚,“他若出事,我砍了你的头。”

  黑甲军连滚带爬而起,“末将这就加派人手。”

  夜澜目光能吃人,情绪翻涌而来有些失控,他俯身凑近床上的男子,在他耳边含着戾气低语,“月常在,你若敢死,我就杀了你的父母。”

  他不允许月常在放弃,无论任何手段,只要有可能他都会去做。

  ——

  萧锦城内大片黑甲军出没,连近三日四处寻医。月明荞靠着窗往外望,络绎不绝的黑甲军穿梭于街道之中。

  长风的监视下,月府倒没出什么问题,可这突然寻医的举动到底又是为什么?

  “在看什么?”

  “黑甲军。”月明荞随口道,说完转过身,厅白幻这几日总喜欢待在自己的房间,对此他不免有些无奈。

  “你待在我这很危险。”

  厅白幻点了点头,倚靠着木柜翻阅手中的书。月明荞走过去攥住了他的书页,“厅白幻,你有没有听我说。”

  “听了。”但没离开的意思,厅白幻合上书页递给了月明荞,“明日我就离开了,你想好了吗?”

  “……”月明荞一时无话,他还没和常盛开口说过这事。

  厅白幻上前抱住了他,月明荞这几日被搂的习惯了,手指缩了缩也没推开,“和我回湘国。”

  已经不知多少次提起这事。月明荞敛下眼睫想了会,他和常盛注定会分开,自从和厅白幻绑定了时间后,他就已经没了选择。

  “好”月明荞答应着,“我和你走。”

  厅白幻得到了明确的回复,又吻了吻他的额间,如此亲密的行为越来越多,月明荞被迫适应了不少。

  除了心里还会生出些怪异复杂的情绪,倒是并不讨厌。

  “我得和常盛谈谈”月明荞从厅白幻的怀里挣脱出来,“你先回去。”

  厅白幻有些意犹未尽,被推搡着往前走。不过想到这人已经答应了自己要离开,他倒也没再说什么,只能顺着月明荞往外走。

  月明荞开门道:“你今夜别过来了,我……”

  说话声中断,门外常盛不知何时出现,正看着自己。

44、爆发

  “常……常盛。”

  常盛身体僵硬的看着两人,他本是来找月明荞商榷离开去往缙国的事,却没想会撞见这一幕。

  他的仇人厅白幻,屠灭整个国公府,杀害他父母的厅白幻,此时就站在月明荞的身后。

  两人如此距离显然是待了许久,常盛咬着后槽牙,浑身发抖难以置信。月明荞怎么会和这人待在一起?甚至从他的房间走出来。

  还有刚才的话,今夜不要来又是什么意思?常盛脑海里登时多了些猜想,月明荞原本认识的那白发男子,看来也不是巧合。

  或许厅白幻早就出现在此,只是自己没有发觉。

  无法压抑的仇恨和怒意让他有些失控,常盛挥拳揍了上去。

  月明荞愣了会,连忙拉住人,“常盛,别这样。”

  “月明荞!!!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你不知道他是谁吗?灭了缙国,捣毁朝廷,杀了我的父母还关押你的人。你到底在做什么!?月明荞你是疯了吗?”他咬牙切齿吼道,巨大的动静下,长风等人也走了出来。

  长风原本是守着常盛的,今日偷了个懒,没想会出这事。连忙带着人赶了过去,将人围了起来。

  事态越发严重,月明荞拉住常盛的手,想解释,“不是的,我和他……”他想说又不知该说什么?很多事厅白幻都的确做了,而自己也瞒了常盛。

  常盛推开月明荞,拳头直指厅白幻,奈何力气和身法都处于劣势,被踹了一脚。

  厅白幻侧身拉住月明荞,“没事吧?”

  常盛倒地眼底看着这一幕,看着两人牵手,觉得刺眼无比。长风等人将他围困起来,他顿时什么都做不了了。

  “你和他是一伙的?”常盛喃喃道,说着又莫名笑了起来。自己最好的朋友,从年少到如今,整整快十年,却还是背叛了自己。

  国公府没了,最后的朋友也没了。

  如今世道,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不是。”月明荞推开几名围囿的人,弯身凑到常盛面前,“有些误会,常盛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认识他?还是受了胁迫?”常盛嘴唇咬出了血,眼神质问的撞上月明荞。

  月明荞攥上他的手腕,“对不起,常盛。我本是想告诉你的,我只是不知道……”

  常盛重重推了一把,月明荞倒地情绪有些崩溃。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常盛的眼神就像在看待一个仇人,恨不得杀了自己。

  或许有一把刀,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长风很快命人擒住了常盛的双手,月明荞上前推人,“别动他。”

  厅白幻道:“他会伤了你。”

  “不会,他不会!”

  厅白幻还是没有开口放人的意思,月明荞扭过头,不知不觉眼里已经在落泪,“放了他,放开。”

  无论如何,常盛都不会有原谅自己的。所有属于原身的,他似乎都没能留住。柳氏不需要自己,唯一的朋友也不需要自己。

  常盛楞楞看着,直到见着那眼泪才清醒了些。

  厅白幻抚额,忍住心里想安慰人的冲动,语气变了变,“月明荞,过来。不然我杀了他。”

  如今也只有这样了,就算再讨厌常盛,也实在受不了月明荞哭起来的样子。心里某种情绪被放大,他不想这人哭下去。

  话毕,所有人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厅白幻!你是不是疯了?”月明荞瞪着他,厅白幻无动于衷,“再不过来,我立刻杀了他。”

  说这话时,长风已经将剑架在了常盛的脖颈上。

  月明荞僵硬的起身想要质问,接着就被厅白幻拉入怀里,耳边传来他的低语,“听话,演出戏。”

  月明荞有些困惑,腰间就环过一只手来,抱住了他。

  “这样才乖。”

  常盛傻傻的看着眼前,厅白幻把人揽在怀里动作过于亲昵,而月明荞似乎有些不适,分明是抗拒的。

  厅白幻挥了挥手,长风若有所思的放人。

  月明荞想上前,又被厅白幻箍住了,“还记得我说的吗?讨好我,待在我身边,我满足你所有要求,但若你不听话,我就会杀了他。”

  “厅白幻!”月明荞大概知道这人在做什么了,无疑是上演一出自己被胁迫,无奈受人之下的戏码。

  可如此就算常盛会信,不也还是欺骗吗?

  “厅白幻,你不是人!”常盛突然冲了上来,似乎是信了。

  厅白幻没留情,又是一脚踹了过去。月明荞忙攥住他的肩,“不要动他,别伤害他!”

  他并非演戏,而是真的担心。毕竟厅白幻常年习武,常盛难免不会受伤。

  常盛的眼睛发红,此情此景,他不得不怀疑月明荞是受了威胁。原本,厅白幻就是个疯子,早在湘国就对月明荞不怀好意。

  如今更证实了。

  月明荞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只是为了救人,才会如此,并不是所谓的背叛。

  “厅白幻,我一定会杀了你!”常盛受制于人,仰头面露凶狠的看向厅白幻。

  厅白幻冷淡无比,他本就对常盛没好脸色,如今更是。月明荞竟会为了这个人哭,他只是想到如此,就免不了生气。

  强烈的占有欲和某种不知的情绪疯狂充斥着。

  厅白幻暼了眼月明荞,见他眼神还看着常盛,眼尾发红是刚哭过的痕迹。他伸手钳住月明荞的下颚,强迫他看向了自己。

  常盛拳头紧紧攥着,恨不得杀了这个人。

  他舍不得碰的,藏住无数心意的人,就如此轻易的落在了这个人的怀里。

  月明荞怒视了厅白幻一眼,从他怀里挣开,“我要和他谈谈。”

  厅白幻犹豫了会才松口,长风等人退开了半步。月明荞去扶人,能清晰感受到常盛身体在发抖。

  常盛紧紧看着月明荞刚才被吻的发红的唇,眼底的怒意越发翻涌。

  “疼吗?”

  月明荞摇了摇头,厅白幻只是看着用力,倒没做很过分的事。

  “我带你离开。”

  月明荞心绪复杂,他再一次欺骗了常盛。一个谎言的开始往往需要无数谎言去填补。

  长风等人让出了条路,月明荞扶着常盛回了住处,常盛忍着痛拉住月明荞的手。

  “对不起……”他不该在还没弄懂一切就对这人生气,朝夕相处多年,月明荞的秉性如何,自己分明该知道才对。

  月明荞沉默着把人扶到木椅坐下,又找来了些金疮药递过去。

  “我们还是朋友吗?”月明荞情绪低落的问,他突然觉得自己自私无比,为了维护一段随时可能崩掉的友谊竟没有戳穿这个谎言。

  常盛看着手中的药,点了点头。

  原来还是朋友,月明荞觉得这个谎言支撑的虽是一个虚假的东西,自己却还是满足了。

  至少他不希望常盛憎恨自己。

  月明荞道:“我要离开了。”

  “湘国?”

  “是。”

  常盛望了眼月明荞,忽生无力。若非自己太过弱小,又怎么会保护不下这人。他想强大到足够保护这个人。

  “我们逃吧,我一定会护着你……”常盛眼神忽而黯然,和厅白幻比起来,自己又有什么能护着他的?

  若能护着,月明荞也不会至于此。

  月明荞拒绝道:“比起担心我,我更希望你能过得好,回你的缙国,做你想做的事。”

  至少一切维持着从前一样,我们还是朋友。

  月明荞拍了拍他的肩,脸上挂着笑,“再见了,常盛。”

  无论何时,都希望你不要恨我,这是我唯一的私心。

  月明荞走后,屋内也霎时安静了下来。常盛攥着手里的药瓶看了许久。最终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手心渐渐握紧。

  ——

  “庸医!一群庸医!!!”一声暴怒下,屋内的一干人全跪了下来。

  “全拖出去杀了!”夜澜黛眉倒竖,眼中的爆戾之气翻滚。

  他身着一身玄袍,看着跪地的数干人,眼神宛若寒针。

  “大人!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哭喊求饶的声音此起彼伏,然而男子却依旧神情冷漠。

  就像看着一群无用的蝼蚁,漠视的可怕。

  黑甲军俯身抓着人就往外拖,动作粗暴凶狠,腰侧的刀剑刺眼无比。叫喊的人群中有人突然发疯起来,不管不顾,妄图鱼死网破,动作极快的抽出了黑甲军腰侧的剑。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中年男子乱舞着刀剑冲了过去。

  只是剑刚要触及,他抬眸就对上一对墨青色瞳孔,那眼睛似乎含着血,宛若一条毒蛇,让他动弹不得。

  “蠢货!”夜澜伸手夺下这人手里的剑,一道剑影划过,男子头颅落地。

  血溅了一脸,配合着那张妖异的脸,宛如从地狱而来的恶鬼,夜澜丢下剑,语气冷若寒冰,“行刺当诛九族,全拖出去杀了。”

  黑甲军应声而下,没人再敢反抗,也没人再敢哭喊求救。男子就像一个恶魔,一旦反抗只会得来更为凶残的报复。

  夜澜拖曳着染了血的长袍来到床边,眼底男子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他用尽了所有方法,寻遍天下奇药也只是能吊住他的命而已。

  到底还有什么办法?夜澜神色不明,伸手掐上床上男子的脖颈,“月常在,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救你?”

  到底要怎么做?让你醒过来?

  “末将参见夜澜大人。”一名黑甲军行色匆匆跪地行礼。

  夜澜收回手,回头神色不耐的看着他。

  “回禀大人,据探子回报,原先暗藏于此的湘国国君于今日出了城门。”

  厅白幻?

  这些日子都在寻医,倒是把这几人给忘了。原书中的厅白幻,拥有主角光环的气运之子,以及那位霸占了自己身体的穿越者,夜澜摩挲着下颚,突然想到了什么。

45、交换

  “醒了?”

  月明荞半睁开眼,迷糊了会才应声。此时马车正在赶往湘国的路上,一路静谧,已然快要入夜。

  他透过车窗往外看,从厅白幻的怀里坐直身,似乎睡得有些久,脑子不免有些沉。

  厅白幻顺了顺他的头发,正巧马车停了下来。没过多久,长风挥着折扇靠近窗道:“陛下,夜路不易,今夜似有大雨,霁将军觉得太危险,提议休息。”

  窗外乌云萦绕,天际越压越黑,的确不适继续前行下去,厅白幻没拒绝,“传令休整。”

  长风舒了口气,连着赶了两日路,他早就累的快散架了,如此能休息当然最好,“陛下有令,扎营休整。”

  “是。”

  月明荞揉了揉腰,坐太久不免腰酸背痛,看了眼窗外便道:“我下去走走。”

  “我陪你。”厅白幻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太粘人了。”月明荞有些不习惯,厅白幻最近几乎时时刻刻都和自己在一起,同坐一辆马车不说,就连睡觉也得搂着。

  “嗯。”厅白幻语气无味的应了声,手却是没松开的意思。

  月明荞抚额,纠结了会还是和这人一同下了马车。天色昏暗,厚重的乌云层压的人喘不过气,寒风拂过裹挟泥土的气息,似在酝酿一场滂沱大雨。

  因着这寒风,他下意识拢了拢衣衫,嘴里嘀咕了句好冷。

  这时辰算来快入冬,月明荞想起过去冬日的事,白澜这人怕冷,身子总是捂不热,手也凉的刺骨。

  而如今,也没什么改变。

  他侧眸看了眼厅白幻的手,指节修长白皙,握在掌心还是和从前一样冷冰冰的。

  “你手好凉啊。”

  厅白幻以为他要松手,下意识攥的紧了些。

  月明荞盯着他的手发愣,似乎在想什么。厅白幻盯着他看,然后手突然就被小心翼翼捂在了手心,少年声音软软的,“我帮你捂捂,这样就不冷了。”

  所以不是要松手?厅白幻神色缓了缓,手任他握着。

  月明荞笨拙的将他的手握在手心,又对着厅白幻的手呼了几口热气,往怀里放了放。

  这动作不免让厅白幻手僵硬了会,主动又乖巧莫名透着几分听话,他迈步走近,声音淡淡道:“这样没用。”

  “啊?”

  厅白幻揉了揉他的头,把人抱在怀里,“这样才行。”

  他抽回手,动作娴熟的解开身后的蓝色披肩,替这人系上,“别着凉。”

  “……”

  月明荞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本单纯的捂手怎么突然变成拥抱了。

  任由厅白幻抱了会,月明荞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问,“还要捂手吗?”

  那双墨色瞳孔干净纯粹,带着几分局部,心绪被侵蚀着,厅白幻眸光柔和不少。

  怎么会这么乖?他莫名想起了五年前月明荞讨好自己的模样,也是如此,乖巧无比,让人忍不住心软,缴械投降。

  厅白幻手递了出去,月明荞便小心牵着,只是他生来体质如此,纵然月明荞想捂热,也有些徒劳。

  月明荞拢了拢眉,有些困解,他干脆将自己的脸贴了过去,软乎乎的蹭了蹭。如此接触下,厅白幻呼吸慢了半拍,手冷已经变得不重要了,这人的举动才是最触动他心尖的。

  笨拙又小心。

  “明荞。”

  月明荞疑惑了声,厅白幻已然俯身吻下来,随着细细绵绵的吻,呼吸越发困难,他有些受不了的抓着厅白幻的肩退了出来。

  厅白幻的吻最近频繁的不像话,他有些招架不住。月明荞脸色泛红,怒视着也没什么力气。

  就算能接受,也努力适应了,这进展对他来说还是太快了。或许再过不久,厅白幻就会做出其他的事了。

  他上辈子短命,什么情情爱爱的都没体验过,连着某些方面也是一知半解,还是这辈子穿书看了些画本积累的经验。

  可是那些羞耻的画面,只要想想就不免崩溃,难以接受。再者,书中关于厅白幻那方面的描述,完全就是个种马男,发泄欲望的机器。

  自己这小身板恐怕有些勉强。

  月明荞抿了抿下唇,越是乱想心绪就越乱,他顿了顿,望了一眼远边,“我……我散会步,你别跟着我。”

  “快下雨了。”

  “我就在附近,不会淋雨。”

  “天太黑……”

  “我看得见。”

  月明荞唯恐厅白幻又说出什么理由,头也没回就往前跑了出去。

  眼看厅白幻没跟来,月明荞松了口气。

  他伸手碰了碰唇,上面还留着水渍,不免一阵羞恼。和厅白幻接触的确没再像从前排斥,甚至还会生出想靠近的冲动。

  他似乎是真弯了,竟然开始接受这种设定。也默认了厅白幻可以靠近,可以对自己做很多亲密的事。

  但若再进一步,又会是怎样?他想了想,莫名生出复杂的情绪,一方面觉得厌恶,一方面又想努力试试。

  夜晚的风渐大,树叶被刮的沙沙作响。

  月明荞微叹了口气,环视一周才发觉自己走的有些远。马车扎营的方向生着火把,隐约能看见几个身影,只是隔得有些距离便也看不太清。

  清风拂起他的墨发,长袍翻滚着,不免觉得更冷了。

  月明荞打算折返,倏而听闻一道雷声轰鸣,天际白光交叠。

  “月明荞。”幽灵般的声音近在咫尺,月明荞猛的回头,只见到一双墨色深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

  ——

  淅淅沥沥的雨越下越大,泥土的腥味混杂在鼻尖,月明荞再有意识时,发现自己被手脚被绑,嘴里塞着东西没办法发声。

  眼前视线逐渐清晰,男子半跪着目光直勾勾看着自己,雨水顺着他的墨发流淌滑过眼睫,再到精致的鼻梁和唇,夜澜就像个觅食的毒物,在黑夜中看着他的猎物。

  “又见面了。”他手里拿着一柄小刀,动作玩弄的在月明荞脖颈出划来划去。

  离着上次在幽庭若府见面不过半月,虽知晓会与夜澜再见,却没想过会这么快。还是以这种方式。

  他想做什么?为什么要绑自己?

  作为全文中的大反派,亦是前一任月明荞,夜澜身上实在有太多的秘密。但更为重要的,这人知晓系统时间的存在。

  若当真只是书中人,知晓时间就显得过于不合理。

  月明荞只能猜测,夜澜或许和自己一样,同为穿书者,也被赋予了系统。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夜澜手里的刀抵着眉,眼神恶劣,“别误会,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毕竟我们也算有缘,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月明荞虽有准备还是免不了有些吃惊,看着夜澜的脸脑海里全是疑问。

  原书中厅白幻最大的敌人,竟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可作者笔下对夜澜的描述,从不是所谓的穿越者。

  月明荞看着他,他也没有躲闪的看了回去。

  “你很好奇对吧。”夜澜笑着,他的笑容透着天生的压迫,让人心生恶寒。月明荞本以为他会解释什么,却并未如期等来。

  夜澜手里的刀突然换了方向,借着刀尖没有犹豫的划开了自己的手腕,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眼神平静的看着血液溺出来。

  鲜红的血顺着雨水浸在地面,夜澜不慌不忙的钳住月明正荞的下颚,摘去他嘴里的破布,将受伤的手腕递在他的唇边,强迫他仰头咽下那些血液。

  月明荞抗争着,还是连续呛了几口,眼泪都咳了出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他吼道,唇边还沾着血痕,一嘴巴的血腥味。

  夜澜神色寡淡,漫不经心的撕开衣料缠上了伤口,“拿回我的东西。”

  月明荞不解,“什么东西?”

  夜澜又堵住了他的嘴,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月明荞舌尖用力往外抵,妄图吐出这塞嘴的破布,没想下一刻就被一阵痛意侵蚀。

  刺骨的痛,让他清醒的眼睛染上了血丝。

  夜澜当真是疯子,竟割开了他的手腕,月明荞疼的打颤,看着鲜血往外溺,感受着体内血液的流失。

  痛意让他保持着清醒的意识,但身体却虚弱的快要晕厥,耳边传来一阵电流声,混杂在雨水中,就像破损的老黑白电视机没有信号。

  【系统……系统……检测……有误……】

  【系统检测……可疑物体靠近,检测等级危险……】

  月明荞迷迷糊糊的,最后的视线中,夜澜正贪婪的吸食着自己手腕中的鲜血。

  【系统检测,病毒体闯入,时间重新归零,预计加载时间,15分钟。】

  鲜血交融,雨水如柱。夜澜起身擦去嘴角血渍,靠着仅存的意识将月明荞身间束缚解去。

  病毒体侵入,会耗费大量的精神力。夜澜替这幅身体进行了简单的包扎,防止失血过多,而后就彻底昏睡过去。

  半个时辰后。

  再次醒来时雨已经停了下来,隔着树林不远,传来了交叠逼近的脚步声,夜澜暼了眼身侧沉睡的身体,又看了眼自己,最终踉踉跄跄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找到了!”长风眼睛一亮,指着某个方向衣衫褴褛,裹着一身雨水,手腕受伤双眼发愣的月明荞。

46、夜澜

  月明荞消失了整整两个时辰,最终被发现在离驻扎之地三里路的丛林深处。

  他整个人从头到脚被雨水浸透,手腕受伤,眼神困惑,显得有几分陌生。

  厅白幻迈步走了过去,眼中少有的透着焦急之色,他盯着月明荞手腕简单处理的伤口,又看着面前人满是不解的眼神。

  厅白幻抬手抚上他的眉,换来的是躲闪。

  “月明荞?”

  月明荞困惑的敛下眼睫,攥着手小心翼翼的后退了几步,失色的唇瓣微微张合,声音沙哑,“谁?”

  “你……是谁?”他问,透着几分警惕。

  月明荞的神色看来十分奇怪,厅白幻蹙眉拉住了他,语气加重道:“看着我,月明荞。”

  月明荞呼吸不畅,半晌后抬眸看着面前的男子,“谁?”

  “……”厅白幻将人横抱了起来,长风后知后觉跟了上来。月明荞如今的表现通通都透着奇怪,不知何处受了伤,嘴里的话也听不明白。

  只是消失了两个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这般模样?

  “传令,回宫。”厅白幻声音冷淡道,抱着怀里的人手紧了紧。

  长风应声,折扇一合没敢耽误。再傻,也该知道月明荞是出了问题。这位陛下语气透着愠色。

  厅白幻抱着人上了马车将人放下,这人依旧湿漉漉的,面色不解的看着自己。

  “不该让你一个人离开的。”厅白幻面色冷的吓人,这人两个时辰前还好好的,如果不是自己放任,就不会变成这样。

  厅白幻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拆下这不成样的包扎,打开了长风刚送来的药箱。

  “做什么?”月明荞想收回手,但被疼的蹙眉。

  刀割的时候没注意,明明没伤到大动脉,但还是割的有些深。

  “包扎。”厅白幻的动作很轻,似乎是怕他会痛,刻意的小心。

  “……”有些意料之外,毕竟和书中刻画的不太像。夜澜细细的看着他的神态,像在欣赏一副画作,描摹着他脸上的每个角落。

  天选之子,就连模样也是最好,最独特的,处处没有瑕疵近乎完美。

  “好疼啊。”他突然开口道。

  厅白幻动作顿了顿,抬头看着月明荞,这人以一种平静的眼神看着自己,尾调又拉着几分撒娇。

  这样的眼神,莫名透着陌生。

  这突然生出的错觉消失的很快,月明荞埋着头,有些不安的看着手腕的伤,“好了吗?”

  “再忍忍。”厅白幻接上了刚才的动作,细心的安抚着他。

  ——三日后。

  幽庭若府来回穿梭着太医院的人,屋内熏香烟雾缭绕,紧迫的诊治后,床上躺着的男子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大……大人,有反应了。”惊喜之余,顾太医更庆幸的是自己的命总算保了下来,他擦了擦吓出的眼泪,松了口气。

  幽庭若府太医死了不少,他今日当真是碰了狗屎运才会被传令来此诊治。这位夜澜大人送来时就失血过多,陷入了重度昏迷,眼看着人就快不行了。

  若非他十年医术了得,运气不错怕当真要把命丢这儿了。

  “夜澜大人,你可不能死啊……”顾太医心悬着没放下,手中又扎了几根银针。身后黑甲军离着不远,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

  但好在,床上的男子蹙眉,是真有了反应。

  “夜澜大人!夜澜大人醒了。”顾太医吼道,守着的几名黑甲军也看了过来。

  月明荞脑子昏沉,触目一张凑近的中年男子脸,霎时吓得心漏了半拍。这人又哭又笑的,神色看来十分复杂。

  不过,相比这位中年男子,他更注意的是离着不远站得笔直的黑甲军。

  黑甲军?他恍惚一阵,才发现这地方有些陌生。昏睡的最后一幕,是夜澜在吸食自己的血。而如今,是被绑回了影国吗?

  “夜澜大人,你现在觉得怎么样?”顾太医忙着询问,脸色稍微平静了些。

  月明荞皱眉,不解的看着中年男子。什么夜澜大人?这家伙确定是在对着自己说话?

  “夜……夜澜……大人?”顾太医畏惧着,没得到回复只得站在原地,带着害怕和恐惧闭上嘴。

  这位夜澜大人阴晴不定,杀戮无常,就是说的话一个不顺心也极可能被杀。

  月明荞揉了揉额,“你到底在……”他话说了一半,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陌生的可怕,这根本不是他的声音。

  因为感冒?不对,喉咙没有不正常,月明荞隐约觉得出了大事,挣扎着想爬起来。

  黑甲军中,身影极快的掠进来一个人,“大人?”

  这人浑身裹着暗甲,只露出了一双阴沉的眼睛。月明荞短暂的对视后,一把推开了这人。血腥味,这人全身都是这个味道。

  到底怎么回事?

  那男子又冲了上来,扶住自己的肩,抓住了自己的手臂不放,月明荞这才发现手臂还扎着针,这人似乎是担心才会上前护着。

  顾太医已经被吓懵了,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夜澜大人,在下医术不精,罪该万死,望夜澜大人莫要动怒。”

  又是夜澜大人。

  “……”月明荞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开口道:“给我镜子。”

  被连着叫了好几句夜澜大人,想不怀疑都难,但这样的想法无疑很恐怖,甚至难以置信。

  原本抓着自己的男子转过身去取了铜镜。

  月明荞一把抢过,与那镜中人对视。他看见了一双墨青色瞳孔,是夜澜的脸。

  错愕、吃惊、困惑,自己竟变成了夜澜。他原本还在想原身是如何成为了夜澜,如今看来,对那个人来说这事似乎并不困难。

  自己成了夜澜,那个人会成为月明荞吗?

  他挣扎着起身,但身体太弱,累的额间出了层薄汗。

  “夜澜大人,切勿动怒,你这身体才刚有恢复的迹象。”顾太医忍着害怕提醒,若这人再出什么事,自己这颗人头也保不住了。

  “去……去湘国。”月明荞伸手拔针,全然不顾。

  “大人,影国如今闭城,没陛下御令,不得离开。”玄衣男子道。

  “?”月明荞脑子嗡嗡的,一方面本就刚醒身体没恢复,另一方面生出的变故太多,扰的他头疼。

  夜澜为何会和自己互换身体,到底是带着什么目的?

  “大人?”月明荞晃了晃头,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失血过多后,与这副身体还存在着排斥状态。

  他实在没力气做什么,气息微弱,喘气都费力。

  顾太医见着情况不对,连忙起身把脉,手控制不住又发起抖来。这位大人的气息明显在变弱,再情绪激动下去,肯定会出事。

  迫不得已,顾太医只好让这人睡过去,匆匆行针稳住心脉。

  ——

  月明荞再醒来是两日后的事,他被迫接受了很多事,特别是关于这幅新身体。

  也是在冷静后,月明荞看到了属于夜澜的“时间”,红色跳跃的数字正在往下一秒一秒的滑落。

  剩余时间,总计一百二十八个小时零四分钟。

  这也间接证明了他之前的想法,夜澜和自己都一样身为穿书者,同时绑定了系统。

  但知道这些,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出不了城门,自然也没办法去往湘国。特别的,让月明荞迟疑的是,厅白幻见到这样的自己还会相信吗?

  连自己都怀疑的东西,厅白幻实在没必要相信。

  “夜澜大人,陛下来了。”浑身裹着黑衣的男子开口道,他的声音很僵硬,说起话来就像个死人。

  这几日无论何时醒来,他都能看见这个人守着自己不远,想来是夜澜身边重视的人。

  只是他口中的陛下?月明荞回忆著书中的内容,这位影国的国君,完全就是个性子顽劣嚣张,被夜澜控于手心的少年。

  书中描绘的不多,月明荞脑海只能构造出一个虚幻的模子。

  他费力的下床,那黑衣人又依了过来,扶着他的肩膀给予支撑。

  弥漫不消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月明荞有些不适应,再次与这人露出的那双眼睛对视后,莫名察觉一股熟悉的错觉。

  “谢谢。”月明荞小声道。

  黑衣人怔了怔,神色怪异,没想能从这人口中听到谢谢两个字。

  但这份多虑很快被他藏了起来,黑衣人扶着月明荞,替他笼过长衫,带着人往外走。

  一位模样整洁干净的公公已经候在门外多时,见着月明荞走出门顿时挤出了讨好的笑容,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夜澜大人。

  所有人对着自己都生出了畏惧,月明荞能清晰察觉这种情绪。仿佛自己是屠夫,手握尖刀,能轻易取走他们的性命。

  但也如他所想的一样,夜澜的确能做到如此。这样的证实,是在月明荞见到了那位影国国君后。

  影国的国君名秦焕,年岁十五,模样生的周正俊郎又带着少有的少年气息。

  他身着明黄龙袍,身姿挺拔,墨发束尾,正不缓不慢的替怀里抱着的白猫顺着毛发。

  秦焕眼睛亮了亮,隔着不远似乎想跑过来,却是突而克制下来,神色紧蹙的道了声,“夜国师。”

  月明荞对这句夜国师没多大反应,神色淡淡的行了一礼。如今身在影国,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秦焕弯身扶起他的手,指节相触时,月明荞抬眸看着时间跳跃增长起来。

47、入宫

  月明荞看着秦焕,在和这人接触时夜澜的时间的确增长了。就同厅白幻一样,秦焕也拥有续时的能力。

  “听闻夜国师病重,朕实在放不下心,故此才来见一见夜国师。”他语气透着几分紧张,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全然不似九五之尊。

  这位被夜澜挟持培养的帝王,实权近乎大半都不在手中。

  “多谢陛下关心。”

  秦焕脸上洋溢出一抹笑,本以会被责罚,没想会得到一句谢意的话。而且和从前冷冰冰的态度相比,今日夜国师无疑要温和许多。

  “朕带了宫中最好的御医”秦焕招了手,身后就上来一个蓄着白胡子,身着医袍的男子。

  月明荞道:“臣身体已无大碍,陛下不用担忧。”

  秦焕抱着猫的手缩了缩,倒没强说什么,看来很乖顺。夜澜怕是把这人当儿子养了,不然这位陛下也不会对自己是这般唯命是从的样子。

  月明荞想着如此也好,至少去湘国可以避免麻烦,“陛下,微臣听闻影国封城,不知是何用意?”

