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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铃歌有位阴晴不定的首领上司,为了自己的前途,她决心和上司搞好关系。为此,她请教了一名好心的侦探朋友;

  然后铃歌发现,他们是两个平行世界中的同一人。

  本着“我自己最了解我自己的”原则。铃歌开始向侦探朋友寻求攻略,用来让首领上司开心。然后和首领上司求助,转手给侦探朋友赠送答谢礼物。

  认为自己简直是新一代社交天才的铃歌自信满满,只等加薪升职一条龙的美好生活到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好像不对劲起来了。

  某日被她逗笑了的首领上司:你是想追我?

  铃歌:?

  某天收到她答谢礼物的侦探朋友:铃歌对我这么好一定是喜欢我吧?

  铃歌:??

  阅读指南:

  1、cp已定,首领宰。

  2、尽量还原,做不到就ooc是我的,而快乐是你们的。

  3、可能没有修罗场。

  内容标签: 综漫 少年漫 异想天开 文野

  搜索关键字:主角:赤染铃歌(AkazomeSuzuka)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坑我自己.JPG

第1章

  港口Mafia,是繁荣绮丽的横滨暗面。

  其势力范围涉及司法、流通、银行、都市建设等多个领域,几乎完全掌控近海航海权,兵力更是能与国家机关对抗。

  无疑,港口Mafia首领,是这座城市极有威严和权力的人。

  然而此时在统领横滨暗面的男人桌上,出现了一个与他画风格格不入的东西。

  留着金色齐肩短发,穿着性感泳装,娇媚动人的……美少女手办。

  “这个是什么?”

  港口Mafia首领太宰治那双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鸢色眼眸久久地凝视着树脂小人,半晌收回视线,放弃思考地直接询问将它呈上来的部下。

  漆黑的房间里站着一名年轻女性,穿着修身的黑色女式西装,发色是较为明亮的烟紫。

  她是情报部的队长赤染铃歌,港口Mafia是戒律严明的组织,按理说只是区区一个构成员的她不能像这样轻而易举地出现在首领办公室,但有一些特殊理由,她拥有这样的特权。

  然而,赋予了她这样权限的太宰,第一次认为,他的决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最近的情报队长,经常将这份“能随时面见首领”的特权用在奇怪的地方。

  比如:

  “这是最近很火的美少女组合‘后街女孩’的周边,人设是外冷内热的知心大姐姐。太宰先生觉得怎样?”

  赤染铃歌那双茶绿色的眼睛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他,面对这样不加掩饰的真挚情感,怎么看面前都只是一个普通手办的太宰面露沉吟。

  “里面有爆炸物?”

  铃歌摇头如晃着拨浪鼓,“我怎么会把那种危险的东西带到太宰先生的面前,”她大惊失色,“那就是一个普通的手办,网购的。太宰先生难道不喜欢?”

  你以为我是森先生吗?

  太宰带着僵硬的笑容,将差点脱口而出那句话无声地咽了回去,他轻轻地敲了敲桌面,用首领的权限命令:“把它拿出去,以后不要带这种东西进港口Mafia的大楼。”

  “是……”

  又是哄首领失败的一天。

  十分钟后,铃歌抱着美少女手办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首领办公室。

  她想起给她出馊主意的网友,气愤地拿出了手机。

  带文字的金色特效浮现在了她手中,对手机使用异能力后,铃歌手中屏幕的界面改变了,某聊天软件里,网友清爽又明朗的ID亮了起来。

  清爽又明朗:早上好!今天又是崭新的一天呢,小姐有段时间没联系我了,最近在忙吗?

  清爽又明朗:朋友的事情怎么样了?

  清爽又明朗:有收下礼物吗?这次的建议我可是非常自信哦。

  凝视着屏幕上方的文字,铃歌陷入了沉思。

  她的异能金钱即正义能够复制他人异能将其储存起来,使用时会消耗存款,且复制的异能使用一次后就会消失,还要使用就要重新复制。

  唯一例外是固有技穿越——这是她掌握自己异能时,就“写”在了异能书上的东西,类似买牛奶送的水杯,赠礼一样的存在。

  清爽又明朗并不是她在这个世界添加的网友,她刚才用异能将手机连通了α世界。

  显而易见,在她描述朋友“已经四年没离开黑漆漆的房间”“基本不怎么睡觉”“不喜欢与人来往”后,“体贴”建议她可以送给对方美少女手办的网友就是他。

  亏他还自称“侦探”呢,这不是完全不行吗!

  铃歌敲下文字——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哦。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不如说反过来降低了好感度。

  清爽又明朗:怎么会这样……!可恶,这次的建议我很有自信的!

  清爽又明朗:不行!这是对我恋爱达人的侮辱!上次你提到自己也在横滨?我们面基详谈吧,这次一定帮你解决问题!

  接着网友主动发了地址过来,铃歌本想置之不理的,但余光扫过,发现对方发的地址,离她在α世界的住宅不远。

  只要去过一次的世界,异能就会留下坐标。铃歌将她第一次使用穿越能力之前的世界定为了α,目前所在的世界是β线。

  铃歌思考了五秒,首领似乎很生气,如果将她这个穷到没钱买武力的情报人员送上前线,她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况且考虑到万一首领没把她送前线,却扣她工资——那她还不如上前线。

  于是为了躲避首领怒火的铃歌决定前往α世界面见网友。受到铃歌异能的召唤,一张类似羊皮卷的东西,虚浮在半空中。

  上面是一长串异能的名字与价格,唯一亮着的是最上面金色光芒的穿越,技能下面标注着铃歌去过的不同世界,每个世界对应的价格不同,共同点是都是些昂贵到吓人的价目。

  她伸手点击了价格最便宜的α世界,随着将她笼罩在里面的金色特效消失,铃歌也消失在了坚不可摧的港口Mafia大楼中。

  半小时后,她出现在了地址里的咖啡店。由于每次穿越她都会回到上次穿越时的地方,所以她其实是从α世界的公寓里出发,再打车过来的,完全不用担心会吓到店员。

  铃歌提前了十分钟到达目的地,这是她的职业习惯,以便能更好的观察目标。

  但就算是这样,等网友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是被突如其来的信息量冲击得头晕目眩,久久回不过神。

  刚得罪完首领跑路,首领那张脸就又出现在她面前,铃歌心理阴影面积有三室二厅那么大。

  “小姐,小姐?”

  侦探版太宰好奇地观察着一脸呆滞的女性,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咦?小姐不会是看我看入迷了吧?”

  “是的,”她心情复杂地随口道,“您实在是太帅气了,被震撼到了。”

  青年穿着沙色外套和西式翻领衬衣,面容清秀,脖颈和手腕位置都露出了一截白色绷带,闻言微微翘起唇角。

  “哎呀,能被小姐这样美丽的人称赞,今天难道是我的幸运日?”

  铃歌很确信,面前的人并不是首领——倒不是因为“他”换了套衣服。

  先不说β世界和α世界原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基本等同一对孪生兄弟,首领的异能人间失格,是将世间所有异能无效化的特殊能力,根本不可能受她影响穿越过来。

  他拽着她让她不能穿越倒是有可能。

  太宰在铃歌对面落座后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国木田独步,网上ID‘清爽又明朗’。”

  铃歌:呵。

  “淡岛世理,请多指教。”

  她面露微笑,互报假名,以示友好。

  话说回来,这个世界的太宰先生找她干什么?

  铃歌想起来,这个世界的太宰,是在一周前主动加的她——当时她还在α世界。

  赌上她在首领手下兢兢业业干了三年的社畜生涯,她可不觉得,那个太宰,会平白无故加一个“陌生人”。

  短暂寒暄后,“国木田”率先切入了话题:“怎么会没有效果呢?我还以为他一定是家里蹲的类型,淡岛小姐的朋友还有没有什么更具体的特点?”

  家里蹲?

  铃歌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回想起自己对朋友的描述,咦?原来是她描述出了问题,而不是太宰先生在敷衍她吗?

  本着“我自己最了解我自己”的原则,在见到α世界的太宰后,她突然诞生了一个“”般的设想,于是从善如流地替首领辩解:“你误会了,他待在办公室不是为了打游戏,是在工作。”

  “哇四年如一日的工作狂吗?感觉是我最不擅长应付的类型啊,我猜猜,那位朋友是不是精神压力非常大?阴晴不定的感觉?”太宰推测——社畜都这样。

  铃歌想了想:“是的,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嗯……这类型的人,表面强势,内心可能意外的脆弱呢,他有没有在你面前表现过这一点?”

  脆弱……吗?

  她眼神微妙地看向太宰。

  ——您觉得您脆弱吗?

  “大概……没有吧?他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展现在其他人面前。”

  “那你认同我刚才的说法吗?”太宰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当然无论她回答什么,他都能引出下面的话题。太宰通过黑客花袋找到她,又费尽心思地约她见面,自然是有理由的。

  铃歌沉默了会儿,她长久地凝视着太宰,在太宰被她莫名认真的眼神看得一头雾水,不自在地想岔开话题时,她谨慎又缓慢地点了下头。

  “是,我想帮助他。”

  如果能顺便给她加薪就更好了。

  太宰慵懒地“唔”了声,从铃歌对朋友描述里,他得到信息是,这是一个不眠不休热爱工作的可怜男人,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一边思考着,将准备好的台词说完:“既然你能感觉到朋友虚弱的一面,想帮助他,说明你已经是他信任的人了,只是你还没有自觉。”

  原来如此!

  铃歌被说服了。

  首领居然这么相信她吗?

  “那我应该怎么做?”她十分感动地虚心求教,“啊,美少女手办不行,他让我别再把这种东西拿进他的办公室。”

  “真是死板的人啊,美丽小姐赠送的礼物,就算是不喜欢也应该照单全收才对呀。”终于将谈话引导入了正题,太宰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玩偶怎样?这种毛茸茸的东西很能引起人们的保护欲哦?比如老虎的吊饰。”

  青年落霞似的鸢色眼睛在故意提及某个字眼后,浮现了试探性的冷锐光芒,又悄无声息地收敛。

  “老虎吗……他会喜欢这种东西吗——等等,”铃歌轻轻托着腮沉吟了片刻,“说不定他真的喜欢。”

  毕竟都养了一只。

  “既然这样,附近就是百货商场,我陪你挑选吧。”接着太宰“友善”地做出了邀请,就要起身。

  “好呀,不过在那之前,我认为刚才的礼物中有一个疏漏。”在他疑惑的视线中,铃歌有条不紊地提出疑惑,“要买礼物,还是应该多参考一下周围人的意见。国木田先生在什么时候会觉得开心?”

  “我?”太宰有点意外话题突然被拉回他身上,语气轻浮地回答,“我的话,会希望找到可以和我殉情的美女吧?”

  “殉情?”铃歌愣住了。

  殉情,字面意思是为爱自杀。

  果然无论哪个世界的太宰先生,都如此渴慕死亡吗?

  “假如,我是说如果啊……有人把你的殉情对象杀了,导致你没办法殉情了,你会怎么做?”铃歌轻轻垂下眼睑,搁在桌面上的双手微微握紧。

  太宰着实被她的问话弄得有点懵。

  最近他工作的武装侦探社招收了一名新人,能变身白虎的少年,中岛敦。

  可惜敦君却被黑市里被悬赏了70亿,他当然不能让才被他捡回去的可怜后辈再次露宿街头。

  在打发港口Mafia的追杀者后,太宰查到黑衣组织也接下了这个悬赏。虽然勉强只查到了个网上ID,对方的真实身份,组织代号都是空白,对太宰来说足够了。

  打着为她解决难题的旗号,他披上马甲接近了她,这件事完成得意外的轻松。太宰都做好被拒绝好几次的打算,结果不仅是好友申请,对方连面见的邀约也答应得干脆利落。

  事情顺利过头,太宰疑心这是一个圈套,之所以还要来,就当做是他身为前辈那一点点看顾后辈的责任之心吧。

  太宰推想她已经看穿了他的身份,既然她还没有发难,也就配合地演了下去,看看她准备怎么做,并且想出了一千套应对方案。

  但出乎意料的,她问出了第一千零一套方案里的问题。

  “那就要看是什么人做出这种事了,要是另外一位美丽的小姐,为了无辜的小姐复仇与杀手同归于尽也是一件浪漫的美谈。”太宰短暂地怔了一下便回过神,微笑着说。

  铃歌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会儿,没再说什么。

第2章

  武装侦探社是由异能者组成的民间武装调查组织。

  成员包括负责现场的调查员与处理会计、外交等工作的事务员。调查员近乎全员都拥有某种异能力。

  “诶——那位传说中的异能者原来是创始人啊。”铃歌一手握着鼠标下滑,咔嚓一声咬了口香脆可口的曲奇。

  与侦探版太宰先生分开当夜,铃歌入侵了内务省网站。对于港口Mafia情报队长来说,这些资料就像是海面上的一层浮冰,不费吹灰之力就调了出来。

  铃歌视线在新登入调查员[月下兽]的资料上定格了片刻。

  等她浏览完全员异能资料,电脑上才迟钝地响起警报,她不紧不慢地退出后台。躺在电脑椅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侦探啊。

  铃歌确认太宰先生告诉她的这条情报是真实的后,心里有点惊讶,她还以为他一定会留在Mafia……嘛,说是“一定”,她其实也不了解他,就像游击队长敦说的那样:

  “面对太宰先生,不用去探求,只需要遵照那个人的指示就行了。因为太宰先生的命令是绝对正确的。”

  ……

  “不过,敦君,没想到这个世界的你居然值70亿!六。四分的话我就是……啊!不行,这次只能收点情报费吧……毕竟有那个人在。”

  铃歌昂扬的语气在想起某件事后转瞬间变为失落,她晃荡着修长白皙的腿在电脑椅上轻轻一转,把饼干盒放在了桌上,拍了拍手上的饼干屑,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喂喂,是黑麦吗?你让我查的月下兽,找到下落啦。”

  “诶——什么!你、你已经知道了?我去‘度个假’,怎么一回来消息又滞后了这么多!?”

  铃歌吃惊得饼干都掉身上了还浑然不觉。

  “数日前港口Mafia的黑色祸犬袭击了侦探社吗?唔,我知道了……但、但我们姑且也算是同僚吧,我为了你‘翻山越岭’、‘不辞辛苦’地入侵了政府网站,你至少把情报费付了!”

  她按着胸口以起誓般的态度不甘心地强调,显然,她的重申并没有得到任何正向反馈。

  “怎么这样……黑麦你又不缺钱。不是有打好几份工吗?……我是指你隐藏身份用的兼职,再说我也有派上用场的。”

  铃歌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她漫不经心地浏览着从内务省网站上窃取的资料,其中本该写着武装侦探社调查员太宰治过去经历的一页可疑地显示着空白。

  她想了会儿,将手机夹在了肩头,双手犹如在琴键上舞蹈般敲击着键盘,很快进入了港口Mafia的资料库——对,不是入侵,她很普通地用密码登录了后台。

  铃歌很早之前就知道两个世界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她虽然没有接触这个世界的港口Mafia,其戒备森严的防御机制对她来说一直都形同虚设。

  原来如此。

  铃歌注视着电脑屏幕上港口Mafia前干部罄竹难书的履历,微微一笑。

  “这样吧,就当做是特别服务。武装侦探社里有个难缠的对手,我帮你把他引出来。”

  她重新拿起了一块饼干,咔嚓一口。

  嘛,她虽然不觉得黑麦威士忌能成功。

  不过,就让她看看,这个世界的太宰先生,和首领有什么不同吧?

  以帮忙为借口,铃歌顺利拿到了可观的情报费,她满意地看着短信里更新的数字,心里却在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翌日。

  在横滨港口附近,海风能吹拂到的地方,有一幢砖红色的建筑物,外表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电线杆锈迹斑斑,里面的结构却很坚固。武装侦探社的事务所就在建筑物的四层。

  今天大早,事务所才开门营业不久,社里除了国木田以外的人还沉溺于昨日周末的倦怠氛围中,哈欠连天时,事务所的门被扣响了。

  以为是委托人的事务员打开了门,意料之外出现在门口的是楼下咖啡店的店员。

  “啊呀,这不是北原小姐吗?有何贵干?”事务员谷崎直美面露讶异。

  “我是来送咖啡的。”店员北原香织手里托盘上摆放着好几杯热气腾腾的现磨咖啡,“今早,有个小孩子拿着一笔钱进来,把一封信和足够的钱给了我们,让我们煮几杯咖啡,送给侦探社的各位。”

  直美接过托盘,店员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封充满少女心的粉色信函。

  “信封上写着,‘国木田先生收启’。”

  “那封信……”从直美手里接过咖啡的太宰将视线抬起,他刚想说什么,国木田从惊讶中回过神快步走上前接过了信封,拆开。

  啊,糟了。

  太宰毫无诚意地想着,从容不迫地喝了口咖啡,观察着国木田的表情。

  只见国木田脸上情绪几度转变,从高兴到困惑最后变成了山雨欲来的阴沉。

  “太——宰——”

  国木田咬牙切齿地看向了他:“你又做了什么啊!?”

  “什么什么?难道不是什么人给国木田的情书吗?”太宰佯装不知地走上前,被国木田一巴掌将粉色的信狠狠地拍在了他脑门上。

  “我不可能一天到晚惹是生非邀请陌生的女性殉情,你这个自杀狂魔!太宰,你应该改一改你身上堕落的个性,从今天起……”

  国木田滔滔不绝的声音完全没进入太宰耳朵里,他拿下信件,毫无意外地发现这是一封刨除咬文嚼字,名为感谢信,实际上就是在坑他的邀请函。

  信上感谢了他陪她去买玩偶的事情,还有很遗憾拒绝了他的殉情提议,建议他可以多出门走走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可没邀请这位小姐殉情哦。不过是个不错的建议,今天就试试好了。”他回想了下昨日行程,完全无视了国木田的苦口婆心,往外走去前扫视了圈办公室,“敦君已经和谷崎一起去现场了吗?”

  作为被太宰常年“精神折磨”的搭档,国木田正要教训太宰切不可损害侦探社的名号,他一秒从太宰一如既往懒散话音里读出其真意,推了推鼻梁上有些下滑的镜架回答:“今天早上他们没来事务所就直接去了案发现场。你要过去吗?”

  “待会儿再说吧,我先去感谢一下送这封信来的小姐。”太宰扬了扬手上信件,向店员小姐询问送信来的小孩有什么特征,在得知小孩子手里拿着块酸奶蛋糕后,他翘了翘唇温柔地道谢后出了门。

  十分钟后,太宰在离事务所不远的甜品店里见到了“淡岛世理”。

  现在是上班时间,店里还有很多空位,她特意挑了个阳伞下的座位。

  只见“淡岛世理”约二十出头,烟紫色长发精致地盘起,戴着遮阳帽,帽檐下有一双宝石般的茶绿色眼睛,映照着阳光的肌肤雪白通透,和昨天穿黑西装时给人精明干练的印象不同,她今天换上了一套天蓝色洋裙,桌上摆了好几种不同口味和花样的甜点,悠闲得像是在度假。

  其实铃歌只是昨天从港口Mafia一出门就过来了,还没来得及换“职业装”。

  在太宰观察着铃歌的同时,她也在悄悄打量他。

  虽然都是太宰先生,但是侦探版太宰先生,比首领要……可爱得多啊!!

  啊,用“可爱”这个词形容好像有点奇怪,但是她面前的太宰先生,比首领要平易近人得多。是职业的关系吗?

  铃歌迷惑地猜想着。虽然根据她昨晚调查到的情报,这个世界的太宰先生在加入武装侦探社之前,也在港口Mafia待过一段时间,还被誉为“最年轻干部”。

  “哎,小姐早就发现我不是真正的国木田君了吧,故意把信寄给他,我可是被国木田君狠狠地揍了一顿,在他气消之前,都不敢回去了。”太宰落座后孩子气地嘟囔,非要说的话这件事起因是他的错,但太宰总能轻而易举地引起不了解他真面目女性的保护欲。

  “小姐要收留我吗?”

  连这种如果是其他人说出口就是骚扰的话,他都能说得一点也不惹人讨厌。

  铃歌没怎么在首领身上看见过这一面,她有些稀奇地说:“您说这种话难道不会觉得害羞吗?”