  “夜国师?”秦焕不确定道:“城门机关甲需修缮,是你与朕提议封城。”

  月明荞平静道:“是微臣忘了。”

  夜澜这几日病得重,这件事记不得也不奇怪,秦焕没多想,只道:“夜国师安心修养便是,朕定会处理好朝中一切。”

  “微臣有一事所求。”月明荞拢了拢眉,一直待在影国不是办法,虽然身体弱了些,可厅白幻没时间等,夜澜也不会等。

  夜澜作为全书中厅白幻最大的反派,多待在厅白幻身边一分,就多了一分危险。

  “臣想去往湘国。”

  秦焕不解,湘影两国近年来无论明里还是暗里都说不上好。自湘国国君登基后,两国使臣才百姓可谓摩擦不断,谁也看不过谁。

  如今夜国师身体又状况不佳,为何要去往湘国。

  只是这所谓的请求,到底自己的决定并不重要。秦焕垂眸道:“夜国师的请求朕没有意见,只是你的身体还需静养,朕实在不放心……”

  他说着又停了下来,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夜澜这人从不需他的担心。一直如此。

  月明荞能察觉这人的失落,这位国君到底是个少年,情绪表达得没有遮掩。

  虽只是夜澜的一枚棋子,却也是个活人。

  “多谢陛下关心,”月明荞嘴角笑了笑,“微臣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秦焕手顿了顿,抬头看着夜澜的眼睛,从前见惯了这人冷着脸,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如此柔和的笑。

  并非糊弄或演戏,宛若发自内心。

  这和记忆中的夜澜差了许多,但又莫名让他心里暖了会。至少和从前相比,这人对自己的态度变了。

  秦焕嗯了声,对这件事算是答应了。月明荞本是打算回避这位陛下,但刚有动作就发现一件他忘了的事。

  夜澜如今剩下的时间并不够支撑他到湘国,几乎只能到半路。

  至少在见到厅白幻前,自己的命需要保住。月明荞揉了揉额,又看了眼不远站着的秦焕,只好走了过去。

  “陛下。”月明荞唯一想到的就是蓄时,只好道:“今夜陛下能留下吗?”

  秦焕的脸在可见之下红了起来,红的不正常,月明荞反复琢磨着自己的话,应当没什么会让人误会的才对。

  “好。”秦焕应着,突然就转过身,“朕去沐浴。”

  沐浴?这事有必要和自己说吗?这对话够奇怪的,但还不及多想什么,秦焕已经和着下人离开了。

  他看了眼身侧跟着的玄衣男子,又吩咐了些事才回了房屋。如今身体刚好,站得久便会贫血,月明荞也只好坐着躺着。

  临近夜间,顾太医又来看过他一次,月明荞服下了新煎熬的药后,便准备去见这位陛下。蓄时的方法有很多,身体接触不可避免。

  根据今日见面的了解来看,夜澜与这位陛下更像父子,秦焕表现的乖巧听话,应当不会拒绝自己奇奇怪怪牵手的要求。

  不过预想的和现实总会差上一些,特别的是再见到这位陛下时。月明荞还没动身,秦焕已经找了过来。

  “夜国师。”门外秦焕身披了件雪裘,将整个身体笼罩。月明荞发了会愣,看着少年面露拘谨的走了进来。

  身边一直跟着玄衣男子突然颔首离开,就像习之以常般。

  种种行为似乎都不正常,月明荞本觉得自己是想多了,直到秦焕坐在床边,脸色泛红的解开了身间披着的雪裘。

  雪白的肩头裸露的一刻,月明荞不由得猛呛咳了两声,急道:“别动。”

  别脱了。月明荞迈步走了过去,拉住他身上披着的雪裘,替人拢好,手指慌乱的打了个死结。

  “夜国师?”秦焕抬起头,有几分不解。

  月明荞不死心的问,“你做什么?”

  秦焕脸红透,手拉着月明荞的衣摆,断断续续,“服……服侍夜国师……”

  夜澜你真他妈禽兽,月明荞攥住他的手腕,“不准乱来。”

  自己还是张白纸,谈什么服侍。月明荞一时头疼,原书中夜澜和这位国君关系本就模糊,谁能想竟会是如此。

  “夜国师,不喜欢吗?”秦焕有些尤心的问,夜澜从没拒绝过自己如此,甚至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以此为借口来皇宫见自己。

  可如今,是拒绝了吗,还是玩腻了?

  “你别多想了。”月明荞抚额,“我今日不是这个意思。”

  秦焕点点头,却又不知所措。月明荞只好扯过床上的被子,披在他身上,“不做其他的。”

  “嗯。”

  月明荞无奈叹了口气,语气安抚的道:“是我的问题,和你没关系。”

  他如今借着夜澜的身体,正和夜澜的对象不清不楚,怎么想都觉得尴尬。

  秦焕抿唇,不太习惯夜澜突然的温柔。能如此心平气和在蛮床边和自己说话,几乎是没有过的事,何况语气还这么轻,像在哄人。

  秦焕侧暼了眼,手伸过去鬼使神差的抓住了夜澜,似乎想借此放肆几分。

  他本觉得夜澜会甩开自己,没想倒是没动,任他自己握了会。

  “那个……”月明荞开口,看着时间开始增加,他刚才还有犹豫着如何让自己的行为不显得怪异,如今却没想秦焕主动靠了过来。

  “能多牵会吗?”

  秦焕有些吃惊,手指蜷缩着而后点了点头。只要是夜澜,做什么都可以。今日的夜国师行为举止都很奇怪,因这场大病活像变了个人。

  只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秦焕不免有些累了,他们只是牵手便快过去一个多时辰。什么都不说,只是如此僵硬的牵着手。

  时间愈久,秦焕便有些撑不下去,到了后来他倚着床侧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整整一夜,什么都没做,再一睁眼时,夜澜已经离开了。

  手心空落落的也只像个梦。

  ——

  月明荞没多耽搁,拿了谕令后赶去了湘国,这一路走走停停耗费六日,他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

  厅白幻身为湘国国君,来使觐见需先上奏,而以夜澜的身份这件事就困难了些。也是在被拒三次后,赶上了厅白幻生母生辰,月明荞才有了机会进到皇宫。

  生宴举办的第二天,月明荞带着三三两两随从入了宫。

  今日寿辰宫中人来的不少,月明荞率先见到了长风,只是如今这模样,两人仅仅能打个照面,长风看着自己似乎极不顺眼,也因此没说上话。

  月明荞被宫女领着去了座位,一路撞了不少视线,传闻中的夜澜大人,策划多起起兵,攻略湘国境地,所以也难有人能留几分好脸色给自己。

  月明荞僵坐了小半个时辰后,终于见到了厅白幻。很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脸,厅白幻着了一身黄袍,头戴冕冠,薄唇微抿,脸色看来冷淡,眸子也没什么情绪。

  而在他身后,被几个宫女搀扶着的女子看来便是萧氏。久经病魔缠身,居于深宫,纵然是精致的妆容,华丽的穿着,也难掩一脸病态。

  金殿中众人起身行礼,月明荞也跟着跪拜。

  宴会举行了一个多时辰,月明荞一直在寻找夜澜,然而却并未见其人。

  直到宴会结束后,厅白幻准备离开,月明荞才偷偷跟了上去。

  御花园满是花海,夜色正静,厅白幻没走几步,一位领事宫女闯了进来,跪地匆匆行了一礼,“月公子突发癔症,吵着要见陛下。”

  月公子?月明荞拢眉,这声月公子简单明了,他自然而然想到了夜澜。

  夜澜借着那具身体接近厅白幻,不知至今都做了什么。

  没乱想还好,一旦乱想起来就止不住。牵手,拥抱,亲吻,这些常态,厅白幻恐怕都没少做。

  月明荞叹了口气收回神,厅白幻正要离开却突然转头看了过来,那双眸子映在月色中透着寒意,月明荞后退了半步。

  “抓起来。”

  “?”什么时候发现的,月明荞下意识的想逃,但御林军已然冲了过来,将路堵死。

48、试探

  月明荞尴尬的笑了笑,不出意料的下一刻就被架住了手臂,彻底动不了了。

  御林军围了两三圈,一时间刀剑相逼,他想来想去也不知是何时暴露了行踪。

  “陛下,人抓到了”

  厅白幻穿过人群走了进来,眼神冷淡暼了自己一眼。

  “夜澜。”他开口道,没有情感的念着这个名字。

  说来,厅白幻与夜澜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从前也打过几个照面。两国敌对,湘国国乱,厅白幻登基之时,黑甲军就实实在在扰过湘国国境。

  可谓野心不小。

  也是如此,这次见面似有似无便带上了些火药味。月明荞觉得厅白幻的眼神能吃人,不免有几分不敢对视。

  “我觉得有些误会。”月明荞小声道。

  “私闯皇宫,理当处死。”

  “……”有这么严重?月明荞还不及细想,厅白幻便转过头去,冷声道:“抓入天牢。”

  御林军应声听令,手上的力道加重,直压的月明荞直不起身。

  眼看着人要离开,月明荞不得不喊了起来,“厅白幻!我们谈谈,和我谈谈。”

  若真押入天牢,再想见厅白幻恐怕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再者,实在是时间不够,没能让他有犹豫的时间。

  厅白幻脚步一顿,月明荞又急道:“是很重要的事。”

  月明荞想着若厅白幻再不应,自己恐怕就就会直接扯一句自己是月明荞了,虽然荒诞,却也是没办法的事。

  好在厅白幻停了,他转过身又看了自己一眼,那双眼睛含着某些看不懂的情绪,“你叫我的名字?”

  厅白幻这语气听来也不像生气,但总觉得怪怪的。月明荞忙改口道:“陛下。”

  厅白幻走过来轻松钳住了他的下巴,月明荞被迫仰头看着他。

  “……”沉默了会,他正打算说些什么,厅白幻突然开口道:“送回我的寝宫。”

  ?厅白幻你在开什么玩笑,就算不押天牢,也不该送寝宫才对。

  身后的人用力一声呵斥,月明荞被迫压着向前走。再一侧头,厅白幻已然随着刚才冲撞来的宫女离开了。

  想来想去,应当是去见夜澜了。

  月明荞脑门气的不轻,莫名想了些香艳画面。夜澜顶着自己的皮,和厅白幻卿卿我我,小打小闹。

  一番温馨又讽刺的画面。

  绕过御花园,又途经一条小路,月明荞走的恍恍惚惚,终于被押到了厅白幻的寝宫明华殿。

  他几乎是被摔了进去,屁股着地,碰的不轻。

  月明荞越来越看不懂厅白幻脑子里想什么了。但好在比进天牢的好,他拍了拍膝盖的灰爬了起来,左顾右看了会。

  这地方简洁明了,室内通透。置放的东西虽不多,但摆设讲究,地板用的上好檀木,向上一个挑高台阶,竖着一道长屏。

  再往里走能看见玉案和书架构成的一个角落,这地方恐怕是厅白幻读书办公的地方,玉案上还堆砌了不少奏章。

  而再往里走,便是厅白幻的睡床。

  月明荞觉得有些无聊,便顺着玉案前坐着,连带着也看了会奏章。

  大大小小的湘国事宜,直看得人眼花缭乱。他撑着下颚待了会,实在熬不过伏在玉案前闭上了眼睛。

  厅白幻回来时已是子时,月明荞睡了一觉刚醒,耳廓就传来渐近的脚步声。

  与厅白幻一同的还有两位伺候的宫女,月明荞撑着玉案站起身,凑巧和厅白幻撞了个视线。

  两人两眼对望。

  月明荞笑着打了个招呼,厅白幻平淡的侧过脸,张开双手。

  月明荞视线一滑,眼看着那两位伺候的宫女开始替他解开衣衫。

  “你做什么?”

  “沐浴。”

  “这也要伺候?”月明荞有些气恼,厅白幻的日子比他想的潇洒。

  衣衫解了一半,厅白幻挥了挥手,宫女行礼退在一旁。他身上挂了件里衣,外拢了件蓝色长衫,墨发拆开后如瀑布倾泻披在身后。

  身段若隐若现的透着说不出的好看,再配个着这张妖治的脸,无疑带着几分浓烈昳丽的美。

  “过来。”厅白幻突然道,月明荞反复确定,这话的确是对着自己说的。

  他犹豫了会,还是走了上去。

  厅白幻开口道:“你帮我。”

  帮你个大头鬼,月明荞攥着拳头忍着没发怒,厅白幻算来也是个弯的,难道不知道同为男性,此举也不可行吗?

  “我是男的。”

  厅白幻没做声,月明荞又道:“我们这样不合适。”

  他说完,手腕就被抓个正着。月明荞刷新了认知,大感意外,气的脑门一跳一跳的。

  厅白幻除了对自己亲昵,倒也对着其他男子不避嫌。

  “厅白幻!!!”月明荞就差骂人了,厅白幻却是揉了揉他的耳朵,月明荞下意识就躲了过去,紧张的捂住耳廓,眼神防备。

  无论语气还是神色,连着说话的态度,几乎都是一样的。厅白幻拉过他的手,看着这张陌生的脸,“不是有话要说吗?”

  被气的不轻,月明荞免不了有些脾气,“没必要了。”

  就算自己是月明荞又如何,让厅白幻主动的是夜澜。说来还是一样,厅白幻在书中开后宫,如今就算是弯了,也还得开后宫。

  少自己一个不少,多也不多。

  亏得自己还不要命的从影国跑过来,完全就是自讨苦吃。

  “没必要?”厅白幻嘀咕了句,拉着人往外走,月明荞挣扎着,就算是换了副身体,还是挣脱不开。

  手腕的伤口本还没好,此时疼起来,直让他额间出了层薄汗。

  “去哪儿?”

  “浴池。”

  “先松手,太疼了。”

  厅白幻动作一缓,回头垂眸看着月明荞的手腕,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发觉这人袖袍下,手腕缠绕着一圈圈白布。

  隐约还透着血渍。

  几乎一模一样的伤口,厅白幻松开手问,“怎么受的伤?”

  “你管太多了”厅白幻今日对自己几乎有着过多的耐心,夜澜的皮囊也算好看,但从前月明荞却没想过,厅白幻会和夜澜看上眼。

  当真是忍不住生气,“还有,浴池我也不要去。”

  “你手受伤了,当然不用去。”

  “……”这才见面多久,已经关心上了?月明荞莫名一阵委屈,手攥着扎着手心也不觉得疼。

  花花公子,登徒浪子,无数鄙夷的词充斥脑海,就差骂出口了。

  “我帮你上药。”厅白幻牵住了他另一只手腕。

  “……”月明荞瞪了眼,甩开。

  他实在想一走了之,但又挪不动脚。夜澜呆在厅白幻身边总归是个隐患,他实在做不到放任不管。

  月明荞气鼓鼓的往房间里走,进屋一个转身撞上了厅白幻的下颚,捂着额头疼了一会。

  这人就像个狗皮膏药,离着自己也不远。

  疼痛夹杂内心乱窜的情绪,越是如此越觉得委屈,忍着忍着眼眶就红了起来,想骂人,也想揍人。

  什么喜欢,什么爱意,所有的都不值一提。除了自己,厅白幻可以喜欢很多人,披着自己皮囊的夜澜,数不清后宫的嫔妃,以及不清不楚的自己。

  “混蛋!”月明荞骂着,语气强忍着没哭。

  “厅白幻,你就一混蛋!”

  殿内站着的两个宫女被这句混蛋吓得不轻,头埋得低,大气不敢出,就等着这位陛下发怒。奈何等了会,怒意没有,反倒是陛下抱住了这人。

  厅白幻抱来时月明荞愣了片刻,熟悉到骨子里的味道,还有扑鼻的淡香味。所有的一切都很怀念,奈何出现的时机这么不巧。

  头顶被摸了摸。

  刚才接近崩溃的情绪,又似受了刺激,眼圈红的更深了,就在他开口快哭出来时。厅白幻终于开口道:“明荞。”

  “……”

  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月明荞僵在原地,还是忍不住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来此,就从没和厅白幻提过自己身份的事。光靠着这张皮,怎么也不该会联想到自己才对。

  月明荞推了推,睁着双发红的眼睛和厅白幻对视。

  厅白幻指腹碰着他的眼尾,眼色柔和下来,指腹寒凉,月明荞的睫毛忍不住的颤。

  “你刚才……”月明荞想确定,厅白幻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到底怎么认出来的?月明荞觉得荒诞,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厅白幻是怎么如此确信的?

  他被拉着坐到了床边,然后手腕的纱布慢慢的被解开。厅白幻的手生的修长,动作透着利落的好看。

  随着纱布脱离,手腕的划痕也暴露了出来,暗红的结痂,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有几分触目惊心。

  厅白幻拿了药箱,仔细挑选着药瓶,接着上药,重新换上新的纱布,一切都进行的条理有序。

  月明荞任他摆弄了会,末了看着他问,“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以及相似的眼神,从刚开始的怀疑到确认,所有的对话和动作神态都在应证。

  最重要的,是这人吃醋了,试探点到即止,但某些东西已经确认了。

  月明荞还困扰疑惑在直觉两个字里,厅白幻已经收好了药箱,和自己四目相对。

  “明荞,让我抱一会。”

49、对峙

  厅白幻避开月明荞受伤的手,环住他的腰,头抵在他的肩上。

  “让我抱会。”

  月明荞双手局促,不知该往哪放。脖颈上暖烘烘贴着厅白幻的墨发,还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呼吸。

  任这人抱了许久,厅白幻似乎还是没松手的意思。月明荞动了动,厅白幻的声音很轻的从耳边传来。

  带着几分不明的情绪,他道:“我以为你消失了。”

  除了那副皮囊,厅白幻渐渐发觉月明荞像变了个人。记忆或许可以被摒除,但潜意识的动作和神态却并不会因为记忆而轻易改变。

  特别是那双眼睛,几乎多看会,就会暴露出无数蛛丝马迹。

  那个熟悉的身影慢慢从记忆里消散,他总以为这人是消失了,以某种特别的方式。

  如此,就算再强迫自己去接受那张皮囊,好像也没什么用处。

  厅白幻松开手揉了揉他的脸,除去皮囊,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在牵引。

  “厅白幻……”月明荞愣了会反应过来刚才的话不对劲,“不会。”不会消失。

  与这双眼睛相对,厅白幻难得笑了笑。

  “现在我们谈谈这件事。”厅白幻揉了揉他的头,指着月明荞的脸。

  关于这具身体,月明荞刮了刮鼻尖,有些不适应的问了句,“习惯吗?”

  厅白幻挑眉想了想,的确不太习惯。他见惯了那具身体,如今避免不了陌生。

  “得适应一段时间。”

  月明荞看着厅白幻一脸无奈的表情,忍不住笑,禁不住想挑逗。竟是笨拙的伸手去抱了抱,“我帮你适应。”

  “……”

  有些时间没见,月明荞的行为倒比他想的要主动。

  “明荞,我们先谈事。”厅白幻倒没推开,只是突然凑到他耳边,气息透过耳尖。

  月明荞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退了出来,脸红起来。上个身体的记忆还停留在,他本能的护住了耳朵。

  也是在短暂的反应后,他才松了手,有些气恼,厅白幻像是故意的。

  自己的小伎俩到底玩不过厅白幻,月明荞没打算继续,只好慢悠悠的把不久前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夜澜对自己做的事,以及身体如何交换,自己醒来后又经历了什么。

  月明荞半挑半选,唯一没说的,就是夜澜和自己同为穿书者以及系统的存在。这事比起身体交换,荒诞不减半分,厅白幻信不信是一回事,乱想又是另外一回事。

  月明荞想了想,总结没什么漏掉的事,“我说完了。”

  “他喝了你的血?”厅白幻瞥了眼月明荞手腕的伤突然问。

  “我也喝了他的。”月明荞补充道。

  “……”

  厅白幻揉了揉额,看来心情不怎么好。月明荞安慰道:“其实现在已经不觉得痛了。”

  厅白幻不知为何叹了口气,月明荞只好抓着他的手,没继续这个话题。

  “夜澜做什么了吗?”月明荞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事,那位闯入的宫女所说,月公子突发癔症。

  这玩的又是什么花招?

  “什么都没做。”

  月明荞面露疑惑,厅白幻又解释了几句。

  两人在回湘国的路上,厅白幻就察觉到了夜澜不对劲,也因此没有过多的接触。而入宫之后,厅白幻在试探下,夜澜暴露了更多问题。

  失忆或许可以解释一部分,但暴露的太多,难免会乱了阵脚。

  癔症只是托词,说来只是为了见到厅白幻所用的借口。

  月明荞对此不解,夜澜靠近厅白幻本就不合常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该如何确定夜澜的目的,以及怎样交换回自己的身体,似乎还有很多事要做。

  就在月明荞做好了整夜不睡觉的打算时,厅白幻却道:“该睡了。”

  “……”

  睡了?放着夜澜不管,怎么可能睡得着。

  “不去审问吗?”

  “明日。”

  “他跑了怎么办?”

  厅白幻伸手替他解开衣衫,“有人守着。”

  他将这个动作做的理所当然,月明荞衣衫硬是被解了一半才恍惚过来,“我自己来。”

  脱去外衫,月明荞手顿了顿。到底没想明白自己是何时答应过要和厅白幻同床的,还是以这幅身体。

  和着厅白幻对话,这事莫名奇妙就顺理成章了。

  “我……我还是不睡了。”月明荞攥着刚脱去的外衫起身,奈何刚走半步就被环住腰拉了回去,坐在了厅白幻的腿上。

  这姿势过于暧昧,月明荞登时脸红了起来。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漫漫长夜,皇宫似乎真没自己的容身之处。

  月明荞侧身上床,沉默了会认命躺了下去,也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了,也不知自己在乱想什么。

  厅白幻除了抱着自己,倒是什么都没做。月明荞累的够呛,后来便真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日天亮,起床洗漱用过早膳。厅白幻才带着自己去见了夜澜。

  殿房门外除了宫女,还有御林军守着。推开门进屋,月明荞从第三视角见到了自己的身体,两人一时干瞪眼。

  场面相当怪异。

  夜澜看来有几分意外,在对视片刻后才神色缓了缓。这几日厅白幻的冷态度本就足够耐人寻味的,如今又看到了这幅身体。

  再不明白当真就是蠢了。

  “好久不见。”他神态自若道,末了还笑了笑。

  这抹充斥着戾气的笑配合着这张脸莫名违和,也不怪厅白幻起疑了,月明荞看了都不自在。

  夜澜垂眸,视线下滑的同时走了过来,眼尾噙笑道:“看来好的差不多了。”

  月明荞不自在的将受伤的手背过去。

  夜澜说得轻松,但这伤口却是差些要了自己的命。

  夜澜本想着查看一番,奈何下一刻就对上了厅白幻冷的刺骨的眼神,手上的动作只得停了下来。

  这人还真是两幅面孔,夜澜曾短暂的感受过这人对月明荞的态度,当真与现在判若两人。

  月明荞,“你到底什么目的。”

  “能有什么目的?我以为你该知道。”夜澜挑眉,虽想说嘲讽的话,却不得不在意屋外围着的御林军。

  如今,他有几分阶下囚的滋味。

  “他是主角,是气运之子,这些还不够吗?你也知道,这个世界里,他才是中心。”夜澜说得坦荡,末了眼尾微弯笑了笑。

  月明荞心虚的晃了一眼厅白幻,夜澜这话自己能明白,但厅白幻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出所料的,厅白幻当真意味颇深的看了过来。

  夜澜察觉着两人细微的神态,“你不会什么都没说吧?”

  “啧。”

  这话听来有几分故意,月明荞就像被抓了小辫子,总觉得哪哪都不对。

  厅白幻突然补了句,“你想说什么?”

  夜澜挑衅道:“他骗了你。”

  “再说这些废话,我不介意杀了你。”厅白幻语气颇冷。

  月明荞本以为厅白幻会质问或其他,但似乎有些想多了。

  夜澜不卑不亢,只是撇了撇嘴,“你舍得?”

  他明白厅白幻对月明荞的感情,从很早就知道。而这身皮囊,就算厅白幻表现的不在意,恐怕也并非如此。

  月明荞道:“我们可以换回来。”

  “那我可真是太傻了”夜澜掰着手指算,突然问,“你从影国到此途径六七日,时间还够吗?”

  月明荞暼了一眼,时间当真少的可怜。若再没有人续时,无疑死路一条。

  他抿了抿唇,看着夜澜。模糊的记忆里,交换身体的方法就是饮血,他当下只有一个念头,既然同为穿越者,或许也只有饮血可以换回来。

  “再割一次吧。”月明荞拆了手腕的纱布。

  “你以为会有用?”

  “总得试试。”

  夜澜又道:“你这身子再割的话,恐怕也撑不下去了。”

  “反正我都快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厅白幻攥住他的手,强迫他停了下来。月明荞顿了顿,敛下眼解释,“我只有这个办法。”

  厅白幻不愿意,月明荞只好故作轻松的哄,“所以你得看着我,好好护着我。”

  夜澜嗤笑一声,讽刺道:“你用着我的这幅身子在影国和秦焕厮混,如今这又是在做什么?”

  厮混?这话厅白幻听了不乱想才怪。

  月明荞从没觉得一个人能如此讨厌,没再多搭理,他挣开了厅白幻的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防身的短刀。

  鲜血顷刻喷涌而出,夜澜神色怔然,“真他妈是个疯子。”

  月明荞抬手堵住他的嘴,因失血过多导致的眩晕逐渐强烈,这副身体本就经历过一场大难。再来一次,状况自然更糟心。

  夜澜往后退开的瞬间,月明荞已经站不稳了,没意外的,他直接昏死了过去。

  ——

  这一觉睡得有些沉,沉的宛如隔世,月明荞模糊的记忆里,还存留着医院白瓷灯的画面。

  他在医院的每次沉睡,醒来都不出意外能看到一盏白瓷灯。

  鼻底的药膳味乱窜,月明荞睁开眼,这次看到的是一抹幽蓝袍身影。

  厅白幻站着,离床不远。

  这人不知待了多久,眼下泛青,想来是许久没合眼了。

  两人对视,月明荞努力的笑了笑。

  手腕没传来想象中的痛意,他便抬起手看了眼,只见手腕多了一道很浅的伤口。

  “下次别乱来。”厅白幻语气透着几分愠色。

  看来割腕饮血,也不必下手太重。亏得自己还露出一脸生死决绝的样子。

  月明荞闷闷应了声,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夫人,再也不敢了。”

50、信任

  月明荞在床上躺了近两日,手腕的伤说来不重,但他这几日实在是累,一旦睡起来就有些克制不住。

  特别御医每日煎熬的汤药,本就有安定的成分,他的睡意便更浓烈。

  迷迷糊糊过了两日,月明荞挣扎着起了床。屋内醺着淡淡的药香,又生着银丝碳,他浑身暖烘烘的,脸上自然浮着一缕薄红。

  厅白幻为了他能好好休息,屋内倒是安静的没留人。月明荞环顾四周,脚下慢悠悠的穿上白靴。

  他抿了抿唇,下床替自己倒了杯茶水。

  大概是瓷壶碰撞发出了动静,门很快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位模样乖巧的丫头,梳着两辫,年岁看来十三四岁。

  “月公子。”她急急走上前行了一礼,“茶水该凉了,奴婢这就去换新的。”

  月明荞拿着茶杯的手没松,抿了一口,茶水滋润着干燥的喉咙,感觉好了些,“不用。”

  小焕伸手握住了茶壶,摇头道:“陛下若是知道了,定会怪罪奴婢。”

  厅白幻那有这么可怕,月明荞安慰的说,“不会的,他又不在。”

  屋子里闷的慌,喝些凉水倒好,月明荞拿过茶壶又断断续续喝了两杯。小焕眼神打量着,欲言又止,神色紧张。

  “月……月公子,还是让奴婢换壶热茶吧。”

  “……”

  小丫头似乎执意于此,想来是厅白幻吩咐了什么,月明荞只好松开了手,舔了舔舌。

  门外传来跪拜声,月明荞莫名心虚的推了一把茶盏,再抬头厅白幻迈步走了进来。

  似乎是刚下朝,他一身黄袍加身,头戴冠冕,身后还跟着一位弯着腰的公公。

  小焕噗通一声下跪行礼,月明荞垂眸手撑着桌沿犹豫的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学学样子。

  毕竟厅白幻是帝王,如此才算合情合理。

  只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月明荞发愣的片刻,厅白幻已然走了过来,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

  裹着凉意,但动作轻柔的像在触碰易碎物。

  “怎么起来了?”

  月明荞耳廓染着星星点点的粉,毕竟有旁人在,他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我都躺两日了,实在是闷。”

  厅白幻拉过他的手腕,看了眼包扎的伤口。白布没再渗血,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

  “很闷?”

  “嗯。”

  “出去逛逛。”

  月明荞眼睛亮了亮,闻了两日的药膳味,他早就有些腻了。

  只是外面冷,出门得多穿些才是。月明荞借着要换衣的由头,把人打发了出去。

  屋子里备了不少衣物,他随手拢了件长衫,又披了件雪袄,把自己裹得严谨,这才出了门。

  厅白幻在外等,连带着门外一干伺候的人不敢吭声,如临大敌般。月明荞看了眼,只好拉着人往外走。

  他今日手难得热的有些发烫,抓着厅白幻时不免紧了紧,想将人捂热。

  “我们去哪儿?”月明荞把脖颈埋在雪色的白毛围脖里,语气有几分慵懒。

  “你想去哪儿?”

  月明荞嘀咕了句,“皇宫我不太熟。”

  厅白幻稳住脚,“我带你。”

  月明荞点了点头,步子不紧不慢的跟着。

  走了半晌,月明荞触目见到一片湖。冬日里湖水结了层薄冰,若是看的仔细,还能见到水下的游鱼。

  他脑海浮现出第一次见厅白幻的场景,大美人一身红裙,手里握着刀,直直捅向自己。

  他手下意识的捂住胸口,揉了揉没痛意的伤口,“白澜还记得吗,你差些杀了我。”

  白澜这名字有些遥远了,月明荞如今念在嘴里,滋味怪异还陌生。

  厅白幻说,“记得。”

  月明荞笑着道:“也亏没捅死我,不然你肯定得后悔。”

  厅白幻意外的没反驳,还不冷不淡的嗯了声。

  书中的冷血大魔王,如今却没逃脱情情爱爱。月明荞眼尾弯了弯,松开了他的手,踮着脚攀上他的肩膀,吻了吻。

  身体的抵触比从前好了许多,月明荞动作有些僵硬,但又努力。厅白幻顺着他的唇不慌不慢的教,月明荞便尝试着学。

  两人意外的和谐,唇碰着唇一下。

  吻够了,月明荞便退了回来,伸手擦了擦嘴唇的水渍。

  脸颊连着脖颈一路发红,心脏不听话的乱跳。

  厅白幻揉了揉他的头,以作为鼓励。月明荞埋着头岔开话题,“夜澜怎么样了?”

  自从自己昏迷后,就再没听过夜澜的消息。那具身体本就时间不够,想活无疑很困难。

  但书中写的明确,夜澜作为最大的反派,与厅白幻还有很长的抗争期。

  特别是两国交战,一切都还没开始。

  厅白幻道:“逃了。”

  月明荞反倒没怎么意外,脸色看来寻常。厅白幻看着他记起一些不久前的事,夜澜口中所说的,月明荞没有否定的话。

  他指节勾了勾月明荞后颈的墨发,“明荞,我需要一个解释。”

  “嗯?”

  “夜澜的话。”

  几日前夜澜嘴里说的东西不少,厅白幻如今问倒不奇怪。月明荞犹豫了会,还是决定一五一十的说。

  关于系统还有书。

  这些宛若天方夜谭的话,若换作他人,定会投来怪异的眼神。月明荞本做好了被当疯子的准备。然而厅白幻却只是拢了拢眉,沉默片刻宛若接受了。

  “就这样?”

  月明荞点头,“就这样。

  他目光干净纯粹,如今面对着厅白幻,倒没想藏着什么。

  厅白幻对他好,他便回以同等态度。

  感情这事,他虽说来是个小白。但却也是真心信着厅白幻,自从生出夜澜的事后。月明荞便发现,自己对厅白幻的认知不够准确。

  交换身体这么扯的事,放任何人都会感到离奇,奈何厅白幻却是信了。

  还认出了自己。

  厅白幻没再问什么,月明荞便拉着人逛了逛湖岸。寒风瑟瑟,莫名觉得有些冷,偏偏厅白幻的手比自己更凉。

  手心捂不热,月明荞便没再多走,只好拉着人回了屋子。

  屋内银丝碳带着暖气,月明荞摘下了身间披着的雪袄,慢悠悠抿了口茶。

  许才冷冰冰的茶水,此时带着余温。看来已经是换了一壶。

  月明荞递了杯茶给厅白幻,指节碰到那依旧发冷的手,拢了拢眉。

  “你冷吗?”

  厅白幻喝完茶水后摇了摇头,月明荞便拉着人来到床边指了指,“要不睡会?”

  “搂着你?”

  月明荞,“不是这个意思。”

  “那算了。”

  “……”

  月明荞缓了会,“那搂着我。”

  厅白幻莫名笑了起来,狭长的眼瞳弯了弯,薄唇语微抿,潋滟着笑意犹如绽放的毒玫瑰。月明荞多看了眼,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大概是太乖了,厅白幻牵着人坐在床边,弯腰而跪替他脱去白靴,又吻了吻他的额间,“明荞越来越为我考虑了。”

  月明荞脸色有几分得意,自己最近进步的确可喜。他想了想,或许再忍忍,也就能接受和厅白幻做其他的事了。

  香艳的画面一闪而过,脑子懵了会,月明荞晃了晃头,莫名脸燥起来。

  画本里的各种姿势他看了不少,自然而然浮现的也多。

  他揉了揉脸爬上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缩成团。

  月明荞本是睡得够多的,只打算躺着。没成想,被窝太暖,厅白幻靠过来时身间的气息太熟,竟是又睡了过去。

  这再一睁眼,天已经黑了。小焕传了晚膳,厅白幻似乎有事,人没回来,亦没有留什么话。

  身为帝王,琐事繁多。月明荞倒没多想,自顾自找了些事做。

  不过这次分开的时间意外的长,整整三日都没见厅白幻的人影。

  身边没人传话,月明荞便似有似无的问了几句,可惜什么都没探出来。

  第四日,月明荞便有些坐不住了。也在这时,长风找了过来。

  长风顶着一头白色短发,拢了件月袍长衫。虽是许久未见,但模样倒没什么变化。

  唯一的,就是脸色可见有几分憔悴。

  “你怎么回事?”月明荞合上书页,替面前的人倒了杯茶水。

  长风扶额,微叹了口气。

  “你的陛下出了些问题。”长风抿了口茶,自从知道陛下多在意这人后,他就心底认定了某些事。

  比如,当下厅白幻出了事,他能想到的第一人便是月明荞。纵然厅白幻下了明令,他还是找了过来。

  “他怎么了?”月明荞脸色黯然,脑子一瞬间闪过许多事。

  “太后病发,陛下这几日都在清梧宫,总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厅白幻的生母萧氏,在嫁入湘国和亲后,饱经折磨。又因曾经遭顾贵妃的下作手段,硬生生被逼疯。

  就算如今厅白幻稳固大权,某些东西也没办法改变。萧氏的病没能治愈,时而就会发疯。说来最严重的一次,萧氏还认错人捅了厅白幻一刀。

  “带我去见他。”

  “清梧宫现在进不去。”长风摩挲着指腹,无奈耸了耸肩。

  “你肯定有办法。”

  长风不可置否,没办法他也不会找来了。不过办法听来有些蠢,“装扮成宫女的话,或许就可以进去。”

  “没其他办法?”

  “清梧宫外都是御林军,唯一能放进去的人,也就剩宫女了。”

  月明荞揉了揉额,“我去。”

51、儿媳

  清梧宫外围了不少御林军,殿门紧闭,外人想进无疑会被拦下。月明荞扯了扯身间穿着的长裙,弯着腰,把头埋得更低,他身高拔萃,于一群女子中就有几分出挑。

  长风找了个借口将他塞进几位宫女中,打了声招呼人便不见了。如今,他只能跟着前面的掌事宫女往前走。

  好在御林军并没投来过多目光放了人。

  清梧宫内冷清空旷,往里走还有一段路程,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月明荞找了个机会提前离开。

  越过静谧的小道,又穿过一条回廊。一路走走停停的寻人,直到抬眸暼见不远生起一道炊烟。

  他提着不适宜的长裙,脚下没有犹豫赶了过去。走近时陷入一片翠竹林,透过竹林缝隙瞧见一方院落。

  清梧宫修建的内有乾坤,不光是大,也什么都不缺。月明荞难得在宫中见到火房,不免愣了会。

  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传入耳廓,接着是女子的惊叫声。脑海闪现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他匆匆收回神,脚下有几分焦急的赶了过去。

  这几日厅白幻没消息,他本就心绪不宁。又被如此一扰,顿时连着气息都乱了起来。

  推门而入,月明荞与一貌美女子四目相对,他看着那双勾人的狐狸眼,想起了不久前的寿宴所见,这人正是厅白幻的生母萧魅。

  萧魅有着与厅白幻相似的容颜,同样美得不可方物。就算是有岁月的痕迹,也还是难以遮盖这份独特噬蛊的美色。

  “咦?”萧魅面露困色,双手还僵硬的保持着许才慌乱的姿势。

  月明荞眼神一扫,见到了碎了满地的瓷碗,刚才的动静瞬间明了。他拢了拢眉,萧魅提前开口唤了声,“殊殊。”

  软软的噙着几分笑意,能叫到人心窝里。

  “?”

  “厅儿,殊殊来了。”萧魅笑着走上来,纤纤玉指如葱白,带着女子身间的胭脂味。

  月明荞手被拉着,掌心裹着暖意,反复回味着殊殊二字。他脑子空白的片刻,女子已经攥着他往屋里走了两步。

  “厅儿,你看殊殊来了。”

  厅儿?他寻着萧魅的视线,离着不远看到了刚站起身的厅白幻。

  厅白幻脸上违和的染着灰,此时正站在灶台后,像是刚生完火。

  平日九五之尊的陛下,如今在火房烧柴,画面莫名添了几分冲击力。

  两人隔空对望,厅白幻的视线从头到尾打量而来,月明荞才想起自己穿的是宫女的红罗裙,梳着女子的头饰,脸上还沾了胭脂。

  他抿了抿唇,忍着想逃的冲动打了声招呼,“好巧。”

  厅白幻能通过夜澜的身体认出自己,自然也能瞧出这女装。

  厅白幻拍了拍衣袍上的灰,脸上看不出情绪。

  “殊殊又变漂亮了。”萧魅抿着眼夸赞着。

  厅白幻不冷不淡的插了句,“母后,他不是殊殊,”

  “说什么胡话,娘还能认错?”萧魅瞪了眼厅白幻,拉着人往院外走。月明荞被按倒坐在了石凳上,顿时一股凉意窜过全身。

  冷的一个哆嗦。

  “殊殊乖乖待着,干娘这就给你做好吃的。”

  “……”干娘?月明荞皱眉,这剧情书中没有才对。

  厅白幻双手交叠跟了过来,纠正道:“母后,你认错了。”

  “厅儿,娘眼睛好的很。”

  “……”厅白幻看来并不认同。

  萧魅把人拉了过来,叮嘱道:“好好陪着殊殊,和他说会话。”

  厅白幻揉了揉额,“母后……”

  萧魅头也没回就进了屋,空气霎时安静下来,两人沉默着面对面。

  月明荞想问的不少,但今日闯进清梧宫,避免不了心虚。厅白幻既没让自己知晓,也没传过话,恐怕也并不希望自己出现在此。

  但今日自己却是来了,还以这番打扮。

  他有几分后悔,内心不由得忐忑,笼在袖袍下的指节硬是被指甲掐出了月痕。

  “想我了?”厅白幻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既非审问也非责备。慢吞吞的语气配合着好听磁性的声音,把月明荞思绪牵了回来。

  他顿了顿,没有否认。

  厅白幻眼尾微弯,突兀的笑了笑。这抹淡笑很快打散了月明荞紧绷的情绪。

  “我本打算明日去找你。”厅白幻坐在一旁,牵过他笼在袖下的手,随后看到了那些颇深的指甲印,眉宇之色微变。

  厅白幻指腹轻轻揉了揉,叹了口气问,“怕我生气?。”

  这话不假,月明荞的确怂了。萧魅的状态看来神色正常。自己这突然闯进来,分明就是扰了厅白幻母子相聚。

  月明荞点了点头,“是。”

  厅白幻顺着他额前的墨发,轻轻揉开了他还没放松的黛眉,“没有生气,我很高兴。”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你想着我,担心我,所以高兴。”

  厅白幻的话很有安抚作用,月明荞心下放松了不少。

  过了会又寻着话问,“殊殊是谁?”

  “厅琉殊。”

  月明荞一下懂了,书中湘国二皇子,陪伴了厅白幻整个童年,于东襄刺杀而死的人,亦名为厅琉殊。

  萧魅竟是把自己认错了,这当真说不过去。

  “我和他像吗?”

  厅白幻取了茶盏倒水,“不像。”

  “年少时,母后总爱将二哥打扮成女子,所以认错了。”

  “……”月明荞哦了声,又想起白澜来。厅白幻穿着红裙貌美绝色,恐怕也有这位母后的缘由。

  做母亲的,总喜欢把自己的孩子打扮的漂亮。

  他抿了口厅白幻递来的暖茶,随后萧魅端着些吃食走了上来。月明荞看见不少糕点,连带着鼻尖也嗅到了浓郁的香甜味。

  “殊殊最爱的梨花糕。”萧魅笑着盛在玉桌上,白糯的糕点还带着热气。

  厅白幻又再次说道:“母后,这不是殊殊。”

  萧魅捏了块糕点堵住他的嘴,就像对待小孩一样捏了捏他的脸。厅白幻脸颊起了片红,嘴里还被迫叼着块雪白的糕点,神色无奈。

  这模样说来好笑,月明荞还是第一次见,一个没忍住便笑了出来。

  堂堂湘国国君,一统天下的帝王。也还是逃不过母上大人的关怀。

  月明荞笑的放肆,萧魅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女子柳眉凤眼,朱红丹唇,带着胭脂味和糕点的香味,凑了过来。

  离得近,月明荞还见到了她眼角时光留下的细纹。

  “殊殊?”萧魅面色困惑,指节戳了戳他的脸,“还真不是殊殊。”

  也不知暴露了什么,萧魅突然就瞧出了端倪。月明荞本也不想顶着别人的名字,自然而然道:“我的确不是。”

  “那你是谁?”萧魅发问。

  月明荞想了想,厅白幻已然吃下了那块糕点,嘴里替他先答了。

  “母后的儿媳。”

  “……”

  这话闹得月明荞和萧魅都僵在了原地。萧魅不是第一次听自己儿子提起,却是第一次见。

  比起印象里模糊的影子,面前的人无疑更为具体,“厅儿的眼光真好。”

  月明荞张着口想反驳,奈何倏的记起一件事,他与厅白幻早在五年前就完过婚,这事倒也说的过去。

  “荞荞是吧。”萧魅换了个称呼,月明荞发懵的点了点头。

  厅白幻看来已经提过自己了,不然萧魅也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

  “荞荞来尝尝娘的手艺。”

  “……”这是不是太快了?月明荞望着萧魅,厅白幻倏而伸手推了一碟糕点过来,语气松散道:“夫人,快尝尝。”

  “夫人?”月明荞唤过厅白幻无数次夫人,如今还是第一次调了个头。

  他闷闷吃了两口,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既想反驳,又找不到由头,最终只能承认了这句夫人。

  “怎么样?”萧魅问。

  月明荞点了点头,“好吃。”

  萧魅看来很高兴,又让着月明荞试了试其他糕点。月明荞依次尝了尝,萧魅的手艺不差,他倒是都喜欢。

  这样的相处意外和谐。

  月明荞吃食完糕后又待了会,大概是天太凉,受了寒,额头发烫一时觉得有些闷。

  厅白幻伸手来探了探额头,声音冷了些,“该回去了。”

  “我没事。”

  萧魅抿唇道:“脸都烧红了,怎么能没事。”

  厅白幻起身脱了外袍搭在他身上,与萧魅又说了几句话,便拉着人出了清梧宫。

  宫外成片的御林军,月明荞下意识往厅白幻背后躲。如今他顶着这身宫女打扮,身上还披着厅白幻的外袍,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

  回到住殿后,月明荞便换了身衣物。只是脸上胭脂还没洗去,头饰还没拆下,太医就来了。

  “你不觉得,太小题大做了吗?”他说话声里透着几分怨气,坐下在木椅上伸出一截皓腕看诊。

  额间的烫意虽明显,却也没什么其他症状。

  “听太医的话。”厅白幻长身站在了他身后,伸手不慌不忙替他摘去头饰。

  月明荞没再答话,决定把人晾着。厅白幻将自己想的太娇弱,好歹也该有个度才是。

  太医问诊后开了几副药后退了下去,屋内银丝碳烧着,发出细微的声响。大概是于心不忍,月明荞挣扎回头又看了眼厅白幻。

  这人正巧与自己对视,幽蓝色的瞳孔新映射着烛光,徒添了几分燥意。

  这眼神够耐人寻味的,月明荞指节下意识攥紧,睫毛发颤。

  唇口被手指灵活的拗开了,月明荞微仰着头,一双眼睛潋滟水光。

  他皱了皱眉,舌尖触及一片凉意,刺的缩了回去。厅白幻的眼神染了某种欲望,指节又探了进来。

  月明荞攥住他的手,往后退,口中断断续续道:“我……我生病了,不能做。”

52、混乱

  厅白幻嘴角微挑,手收了回来,“夫人在想什么。”

  “?”月明荞脸连着耳廓都染上了薄红,厅白幻不是这个意思吗?可那眼神分明恨不得吃了自己,动作也暧昧透着引|诱。

  谁会没事把手指探进别人的嘴里?

  他回头站起身,抿了抿唇道:“是我会错意了。”当下已经够丢脸的,也不知自己是烧糊涂了还是怎么,竟是说出那样的话来。

  厅白幻又笑了笑,抓住他的手腕,“没有会错。”

  月明荞耳根不知不觉红透,厅白幻不承认还好,如今承认了反倒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此双方心知肚明,他脑海里不自觉的就跳出了些画本的内容。越是细想,心绪也越乱。

  “不过,既然夫人病了。”厅白幻揉了揉他发烫的耳尖,“就再等等。”

  耳朵又热又冷,厅白幻的动作很轻,裹着寒意的指腹莫名让人贪恋。

  他不自觉的想靠近,又咬牙忍了下来,没什么力气道:“我要睡了。”

  月明荞僵着没立刻离开,等着厅白幻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才摸索着转过身洗脸上床。

  厅白幻拉过一张木椅在床边坐下。月明荞浑身缩在被窝里,只露了双眼睛,语气嗡嗡的问,“你要守着?”

  这人在清梧宫待了几日,也不知有没有好好休息。如今在这守着自己,他有些于心不安。到底说来只是风寒,睡一觉便能好,也不用特意如此。

  厅白幻手里拿著书应了声,末了幽深的瞳孔又看过来,噙着几分笑意,“在这等着夫人病好。”

  病好?他联想着刚才的话,厅白幻当真禽兽,竟是要在此守株待兔。月明荞恼怒的缩回被褥,转过身,不想再搭理这人。

  不过这次风寒比想的严重,最开始的发烫灼热随着时间推移,又徒添了晕眩,耳鸣。月明荞再一醒来,连着不光嗓子哑了,浑身也变得乏力。

  屋内空荡荡的,厅白幻不知何时走的,床边的木椅上只留下了本合上的书页。

  说要守着,到底也只是说说而已。月明荞愤愤的有几分生气,掀开被褥从床上起了身。

  小焕正巧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过来,“月公子怎么起来了?”

  月明荞摸了摸额,“有些渴了。”

  小焕放下汤药,倒了杯清水递过来,“月公子还是躺着吧,有什么要做的,唤奴婢便是。”

  月明荞应了声,饮完水后又慢吞吞的把药给喝了。这药味浓郁,嗅到鼻底就发苦,更别提在嘴里了。

  小焕拿了块蜜饯,月明荞才觉得好了些。

  碗里见了底,他犹豫了会还是问了,“陛下呢?”

  “陛下……”小焕脸色躲闪,手盯着药碗不敢抬头,“柳妃娘娘差人唤了陛下,陛下去了柳清阁。”

  “……”柳妃娘娘,月明荞才想起厅白幻有个后宫,不光是柳妃,还有常妃、云妃、涵妃……当真是一个不少。

  帝王为巩固政权,娶官宦之女乃是常事。书中厅白幻说来也娶了许多,且各个都是美人,称的上是绝色。

  月明荞安慰着自己别在意,但心里又不受控制。厅白幻或许是喜欢自己,但谁又能保证他的感情中只有自己?

  帝王生性薄情,月明荞莫名想了许多。厅白幻的世界里围绕着很多东西,权利、女人、金钱,每一个都是致命的诱|惑,自己无疑渺小卑微。

  从前他没不在意,现在想想却多了些顾虑。他没办法去克制自己不去生气和吃醋。

  “你下去吧。”月明荞哑着声挥了挥手。

  小焕瞧着他心情差,便没再打扰应声离开。屋子里静谧的只剩呼吸声,月明荞视线停顿在木椅上的书页看了会。

  等了片刻才上了床。

  脑子本就在烧,又一阵乱想,此时便有些头晕脑胀。他身子起了层薄汗,双颊发红,里衣也染了汗渍。

  大概是汤药的作用,身体的热意只增不减。月明荞松了松里衣躺下,眼皮的沉重感袭来后,便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屋内烛火摇曳,也不知睡了多久,月明荞被一阵疼痛扰醒。

  脖颈被咬了一口,接着是锁骨,发懵了片刻,恍惚睁开眼,才看见身上缠着个人。

  若是梦,也不至于会痛了。月明荞心惊,双手用力推开压在身上的人。

  俊美的容颜和那双熟悉的眼睛映衬在烛火下,美得惊心动魄。厅白幻的唇角染着血渍,眼底带着侵略和说不尽的情愫。月明荞能清晰感受他身上的燥意,这副身体如今竟发着烫。

  “厅……厅白幻?”

  “荞荞。”厅白幻顿了顿,说着又吻了上来。月明荞嗅到一股并不浓郁的酒味。

  接着唇瓣被咬出了甜腥味。

  这人是喝疯了?可不应该啊,书中厅白幻千杯不醉,实在说不通。

  正分神时,衣衫里竟多了只不安分的手。月明荞一个哆嗦,挣扎用了全身的力气把人推开。

  厅白幻就像只觅食的狼,穷追不舍。月明荞往后退,一个不注意撞上了床扶手,疼的眼里泪花打转。

  “厅白幻!”他有气无力喊了声,推着人的肩膀阻止他下一步动作。

  就算是要做什么,也不该挑这个时候。他如今病着,全身没力气,难受的要死。身体还存有的抵触和恐惧一时笼罩,心底某根弦快断了。

  月明荞眼底泛红,衣衫乱七八糟,手下力气越来越小。不免有些急,急得害怕,眼泪也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荞荞?”厅白幻气息紊乱的唤了声,到底清醒了些。

  “别害怕。”

  月明荞哽咽着,脑子烧的糊涂,鼻子堵了连换气都困难,“我……我生病了。”

  “现在不行。”

  厅白幻往后退,让两人间隔出些距离。燥热的空气消减了些,月明荞快速拢了拢衣裳,双手撑着床稳住身形。

  “对不起,荞荞。”厅白幻揉着额,努力保持着清醒。

  原本他去柳清阁,是为了商谈湘国起军的事。奈何柳清殇借着理由寻他,却是在酒中下了药。

  宫中这般伎俩不少,敢做下的人早被处死了。柳清殇今日大胆,无疑是借着军部尚书之女的身份,以为自己不敢动她。

  厅白幻眼底虚晃出几道身影,月明荞大概是真怕了,脸发烫,眼底还盈着泪。他压制着扶住床沿,忍着浑身越发澎湃的药性下床。

  理智和欲|望在某一刻交织,扰的头快炸了。

  “你怎么了?”月明荞慌乱的问,厅白幻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再笨也该看出问题了,厅白幻如今不正常。

  房门外守着的小焕不知去了哪,月明荞只好下床,又把厅白幻扶了起来。

  厅白幻这模样比起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偏这人身量比自己高,他扶着人已经快换不过气了。

  “帮我。”厅白幻头倚了过来,靠在他的肩上。月明荞忍着浑身发抖,指节用力环住这人的腰保持跪姿。

  “我……做不了。”

  “荞荞。”

  月明荞察觉手被攥住了,身体本能的抗拒挣脱,脑子本就烧的糊涂,意识也渐渐不听使唤。他有些放弃,抿着唇强忍了下来。

  只是厅白幻的举动有些意外,月明荞明白过来时,脸已然一路红透到了脖颈。

  他能感受到这人侧在肩隐忍的呼吸,也能清楚明晰那份灼人的烫意。手被带着,混混沌沌不知过了多久,厅白幻侧在他耳边吻了吻,终于松开了他的手。

  “好了,荞荞。”

  月明荞收回手不知往那放,羞愤和恼怒将他整个人笼罩,他擦了擦手,把人推开,“……”

  厅白幻脸色好了些,那双眼睛正看着自己,月明荞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与其短暂的对视后,便躲开了。

  今日之事,虽厅白幻什么都没做,却也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困了……”月明荞无力道,喉咙沙哑的厉害。不光困了,也实在累了,浑身都没力气。

  他当下只想离着厅白幻远一些,自己一个人静静。

  “荞荞。”厅白幻顾虑他的情绪,想上前。

  毕竟这人本就抗拒,今日还生着病。

  “我没事。”月明荞不自在又看了眼自己的手,心绪一阵乱。

  “厅白幻……我真的好累,让我睡会吧。”他又道,连着说话都换不过气。

  是真的累,刚才被迫清醒着,脑子乱成浆糊,现在便觉得更乏。月明荞没再理会厅白幻的回应,上床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

  窗外寒风吹拂,树叶刮的沙沙作响。半睡半醒的,似乎又听到厅白幻唤了自己,他勉强睁着眼,望了眼床边模糊的身影。

  末了,还是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

  影国,幽庭若府,正直快天亮。屋内鲜血喷溅,血腥味弥漫。

  夜澜颤抖的丢下了手中的利剑,低头时一颗鲜活的头颅滚了过来。离得近,甚至能清晰看到这张脸恐惧,扭曲、狰狞的神色。

  “废物!”夜澜破口骂了声,一脚踢开了这血淋淋的头颅。

  他脚步踉跄来到床边,眼神上下打量着安然睡去的男子。纵然寻遍太医,用遍良药,他还是留不住这个人。

  月常在的身体在变冷,脸色也渐渐透出了死人的白。

  夜澜突然不合时宜的笑出声,近乎一种疯狂的冷笑,裹挟着嘲讽,不屑。

  “阿柒,”他转过头,看向身侧浑身陷于黑甲包裹的一名男子,“去给我屠了月府!”

  他为了救月常在,花费如此多的心血。还大发慈悲的留住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可如今却是什么都没换来。

  月常在死了,他自然也没什么再顾忌的东西。

  夜澜手扶着脸,墨青色的瞳孔沾染着血色,近乎一种疯癫吃人的状态。

  “我拉着郡王府为你陪葬,月常在。”

53、变故

  纷纷扰扰的大雨落下,一道闪电划过,透过窗扉往外看,天边昏暗,乌云层越聚越拢。

  “这雨下得真大。”小焕感叹了句,眼底望着外面有些出神。

  寻常的白日如今阴暗的如同夜晚,雷电声不绝,竟有几分狰狞可怖。

  月明荞咳了两声,连着眼底咳出了一层雾气,小焕回过头急急拿了一件长裘,“月公子怎么下床了?”

  “下来站会。”月明荞抚着床沿,拢了拢小焕搭在肩的外袍。

  “这天太冷了,奴婢再去添些碳火。”

  月明荞点了点头,慢悠悠一个人走到了窗边,大雨带来的泥腥味窜在鼻底,让他脑子也清醒不少。

  “月公子”小焕往暖炉里加了些碳,回头语气愉悦。这些日子的相处,小焕已没了刚开始那般拘谨,到底是小丫头,心思也藏不住。

  “奴婢今日听闻,陛下将柳妃娘娘打入了冷宫。”

  月明荞脸色疑惑,“哪听来的?”

  按理来说,柳妃在书中也非寂寂无名之辈,因着容貌出色,身段丰盈,家中势力牵扯朝政,厅白幻倒是一直留在身边。

  算来是相当宠了,如今打入冷宫实在说不过去。

  “今日柳清阁当差的嬷嬷亲口说的,柳妃对陛下用毒,乃是欺君之罪,陛下念及旧情,所以才留了她一命,只打入了冷宫。”

  用毒?月明荞心中嘀咕了句,突然想起两日前的事,那时的厅白幻恰巧就去过柳清阁一趟。

  原来是中了药。月明荞下意识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会,宛若那份灼意并没消逝。

  拢了拢眉梢,月明荞叹了口气。

  雷声闪过,门外传来曹公公的声音,这么大的雨,他倒没想过厅白幻会来。

  脚步声踏入殿房,厅白幻肩边淋了雨,额间头发也打湿了。

  屋内小焕匆匆行了了一礼,厅白幻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迈步走了过来。

  月明荞攥紧了手,顿了会,人已经停在了眼前。

  厅白幻高了自己快一个头,他只好仰着视线,滑过他额间湿掉的碎发。

  “你……淋雨了,我帮你擦擦吧。”月明荞绕过去拿了玉帕,回来时厅白幻正转过身看着自己。

  自从上次那事后,两人间就多了些说不明白的隔阂。月明荞觉得自己是不在意的,但身体却不受控制,老是想着躲。

  就如同现在,他走近踮起脚尖揉了揉厅白幻的碎发,又突然松开手,把帕子递了过去。

  离得近,这人的气息便充斥周身。就算不去细看,他也忽视不了厅白幻直白的眼神,仿佛所有的情爱都在那双眼睛里,让人忍不住躲。

  “你自己擦吧。”

  “还在生气?”厅白幻没接过他递来的玉帕,伸手扶上了他的脸颊。

  月明荞后退了半步,指节紧紧攥着,“没有。”

  并不是生气,或许只是印象太深刻了,所以产生了排斥。他本觉得自己是可以的,甚至做了更坏的准备,却没想只是如此就已经受不了了。

  “那为什么总躲着我。”厅白幻简单明了说出了问题。

  月明荞发了会愣,“我……我不是躲……”

  厅白幻走了过来,月明荞强忍着没动。随后头顶被揉了揉,“别害怕。”

  “……”厅白幻已经够顾忌自己了,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从来都没有过强迫,月明荞垂着头鼻尖嗅着那股熟悉的冷香。

  认命般叹了口气。

  “你头发湿了,会受寒的。”

  厅白幻应了声,伸手想拿过白帕。月明荞却是主动靠了一步,缓了缓道:“我帮你。”

  “好。”

  擦去水渍,月明荞拉着人坐在屋内的软榻边烤火。火炉内银丝碳烧的噼里啪啦,月明荞开口,“你丢着后宫不去,总来我这是不是不太好。”

  果然是过不去这道坎,自己还是问了。

  “荞荞吃醋了?”