  “……”

  “不过,原来你不是国木田先生呀。”接着铃歌“恍然大悟”地道,用一副无辜的表情,将太宰刚才的指责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太宰静静地看了她会儿。

  “不是哦。我的名字是太宰,太宰治,小姐呢?”他若无其事地露出了笑容。

  “赤染铃歌,对初见面的网友有所防备也是正常的对吧?”铃歌托着腮俏皮地眨了眨眼,然后把甜品店的单子递给了他。

  太宰接过单子随意地翻了翻,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赤染小姐和朋友相处得怎么样了?上次的玩偶有效吗?”

  “嗯……那件事我回头再试试,现在正在忙工作。”铃歌喝了口奶茶,假装“无意间”地提起。

  太宰先生还真是喜欢那只老虎啊。

  被她推测的太宰动作一顿,从书页上抬起目光看了看她,对面女性面色如常,似乎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美食上,对话的开启也太过顺利,但他还是“上钩”地接住了话题:“赤染小姐是做什么工作呢?”

  铃歌挖布丁的动作一僵,她适当地保持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回复:“一些接收委托之类的,和侦探的工作类似吧?”

  “咦?是这样的话,我们说不定也会有工作的联系。要不要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不是网上那种。”

  “我接的委托都是熟人推荐的,和侦探社的可能不重合,应该不会碰上。”铃歌面露迟疑,而且碰上就糟糕了——她是指侦探社那边,“再说我现在基本失业啦。本来看中一个大单子,结果被同行抢先了。我现在都不知道我明天的午饭在哪里。”

  她垂头丧气,故作姿态。

  太宰看着一桌的甜品,虽然知道她在说谎,但她撒谎方式也太敷衍了。

  不管怎样,在双方无声地配合下,一场“套话”与“被套话”无波无澜地结束。

  铃歌当然知道太宰先生找她的理由,再怎么说,她也和首领共事了三年,况且,在知道敦君加入了武装侦探社后,原因简直昭然若揭。

  另一方面,她虽然说要帮黑麦拖住“侦探社的一个人”,但完全没有要“拼尽全力”的打算。退半步说,她姑且也算是引走他了吧?就是不知道黑麦威士忌那边怎么样了。

  既然昨天已经制定了通过“工具人太宰先生”了解首领喜好的方针,她可不准备因为悬赏的事惹太宰先生不快——她也不敢。

  毕竟见过首领怎么处置敌人。

  所以在得知太宰干涉了悬赏的事,她推测他肯定知道了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虽然心痛万分还是放弃了70亿,并且毫无顾忌地把黑麦威士忌卖掉了,完全没看在高昂情报费的面子上留有余地。

  将事情推到昔日“同僚”身上后,铃歌准备把桌上甜点吃完再找借口脱身。

  这时太宰的手机响了,奇怪的铃声让正往嘴里塞着布丁的铃歌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若无其事地接了起来。

  “已经抓到了吗?辛苦了,谷崎。哎呀,居然是这么一回事吗?我知道了。”太宰与手机另一端社员联系着,在听到某一句话后,他微微讶异地睁大了眼,审视般地看向了她。

  挂断电话后,尽管她完全没有要问的准备,他语气“沉痛”地向她描述:“赤染小姐,其实刚才社内发生了一件遗憾的事。才加入社内的新人遭到了狙击手的袭击,抱歉不能陪你了,现在要赶过去。”

  铃歌可惜地看着还没吃完的甜品,“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报警了吗?”她“震惊”得抬起了头。

  “市警已经过去了。”太宰微微垂下了眼睑,“敦君可是个好孩子,为什么会遭遇这样令人心痛的事呢?”

  “太宰先生不用在意我,请赶快过去吧!”铃歌见太宰先生都这么努力表演了,也尽力装作了十分痛心的模样——尽管她记得敦的异能[月下兽]拥有恐怖的自愈能力,就算是被打中个五六次也能留半条命吧?

  太宰闻言细致地观察了会儿她“担心”的表情——他当然知道她在说谎。在查到她很有可能就是黑衣组织中接下悬赏的人后,他给了她很多次机会动手,包括刚才,她完全可以顺理成章地提出陪他去医院探望敦君,再策划刺杀。

  她始终没这么做,难道这次真的是他方向错了?

  “我会向敦君转达小姐的体贴的。”他微不可查地停顿后微笑着道谢。

  太宰走后,终于结束在阎王级别戏精面前班门弄斧,铃歌放松地舒了口气,尽管她很想把甜品都吃完才走,但才听到那样“骇人听闻”的消息,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横滨市民”,她还是忍痛放弃了剩下的美食,买单走人。

  当晚,作为黑麦威士忌的塑料搭档,铃歌收到了一条特别的内部消息——黑麦威士忌暗杀人虎时被FBI发现,已确认死亡。

  铃歌看见消息愣了会儿,结合已知讯息,恍然大悟,她就说按照黑麦威士忌那种谨慎的性格怎么会突然去碰这种危险的任务。

  一个月前,酒厂精英黑麦得到了与组织干部见面的资格,约见的仓库却被FBI提前设下了埋伏,虽然这件事被。干部识破,没有发生流血事件,但上面认定是他泄密,只是暂时还没有实证,黑麦威士忌失去组织信任。

  ……摆明了诈死脱身啊。

  铃歌很确信这一点。

  因为在另一个世界,她也在酒厂待过一段时间,黑麦威士忌——真名赤井秀一的男人,在脱离组织时反手一句:“对不起,我其实是FBI。”差点给她一枪。

  亏他入组织还是她拉的线,铃歌觉得自己冤枉死了。

第3章

  港口Mafia与黑衣组织的接连碰壁,让价值高昂的悬赏变成了其他Mafia组织眼里的“催命符”,没过多久,悬赏从黑市里消失了——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任务被完成,只有悬赏发起者的主动撤销。

  悬赏幕后的组织有什么谋划尚且不知,想必对横滨地下社会的实力很失望。

  但是铃歌才不关心这个,先不说她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港口Mafia的成员,她原本也没什么所谓的“集体荣辱感”,铃歌在乎的只有升职加薪这一件重中之重!

  所以这两天她除了处理酒厂分发的工作赚外快,就是利用账号和已知是太宰先生的基友“培养感情”,铃歌计划等他们熟悉了,她就可以打听到首领的喜好啦。

  况且,这个世界的太宰先生是个不错的聊天对象,铃歌很开心,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能接上话,一点都不冷冰冰,还默契地配合了她的表演,互相装作不知道对方底细。

  啊啊,要是首领也这样就好了。

  铃歌沉痛地锤了锤桌子。

  她这么漂亮,稍微撒撒娇他就会给她涨工资了!

  又一日清晨,铃歌泡了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咖啡,习惯性用异能打开β世界港口Mafia论坛刷八卦时,99+的私信爆了仓。

  [不重要的情报人员甲:赤染老大救命!]

  [不重要的情报人员甲:老大救救孩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重要的情报人员甲:前几天隔壁部门处理掉了几个吸致幻剂的,人手不足,哥们儿几个天天被抓壮丁,已经连续加班三天了,再这样下去您心爱的小弟们就要全员猝死了QAQ]

  铃歌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你们这样不行啊,据说人家异能特务科的顾问助理名言可是“不下班就可以不上班,不睡觉就可以不起床了”,我们港口Mafia怎么能甘居人后呢!]

  不过,致幻剂啊……她记得这是首领严令禁止的药物,隔壁部门的胆子这么大的吗?

  过了会儿。

  [不重要的情报人员甲:老大_(:з」∠)_]

  铃歌话虽这么说,还是从座位上起身,准备回β线看看情况。一阵带着文字的金色特效过后,铃歌身影从房间中消失。

  由于每次使用异能,都会把她送回上次消失的地点,当铃歌回到港口Mafia时,直接出现在了大楼内部,手里还拿着一杯太烫没喝完的咖啡。

  一下子从阳光明媚的温馨书房来到昏暗的走廊上,[穿越]副作用使她大脑还有些晕眩,没能完全看清周围景色,下一刻,尖锐的利爪袭向她脆弱的脖颈,铃歌下意识后撤,杯中滚烫的液体洒出,落在了她白皙手背上。

  她后背抵在了坚硬的墙壁上,退无可退,刀也不在手上,铃歌正想用异能将面前的人弹飞出去,一击扑空,袭击者看清她的面容后也停下了进攻。

  那是一名白发金眸的少年,穿着连脖子都完全遮掩住的黑色外套,手在刺向她茶绿色眼睛的刹那停住,露出了歉意的表情。

  “啊,非常抱歉,赤染小姐,我以为是入侵者。”

  他收回动作,后退了一步,鲜嫩的血珠顺着少年已经褪去虎化的指尖滴落。铃歌脖子上迟钝地传来了一丝刺痛,她再迟半秒躲开,恐怕已经被敦切断动脉。

  游击队长中岛敦,港口Mafia的白色死神。

  那并非是他的敌人,而是同伴们叫出来的称呼。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没注意,下次会先回房间再使用能力的。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她办公室门口吧?

  随即敦告知她,首领要召见她,铃歌没问首领怎么知道她回来了,还提前通知敦带她过去,对于那个人的足智多谋,铃歌不是才知晓一两天。她让敦等她一会儿,回办公室里隐藏的衣帽间换了套西装,再将脖颈上划伤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两人乘坐直行电梯来到了顶层。

  玻璃电梯在进入最上层后便完全隔绝了外界的骄阳,陷入了一种奇妙而虚无的氛围中,取而代之的是走廊上不明光源的苍白照明。

  办公室门外黑西装的守卫确认他们的身份后打开了门。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房间,堪比精心打造的棺材。

  地板是黑色的,天花板是黑色的,连墙壁也是映照不出任何东西的漆黑。铃歌听说其实有一面墙壁通电后会变得透明,能够将横滨街道与湛蓝的天空一览无余,但她从来没见首领使用过这个功能。

  “游击队长中岛敦,响应首领的召唤,前来拜访。”敦深深地行了个礼。

  “赤染铃歌,遵从您的指示前来,请问有什么吩咐?”

  港口Mafia等级森严,有着严格的上下级关系。

  作为既不是干部,也不是秘书的两人,能像这样与首领直接见面,是特例。更不用说,铃歌还拥有随时面见首领的特殊待遇,更是特例中的特例。

  究其原因,情报部直属于首领,作为情报部的一把手,铃歌需要经常向太宰先生汇报工作。

  但可能是三年间见面的次数太多,平时铃歌见太宰时,铃歌一开始还会规规矩矩地用这套严谨到死板的台词,她的性格本来也不是很循规蹈矩,兼职俳句诗人的剑术老师教导她好几年都没把她跳脱的个性掰过来,不知不觉忘了礼节,加之首领也没有矫正,她下意识忽略了自己不对的地方。

  有了敦在旁边做示范,铃歌醍醐灌顶,紧跟步伐。

  “欢迎回来。铃歌,还有敦君。不过,是不是不该让你们一起进来比较好呢,连铃歌都变得无聊了。”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青年抱怨了一句奇怪的话。

  铃歌有点不明所以地看向了他。

  映入她视野的是黑色宝座上异常年轻的黑发男人,他穿着黑色的大衣,红色围巾随意地搭在外套翻领下,肤色是鲜少照到阳光、积雪般的苍白,右眼和脖颈手腕处都缠绕着白色绷带。

  不过紧接着太宰却并没提这件事,转而说:“最近中央某一位大臣弄了支雇佣军进境,针对港口Mafia策划了暗杀,佣兵背后还有别的组织。既然佣兵的据点已经查清楚了,你们先把这件事处理掉。”

  “是,太宰先生。”敦毫无疑问地接下了指示。

  因为过去曾发生的一件事,敦再也没有违抗过首领的命令。

  铃歌却有点懵。

  常理来说,这不是她应该接受的任务。

  “我有问题,那个……我是情报人员吧?”铃歌看了看一旁的敦,诚实地提出了异议,“太宰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和敦君一起去前线吗?”

  她记得敦异能很特殊,容易失去控制,一向都是独自完成任务,不需要搭档的。

  难道首领还在生气美少女手办的事?

  “你协助敦君。”太宰视线微不可查在她泛红手背和缠绕着绷带的颈部停了停,显然推测出了发生了什么,他微笑着,明确无误地说,“你的身手退步了,也该去前线历练历练。还有,查清楚那位大臣贪腐的证据,虽然不是很棘手的事,处理个没完也会让人头疼,我需要他安静下来。”

  “啊,是……”

  铃歌立即垂头丧气了起来。

  “不过,假如你这次能活着回来,你可以向我提一个条件。”太宰仅露出的鸢色眼睛,是透不入任何光亮,他微微笑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语气里透着漫不经心。

  敦震惊地望向他:“太宰先生!”

  太宰以眼神制止了他未说完的话。

  铃歌同样愣住了,她不明白首领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听起来像文字游戏?还是立马就道:“是,一定不辜负太宰先生的期望!”

  不准备放过这难得的机会,满脑子该提什么要求的铃歌,全程都没注意到身旁小伙伴吃惊后欲言又止的神色。

  等他们离开首领办公室。

  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心情复杂地劝告:“赤染小姐,下次还是别这样了。”

  “嗯?”两人沿着柔软的地毯往前走,铃歌有些疑惑地看向了他。

  “万一太宰先生生气了该怎么办?”敦一脸不安。

  “说的也是,不过太宰先生要杀我不用这么麻烦。应该是另有原因。”铃歌回想起办公室里发生的事嘀咕,“而且……你要是见过咸鱼版的太宰先生,可能也不会那么怕他了。”

  后半句话她说得极其小声和含糊,连敦老虎般敏锐的耳力也没能听清。

  敦刚想说任务的事,旁边同僚摸着下巴一副苦恼的表情,回过头来一句话直接把他问傻了。

  “说起太宰先生,你有没有听说过首领有什么殉情对象?”她好奇地看着他。敦是太宰从外面捡回来,又亲自培养了好几年,铃歌认为敦应该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与首领有关的秘闻。

  “殉、殉情?”然而敦完全不能理解她在说什么。

  “嗯……比如很漂亮的女性之类的。”她凭想象推测,并不清楚太宰对殉情对象有没有什么要求。

  其实有一件事,铃歌一直很忧心,但又不能和别人探讨。

  她总疑心首领想自杀。

  但首领真的死了谁给她发工资——港口Mafia情报队长可是她目前几份职业中最稳定和赚钱的了。

  铃歌苦于如何改变首领的想法又无从下手,侦探版太宰先生给了她灵感。

  太宰先生似乎准备采用“殉情”的方式告别世界,非常有仪式感。

  假设她将首领“隐藏的情人”悄悄杀掉,他不就会因为失去殉情对象无法死亡了吗?

  铃歌认为自己的想法逻辑贯通,合情合理。

  “那就是……赤染小姐了吧。”这句话敦终于能听懂了,他笑容温和地道。

  铃歌瞬间呆住:“诶?”

  “如果赤染小姐是问,太宰先生部下中有没有什么漂亮的女性,那就是小姐本人了吧。”中岛敦再度以肯定的语气说。

  铃歌语塞了会儿:“不,等等,我不是指部下,虽然我是很漂亮没错啦,但我不是这个意思……”

  敦疑惑地看着语无伦次的铃歌,但现在显然有更重要的事,他斟酌着开了口:

  “敌人的据点在临港公园附近,我去通知部下做些准备。小姐请等我一下。我的异能容易伤害别人,所以……可以的话,希望小姐能和其他人一起站在远处,就算没有保护他人的资格,我会歼灭敌人。”

  尽管铃歌不觉得自己需要被保护,她下意识回了句“好”,目视敦走后,还在思考刚才的话题。

  殉情对象……是她?不,这不可能。首领提都没提过。

  她赶紧拿出手机刷刷论坛压压惊。

  过了会儿,她又将手机连同了本体世界。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我在外面出差要带伴手礼,太宰先生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对方很快就回复了。

  [清爽又明朗:小姐的笑容就是我最好的礼物,别的什么都不需要。]

  铃歌:“……”

  等下!那个人不会真的是她吧!?

第4章

  四小时后,港口Mafia大楼内部。

  敦和铃歌两人再次踏上了通往首领办公室所在顶层的玻璃电梯。

  蓝色调的天空较之早上阴郁了许多,远远望去海天一线的地方呈现出灰扑扑的趋势。越往上走,地面建筑物于视野中越小。

  铃歌百无聊赖地看着电梯内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

  此次作战的结果已由广津先生提前汇报了上去,潜伏在临港公园仓库群内境外雇佣军被全数歼灭。起初是由敦这边发起主攻,一人便杀死仓库中大半雇佣军,然而境外雇佣军在仓库附近埋下炸弹,意图鱼死网破。铃歌提早察觉异常,夺走控制器,并出手解决了伏兵,敦从被流弹引爆的小型爆炸中负伤脱逃,加入战局。

  “不先去处理下伤口吗?太宰先生那边,我帮你解释就可以了。”在电梯内数字跳动到医疗室所在楼层时,铃歌稍稍侧眸望向了浑身浴血的少年,语气里不抱期望地劝告。

  这句话,在敦刚从战场上下来时,广津先生也说过一遍了。

  敦以同样的回答口吻坚定地说:“没关系,老虎的自愈力很特别。应该还会有下一个任务,我想要尽快到太宰先生那里去。”

  铃歌闻言沉默了会儿。

  “你比师兄那个人还要师控啊。”她咕哝了句什么,敦没太听清,正当他以困惑的视线看向铃歌,不等他开口,她拍了拍他的肩,“那汇报完可一定要去接受治疗啊。不然我就把你绑过去。就算是港口Mafia的白色死神,受伤状态下也赢不了我哦。”

  此言非虚,作为港口Mafia情报部门队长,铃歌很少动手,但不代表她实战弱。

  说话间,伴随着“叮”的一声提示,电梯到达了顶层。原本他们应该一起进去汇报,这一次门口守卫却让她先等了一下。

  敦先一步进去后,铃歌站在门外低头看着脚尖等了会儿。

  没多久,首领办公室的门再度开启,门口白发金眸的少年朝她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太宰先生正在等你。”

  铃歌轻轻地“嗯”了声,她记得出发前首领曾许诺过她一个要求,敦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走前她又提醒了他一遍去医疗室。他点点头说“好”,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首领,我是赤染铃歌,前来拜访。”

  不能让首领久等,她收回目光敲了敲门,得到许可后进入了房间。

  守卫关上了门,她的视野再度陷入漆黑,只有装饰烛台昏黄的光芒,略微地照亮了房间里的轮廓。

  “辛苦了,铃歌。”

  黑暗中响起了男人如玉石敲击着冰面的清越声音。

  “详细情况我已经从敦君那里知道了。不愧是情报队长,没有给正确的指示,却一下子就察觉到了背后的真相呢。所以——铃歌想要什么奖励?”

  他托着腮微微笑着,比冰凉夜晚还要黑暗的眼瞳里划过一丝锐利的光亮。

  那么,她会提什么要求呢?

  太宰觉得情报队长最近很反常。

  送给他一些奇奇怪怪的礼物,总是会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就算他追问,想必也是不会说的吧。

  于是他特意为她制造了自白的时机。

  集整个横滨的黑暗于一体的男人坐在他的宝座上静静地等待和谋划着。

  冗长的沉寂后。

  “太宰先生,有时可以到外面去走一走吗?外面的天气很好,空气也是。”铃歌悄悄吸了口气,黑暗中那双茶绿的眼睛如萤火般明亮,她鼓起勇气提议。

  太宰一怔,他审视着什么的目光轻轻落在了她的脸上,如冰冷冬日的第一片雪花,在她察觉前就不着痕迹的消散了。

  “好啊,”他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起身,从黑暗中走到了装饰烛台橙色的光晕下,太宰漂亮的眼角眉梢被光亮偷偷镀上了丝绒般虚无的暖意,“既然你的要求是这个,那就现在吧。”

  铃歌:咦,这么突然的吗?