  月明荞耳朵莫名的燥,他的确在意吃醋了,但承认却是另一码事。

  “我只是问问。”

  像只耍脾气的奶猫,蕴着怒意却又有几分可爱,厅白幻唇角弯了弯,“你与她们不同。”

  “……”这无疑是废话,后宫都是女子,自己当真不能比。

  “五年前冬猎,你于宴会之上的维护,我一直记得。”

  厅白幻回忆起这人嘴里吐着脏话,张牙舞爪揍人的模样,说来亦是那个时候对这人种下了其他心思。

  “荞荞,我们拜过堂,成过婚,你唤了我半年夫人,我们朝夕相处,我又怎么能不动心。”

  直白又热烈的话经厅白幻云淡风轻的说出口,月明荞听的愣神,耳朵莫名热了起来。

  怪不得厅白幻不似书中那般残忍无情,杀伐果断,原因早就埋下了。若是原书剧情,厅白幻必定会经历一段黑化期。奈何自己穿了书,代替了原本的月明荞,自然就打断了厅白幻的黑化。

  “懒得理你。”

  月明荞起身倒了杯水喝,此时窗外的雨已经小了,混在雨声中的还有几道脚步声,军甲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动。

  能依稀分辨出有个男子开口说话,门外传来敲门声,曹公公扯着嗓子道:“陛下,霁将军求见。”

  霁将军能来这地方倒是稀罕,能找来这恐怕是发生了大事。

  厅白幻,“进来。”

  月明荞多倒了杯热茶,眼看着霁将军军甲上全是水渍走了进来。这人来时也没撑伞,想来走得急。

  “参见陛下。”霁护跪下行礼。

  厅白幻,“什么事?”

  月明荞端着热茶正准备送过去,霁将军突然开口,“影国起兵了。”

  影国起兵是整本书内容的后半段,没想会这么快发生,看来剧情改变后,许多情节也跟着推进了。霁将军抬眸突然看了过来,月明荞怔然不解的看了回去。

  “还有一事。”霁将军撇过头犹豫了片刻,“月府的人……于今日在萧缙城内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

  “……”月明荞手心不稳茶水撒了一地,他脑内一片空白。

  那个他生活了五年多的家,就算柳氏与自己撇清了干系,某些情感也难以放下。

  心脏痛的麻木,脚下不稳,厅白幻不知何时出现的,扶住了他的背。

  “陛下,影国百万大军朝湘国边境逼近,我们必须得起兵了。”

  厅白幻淡声道:“传令兵部,将军府,让他们来见朕。”

  霁将军行礼应声,带着人退了下去。厅白幻扶着月明荞,能感觉怀里的人身子在发抖,他轻唤了声,“荞荞。”

  “我得去。”月明荞突然开口道。

  “什么?”

  “让我去吧,厅白幻。”

  厅白幻安抚的揉了揉他的发顶,“荞荞,你现在需要冷静,我会陪着你。”

  月明荞死咬着下唇,甜腥味弥漫口中也浑然不知。他无法明白,本该好好的月府为何会被满门抄斩。

  夜澜明明也曾是月明荞,也生活在郡王府,也与这些人产生了联系和情感。如今又为何会痛下杀手?

  ——

  影国。

  宫殿之外,吴贵传声道:“陛下,夜澜大人求见。”

  秦焕呆滞了片刻,忍着身子残留的痛意起了身。殿房外的主事公公虽是代先通传,却也没有阻止夜澜闯入宫殿。

  空旷无人的殿堂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人影长身而立,被光线遮掩的面容瞧不出是何神情。

  秦焕踉跄了几步,还是哆嗦着腿走了上去,“夜澜。”因着无人,他直呼了这人的名字。

  “陛下腿怎么了?”夜澜扫了一眼,了无情绪的开口问。

  秦焕天色微微泛红,倒不是腿怎么了。只是前些日子夜国师回宫,突然暴戾的像换了个人,他这副身子实在受不了。

  至今连着走路腿间也隐隐有着痛意。

  “腿……崴了。”他随意找了个借口,不擅长撒谎导致他一阵心虚。

  夜澜往前走着,全然没顾身后的秦焕。

  “近日影国发兵,逼近湘国,陛下还需在朝堂之上多费些口舌。”他不冷不淡的说着,并非征求意见,几乎像是在下达命令。

  秦焕嗯了声,步子慢悠悠的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夜澜,此战危险,我……我不放心你一人。”

  秦焕生的一副少年模样,说话乖巧温柔,连眸子里也盛着柔意。

  只是夜澜瞧得这幅神情,却是性子极淡。若非与这人绑定了时间,又需要一个傀儡,他当真对这人不会产生任何兴趣。

  “陛下有什么不放心的?”夜澜说着捏住了他的下颚,指尖越发用力,就像对待一个玩具。

  秦焕张了张口,断断续续只能唤出他的名字,与这双眼睛对视他总是先败下阵来。无情又冷漠,寒意将他的心从头淋到尾。

  少年的眼里充斥着泪水,身子发抖的皱了皱眉。夜澜盯着这张脸许久才缓慢松开了手。

  “把衣服脱了。”他开口冷声道。

  秦焕刚觉得能松了口气,对此不免一怔。他犹豫着,身子还存有的痛意本能的控诉着。

  “不愿意?”夜澜视线扫了他一眼。

  “没……没有。”秦焕伸手缓慢的脱起了外袍,在这人的注视下,外衫落地,只留下一副青涩满是痕迹的身体。

  夜澜攥着人的手毫不留情的把人摔在了床上,秦焕后背一撞,顿时痛的哭了出来。

  “夜澜……我好疼。”哆哆嗦嗦的说着,秦焕嘴很快被堵上了。

  “陛下今日若能讨好臣,臣便同意你一同出征。”他平静毫无感情的一句话,只是为了续时。

  秦焕却是愣了片刻,忍着浑身的痛意,主动攀上他的肩,吻了上去。

54、军营

  “陛下,影国百万大军向西而行,想来不出三日,定会攻到湘国边境。”

  “西营调派的人手不足五十万,影军若是强压,湘国的军队就只能暂时往后退了。”

  “还有一事。”一道女子声突然插话,宫殿下商榷的众人闻声闭上了嘴。

  “乌国于今日向影国增援二十万大军,由南入境,湘国如今受两面伏击,若要增援,南境也不可忽视。”

  碧罗语毕,从怀里掏出了一封秘令交由曹公公之手送传。

  “湘影两国间的事,这乌国来凑什么热闹?”霁护愤愤不平道,手握成了拳。

  长风摇着折扇,并不奇怪,“乌湘两国本就不交好,如今落井下石插一脚倒是说的过去。”

  乌湘两国隔阂不浅,一旦触及到湘国利益,乌国就免不了要使些绊子。如今借着他国势力打压,对乌国只好不坏。

  “碧罗,你带兵前往南境增援。”厅白幻合上了秘令淡淡道。

  “属下领命。”

  霁将军,“陛下,影国大军那边又该如何?”

  “你与朕同去。”

  “?”陛下亲征?

  霁将军想说什么,长风先一步开了口,“陛下若是去了,那月公子怎么办?”

  厅白幻短暂的沉默了会,月明荞如今不光病着,情绪也不稳定。而战场危机四伏,生死一际,他自然放心不下。

  “让他在宫中好生修养,你看着。”

  长风头快炸了,这位陛下把锅甩给自己,明显就是让自己去受气的。依月明荞的性子,这番先斩后奏的做法,无疑会让人生气。

  “陛下……”长风还想说什么,抬眸对上厅白幻的视线时又全堵在了喉咙里。

  “散朝。”厅白幻挥了挥手,不容置喙。

  长风一脸苦色,霁将军只好拍了拍他的肩以作安慰,“辛苦国监大人了。”

  “……”

  ——

  湘国黄金甲增兵是第二日的事,而月明荞收到消息则是第三日。

  他的风寒本快好了,但又因月府的事扰了神,被迫在床上躺了两日。厅白幻出城的第一日,他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对此毫不知情。

  而第二日醒来就听小焕传话,长风找上了门。

  长风大概也是怕他,所以说话都是思量着,绕来绕去。但还是不出意外,月明荞气的不轻。

  连着咳嗽不止,胸闷发怒差点揍人。

  湘影两国征战,在书中打了近乎三个月,月明荞不能接受要落在这深宫三个月,也无法忍受厅白幻撇下自己。

  他不喜欢这种别人以为的好,也不喜欢他人替自己做下决定。

  “没事吧?”长风伸手想拍他的肩,面前的人咳的脸红,额间一层薄汗,状态实属不太好。

  月明荞手一扬把人推开,“别碰我。”

  “月公子,我也知晓你生陛下的气。但这事,陛下也是为你考虑,你生着病,去战场那破地方不是遭罪吗?”

  说的还真有理,月明荞止住咳嗽,嘴唇嘲讽的弯了弯,“他连问都没有问过我,就替我下了决定。”

  “难道留我在这深宫,我就不遭罪了吗?”

  “……”长风一脸郁闷,明明是这位陛下的错,如今却是连着自己也得遭罪。

  月明荞看着温温柔柔一个人,发怒起来却是不太好劝。

  “月公子,就当是为陛下着想。”

  “他也的为我着想才是。”月明荞撑着桌沿往屋里走,随后动作迅速的换了件紧身的外袍。

  “你做什么?”长风不解。

  “去寻他。”

  陛下走了快两日,就算是追也追不上了。何况陛下还下过明令,让自己好好照顾这人。长风自然不可能放人,倒也猜到月明荞情绪激动会有此行为。

  他一挥手闷咳了声,殿房外的御林军就把门口挡了个严严实,摆明了态度和手段。

  “月公子,我听令于陛下,还请见谅。”

  月明荞却是动作不减,换好衣物后眸色决绝的看了眼长风,朝着门口走了去,“若是想拦,你便试试。”

  “?”

  长风转身,便见月明荞手里架了把刀。锋利的刀刃陷入脖颈处,隐约一条红色的血印。

  “你疯了!!!”

  月明荞神色平静的威胁道:“你如今有两个选择,让我死在你面前,或者让我离开。”

  他云淡风轻的张口,一字一句砸向长风,却又振掷有力。这人满脸镇静,就像笃定了这句话的作用,笃定了自己会怎么选择。

  长风从前一直觉得月明荞是个平平无味的人,如今倒不这么想了。能把刀架在脖子上,眼神如此坚定的威胁自己的人,当真算不上多。

  而更为绝望的,他对着这样的威胁心生无力。

  厅白幻留他在宫中无疑是为了护着他,可若皇宫反而会要他的命,也就没必要了。

  “月公子……”长风叹了口气,“就算你要去见陛下,也不可一人独往。”

  湘影两国路途遥远,危险重重,长风自然放不下心。

  “我与你同去。”

  月明荞看着他眼神须臾,长风道:“放下手里的刀。”

  “你最好别骗我。”

  长风打量着那白颈上的红痕,莫名刺目,他无奈,“我可不敢。”

  长风挥手遣退了御林军,月明荞这才放心收起了手里的刀。

  身子大病未愈,本就体弱,他如此强撑着,已然起了层薄汗。又闷闷咳了两声后,长风只好差人去煎了汤药,嘱咐太医院的人过来诊治一番。

  长风备好马匹人手是半日后的事,月明荞的身子虽谈不上好,但也能勉强维持状态,就没再耽搁。强迫的喝下汤药,又带了些药物,他便与着长风踏上了去边境的行程。

  这支队伍看来并不扎眼,除开长风与自己只多了两名男子。这两名男子,身姿魁梧,面色凶狠,一看便是打手。

  四人连夜驾马出城,连续赶了快七日的路程才临近湘国边境的村庄。

  因着近日战事,这地方能见到的人少得可怜,宛如一个死城。几人牵着马匹临近一方水源停了下来。

  “我们就快到了,都小心些。”长风手里拿着一捆草,正在喂食身前的马匹。

  连着几日赶路,大家脸色都好不到哪去。特别是长风,当下心中直打鼓。月明荞是如愿了,他却是违抗了圣令。

  不光人没看好,还把人带来了战场。陛下若是知晓,定恨不得摘了自己这颗脑袋。

  “月公子。”长风皱了皱眉,喂完马匹后凑了过去。

  “若陛下要罚我,你可得帮我多说些好话,不然你这朋友我算是白交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成了朋友,长风近日没少说这些客套话,月明荞转过身没多搭理,打开水袋抿了一口清冽的泉水。

  长风抚额,闷闷不乐叹了口气。

  又见人牵过马作势要走,完全没歇息的意思。长风只好招呼着人跟上了上去。

  “他不会做什么的。”月明荞不冷不淡说了句话,语毕跃身上马,勒紧了马绳。

  这话突然冒出来,长风反应了会才回过味来。月明荞能如此说,自然不会置自己不理,想到此,不免放松了些。

  这些日子相处,他也算明白了。月明荞这人吃软不吃硬,讨好比威胁更有用。说些好话总是没错的。

  几人驾马离开,途径了小半个时辰后,长风带着人入了军帐,先一步见到了霁将军。

  霁护满脸震惊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两人,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你们怎么来了?”

  长风苦笑回道:“受人所迫。”

  “?”

  “陛下呢?”月明荞开门见山的问。

  霁护看了眼天色,已然快入夜,“陛下……的军帐在东边,还是我带你去吧。”

  “不过”霁将军提了一嘴,“陛下见着你,恐怕得发怒。”

  长风下意识哆嗦了下,月明荞讨不了好,自己就更别提了。说不定着怒气最后全得算自己身上。

  月明荞却是脸色平静的回道:“我也挺生气的。”

  “……”这又怎么回事?

  霁护作势咳了声,带着两人往东边走,越过军营又拐了个弯。眼见着陛下的军帐快到了,霁护和长风默契的都停了下来。

  “月公子,前方就是陛下的军帐了。”

  月明荞应了声,手已经握成了拳。霁护见他冷着一张脸,心情果真不太好的样子。

  两个心情都不好的人,若在一处军帐内难免会出事。

  月明荞没犹豫的走了过去,霁护侧头对着长风小声道:“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长风敲了敲折扇,“很有可能。”

  这一连七日赶路,月明荞都是一副气怒的状态,如今见着陛下了,不做些什么实在说不过去。

  霁护慢悠悠向前走了两步,长风问,“你想做什么?”

  霁护,“自然是护驾。”

  “……”榆木脑袋,长风把人攥了回来,“两人情爱小打小闹本就不可避免,你去碍个什么事?”

  正说着,军帐里就传出一阵东西破碎的动静来。霁护蹙眉道:“当真不管?”

  “你若管了,陛下肯定摘了你的脑袋。”

  这话说完,长风头也没回的走了。霁护又犹豫了会,才认命的跟了上去。

55、打斗

  厅白幻刚解下外袍,就听闻身后一道脚步声响起,再回头,只见一道人影扑了上来。

  视线还未清晰,已然被这人压在了身下。

  胸口袭来一阵痛意,厅白幻手肘一挡,顺势抓住了身上人的手腕。

  熟悉的温度和体香,他恍惚片刻后,见月明荞满脸怒色看向自己。

  “荞荞?”

  本该在皇宫修养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还来不及细想,月明荞已然挣脱了他的手腕,不留情的揍了过来。这人虽是不常打架,但手下力道却不轻。

  厅白幻痛的闷哼了声,才反应过来月明荞是动真格。他只好用蛮力把人的手抓住,让他不再乱动。

  “荞荞?”

  “闭嘴。”月明荞气呼呼的想挣脱手腕,奈何厅白幻力气压过他一头,完全挣不开。

  他俯下身,头毫不犹豫的撞了上去。“嘭”的一声,两人额头碰额头,谁也好不到哪去。月明荞疼的眼泪打转,又憋了回去。

  厅白幻心里顾忌,只好松手去揉他的额,不想月明荞手刚被松开,拳头又落了过来。

  两人顿时扭打成了一团,连着还把屋内的书架打翻,碰倒了瓷壶,声响刺耳。

  “明荞!”厅白幻唤他,一边怕伤着这人,一边还得防止被揍。

  月明荞没应,厅白幻只好借势翻身把人压在了身下,箍住他不安分的双手压过头顶。

  到底两人力气不在一个级别,月明荞很快被制服了。

  他的衣袍松松散散露出一截锁骨,脖颈处起了层薄汗,贴着几捋凌乱的墨发。那双眼睛带着几分嗔怒,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额间一片淤青,眼尾的红变得愈发明显。

  大概是刚才耗费了不少体力,月明荞唇瓣一张一合的正小喘着气。

  厅白幻忍着下身的燥意,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他额头的伤。

  刺痛袭来,月明荞皱了皱眉,到底没哼一声。

  “生我的气?”厅白幻低声问着,他倒也想过月明荞会生气,会发怒。但没想原本乖顺的人,会变得如此张牙舞爪。

  手下毫不留情。

  “你凭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皇宫。”月明荞说这话时,隐约能听出几分质问和委屈。

  “你病了,而且这地方很危险。”

  月明荞双手尝试着挣脱,却又被压了回来。

  “我不需要你替我做决定。”

  “荞荞。”厅白幻温柔的唤他,试图让他理解。

  月明荞却是不领情,冷声道:“把我留在那深宫,你还不如杀了我。”

  “明荞。”

  大概这话刺激到了厅白幻,厅白幻脸色可见黯了下来,连着语气也变了变。

  月明荞愤愤看着他,完全没服软的意思,“我说的是事实。”

  月府被灭,自己本就与夜澜结下了仇,可厅白幻却没有顾忌的意思,连问都不曾问过,就把自己一个人留在了皇宫。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般,自以为对别人好的去替他人做决定。

  手腕的力道减轻,月明荞刚得了松懈却被这人压着碰上了额头的淤青,薄凉的唇覆盖带来清晰的痛意。

  “不许胡说。”

  这算哪门子胡说?月明荞侧过头,手脱离束缚撑着他的肩往外推,身体抗拒的明显。本该是自己生气,如今厅白幻又在气什么?

  “你个疯子。”他嘴不利索的开口,厅白幻吻了过来。

  “唔……你……混蛋!”

  强硬的吻了会,月明荞好不容易才把人推开。

  “荞荞,收回刚才的话。”厅白幻擦去嘴角的血渍,“不然我会更过分。”

  威胁有时候效果显著,特别是在当下,厅白幻压着自己下身燥意还如此明显的时候。

  月明荞垂下眼帘,乖顺不少。身子还没好全,又经过刚才一番胡闹,他的力气本就用的差不多,也实在闹不起来了。

  大概是真的相信他的安静,厅白幻终于从他身上移了位置。

  只是身子刚放松,月明荞又被抱了起来。

  “厅白幻?”月明荞有些慌乱的攀上他的肩,眼神乱瞟。

  明明自己已经很乖了,厅白幻又是要做什么?

  闹脾气是一回事,怂又是另一回事。厅白幻的话不免让他心底有些害怕,整个人局部不安。

  厅白幻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 “帮你处理伤口。”月明荞愣了会,抬眸看了眼厅白幻的额头。

  刚才他撞的不轻,厅白幻额间也留了一道显眼的淤青。

  他莫名有些后悔。厅白幻这张脸容下任何瑕疵都是罪孽,也不知会不会留疤。

  正胡思乱想着,厅白幻已然把他放到了床上。柔软的被褥软软陷了进去,月明荞坐在床被上下意识拢了拢刚才被弄乱的衣衫。

  再抬头,厅白幻已经提着药箱走了过来。

  “仰头。”

  月明荞看着他手里的金疮药,犹豫了会还是听了话。

  “下次不许胡闹。”

  月明荞忍着痛意,“明明就是你有错在先。”

  厅白幻沉默着,指腹抹了药膏动作轻缓,唯恐这人疼起来。

  “明荞,我顾虑你,这并没有错。”

  “这不是顾虑,这是抛弃。”

  “……”厅白幻被月明荞的说辞搞的头疼,明明只是把人放在宫中而已,怎么能提出抛弃这词?这种事他怎么可能舍得。

  指腹的药膏裹着寒意,月明荞往后缩了缩脖子,“总之,这次是你错了。”

  “……”

  厅白幻无奈,擦完药后顺势把药瓶放了回去。

  不想下一刻月明荞就一把抢了过来,拉住了他的手让人坐下。

  厅白幻拢了拢眉,月明荞跪着靠了过来,脸凑近在他额间小心吹了吹。

  “疼不疼?”

  厅白幻点了点头,慢声道:“你今日过于野蛮。”

  “……”彼此彼此,月明荞抹着药小心翼翼的伺候,“你咬我也挺野蛮的。”

  舌尖的麻意和疼痛不减,月明荞怎么也没想明白,厅白幻是怎么舍得咬下口的。

  “你得道歉。”

  “?”厅白幻侧眸不解。

  “把我丢在皇宫的事。”

  厅白幻,“……”

  绕来绕去,月明荞似乎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分明是为了他好,如今却不是这么回事了。

  “我的错。”厅白幻只好顺应道,他不想再和月明如此闹下去。

  这句话出奇的有效,月明荞擦药的动作轻了不少,连着神态也软了几分。

  两人面对面沉默的上完药,月明荞才起身下了床。自打生病后,他几乎没和厅白幻同过床,自然当下也没这个意思。

  “我先走了。”

  “这是军营,你想去哪?”厅白幻攥住他的手,此时已然入暮,他想不出这人能去哪。

  “我去问问霁将军还有没有帐营。”

  月明荞暂时不想和厅白幻待在一起,毕竟军事不容马虎。

  只是厅白幻大概是不同意,又把他拉了回去,“别乱跑。”

  月明荞手被攥着,见厅白幻没松的意思,沉默了会才闷闷应了声。

  若厅白幻一定要留自己,自己倒的确没什么办法。霁将军听令于他,总的也不会说什么,这几乎是认命,不可避免。

  两人许久没睡在一起,月明荞初时还颇不习惯,翻来覆去的没睡意。直到被顺了顺头发,抱在怀里才算适应。

  厅白幻轻抚着他的背,带着安抚和催眠般,熟悉的气息笼罩,月明荞本还想着与这人说些什么,却是没挨过这困意,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整整一夜无梦,第二日醒来天已然亮了。

  因着和厅白幻昨日打斗,再醒来时就免不了一阵腰酸背痛。他撑着床沿起身,帐内除了自己并无他人。

  厅白幻也不知何时醒的,人已经没了影。

  月明荞慢悠悠穿好衣衫下床,掀开军帐走了出去。军营四处可见徘徊迅游的将士,他依稀靠着昨日的记忆去寻了霁将军。

  没走多久,突然就被人拉了一把。

  长风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折扇晃了晃,眼神探究的打量而来。

  “寻陛下?”

  月明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如今只是无事可做,所以才寻厅白幻。

  “跟我走吧。”长风只当是他默认了,在前领路。

  “陛下没罚你?”

  长风嘴角抽搐,一脸哀怨,这事不提还好,一提就来气,昨日一夜相安无事,今日一晨就来问罪,“半年俸禄,就当是随了礼。”

  也不知随什么礼,月明荞疑惑看了眼长风,随后见这人意味不明笑了笑,便没打算再问下去。两人转了个弯,不久后到了一处军帐。

  掀开军帐往里走,除了霁将军以外,还见到了几张生面孔。一时众人大眼瞪小眼,都是疑惑之色。

  月明荞长时间居于深宫,官宦之臣相识的并不多,在场之人也多互不相识,算来都是第一次见面。

  被众多视线打量,他步子一时僵在了原地,不也知该如何回应。

  正巧此时厅白幻先一步唤了自己,“荞荞,过来。”

  这声音打破了沉默,一时诸多目光有些变味。

  荞荞?众人脸色变了变,像要把人看穿。

  月明荞半挣扎着,突然有些反悔来寻厅白幻。这称呼私下还好,放着这么多人面前实在说不过去,任谁都会乱想。

56、住店

  他踌躇着走了过去,厅白幻没顾忌,直接牵住了他的手。

  “……”帐营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众人神色各异,看着两人亲昵又觉得是自己眼花。

  这位陛下性子冷,就是后宫嫔妃,也没见过有如此亲近的。

  如今又是发生了什么?

  眼见状况有些失控,霁护率先咳了声,继续刚才的话题,“乌国如今能攻破南境,军中无人接应恐怕说不过去。”

  今早飞鸽传书,南境被破,已然退线防守。这事怎么想都诡异,南境易守难攻,在势均力敌之下,还能被乌国攻退实在匪夷所思。

  “霁将军说的是,乌湘交战多年从未有过败势,如今定是内部出了问题。”

  “依末将之见,恐怕只有重新调派人手,才能缓解南境之尤。”

  霁护赞成着点了点头,转头道:“陛下,此事已然不能再有耽搁,还请陛下尽快抉择。”

  话刚说完,长风突然向前走了一步,折扇一合行礼道:“微臣此番前来身居闲职,不如陛下就将这差事交由于微臣去办。”

  这话一出,难得军帐内的几位将领默契的点了点头。国监大人早年也曾带领过湘国军队,如今无疑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厅白幻下了御令,长风便顺理成章接了下来。

  月明荞稀里糊涂听了个七七八八,再回过神时已被人拉着出了帐营。

  迅游的将士不少,月明荞心虚的想收回手,厅白幻却没放的意思,十指相扣笼在袖袍之下,握得他手心出汗。

  “荞荞,交由你一件事。”

  月明荞颔首,他本也打算让厅白幻给自己一些事做。如今这人先提了,最好不过。

  “跟长风去南境。”

  “?”月明荞仰着脸,面色疑惑,“南境?”

  “你怀疑他?”

  回忆着刚才霁将军提及军中出了叛徒一事,如今厅白幻又让自己去南境,他很难不把两件事牵扯在一块。

  可说来南境,长风居于深宫本不该被怀疑才对。更何况书中长风于厅白幻算来是一位不错的忠臣。

  厅白幻没否定,月明荞只当是他承认了,书中剧情早改的乱七八糟,他虽是不信,却也没立即否定厅白幻的意思。

  末了便答应道:“那好,我去。”

  只是去了南境,恐怕得有一段时间不能见着厅白幻了。月明荞一直觉得厅白幻粘人,这次倒是有些意外。

  ——

  去南境是第二日的行程,厅白幻不知为何不在,便是连送也没送。月明荞本是有些生气的,但又想到军中事务繁多,这气也被咽了回去。

  去往南境的人不多,除了自己和长风外,余下的还有十位护送的将士。

  众人跃马而上向着南境出发,走走停停两日路程,第三日途经风沙,只能被迫停了下来。

  衣袍翻飞,耳边烈风阵阵,月明荞扬着手向远方眺望,随后指了指,大声道:“前面有个客栈,我们先过去吧。”

  隔着不远,被黄沙掩盖之地,能依稀瞧见一处破损的客栈。泛黄的纸灯笼狂飞,屋外木桶吹的七零八散,房门紧闭,也不知有没有人。

  这风沙眼见有变大的趋势,长风只好挥手同意,“先过去。”

  一干十余人逆风而行,勒紧马绳拖着行囊和马匹往里走。

  看着不长的路,因这风势足足走了快小半个时辰。

  月明荞墨发飞舞,衣袍也被掀了起来,他正要抬手,长风便及时束住了他的腰,把衣袍攥在了手心。

  “小心些。”

  月明荞应了声,将腰间的衣带勒得更紧。大概是门外的动静传进了屋,门从内而开,走出了个约摸十岁的女童。

  “住店?”

  月明荞点头,小丫头让出了条路,“爷爷,有人住店。”

  几人往里走,呼啸的风声隐没在耳后,屋内亮着几盏烛火,除了自己一干人外,还有三三两两也像是来此避难的。

  “这么多人,客房不够啊。”一位满头白发,蓄着长胡子的老人开口,似乎是此处的掌柜。

  “两人一间也行。”月明荞提议道。

  老者点了点头同意,长风抬手拦住了月明荞,“两人一间?”

  长风脸色怪异,不知想什么张了张口又没再说下去。

  “怎么了?”

  这人撇过头没说话,月明荞便去了柜台,从那位老者手里取了门牌。

  这客栈虽小,却是五脏俱全。两日连着赶路,大家都没好好休息,月明荞便又点了些吃食和酒。

  “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再赶路。”

  众人听此脸色都好了许多,毕竟这黄沙天在外本就够危险的,能休息无疑是好事。

  “没意见吧?”月明荞小声问了句,长风性子很淡回了句没有。

  又改口问,“门牌多少?”

  “啊?”

  “今夜和我睡。”

  “……”月明荞本也是这个打算,毕竟这群人里,自己也就和长风算相熟。

  只是长风如今主动问了,不免就有些奇怪。他想了想,最终补充道:“你睡床,我打地铺。”

  “你睡床。”长风看来没什么异议,只是纠正补了句。如此说好后,月明荞便寻了位置吃了些东西。

  胃里空荡荡的,前些日子病虽好了,也避免不了体弱,更别提如此连着赶路。这场风沙虽来的突然,月明荞却是心底感激。

  慢悠悠的吃了些东西,胃里便觉好受不少。

  “哥哥,喝酒吗?”许才开门的小丫头手里捧了个瓷杯凑了过来,一脸笑嘻嘻的模样,月明荞隐约能嗅到一股清甜味。

  他摇了摇头拒绝,“哥哥不喝。”

  “这是爷爷酿的果酒,很好喝的,试试吧。”

  果酒?月明荞犹豫着不想拂了小女孩的心,这丫头小手已经递了过来。顿了顿,他还是接了过去。

  说是果酒,却又没果子的味道,反而烈的冲喉咙。月明荞捂着胸闷咳了两声,手中的瓷杯被人夺了过去,再抬头便见长风蹙眉看着自己。

  “不许再喝了。”

  月明荞奥了声,又觉得长风管的太多,从前这人可不会如此多管闲事。

  “你好奇怪。”月明荞平息着道,眼神似有似无扫过这张脸,有些怪异,“怎么这么关心我?”

  “你病刚好。”

  两人对视,月明荞抬手将酒杯拿回,又让小丫头倒了一杯。

  这次长风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注视看着自己慢慢喝了下去。月明荞回神,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

  这果酒比想象的醉人,月明荞不知不觉脸就红了个透,连带着有些闷热,薄汗侵湿了衣裳。

  他从前喝酒很少会醉,但如今这两杯果酒下肚,却有些晕头转向。他扶着额撑着桌沿待了会,趁着还有意识,便又向掌柜讨了沐浴的水。

  “我先回去了。”月明荞对着长风说着,嘀咕着又补充道:“得沐浴,你回来……晚点。”

  他这话有几分避嫌的意思,毕竟自打性取向被掰弯后,似有似无的便会在意被男人看了身子。

  也没管长风应没应,月明荞独自回了房。浴桶的水盛满后,屋内一时烟雾缭绕,在床上小睡了会,月明荞迷迷迷糊糊解了衣衫,下到了浴桶内。

  氤氲的水汽蒸腾,水温舒适,连着呼吸也带着股热气。他本就有些醉,如此免不了被睡意笼罩。

  也不知在浴桶待了多久,竟是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意外沉,再有意识时便是被一阵声音唤醒。

  “荞荞?”

  额间被轻碰,与当下温和的热浴相比,这只手实在冷的厉害。

  “醒醒。”

  厅白幻?

  月明荞半睁开眼,与其对视。但眼神涣散,眼底透着困惑。

  他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不然也不会从长风口里听到这个称呼。

  “你……怎么来了。”月明荞问着,眼睛下意识的又合上了。

  比起醉,困意倒是更明显。

  “回床上睡。”

  “嗯。”月明荞闷闷应了声,但却没动作,看似又睡了过去。两人僵持了会,月明荞突然脱力被攥了一把,头晕目眩的身上不知何时搭来一件衣裳。

  接着便被抱了起来。

  “?”月明荞迷糊看了眼长风,大概反应过来不对劲,伸手去推,但作用不大。

  这人微微叹了口气,手里力道不减,拐了个弯,把自己放在了床上,又拉过一床被褥遮盖。

  “厅白幻。”月明荞开口喊,带着几分发神。

  “嗯。”长风下意识应了声,手里拿过一块白帕,捂住他的头擦拭水珠。

  “厅白幻……”他又阖上了眼,双手从被子中探出,箍住面前人的腰身。

  “……”厅白幻手顿了顿,又继续了擦拭的动作。

  虽被月明荞抱着,身子也暖和,他却高兴不起来。到底自己如今贴着长风的皮,这人却是半分不避,还颇为主动。

  擦拭完,厅白幻收回了玉帕,“松开。”

  月明荞却是半分没松的意思,头埋在怀里还蹭了蹭。厅白幻扶住他的肩,声音有几分愠色,“明荞,看清楚我是谁。”

  这番投怀送抱,放从前他会高兴,但现在无疑让人气节。

  月明荞双眼愣神看了片刻,又凑近,贴着他的唇轻碰了下,“嗯,厅白幻。”

  “……”

57、较劲

  月明荞觉得困,但脑子并不糊涂。厅白幻暴露的问题太多,他想不怀疑都难。

  只是这人故意瞒着自己,他也只好顺了他的意。借着醉酒装糊涂。

  “好困……”月明荞埋着头,抱着厅白幻没松,嘴里声音透着倦怠。

  厅白幻将他推开,神色无奈看了眼,又紧了紧这人身上的被子。刚沐浴完,面前的人除了草草搭了件外衫,里面却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穿。

  “睡吧。”厅白幻转过身要走,衣角被攥住了,“去哪儿?”月明荞软软问了句,像是没睡醒。

  厅白幻打量了会,月明荞脸颊的浮红明显,眼睫在颤,强撑着没睡的样子,“你醉了。”

  月明荞没否认,只是扯着人不放,跪坐着眼帘渐渐合上。这模样就像是只犯困的猫,厅白幻忍着没揉他的头,月明荞却是拉了他一把,两人噗通一声倒在了床上。

  厅白幻动作极快的护住了月明荞的后脑勺,然后一个侧翻被抱个正着。

  光滑白皙的肌肤,带着余温,暖的发烫。厅白幻一时手足无措,抿着薄唇,身子动也不敢动。

  “荞荞?”无人回应,能听到的只有月明荞均匀的呼吸,这人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借着这般姿势,厅白幻眼神一扫甚至能看见所有余晖。身下燥意明显,喉结滚了滚,有些郁闷的,他只好拉过被子替怀里的人遮盖。

  挣扎无果,月明荞没松手,他只好环住这人的腰,抱了一夜,忍了一夜。直到清晨天亮,才得以脱身离开。

  天色渐暖,呼啸的风声已经停了下来,月明荞起身时寻着自己身子看了会,从前在意这事刻意躲着,如今好不容易主动了回,却没想厅白幻忍了下来。

  穿整衣袍,梳理好墨发,月明荞下了楼。客栈一楼,众人正吃着早食,厅白幻看来特意留了一份,寻着位置指了指示意自己坐下。

  “你昨日没回房吗?”月明荞明知故问开口。

  厅白幻点头,“酒醒了?”

  “醒了。”月明荞略带困惑,“不过昨日夜里,我好像看见你了。”

  “我记得你还抱过我。”

  厅白幻神色平静,“你记错了。”

  月明荞喝了口粥,厅白幻没承认的意思。他也只好演下去,也不知这人搞什么鬼,竟连自己也要瞒。

  有些生气的,月明荞故意往他碗里夹了菜,“长风,这个不错,你尝尝。”

  “……”厅白幻意味深长看了眼自己,月明荞便人畜无害的回视,抿嘴一笑。

  自己吃自己的醋,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厅白幻脸有些冷,月明荞便装看不懂的样子,埋下头慢吞吞喝着碗里的粥。

  ——

  用过早膳,一行人马继续启程向南,原本六日的行程,因这风沙耽搁,便拖到了第七日。

  南境边关,原本的二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了十余万。乌国带军乘胜追击,湘国如今退居为守,已然落了败势。

  两人随领路的将士入了军帐,视线一扫便见到了布防的图纸。

  “国监大人,此为乌国驻留之地。”碧罗伸手指向图纸上的某个标志。

  女子一身军甲,马尾高束,神色从容不迫,英姿飒爽。月明荞对碧罗的记忆还停留在郡王府时期,今日一见不由得有些陌生。

  “领事之人是谁?”厅白幻问。

  “军部尚书之子,顾争”

  “传他进来。”

  碧罗颔首退了下去,月明荞寻着厅白幻的视线在图纸上看,“湘国会败吗?”

  这图纸看来状况不太好,乌国军队压了湘国近半,若再如此打下去,南境很有可能失手。

  书中厅白幻从未有过败势,也不知如今会如何扭转。

  厅白幻神色无波无澜,回道:“不会。”

  “你有什么办法?”

  “乌国本就受他国力牵制,不会全然不顾只为这一场胜战。攻打南境对乌国而言,只是为了拖延军队,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借影国之手,屠灭湘国主境。”

  月明荞稀里糊涂听了大概,乌国发兵说来只是为了延缓湘国军队折返,恐怕不会贸然突进。

  他噙着笑夸赞道:“长风,你好厉害。”

  “……”月明荞对长风欣赏的态度,有些好的过分。

  厅白幻又问,“那你觉得陛下如何?”

  “?”月明荞隐约听出了几分醋,厅白幻虽是神色平静,心底想来并非如此。

  “他……还好吧”敲了敲下颚,月明荞补充道:“我还是觉得国监大人比较厉害。”

  “……”厅白幻想把这人嘴堵上,心中满是郁结。月明荞却是一脸无辜,视线又看向了图纸。

  “末将顾争,参见国监大人。”一道男子声打破了两人间诡异的气氛。

  月明荞回头,见一青壮男子行礼。这人一身军甲,束发潦草,那张脸细看,还能瞧见一道划过眼角的长疤。

  厅白幻示意他起身,开口问了些问题,大抵关于两国交战,和退却防守的缘由。

  湘乌两国在这段时间,说来已经小打了三次。而这三次中,乌国对湘国近乎了如指掌,行军列阵,防守布甲,无论湘国作何动作,乌国都能坦然应对。

  如此也怪不得霁护怀疑其中生了内鬼。

  “末将愿以性命担保。此事绝与末将毫无干系。”

  大概是被怀疑怕了,顾争说完跪着又行了一礼,从怀中掏出一块军令递上,“末将愿割去军职,军令交由国监大人看管。”

  这人一脸忠诚,实在让人难以怀疑。月明荞手肘碰了碰厅白幻,小声问,“你怎么想?”

  厅白幻顺手拿了军令,却并没回话,反倒对顾争一事处理的近乎绝情。

  顾争虽表明立场态度,但因军中明令,又未洗脱嫌疑,故此也逃不过这一难,被迫羁押。

  人被带了下去,月明荞凑近,“确定是他?”

  “不确定。”

  “那你也太绝情了。”

  厅白幻没辩解,这个时候被认为绝情倒也不是坏事。却没想月明荞笑着又补了一句,“不过处事明晰,不愧是国监大人。”

  “……”这人对长风的追崇,竟是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厅白幻气闷的往外走,月明荞小步跟了上去,“去哪?”

  “军帐。”

  “我也去。”

  月明荞又问,“今晚还一起睡吗?”

  厅白幻停下脚步神色不解看着他,目光有几分咄咄逼人。

  “开个玩笑。”

  厅白幻,“……”

  ——

  半个月后,影国边境。

  军营内,一只飞鸽落入一玄衣男子指尖,夜澜轻抚着羽翼,随后从飞鸽脚环取下一卷秘信。

  【乌湘生变】

  乌国对湘国的牵制越发薄弱,如今看来已然没什么用处。夜澜细细摩挲着下巴,眼神黯然。

  书中记载厅白幻只胜不败,如此倒并不意外。拥有了气运加持和主角光环,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依然会受到影响。

  就算早年前便运筹,在这人身边安插人手,看来也没什么用。

  “夜澜大人,湘国昨日夜里突然发动暗袭,东仓了大火,余下的粮草恐怕撑不过七日。”一浑身裹着黑衣,带着面具的男子上前禀报。

  夜澜笑了笑,当真是天意也随了厅白幻。

  “阿柒”他侧过头,语气微变,“你还想你家主子吗?”

  黑衣人微怔,随后抱剑行礼,语气平静,“属下只知,夜澜大人是我的主子。”

  夜澜挑眉,数年前,他刚适应了夜澜这具身体不久,便因放不下月常在,派遣了这人潜入郡王府。

  阿柒出乎意料的和月明荞扯上了关系,如今倒是可以利用。动不了厅白幻,能动他最在意的东西,如此倒也不错。

  “去寻你的主子月明荞,”夜澜伸手摘下他的面具,看着这张脸,墨青色深瞳暗含隐晦的光,“然后杀了他。”

  阿柒身子一僵,握剑的手逐渐收紧,夜澜扶上他的肩,“怎么,下不了手?”

  阿柒沉默了半晌,“属下领命。”

  夜澜收回手,又从暗袖中拿出一封提前准备的信递了过去,淡然道:“交给碧罗。”

  既然所有的事都不如意,也是该收网了。

  ——

  在南境待了半个月,原本落入败势的湘军,如今又稳住了南境之地。乌国眼看着要撤军,想来不用多久,便可以离开。

  月明荞换了身长衫出帐,本是想去马棚喂马,半途却碰巧见了神色焦急的碧罗,便没犹豫跟了上去。

  军营外围了不少人,像是在看热闹。月明荞扒开人群,掀帘进帐,才发现是死了人。

  地上横流着鲜血,男子倒地死不瞑目,眼帘上翻,从他的角度看,就像在与自己对视。这人眼熟,月明荞正想走近细看,眼前突然多了只手覆盖住了视线。

  “闭上眼睛。”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我不是小孩。”

  厅白幻拉了他一把,转过身挡在他面前。

  冷声道:“出去。”

  “长风。”

  厅白幻,“……”

  “国监大人。”

  月明荞唤了称呼,攥上他的手心,“长风大人,行行好,让我留着吧。”

  厅白幻气的不轻,这人对长风的态度是越来越过分了。

58、刺杀

  月明荞侧过头,认出了地上躺着的人。这张脸虽只草草见过一面,他却尤其记得眼尾的那条刀疤。

  顾争手握着刀,脖颈有一处深可见血肉的伤口,鲜血还未凝固。

  这人被关押了半个月,一直有士兵看守,也不知怎么突然死了。看这状态和握刀的手势,还极其像是自杀。

  月明荞正看的入迷,厅白幻倏而伸手把他拉了回来。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月明荞面色纯真,嘴角上扬笑了笑,“我真的不怕,别担心。”

  “……”

  厅白幻还想说什么,碧罗恰巧走了上来,手中递来一张染了鲜血的纸张,“国监大人,这是他身边发现的。”

  歪曲的笔迹,隐约能看清其中的内容。月明荞扫了一眼,这纸张大抵写的东西,便是顾争承认自己与乌国勾结,卖弄情报。

  自认罪名,愿以死谢罪。

  前些日子还信誓旦旦说着自己与叛徒无关,如今却是死了,月明荞皱眉,心中有些许疑虑。

  “你信吗?”

  厅白幻斜睨了眼,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不信。”

  “那如何查?”

  话刚说完,厅白幻就拉着他出了帐营,“这件事我来查。”

  这是不让自己插手的意思?这人到底还要瞒着自己多少?月明荞打断了他的手,“陛下既然让我来,这事就和我有关系。”

  厅白幻没想月明荞会拿这事压自己,既有些无奈又莫名好笑,语气变了变道:“你还知道陛下。”

  “当然知道。”

  “查可以,但得听话。”

  月明荞顺从了些,“我听话。”

  厅白幻扶额,他有些怀疑了。月明荞这乖巧的态度很少会对着外人,如今却是听了长风的话。

  说是要查,但也算无从查证。顾争这段时间被单独看押,几乎没什么人能够靠近。

  所以要排查的人不多,有嫌疑的人就更少。

  而紧随而来的还有另一件事,也是第二日一早,有人来报,乌国撤军了。

  或许是近半个月湘国的攻势渐涨,乌国难以招架,也亦或是乌国内生了变,原本还剩余的十余万乌国将士于天亮就一路朝北退出了湘国南境。

  南境得以保全,说来是件好事。如此,剩余的湘国将士也能牵兵力于主境汇合,多出一份保障。

  只是厅白幻似乎并不急,牵兵一事还是由碧罗先提出了口。乌军退兵的第二日,碧罗主动请愿返回主境。

  厅白幻允了碧罗离开,但军队一事不知为何耽搁了下来。

  “长风大人,你到底做的什么打算?”月明荞撑着下颚,抿了口手中的茶。

  厅白幻做事神神秘秘,月明荞有些猜不透,只好厚着脸皮开口问。

  “顾争之死和乌国撤兵发生的过于巧合,有人故意为之。”

  说来的确,几乎顾争刚死,乌国就退了兵。顾争被看押了半个月,都无任何风吹草动,乌国也亦没撤军一事。如今为何突然要撤?

  月明荞细想,倘若顾争与此事无关,那么这两件事同时发生就并非巧合。倒更像是幕后之人有了新的动静,急于做出的下一步行动。

  草草栽赃嫁祸于人,又通传乌国撤军。

  只是这人到底想做什么,月明荞却是猜不透。

  “问题在于这个人,长风大人应该已经猜到了。”月明荞突然想明白一些问题,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一双墨色深瞳看向厅白幻。

  带着笃定,耍着小聪明,有些求表扬的意思,“她是碧罗。”

  一个有些意外的答案,但又合理。

  厅白幻没否认,月明荞眼底噙了几分笑,长睫淬着烛火的光,落下一小片扇形阴影,乖巧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件事不难猜,两件事相加,碧罗的反应最大。况且碧罗手握重权,又是顾争的上级,行刺或通传情报比想的要简单。今日她请愿离开,恐怕也是受了其他的命令。”

  “不过,长风大人。”月明荞拢眉,“为何要放她离开?”

  既然知道有奸细,最该做的不该是把人抓起来吗,怎么还放人了?

  “她既有要做的事,就得明白她想做什么。”

  所以厅白幻是故意的?月明荞慢吞吞点了点头,转念又问,“那你可知她是何时成了奸细?”

  记忆里,从数年前女子就待在厅白幻身边。本该是最信任的人才对,自己作为旁观者能猜出,但厅白幻实在不应该早就有了答案。

  “或许从一开始。”厅白幻语气很淡,听不出是何情绪。

  但月明荞觉得,被信任的人背叛,总归好不到哪去。

  “别想太多,你不还有我吗。”月明荞安慰着拉上了厅白幻的手臂,目光真诚看着他笑。

  厅白幻看了眼天色,挥开他的手,“你该回去了。”

  也不知这场戏还要演多久,月明荞闷闷应了声,心底有些不乐意。他想让厅白幻揉揉自己的头,也想抱着这人主动索吻。

  但如今,却是什么都做不了。从前排斥的情绪随着时间推移,已然被另一种奇怪的情愫占有。

  喜欢这人,总是避免不了想与这人亲近。

  “我走了,长风大人。”他语气透着几分可怜,厅白幻不知这人在想什么。

  最近对着自己,似乎撒了不少娇。

  月明荞拖拖拉拉的走出帐房,抬头一仰触目是满天繁星,无奈笑了笑收起自己的心思,再转过一个弯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空荡荡的帐营内,静谧的冷清。月明荞褪去外袍,草草沐浴后便上了床睡觉。

  脑子里断断续续想了些事,困意席卷的快,不过须臾,便睡了过去。

  屋内透过一股浓香,因着刺鼻,月明荞闷闷咳了好几声。紧随而来的除了困意,隐约还有更为沉重的感知袭来。

  他在梦中醒来,迷糊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这人怔然与自己相望,随后走近。

  此为军营,黑衣人出现的太过诡异。月明荞强撑着意识想说话,奈何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连着呼吸都变得尤其困难。

  黑衣人手中出现一柄短刃,毫不犹豫的扎了过来,心口的痛让得月明荞意识清醒不少,伸手握住了刀柄。

  “对不起。”黑衣人说着,刀刃向前一滑,胸口疼痛加深随即渗出鲜红的血渍。

  月明荞觉得自己快死了,而且死的莫名其妙。这种强烈的死亡气息渗透过心脏,大脑,一时害怕、恐惧、抵抗的情绪全涌现了出来。

  他不想如此死,一点也不想。月明荞挣扎着推了一把,扯动中突然拉下了黑衣人的面具。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费解、疑虑、震惊,两人视线相交的刹那,黑衣人突然松开了手中的刀,像是被发现了什么,惊慌失措的往后退。

  “阿柒……”月明荞喊他的名字,张了张唇瓣,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但阿柒却是每个字都能听见,就像曾经在郡王府,这人唤自己的名字一样。

  【阿柒。】

  “对不起……”阿柒浑身止不住的发抖,话语带着颤音,逃跑似的离开了军帐。

  浓烈的异香味弥漫鼻底,胸口的鲜血止不住的往外侵染。月明荞的思绪逐渐混乱,意识越发薄弱,挣扎着想下床,身子却不听话。

  随后重重摔倒在地。

  ——

  “荞荞。”是厅白幻在唤自己,月明荞想睁开眼睛,但奈何眼皮繁重,完全没有力气。

  混沌之中,似乎又见到了阿柒的脸。月明荞连着做了不少噩梦,仿佛再次回到缙国,回到数年前。

  缙国百姓安康,郡王府柳氏等人也都还活着,自己活过着富足小少爷的生活,时不时会与常盛阿柒出门游玩,互相间打闹玩笑。

  那般悠然快活的日子,所有人都过得很好。

  可画面一转,这一幅幅美好的画面却全都破碎而堪。这些人围绕看着自己,目光居高临下,带着怨恨,冷血又残忍。

  像一把把坚韧的刀,刺的人疼痛难忍。

  这一觉浑浑噩噩睡了两日,月明荞再醒来时看着头顶的军帐失神许久。

  也不知再想什么,总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从来到这个世界历经快六年,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又有何存在的原因?似乎都不明白,也想不明白。

  月明荞止不住闷咳了两声,床边厅白幻一直守着,听这动静霎时醒了过来。

  “荞荞。”

  月明荞回过神,看着厅白幻发愣,额间被碰了碰,这人似乎松了口气。

  “感觉怎么样?”

  “不好。”不是不太好,而是不好,这是月明荞当下心底最直白的回复。

  “我好疼。”他语气弱弱冒了句,厅白幻凑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那里疼?”

  “都疼。”月明荞困难的伸手抱住厅白幻,带动着心口的伤疼的气息不稳。

  厅白幻顾虑他,伏着身子没动。

  “厅白幻。”月明荞凑到他耳边唤他,声音因疼痛在发颤。

  厅白幻应了声,连着半个月相处,月明荞能猜到似乎并不奇怪。没有意外的,他莫名其妙就认下这个事实。

  “不要再骗我,不要瞒着我……不要突然消失,不要离开……”月明荞断断续续道,他不想厅白幻再对着自己撒谎。

  “荞荞……”

  月明荞,“我只有你了。”

59、陪护

  “好。”厅白幻心发紧,眉宇担忧哄道:“荞荞,你还受着伤,先松手。”

  这刀伤接近心脉,血虽止住了,但状况说不上好,稍有牵扯,很容易溺血。

  月明荞松了手,大概是太疼,不免蹙眉,额间跟着起了层薄汗。

  厅白幻起身,拿着沾水的白帕替他擦拭额间,“荞荞,还记得是谁伤你吗?”

  月明荞想起了那张熟悉的脸,侧过视线,一时不想回话。阿柒为何出现在此,又为何前来刺杀?无数的疑惑,他实在难以想象其中缘故。

  “荞荞。”

  “我好疼,”月明荞打断道,“厅白幻,我现在可不可以不谈这件事。”

  透过躲闪的视线,他能察觉这人的回避,没再继续追问,厅白幻收回手,“好,不谈。”

  “我渴了。”

  “等会。”

  厅白幻转身去倒了水,回过身坐在床边扶着月明荞起身,水的温度刚好,月明荞就着厅白幻喂,慢吞吞抿了两口。

  清水滋润着嗓子,感觉嗓子好了些。

  厅白幻耐心问,“还要吗?”

  月明荞摇了摇头,厅白幻放着瓷杯想扶他躺下,手臂就被攥住了。

  “我想坐会。”

  在床上躺了两日,骨头都躺软了,偏偏上半身还缠着一圈圈纱布,连动动身子都困难,无疑是种折磨。

  厅白幻应了他,让他倚在了自己怀里。

  月明荞微仰着头,凑近看这张脸,就像是易容,连着皮肤瑕疵也是长风的模样。

  “你骗我做什么?”有气无力的发问,月明荞攥住了厅白幻另外一只手。

  “我的身份太危险,会有很多麻烦。”

  月明荞闷闷不乐,觉得这说辞有些敷衍,“你不该骗我的。”

  “是,我错了。”厅白幻没犹豫,早就悔了。

  若自己能一直待在这人身边,也不会生出这样的事,看着他受伤,看着他差点死去。这个鲜活的人,如果真的离开了,自己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荞荞,再也不会了。”他反扣住他的手,放在嘴角碰了碰。

  因着刚醒,军中大夫又来了一趟,细细诊察一番后,月明荞这条命虽保住了,却因伤势过重需要长时间的静养。

  厅白幻大抵是不放心,又守了些时辰,直到军部有了动静才离开。

  这次刺杀后军帐外多了成倍守卫的士兵,而厅白幻也每日都挤着时间过来,夜晚更是成宿守着,什么都亲力亲为。

  已是深夜,月明荞醒来后就睡不着了,伤口换了太医开的新药,结痂后没再溺过血,俨然好了许多。

  侧过头,月明荞视线落在厅白幻的眼睫上,这人伏在床边睡着,俊逸出色的脸映在烛光下,大概是睡得不深,睫毛还在发颤。

  连着守了快七个日夜,疲乏可想而知。有些于心不忍的,月明荞拿了身侧的暖毯,他本是想替厅白幻盖上,没想就这么一个小动作。

  床边的人已经醒了。

  “荞荞?是冷吗?”

  月明荞摇了摇头,松开了手下的暖毯,“厅白幻,和我|睡吧。”

  这床容下两个人绰绰有余,厅白幻这几日都伏着床睡,脖子定然受不了,他可不想自己病还没好全,都搭上一个厅白幻。

  “你生着病,得好好休息。”厅白幻没回应,到底怕不小心碰着月明荞的伤。

  “我不想一个人,陪我好不好。”月明荞语气软软的,有几分撒娇。

  “不许胡闹。”

  月明荞闷闷的看了眼厅白幻,“夫君,我没有胡闹,我睡不着。”

  这还是月明荞第一次主动喊这称呼,从前都是夫人夫人的叫,如今突然反过来,就有些不适应。

  厅白幻无奈,月明荞小心勾住了他的手指,又喊了他一声。

  软的像只奶猫,月明荞撒娇很有一套。厅白幻摈除了些杂念,缩回手,替他拉好了被子。

  不容置喙,“听话。”

  月明荞小声嘀咕了句,木脑袋。这话正巧就被厅白幻听了去,他挑眉神色无奈笑,总觉得太放纵了月明荞。

  “你还受着伤,这件事不能做。”

  不就挨着睡觉吗,怎么就不能做了?月明荞撇过头,有些置气,“随你好了。”

  “荞荞。”

  “懒得理你。”

  “……”

  “荞荞如果一定要的话,我帮你。”

  帮我?月明荞没理解,下意识回了句,“怎么帮?”

  “都可以。”

  哈?月明荞凝眉,厅白幻走向舆盆洗了个手,他觉得这人是会错意了。要不然也不会做这多余的事,睡觉而已,洗什么手。

  发愣片刻,厅白幻已经走了回来,那双手不出意外的好看,指节分明,肌肤白皙,还能看见藏青色的脉络。

  “荞荞?”

  “嗯?”

  “要做吗?”

  做?

  月明荞听出了不对劲,再一回想对话,顿时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一时脸烧了起来,连着耳根红了一路,虽说这几日厅白幻替自己擦拭过很多次身子,但和这事却不能相提并论。

  自己明明开口说的是睡觉,怎么从厅白幻这就演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不……不要。”他侧过脸,拉着被子盖住头,莫名羞耻。所以厅白幻去洗手,全然是为了这事。

  被窝闷热一股药味,月明荞只觉得整个脸烫的灼人,闷了会又掀开了被子。

  清新的空气窜来,呼吸好了许多。

  “你脸怎么这么烫?”厅白幻探过手指,月明荞冷的缩了缩脖子,眼神直勾勾看着面前的人。

  “我……我……刚才,没有那个意思。”

  “?”

  “不是要做。”这都什么可耻的台词,月明荞有些炸毛,解释的越乱,脸红的越厉害。

  偏偏脑子也不听使唤,浮现起皇宫那次的事,身子还起了青涩的反应,他半带委屈的喊道:“不想理你了,厅白幻。”

  月明荞侧过头,这睡意彻底没了,脸也丢尽了。

  “荞荞?”厅白幻想碰他的脸,还没靠近就被月明荞打落过去。

  “到底怎么了?”

  月明荞正在气头,完全没搭理厅白幻的意思,任着厅白幻唤了好几声,也一句话没说。

  两人各有心事的待着,不多时天就亮了。碧罗离开后,军务上的事全由厅白幻接手,所以白日里厅白幻要忙的事不少。

  太医来开完药后,厅白幻自然而然也离开了军帐。

  乌军退军后,又是半个月,月明荞伤势已然好的差不多,南境余下的事也得到了处理。因着主境近日断了消息,原本的牵军一事也提上了日程。

  大军向主境牵军过半,如此浩浩荡荡的赶路,大约需要十日左右。

  长途跋涉,就算伤是好了,月明荞还是有些吃不消。好在赶路的第二日,厅白幻不知从何处牵来了一辆马车。

  如此,这十日就好了许多。

  十日牵军,再到主境时,状况就有些意料之中。霁将军看来并不知长风和厅白幻调了身份,小跑慢跑在人的带领下,直接一把手拉住了厅白幻的手臂。

  “国监大人,你可舍得回来了。陛下出事了,主境也出事了。”

  月明荞站着两人不远,看着霁将军一脸愁闷,满是黯色,焦躁的模样开口,“到底出了什么事?”