  ……

  对于短短四年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张,如今已成了事实军阀的港口Mafia,其首领的人头,价值甚至不能用单纯的金钱来衡量。

  每天都会有各个组织派遣的杀手入侵本部的大楼,尽管他们甚至无法越过一楼的大厅。

  所以铃歌虽然邀请了太宰先生出门走走,但在她的预想中,首领应该会做好万全的准备,比如让一卡车的异能者偷偷跟在背后。

  直到他们离开本部大楼有一定的距离,又如闲庭信步般沿人工林荫下的河堤走了会儿。

  “那个……太宰先生,就、就我们两个人吗?”铃歌不由得回头张望三两行人的来路,再看向走在她稍前面一点首领高瘦挺拔的背影,不可思议地问。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有种根本没人跟上来的感觉!

  “安保的话,有铃歌不就够了吗?”太宰模棱两可地回应,目光落在了遥远的一点上,是稀疏地洒着几缕阳光的人工河。

  “啊?是,我、我会努力的。”

  见首领忽然停下了脚步,铃歌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那就是一条普通的河道,既没有特别美丽,也不波澜壮阔。

  “风景的话,八景岛,还有三溪园冬日梅花、春日落樱都非常好看,”铃歌双手背在身后,她走上前一点,抬起目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首领表情,补充,“但是出来转转的话,呼吸下新鲜空气,总好过一直待在办公室里,我是这样认为的。比起先前,太宰先生的心情有好那么一点点吗?”

  太宰偏头看向了她,没有回答,等她说下一句话。

  “好一点的话能不能给我涨工资?”她趁机表示。

  他沉默半秒,不置可否地道:“既然想要涨薪,为什么不直接说?”

  “直接说太失礼了,好像我只馋您的钱似的。其实我还——”铃歌撇了撇嘴,她停顿了下,吃惊地看着太宰,慌忙捂住了自己口无遮拦的嘴巴,“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馋您的钱!”

  “……要下雨了。”太宰翘了翘唇,忽然说,“天气和空气似乎都不是很好呢,情报队长。”

  河岸边蜻蜓低低地掠过河面,空气中特有一种雨前的阴郁与沉闷。

  铃歌一噎,神情萎靡:“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提前看天气预报。”

  ……

  淅沥的雨声音符般敲击在窗外雨棚上,出门时仍旧呈现出澄澈青苍色的天空,不久便被沉重的阴云吞噬,烟雨濛濛。

  酒馆里漂浮着湿漉漉的香气,桌上装饰花瓶里盛放着几支才从院子里剪下的橙红玫瑰。

  太宰坐在吧台前,沉默注视着玻璃杯里的威士忌,手指百无聊赖地轻抚过杯口,也不喝。

  铃歌已经是第二杯香槟下肚了。

  名贵的葡萄酒被她当喝水一样地浪费了,如果中也先生在这里恐怕会抱怨她暴遣天物吧。

  铃歌酒量不算差,但她喝得太急,白皙的脸颊上很快染上了一丝绯色。

  她实在是太郁闷了。

  好不容易拉首领出来走走,没多久外面就下雨了,于是他们只得就近躲入了这家安静的酒馆。店里轻声回响着爵士乐,调酒师在上酒后便按照指示去了后面,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太宰虚无而缥缈的目光停在了酒杯上许久,久到铃歌发觉,映照在那双黑夜降临前最深沉的霞光般的鸢色眼睛中的,并不是现实的风景,而是不知何时的鲜明记忆。

  挂在墙壁上的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往前流逝了。

  “太宰先生不喜欢威士忌要不要试试其他的?”最终,还是用酒壮胆的铃歌忍受不了这种分外沉寂的氛围,没话找话地打破了缄默。

  太宰于虚幻的记忆中轻轻抬起了视线。

  “我还在想,铃歌要什么时候才会开口。比我预计的要早一点。”

  接着,他露出了仿佛与生俱来的,面具般的微笑。

  说来也奇怪。

  铃歌不是害怕安静的人。

  恰恰相反,或许是因为她的剑术老师是一位生活在乡下的俳句诗人,铃歌少女时期大部分时间都在远离喧嚣的地方度过,虽然不至于享受沉默,也习惯了。

  但当坐在她旁边的是那个聪明得能看穿人心的首领,铃歌心里就说不出的古怪。

  铃歌轻轻叹了口气。

  “太宰先生你究竟喜欢什么呀?”她托着腮,如新茶般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威士忌不喜欢,美少女手办也不要,这个世界上东西这么多,就没有太宰先生会喜欢的吗?”

  “为什么好奇这个?”太宰不答反问。

  “给朋友买伴手礼,想参考一下周围人的意见。”铃歌不假思索。

  “第一次听你提朋友,难道是很珍视的人?”太宰微微敛眸,有些意外地试探。

  铃歌愣了下:“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人缘还不错哦。”

  她有那——么多的小弟,个个都崇拜她,还有两个剑术高超的同门,至少比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首领好。

  似乎察觉了她的想法,太宰低低地笑了声:“你还记得,一年前你为了敦君冲进我办公室抓着我的领口发脾气的事情吗?”

  他指的是一年前敦违反他的命令袭击了福利院的事。

  铃歌闻言脸色迅速像是褪色般的苍白。

  连刚染上的一点点醉意也如潮水般退了个干净。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完全没能从太宰先生看似冷酷的指令中理解您重要的真意我再也不敢了!”她手里一滑差点把杯子掉地上,立马低头认错。

  原因无他,在那件事之后,她可是被太宰连续“托付”了重要任务,按在前线摸爬滚打了小半年。最艰难时一度在三个组织间反复横跳,身心都受到极大摧残,甚至到了听见太宰声音都会发抖的恐怖地步!

  “哎呀,我不是会翻旧账的男人。那个时候的铃歌非常有勇气,我很欣赏哦——如果我没记错,以红叶姐为首的数位异能者可都尚未离开大楼。”太宰懒懒地说着。

  “就,脑子一热,回过神来就变成那样了……”铃歌痛苦地捂住脸,“不过我还是有注意到中也先生不在啦。”

  “还没复制到中也的异能吗?你的异能[真名书]的前置条件有点麻烦呢,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太宰轻轻地笑了笑,铃歌惊愕地吸了口气仔细听,他却一下子绕开了话题,“不过,那时我还以为你会说的。”

  说什么?

  铃歌不解的视线中,太宰静静地道:“——说敦君是你的朋友。”

  “……”

  “你虽然为敦君的事感到愤怒,但更多的原因,是你将自己的经历,投影到了敦君与福利院院长之间扭曲的情感上。”他的视线再度落在了倒映着橙色灯光的酒液上,“无论如何,能拥有朋友的人生,是不错的人生。千人千面,既然是送给珍贵朋友的礼物,比起作为无关者的我,还是亲自向对方寻求答案比较好。”

  铃歌:所以说,她这不就是在问他“本人”吗?

  “也不算很珍贵吧,只是个别扭的友人罢了,”铃歌面露纠结地喝了口气泡酒,原本想转移自己注意力与掩饰,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地吐槽,“性格很古怪,总是笑脸迎人的样子,但是明明不想笑明明很孤独,又不想别人管他,别人关心他一下,他就会多疑地想是不是另有目的该怎么应对……多撒撒娇也没关系嘛,反正也不是没见过。”

  太宰听完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他原本觉得铃歌是以为不提名字就没关系,指着他鼻子骂,但是——撒娇?谁?

  何况,他们的关系以朋友来描述实在太不准确。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铃歌,在她被太宰眼神看得心虚正想岔开话题,才确认想法一般地道:“酒和蟹肉,想送朋友的话,就试试这些吧。”

  你确定?

  铃歌欲言又止地看着太宰手中纹丝未动的威士忌,里面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水汽贴着杯壁滴落在实木桌面。

  “我会试试的,谢谢太宰先生。啊,这样的话,把手头工作处理下,过两天我就要请个短假了,可以吗?”

  面对铃歌不加掩饰的期待表情,和那双仿佛在闪闪发光的眼瞳,太宰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太好了!我去看看雨什么时候停,太宰先生难得出来一趟,窝在酒馆里也太可惜了。”铃歌双手一拍,雀跃地从位置上蹦起,跑去推开了门。

  夹杂着细末雨水的风温柔地涌入室内,带来了门口那支玫瑰的花香,将她落在肩头的烟紫色长发吹开。她伸手将被拨乱的发丝捋到耳后,发现雨已经停了。

  云光乍破,雨后初晴。街道五颜六色的伞如彩虹般流动。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

  她偶然想起师父在雨后廊下念诵的俳句,无意识地轻哼。

  已经起身走到她背后的太宰恰好听见了那句,他微微惊讶地看着她,她的话出自家喻户晓的《万叶集》,是一首诉说恋情的诗——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在铃歌察觉到他步伐回头时迷惘的神情中,他想了想说:

  “雨才停哦。”

第5章

  三日后,α线。

  当工作日的早晨已经过半,慵懒地阳光盈满街道,太宰才优哉游哉地推开了武装侦探社的大门。

  早就到齐的社员们齐刷刷望向了他。

  “唔,怎么了?”

  太宰疑惑的视线于氛围古怪的事务所内一扫而过,立马察觉了办公室里不自然的地方。

  基本所有社员桌上都有同一包装的手工曲奇,包装是很少女心的粉色,上面有圆点的花纹。大多社员都没拆开包装。除了乱步先生,他用饼干像只仓鼠一样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是26岁的“小学生”。

  “诶?你们不吃吗?这个很好吃哦!太宰,你下次把她带来侦探社吧,比直美一直去那家饼干店买的还美味。直美,你向她要配方的话,她会大方地告诉你的。”

  口腹得到满足的乱步主动使用了“异能”[超推理]。最近社员谷崎直美很苦恼,她想为心爱的哥哥亲手制作。爱心蛋糕,失败了好几次,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当然乱步出手的理由还有一个,他有预感,再不阻止直美,社长的侦探社会发生火灾事故。

  与喜出望外的直美,还有带着不明含义微笑的太宰不同,武装侦探社唯二的老实人,国木田吃惊地问:“乱步先生,您吃、吃了吗?没有毒?也没有其他的什么?就是普通的饼干?”

  显然,曲奇在得到名侦探乱步的认可前,其他社员也这么认为。

  尽管早于太宰扣响事务所大门,并且送上饼干作为见面礼的那位美丽客人,无论说话措辞,还是社交礼节都无可挑剔。但考虑到,这是太宰“外面的那些女人”中第一位能找上侦探社的,出于警惕,侦探社员们迟迟没有行动——与谢野医生倒是表示就算有毒也没关系,她可以剖开他们胃部帮他们物理取出,被其余社员敬谢不敏。

  太宰看见自己办公桌上不同于他人的礼物,推导出社员们未提及名字的客人的身份,他走向自己座位,露出了有些漫不经心的笑:“哎呀,国木田君把赤染小姐当什么人了,她不会做得这么明显的。”

  “结果还是有这种可能啊!?”国木田瞪着他,“你这个女性公敌!那样优雅温柔的赤染小姐被怀疑的理由,显而易见是因为你啊!前段时间不是还有被你迫害的女性,往你经常喝酒的酒馆寄炸。弹吗?”

  优雅?温柔?

  太宰想起上次见面时女孩狡黠的演技,他稍稍歪了歪头嘟囔:“国木田君看人的眼光还真是不准啊。不过这件事不需要担心,她提到过这次回来会给我带伴手礼,我看看是什么——”

  他拆开桌上特别的礼物,笑容略微地僵住了。

  “怎么了?太宰。”就在他座位旁边的国木田把头凑了过来。

  “酒和螃蟹,都是太宰先生喜欢的东西呢。”直美也好奇地探过身。

  太宰面无表情地看了会儿袋子里的东西,微微垂下的眼睑遮去了他眸中锐利与锋芒,抬眼时已经恢复了惯有的若无其事:“这可糟糕了,居然送的活物,我又不擅长下厨,要不要在敦君家办个聚会?就当庆祝小镜花加入侦探社。”

  ……

  [清爽又明朗:小姐带的礼物已经收到了,酒和蟹肉都很美味,我要怎么答谢小姐才好呢?]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那直接告诉我你的喜好就可以了。]

  对面过了会儿才回复。

  [清爽又明朗:这个嘛,就要小姐亲自来探寻了,明天怎么样呢?天气晴朗的时候最适合约会了哦。]

  约会?

  铃歌盯着手机屏幕上陌生的字眼愣了愣。

  “怎么了?”对面的人问。

  “嗯……为了收集情报试图与他人建立稳固的关系中,你知道,我是情报贩子嘛。”铃歌用竹筷夹起一块培根蘸酱,一边往手机里输入文字,一边回答。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明天见。]

  她看着对话框想了想又补充。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但不是约会。]

  放下手机后,铃歌喝了口啤酒。她与酒厂某同僚正处于人满为患的居酒屋里,用格子墙围起来的半开放式包厢,以及闹哄哄的氛围,能遮掩住他们的声音。

  不过铃歌选择这个地方的理由倒不是为了隐蔽,她听说这家的烤肉很好吃。对方听了她的说辞后,面露讶异倒也体贴地同意了。

  “接着刚才的话题,华九会扶持的人是原田正太郎——就是那个演员出身的福冈现市长对吧?最近要大选了,我稍微调查了下,网上对于市长原田,虽然有些负。面评论,总体上让他继任的呼声很高哦。”

  ……

  翌日早晨,铃歌在刷牙时听到了敲门声。

  她匆匆吐出漱口水,将脸一擦,去开了门。

  知道铃歌公寓的人很少,更别提登门拜访了。她原本猜测要不是隔壁热衷于给她介绍相亲对象的热情阿姨,就是为了博多大选那件事找上门的组织成员,但等她拉开门,最先跳入她视线的是一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花一看就是才从店里买来的,玫瑰花芯处落着几颗氤氲阳光的晶莹水珠。

  她有点懵地抬起头,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尤为俊秀的黑发青年。外套里面衬衫领口还有手腕处都露出了一截白色绷带。

  “太宰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约会当然是要从迎接女伴开始,到将小姐送回公寓结束。这就是所谓的‘直到回家前的最后一秒都是在约会’哦。”

  太宰笑吟吟地说:“而且,虽然是想给小姐制造惊喜才买的花,但是约会时还捧着会很累吧,所以希望小姐能将我的心意放在家中,妥帖地保管起来。”

  说话间,他极其自然地握起她的手,将玫瑰温柔地放入了她怀中合拢。

  铃歌:“……”

  手里的捧花突然沉重了起来是怎么一回事?

  “那你稍微等我一下。”

  她将捧花暂时放在客厅,才和他一起出了门。

  太宰是一个体贴的“约会对象”——数日前费尽心思才邀请首领出门的铃歌第一次发现这一点。

  “赤染小姐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呢?”出发前,太宰以轻柔的语气征询意见。

  铃歌摇了摇头。

  她的目的是借助工具人太宰先生探求首领的喜好,以便能改变首领扭曲的性格,升职加薪。

  好不容易获得与太宰单独相处的机会,她准备紧跟着他一整天,充分发挥她作为港口Mafia情报队长的实力收集资料!

  “太宰先生想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是吗?那约会的内容就由我来安排吧。”

  太宰很快便理解了现状,非常高兴地配合她。

  他先带她去了游乐园,在经过过山车、大摆锤、极速风车一系列高空项目的摧残后,铃歌把心潮澎湃走向跳楼机的太宰拽走了;

  在油画体验馆画画时,虽然没学过油画但练习过水墨画的铃歌自信满满拿起了画笔,画作在经过太宰大笔一挥的“艺术加工”后,馆长将钱退给了他们;

  水族馆里,浩瀚的鱼群在他们头顶游来游去,鲨鱼从他身后游过时,太宰瘦削的身影也陷入了一片暗色的海洋中。但很快鱼群游过,海里的灯光重新明亮了起来,点燃了青年鸢色眼中一丝摇曳的焰火。

  铃歌想了想从口袋里摸了颗糖放入了他手里。

  太宰:?

  “吃糖有利于调节心情。”她茶绿的眼睛中满溢平静又认真的光亮。

  他怔了下稍稍弯起唇,拆开带着温度的糖果包装,将里面果实放入了口中。唔,是草莓味的。

  等他们从海底的世界出来后,灼热的夕阳将天边云彩描绘成了莫奈笔下瑰丽的油画。水族馆外甜蜜的情侣牵手相依,一只彩色的氢气球冉冉升起挂在了树梢上。

  结束了暂定行程,太宰用那双潋滟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铃歌,话音微微扬起地问:“目前为止,小姐有没有对我更了解一点了呢?”

  他面上摆出了若无其事的态度,暗自却在观察着面前的女性。

  赤染铃歌。

  根据调查的结果,这应该是她的本名。其父母都是黑衣组织成员,在她幼年时便因车祸去世,太宰看过事故报告,明显是黑帮的手笔。

  但和港口Mafia无关。

  所以,她也不太可能是因为他的前工作找上他。

  两人的相识,最初的确是太宰为了敦君的事情主动接近她,但现在反而像是他被人盯上了。

  面对他的邀约,她还是和之前一样无防备地答应了。要说是她的性格使然,太宰也不认为这样的人能坐到Mafia组织的高层。

  ——她似乎莫名地信任他。

  这个发现让太宰罕见的有些困惑。他的记性很好,何况赤染铃歌是一位如此美丽的女性,但太宰反反复复地在记忆中搜寻,很确信里面没有半分她的影子。

  联想起她向侦探社寄信主动引他出来、动用Mafia的情报网却只是为了调查他的个人口味,以及亲自上门为他现在同事奉上礼物等一系列行为……假如说,她的信赖都来自于所谓的“爱慕之心”,一切便顺理成章了。

  通过一日的相处,太宰自然能体会和她待在一起时有多轻松,她对他没有丝毫的敌意,反而在他“不小心”将油画破坏,拉着她玩她显然没什么兴趣的高空项目时,都对他十分纵容。

  然而,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不着痕迹地收敛起眼底锋芒后,太宰选择了言语试探。

  面对他的提问,为了不辜负太宰先生的“辛苦陪玩”,铃歌认真地考虑了会儿才回答:“稍微吧……对了,在回去之前,太宰先生可以再陪我去个地方吗?”

  “什么?”

  “商城,家里没有花瓶,我想买来放太宰先生送的花——不是说很重要吗?”铃歌带着有些迷惘的表情,不假思索地说。

  太宰略微一怔,他脑海中浮现出了铃歌家中,与玫瑰还有花瓶这类装饰品格格不入,似乎只有“必需之物”的格局。

  这种敷衍的话迄今为止他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

  他倒不会被铃歌率直的一句反问就变得感性起来,但他的心情不错。

  也或许是因为她原本就让他的心情好了起来。

  “好呀。”

  太宰微微弯起眸子答应了,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连夕阳沉入了那双漂亮的鸢色中。

第6章

  等铃歌和太宰从百货商店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商店门口耀眼的霓虹灯交相辉映,泛起了鱼鳞般的涟漪。

  她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虽然在“约会”时她吃了冰淇淋布丁可丽饼等等,但不是正餐就不算数。铃歌又不想回家做饭,一个人吃不太好把握量,她稍稍思忖了下,想起一家味道很好的中餐厅,问太宰要不要吃夜宵,她请客。

  太宰倒是很快就同意了,只是在临近中餐厅时,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铃歌一心美食,没怎么留意到。

  “老板,一份麻婆豆腐,水煮肉,还要……对了,太宰先生能吃辣吗?”

  店里空位还很多,入座后,铃歌拿起菜单点到一半,才突然想起地问。

  “嘛,还好吧。”太宰支吾了声,“赤染小姐经常来这里吃饭吗?”

  “小姐是我们店里的常客了。”店里的老板兼服务生笑眯眯地端上了两杯冰水。

  “因为老板这里的川菜非常好吃!跟我以前特意去中国吃的差不多。”铃歌眉眼弯弯毫不吝啬地夸奖,在这个世界上,铃歌只对两件事抱有持之以恒的热情,一是赚钱,其二就是美食!