  “陛下失踪了。”

  长风失踪了?月明荞凝眉,霁护觉得这人神情不对,理当冲上前攥着自己发问才对,但当今状况乱成一锅粥,他也来不及细想。

  “就在数日前,影国不知为何,突然发动突袭,明明被烧了粮草,却不要命的一路攻打入境,陛下也在当晚人没了影子。”霁护匆匆解释着,这影军不要命的打法放着不谈,粮草一事实在说不过去。

  本该最多拖延七日,却不知为何如今也没撤军的意思。

  “先将领军之人全部召集到军营。”厅白幻沉着回应,看来并没有乱了阵脚。

  “是是是,是该商讨一番,我们得尽快找到陛下才行。”

  “先定行军之事。”

  霁护啊了声,自陛下失踪后,湘军原本的优势已经没了。更甚者,这事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连着数百万的将士一时都是人心惶惶。

  如今不稳定军心,寻陛下回来。还要领兵布阵,实在说不过去。

  “国监大人,你可知此事严重……”

  霁护刚酝酿着说什么,就迎来了厅白幻一个冷眼,对视间看得他直发毛,弓着腰话没接下去。

  这简直就像是自己再多说个字,就小命不保的架势。两人官职虽有高低,但行军之事,国监大人实在不该如此果断。

  “国监大人,你为文,我为武……”他还没说完,月明荞便插话道:“霁将军,还是先听他的吧。”

  这两人一唱一和,他实在看不懂。长风还能理解,月明荞这举动却实属不该。

  亏得陛下还如此宠爱于这人。

  “霁护。”

  霁护本能的应了声,在与男子对视片刻后,倏而落了败势。就像刻在骨子里的臣服,让他不得不听令去做。

  “我这就去办。”霁护行礼,临走之时又突然转过身看向了月明荞,“对了,月公子,你有一封信。”

  “?”这战场之上有人写信未免奇怪的更何况还是寄给自己。

  霁将军从暗袖中拿出了一封拆过的信封,因这信件来历不明,军中已经检查过一番,只是并未查出异常。

  月明荞接过于手,拢眉抽出了信纸,霁护开口道:“信中提及写信之人名为常盛。”

  内容,霁护记得也很清楚。

  【我来救你了,月明荞。】

  作者有话要说:

  压下字数,后两天的更新会在周四一起,感谢(>_<)

60、计谋

  熟悉的字迹,月明荞展开信目光停留许久,自影国与常盛离别,已然快三个月。他从没想过还会与常盛取得联系。

  月明荞,“这信……是谁送来的?”

  霁护摇头,“昨日醒来,这信突兀出现在了桌上,倒不知是谁送来的。”

  昨日?是算准了时机知道自己要回来还是碰巧?月明荞沉默顷刻,只好将信收了起来,顺带向着霁护道了声谢。

  霁护见此也没再多说什么退了下去。

  “荞荞。”厅白幻伸手拿走了他手里的信纸,似有话要说。

  月明荞明眸含着笑,拉住他的手腕,“先去军营吧,这件事我们等会再说。”

  常盛既如此写,想来不久就会出现。厅白幻担忧的月明荞能猜到一些,两人的矛盾是一回事,自己的去留又是另外一回事。

  而就如月明荞想的,厅白幻的确很担心这人会离开自己。

  霁护招呼着一干领将到军营,因着陛下失踪一事,军营不可控已经吵了起来。

  “国本不可一日无君,如今陛下失踪生死不明,我们又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打下去?当今寻得陛下才是重中之重!”

  “萧将军此言差矣,湘影两国已经打了近两月有余,怎可如此怠慢说弃就弃?你要待我湘国黎明百姓如何?我湘国国土又如何?”

  “军中军心动摇,这打与不打,又有多大差许?影国犯进,节节逼迫,此番湘军已然落了劣势,我看还是得以退为进,防守为重才是明道。”

  “我湘军威压一世,何来退缩之理?我看就当以攻为主,于今夜发动突围,冒死相争……”

  “如今局势不退反攻,周将军未免是在说笑?简直愚昧之辈。”

  “……”

  霁护扶额,只觉得脑门疼的厉害,这些人一旦聚集起来,吵起来就完全没停下的意思。也不知国监是安的什么心,才会提出这个要求。

  “霁将军,既然你召我们前来,想来是有了决议,是攻是守,还请霁将军明示。”

  扯来扯去,突有人开口询问,在场众人一时都看向了霁护。

  “此番是国监大人之意,与本将关乎甚微。”霁护撇清干系道,如今是攻是守他也不敢妄下决断。

  “国监大人?他虽于战场算是不凡,但到底只是一届文职,又有何权调配于我们?”

  “说得极是,武将之事怎可文将过多参与。”

  文武两道,总避免不了有些隔阂。说来有意见的不止一人,可官大压人,霁将军也无奈。

  正是议论纷纷之时,军帐被掀开走进了两个人。

  过目不忘的长相和灼艳的红耳坠,轻缓的脚步下,军帐内意外安静了下来。

  “国监大人。”

  就算再有不服,也无人胆敢扰乱礼治,纷纷向其行礼。

  厅白幻神色淡漠走上前,霁将军拉开一块竖立悬挂的长图,咳声道:“这是近半个月两国之间的军事部署。”

  “影军发动了三次突围,一次是白日,一次黑夜,我军挡下了前两次,但于第三次落败,折损将士近十万。”

  十万的兵力,数量不小。这战结束后,湘国不光损了兵,连着还被逼退了不下数千米,算是输得一败涂地。

  厅白幻看着图纸须臾,开口,“第三次的兵力影军损兵不足数万。”

  “……”帐营内的人皆是一阵心虚,说来这事奇怪,之前的两次相争影军都是节节衰败,不知为何却能在第三次以一敌十。

  “图纸显示,你们进入了影军领地?”厅白幻声音有些冷,霁护再次笼罩上了许才的错觉,畏惧,恐慌和服从。

  霁护一身冷汗,奈何挣脱不了这错觉,“前两仗旗开得胜……,湘军的确突进了影军领地。”

  “这又有何不妥?”有人附议,“影军为退,我军连胜,此为攻战不可多得的时机,理当进犯才是。”

  “可你们还是输了。”厅白幻一针见血,一时让人哑口无言,受于无形的威压下,

  “国监大人,湘军两战得胜,不攻难道还要退吗?”有人冒言开口。

  “退也比攻的好。”月明荞在旁听着突然插了句话。

  在场中人多是没见过月明荞,也不知这人是何官职,一时不免腹诽,脸色也不太好。

  月明荞却是毫不在意,脸色自信徐徐道:“前两战胜的过巧,我倒觉得是刻意为之。”

  “这三战,虽说湘国胜了两场,却也是满盘皆输。”

  霁护发言,“你这是何解?”

  “瓮中捉鳖之说可有听闻?”将湘军比作鳖说不过去,但这词语的意思理解起来并不难。

  月明荞含笑,有几分狡黠顽劣,“我称此计为,请君入瓮,瓮中捉鳖。”至于君和鳖大抵都指意明确。

  “……”众人脸色微变,原本还心中有些微词,却又因这话,态度一时天翻地覆。

  这人的说辞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让人下意识的信服。请君入瓮,无疑就是湘军中了影军前两战的诱饵,过于盲目自信。

  而瓮中捉鳖,指意湘军,的确也是事实。不然也不会因此折了十万大军。

  “我说的对吗?”月明荞微仰头,厅白幻只好揉了揉他的墨发,点头。

  “那湘国还有必要继续打吗?”霁将军发问,又见两人动作亲昵,一时有些错顿。

  月明荞侧过头向后退了半步,厅白幻收回手,“既然影军请我们入瓮,我们自然也可以。”

  这方法出其不意,但又同时暗含危险,霁护担忧道:“此法影军已经用过一次,若我们再用,难免不会被看出端倪。”

  厅白幻,“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月明荞解释道:“如今陛下失踪,湘军本是混乱,他们肯定会更加坚信,我们若假意要退他们就一定会攻。”

  “这于我们是件好事。”

  霁护颔首赞同,“月公子说的有理,此事成大于败,值得一试,不知各位还有什么看法?”

  霁将军一同意,又有国监大人坐镇,众人自然没什么意见,都是赞成之声。

  “国监大人,还有一事。”萧将军跨步向前抱拳行礼,忧心道::“陛下至今下落不明,此事不可不解。”

  霁护附声,“国不可一日无君,这也是我的意思。”

  厅白幻,“此事我会亲自处理,诸位不必担忧。”

  霁护还想再问,但厅白幻没有给他机会,岔开了话题商讨起了用军布阵之事。厅白幻的思路清晰明确,防守思虑周到,这次原本乱成一锅的集会,末了已然换了个模样。

  就像书中描述的一样,厅白幻是位优秀的领导者,天生的领袖,足够让人臣服。

  天色渐晚,霁护为两人安排好军帐后便离开了。月明荞有些乏,撑了个腰往外走,“我好饿,我们吃点东西吧。”

  厅白幻嗯了声,跟在他身后。两人帐营安排的近,所以串门很容易。

  月明荞觉得一个人闷,便主动去了厅白幻的帐里赖着。边境不比皇宫,士兵送来的吃食都是干粮,月明荞只得慢慢吃,时不时会皱皱眉头。

  他对吃食向来不挑,喜欢和讨厌的都能咽的下口。只是遇到不喜欢的,便慢了些,皱眉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

  厅白幻说,“不喜欢?”

  月明荞没否认,吃了会又停了下来,“你和长风换了身份,他如今处境你到底知道多少?”

  厅白幻摇头,溢于言表。什么都不知,又如何查?月明荞白了他一眼,“总得找到他才行。”

  “碧罗消失了。”厅白幻提到。

  今日的确没见到碧罗,这两人消失的凑巧,月明荞想道:“长风不会被抓了吧?”

  这大边境,一个活人怎么可能消失。既不在湘国边境,想来是在影国军营。

  这事有些麻烦,长风到底不是厅白幻,恐怕很快就被会揭露身份。况且羊入虎口,保命也是一大麻烦。

  “他擅用毒,你不必担心他。”

  月明荞抬眸,厅白幻与他对视,“他顶着我的容貌,影国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就死。”

  如今湘影两国打不可开交,厅白幻这身份利用价值不小。

  月明荞扶着额,头有些疼,“他处境危险,我们还是得尽快。”

  “嗯。”

  吃食了会,没再有什么胃口,月明荞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残屑道:“我先回营了。”

  他跨步还未走两步,手腕突兀就被厅白幻抓住,身子僵了僵。

  “我们还有一事要谈。”

  “?”

  他从暗袖拿出了那封常盛寄来的信,目光直白看了过来。

  “……”

  月明荞只好接过,沉默了会,“这怎么谈?”

  “荞荞,留在我身边。”

  厅白幻到底还是在担心,担心这个人会因为这封信改变主意,从自己身边溜走。就像在皇宫,这人本就逃过两次。

  “好。”

  厅白幻一时没动,月明荞只好走过去主动抱了抱他,像哄人,“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的,厅白幻。”

  他本打算多抱会,没想厅白幻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把自己横抱了起来。月明荞下意识攀上他的肩,眼神发愣看着他。

  “又……又怎么了?”

  “荞荞,我想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加更

61、意外

  “厅……厅白幻……”月明荞一时语塞,脸不受控红了起来,“这是军营。”

  “我知道。”

  话刚说完,这人就苟着腰把自己放在了床上,欺身压过来,唇瓣相贴,月明荞呼吸乱了。

  厅白幻却是慢条斯理,有条不紊的绕到了耳垂。

  “别碰……”月明荞阻止他,耳廓传来这人灼热的呼吸声。

  “别用这张脸……”月明荞推开他,这都是个什么事?顶着长风的样子,他实在接受不了。

  “好。”

  厅白幻应允着揭下面具,手环着他的腰。

  一张上天眷顾的容颜,带着某种不明情愫靠近,月明荞目光紧紧盯着这张熟悉的脸。

  “荞荞”厅白幻在耳边喊着他的名字,磁性低沉的声线混着紊乱的呼吸,“张开。”

  “?”

  月明荞愣神片刻,厅白幻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

  月明荞再醒来是第二日临近午时的事,折腾了一夜,整个身体疼的难受,只觉得又累又乏,完全没力气下床。

  他掀开被子想起身,触目就是数不清的咬痕,手指寻着脖颈处摸了摸,刺痛的让他皱眉,想来也好不到哪去。

  疯狗!月明荞心中腹诽,啰嗦着拉过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厅白幻昨夜发疯,就完全没顾虑过自己该怎么见人,如今这脖子上的吻痕,任谁看都会察觉到些问题。

  正愁闷的不知该怎么办,帐营外就传来阵脚步声,他下意识紧了紧被子,将自己包成粽子。

  与其对视。

  厅白幻掀帘而入见到的便是,月明荞将自己藏了个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眼睛打量而来。

  “荞荞。”

  月明荞闷在被窝里,声音有些发哑,“别叫我。”

  厅白幻走了过去,伸出修长明晰的手指挣来被子,让月明荞露出个头。

  “会闷坏的。”

  月明荞白了他一眼,若说闷坏,昨夜喘不过气就该放过自己,今日假惺惺的做什么?

  “我不想理你。”

  “可我想和你说话。”厅白幻捏了捏他的脸,一脸深情加痴情的模样,让月明荞把发脾气的话堵了回去。

  有些委屈的指了指脖颈凌乱的红痕,嗔眸注视道:“这里都遮不住,你怎么还咬?”

  “是有些深,下次我轻些。”厅白幻指腹揉了揉。

  月明荞打落了他的手,如今根本不是轻重的问题,而是能不能见人的问题,这军营四处有人,出了帐营走一路就是几百号人。

  自己总不能一直待在床上,还是住在厅白幻的帐营。

  特别的,如今厅白幻还顶用着长风的身份,这关系不明不白的,任谁都说不过去。

  “离我远点。”月明荞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抓过自己已经不成样的衣袍,又腹诽了几句混蛋。

  “荞荞,先穿我的。”

  “……”月明荞很想抗议,但当下若拒绝,自己的处境无疑会更乱。

  气哼哼的扯过厅白幻拿来的衣物穿上,月明荞艰难下了床,又寻着脖颈处缠上了几圈白色锦布。

  虽说是怪异了些,但也总比乱传的好。

  月明荞回头,厅白幻坐在床边视线不躲不闪的看过来,也瞧不出具体神情。

  “我要回去了。”他气鼓鼓的作势向外走,没想刚走两步又被拉了回去。

  “荞荞,陪我会。”

  陪了一夜,还要怎么陪?月明荞想抗议,厅白幻双手箍住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了他的肚子上。

  近日军中要事颇多,想来这人累的够呛。

  “……”月明荞神色软了些,伸手鬼使神差的揉了揉厅白幻的发顶,也不知这人喜不喜欢,总之没有拒绝。

  不过揉了会,他才惊起发现一件事来。厅白幻和长风对调身份,不止是脸,还有便是这一头亮眼的白色短发。

  每根发丝,都是真实存在的,就是放在自己的时代也算得了称奇。

  月明荞忍不住好奇问,“你这头白发是怎么做到的?”

  厅白幻拉着他坐自己在腿上,月明荞不自在动了动,倒也没躲。

  “用毒。”

  月明荞凝眉,用毒?这都是什么破方法,在人身上用毒?怎么都百害而无一利。

  “这毒没什么害处,所以别想太多。”厅白幻先一步解释,指腹慢慢碾平了他的眉梢,又滑到了他的耳边。

  突兀的动作,月明荞下意识一僵,直接站了起来。再和这人待下去不知又得出什么事,“我们当下身份有别,还是不陪你了。”

  厅白幻拢眉,似乎不接受这个解释,月明荞却是不给他机会,转身迈步出了帐。

  帐外士兵迅游的脚步声落入耳,月明荞下意识又勾了勾脖颈的锦布,湘影两军开战在即,若总让厅白幻守着自己就实在说不过去。

  情爱之事,在这节骨眼必然需要节制。

  没隔多久,湘军发动了第一次突袭,连着两日,月明荞都主动和厅白幻保持了“上下级”关系。军营中,霁将军就第一次的突袭和退兵做了一番总结,内容月明荞听了个七七八八。

  湘军此番突袭,行军布阵乱成一团,影军并未作疑,如今已是中了计,带军近十万压境在即。

  “我看不如就选今晚发动第二次突袭。”霁护兴奋道,颇有些打了胜仗的架势。

  离着不过两日再次发动突袭,若是以同样的招数,总避免不了让人怀疑。

  月明荞觉得一次足够,湘军于今日夜里悄然撤军倒更有说服力。

  “我看不如撤吧。”他提议。

  霁护脸色讶异,但并没立即否定,这两日相处之中,他也算领教了些月明荞的过人之处。与自己谈论兵法,说的一套一套的。

  什么孙子兵法、尉缭子、司马法、军甲布阵,不光不带重样,还解释的头头是道。

  月明荞开口笑道:“这几日影军盯得紧,若撤兵,反而会让他们更加相信,乘胜追击。何必再来一次不必要的伤亡,陪着他们演戏?”

  “此话有理。”

  经此一解释,在此站着的人大多都反应了过来。

  “这主意不错,我觉得可以。若再来一次,恐怕影军就该起疑了。”

  “我们兵力自然是折损的越少越好,既然他们已经觉得我们乱了,倒是可以随了他们的意。”

  霁护点头,“月公子此法甚好,我这就去准备。”

  “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霁将军补充道:“若我们今夜撤军,影国又该如何得知?”

  厅白幻插话道:“他们离此不远,动静闹大就知。”

  撤军并非小事,况且湘军本就有一败,如今一举一动皆在影军注视之下,想知道并不难。

  霁将军颔首,随手招呼了两人离开,没再有异议。

  连夜撤军之事一经定下,当夜湘军便按计划,一路向南而退。

  军营离前境近百里,月明荞裹着一件披肩于寒风中向北而望,地面细微的起伏和喧嚣的声响,此战想来已然开打。

  厅白幻带军征战,也不知状况如何。

  鼻底生了错觉,月明荞隐约能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不适的挥了挥眼前的空气,他转身进了帐内。

  消息传来得等到明日,闲来无事又不愿多想,就只好睡了一觉。

  只是心事重,脑子里乱,他这一夜也没能睡得好觉。第二天一早下床,眼下就浮了青。

  左右等了两个时辰,直到巳时,才有人传来了消息。

  不出所料的,此战湘军得胜。月明荞下意识松了口气,随即出了帐营。

  离此走了片刻,便听到了霁护的声音,大约是高兴,这声势颇为豪迈。

  “你们影军都不动脑子的吗?昨夜玩命的追,简直就和发疯似的。”

  “不过说来也好,如此影军折损近二十万大军,于我们湘国可是百利而无一害。”

  看热闹围观的人不少,月明荞只好向人群里挤,但刚有动作,就听见一熟悉的声音带着嘲讽,揶揄,“若非使诈,你们这群人又怎么可能会赢。”

  月明荞向后退了一步,而后重新挤进了人群,眼前厅白幻与霁护等人坐于高马之上,身着黄金甲,而霁护马匹后,一根长绳绑着好几个人。

  其中站在最前,刚才说话的男子便是常盛。

  为何会在影军之中?

  月明荞迈步而去,霁护正说着笑,就见月明荞闯了进来,伸手去解这阶下囚的手绳。

  “月公子?”

  月明荞充耳不闻,内心早就乱成一团,白皙的手指禁不住发颤。

  常盛会写那样的信,又送到军营,自己本就该想到的。因为恨着厅白幻,这人以某种方式加入了影军也不奇怪。

  “明荞……”常盛开口叫这个日思夜想的名字,声音发抖,眼底满是无奈之色。他本想救这个人的,却没想会闹成了如今这般,还以这种方式见面。

  “对不起,我食言了。”

  “……”月明荞沉默着,觉得荒诞可笑。明明是自己自私的骗了常盛,如今却是这人在向着自己道歉。

  他有一度,当真是厌恶自己到了极点。

  “我带你离开。”月明荞说着解开了绳索抓住他的手腕。

  只是刚有两步,就见厅白幻不知何时下了马,长身而立拦在了眼前。

  “松手。”厅白幻的声音有些冷,目光不容抗拒。

62、常盛

  月明荞没松,厅白幻便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时两人对立站着,气氛颇僵。

  “把他带下去。”厅白幻吩咐道,人群中挤进两名士兵,强硬分开了两人。

  月明荞想做什么,厅白幻已经拉着他往前走了,两人力气相差甚大,他只得踉踉跄跄跟了上去。

  “这是发生了什么?”

  “那男子怎么突然去解开俘虏的手绳?”

  “我看刚才气氛就不对,说不定旧相识呢。”

  “啧啧啧,也怪不得国监大人生气。”

  霁护作势咳嗽一声,打住众人的议论,“此战湘军得胜,各位功不可没,本将已要人备了好酒好肉,今夜大家都放松些。”

  连着两个月战事,众人情绪都处于紧绷的状态,霁护这话说出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一时话题扭转,人群讨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吃食庆贺之事。

  而离此不远,厅白幻拉着人拐入了一僻静之处,手就被挣开了。

  厅白幻知晓这人生气,但却不得不阻止,“你太胡闹了。”

  于湘军阵营和敌国之人扯上关系,在这么多眼睛注视下无疑是在寻死。

  “不要伤他。”月明荞手握成拳,“你知道的,他本不是影国人。”

  常盛不该受伤,也不该成为俘虏,还是因为想救自己。

  “他参与了这场战争,也加入了影国的军队,更甚对湘国发动了袭击,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月明荞抬眸,眼尾隐约透着红,常盛如今的命运完全脱离不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一个谎言的诞生往往会伴随更为可怕的后果。

  若从一开始,就将事情挑明,常盛或许还会靠着对自己的仇恨过得很好。绝非如今不要命的,发疯的进入到影国的军营,妄图想救自己。

  “厅白幻……”月明荞声音在发抖,手指攥上他的衣袖,“求你了……,就这一次,不要伤他。”

  “荞荞”厅白幻指腹碾压过月明荞的眼尾,被一个人左右情绪对他来说是很少会发生的事,可如今却避不开。

  “求你了,厅白幻。”

  厅白幻无奈应声,“我保他,所以别哭。”

  月明荞揉了揉眼睛,却不知自己是何时哭了。恐怕是一时心急,也没注意。

  “我会好好找他谈谈。”他稳定下情绪,厅白幻揉了揉他的头,语气不冷不淡,“你太过关心他了。”

  厅白幻免不了吃醋,这人对着自己也极少会急的哭出来。

  “常盛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厅白幻凑了过去,把人抱在怀里,语气叹息,“可你还有我。”

  这话隐约透着些不明的情绪,熟悉的冷香味萦绕而来,月明荞把头埋在他胸腔,语气嗡嗡的,“你也很重要。”

  厅白幻嘴角微扬,月明荞随口的一句话,就已经哄得他心静不少。

  ——

  边境,影国军营。

  “回……回禀夜澜大人,昨夜缙国那投靠之人带军突围,于今日一早战败,死伤共计数二十万将士。末将带人前去寻觅,至今也未找到那人尸身,想来恐怕是被俘了。”

  “此战于影国无利,还请夜澜大人明示旨意。”

  柳琛颔首跪拜,头埋到了地上,背后因畏惧而起了一层冷汗。

  寂静的营帐内,只有茶壶倒水发出的流水声,这位安坐的大人并未开口,反而放任了自己跪着独自饮茶。

  沉默良久,就在柳琛腿麻之时,夜澜放下了手中玩弄的茶盏。

  轻声道:“陛下觉得呢?”

  “?”

  军帐里隔着一块屏风,再往里便是休息睡的木床,可柳琛却不敢往里望,甚至头伏的更低。

  撞坏了陛下的秘密,怎么想都是要掉脑袋的事。

  “朕……朕觉得,不该退。” 屏风内才传来有些刻意镇静的声音。

  秦焕手抓着被褥,虽自己与夜澜的关系,朝廷中盛传的不少。

  却没想夜澜会突然在此挑明,完全没有顾虑自己作为一位帝王该有的自尊。

  “陛下说不可退,柳将军又觉得如何?”夜澜声音冷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也没明确表达自己的看法。

  柳琛惶恐,左右不是,又不得不答,此时额前碎发已经湿透,手也禁不住发颤,“夜……夜澜大人,末将……只是一介武夫,何又有权决议此等要事,还请大人点晰……”

  “一介武夫?”夜澜突然一挥袖,将茶盏扫落在地,拍桌站了起来,“你还知道自己是一介武夫!还知晓要来询问我的意思?那为何昨日会允许那厮贸然突进,带军二十万前去送死!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没脑子的猪,被人耍了在我这摇尾乞怜装什么劲!”

  夜澜发起怒来,一张脸狰狞可怕,声音爆呵,柳琛吓得一个哆嗦,连连磕起头来,直磕的地板见了血迹,也不敢妄自停下。

  “大……大人,是末将立功心切,都是末将的错,还请大人饶末将一命……”

  “蠢货!”夜澜一脸脚踹了上去,柳琛倒地,脸色已经吓得惨白。

  “若非当今军营你还有些用处,我定要砍了你这蠢货的头!”

  柳琛挣扎着跪倒在地,“末将定竭尽全力,听命……于夜澜大人。”

  听命?夜澜低身钳住他的下颚,手指用力发狠,就差要捏断他的喉咙。

  “滚下去!”

  一介蠢顿如猪的货色,夜澜只觉得扎眼,多看一眼都是恶心。

  作为系统病毒体,他最见不得的便是如此擅作主张的蠢货,没有脑子的人类体,简直活着都是多余,浪费空气。

  柳琛连滚带爬,半秒也没多待。

  夜澜起身,暼了眼屏风之后,转而走了过去。

  秦焕已然吓得不轻,脸色泛白,唇瓣被咬出了血渍,面露恐慌的退到了床的最里面。他手中还紧紧抓着被褥,俨然一副戒备的状态。

  “你躲什么?”夜澜声音算不上好,眼底极其冷淡。

  夜澜曾经也是温柔的,至少在数年之前,明明是一个很好的人,和着自己一起长大。

  秦焕很少见他发脾气,今日不免被吓到缩成了一团。红着眼圈呆呆看着,张了张口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夜澜坐下在床边,眉色平静下来,伸手抓住他的脚环把人拉了过来,“陛下,是吓着了?”

  秦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想不明白眼底生了雾气。

  “别怕。”夜澜将人抱在了怀里,似乎是顾虑什么,还拍了拍他的背安抚。

  “是微臣错了。”

  秦焕在发抖,但随着时间推移,又被这怀抱安抚的渐渐安静下来。

  至少夜澜对自己还是好的,他只能如此告诫自己。却没想,此时抱着他的夜澜神色已经冷的不能再冷,注意力都在系统屏幕的好感值跳动线上。

  自从和这人绑定了时间,两人命运就息息相关。当下国乱,四面受敌,这位陛下关乎自己的性命,他不得不在意。

  虚情假意也好,玩弄人心也罢,只要能达到目的,用些手段未免不可。

  到底只是书中世界,只要能杀了主角,一切都会有所转机。

  ——

  湘军这场得胜,不光鼓舞了士气,还间接压了影军一头,逼迫着影国大军退北。霁护一高兴,便拉来了一车备运而来的酒。

  军营处生着火把,领军围成一团,四处弥漫酒气,一番热闹情景。

  而离此不远,由专人看管的关押营,却是异常安静。

  门口士兵在厅白幻的旨意下退去,月明荞弯腰进帐,随后见到了异常虚弱的常盛。

  白日没注意,当下走近细看,才知这人肩膀受了伤,侵出了一大片血渍。

  月明荞抓过脖颈处的锦布,小心替这人缠住了伤口。常盛痛吸了口气,双目浑浊,似乎是被疼醒了过来。

  有些意外的,常盛眼睛微亮,怔然看着面前的人。若非肩上痛意明显,他甚至快怀疑自己是做了梦。

  “月明荞。”

  “你的伤很严重。”月明荞搀扶起他,四处一扫寻了个软垫,常盛拢了拢眉,轻声道:“你如今和我扯上关系,被发现怎么办。”

  月明荞没应,扶着人脚步踉跄来到坐下。常盛的身子重,他不免有些吃力。

  “扶着他做什么?”

  厅白幻不知为何走了进来,目光缓缓落在了月明荞肩上揽过的手。

  “他受伤了。”

  厅白幻冽声道:“我只答应过保他,可没让你照顾他。”

  “……”月明荞皱了皱眉放下人,厅白幻伸手把他拉了回来。

  “月明荞,我没事。”常盛看了眼面前男子,战场之上便是这人抓的自己。

  厅白幻道:“既然无事,就该离他远些。”

  常盛困难的掀开起眼皮,对视上面前男子。从两人一开始碰面,他就感受到这人了似有似无的敌意。

  不喜欢以及厌恶。

  特别是当下,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常盛嘴角牵扯笑了笑,“这倒用不着你来操心。”

  月明荞嗅到一股“火药味”,拉住厅白幻手打断道:“至少……至少请一个郎中。”

  常盛道:“我的伤死不了,明荞你不用求这人。”

  “常盛……”

  厅白幻箍住月明荞的腰,“我也不会答应。”

  月明荞伸手去掰厅白幻的指节,这人却是没松手的意思,常盛敛眸突然插话道:“你还想知道那位陛下的行踪吗?”

  月明荞动作一僵,常盛倏而撑着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

  “先放了他,我就告诉你。”

63、蛊蛛

  厅白幻,“你在威胁我?”