  这个时间大多下班族会选择去居酒屋或路边摊这样的地方,店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客人,老板很快就让厨师把菜做齐送了上来。

  铃歌吃得酣畅淋漓,太宰看着汤面上都飘着辣椒和花椒根本找不到落筷处的川菜,算是知道铃歌认为的地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发现太宰简单地尝了两口,就被辣得嘶着冷气,不停地喝水。她想了想举手招呼:“老板——”

  “嘶……意料之外的辣度啊。啊,刚好可以拜托老板拿点洗洁精过来吗?试试火辣的自杀也不错!”太宰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似的兴奋提议,他知道川菜辣,完全没料到居然比超辣咖喱还可怕。

  “那样是对美食的辜负吧,而且太宰先生死在这里的话我会很困扰的。”铃歌回过神,“说起来,外面好像有点吵……”

  “应该是那群最近才出现在这条街上的飙车族,报纸上也提到过几次,都是些小年轻,听说把刹车都拆了,不知轻重。”被她叫过来的老板没听见他们先前的对话,他皱了皱眉,好心提醒,“你们还是等他们走了再出去吧。像小姐这样漂亮的人,很容易被那种混混缠上。”

  铃歌乖巧道谢,让太宰重新点几个不辣的菜。

  “说起来,这里不是港口Mafia管辖下的街面吗?”太宰随意地浏览菜单,抬眸观察着对面女性,若无其事地提起。

  她只顾着吃,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当然,在这个时候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样。

  铃歌只是觉得反正太宰也发现她是黑衣组织的了,她有功夫演戏不如多吃点填饱肚子。

  太宰的话对于部分人来说,是不算秘密的秘密。港口Mafia是城市的黑暗,其本部的大楼光明正大地耸立于市中心,黑暗有黑暗的秩序,这对横滨政府来说堪比“挑衅”的行为,因为太过自然,已经如流水般进入了市民生活点点滴滴。

  老板没多想,只是道:“就这两天的事,应该也快解决了。”

  大约半小时后,两人用完了餐,铃歌买单时又听到外面传来了机车嗡鸣的声音,只是这次声音里明显有什么不同,更加嘈杂和焦躁。

  铃歌好奇往门口看去,正在这时,一个黑影呈抛物线被什么人踹了进来,直接撞塌了正对着门的收银台。

  店里尖叫声四起,太宰意识到什么不由得露出了有些厌烦的表情。紧接着,有人撩开了靛青色门帘,探了半个身子进来,理所当然地道:“抱歉啊老板,稍微做过头了一点,店内的赔偿明天会有人打到你账上。太宰!?”

  出现在门口的,赫然是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的[重力使]中原中也。

  只见他戴着黑色礼帽,肩头披着一件大衣,撩起门帘那只手上手套也是黑色,浑身都是超一流的高级货,英俊的面容因为吃惊而略微扭曲。

  刚才被他扔进店内的就是最近在这条街上闹事的飙车族头子,原则上这种混混根本用不着他出手,他今天才结束为期半年的出差从国外回来,心情很好地准备去酒馆喝两杯,顺路看见就收拾了。

  但在看见某个人之后,他原本不错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其糟糕,难以置信地逼问:“你怎么在这里!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能有什么打算,如你所见,吃饭。是我先到的,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看见你这张脸啊,中也。”太宰以同样厌恶的表情回应。

  铃歌想起太宰先生和中也先生以前是搭档,而且这个世界的太宰先生叛逃了。

  港口Mafia对于叛徒有一套铁一般的处理准则。首先让背叛者咬住铺路石,然后踢其后脑部破坏其下颌,将饱受痛苦的牺牲者翻转过来,朝其胸口连开三枪。

  “这是我的台词!正好,既然在这里碰上了,索性就由我亲自将你抓回去。从港口Mafia叛逃的前干部的人头,也算得上一件大功劳。”

  中也恼怒下扬起了肆意又张扬的笑容,他脚下地面如蛛网般裂开,一直延伸到了太宰脚下,木地板的碎块泛着红光悬浮在地面上,在重力的驱使下随时能成为锐不可当的子弹。

  店内气氛降低到了冰点,其余客人早就识趣地溜走,店长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铃歌悄悄咽了口唾沫,她拉了拉太宰袖子,小声地问:“你说,告诉中也先生背后有飞碟,我们逃得掉吗?”

  “不行吧。”太宰想了下,语气慵懒地“耐心”科普,“中也的智商至少有一只蛞蝓那么高。比起外星人,还是说他帽子掉地上了好一点,毕竟中也的本体其实是帽子放置装置嘛。”

  中也:“……”

  他听得见好吗!?而且帽子也没有掉!

  他一手按着礼帽,不悦地眯了眯眼:“闭嘴!你一个自杀狂少擅自对别人的爱好指手画脚。”

  “啊,中也先生,那群飙车族又来了。”铃歌以平淡的语气指了指门口,中也稍稍偏转视线看向了拿着钢管棍棒把门口堵住的混混。趁着中也转移注意力极其短暂的功夫,她突然拉起太宰就跑。

  太宰一愣,没有反抗。等他们顺利地“逃出”中餐厅,外面的夜风又冰又凉,吹散了店里淤积的一丝燥热。

  远远的传来了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即使不在现场,铃歌也能猜出胆敢挑衅重力使的混混们的下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算得上一种荣幸吧,毕竟不是谁都有资格让港口Mafia的干部出手。

  中原中也没有追出来。才吃饱饭,又跑得比较急,铃歌拍着胸口有些气喘吁吁。

  “小姐为什么要跑?”太宰帮她顺了顺气,声音里含着笑。

  “怕被揍。”铃歌非常诚实。

  “是吗?”他翘了翘唇,眼神中却情绪不明,“但是中也真的要出手的话,小姐会怎么办?港口Mafia的重力使,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太宰的话是在信口胡言,基于对中也性格特点的掌握,他很确信中也不会动真格。铃歌的态度就耐人寻味了,居然选择那种他人看来剑拔弩张的时刻背对敌人逃跑,如果不是神经太过大条,就是笃定中也会放他们走——这不是依靠分析文字情报就能有的熟悉。

  要说她见过中也,中也可不是演技那么好的人,他对她的陌生不似作伪。

  面对太宰不着痕迹的试探,铃歌没想太多。

  “那个时候我就保护你吧。”她拍了拍他的肩,“我不在的话不敢保证,在场的话,就不会让你被港口Mafia抓去的。刚才也说过,太宰先生死了,我会很头疼的。”

  她的话完全是字面意思。再怎么说他们也算认识了,铃歌不是那么没义气的人,况且她还需要通过面前的太宰先生打探首领的情报呢。

  太宰惊讶又疑惑地眨了眨眼。

  “说起来,你和朋友相处得怎样了。”两人沿着步行街往电车的方向前行,太宰突然转开了话题。

  “还是老样子……不过上次终于把他拉出门了。”铃歌抱着裹着花瓶的袋子,怕莽撞的行人把它碰碎了。

  “这样啊,为了回报小姐的出手相助,那,这次就正经地提个建议吧。”太宰微微垂下眸,他略一沉吟,弯了弯唇忽然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那位朋友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四年,恐怕不只是‘热爱工作’,更像是试图用‘工作’达成什么目的或转移注意力。”

  “就算你这么说,他也不会告诉我呀。”铃歌不由得叹了口气,“朋友的性格很别扭。”

  “常言‘酒后吐真言’,不如试试把他灌醉,或许就能知道小姐你想得知的真相了。”太宰轻轻摸着下颌提议。

  她想起上次在酒馆首领点了杯威士忌却只是看着滴酒未沾,摇头如摇拨浪鼓:“他不喝酒。”

  “酒只是一种媒介,依照对方的喜好,同理可替换成其他东西,”太宰停下脚步,他看着铃歌,若有所思,“再说,就算对方不喝,小姐可以喝啊。”

  铃歌:?

  “——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个‘取胜’的方法?”他弯下腰在她耳畔扬起唇,眸子里勾着潋滟的光,言笑晏晏地轻声。

第7章

  一日,回到β世界的铃歌看着手里崭新得泛着亮光的厨具,陷入了沉思。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在干什么?

  按照另一个世界太宰先生的策略,她原本应该邀请首领出去。为什么事情会变成她拿着菜刀在厨房做饭?

  况且这可是在首领办公室——虽然是暗门后的另一个房间。在这里对首领灌酒,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她岂不是要被当成叛徒踩后脑勺了吗!?

  “怎么了?不是铃歌表示,为了庆祝日前作战的胜利,要请客吗……还是说,你不擅长料理?”

  正当铃歌一手拿着豆腐,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转着寿司刀,为难地思考该做什么好时,站在厨房门口的太宰含着笑出了声。

  房间里的灯光比首领办公室里明亮了许多,苍白的室内灯照耀着青年如夜色般漆黑的头发与精致清秀的容貌。

  她“唔”了声,回过头时被他晃了晃眼,迟疑了一秒才道:“还行。”

  冰箱里食材新鲜,一应俱全,似乎是定时有人替换,厨房里调味料也种类繁多,尽管大多都没有开封。置备一桌子料理绰绰有余。不过出现最多的食材还是豆腐,冰箱里塞了满满两格,难道首领很喜欢这个?

  “太宰先生喜欢吃什么?”铃歌索性语气随意地问。

  太宰若有所思地看着铃歌手上的豆腐块,噙着难以捉摸的微笑:“按照你的喜好来吧。”

  铃歌:?

  她以为首领只是客套,记得上次在中餐厅时,“太宰先生”就不太能吃辣,于是铃歌这次特意做了偏清淡的日式料理。

  厨房外就是干净整洁的半开放式饭厅,古朴厚重的木质长方桌上装饰着桃粉色的干花。

  等她将菜上齐后,太宰也来到了桌前,慢条斯理地落了座。铃歌在他对面坐下。

  桌上丰富多彩的料理在暖光映照下泛着诱人色泽,可谓色香味俱全,她说“还行”完全是在谦虚。他拿起筷子,不着痕迹地避开某一道菜后,试了下鱼肉。

  “铃歌的厨艺比我预想的还要好。”太宰微微笑着,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吝啬于夸奖。

  “诶?啊,谢谢。因为以前和老师住一起时,是我和师兄轮流做饭的。”铃歌看着桌上的菜,迟钝地回过神,下意识回应。

  失策了。

  她该怎么在这种白米饭配味增汤的情况下合理配酒?

  太宰理所当然看穿了她的走神,他探寻的视线在她脸上略略定格,装作不经意地问:“有什么在意的事吗?”

  “你不觉得吃饭的话应该配点酒?”乍然被太宰问起,铃歌还没想出合理借口,有点懵地开门见山。

  太宰闻言看向室内装饰的玻璃酒柜,里面陈列着的全是与周围昂贵的古董与家具相得映彰,极具收藏价值的名贵红酒。

  “……您当我什么都没说。”铃歌机械地收回视线默默低头扒饭。

  “既然铃歌说是庆祝,小酌几杯也未尝不可。白葡萄酒可以吗?”太宰并没在意酒的价值,他更好奇的是铃歌的目的,于是特意为她找了个台阶,起身正要去拿酒。

  “我、我去吧!我是下属,太宰先生坐在这里就可以了。”她紧跟着站了起来,试图“代劳”,对上太宰那双极其沉静的眼神,她有些心虚,面上却丝毫不显露地强装镇定——再怎么说她也是情报贩子,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还怎么混啊。

  “好呀。”

  于是太宰轻轻地弯起了唇,仿佛有细雪融化在了那片漂亮的鸢色中。

  铃歌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几瓶红酒上略微地停了停,最后从酒柜里挑了瓶度数最高的红酒,返回饭桌。

  “太宰先生,请。”

  在酒桌上,下级通常需要向上级敬酒,铃歌一向不喜欢这种早就应该被时代淘汰的礼节,但这个时候,就让她小小感谢下所谓的酒桌文化吧。

  她倒了两杯醇香四溢的红酒,端起其中一杯敬向他。

  但很快铃歌就发现自己被打脸了。

  当她痛痛快快地干完一杯时,太宰拿起酒杯轻轻地晃了晃,他看着玻璃杯里红宝石般漂亮的酒液,不紧不慢地抿一了小口。

  铃歌:“……”

  太宰先生你这样是人吗?

  “不继续喝了吗?”他放下酒杯,看着铃歌空掉的高脚杯,非常“好心”地拿起酒瓶为她斟满,“对了,你开的这瓶,是上次和中也打赌时他输给我的收藏品。铃歌可不要浪费了啊。”

  太宰漫不经心的语气里不知为何铃歌感受到了一丝沉重——对不起中也先生,您珍视的红酒如今沦落为了配味增汤的下场。

  铃歌欲言又止地看着满满的酒液,被劝着莫名其妙又喝了几杯酒。

  就算她酒量不差,连续几杯酒下肚,很快白皙如雪的脸颊也变得酡红,连空气里的热度似乎都在升高。

  她摸了摸脸颊,用手指冰凉的触感,让自己清醒点。

  这样下去,她恐怕是来不及套话了。现在说“对不起打扰了”撤退还来得及吗?

  “其实我不喝的,您喝您喝。”铃歌比了个“请”的手势,艰难地说着,决心放弃灌酒计划,她转移注意地拿起筷子,夹起了离得最近的豆腐丝。

  太宰依言拿起酒杯,懒散地微微托着腮注视着她弯起了眸子。

  铃歌虽然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没等她想出来,不明所以地把豆腐放入了口中——很遗憾,因为是她亲自做的饭,她做梦也没想到,有问题的,正是这盘由特制豆腐制作的料理。

  大意了。

  一瞬间,她失去了意识。

  目睹女孩儿表情变得空白和呆滞,最后倒在了餐桌上,太宰这才结束了对赤染铃歌的漫长观察,一开始只是想看看她这次又准备做什么,结果而言,因为很有趣所以也不算浪费时间了。

  他将高脚杯里红酒一饮而尽,准备离开时,被她一下子拽住了衣袖:“太宰先生,请不要走……”

  ……

  铃歌醒来时,分不太清自己究竟在哪里,外面是白天还是夜晚。

  手下是被褥柔软温暖的触感,大脑宿醉般昏沉,计划失败,她万分丧气地去摸床头的电灯开关,却扑了个空。铃歌一愣,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她环顾四周,借着物体依稀的轮廓,突然发现这不是她的房间。

  她微微蹙起了眉,在陌生的地方翻找了半天也没看见开关,手机也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铃歌摸着墙壁一路来到了客厅,在发现前面有个类似门一样的物体时,下意识往下压了门把手。

  面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夕阳般昏黄的光亮撞了进来,外面谈话声惊愕地戛然而止。铃歌略微眯了眯眼适应灯光后,沉默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出来就是首领办公室,最尴尬的是,办公室里除她以外还有三个人。

  一个是座位上淡淡地注视着她,表情里透着漫不经心的太宰,另外两个,分别是掌握组织第二把交椅的最高干部中原中也,与游击队长中岛敦。此时后面两位,皆或惊讶或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打扰了,你们继续。”死一般的沉寂后,她“砰”的一声把门关了回去。

  “……”

  “……”

  中也与敦纷纷盯着重新紧闭的暗门,都有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说起来,港口Mafia里一直也有类似的传闻,情报队长与首领关系过密,铃歌在最上层待的时间,比几个干部平日里还要多。但他们之前都认为是子虚乌有的事,毕竟情报部直属于首领,交流自然会相对频繁些。

  他们这算是不小心撞破了首领隐私吗?

  于是,办公室里的氛围,不知不觉变得比铃歌突然开门时还要古怪和沉默。

  原本要说出口的解释在这个时候显然会变成欲盖弥彰,太宰微微张了张口,还是放弃了。

  “有关经手新型致幻剂的几个中间组织名单已经查出来了,中也还有敦君……”他若无其事地提起了正事。

  等到中也和敦走后,太宰才过去敲了敲隔音效果极好的暗门:“可以出来了。”

  门重新拉开,在他们谈话的功夫,铃歌已经摸到电灯开关,简单地整理了下睡乱的长发和衣服。她平时都会把烟紫色长发在脑后编成精致的发髻,再用丝带或者簪花细致地绑起来,少见把长发全部披散下来的模样,自然是束发的工具不够。

  “你不适合喝酒,下次还是少喝两杯吧。”他如积雪般平静的声音提醒着。

  “是,首领。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有事叫“首领”,无事喊“太宰先生”的铃歌十分乖觉地欠了欠身,这才离开。

  门口,才结束换班的守卫盯着情报队长一出大门便加快步伐,颇有种落荒而逃趋势的背影,忽然想起这位队长可是昨天下午就进了首领办公室,加之又披头散发,“恍然大悟”地拿出手机打开了港口Mafia内部的一个聊天室。

  [一个不重要的守卫甲: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JPG]

第8章

  [港口Mafia内部聊天室——

  一个不重要的守卫甲:请问各位,孤男寡女一个房间里独处一天半会发生什么?

  情报部热心人士乙:厮杀!

  一个不重要的守卫乙:楼上你真的是情报人员吗……答案都在脸上了竟然还能避开。当然是做。爱做的事。

  等我加完班就回老家结婚啦:楼上+1,那么问题来了,这一男一女是谁?是甲吗,你小子居然已经现充了?可恶我也想结婚啊!

  情报部热心人士乙:咦我看了后台,甲你不是在顶层……

  一个不重要的守卫乙:?!

  等我加完班就回老家结婚啦:?!

  港黑基层人士丙:?!我好像知道这一男一女是谁了,一天半啊……不愧是……这么说起来,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位隔三差五就出差,尤其最近,时不时捧着手机很明显心情不错,上次出差大老远的还买回来了一个一看就是小孩子才喜欢的毛绒玩具。

  一个不重要的守卫乙:卧槽连小孩都有了吗?没请假超过一年,也就是说才怀上?

  ……

  千元钞不配有姓名吗:顶层?一男一女?不愧是什么?现在聊天室聊天也加密了吗?

  (“酒厂里为什么没有啤酒”加入聊天室)

  情报部热心人士乙:……朋友们,我们天台见。

  (参数错误)]

  铃歌总觉得自己部下最近怪怪的,包括不仅限于在她路过时悄悄看向她肚子,利用各种借口送给她各式各样毛绒玩具,大都挂着适用于婴幼儿的标签。

  终于在一日,她看着由情报部后辈樋口一叶藏在怀里,神神秘秘放到她办公桌上的进口奶粉时,沉默了。

  “这个是什么?”她难以理解地看着桌上奶粉罐,突然知道她当时把美少女手办送给首领时对方的心情了。

  “啊,这个是澳洲的一款非常有名的奶粉,我查过了,据说这款奶粉富含益生元、乳铁蛋白,还有……”樋口忙不迭地拿出手机备忘录照本宣科。

  “我知道。我是说,你把这个给我做什么?”铃歌面露迟疑,难道里面有炸。弹?

  樋口语塞了会儿,既然前辈还不想暴露,她体贴地回答:“没、没什么,就是听说多喝奶粉对身体好,前辈,奶粉可不只是小孩子的专利!尤其像我们这种经常加班的大人,也需要补充营养。”

  ……她看起来像傻子吗?

  “老实交代。”铃歌微笑,“还是说要我自己查。”

  樋口心头一跳,她突然想起组织上下,只要前辈想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是能彻底瞒住的,咬着下唇纠结了半晌,在铃歌锐利如冰雪的眼神中,迫于无奈地拿出手机告知了真相。

  完全没发觉铃歌在浏览聊天记录时逐渐变得呆滞的眼神,樋口认真注视着处处照顾她的前辈,深情地鼓励:“不过没关系,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支持前辈,替前辈保守秘密的!”

  对不起,她是傻子。

  编排她就算了,首领风评被害,她可能要被扣工资了。

  “你们误会了。”

  “我们只是冰冷的金钱关系。”

  她一脸神游物外,声音虚弱地脱口而出。

  樋口瞬间呆住:“啊?”

  情况好像比她预想的还要复杂该怎么办?

  铃歌神情恍惚地将视线于手机屏幕上挪开,正要解释,突然看见门口站着一名白发金眸,安静得几乎要消失在空气里的少年。少年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如猫眼一般眼瞳中,流淌着寂寞又恬静的气息。

  “敦君?来了怎么不说话,有什么事吗?”她想了下,“如果是来拿你下次任务地点的情报,已经交给你的部下了哦。”

  敦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是来找赤染小姐的。可以单独聊聊吗?”

  他平静地看着她,表情里却透着一丝凝重。

  组织最近才处理新型致幻剂的事情,中间组织名单几乎已经全部查出,负责这起事件的人就是敦,铃歌觉得他应该是有要事相商,应了声,将手机还给了樋口一叶。

  “樋口,你先出去吧。”

  樋口行了一个礼,向出口走去,在那之前,铃歌冷静地吩咐:“对了,让情报部全员行动起来,往聊天室里植入病毒,确认他们的身份,至于情报部里乱传的……我会自己查,资料库里有些十多年都没理清楚的旧档案,是时候让他们去整理下了。”

  “是,前辈。”

  樋口颔首走后,敦进入了房间,他的视线准确无误地落到了铃歌手边奶粉罐上,尽管没说什么,神情却极其复杂,欲言又止。

  “我不是,我没有。都是他们乱传的,我真的只图钱!”铃歌一把将奶粉罐和毛绒玩具都塞到了办公桌下面,郑重其事。

  闻言敦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了。

  铃歌突然记起,敦是太宰先生捡回来的,又亲自培育了四年。首领也算敦的半个老师,铃歌有个师控师兄,自认对与师控相处富有经验。

  对于师控来说,师父是万能的。首先贬低自己总归没有错。

  “我的意思是,首领与我云泥之别,你在办公室里看到的都是误会,真的只是我多喝了两杯,我们没什么的。”铃歌觉得自己的解释十分到位,起因和过程都有了。

  但这番话落在他人——尤其在亲眼看见铃歌从暗格后房间出来的敦面前,却适得其反。

  “其实那天在太宰先生的办公室见到小姐后,就想来的,因为不知道有资格对小姐的事说点什么,想了两天。太宰先生是不会轻易邀请别人进他的房间的,他和周围总保持着距离感,没有人能真的走近那个人。赤染小姐已经离他很近了,上次还成功将太宰先生带出了本部大楼,能成功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小姐了,所以,请不要妄自菲薄。”敦露出了一个短暂的笑容,眼中情绪几经沉浮,最后转变为了一抹压抑的郁色。

  铃歌:……不,那个,她就是客套一下,倒也没有真的自卑。

  “您非常的优秀,无论是剑术还是情报搜集能力都出类拔萃,所以才能在三年不到的时间就统率港口Mafia整个情报机构,和我这样的人不一样。您的话,是不会让太宰先生失望的。”他以温和如冬日雪原上洒满的阳光般的声音继续说着,尽可能不显露多余情绪。

  “啊,谢、谢谢。”突然被游击队长夸奖了一通,她愣了下,商业互吹地道,“敦君也是非常优秀的人呀。”

  敦怔了下,微微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反驳,又不知道为什么放弃了,他苦笑了一下才说:“小姐一年前帮我救下了院长的事情,我还没有回报。所以,如果这就是小姐的选择……无论怎样,我都会站在赤染小姐这一边,我希望小姐能过得好,请不要放弃自己。”

  “敦君……”铃歌终于发现他们的对话完全没接上,她正准备问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仿佛是在刻意打断她声音一般,敦抬起手腕确认了下时间:“和广津先生约好的时间到了,我还有点事,就先去处理了。”

  话音未落,游击队长急匆匆地离去了。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敦很快便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想了会儿,突然从座位上站起,在办公桌和书架上翻找了会儿。

  十分钟后,铃歌大步流星地踏入了情报部集体办公室,部下们纷纷眼观鼻鼻观心,不忙也装作很忙碌地编辑代码。

  “伊东,上次有关新型致幻剂的分析报告在哪里?”她直接走向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推开了大门。

  铃歌由于能力的关系,经常“出差”,她不在的时候,情报部就由二把手伊东主事。

  坐在办公桌后的是戴着眼镜身体瘦削,一看就是常年加班靠喝咖啡续命的一个男人。

  “那份报告,赤染队长不是已经签字确认并且递交上去了吗?”伊东推了推下滑的眼镜。

  “那有关中央大臣贪腐那件事……”

  “那件事樋口已经去处理了,策划半个月前暗杀的那位大臣已经入狱,在狱中自杀了。”

  “……”

  铃歌面无表情地盯着伊东桌上厚厚的文件冥思苦想,好像的确没有什么重要到可以再报上去的情报了。是要她不找借口,直接冲进首领办公室道歉吗?但那样绯闻真的不会愈演愈烈吗?

  “算了……”铃歌纠结了半晌,转身欲走。

  当她重新打开办公室门的时候,突然发现情报人员们敲打键盘敲打得手都快出残影了,目不斜视。如果不是有几张椅子正在转动,她还真信了他们没偷听。

  “我想起来了!”伊东终于揣测到了自家老大的意思,他慌忙叫住她,从抽屉里抽出了一个牛皮袋,“确实有份资料,需要老大亲自向首领请示。是有关‘三十五人斩’的事情。”

  ……

  “三十五人斩”其实是从政府口中最先传出来的外号,其正体是名为泉镜花的少女。

  少女的异能[夜叉白雪],与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的[金色夜叉]相似,由红叶姐带过数月,铃歌在组织里偶然见过她一两次。

  那是一名如子夜寂静降落的皑皑白雪般,纯白,冰冷,又虚无的少女。

  大约一周前,三十五人斩从港口Mafia里逃出,不知所踪。

  情报网两天前在贫民窟附近探查到了少女的下落,虽然很快又不知所踪,综合各种信息分析应该离得不远。理论来说,对于港口Mafia的背叛者,有一套如身份标识般的严格规定,直接执行就行了。但考虑到少女异能的强大,与首领似乎很看重她,这件事需要首领亲自定夺。

  铃歌带着任务安心地到达了首领办公室,在门口守卫若有似无又努力想装得一丝不苟的好奇目光中,故作镇定地敲了敲门。

  “首领,我是赤染铃歌,有要事求见。”

  嗯,措辞和礼仪都没问题!

  她乖巧地等在外面,直到数秒后里面传来“进来”的声音,她才规矩地进去。

  首领一如既往坐在宝座上,以平静的眼光注视着她,神情里看不出任何异样。

  “有什么事吗?”他直截了当地问。

  “是,有关日前逃跑的暗杀者泉镜花……”

  ……

  在太宰漫不经心地看着由秘书银拿过来的资料时,铃歌的心情也随着纸张的轻轻翻动七上八下。

  “只是圈定了范围,还没有找到确切的藏身地点。铃歌以前可不会交这样的报告书上来。”太宰似乎对报告书没什么兴趣,简单地翻了翻就放到了一边。

  “这两天就能查出来,只是早做准备,泉镜花的异能有些棘手,请问首领预备派谁前去呢?”铃歌将手放在了心脏处,宣誓一般地说,“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我愿意前往,保证将背叛者带回。”

  “你不是不喜欢上前线吗?说讨厌血把衣服弄脏了,之前还吵着要我报销。”他微笑着不紧不慢地提醒。

  “对不起都是属下一时失言,为港口Mafia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我的夙愿。”铃歌当机立断。

  太宰这次轻笑出了声:“真的吗?”

  假的。

  “……倒也不用真的死。”铃歌犹豫了下严肃地补充,“这只是个比喻。”

  “嘛,虽然能猜到铃歌来找我的真实原因,确定不直说,让我陪你演下去吗?”太宰稍稍偏了偏头。

  “非常抱歉首领玷污了您的清白!”铃歌鞠躬,“请让我将功赎罪,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了。”

  尽量忽视铃歌可疑的遣词,太宰了然地道:“……将聊天室全部封掉吗?不失为一个办法,只堵不疏,却不能让谣言彻底停止呢。顶多不再传到你面前来。”

  铃歌愣了下。

  “您说得对。说起来,樋口上次提到她要去联谊,还问我可不可以陪她去。这样吧,我去找个男朋友,凭借我的外貌应该还挺好找的,再在组织里宣传下,证明我和首领之间只有纯洁的上下级关系。”她稍微想了下,一副想到什么好方法的模样,“首领,我牺牲这么大,不知道您是否愿意消消气,能顺便给我涨工资就更好了。”

  太宰探究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在发现铃歌真的是这么想的,他丝毫不怀疑,他现在说给她涨工资,她下一秒就能出去拽个男朋友回来让他见证后,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不用了。我想我还没必要为了支援部下的恋情花钱。”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若无其事地说,“就让这件事情自然地过去吧。”

  铃歌失落地“哦”了声。

  ……她觉得她主意挺好的,首领真的不再考虑下吗?

第9章

  铃歌自认能一劳永逸的建议被首领冷漠地拒绝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最上层。

  当事人就非常后悔。她一开始就不该想什么找首领套话的——太宰先生是那么容易被套话的人吗!?

  她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点开了某个对话框,慢吞吞地往输入界面敲下文字,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必须要说的事,又一一删除了。

  正当她准备解除对手机施加的异能,对面的文字却跳了过来。

  [清爽又明朗:发生什么事了吗?]

  [清爽又明朗: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哦。]

  还不是怪你啦——铃歌想这么抱怨,仔细想想,又好像是她没能成功执行计划的错误,似乎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没什么,就是,假如你得罪了上司该怎么办?]

  对方倒是很快就回复了。

  [清爽又明朗:那就换一个上司。]

  [清爽又明朗:小姐口中的朋友,原来是小姐的上司吗?]

  铃歌一愣,她没有在他面前详细描述过首领的情况,就是为了不让他发觉这件事情,总觉得事情各种意义上会变得麻烦。但是太宰先生也太过敏锐了。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不是。]

  她一边否认,一边转移了话题。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说起来,过两天我想见太宰先生一面,请问太宰先生有时间吗?]

  换上司是不可能换的,待遇又好,工作又稳定,只能换个世界避避风头这样子。

  [清爽又明朗:什么时候?虽然我也很想见到小姐,但后天起我要外出一段时间。]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那就算啦,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只是想至少当面向他抱怨两句而已。

  [清爽又明朗:无论是什么事,只要小姐想说的,我都会倾听的哦。运气好的话,会再见面的。]

  铃歌已经习惯性忽视侦探版太宰先生暧昧的言论了,她一开始还有点不适应,毕竟有着同样面容的首领总是摆着拒人千里的冷淡表情,相处久了,铃歌发现,侦探版太宰先生只是说说而已,他的话并没有什么实际含义,不过是根据外界需要,将那种游离与冰冷藏在了热情的言语下。

  她在意的是太宰先生最后那句话。什么叫“运气好的话,会见面”?

  但就算她问,他也不会老实地回答吧。铃歌结束对话后收起手机,继续前往办公室方向。

  将手头重要的文件处理完后,铃歌把其余事情安排下去,找了个由头回了α世界。唯一问题是,她在分发任务时,情报部的下属们全都一副“我懂”“是要请假和首领秘密约会吗”“去吧去吧”的理解表情,噎得铃歌没忍住把他们的工作全都翻了一倍。

  她刚回来不久,便接到了酒厂同僚波本的电话。上次和他见面还是在居酒屋里,他拜托她调查福冈市现任市长原田的黑料。

  “黑桃A,有兴趣来我这边吗?”手机里波本的声音格外爽朗,光听他热情的语气,估计很难想象这个看起来如邻家哥哥般温暖的人,竟然是组织成员,“正好我这边有个近距离接触他们的机会,不过需要女性的潜入者。”

  她在β世界的时候,也在酒厂里摸鱼过一段时间,后来酒厂被港口Mafia吞并,她被当时继位不到一年的首领半利诱半胁迫地跳了槽。组织遍地二五仔,波本算是少数最后没有反水的,堪称“我的恋人是组织”。不过虽然能依据β世界的情报建立认知,铃歌和这个世界的波本不算太熟,也不能确定对方确切的情况。

  “近距离潜伏的话,苦艾酒不是比我更合适吗?”她不太能理解地问。

  因为上一次委托的关系,她知道波本的任务是什么。所以对于他的提议,她一开始是拒绝的。

  福冈市下一任市长大选将近,市长对于福冈招商政策至关重要。现市长原田,同时也是大选最有力的竞选者,市民支持率居高不下。

  其出众口才与光鲜亮丽的表面下,是福冈地下组织[华九会]的身影。而黑衣组织更希望扶持另一位傀儡议员。

  华九会做的是人口贩卖的生意,事情预见性的麻烦。何况,既有演戏,又有堪比异能的易容术傍身,苦艾酒的确比她更擅长这类型的工作。尽管铃歌是情报贩子,她更倾向于利用黑客技术进行情报整理的方面。

  “提成五五分怎样?”波本不答反问。

  ……其实她也不是不能潜伏。

  “成交。”

  乍看和平的福冈,暗地各种犯罪行为层出不穷,杀手行业更是异常繁荣,据说福冈杀手人数,占据了总人口的百分之三。某种意义上来说,福冈比横滨还混乱——港口Mafia既是横滨的黑暗本身,又管理与遏制着黑暗的蔓延。

  原田市长身边应该有不下三位专业杀手,这也是之前铃歌虽然对福冈相关情报进行了整理,发现好几起与福冈市长相关,被伪装成意外或者自杀的刑事案件,却没有确切证据的原因,于是波本才决定亲自去福冈一趟。

  铃歌到达福冈时,波本已经替她准备好了“新身份”——名为“林侨梅”的中国留学生。

  林侨梅因为欠债,在华九会投资下一家叫Miroir的高级俱乐部里工作,是被卖出前,向往来于俱乐部的演员、职棒选手等名流展示的“商品”。他混入俱乐部时不小心被女孩儿发现,不得已灭口。

  “凭借你的本领,也会暴露吗?”拿到照片的铃歌其实不怎么相信。

  “真的只是碰巧。对了,订金需要先给你吗?”波本转移了话题。

  她弯了弯眼睛,没有再探究下去了。不管波本真实目的是什么,林侨梅本人又去了哪儿,她都不关心。反正暂时也不能回港口Mafia,她就当打发时间赚外快好了。

  根据情报,华九会干部张,将于今晚八点,在Miroir高级俱乐部的某间VIP室里,与什么人会面。波本让用新身份混入探查此次会面的情况。

  “但是这样会不会太迂回了?不如我们直接杀入华九会总部?给我两分钟我就能查出他们事务所地点。”听完波本部署的铃歌兴冲冲提议。

  “你一个人认真的吗?而且上面的意思是要隐蔽,做事尽可能不留痕迹,你这是想挑起战争?”波本沉默了一下眼神微妙地否决了。

  铃歌想了想改口:“那把市长儿子抓来拷问,之前查到好几起案件都是他干的,只是被他爸用钱和权力摆平,我感觉他应该是个软骨头,应该稍微用点刑就会说了。”

  “……只有证言不能作为击垮市长的证据。”波本再一次否定,“原田佑介这边我来处理吧,俱乐部那边就交给你了。”

  终于将满脸都写着“好麻烦呀”的铃歌劝下来后,他悄无声息地舒了口气,不让苦艾酒参与过多,就是因为这件事涉及福冈大选,苦艾酒不受控制的可能性太大。而黑桃A,根据他与她的几次碰面判定,她其实不太关心组织的事情,基本只认钱。这点来说,比苦艾酒好对付多,不过他前几次找她都是为了买情报,还是第一次知道,黑桃A执行任务的思路居然这么乱来。

  铃歌虽然觉得很麻烦,但他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晚上,在两位杀手伪装的保镖注视下,端着酒的铃歌敲开了门。房间里灯光很明亮,以黑色为主的装潢设计得十分精巧与高雅。她查过华九会的情报,而且张是标志性的光头,她一眼认出了对方。但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认识另一位神秘的会面对象。

  太宰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四目相对,铃歌有点懵,太宰视线在她陌生的这张脸上定格了两秒,鸢色眼睛中似乎有笑意轻轻闪过,又像是她的错觉,他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应该没有……认出她吧?

  苦艾酒的易容术堪称完美。只是,她突然想起之前与太宰先生在网上闲聊时,他意有所指的那句话,难道就是指这个时候?

  铃歌心头迟疑,脸上却没有过多的表情,她微微低垂着头,故意装作战战兢兢的模样走上前,将酒放到了茶几上,替两位斟酒。

  “……你刚才说,岩本议员就是黑衣组织看中的人?”张不顾铃歌就在一旁,谈论起危险的话题,口吻有些阴沉,“岩本在福冈的支持率仅次于原田,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原田的处境会非常危险。”

  这条情报是事实。与行事高调的港口Mafia不同,黑衣组织如毒素般侵入了国家的四肢百骸,却并不会在明面上显露丝毫。不光组织成员对内的身份都是机密,例如岩本议员这类情报,除了与这件事有直接联系的铃歌、波本等人,连组织其他人也不可能知道。

  见惯了太宰过人的谋略,铃歌倒不好奇太宰是怎么知道的,她更好奇,他一个武装侦探社成员,把这件事告诉给华九会是想做什么?

  “确实,不过组织的作风一向是幕后操纵,既不会光明正大地站出来支持岩本议员,也不会对原田市长起杀意,再说,我会协助你,由同样作为黑衣组织成员的我担当内应,张先生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太宰有条不紊地说着,在“黑衣组织”上微微加重了读音,就像是故意要说给某个人听似的。

  张自然以为是说给他的。

  铃歌则有些愣地眨了眨眼。她就跳个世界的功夫,他怎么就成组织成员了?

  被说服的张下意识点头,他注意到店内女孩儿低着头表情呆呆的,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伸手想去摸她的手,铃歌提前抽回手不着痕迹地躲了下,他瞪着她警告:“喂!听见的东西不要乱说,否则你和你哥哥的性命就不保了!”

  哥哥?说起来,好像的确有个这样的设定,林侨梅的哥哥在张手下担任杀手。妹妹林侨梅算是人质。

  铃歌视线落在了茶几上的红酒瓶上,在张又想过来拉她时,她以倒酒般自然的动作拿起酒瓶,想往他头上来一下。

  虽然处理后续有点麻烦,黑掉外面监控,再伪造成敌人袭击吧。

  她正要行动,另一只手腕处缠绕着绷带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拿着酒瓶那只手。“这位美丽的小姐,要倒酒的话,也帮我倒一杯吧。”铃歌看着他面前纹丝未动的威士忌一怔,接着他轻轻一带,就将还有点懵的铃歌拉入了怀里坐在了他身上。

  猛然撞入温暖怀抱,感受到身侧过分贴近的气息,与温柔扶在她纤细腰间的手心,铃歌惊讶地睁大双眼,神经瞬间紧张地绷紧,强忍着才没有跳起来给他一个过肩摔。

  话说回来,之前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眼前闪过幻觉般的片段,她努力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所谓“之前”,究竟是什么时候。

  她任凭太宰将她手里酒瓶抽走。

  “哎呀,难得是一位我很喜欢的小姐。想让她多陪陪我,张先生没什么意见吧?”太宰动作轻柔地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黑色长发,语气温和,眼瞳里却如银辉般的些微凉意,就那样漫不经心地看着一个人时,一下子使对方丧失了拒绝的底气。

第10章

  ……那似乎是梦里的光景。

  VIP室里光辉耀目的灯光落在了醇香四溢的酒液上,披了个黑衣组织成员的马甲,太宰就不久后市长大选与华九会干部张商议中,铃歌从太宰腿上跳下来后坐在一旁,一边努力分析着谈话内容,另一边,却心不在焉地想起本不该在记忆中存在的风景。

  似乎是在同样明亮的室内灯下,她拉住了什么人的袖口,蹭着对方手背,哼哼唧唧地抱怨了一通。仔细想想,应该是她的错觉?记忆里那个人的装扮,怎么看也是首领,但她不记得自己与首领有过这么亲密的时候。难道说,是因为侦探版太宰先生把她拉入怀里,她心猿意马所以产生了幻觉?

  咦——她居然是这样的人吗?

  那如果是这样,她在意的究竟是首领,还是面前的太宰先生?

  “林侨梅,呆坐在那里干什么?经理没教你陪酒的礼仪吗?”对面的张看不下去地提醒。

  好吵。

  铃歌目光落在了太宰面前纹丝未动的威士忌上。

  如果不是动用异能改变其认知,耗费的金钱与所获报酬相比不划算,她现在就把这个烦人的家伙丢出去。

  “先生请喝酒。”她先是故意装作受惊地瑟缩了下,再表里不一地露出了柔软笑容,端起酒杯递给了太宰。

  太宰短促地笑了声,“敬酒的话,不是用这种方式哦。”他将她的手与酒杯一起握住了,另一只手环住铃歌纤细的腰,将她重新拉向他,金碧辉煌的灯光下,他微微含着笑,眸光明亮,精致俊秀的容貌离她不过分寸距离,松开手,语气缱绻,“喂我。”

  “等、”铃歌为难地张了张口,在华九会干部的注视下,她又没办法拒绝,否则她忍耐了那么久不就前功尽弃了?话说回来,她早就知道太宰先生长得很好看,但他认真撩起来,居然这么犯规的吗!?