  常盛,“是又如何。”

  “可我并不需要你的情报。”

  军营抓捕的俘虏不少,严刑逼供,想问出一个人的下落不难。

  两人对视,月明荞无力颓废道:“让我和他单独谈谈。”

  他不想再瞒下去,也不想再继续欺骗。

  “别再逼我了。”

  厅白幻顾虑的松开了手,不想把人逼得太紧,只好道:“我在外面等你。”

  烛火摇曳,帐营只留下了两道身影,月明荞扶着常盛坐下,而后自己也坐在了他的面前。

  这份安然相处并不多得,细想起来,上一次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没有误会,也没有谎言,彼此是最好的朋友。只是几年时间,很多东西都变了,自己和常盛也再不是少年,回不到过去。

  “没有人胁迫我,常盛。从一开始就没人胁迫过我。”

  自责,痛苦、愧疚、他的脊背忍不住颤抖,“我完全不值得你这样做。”

  常盛脸色错愕,顿了顿不明他的话,只有一双眼睛直直看着面前的人。

  墨色长发映射在烛火下,月明荞微侧着头,卷翘的睫毛在发抖,薄唇微抿,不知在害怕什么。

  “你还记得白澜吗?”月明荞看向常盛,“我的夫人白澜。”

  常盛自然记得,他点了点头,脑海里依稀浮现出一位身着红裙,长相妖治的女子。可那女子早就在五年前死了,又为何要对自己提及。

  月明荞抱着膝盖,仿佛能找到些安全感,“他还活着。”

  “白澜和厅白幻是同一个人。”

  常盛敛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月明荞的话荒唐可笑,话里有话,常盛不解,一时思绪乱成一团。

  白澜怎么会是厅白幻?女子和男子又怎么能混为一谈?可他却诡异的发现,记忆里两人的模样竟有些神似。

  “不明白吗?那个几年前和我成婚的人是厅白幻。所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所谓的强迫和威胁,在明华堂时我留在他身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所看到的都是假的。”

  “你胡说!”常盛拳头紧握,脑海闪过无数错乱的回忆。为何厅白幻独独对月明荞感兴趣?为何郡王府能在缙国战乱中幸免于难?为何月明荞会留在厅白幻身边?

  所以这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这又怎么可能。

  “没有胡说,都是真的。”月明荞垂下眼,“我不想你恨我,所以撒了谎。我本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但你却为了救我而闯入了影国军营,我没办法无动于衷……”

  因为我不值得。

  月明荞道:“我不想看着你出事……所以,不用再救我,离开这吧……好好活着。”

  就算是恨,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常盛的眼眶染红,攥住他的手腕抑制不住发抖,“你在骗我,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月明荞,把刚才的话都收回去!”

  他原以为最了解的人,从一开始相识相知相处的人,托付满心的人,如今却突然变得陌生。若所有的一切,月明荞都是知情者。

  那国公府灭门,他又是否牵扯在内?

  “我没办法收回……都是真的,常盛。”月明荞挣开他的手站起身,“我会让他放了你,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月明荞!!!”

  没有顾及顾及身间的伤,常盛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告诉我你在撒谎。”

  “我们相处数年,你又怎么可能会骗我?”

  我们曾一同游街,雪猎、喝茶谈会、明明做过那么多的事,怎么可能会欺骗自己?

  “对不起……”

  常盛望着他,妄图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一些东西。这人的目光纯粹,根本藏不住心思,几乎一眼,很多事就确定了。

  “为什么一定是他?”常盛松了手,口中喃喃。记忆中|国公府灭门,满院鲜血,而自己的父亲人头落地,就滚落在自己的脚边。

  如今,连自己最后在意的人也被夺走了。他倏而放声笑了起来,笑声裹挟着夜里帐外的寒风,冷漠刺骨。

  “我会杀了他的……”他眸色狠戾,像换了个人,看着面前的人已然没了温色。

  他没办法放下恨意,也没办法让自己释怀。

  “你走吧。”常盛回过头不再看他,如今自己和月明荞已经再无任何可能,又何必继续自欺欺人。

  月明荞爱着厅白幻,而自己却身负仇恨要杀了那人。他们注定是两路人。

  眼底闪过这人落寞的背影,常盛呆滞看着月明荞离开,耳边风声瑟瑟,烛火摇曳不停,屋内又静了下来。

  苦闷的笑了笑,常盛垂眸片刻,从怀中摸索出了一方木盒。这本是留在身边饲养玩乐的物件,没想有一日会派上用场。

  木盒打开,入目便是一只透蓝蜘蛛,此又名——绝情蛊蛛,传闻被咬一口就能断情绝爱。有些可笑的,他从没想过,这蛊蛛会有用在自己身上的一天。

  月明荞,如果只有断绝对你的爱意,才能让一切重回正轨,那么我愿意。

  ——

  月明荞回帐浑浑噩噩睡了一觉,时间很短,但梦见的人和事却很多。再次醒来时,帐外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雨点落在帐顶,让他突生一种时光踌躇的错觉。

  “醒了?”耳边暖烘烘的,厅白幻声音很淡,搂着的手顺应着扯了扯被子,

  这人不知是何时来的,又是何时躺下的,月明荞闷闷嗯了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此时天还未亮,帐外也是宁静,正是该睡的深的时候。

  只是他本就没睡意,这一觉醒了就更睡不着了。

  厅白幻起身替他拉过被子,盯着那双发红的眼睛看,指腹缓慢抚过。

  “还在乱想?”

  月明荞揉了揉额,思绪乱成了一团,只道:“……天亮放他走吧。”

  “好。”

  月明荞看着面前的人,下意识咬着下唇,倘若时光能回到几年前,他有一刻觉得自己不该认识这个人。

  可若不认识,结局又会好到哪里去?缙国灭国,国公府和郡王府满门屠灭?或许自己也早就死了。

  似乎从一开始书中就没有过完美的答案,他没办法去避免一些事件发生,也没办法左右,只能如此生活在当下。

  “荞荞”

  厅白幻把人抱在怀里,顺着他的墨发,他知道这人在害怕、挣扎、犹豫,“别再想了。”

  月明荞眼色黯了黯,全身只觉得累。

  “荞荞。”

  月明荞颓废道:“常盛会恨死我的,为什么会这样?厅白幻,我根本不想这样。”

  他身子禁不住发抖,厅白幻只好把人抱得更紧,月明荞颤声道:“我总能把所有事情都搞砸,把所有关心我的人都推开……”

  无论是郡王府的家人,还是阿柒,亦或是常盛,他们都离开了。

  “还有我。”

  月明荞发愣,厅白幻已经钳着他的下颚温柔碰了碰,动作缓慢带着安抚。

  他移开双唇,直视着月明荞的眼睛,“你还有我,无论你如何推,我都会在你身边。”

  “荞荞,都会好起来的。”

  这样的眼神温柔专注,就像是承诺。月明荞倏而安静了下来,厅白幻握住他的手,替他拢了拢衣襟。

  “再睡会?”

  月明荞摇头,他不想再做那些梦。

  “可我好困啊,荞荞。”厅白幻凑到他耳边,语气轻柔,“陪我吧。”

  月明荞犹豫了会,厅白幻已经扶他躺下,又替他拉了拉被子。

  “睡会,我搂着你。”厅白幻侧躺,拉过人圈在怀里,月明荞蜷缩着,又被拍了拍背。

  鼻尖是熟悉的冷香味,四周都暖烘烘的,月明荞仰头,发现厅白幻还看着他,根本没睡。

  “不是要睡吗?”月明荞问。

  厅白幻伸手抚过他的脸颊,“可我睡不着。”

  “?”月明荞有些无奈,两人对视,月明荞道:“你才回来,该好好休息。”

  战场之上有多累可想而知,厅白幻已经强撑一天了,月明荞没办法不在意。

  “荞荞”

  “嗯?”

  厅白幻道:“闭上眼睛。”

  “?”月明荞犹豫了会,便乖乖听了话,厅白幻轻抚着自己的背,似乎在哄睡。

  “陪我睡会,荞荞。”

  原来是这个意思,到底厅白幻还是在哄自己睡觉。月明荞想睁眼,但又顾虑厅白幻,他想让这个人好好休息会,便只好应了在他怀里小睡。

  他本觉得自己不会困,却没想还是睡了过去。这一次,没有噩梦,也没有支离破碎的画面,他只觉得全身松倦,许久未睡过如此沉的觉了。

  ——

  常盛在天亮后被人押送离开,而湘影两军经此一战,并未停歇休顿。

  当日入夜,影军发动了第二次突袭。近百万将士压境而入,战事越打越乱,军营也不得安生,厅白幻只得出征。

  月明荞独自在军营待了三日,每日入夜便等着厅白幻传回来的消息。

  湘影两国间的斗争打了快三场,影国虽攻势猛烈,却还是避免不了衰弱。

  之前湘国一场小胜,两国兵力已然相差无几,如今有厅白幻坐镇,许多军事上的空缺被填补,俨然湘军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折好手中的信纸,月明荞听闻帐外响起一道脚步声,隐约是有人来了。

  这个时候能来的多是来看守的人,只是今夜不知为何只来了一人。

  帐帘掀开了一半,男子长身而立,脚步顿在了原地。

  “是有什么事吗?”寻常看守的人可不会贸然闯进来,月明荞不由得困惑。

  “明荞。”

  熟悉的声音,让他整个人呆滞下来。常盛本该离开了才对,怎么会又出现?

  常盛掀帘走了进来,一身玄色,俊俏的脸含着一抹很浅的笑,就如换了个人。

  “你……你怎么回来了?”

  常盛道:“很意外?”

  的确很意外,月明荞担忧道:“这里太危险了。”常盛的脸许多士兵都见过,若是被抓,后果不堪设想。

  月明荞左右看了看,想拉着人离开。

  常盛却是自顾自的说着,纹丝不动,“和我去见一个人。”

  “见谁?”

  “睡醒就知道了。”

  睡醒?

  月明荞鼻底就嗅到一股奇异的浓香,也不知这香味是何时出现的,连着整个人脚下发软,没有力气。

  “常……常盛?”喉咙发哑,此时连吐字都困难。

  常盛笑道:“我在帮你啊,月明荞,你应该很想见他才对。”

  月明荞意识模糊,眼帘繁重,不多时便晕了过去。

64、再见

  “唔……”沉重的疼痛感萦绕,他半睁开眼,入目是道模糊的人影。

  “月明荞?”

  月明荞定神细看,这是一张和厅白幻相差无几的脸。他撑地爬了起来,这人就过来扶住了他的肩。

  “还好吧?”

  说不上好坏,只是头重的要死,“长风?”

  长风笑了笑,“看来陛下已经对你说了。”

  “这是哪儿?”

  “影国关押囚犯的地方。”

  是被常盛绑来的?大脑短暂的空白,月明荞回忆起常盛说的话,所以要见的人是如今顶着厅白幻皮囊的长风?

  到底是为什么?

  视线滑向长风,这人处境比想的要好,至少目光所及之处,并没察觉任何用刑的伤势。

  月明荞揉着头道:“现在该怎么做?”

  长风仰头,“好好待着。”

  “?”月明荞不解,长风便解释道:“这关押之地四处是毒,我们逃不掉。”

  毒?月明荞看了一圈,的确能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身上没有绑绳,想来也是这个原因。

  浑身根本没力气,能强撑着保持意识已经算不错了,更别说逃了。

  可说起用毒,长风不该差才对,毕竟厅白幻还曾提及过长风擅毒一事,如今被毒所困又是什么道理?

  “这毒很难吗?”

  长风食指刮过鼻梁,嘲讽着,“说来有些巧,这都是从我身上搜罗出来的毒。”

  “没有配药的话,我也解不开。”

  “……”

  月明荞叹了口气,有些认命。这都什么破事,当真没一天安宁的。

  “不过我们也快离开了。”长风突然提到,“你昏睡了两日,影国如今大势已去,不久后或许会有一场谈判。”

  谈判?“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长风觉得这人是睡糊涂了,这么简明的事竟还需要解释,“我如今乃是湘国天子,这身份怎么说也还是有些用处。”

  “可你到底是假的。”

  “……”长风想反驳,奈何这人说的事实,他硬是一个字没憋出来。

  帐内浓香四溢,两人状况都好不到哪去,只能强撑着意识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谈了会天南地北,又谈了些政事,时间倒是过得极快。

  头疼了会,帐外闯入了巡逻的士兵,领头的人好巧不巧正是碧罗。依然一副冷淡的面容,眼神不起涟漪,拒人千里之外。

  “带他们走。”

  月明荞问,“你要带我们去哪?”

  碧罗冷冷看了眼,“交由夜澜大人。”

  这怎么听都不是好事,但没反抗的余力,两人被捆了绳子押送着出了帐营。

  在外走了一圈,又被带上了马匹。月明荞整个人趴在了马背上,天旋地转的,胃里空荡荡的犯恶心。

  “别吐了。”碧罗突然道,月明荞无力望了一眼,又悻悻然收回神。

  这女子太冷,当真不适合对话。

  只是一抬头,对面马匹上的长风却非如此,月明荞隐约还见他对着碧罗笑了笑。

  当真有几分怪异。

  马匹驾马而走,这一路并不好受,月明荞强硬忍了会,到底还是吐了。

  “……”他有些怀疑,碧罗会杀了自己,因为他正巧就吐在了碧罗的裙摆之上。

  一路愁闷,马匹什么时候停下的,已然不清楚。月明荞只记得碧罗那双眼睛深深看了自己一眼,便把自己推上了前。

  这是影国的边界,随意了望还能看见影国的军旗。而离着不远,湘国的将士成百万之壮举,围绕在影国边境前千米外。

  “许久不见。”

  耳边熟悉的声音。

  夜澜跳下了马匹,一身黑铁甲,配合着一张异域邪魅的脸庞,墨绿的眼瞳直勾勾含着笑。

  月明荞冷道:“没什么好见的。”

  夜澜笑着,“好说我们也来自同一个地方,你倒对我不用如此厌恶。”

  月明荞道:“我对你岂止厌恶,我恨不得你死。”

  夜澜灭了郡王府,杀了那些和他曾经生活在一起,关爱着他的人。如今却依然毫无悔意的活着,见着他的笑,月明荞只想动手杀了面前的人。

  “你想杀我?为什么呢?因为月府的那几个贱人、还是阿柒对你的行刺?亦或者……我绑了你身后的这个冒牌货?”

  长风咳了声,也不知自己是何时暴露的,当即处境变得有些尴尬。

  夜澜无趣道:“不过还有一件事你得知道。”

  “你的朋友常盛,现在可不太好。”

  “?”月明荞拢眉。

  “他想用你换厅白幻死,可你也该知道,这个家伙是假的,况且……我不喜欢受别人威胁。”

  月明荞:“他人呢?”

  夜澜随手指了个方向,不远处透过成片的黑甲军看去,常盛目光黯然坐落在地,手臂满是血迹,脸色虚弱的如同一个死人。

  常盛失去了一只手,缠绕的白布侵湿血迹,已然没力气,甚至那双眼睛,也失去了光。

  “夜澜!!!你这个疯子!”月明荞迈步往前冲,手脚被绑着,他便用身体去撞。

  暴怒的情绪,和怒火,让他此时此刻恨不得将面前的人碎尸万段。

  夜澜悄然往后退了一步,几个黑甲军拖住了月明荞,没再让他向前。

  “怎么生气了?”夜澜神色揶揄,“你可是他抓来送给我的……,我做的事你本该高兴才对。”

  看着这人发狂,看着这双通红的眼睛,他竟觉得莫名有趣。

  “半个月前,这人带来了军队和粮草是为救你,可如今他却又在害你。我本以为他该没有利用价值了才对……”

  但现在似乎又有了。

  夜澜走近,凑到了月明荞耳边,“想救他吗?”

  “你去杀了厅白幻,我就放过他。”

  “混蛋!!!”月明荞狠狠撞了过去,身子撞在黑甲上,疼出一片水雾。

  夜澜冷声笑了出来,边笑边道:“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如果胁迫你,让厅白幻自杀也是可行的。”

  长风呵声,“夜澜,你还真是够狠的。”

  夜澜全当是对自己的夸赞,点了点头后寻着不远的湘军看了去,在那群人中,似乎能看到厅白幻的影子。

  作为主角的厅白幻一死,自己就能完全掌管这个世界。

  可如今能杀厅白幻,能阻挡掉主角气运的,应当只有月明荞才对。厅白幻喜爱的,最不可能防范的人……

  “不过比起自杀,我更希望你能动手。”夜澜回眸,钳住他的下颚,目光幽暗,“我特别想看到,厅白幻被自己最爱的人杀死会有多绝望……”

  那副神情,定当别致,只是想想就几乎让人雀跃、兴奋澎湃。

  他拔过身侧人腰身的剑,随后指向了常盛,“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杀了厅白幻,我放了他和你们。”

  “第二,我杀了他,再胁迫你让厅白幻自杀。”

  只是第二种方法有些冒险,夜澜并不深信情爱可以让一个人自杀。

  月明荞倏而笑出声,“夜澜你真让人恶心……”他快被这人恶心死了,活脱脱的疯子,没有情感,就如同一个机器。

  你想威胁我,可我才不会如你的愿。

  他神色复杂看着常盛,最终收回目光,夜澜的话出现了一个最大的问题,为何一定要借着自己的手杀死厅白幻,或许只是因为这个人根本不能对厅白幻动手。

  想来至始至终,夜澜都未曾对厅白幻直接下过手,甚至就连伪装成自己,那么好的时机也还是什么都没做。

  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这才合理。

  月明荞看向了那把剑,近在咫尺的距离,只要夺得那把剑杀了面前的人,或许一切都可以改变。

  一个疯狂的决定在脑海形成。

  “夜澜大人。”就在他要行动之际,碧罗突然走了上前。

  “陛下谕旨。”

  女子擦身而过,手中盛着一卷长轴。夜澜意外拢了拢眉,接过后拿在手中展开。

  这位陛下这个时后传来谕旨不知是为何事。

  卷轴纹着金箔,只是打开细看却是一堆歪歪扭扭的画笔像。

  “不是!”

  月明荞被撞了一下,身后一名带着铁盔甲头套的黑甲闯了过去,“我没有,我没有下旨……”

  清隽的少年音有几分熟悉,夜澜的手猛的僵了会,接着甩开了手中卷轴。

  但指尖,黑色的纹路犹如一条条细长的毒虫,已然顺着手心爬了上来,蚕食着,就想活物般钻入了皮肤的下层。

  夜澜嗔目看向碧罗,女子脸色平静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配剑,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迈步上前扼住他的喉咙。

  突如其来的状况,月明荞完全没搞明白,当下脑子已经乱成一锅。

  长风松了口气喃喃,“总算是来得及……”

  碧罗淡然对着刚冲出来的黑甲道:“若再靠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秦焕往后退了半步,顺手脱了头上的铁盔,露出一副少年俊俏的模样,“全都给朕往后退!”

  这都什么事,怎么还能见到了秦焕?碧罗又是在做什么?

  月明荞没再被压着直起身愣神看向前方几人,长风不知何时挣脱了手绳,上前替自己解开了绳索。

  “这是怎么回事?”

  长风面色带惑,“我本以为你该知道的……”

  只是许才月明荞要冲上去的样子,看来还是并不知情。

  长风从暗袖掏出了一火筒,长线一拔,天空炸开了朵白雾花。紧随而来的,便是地面剧烈的震动声,湘国的军队正在往这边赶来。

  “好啊!我竟是被算计了?”夜澜嗤笑了声,看着面前几人,长风擅长用毒,他便刻意没与这人接触,却没想如今还是出了事。

  这似乎根本避免不了。

  “是什么时候?”夜澜语气淡然,全然不像是被威胁。

  长风侃侃道:“从我们见面的开始,你就被种下了第一道毒。”

  “第一道毒。”那就意味着自己还被种下了其他的毒,就如书中一样的死法,这具身体会慢慢坏死,陷入无尽折磨,再由厅白幻逼问出影国的所有军情后,一剑割喉。

  “是我小瞧了你。”

  夜澜看了眼翻滚的尘烟,眼见着大军越逼越近,天道总是不平等的,就算自己拥有系统和上帝视角,也依然不能和主角相斗。

  三个月了,这场战事还是以自己的失败告落。

  有些可笑的,他侧过手腕的痕迹看了片刻,语气轻缓道:“月明荞,你想过自己的命运吗?”

  突然的发问,月明荞愣了会,夜澜却是道:“原本在书中该死去的人并没有减少,而我也顺应在三个月后落败了。”

  “你还记得……”常盛眼底戏谑,“你在书中的结局吗?”

  郡王府满门屠灭,区区数字,月明荞自然记得,可当真会如此吗?

  夜澜向前踏了一步,全然没顾碧罗的匕首滑过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秦焕匆匆扶住了他,阻止他再乱动,他却是无所谓道:“作为一个病毒体,我和你不同。”

  夜澜眸光幽暗,两人对视片刻,他道:“月明荞会死、夜澜也或许会死,但“我”永远不会消亡。”

  这段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就如同夜澜所说,他是过去的月明荞,亦是现在的夜澜,并且他也可以成为以后的其他人,这人永远不会消亡。

  夜澜是在告诉自己,我们终将还会见面。

  鲜血在下一刻喷溅,月明荞只觉得脸颊一片温热,甜腥味弥漫鼻尖,这人借着碧罗的手自刎,镇静的笑意似乎没有疼痛。

  “再见。”他道,而后倒地。

  秦焕扑了上去,一时黑甲军乱成一团,湘军已至,眼前人影叠叠,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虚假。

  月明荞抚过脸颊,指腹满是鲜血,他的手下意识发抖,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时发愣僵在原地。

  直到恍惚间被拉入了一个怀抱。

65、奏折

  湘影两国战事已去半月,影国落败后,被迫退出了湘国边境,并割让了城池。

  只是夜澜的死,并未让一切画上句号,反而促使湘影两国成了不解的宿敌。

  注定还会再战。

  大军回到湘国已过数日,春去夏至,“将军府”窗外正盛开着大片的牡丹花。

  清风拂过,浓郁的花香也悄然而至。

  月明荞坐落在院内撑着额发呆,眼底映衬着花色,脑子里想了些有的没的。

  “月公子。”小焕俯身唤了声,月明荞才回过神来。

  清秀明亮的眼睛,淬着一层淡淡的暖阳,卷翘的睫羽在阳光下轻颤,犹如翻飞的羽蝶,男子容貌俊秀,微抿着唇,露出一抹浅笑。

  小焕身子顿了顿,脸颊隐约透过一抹浮红,“医道馆来了消息。”

  “医道馆?”嘀咕着,月明荞顿了顿,常盛伤势过重,如今便被安置在了医道馆。

  小焕道:“顾太医传的话,那位公子醒了。”

  “醒了?”月明荞语调微扬,随即站了起来,“快备马,我们现在就去百医道馆。”

  将军府府离着医道馆不远不近,穿过一条街道后,再没入到繁华的集市向前,便能看到“百医道馆”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

  月明荞下马随着小厮往里走,鼻尖的药香味也愈发浓郁。

  “月公子”小厮推开一扇门,向着屋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月明荞不是第一次来看常盛,却是第一次在这人醒着的时候来此。脚下踌躇片刻,他还是迈过了门槛。

  或是药香浓烈,屋内的人正闷着咳了两声。月明荞走近的瞬间,常盛正好止住咳看了过来。

  他身子明显的僵硬了会,有些意外又似乎藏了其他不明的情绪,那双眼睛短暂的熠动后,视线又重归于平静。

  “月明荞”病弱的声音,常盛用着一种陌生的口吻喊着自己。

  “你来做什么?”

  月明荞欲上前,到底还是停留在了原地,“我……我来看你。”

  “看我?还有这个必要吗?”常盛轻暼了眼,神色漠视。

  到底已经不能再回到从前,月明荞黯然道:“至少对我而言,还有必要。”

  常盛冷笑了声,“对你?可我却不想多看你一眼。”

  月明荞身子猛然颤了一下,良久后才道:“好,我以后不会再出现。”

  乖顺、听话、没有反驳,常盛有一刻的厌恶自己,厌恶这段关系。他也不明白到底为何两人会变成这样,本不该如此才对。

  “月明荞”常盛抚额,语气低道:“我们之间注定的。”

  注定会成为敌人,从这个人选择厅白幻开始,就注定自己会永远为敌。

  “我明白。”

  “所以,到此为止吧。”

  “不要再来看我,也不要记得我……”常盛嘴角有几分嘲讽,就算是用了蛊蛛,他也依旧会舍不得伤害这个人。

  那些相处的记忆,无时无刻都会浮现在脑海里。更让他介意的,这个人就算被自己背叛,也依然没有犹豫救了自己。

  “若有再见,就当是过客。”

  不想与之为敌,也无法再回到从前,所以只当从未相识。

  月明荞沉思许久,终究还是应了。

  ——

  离开百医道馆已然快至午后,小焕本吩咐了些吃食,奈何皇宫曹公公找了来。

  月明荞只得空着肚子与其入了宫。

  皇宫不比宫外自由,也是如此,月明荞并没住在宫内。这事有好有坏,他虽得了闲散自由,但和厅白幻见面俨然成了问题。

  往返路途近一个时辰,能见上面也待不了多长时间。

  亦如同今日,入宫已是申时,若再折返必然是夜深。

  “月公子,老奴先退下了。”曹公公含笑道。

  月明荞嗯了声,随后独自进了殿房,厅白幻的住殿布置简明干净,窗虚掩着打进了一道残阳的光。

  奏章的翻阅声停了下来,月明荞绕过一道屏风,见厅白幻已然走了过来。

  熟络的牵过手,厅白幻俯身吻了过来。

  月明荞吓得向后栽了半步,厅白幻便扶住了他的腰稳定身形,指节隔着衣料,深陷在腰窝。

  也不知过去多久,月明荞才恍惚感知这人停了下来。

  调整着呼吸,眼底隐约有了一层雾气,月明荞侧过头,双颊透着薄红,“你今日怎么了?”

  这几日见面,厅白幻最多就是抱自己,今日不知为何就变了。

  “荞荞,回宫吧。”

  “?”月明荞手指蜷缩,比起皇宫,他倒更喜欢呆在宫外,舒适自在,也没这么多规矩。

  “霁将军安排的住处挺好的。”月明荞岔开话题撇过头,“厅白幻,我好饿啊。”

  除了早膳喝了碗粥,他今日便没再吃过东西,倒真是有些饿了。

  厅白幻只好揉了揉他的头,吩咐门外候着的丫鬟去传了膳食。

  “先陪我看会奏章。”厅白幻揉额面色倦怠,月明荞视线落在了玉案堆砌的小山堆上。湘影两国之战虽结束了,但湘国内却是堆积了不少政事。

  前几日听曹公公抱怨,厅白幻似乎熬了不少夜,整个人处于连轴转的状态。白日上朝,下午与朝臣议事,夜间还得批阅奏折。

  莫名有些心疼,月明荞应了声,随即乖巧的跟坐在了厅白幻身旁的软垫上。

  繁复的文字,难免让人看得头晕,月明荞随手翻阅了几本,看着这些待处理的事宜有些头疼。都这么忙了,厅白幻还让自己进宫,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荞荞,你看看这个。”厅白幻伸手递过奏折。

  月明荞寻着内容看了一遍,大抵是说湘国南方“重举”作弊猖狂,高官收取贿赂,提携考生徇私舞弊。

  说来还是古代制度的局限性,人员不好管理,又落不到实处,最终导致人才不得重用。

  “问我意见吗?”

  “嗯。”

  月明荞认真想了想,到底想替这人分忧,“重举选拔人才陛下可以选择殿试,才子是真是假一辩可知。若假便罚,考官与其连坐,重罚之下,总会收敛。”

  他犹豫着,“若你觉得太累……也可设独立的监察官员,权利压制由你掌控,想来也会好。”

  也不知这提议好不好,月明荞眼神打量着想听厅白幻的意思。

  这眼神太乖,厅白幻没忍住揉了揉他的耳朵,浅笑道:“荞荞好聪明。”

  月明荞怒瞋了厅白幻一眼,抓住他的手。这夸赞听来并不可信,毕竟不久前自己分析碧罗的身份时也是头头是道。但意料之外的,碧罗本就在厅白幻计划之中。

  碧罗父母受制于影国,夜澜对她的掌控便是这个原因。而厅白幻消除了这份威胁,长风被抓入影国后,碧罗知晓这件事后也就摆脱了控制。

  与这位主角摆弄智商,当真是够蠢的。

  月明荞合上奏章放了回去,正巧这时丫鬟进屋送来了吃食。

  “先吃饭吧,我一会还得回去。”

  厅白幻攥住他的手腕道:“很晚了。”

  月明荞寻着窗外望了一眼,“可以回去。”

  “荞荞,我还没入僧。”

  入僧?月明荞拢眉不解。

  厅白幻揉过他的发顶,“怪我太宠你了。”

  “……”

  厅白幻起身,传了口谕,“让将军府的马车回去,不用等了。”

  守在门边的侍从应声退下,月明荞撑地站了起来,一时云里雾里,看着厅白幻发愣。

  “过来,不是饿了吗?”厅白幻伸出一只手,月明荞犹豫了会,还是走了过去。

  “马车……”月明荞嘀咕着想问,随后又闭上了嘴,倏而就猜透了厅白幻的意思,这人是想留自己。

  厅白幻拉着人坐了下,手把手的还替月明荞攥好了木筷。这动作就像在教小孩握筷,每根指节都由着厅白幻控制,动作暧昧,月明荞整个人都笼罩在这人怀前。

  “好……好了。”他手僵了僵,埋着头,一时脸有些热,莫名烫了起来。

  厅白幻坐下在他身侧,两人沉默无言,又恰到好处。月明荞埋头慢吞吞的吃着鱼肉,眼见着厅白幻又夹菜送到了嘴边。

  投喂这种事,厅白幻似乎不厌其烦。

  “厅白幻。”月明荞扭过头,抓住他的手腕,无奈道:“我真的吃不下这么多。”

  两人对视,月明荞抿唇,有些可怜的道:“是真的,你想撑死我吗?”

  厅白幻不由得笑出了声,终于收手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荞荞吃饱了?”

  “嗯。”

  到底是皇宫御厨,菜品做的不少,纵然味道不错,月明荞也是真饱了。

  厅白幻揉了揉他的发顶道:“那乖乖待会,我去处理奏章,再一起沐浴。”

  “?”月明荞眼睛可见的放大,一时脑子糊里糊涂,下意识就扣住了厅白幻的手。

  厅白幻,“?”

  “厅白幻……”就算自己是个傻子,也该知道和厅白幻沐浴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回忆起不久前的“坦诚相待”,月明荞只觉得一阵腰酸背痛。

  “我……我们这样不太合适,这是皇宫。”话刚说完月明荞就后悔了,这理由说来还不如不说的好,简直蠢的要死。

  不就摆明了告诉厅白幻,自己害怕吗?