  她只犹豫了一下,就将酒杯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唇边。太宰轻轻一笑,他重新握住了她的手,将杯子送入口中,环绕着她腰间的手撤离,稍微一带,拿走了她口袋里的录音笔。

  不等太宰将录音拿走,铃歌就反应了过来,她身体后撤想要阻止,却被他稍微用力地扣紧了手。争夺间酒液晃荡洒出了小半杯。

  “林侨梅!”张生气地站起身,“快去拿毛巾来!连杯酒都端不好,给我滚出去!”

  周围护卫赶快去找干净的毛巾,铃歌视线在太宰脸上定格了两秒,“非常抱歉。”她很快站起身,将表情调整为了“林侨梅”的温顺怯弱,鞠躬致歉。

  “这可是新衣服呢,”太宰接过新拆封的毛巾擦了擦衣服上酒渍,漫不经心地说,“既然小姐觉得抱歉,待会儿陪我出去重新挑一件怎样?张先生怎样认为?”

  “这丫头就当合作的见面礼送你了。”张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大选的事就这么说定了,如果黑衣组织有什么动静,记得通知我一声,我们这边也好早做准备。”

  太宰弯了弯唇:“好。”他拉起铃歌的手:“走吧。”

  如果铃歌还没发现,太宰是故意拿走录音刺激她行动,再顺理成章提出条件,她就是傻子。

  一出俱乐部,她开门见山地问:“太宰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小姐不应该先陪我去逛服装店吗?”太宰掀起风衣上还未干透的一块孩子气地抱怨。

  “那还不是你的错。好好说清楚的话,明明能用其他方法离开那里。”她撇了撇嘴,一边往附近的商业街走去,一边强调,“不要转移话题!还有,把录音还我。”

  “不要,”太宰一口拒绝,“里面有我的声音,就算经过特殊处理,也存在被解析的可能性。先是盗用黑衣组织成员的身份,又欺骗华九会,这种实证让小姐作为搞垮福冈市长的证据公开的话,我会被追杀的。不过,小姐无论如何都想留作纪念的话……”

  “那我不要了。”铃歌果断改口。

  “……开玩笑的。”太宰侧眸看了她会儿,将录音笔从风衣口袋中摸出,在手里轻轻一转,递给了她,“把这份录音剪辑再公开,就可以证明华九会参与了市长大选,且降低原田的市民支持率。赤染小姐的工作就算完成了。没有证据就制造证据,你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辛辛苦苦潜入俱乐部的,不是吗?”

  “为什么?”铃歌困惑地看着太宰手里的录音笔。

  “要怎么做由小姐决定。”他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

  她接过录音。

  “我也是开玩笑的。”她当着他面删除了里面录音,“知道与张会面的人是太宰先生后,我就不准备公开里面的东西了。”

  铃歌删除得这么痛快,太宰反倒愣了下。

  “走吧,我赔你新衣服。”她弯起眼睛,语气明朗又朝气。

  太宰回过神:“啊,那个、我只是随便说说,小姐不用这么认真啦,我只是想带小姐去附近酒馆坐会儿。”

  “是要说华九会的事情吧,商场人声很杂,可以当做掩饰,也没有人跟踪,路上可以慢慢说。”铃歌倒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不如说,就在灵光一闪的一瞬间,她把任务的档期延迟了。

  几天前,因为她的失误,造成了首领风评被害,她虽然提出了将功折罪还能涨工资的计划,但被拒绝了。

  经过铃歌慎重的反思,是她的赔罪太敷衍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作为同时打了几份工的黑恶人士,铃歌其实一点都不穷,她只是喜欢看着存款里不断飞涨的数字而已。

  她正好把太宰的外衣弄毁,以此为契机,她准备做道歉的练习。

  再说她还有一件需要确认的事。在俱乐部时,她出现的那个幻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请务必让我道歉,拜托了!太宰先生不想要衣服,其他的也可以。”她摇摇头,眼睛里燃烧着火焰般执着,“别看我这样,我还是很有钱的。”

  太宰:……总觉得哪里不对。

  铃歌觉得自己意图表现得太明显了,又想了一下,试图挽回地说:“而且我自己也想买,太宰先生可以提点意见吗?”

  “当然。”他虽然觉得铃歌的态度有些奇怪,还是微笑着答应了。

  附近就是大型购物商城。尽管她一开始的目的是让太宰买买买,从中分析出对方喜好,作为向首领再次道歉时的参考,结果不知不觉,就变成她个人的换装秀了。

  尽管身材没变,铃歌在试第三套长裙时,还是觉得这张陌生的脸有点碍事——不过即使她想取下来,在商场里表演现场“撕脸”画面也太限制级了,何况从刚才起,她一直觉得有人在暗自跟着她,担心是华九会的人,她和太宰都没有指出,默契地静观其变。

  以前,在下班后日常去的居酒屋里,港口Mafia的一位女性同僚曾经喝醉了抓着她的手大声抱怨:“男人在购物时唯一的作用就是拎包,反正你问他哪件很好看他也看不出来!”

  这条法则对太宰却是完全不适用,在她不知道该选哪件时,他总能适时地给出合理的搭配意见,比销售还厉害。铃歌认为,只要他想的话,说不定能把一个商场的衣服都卖出去。

  “小姐的男朋友对你很好呢。”连销售小姐将用来搭配裙子的帽子递给她时,都语气羡慕地感叹。

  正高高兴兴购物的铃歌一下子回忆起了被聊天室谣言支配的恐惧。

  “不、不是的。”她拿着帽子的手颤抖了下。

  不能再拖一个太宰先生下水了!

  “他应该有正在追求的人了。”铃歌这次补充得十分坚决。

  一旁的太宰“咦”了声,疑惑地眨了下眼,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只听哗啦一声,旁边更衣室的帷幕被整个扯了下来。

  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个金发短裙的年轻女子,漂亮的脸生气地扭曲着。铃歌似乎在哪里见过她,但一时没想起来。

  “已经听不下去了!”女子怒气冲冲地朝他们走来,揪住了太宰衣领,“你这混蛋,居然敢玩弄我妹妹!”

  啊,和首领相比,面前这位太宰先生在男女关系上,的确问题颇多呢。

  铃歌表情平淡地回想着,偶然见到的太宰先生拉着咖啡店员小姐的手邀请殉情,拉着不知名路人小姐邀请殉情等轶事。

  “关于这件事,你还是问我旁边这位小姐比较好哦。”太宰怔了下,他注视着面前男性与铃歌的伪装相似的外表,用力扣紧对方手腕拉开距离。

  是要她帮忙的意思吗?

  “这位小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打人是不对的,请住手。”铃歌意会地上前试图拉开气势汹汹的美女。

  “侨梅,你居然还维护这个男人!”金发女子吃惊又恨铁不成钢地瞪向了她。

  她一愣。

  侨梅?林侨梅?

  她上下打量着面前模样俏丽的女子,迟疑地问:“难道‘我’还有个姐姐?”

第11章

  作为一个合格的情报贩子,铃歌在扮演“林侨梅”之前,当然会做详尽的调查。

  林侨梅还活在世上的亲人,有且仅有一个,是华九会自行培育的杀手,名字是林宪明。

  铃歌看着面前美艳的金发女子,这么一说,她的确和林侨梅有几分相似。难道是她情报出错?

  “是哥哥。”

  “女子”强调,的确,比起一般女生,“她”的嗓音要更低沉些。

  职业杀手,爱好是女装的林宪明用手背擦了擦明艳的口红,口红印被他粗暴的举动蹭到了手背和白皙如雪的脸颊上。

  “我是哥哥。”

  即使还没有摘掉假睫毛和去掉眼妆,擦去口红后,恢复了几分英气的男子强调。

  铃歌:……长见识了,男人化起妆来居然能这么漂亮吗?

  “你这个渣男,有个正在追求的人,竟然还敢招惹我的妹妹!”林宪明火冒三丈地指责起太宰。

  “不……不是他的错!”铃歌赶紧维护,“是我让先生陪我的。再说他有喜欢的人,是他自己的事情啊!”

  因为不能在华九会的人面前暴露太宰的真实身份,铃歌特意隐去了他的姓氏。

  她的话是很单纯的字面意思,但在林宪明听起来,完全是自己天真的妹妹,在对一个人神共愤的渣男倾情表白:“我喜欢他即使他不喜欢我,没关系的我喜欢他就够了啊!”气得他心肝脾胃都疼了。

  而太宰也是一脸迷惘:“我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非要说的话,也是在追求小姐你吧。”

  他没理会气得都快掏刀子了的林侨梅哥哥,一心一意地注视着铃歌,耐心地等她解答。

  铃歌脑子一懵,她不自觉地重新想起在VIP室里看见的奇怪幻觉,结巴了一下,震惊地问:“什么?!你不是在追楼下咖啡店的漂亮店员吗?”

  原本想提醒他们赔偿帷幕的服装店销售瞠目结舌,三个当事人的对话既像是接上了,又完全不在同一条线上。

  “我和那位店员……不是小姐想的那样哦。”太宰稍微回想了下说。

  “也就是说,还是有个出轨对象对吧?”林宪明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里已经开始蔓延杀意,自己珍视的妹妹,十年不见的妹妹,居然被这种轻浮的男人骗走,都是他的失职!

  “哥、哥哥,”作为Mafia,铃歌对杀意的感知十分敏锐,在这种人流量大的商城发生争执极其没有必要,她一秒入戏,重新调整为了“林侨梅”模式,表情犹豫地说,“那个、虽然你说你是哥哥,但是分别的时候,哥哥不是这样的吧?可以的话,你能把妆卸掉吗?”

  “哈?我当然是你的哥哥,女装是兴趣,不觉得女孩子的衣服很可爱吗?”林宪明皱起眉,“既然是侨梅的要求,在这里等我一下。”

  除了口红,他还黏了假睫毛、画了眼线等全套妆容,林宪明循着洗手间的指示牌望去,发现厕所就在不远处,温柔地嘱咐了她一声,拨开人群朝那个方向走去。

  “快走!”林宪明的身影一消失,铃歌抓起太宰的手,留下赔偿的钞票,直接跑了。

  等他们逃出购物中心,到达安全的地方后。

  “非常抱歉,无论是衣服的事情,还是商场里的事,我不想太宰先生被误会的。”铃歌歉意地说。

  前方斑马线对面刚好跳转到绿灯,行人蜂巢般奔向对面。福冈的夜晚车水马龙,灯光如昼,比白天还要热闹。

  辉煌的灯光映照在女孩儿陌生的那张脸上,即使戴上面具,她脸上的歉疚,也没有丝毫作伪。

  对于铃歌如此郑重其事的道歉,太宰难得沉默了一会儿。

  “小姐不需要向我道歉啊,你没有做任何需要道歉的事,我也根本不会对你生气。”

  的确,她顶多只能算不小心弄脏了他一件衣服,至于林宪明的事,他并没有受到实际的伤害,何况那完全是意外。

  铃歌道歉的最终目的——

  “……假如你被传与我隐婚还有一个孩子也不会生气吗。”她埋着头悄悄弯了弯唇,抬起视线一本正经地试探。

  太宰愣住:“……不如说我更好奇为什么会被传成这样?”

  铃歌稍微想了下:“就当是预防。”

  到底发生什么才需要预防这种情况?

  他心情微妙地谨慎劝告:“不管小姐在想什么,还请千万不要这么做,即使我无所谓,损害的是小姐的名声吧。”

  铃歌:“……”

  果然!就算是面前这个好说话的太宰先生也不会原谅她的,更不用说首领了!

  咦?为什么要提她的名声,是警告会出手报复她的意思吗?

  同样心情复杂起来的铃歌眼神飘忽地支吾:“我什么都没做啦。对了,不是还要讨论华九会的事情吗?找个地方坐着说吧。”

  ……

  附近刚好有夜晚才开始营业的酒馆,太宰在吧台点了一杯蒸馏酒,他非常努力地拜托调酒师往里面加清洁剂,表示这样做一定会让酒的味道变得更好,被调酒师扯着嘴角表情僵硬地拒绝了。

  “太宰先生还真是不放过每一次自杀的机会啊。”铃歌酒量不算差,但上次喝醉酒在首领办公室发生的事情,简直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她看着酒水单,最后选择了度数不高的啤酒。

  “现在可以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了吗?”她指的是刚出俱乐部时她的提问。

  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为什么会在华九会的地盘,还冒用黑衣组织成员的身份。

  “当然,”太宰玩着被子里的冰块,“和一个委托有关系,少女连续失踪案件,部分受害者的尸体已经找到,都被伪装成了自杀或意外。背后的人是福冈市长的独生子,和华九会。原田佑介有玩弄女性后将其杀死抛尸的变态恶习,华九会又在做人口生意,这些你应该也清楚。”

  “你是想从华九会这边下手?但是为什么要冒用组织成员的身份?我没记错,你用的那个代号,是黑衣组织里一个消失了四五年的人的代号,就不怕被发现吗?”铃歌了然地点了下头。

  “国木田盯着市长那边,最近不会有大动作,华九会这边就由我来处理了。”他放弃了玩酒杯,微微托着腮凝视着她,鸢色眼睛里的落霞渐渐下沉,在光线暗淡的酒馆里,呈现一丝黏稠的漆黑,他依旧扬着笑,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至于冒用身份的事情……小姐是在担心我吗?”

  “是呀,”她面向他坦然地点点头说,“我不希望你有事。”

  “……不要紧的,既然是消失了四年多的人,就算是想出来,也只有化作幽灵徒劳地在夜晚游荡这一条路可选了。”太宰弯起眼眸,平静的口吻里却有种如夜晚还未降临就融化的细雪般,微不可查的凉意。

  她想起四年前,太宰还在港口Mafia,也就是说,那位黑衣组织成员,不是失踪,而是“被迫消失”了吗?组织没有得到对方死亡的风声,是因为港口Mafia特意将其隐瞒了下来,作为能随时动用的棋子。

  太宰先生对这件事如此了解,很大可能,策划这起事件的,就是当时还是港口Mafia干部的他本人。

  “对太宰先生来说,调查华九会,明明还有更简单的方式,特意选择这种,是想拖黑衣组织下水?”她敏锐地指出。

  就像在VIP室里时,他说的一样,黑衣组织更倾向于暗面活动,不会轻易出手。

  所以他以组织成员的身份,与华九会达成合作,是想关键时刻“背叛”,将这次市长大选的挑到明面上,将华九会支持的原田,与黑衣组织支持的岩本一网打尽吗?

  但她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对劲,她似乎错过了什么关键的信息,根据已知情报,无法再进一步分析太宰的目的。

  他不置可否,微笑着绕开了话题:“说起来,小姐的代号是什么?”

  她平静地看着太宰一如既往,仿佛与生俱来,无懈可击的笑容。

  许久,铃歌弯了弯唇,指了指面前啤酒。

  “失礼了。”

  她站起身,转身走了。

  离开酒馆后,铃歌——黑桃A拨通了波本的号码。

  “情况基本和之前推测的一样。”她冷静地向波本复述了包厢里,华九会干部张吐露的那些情报,在提及太宰时,她迟疑了会儿,以“不能确定对方身份”为由搪塞了过去。

  “还有件事,”走到空无一人的巷道中,铃歌伸手摘下了头上假发和面具,稍稍甩了下头,烟紫色长发如瀑布般下滑,露出了那张过分精致和美丽的面容,“我见到了林侨梅的哥哥。”

  ……

  没有卸妆水,光用洗手台里的自来水卸妆极其困难,好不容易将妆卸干净,林宪明慌慌张张地从厕所里出来后,商场里早就见不到“妹妹”和那个男人的身影。

  混蛋!居然敢带走他唯一的、珍重的妹妹!

  在商场里乱找一气后,他终于想起最近认识了一个可靠的黑客,打电话讲情况告诉对方后,黑客在调出商场还有路边监控后,终于查出他们最后去的地点——附近的一家酒馆。

  “林,有个奇怪的地方,那个男人之前的下落还很好找,从酒馆出来后不久突然就彻底消失了,这种反追踪能力,不像是这么容易泄露行踪的人,不要追得太深入了。”

  黑客在手机里的提醒,完全没被他听进去。

  林宪明带着一腔愤怒找到了酒馆,搜了一圈,却没找到半个人影。无论是妹妹,还是那个男人。

  被他半跪在吧台前高脚凳上抓到面前询问的调酒师颤抖地说:“我、我想起来了!一个黑色头发的男人,还有和你相似的女人对吧?那个男人进来后吵着要往酒里放清洁剂,我印象很深刻!”

  清洁剂?

  林宪明皱了皱眉。

  真是个怪人。

  “对,我听到那个女孩子喊他‘太宰先生’,其他的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酒馆里人太多,我一直在忙,他们说话的声音又很低,根本听不清!”

  太宰?

  姓氏吗?

  林宪明松开了脸色惨白的调酒师。

  回头交给黑客查一下吧。

第12章

  福冈当地电视台的晨间节目里正在播放原田父子勾结黑道,为排除竞争对手,制造多起暗杀,以及与日前少女失踪案件有关的种种新闻。

  原本外界看好原田将压倒性赢得此次大选的胜利,丑闻曝光后舆论哗然,第二位的岩本,也有不少负。面评论流出,最后却是不被看好的某位议员戏剧性地取得胜果。

  此时,褪去了“林侨梅”外壳的铃歌正在酒店餐厅里心满意足地享用早餐,对餐厅电视里使大多福冈人震惊的新闻漠不关心。

  “报酬已经打到你卡里了。”对面人影晃了晃,浅金发色的英俊青年端着餐盘不徐不疾地落座后才说。

  “已经收到银行发的短信了,不过岩本的事情没问题吗?”铃歌像小孩子一样,将意大利面条搅在叉子上。

  铃歌问这件事,倒不是她有多关心岩本。原本要扶持的议员不但落选,还牵扯出大堆黑料,黑衣组织不太可能就这样没头没尾地算了。

  果不其然,波本冷静地回答:“岩本那边,组织已经派杀手过去。这次事件有武装侦探社的介入,完全在预计之外。上面让琴酒接手,我们的任务结束了。”

  正要将食物送入口中的铃歌动作一僵,微不可查地停顿后,她若无其事地吃掉了面条,才抬起迷惑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

  这起事件与武装侦探社有关系她当然清楚,太宰又没有瞒着她,她奇怪的是,事情怎么会这么简单地暴露——亏她还特意帮他隐瞒了呢。

  难道是太宰先生有什么额外的计划?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其实是华九会,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个姓氏,华九会干部张在福冈大肆搜查,引起了组织的注意。”波本的早餐很简单,是半成品的三明治,他一边把面包片与火腿合在一起,用餐刀抹上黄油,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她,“组织查出是武装侦探社的人卷入此事后,找了个途径将消息卖给了华九会。目前,两个组织都在全力地追杀那个人。”

  “你说……名字?”她机械地吐露出了几个音节。

  既然是从华九会那边开始,又不能确认对方真实身份,只查出了一个姓氏——难道是那天在商场或酒馆的时候,她说漏嘴的错?

  “名字怎么了吗?”波本还没怎么见过黑桃A关心报酬以外的闲事,他抬起视线,好奇又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她。

  “没什么呀,只是有点震惊而已。”铃歌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掩饰,“这次我这个情报贩子可是完全失格了。不过,钱我是不会退的哦。”

  和波本分别后,铃歌打给了太宰,但没人接。

  虽然不觉得那个人会有事——她犹豫了一下,又联系了国木田,据太宰所说,国木田目前也在福冈。

  她之前入侵过内务省网站,知道所有社员的联系方式,国木田却没有主动给过她私人号码。乍然接到铃歌的电话,国木田的语气中充满警惕与慎重。

  她将手机号的事推给太宰,问起了他的下落。

  “是太宰让你联系我的吗?那家伙让我守着岩本议员,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大概又跑到哪条河里喂鱼了,总有一天会飘回来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国木田对于侦探社的这位搭档,语气不知道该说是饱受其害,还是过分放心。

  “不……没什么,”铃歌张了张口,“只是突然想见他没联系上。”

  她含糊地解释了一句,挂断了手机。太宰先生让他守着岩本,也就是推测出了黑衣组织会杀人灭口,那么太宰先生本人去哪里了?

  ……

  太宰从市营地下铁下电车时,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

  是华九会吗?还是说,那群乌鸦。

  他弯了弯唇,不太意外地沿着预定路线前行。口袋里特意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亮起许久又熄灭。原本应该去人多的地方,但福冈是杀手的激战区,在闹市以贴身方式进行刺杀,再趁乱离开,也很普通吧?

  装作被暗中的杀手引入适宜刺杀的僻静场所——透过一旁的玻璃橱窗,太宰眼角余光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容不迫地进入了某幢废弃大楼里。

  因为议员大选的事情,在市政厅时,太宰翻到过这幢由于建设方资金链断裂,抵债给政府的烂尾楼内部结构图。

  他熟谙地在楼里穿梭,轻松避开了追着他进入废弃大楼的几个华九会杀手,躲在未竣工设施的建筑材料后,注意着潜藏的脚步声,拿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好几个未接来电,他站在光影交接处,漂亮的鸢色眼睛里也半光半暗,一片云彩无声息地移动到大楼上空,于是平台处的阴影更盛,蝉翼似的阳光温度也一下子降了下来。修长手指轻轻滑过屏幕,太宰选择了一个号码拨出。

  “砰——”剧烈的枪响击碎了脆弱流云与大楼里的沉寂,如同翻涌了一滩死水。太宰原地未动,刚刚拨通的手机仿佛被惊扰般掉在了地上,不远处手机里响起焦急的女声,他没有着急去捡手机,面无表情地抬了抬眼。

  和预定的一样。

  烂尾楼对面唯一的狙击点,一击射偏,黑衣组织狙击手基安蒂焦躁地“啧”了声,换了把威力更大也更难控制的枪,重新调整瞄准镜。

  “怎么了?基安蒂,那个距离,难得见你打偏。”对讲机里传来了搭档科恩关切的询问。

  基安蒂通过瞄准镜观察着对面大楼,心浮气躁地解释:“子弹卡在建筑材料上了,本来以为这个距离能打中,下次这家伙运气就不会这么好了,让我把碍事的钢管和目标一起打穿!”

  狙。击枪的子弹预料中地击穿了面前垒得像小山一样高的钢管,但没能彻底穿透,金属弹壳发出清脆的哐当声音掉落在了水泥地面。

  借助掩体,察觉到有其余脚步声靠近,太宰稍稍偏转视线,看向了新的来客。

  “多亏了那个枪声,找到了。”从楼梯上来,出现在太宰面前的,是女装打扮的林宪明,他提着一把锋利匕首,用满是冰冷和愤怒的语气质问,“我妹妹在哪里?”

  因为在楼下太宰就注意到他了,太宰倒没觉得意外,他举手投降一般地道:“如果你是指,那天在商场遇见的那位小姐,我也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呢。”

  但他的话,对林宪明来说,怎么也算不上妥协,反而充满着挑衅的意味。

  “杀了你。”林宪明脸色阴沉地冲上前,手中匕首锐利地刺向太宰咽喉。

  太宰微微睁大眼后退着避开了,林宪明又进攻了好几次,每次都被对方预见性地躲过了,但对手也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一味地闪避,他恼怒地抿紧了唇:“喂,好好跟我打!”

  “不要,我不擅长战斗,”太宰一口拒绝,“而且我们没有战斗的理由,和你打的人,也不是我。”

  “那你就躲到躲不开了去死吧!”林宪明并不是在徒劳地挥舞着匕首,认识的人曾经说过“要好好掌握场地的状态”,现在就是这种时候,他一边观察着地形,运动脑筋,用攻击将太宰逼入了墙壁与建筑材料交接的死角处。

  太宰后背抵在了还未刷漆的墙面。

  “做得不错啊。”他嘀咕着——是还没明白现状吗?

  趁现在!

  虽然对方最后说的那句话让他有些在意,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林宪明将匕首像枪一样举起——他使用的,实际是伪装成匕首的手。枪,虽然威力较小,子弹也只有三发,在这个距离连续中弹还活着的,只能是非人类了。

  太宰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眸光渐沉了下去,似乎蕴含着一捧冰雪。

  林宪明将手指放到了扳机上——在他扣下扳机前的一刹那,有什么东西从旁边飞了过来撞在他手腕处硬生生打掉了他的匕首枪。

  和他的枪一起落在地面上的,是工地上随处都是的普通石子。

  太宰趁机躲开,林宪明反射性跳离原地,有些怔愣地看着多出的那颗石头。

  “那个人,你不能杀。”

  一旁传来了轻软又坚定的女声,两人不约而同地望了过去,然后,同时愣住了。

  出现在那里的是戴着红色仁和加面具,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的奇怪女性。

  “……你谁啊?戴那种冒牌的面具?”林宪明从呆滞中回过神,有种被戏耍了的忍无可忍,“而且那把刀又是怎么回事!?”

  “诶?听说这是福冈的特产呀,都市传说‘仁和加武士——专杀杀手的杀手’,”她摸了摸只能遮住上半张脸的滑稽面具,无不遗憾地叹息,“其实我也想更有武士风格一点的伪装,但是那个……太刀毕竟是管制刀具,带着在大街上走也太引人瞩目了,就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一把代替,再说穿着和服战斗也不太方便。”

  “是小姐吗?”太宰迷惑地轻轻眨眼,虽然怎么看都是铃歌,但普通来说,会用这么有趣的伪装吗?

  “那就先杀了你这个冒牌货。”装作被激怒的林宪明哼了声,“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一副要与铃歌对峙口吻的林宪明直接攻向了离他更近的太宰。

  匕首与水果刀碰撞发出了尖锐的短啸,完全没料到在那个距离,她居然能在一瞬间冲过来赶上,林宪明愣了下后撤,铃歌面无表情地翻转刀锋,一瞬间割向对方喉咙。

  林宪明往后踉跄了几步才躲开,摸了摸脖子,那里传来了刺痛和一丝血液的黏稠。但小刀只是擦破了他一点皮肤。

  “我不讨厌你,所以手下留情了。就这样回去怎样?”

  “小心!”

  比起林宪明,太宰更注意着对面的狙击手,意识到危险的时候,他伸手将铃歌推开在地上滚了半圈,同时,枪响声落下,子弹掠过太宰手臂,剧痛窜过的伤口如同火焰肆虐,血很快浸透了衣袖,子弹并没有打中两人,只是余波的擦过就有这样威力。

  “怎么回事!?”林宪明也迅速找了掩体躲起来。楼上传来这么大动静,华九会派来的其余杀手在楼梯口晃了晃,发现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事,又悄悄下去了。

  “太宰先生?”铃歌的面具掉在了地面上,她愣了会儿,去检查他的伤口。

  “我没事。”太宰因为疼痛面色苍白地蹙了蹙眉,对铃歌露出了温柔的笑颜。

  似乎是不惧怕死亡;

  也像只是单纯地安慰她“不要紧”。

  突然——有点生气。

  她的目光落在了墙壁里的弹壳上。

  狙击手,这个型号的子弹,是科恩吗?那么基安蒂应该也在。

  她冷静分析的同时,第二发子弹到了。

  从截然相反一侧袭来的子弹,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将钢铁的垒砌物一起洞穿。

  “[真名书]第二页

第三节 ——”

  她稍稍避开太宰,以免能力被他消除,没有觉察到太宰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锐利,她用宣读法典般的庄严语气,让赤红色的火焰向周围扩散,停住、融化了那颗威力足以击穿楼层的子弹。

  “是攻击型异能者,撤退!基安蒂。”

  科恩立即朝基安蒂嘱咐,基安蒂不听号召地又射了几发子弹,通通失去了作用。科恩迅速收起狙。击枪撤离,走前他犹豫地用望远镜观察了会儿,隔着火焰组成的屏障,他看不太清异能中心女孩儿的模样,但总觉得身影有些熟悉。

  怀揣着疑问,他拉上基安蒂,迅速撤离大楼。

  在狙击停止后,铃歌才撤掉了火焰。“太宰先生,”她本来想用治疗类型的异能帮他,又想起真名书对太宰没用,改口,“我带你去医院。”

  “这种伤口简单地包扎一下就可以了。”已经知道想探查的,太宰以轻快的语气回应。差不多也该处理下后续了。

  “你是异能者?”林宪明这次也没了攻击的意思,他不是分不清立场的人,立即理解铃歌没有空谈,还没有与妹妹团圆,他不能把性命丢在这里。

  “林宪明君,对吧?你妹妹的下落,我的确知道。”太宰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在哪里?”林宪明眼瞳紧缩地盯向了他。

  “再等一会儿,国木田君就要来了,让他跟你说明吧。”太宰晃晃悠悠地从地上起身,拍了拍外套上沾惹的灰尘。

  “现在就说!”林宪明急切地上前想抓住太宰衣领,铃歌伸手拦住了他。

  “太宰,怎么回事?岩本议员突然遭到袭击,现在已经让警方照看着他了,赤染小姐又打了个不明不白的电话过来,是你的指示吗?楼下就听到枪声——”

  仿佛是为了顺应他的话语,伴随着皮鞋踩在楼道间发出的急促步伐,国木田匆忙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他眼尖瞧见太宰衣服上的血色,原本焦急的神色一下子消失,尤为严肃地大步走了过来:“发生什么了?”

  “一点小事,不用这么紧张,国木田君,林侨梅小姐的事情怎么样了?”太宰转而说。

  “在警察那里,已经做完了笔录。”国木田虽然奇怪太宰为什么明知故问,还是老实回答了。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站着的铃歌越来越难看的神情。

  “警察?桥梅,我妹妹她怎么样了?”林宪明迫切追问。

  “林小姐是你的妹妹吗?失礼了,”国木田打量着面前美艳的“金发女子”,发现的确与文静秀气的林侨梅有几分相似,他没有隐瞒地回复,“两天前警局接到报案,一个中国留学生晕倒在大街上,路过的男性报了警,经核实,学生的名字是林侨梅,在医院检查后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问她却什么都不说,直到今天早上,她提到自己是来找哥哥——”

  国木田话还没说完,林宪明就冲出去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眼镜,再次看向太宰时,却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你在做什么?赤染小姐。”

  铃歌将刚才用来抵挡住了林宪明攻击,在便利店里随手买来的水果刀,明晃晃地抵在了太宰脖颈上。就算是这样的刀子,想割断一个人脆弱的血管,也轻而易举。

  “你骗了我。”

  她低声,宝石般的茶绿眼睛里燃烧着寂静的火焰。

  “把刀拿开!”国木田拿出笔记本,异能将纸张化作了枪,将其对准了铃歌。

  “等等,国木田君。”太宰平静地伸手握住了她手里的刀,铃歌微微蹙了蹙眉,他将刀稍微贴近自己一点,“想动手就动吧,这次是我欠小姐的。”

  “太宰!”国木田没有放下枪。小刀靠近太宰薄弱的皮肤,划出了一道纤细的血痕。

  铃歌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拿走了刀。

  一开始就是圈套。

  在酒馆闲谈时她的困惑,如今终于得到了正确解答——在他主动提起林侨梅时。

  林宪明之所以大肆寻找他,是以为太宰带走了他的妹妹,恐怕也是在那个时候,太宰有意识将自己姓氏泄露给了他。

  目标却指向华九会干部张。

  林宪明是张的部下,一举一动受到张的牵制,在市长大选原田失利且被捕的事情发生后,又“偶然”得知林宪明正在寻找胞妹,张便主动提出帮忙,从林宪明口中得知了“与妹妹同行男人的名字”。

  太宰与张商议时,用的是“假名”,截然不同的两个名字,就算张再愚钝,也能反应过来自己被耍。

  华九会干部在福冈翻天覆地的行动,又将黑衣组织牵扯了进来,这才造成了太宰被两方势力追杀的局面。

  至于引线林侨梅,太宰起初就知道她的下落。

  特意让两个组织追杀他,又把国木田引开,一是转移黑衣组织注意力,另一个目的,就是逼迫她动手。

  “为了试探我的异能力,太宰先生还真是煞费苦心。”她往后退了两步,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克制住了冲上去揍他一拳的冲动,对着和首领相似的一张脸,她有点下不去手,看着他衣袖上殷红的血迹,闭了闭眼,转身就走,“太宰先生就麻烦你照顾了,我回去了。”

  太宰眸光微动,轻轻张了张口,没有说出挽留的话语——现在的她,无论他说什么,想必都是不会听的吧。

  国木田疑惑地收起枪,见铃歌利落地离开后,才问他:“你这次又做了什么?不惜搞伤自己?”

  “就是有点好奇,赤染小姐对我这么亲近的理由是什么,如果与黑衣组织对立,她又会怎么选。”太宰叹了口气,“不过我这次的确做得太过分了。”

  “……等等,这次的事不是华九会引发的吗?怎么还和黑衣组织有关系?”

  “没什么,忘了吧。啊,伤口好痛好痛。”

  “太宰,你……自找的吧?”

  “……嗯,你说得对。”

第13章

  宽敞的首领办公室里一如既往笼罩着独特又沉重的氛围,情报部队长助理伊东以照本宣科的语气藏着战兢低头汇报:“……以上,就是这次游击队长带回泉镜花时的相关情况。”

  港口Mafia中等级森严,原本像他这样的身份,没有直接觐见首领的资格。

  然而,由于情报队长赤染铃歌不定时“出差”,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也拥有代替队长向首领请示的权限。

  话虽如此,铃歌也不是每次都不在,需要亲自向首领汇报的工作,更是少之又少。在赤染铃歌接任情报部的三年多,他踏上最上层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出来,上次还是三个月前。

  乍然面对组织的顶点,还是短短四年间将港口Mafia扩张到如今规模的危险人物,伊东竭尽全力才能不表现出内心的胆怯。

  “我记得,铃歌已经回来了。”

  直到部下谨小慎微地复述完报告书上缺漏的细节,太宰没有问已经在脑内构筑完全貌的作战,以平静如霁月的声音问询。

  来了。

  几乎能预计首领会问起这件反常,伊东把头埋得更深了,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如履薄冰地回答:“赤染队长亲自去前线查新型致幻剂的幕后组织了,非常抱歉,是我们无能。有关‘追回夜叉白雪’的作战详情,又是首领急需,队长便让不才代替她送来。”

  “诶——原来是这样啊。”

  太宰微微拖长音调,用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了然看着冷汗涔涔的部下。

  “不用这么紧张,确实只是念报告书的工作,你们谁来都一样。不过,看来她这次出去遇上了相当不愉快的事情呢,现在都没有消气。”

  他稍稍想了会儿,铃歌一向公私分明,不会把情绪带到工作上来,而且,就算是生其他人的气,既然都有去前线调查的余地,也没有躲着他的理由啊。

  “她那种‘有仇当场就报了’的个性,难得一见像这样忍耐着生闷气,她有说过什么吗?”

  首领以有些讶异的语气推问。

  伊东:……所以果然是队长在和首领单方面冷战吗?

  他联想到队长出差前,港口Mafia里的传闻,夫妇吵架,路人遭殃!

  “队长回来后就一直忙于工作……对了,听樋口说,赤染队长抱怨过一次她浪费了大笔钱。”

  浪费钱?徒劳地使用了异能吗?

  “嗯,你下去吧。”再问伊东,也得不出详尽答案,不如直接把铃歌叫过来问,太宰轻轻应了声逐客。

  知道了?就这样?

  伊东愣了愣。

  “是。”他行礼后,正要出去,想起队长不与首领和好,今天这种无声的酷刑他恐怕还要遭受好几次,咬咬牙鼓起勇气建议,“首领。女孩子是需要哄的。”

  像首领这种冷酷无情,女朋友全靠命里有的男人,肯定不知道这种常识吧?

  毕竟连那位以好脾气著称的赤染大人都会被惹生气。首领还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了。

  想到这里,伊东不由得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太宰:?

  伊东离开首领办公室后,终于大大地舒了口气,连呼吸和步伐都顺畅了,为了避免今天这种情况再次发生,他向港口Mafia内部聊天室里发了条求助——

  [等我加完班就回老家结婚啦:江湖救急!老大这两天心情不好,有谁能想想办法解决一下!再这样下去我这周的休假就要彻底告罄了!]

  仿佛上天回应了伊东的祈求,临近傍晚,后勤部一把手花田鳕美,去前线把突然社畜加班了好几天的铃歌抓去了居酒屋,借酒消愁——只不过,是为了纪念“恋爱绝缘体”花田鳕美今年第九次单方面失恋。

  “可恶啊!那种好男人,竟然英年早婚了!铃歌,我好难过。”

  花田呜呜咽咽地趴在桌上抱怨,最后下结论一般地肯定道:“男人都是大骗子!”

  被她拉来只有陪酒价值的其余男性:“……”

  不敢说话。

  “嗯嗯,摸摸头,不哭了哦。”

  热闹的居酒屋里,铃歌摇晃着易拉罐里的啤酒估摸着剩余,闻言安慰地摸了摸对面酩酊大醉的花田。

  桌上和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大堆易拉罐,外面天色不觉间从璀璨的火红跳转到了沉沉的墨色,酒宴也到了尾声,大部分被花田“威逼利诱”拉来喝酒的港口Mafia成员都东倒西歪地倒了一地。只有铃歌还勉强维持着清醒,漫不经心地听着花田的碎碎念。

  “但是,你说得对。骗子,居然骗我的钱。”

  她说着气愤地灌了一大口酒,用手背擦了擦唇。

  骗她就算了,竟然还骗她的钱。太宰先生太不是人了!

  再怎么说,那位也是“太宰先生”,对着和首领相同的一张脸,她实在下不去手揍,咬着牙把这口气忍了。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她跑回来后,本来想忙于工作忘记这件事,结果一忙起来突然发现首领怎么扔给了她这么多任务!?莫名其妙更生气了,虽然知道不能迁怒,但很抱歉她暂时不太想看见首领那张脸。

  “果然!你也这么认为!”花田醉醺醺地站起身,双手撑着她的肩头,眼泪汪汪,一副找到了知己的开心模样,“嘿嘿,说起来,组织里,你和首领的传闻,是假的吧?”

  被铃歌明令禁止的传言,就像小猫一样在其他人心里挠啊挠又不敢问,花田骤然提起的话题,一下子把其他人的心也抓起来了,一个个醉倒在桌上的家伙竖起耳朵等着铃歌的回复。

  “本来就是谣言,我最初就说了吧。”铃歌微微蹙了蹙眉,这事儿还没有结束啊?

  港口Mafia八卦人士们顿时表情失望。

  “我也这么觉得,铃歌你啊……根本不像是会恋爱的人嘛。”花田东倒西歪地站起身,挥舞着手,“如果你的恋爱对象和钱一起掉在了河里,你肯定选钱,对吧?”

  “……也不至于吧。”铃歌表情复杂,她在他们心中竟然是这样的形象吗!?

  她试图挽回地道:“姑且,还是有过恋人的。”

  “居然有吗!?”花田震惊地看着她。

  “为什么你会这么惊讶,我这么漂亮有前男友很奇怪吗?”铃歌开始怀疑自己在他们眼中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了。

  “为什么是过去式,是首领吗?你们分手了?”这时从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道急切的追问,铃歌回头一看,发现是开局不久就“喝醉”了的某个后勤部同事——其实是不想再被自家老大灌酒,骤然听到这样的八卦,连醉酒都不装了,目光炯炯。

  铃歌环顾四周,发现不少人都醒了,察觉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又把首领拉下水了,她连忙否认:“不是!前男友和首领完全不同!他……算是国家公务员吧,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表面上可能有点不近人情,其实很温柔,还会开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就是有点过分热爱工作了,让人担心他迟早哪天会死在岗位上。”

  她指的是在另一个由石盘与七王统治的世界中,她曾经的恋人——第四王权者宗像礼司。

  虽然他们实际上才交往了不到三个月。

  期间宗像先生一半以上时间都在忙于建设Scepter 4,两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分手理由更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不过自从师父死后,她就没有再回到过那个世界,也不知道对方近况,不是花田鳕美提起,她都快忘记那些事了。

  对于她详尽的描述,其他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只不过他们沉默的理由,并不是花田那种莫名其妙“我懂的”的沉痛。而是——

  这人怎么跟曾潜入过港口Mafia,异能特务科的坂口安吾这么像!