  月明荞松了手,移开视线想走,厅白幻却是压住了他起身的腿,缓缓补充了一句,“我们成过婚了,荞荞。”

  “所以很合适。”

66、汤池

  月明荞脸颊浮红,唇瓣张了张却是没有找到反驳的话。

  就如厅白幻所说,他们之间本就不用在意这样的事。

  别扭了会,他只好闷头应了。

  厅白幻批阅奏章,月明荞便寻了本书在他身旁翻看,只是书中内容胜于无聊,翻了几页就免不了犯困。

  月明荞迷迷糊糊只感觉靠上了一处柔软衣料,鼻尖全是熟悉的冷香味,他寻着个舒适的姿势将头埋着,没过须臾,便当真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之中,月明荞隐约听到厅白幻唤了自己一声。

  他还没睡醒,也不知是真是梦,语气嗡嗡透着睡意,慢吞吞应了声。

  “还沐浴吗?”

  月明荞缩了缩身子,睫羽轻颤,下意识就嗯了声。

  他睡意还未消去,根本就不在意过厅白幻说的什么,奈何这次回话后,整个人脱力被抱了起来。

  他吓得清醒了一半,手下匆匆攥住了厅白幻的衣襟,双眼发愣的看着。

  月明荞说话透着沙哑,懵问道:“做什么?”

  “沐浴。”

  “……”

  厅白幻抱着他往外走,正跨过门槛,月明荞便瞧见门外候着三三两两的丫鬟太监,他侧头埋在厅白幻怀里。

  脸不免发烫。

  皇宫中厅白幻与自己的关系,说来知晓的人并不多。而最多的流言,也仅次于厅白幻看重自己,对自己不同他人。

  但如今这般抱着,恐怕第二日这关系就得变味。

  “放我下来吧。”

  这话没什么用,厅白幻反而抱的更紧了些,月明荞闷声忍着,抬眸对上这人视线时又败下阵来。

  直白而坦然,不躲不闪。

  厅白幻似乎是又想提醒自己已经成婚的事实。月明荞只好放弃,主动搂上他的肩。

  出了明华殿,再绕过一个弯,入目便是一汪汤池,这地方是厅白幻一个人用的,月明荞倒是第一次来。

  浴池的水带着温度,还没走近,就能见一片白雾茫茫,水汽氤氲。

  他怔神看着,厅白幻突然弯腰把他放了下来,修长白皙的手停顿片刻,接着就缓慢解起了他的玉带。

  月明荞攥着他的手腕,“我自己来。”

  厅白幻嗯了声,语气平淡,似不介意。月明荞微微松了口气,这人看来是累了,似乎没其他心思。

  脱去外袍里衣下水,月明荞埋着身子只露出了半个头,他眼神乱瞟,恰巧厅白幻褪了衣袍。

  氤氲的水汽遮不住风光,月明荞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等着人下水走了过来,才若无其事移开了眼睛。

  “荞荞”

  月明荞嗯了声,厅白幻近身道:“做一次吧。”

  “?”不是无欲无求吗?月明荞看着这张脸,平静到不起涟漪,他都快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手被牵住随后相扣,近距离时,月明荞才发现这人的欲|色本就很少表现在脸上,就宛若一个“伪君子”。

  脸和身子的反应完全是两回事。

  “厅白幻……”月明荞往后仰,“这是汤池,而且外面有人。”

  离着不远本就守着不少人,这距离动静稍微大些,肯定都听得见。

  厅白幻,“荞荞说的有理。”

  这话听来是要放弃,月明荞身子松懈了些,没想下一刻嘴就被堵住了,腰上还环来了一只不安分的手。

  “忍着些。”厅白幻轻轻在他耳边道。

  ——

  这事折腾的快天亮,月明荞被抱回床时,整个人软的彻底没了力气。

  他已经快怀疑厅白幻今日是要罢朝了,毕竟这人本就事务繁多,偏偏还一夜未曾休息。可出乎意料的,安抚好自己后,厅白幻还是去了早朝。

  没有食欲,也没力气,月明荞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睡了快半日,再醒来时,厅白幻也就回来了。

  屋内漂着粥香,厅白幻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白粥,唤了自己一声。

  月明荞撑着床起身,将全身笼在了蚕丝被里。随后靠近,又因牵扯,疼的皱了皱眉。

  “还疼?”

  这不是废话吗?自己下的手,孰轻孰重也该清楚才对。月明荞白了他一眼,气哼哼的张了嘴。

  莫名透着些小孩的脾性。

  厅白幻将一勺白粥递上,月明荞便张开被咬肿的唇瓣慢慢吃。

  “我一会要回去了。”月明荞咽下一口粥开口道。

67、留下

  厅白幻手中的汤勺顿了顿,“不是还疼吗?”

  月明荞想,若是留在这儿,难免不会“雪上加霜”。

  “皇宫太闷了,我不习惯。”月明荞随意搪塞道,张嘴示意让厅白幻继续喂自己。

  厅白幻沉默着没说话,直到把粥食投喂完了才放下了手中的瓷碗。

  “荞荞。”带着磁性天然优势的嗓音。

  厅白幻拉过他的手,“留在皇宫。”

  不知是第多少次提这要求。

  月明荞熟络道: “皇宫规矩太多,我不喜欢。”

  厅白幻,“不依便是。”

  “啊?”

  “有我护着,你不用行那些规矩。”

  厅白幻看来是真想留自己,语气连带着有几分哄,月明荞只好又道:“你后宫嫔妃诸多,见着我恐怕不太好。”

  “我已下令废除后宫。”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古怪看了眼厅白幻,有些费解,“真废了?”

  “嗯。”

  “你疯了?”

  “荞荞……”

  月明荞笑脸相迎,“我只是有些意外。”

  毕竟书中这些女子都是厅白幻巩固皇位,制衡权利不可避免的。如今废了,难免朝中局势发生变革。

  月明荞当下有些为难,厅白幻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自己再拒绝就显得说不过去。

  “能出宫吗?”

  发顶被揉了揉,厅白幻道:“夜到归宿。”

  “……”

  这要求听来也算合理,月明荞彻底没理由了,在厅白幻眼神的注视下,终于点了点头。

  用过午膳,月明荞拢了件长衫随着厅白幻去后院闲逛,大抵昨日夜里太过,走起路来并不好受。

  月明荞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

  正直入夏,这几日连着气温暖了不少,院中午时透过几缕浅淡的阳光,打在人身上,带着侵人暖意。

  “我想坐会。”月明荞寻着四处看,见到了院中的藤椅。

  “实在有些疼。”带着抱怨的语气,月明荞有些费力的往前走了几步。

  厅白幻反思道:“那下次轻些。”

  “……”

  月明荞暂时不想有下次,僵硬扶着藤椅的扶手躺了下去。

  身子放松不少,还能晒太阳。这样休闲自在的日子回忆起来,已不知是多久前的事了。

  他侧头伸手扯了扯厅白幻的衣摆,微仰着头问,“夫君,我想起一件事。”

  厅白幻对这声夫君似很满意,嘴角隐约浮现了抹浅笑。

  这人长的妖治,一抹笑便能轻易勾人,月明荞不由得恍惚多看了会。

  “我的生辰快到了“月明荞想了想,“再过三日。”

  每年的入夏时分,和原身的生辰离着不远,但自己却是要早上半个月。

  厅白幻问,“想要什么?”

  月明荞皱了皱眉,扯着他的衣摆晃了晃,“这多没意思,还是夫君自己想吧。”

  比起主动张嘴要,他倒更好奇厅白幻会送什么。

  厅白幻应了声,月明荞便松开了手。

  两人默默晒了会太阳,月明荞才记起这人从昨日到今日都没好好休息过,不免有些愁闷担忧。

  “我们还是回去吧。”

  厅白幻看了他一眼,月明荞随意找了个理由道:“我太困了,想睡。”

  厅白幻应了声递过手来,月明荞便拉着起身。

  两人回了殿房,月明荞好言相劝外加怂恿,把人骗上了床。

  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月明荞揽过了厅白幻的腰,像哄小孩一般轻拍他的背,“我陪你睡会。”

  厅白幻只觉得怀里的人又乖又软,答了声好后,寻着月明荞的额头吻了吻。

  月明荞顺应着没躲,接着又主动的抱的更紧了些,贴着不松,把头埋进了厅白幻的胸口。

  就像只小猫,躬着身子往人怀里钻。

  厅白幻顺着他的墨发,月明荞便隔着他的手心蹭了蹭,微仰着头又靠近了些。

  “睡吧。”发软的语气透着困倦,月明荞阖上眼,半睡半醒的,感知逐渐模糊。

  “明荞。”厅白幻小声唤道。

  月明荞仅存的意识回应了声。

  只是厅白幻似乎并不打算说什么,末了月明荞只觉得额间又被吻了吻。

68、告示

  街市喧闹,过客来往,离着不远的台阶,一身着明黄衣袍,富家子弟打扮的公子正坐于此,抬头目光直视着对面“百医道馆”四个大字。

  “今日星宿阁贴了告示,你们都去看了没?”

  “那东西不就唬人的嘛,有什么可看的?”

  “女子信这一套就算了,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去凑什么热闹?”

  “说的是啊,有去看那告示的闲心,还不如就在此多喝几杯。”

  “……”

  百无聊赖的听着耳旁话,倏而眼前一女子提裙小跑过来。

  “月公子……”小焕微喘着气停下脚步,一张小脸因着热气变得粉扑扑的。

  “顾太医说,那位公子已经修养的差不多了。”

  月明荞点头,又看了眼那几个大字。常盛既不想见自己,他就只能靠着这个方法打探些消息了。

  小焕擦了擦额间的汗,又提到,“不过那位公子似乎要离开了。”

  月明荞,“离开?”

  “刚听顾太医的话,那人是要回缙国。”

  月明荞敛下眼,瞧不出是何情绪。沉默了会,月明荞才自言自语道:“这是个好去处。”

  回到从前,回到故土,缙国如今虽败,但也在匡扶新政,常盛因着其父的官职,或许也能有所作为。

  放下心中胡思乱绪,月明荞道:“那今日便先回宫。”

  “是,月公子。”

  月明荞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脚下刚走了不到半步,就听闻许才吃酒围坐的酒客开口道:“星宿阁的告示可写了,今夜五星连珠,百年难见。”

  “……”他撇过头顿了顿。

  五星连珠?穿书前听过一次。

  月明荞皱眉望了眼系统,这东西已经停运了一段时间。也不知和这事会不会扯上关系。

  “月公子?”小焕不明的唤了声。

  月明荞回过头,扶额边走边道:“先去看看星宿阁的告示。”

  小焕小步跟了上去,断断续续,“月……月公子,奴婢手里就有一份。”

  “?”

  “星宿阁算卦运势,许多小姐夫人都喜欢看的……所以我也……”

  月明荞接过了小女孩递来的纸张,接着匆匆扫了一眼。五星连珠的确提了,甚至还备注着,会伴有异象发生,时空错乱。

  有这么狗血的吗?

  月明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若当真时空错乱,自己是不是也会回到自己的世界?

  这实在太扯了。

  “月公子,皇宫的马车到了。”小焕在旁提醒着,月明荞便听见一道车轱辘声,驾马的是曹公公,如今穿着一身并不起眼的常服。

  厅白幻虽准许了自己出宫,但每日也都派人跟着,也是如此曹公公才能在该有的时间出现。

  两人点头打过招呼,月明荞就跃身上了马车。

  他手里还握着那张告示,一时之间看着这纸页有几分无奈。

  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入宫没多久天也快黑了。月明荞回了殿房,屋内灯火通明,看着情形厅白幻是在等着自己。

  他跨过门槛,越过屏风再往里走,就见这人撑着额,墨发长倾,狭长的眼眸轻抬看了过来,那身宽松上好的蓝色绸缎莫名衬着他的身姿高挺。

  厅白幻手中握着本书,长身而立站在书架旁。

  “你在看什么?”自然而然的打过招呼,月明荞小跑了过去。

  “译文古言。”

  一本枯燥乏味的书,也不知厅白幻是怎么看进去的。

  厅白幻提到,“今日你回来的有些晚。”

  月明荞看了眼天色,“我有事耽误了。”

  厅白幻,“因为常盛。”

  看来有人告状了,月明荞摇头,“我只在百医道馆的府外待了些时候,没进去。”

  他又道:“你总不会吃醋吧?”

  “荞荞……”:

  月明荞打住,“若是吃醋,就当是我的错。”

  厅白幻神色无奈,借着卷起来的书轻轻敲了敲他的头,“别胡闹。”

  月明荞嘟囔着嘴作罢,伸手去拉厅白幻的手,那张皱巴巴的告示也随之掉落在地。

  “……”

  厅白幻弯身捡了起来,目光短暂扫过后便看向了月明荞。

  “你拿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月明荞想抢过来,厅白幻却是夹着纸张高高举起,他一时竟够不着。

  “厅白幻!”

  两人对视,月明荞蹙眉放弃道:“真的不做什么,只是碰巧听人说起这事,所以才拿了回来。”

  “只是如此?”

  “你总不会怕我跑了吧?”月明荞无奈。

69、第 69 章

  厅白幻却是没否认,两人僵持了会,他才将手里的东西还了回去。

  “我们谈谈。”

  “?”

  就算和厅白幻提过穿书,但这告示也实在和自己扯不上多大关系。毕竟系统已经停运,自己也多待了快半年时间。

  “没必要啊,”月明荞攥着他的手臂,语气软道:“别乱想了,这事和我没什么关系。”

  “荞荞……”

  月明荞踮起脚尖去吻了吻这张薄唇,末了舔了舔唇,“先吃饭吧,我饿了。”

  “……”

  厅白幻有些无奈,再想问什么,月明荞已经将那告示揉成了一团,拉着自己往外走了。

  ——

  用过膳食是半个时辰后的事,夜色入暮后星空熠熠。虽说着不在意,月明荞却又忍不住去看,透过窗扉看向天边,妄图寻到某些痕迹。

  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月明荞回过神,移开了靠着木窗的身子。

  “这么早?”厅白幻平日这个时辰该在批阅奏才是,今日状况比预想的早。

  手腕被攥个正着,月明荞稀里糊涂的,厅白幻已经抱起他往卧房走了。

  “别想了。”

  “?”

  “所有的事,都别想了。”

  月明荞算是明白了,担心的不止自己,厅白幻也在担心。

  虽说这事听来很扯,但自己穿书本也就够扯的。

  褪去白靴,接着侧躺在床,月明荞手心被握得发烫,这还是第一次月明荞觉得厅白幻手心是带着温度的。

  两人靠着,厅白幻接势抱着自己,有几分小心翼翼的顺着自己的头发。

  “我睡不着。”月明荞从被褥里抬起头,一双圆润墨黑的瞳孔望着厅白幻。

  “不如我们说会话吧。”他又提议道。

  厅白幻应了,月明荞就寻着从前的事说了起来,和这人初遇,分离、再见、点点滴滴,不同的心境,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这方法效果很凑效,远比看着天象发呆的好,时间恍惚过去几个时辰,月明荞迷迷糊糊的还睡了一觉。

  这一夜的担心和不安最终随着天色渐亮而告一段落。

  月明荞再醒来时,完全是被一种“毛骨悚然”的触觉碰醒的,脚踝受了刺激,他登时整个人清醒过来,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

  屁股一阵一阵的发疼,他扶着腰,唤了声厅白幻,声音忍不住打颤。

  月明荞啰嗦爬了起来,起身往门口走,迎面就见到了刚下早朝的厅白幻。

  两眼发红,唇瓣失色,月明荞蹙眉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唤了声。

  厅白幻扶住他,“怎么了?”

  “有东西。”月明荞身子打了个寒颤,脑海里莫名就想到了老鼠。

  皇宫殿房,还是厅白幻住的地方,按理来说怎么也不该出现才对。

  可刚才的触感,回忆起来却又有几分相似。月明荞本就不喜欢这东西,特别还是小时候被咬过后,心里就更膈应了。

  厅白幻揉了揉他的头安慰,月明荞才感觉好了些。

  “嗯……荞荞,”厅白幻似有话说,又见他一副受惊吓的模样,只得轻声道:“先去看看。”

  “不要。”月明荞抗拒道。

  “不是可怕的东西。”

  “?”

  厅白幻像是原本就知晓般,月明荞被拉着往卧房走,脚步慢吞吞跟着。

  乱哄哄的被褥似乎还透着许才自己的慌乱,月明荞顿步没再上前,抗拒道:“我不想看了。”

  厅白幻只好松开了手,随后向前掀开了被子。有些意外的,被褥里卧着一只雪白,耷拉着耳朵的兔子。

  “……”兔子?就是这玩意刚才蹭了自己的脚踝?

  月明荞看了眼厅白幻,一时云里雾里不知为何会床上会多出一只兔子。

  “今日你的生辰,送给你的。”厅白幻拢眉,奈何惊喜变成了惊吓,有些出人意料。

  “送给我?”月明荞走了上前,犹豫了会,才小心翼翼把兔子捧到了怀里。

  “喜欢吗?”

  月明荞闷闷点了点头,顺着兔子耳朵摸了摸,“为什么送我兔子。”

  厅白幻道:“你也曾送过我一只。”

  “白雪……”月明荞倏而记起了几年前冬猎,自己也曾送过厅白幻一只兔子。

  他眼底黯然了几分,回忆起来这已是几年前的事了。

  厅白幻见他神色便攥住他的手往外走,月明荞一时有些懵,“去哪儿?”

  “见白雪。”

  “啊?”

  意外和困惑,月明荞有几分做梦的错觉,那只冬猎抓来的兔子竟还活着吗?

  穿过长道,再出殿房,随后到了一座后院,绿衣盎然间,隐约有白团子攒动。情况比想来的复杂,这简直算是个小型的兔子窝。

  怀里的白球动了动耳朵,眼睛一转,随后蹬腿跳了下去。

  月明荞垂眸,这些白团子们并不怕人,见人来了,还抬起头来打量。

  “这些兔子……怎么回事?”这可比想象的多。

  “它太孤单了,便多养了几只。”

  然后壮大成了兔子窝?月明荞哑言,走了几步后便见到了一只与众不同的兔子,平静的不招人注意,也不会乱蹦乱跳,捧着草食慢悠悠的咀嚼,眼底无光,就像个苍老的老人。

  两人止住了脚步,月明荞望了眼厅白幻,便确信了自觉。

  “我还以为它死了。”他淡淡开口,说不清什么情绪。

  厅白幻道:“这是五年前唯一有关你的东西,我一直好好护着。”

  “可你从来都没和我说过。”

  “你也没问。”

  “……”那是因为时间过得太久,月明荞从不相信白雪还活着。

  他半蹲而下,寻着白雪的头碰了碰,有些感慨,“它老了。”

  白雪已不再顽皮,眼神也不似从前,如今只是安静的啃食着嘴边的草食。

  “厅白幻,我们也会变老。”

  月明荞不知为何突然提到这事,或许只是因为眼前的这只兔子。白雪记载了五年前他们的过去,而如今经过时间的沉淀,不止是白雪老了,那段故事也被沾染了时间的尘埃。

  五年时间转瞬即逝,会再有下一个五年,再有下一个十年……而那时,或许白雪已经不在了,而自己和厅白幻也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厅白幻揉了揉他的头,“在担心什么?”

  “我们会一直如此吗?”月明荞疑惑的问,语气中透着太多的不确信,未来总是无法预知的、充满着无限变化的可能。

  又有谁能保证这份喜欢会一直持续下去呢?

  “我记得几年前你说过一句话。”厅白幻回忆着,“这也是我当下想告诉你的。”

  月明荞起身,两人对视,厅白幻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清风拂过,墨发飞舞,两人面对着面,月明荞莞尔摇头道:“是佚名。”

  厅白幻古怪看了他一眼,似不解。

  “这首诗的作者。”

  “……”

  月明荞迈步抱了上去,笑道:“不过,这的确是我想对你说的。”

  无论生死聚散,我们都说好了,要拉着你的手一起变老。

70、番外

  月光浮于云层,街道笼杂着各色柔和的光。贩卖杂耍的小摊前,一名长袍款款,墨发如倾的男子长身伫立着。

  “这是西道国的货,这地方很少有的。”老板熟络的介绍着,又拿出道机关玩具递了过去,“今日新来的,公子也瞧瞧吧。”

  “……”月明荞抬眉,修长的手顺势接了过去。说是机关甲,倒更像是二十一世纪的魔方。

  木质材料,再以不同的染料着色,共以六面。

  “我买了。”没犹豫的,月明荞从暗袖掏出了几枚铜钱。

  手中拿着机关甲,月明荞转身,只是刚迈出一步,肩膀就被重重撞击了下。

  墨色长袍的身影突然笼罩,遮住了氤氲的光亮,他顿了顿,突闻男声响起。

  “真买了?”

  月明荞疑惑,抬起头,随后暼见了一名陌生面庞的男子。

  一双淡紫色长眸,眼尾着了枚明艳的红痣,这人生的俊逸,带着天生的邪魅,此时正勾着唇角笑着看向自己。

  “你是……”

  “就这个玩意,是没玩过吗?”男子自顾自打断了他的话,从他手中把东西抢了过去。

  “你做什么?”月明荞话里透着愠色。

  “月明荞”男子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我们也就两年不见。”

  两年?他狐疑的看着男子,见其开口,“又再见了。”

  一个突兀的人出现,以这样的方式和自己对话。月明荞敛下睫羽,厌恶的向后退了半步,眼底揉杂上一片冷意。

  “夜澜。”

  说过的会再见,并不是开玩笑。月明荞依然能清晰记起这人自尽的模样,含着笑,慷慨赴死,淋漓的鲜血温热的喷溅在自己脸上。

  “我换了个名字”男子开口,嗓音噙着几分不明的笑意,“九幽。”

  “我的名字唤作九幽。”

  月明荞并不关心这名字,只恨不得折断他的脖子,过去的仇恨并不会随着时间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根深蒂固。

  犹如疯长的野草,蔓延心房。

  九幽却像是知情一般点开,“我知道你想杀我,可你也得明白,你根本杀不死我。”

  无论作为过去的月明荞,或作为曾经的夜澜,亦是当下的九幽。他本就是个特例,杀不死,也不可能会死。

  “所以呢?”月明荞怒目看着他,“你来找我只是为了揶揄?”

  九幽意味不明,他自己也不确信自己为何会来找这个人。他唯一能解释的,仅仅是因为他们存在着某种联系。

  来自同一个地方。

  孤寂百年,穿梭于系统,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的过去,只能靠着仅存的程序运转维持活下去。九幽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叹了口气。

  “道个别。”

  “?”

  “我要离开了。”九幽目光淡然,眼底映着街道热闹的情景,不知在想什么。

  月明荞不解,九幽将手中的玩意还了回去,笑道:“毕竟我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声。”

  “你太可笑了。”月明荞冷道,依两人间的关系,这人就不该来找自己才对。

  “可笑吗?”

  九幽抬步向前,“我只是想告诉你而已。”

  月明荞道:“就算要知道,也不该是我。”

  “你懂什么。”九幽思来想去,找不到第二个人。

  “你应该还记得影国的那位国君。”月明荞突兀的提起,他与秦焕虽不过相见数面,却对那人记忆深刻,一个深陷情感牢笼的可怜人。

  就连如今对湘军发兵也还是为了夜澜。

  九幽兴致极淡,不在意道:“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月明荞耸肩冷笑,已然没和这样的人再谈下去的心思。冷血,利用,摈弃,宛若一个机器,处理的毫无人性。

  九幽望着这双眼睛,已然看透,他拍了拍月明荞的肩随后向外走去,末了又突然回过头揶揄道:“单方面的情感的确可悲。”

  他似是回话,又像是别有深意。月明荞硬是生出一种错觉,夜澜嘲讽的是他自己。

  就如月明荞所想,夜澜话里的确有这个意思。从过去再到当下,他记忆里还窜杂了个人,那段孤寂的日子里,隐约还留有一个身影。

  只是不久前,他的那份微薄的希翼已然消亡。说来说去,他与秦焕到底只是同一种人罢了。

  街道人杂涌动,夜澜消失的很快。月明荞再往外望,眼底已没了这个人影。

  手中的机关玩具被扭动的乱七八糟,歪歪扭扭的色块串在一起,杂乱无序。

  回宫的马车临近,随后停在眼前,曹公公勒紧缰绳,一双略微浑浊的眼含笑望了过来,“月公子,子时就要到了。”

  今日逢年节,虽厅白幻特许可以待的时间久些,但也得按着时辰赶回去才是。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玩具甲,一时有些烦闷。原本送给厅白幻的玩意,突然被不喜欢的人碰过,难免就觉得脏了。

  机关甲递送在一小孩手中,月明荞跨步上了马车,到底是没想把这东西送出去。

  小半个时辰后,月明荞回了明华殿。厅白幻为国君,政事忙起来就没完没了。他回屋时,见这人揉着额,俨然是副劳累模样。

  烛火摇曳,灯火通明,与集市的闹热相比,殿房无疑过于安静。

  月明荞走上前,随着轻缓的脚步声响起,厅白幻看了过来。

  “还在忙吗?”他扫了眼小山堆的奏折,皱眉。

  也不知朝中大臣那来的事,每日都不见少。

  厅白幻应了声,伸手把人攥在身边,月明荞便寻了位置坐下,乖顺的看了几眼奏章。

  “我帮你吧。”

  厅白幻抓住他伸向奏折的手,侧过脸与他对视。

  “荞荞。”

  温柔低沉的声线,月明荞身子莫名就软了,眼睫眨了眨,踟蹰着问,“怎么了?”

  “礼物呢?”

  礼物?月明荞蹙眉,想起出宫时答应过厅白幻会去集市带些好玩的年节礼回来,但现在却又不是这么个状况了。

  路遇夜澜,唯一的年节礼自然也没了。

  “我……忘了。”他嘀咕道,眼神躲闪开,有几分失意。

  当下两手空空,还让厅白幻等了这么久,怎么都说不过去。

  手腕的力道没松,他想动,腰间又环来了只手。

  月明荞一时僵着,厅白幻就像刻意在等,显然是刚才借口找的不好,这人压根没信。

  “就是忘了……”他硬憋出几个字来,侧头对上厅白幻的视线,手指下意识蜷缩成一团。

  不自在,心虚,失落、种种复杂的情绪,让他说话都打起了嘀咕。

  “忘了?”

  月明荞点头又摇头,厅白幻凑了过来,那双眼睛一时让他动弹不得,腿软的忘了挣扎。

  “我错了……”他软软的开口,霎时放弃抵抗。

  想瞒着厅白幻一件事,当真困难。这份莫名的压迫感充斥着,就像整个人被看穿。

  “那里错了?”厅白幻情绪平淡的道,全然像心平气和的谈话。

  “没有忘,”像是在被训话,月明荞有几分无奈,“只是出了点意外。”

  他局促的只好一五一十把事情解释了遍。

  听完所有的话,厅白幻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嗯……所以,你把送我的东西,给了一个小孩。”

  这人的注重点有些意外,月明荞一时哑口。腰间的手松开,紧随而来的厅白幻吻了吻自己的额头。

  “就这样吧。”

  就这样?是不追究的意思。月明荞挣开向后退了半步,踌躇的补偿道:“东西……东西下次我再给你。”

  厅白幻没说什么,月明荞就仰着头看着他,一双墨黑的瞳孔带着几分恳求,明亮不含杂志,有几分求原谅的意思。

  “嗯。”淡淡的回了声。

  厅白幻倏而把人抱了起来,随后向卧室的方向走去,这架势想不乱想都不行。

  云里雾里,脑袋乱成浆糊,月明荞蹙眉,“不批奏折吗?”

  “不批。”

  不批?回答的理所当然,月明荞问,“明日早朝怎么办?”

  沉默顷刻,不久后屁股落在了软绵绵的被褥上,月明荞被迫向后倾倒,两人对视他才反应过来,年节后的几日湘国都没有上早朝的习惯。

  也怪不得厅白幻没搭理自己。

  “……”

  “但今日是年节……”他胡乱找着理由,又落败般住了嘴。逃不掉的,月明荞想,依着这两年的了解,厅白幻才不会因两句放软的话放过自己,反抗无疑会让事态更严重。

  “厅白幻……”

  厅白幻鼻音闲散回了声,月明荞只好叹了口气,随后双手搂上了他的脖子。

  ——

  翌日清晨,天亮有些时辰,月明荞被伺候着洗漱完,随后拢了件白色长袍新衣。

  院外寂静的只有风声作响,下了台阶走出殿房,除去三三两两的丫鬟太监,曹公公今日也来了。

  厅白幻穿了身松散的蓝袍,背对着遮住了近半的视线。两人不知在谈什么,厅白幻手中似还接过了某样东西。

  月明荞原地站了会,等着曹公公退下才慢吞吞走了上去。

  嗓子发哑,一时卡壳,月明荞只好抓住厅白幻的衣摆扯了扯,又指了指他手中的东西示意。

  一个着了花色的机关甲玩具呈现在厅白幻的手心,就和昨日自己丢的一样。

  “……怎么回事?”

  “新买的。”

  “……”月明荞垂下眼睫,想来是曹公公说了什么,一时心堵,他本以为厅白幻是不在意,没想又找来了个一样的玩意。

  厅白幻,“就当是荞荞昨日送的。”

  “?”

  厅白幻捏他的脸,“不是很在意吗?”

  月明荞发愣,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厅白幻的意思,竟是因为自己吗?

  因为自己在意感到失落,所以才会做这样的事。

  手心被攥住,随后十指相扣,泛着寒意的掌心贴近,厅白幻说的话却暖的像冬日的阳光,让他记了漫长时光。

  “荞荞,于我而言,你是最好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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