  难道这就是情报队长与首领冷战的理由?这么一说就合理了,这次名为出差,实为约会期间,铃歌肯定与首领大吵了一架,加上又说好了对外隐瞒,这才傲娇地否认了两人间关系。

  自认找到了真相的同僚叹了口气,心情复杂地劝告:“赤染大人,在现任面前,提起前任,可是大忌哦。”

  “我们喝!”花田跟她碰了碰杯,吸了吸鼻子,豪爽地一口干了,“老板,再拿一箱酒来!”

  铃歌:“……”

  她又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突然就被同情了!

  等他们所有人将花田鳕美最后叫上来的一箱啤酒喝完后,这次连少数几个装醉的也彻底倒了。

  铃歌算是最后几个才倒下的,她昏昏沉沉地把头贴在冰凉的桌子上,迟钝地想起上次在首领办公室她“喝醉”的事情,说起来,她上次明明才喝几杯,一定是她酒量见长了。

  模模糊糊的时候,她听到自己手机响了,她把手机扔到了桌子上,含糊地叮嘱部下:“帮我接一下……”周围吵吵嚷嚷的还在干杯,她意识渐渐消弭于黑暗。

  再之后不久,居酒屋仿佛置于霰雪般安静。有人温柔地扶住了她。

  “赤染小姐,你喝太多了。”

  似乎从云端传来的遥远声音让她努力抬起了沉重的眼皮,惺忪晃见了略微露出少年领口的厚重项圈。

  “不疼吗?”

  她有点难以理解地看着内外都布满锐利勾爪的铁环,混沌的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下意识伸手轻轻地碰了碰。

  将铃歌打横抱起的敦身体一僵。

  “不疼。”他微微垂下眼睑,遮住了那双猫眼似的暗金色眼瞳,“这样就不会危害到身边的人,不会伤害到小姐了。”

第14章

  “前辈,早上好。这是从医务室拿的解酒药,请注意休息。”

  上午,清澈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地窗洒落一室静谧,铃歌从宿醉中苏醒不久,情报部后辈樋口一叶敲开了办公室大门,将带铝箔包装的几片药丸,与她需要的资料一起放在了她桌上。

  “谢谢,辛苦了。”她接过樋口递来的纸杯,将药片和水吞咽,“对了,昨天是谁送我回来的?”

  她今早醒来时,是在自己办公室暗格后的卧室。喝酒前,花田鳕美留了人在外面守着,但她隐约记得,送她回来的并不是花田的部下。

  昨天完全喝断片了,记忆很模糊,铃歌努力回想,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一条沉重的黑色项圈,在脑海中晃呀晃,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因为前辈直白的感谢,樋口脸颊微红,她微微张了张口,正要谦虚地客套几句,声音却一下子消弭在了嗓子里,表情也变得极其古怪。

  “怎么了?”许久没得到回答,铃歌将视线从樋口亲手整理的文件上挪开,好奇地看向了她。

  “是游击队长,”樋口面色复杂,“他还把所有喝醉的人都送回来了。”

  “全员?”铃歌愣了愣,歪着头没忍住笑出了声,“稍微能想象出当时混乱的场面。”

  游击队长中岛敦。

  港口Mafia的白色死神。

  如同散播死亡,超越世间常理,此世的神明。其带来的无差别死亡,甚至让Mafia也感到畏惧。

  在敦主动提出送他们回去时,基层那些人肯定相当惊慌吧?

  “前辈,这里面一定有阴谋!”樋口没忍住低声,“前辈,酒醉后,是一个人意识最薄弱,也是最无防备的时候!”

  “哈……所以?”

  “所以,他的目的,一定是……乘人之危,”樋口深呼吸了一口气,信誓旦旦,“调查前辈的弱点!”

  她沉默地拿起文件,裹成圆筒,轻轻敲了敲樋口额头:“笨蛋,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敦君是个温柔的孩子,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那么痛苦地束缚自己了。”

  樋口提到带她回来的是敦后,她终于想了起来,混乱记忆中晃荡的黑色影子的正体——为了不让异能失控暴走,敦在首领建议下,往脖颈上嵌了沉重的铁环,项圈内外都有锐利的勾爪,在他虎化时,钩子会刺破皮肤,剧痛使他维持清醒。

  由于敦平时会用外套将项圈遮挡住,她才一时没想起,她酒醉时看见的,正是如茧衣般将他紧紧桎梏的存在。

  想到这里,铃歌眼瞳微暗,得向他当面道谢才行。

  “敦君今天出任务了吗?”

  情报部与游击队没有隶属关系,但情报部负责支援组织内各机构,游击队任务所需情报,大多由情报部整理与提供,通过这些信息,基本来说,也能分析出游击队长的行动路线。

  “应该没有。”樋口摸了摸自己额头,不确定地问,“前辈要去找他吗?没有任务的话,会不会在家或者办公室?”

  铃歌稍稍想了想,摇了摇头。

  “他应该在疗养院。院长在那里。”

  樋口进入港口Mafia,是在敦唯一一次违抗首领命令,攻入孤儿院那件事发生后,组织里也没人敢讨论此事,她不太明白铃歌在说什么,稀里糊涂地说:“哈……前辈要外出的话,记得先去首领办公室报到,首领传唤。”

  “……这种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正准备慢悠悠喝杯咖啡,看完报告再出去,铃歌腾地从座位上站起。

  她生气侦探版太宰先生归生气,作为部下无视首领指令,她是嫌自己工资太高吗!

  “首领让前辈酒醒后再过去,不用着急也可以……”

  她话还没说完,铃歌拿起椅背上西装外套,匆匆套在衬衫外面就出去了。

  樋口疑惑地歪了歪头:前辈这是终于找到台阶下,准备与首领和好了?

  ……

  算上在另一个世界花费的时间,铃歌已有半月未涉足最上层。顶层却没有一点变化。

  无论是怎么奔跑也不会发出噪音,铺满走廊的地毯,还是门口如机器般无表情的黑西装守卫。

  时间仿佛于此停滞流动。

  在她出现在走廊尽头后,不等她出声,守卫朝她微微颔首,默契地推开了坚固的法式双开门,似乎是已经得到了这样的命令。

  “首领,我是赤染铃歌,前来拜访。请问您传唤我有什么事吗?”她以无可挑剔的礼仪尊敬询问。

  “果然。”座上太宰轻轻应了声。

  “什么?”铃歌疑惑地抬了抬眼,有些没听懂。

  “果然,铃歌在生我的气。”他稍一思忖,直截了当问,“为什么?”

  为什么……她似乎没有对首领生气的理由。

  “没有的事。”铃歌低垂眼睑,矢口否认。

  “铃歌想要瞒着我的话,就注意下称呼的问题呀,”太宰微笑着提醒,“‘太宰先生’——你平时是这样称呼我的吧?心虚、愤怒,或者有求于我时,才会改口‘首领’。这次是哪个理由呢?”

  他恶作剧地将自己姓氏稍稍拖长了音调。

  这算是铃歌称呼上的一点坏习惯。

  就像面对师兄时,她也是无事“狗朗君”,有事才喊“师兄”。

  话都说出口了,现在改也来不及。

  铃歌一噎,若无其事地圆场:“不,只是突然发现这样太失礼了。中也先生不也常说,应该对首领保持敬意吗?”

  “这不也没什么不好吗?像之前那样就好,”太宰说着,将桌上一份文件递给了阴影里如影子般安静的秘书,“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办。”

  秘书银将文件交给了她。

  “是敌对组织名下某间赌场的情报,你把它收过来吧。能不动武最好,如果有需要,就让黑蜥蜴支援。”太宰有条不紊地部署。

  铃歌看着手上资料有点懵,一是她不负责这类型工作,二则是这间赌场她知道,虽然收益不错,地址也好,但与港口Mafia没有直接利益冲突,应该不至于急着收购。

  话虽如此,既然是首领的命令,她只需要乖巧地称“是”即可。

  铃歌正要应声,如月色般寂静的办公室里,太宰轻描淡写地补充:“假如你能不费一兵一卒,收购赌场后,第一个月的收益,就作为你完成任务的奖励。”

  诶?

  她愣住了,原本平静到有些没生气的眼睛陡然明亮了起来,眼中茶绿青翠得像是冬季过去树梢抽出嫩芽,阴沉沉的心情,也像是被阳光拨开般温暖起来,心花怒放。

  “真、真的!”她难以置信,“我一定会努力不辜负太宰先生的期待!”

  “铃歌这点上还真是好懂啊,心情好点了?”太宰了然地看着她。

  铃歌连连点头,她想起件事,慌忙歉意地说:“非常抱歉,之前的汇报原本应该让我来的,却让伊东先生代替了。”

  “没什么,最直接的金钱就能换回部下的忠诚与工作效率,对我来说也是一笔划算交易。”太宰探寻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现在可以说说,发生什么了吗?”

  ……发生她被另一个世界的“太宰先生”骗人还骗钱了。

  这种话她当然不能说出来。

  “不、没什么,”她转移话题地想起一件事,“说起来,太宰先生,我在这里喝醉过一次吧,喝醉时,我有没有做过什么失礼的事?”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曾回忆起的幻觉般的片段,又模模糊糊想起VIP室里的事情,略微低垂下睫毛,以镇定的姿态竭力掩饰悄悄染上脸颊的一抹绯色。

  “失礼的事……比如?”太宰明知故问。

  “就、就是——”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阴影中无声息的银,支吾着又把剩下的话吞回去了。

  不能再让首领被误会了!

  太宰托着腮,鸢色眼中轻轻闪过萤火般微末的光亮,漫不经心:“你说我冷酷无情,质问我为什么不肯跟你涨工资,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够好算吗?”

  铃歌:……算。

  没有比这更失礼的行为了!

  “请原谅!”她立刻欠身,借任务之名溜了。

  等铃歌走后,他让银也下去了,房间重新归于沉默。太宰静静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借着铃歌挑起的话题,回想起她吃特制豆腐晕倒后发生的事——

  在铃歌眼神空洞地倒在餐桌上后,想起她努力劝酒的模样,太宰略微勾了勾唇,将杯中刚才她怎么劝都不肯喝的红酒饮尽,起身往外走去,正准备叫部下过来收拾房间,被她死死地拉住了衣袖。

  “太宰先生,请不要走……”

  女孩儿发出了梦呓般软糯又含糊的声音,他停下脚步冷静观察着她是否清醒。她勉勉强强从桌上抬起头,似乎想要起身,太宰抬起手想扶住她,以免她摔倒在地。她却没精神地枕在了他手背上,如幼猫般无意识蹭了蹭。

  因为喝了点酒,她脸颊温度比正常情况下偏高一点,柔软又温暖得像是小小的暖炉。

  “铃歌?”他轻轻喊着她名字,空余那只手动作轻柔地撑着她肩头,试图让她清醒过来。

  “太宰先生,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大概是醉酒后说出了真心话,她抽噎着,突然抬起头眼泪汪汪地质问,“我都这么努力了,你为什么还不给我涨工资,你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想说的就是这个啊。

  太宰哑然看着她湿漉漉的茶绿眼睛,弯了弯唇:“铃歌这么喜欢钱,我立下遗嘱,死后将遗产分你一半怎样?”

  拥有横滨乃至关东一带规模最大也最鼎盛的资产,对他来说,却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在那个计划完成之后。

  他也并不能将这些空虚的外物带入死亡的世界里。

  铃歌迷惘地看着他,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晃晃悠悠站起身,伸出手捏住了他的脸:“啊,是太宰先生。有温度的。”

  太宰握着她的手拿开,另一只手搂在了她纤细腰间,以免她重心不稳跌倒。

  “真的都给我?”她眨了眨眼,又不确定地再问了一遍。

  “真的。”他神情淡淡地应了声。

  她呆呆看了他半晌,有一个瞬间,他似乎都以为那双无神眼睛中重新凝聚了焦距,铃歌用力摇了摇头。

  “不要,”她张开手臂,仿佛想安慰他一般,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流水般散开的长发蹭在他颈窝间,几缕发丝不小心钻入了他衬衫领口微微发痒,女孩浅浅的呼吸落在他耳侧,尽力口齿清晰地说,“我不希望你死,我希望你活着。”

  他一怔,说完这句话,铃歌便失去力气倒在他怀里睡着了,他垂眸凝视着她不安宁的睡颜,犹豫地伸手摸了摸她头发,鸢色中情绪沉浮,最终归于虚无。

  “晚安,铃歌。”

  他轻声。

第15章

  [清爽又明朗:早上好!小姐,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呢。]

  [清爽又明朗:还在生气吗?]

  [清爽又明朗:上次的事,我很抱歉。]

  [清爽又明朗:别不理我呀。]

  最后一则消息是两天前下午发来的。

  “赤染大人看起来心情很好。”

  黑色马甲的调酒师带着得体笑容,将盛放在玻璃杯中热牛奶搁在桌面。

  此处是港口Mafia名下的一间酒馆,也是地下社会所谓的情报交流机构之一。并不对一般人营业,除了一层的酒馆,地下还有台球、乒乓球台等娱乐休闲设施,以木质结构为主的装潢经典又大气。

  铃歌没想到回复什么,被调酒师一打断,将把手机收起,喝了口温暖的牛奶,语气轻快地回应:“嗯,因为赌场的事情搞定了。”

  奖金到手!

  “听说了,虽然不是什么太大的地盘,你这次没有费一个兵力就把它拿下,干得很好,赤染。”

  一道清爽明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铃歌侧头望去,在她旁边落了座的是这间酒馆的常客,干部中原中也。

  铃歌记得他前段时间被派去出差了,昨天下午才回来。

  中也穿着一套剪裁合身的黑色西服,里面是马甲与衬衣,解开了最上面纽扣的衬衫露出了黑色choker,黑色礼帽下的橘发枫林般惹眼。

  “是中也先生对规模的认定与其他人不一样啦。”铃歌小声纠正。

  “是吗?凭你的本事,应该能做得更好吧。过去就想说了,你啊,没什么上进心。”中也点了杯他惯例喝的蒸馏酒,“还有,你那杯‘酒’是怎么回事?”

  “最近喝太多酒了,总有种喝酒误事的感觉,我决定戒酒一段时间!”铃歌想起在首领办公室丢的脸,就想倒干自己脑子里的水,她语气坚定,“而且我的梦想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有大笔钱,所以我虽然想升职加薪,但是一点都不想努力工作!”

  “这种话就不要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啊。”中也吐槽了句,呷了口酒。

  铃歌想着要回手机里的消息,突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被她过于直白眼光盯得有些不自然,放下了酒杯:“有什么事就说。”

  “说起来,中也先生和太宰先生,以前关系不太好吧?”她加入港口Mafia的时候,太宰先生就已经是首领了,对以前的事了解得不算多,“算是对手的感觉?”

  “现在也不怎么样。”中也倒没有隐瞒,他露出了一脸厌烦的表情,似乎不准备多说。

  铃歌却不准备放过这个话题。

  “既然是对手,中也先生应该很了解太宰先生的喜好或者弱点吧?”她双手托着腮,稍稍偏着头看着中也好奇试探。

  对于被另一个世界的太宰先生骗了这件事,尽管她其实已经不太气了,毕竟奖金到手,但是这是首领给的奖励,和坑她的太宰先生有什么关系?铃歌不找出他的弱点恶作剧回来不甘心。

  “首领的喜好?”中也蹙眉,不在意地回答,“你想知道自己问他不就行了。”

  反正是恋人,这种小事还需要拐弯抹角问其他人吗?

  由于上次见面,是在首领办公室的那次尴尬偶遇,中也回来时又听了港口Mafia里子虚乌有的传言,他虽然不至于完全相信,既然太宰没有全盘否定,中也不能理解铃歌的瞻前顾后。

  “他不可能说吧。”——尤其弱点。

  铃歌忘记中也也误会了,通过他的反应推测:“也就是说,中也先生果然知道?”

  “嘛,姑且算是吧。”中也含糊应了句。要说太宰讨厌的东西,他的确知道,但是自从太宰成为首领后,越来越不会把情绪外露,他也不确定现在的太宰,喜好上变了有多少。

  “我知道了,谢谢中也先生,下次请你喝酒!”没等他把话说完,铃歌拿起牛奶与他碰了碰杯,喝完热牛奶后借口有事匆忙跑了。

  留下中也一脸诧异看着酒杯里高度数的白兰地。

  他说了什么吗?还有,拿牛奶代酒,她这算是耍赖吧。

  其实铃歌只是觉得,向港口Mafia干部打探首领弱点,万一被当成间谍了怎么办?她才不要奖金还没在怀里捂热,就被拖出去处理了。只要确定中也先生知道太宰先生的弱点,她就可以回α世界,找另一个中也先生刺探情报。

  不过要怎么认识α世界的中也先生,她还需要好好规划一下。

  要不请他喝酒?

  思忖着这个问题,铃歌在返回港口Mafia大楼前,途径比肩继踵的商业街,停住了脚步。玻璃橱窗里灯火通明,她看着卖烟酒的店铺,想起,说起首领的喜好,就是酒和蟹肉了吧。这是他亲口说的,而且她送给另一位太宰先生时,对方似乎也很喜欢。

  作为奖金的谢礼,需要给首领买点什么吗?

  她转而沉思起这件事,眼尖瞧见斑马线对面就是她喜欢的连锁面包店,眼睛一亮,等了会儿红绿灯,过去后开门进入店里买了在网上极具人气的新品蛋糕。

  回到Mafia大楼后,她将自己那份蛋糕放在了办公室,至于另一份,她迟疑地看着手里包装精致的甜食,去了最顶层。

  已是深夜,首领办公室门口守着两个Mafia。

  “太宰先生在里面吗?”当她这么询问,试图让黑西装的守卫替她将谢礼带进去时,守卫之一出乎意料地否认了她的想法。

  “首领并不在里面。”他想起情报队长与首领的传言,特意提示,“赤染大人可以去天台看看。”

  铃歌听到这条消息后愣了愣,心跳却突兀加快了一瞬,莫名地有种恐慌与讨厌的预感,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她匆忙道谢,没有等电梯,直接从安全楼道,快速地小跑到了天台。

  高空的夜风如海浪般剧烈卷来,吹拂起了铃歌烟紫色的碎发和刘海,画着红色。诱导灯与涂装的直升机停机场平坦而开阔,上面却并没有停着机体。

  “是铃歌吗?”站在大楼边缘的黑色身影轻声,在回头前,便已经出了声,似乎猜到来找他的人是谁。接着,才稍稍转过身来。

  今夜天空很干净,无论是月色还是星空都很明亮,澄澈的银辉洒落在了他好看的眉眼上,屋顶的风拂乱了他黑色的发丝与外套,他微微勾着唇似乎露出了一个笑,笑容却极其浅淡和缥缈。

  为了方便直升机着陆,天台边缘没有防止栏杆和墙壁,再往前一步就是夜空。

  铃歌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太宰先生,那边很危险。”她开口时的声音,是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颤抖与慌乱,铃歌跑上前,想将他拉回来。

  但是她突然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做不到。

  铃歌的异能[真名书]能复制他人异能并且将其储存起来,在需要时再通过耗费一定数目的金钱使用。她又是个收集控,目前她储存在书里,能让她从离地数百米的高空掉下去也无碍的,不下十种。

  可是无论哪种,都救不了他。

  她的异能在触碰到他的一瞬间就会失效。

  “嗯,再往前一步,掉下去就会粉身碎骨吧。”太宰以了然的微笑回应,面向铃歌,往前一步,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与此同时,铃歌伸手抓住了他。

  她学习的三轮名神流,是古剑术的一种,只有经过非常严苛的训练才能掌握。铃歌的体术虽然比不上师兄们,但也不差,像这样,仅仅是从顶楼跑到天台,就有些喘息,闻所未闻。

  片刻寂静后。

  太宰微微垂着眼睑,注视着一脸慌乱的铃歌,率先开了口:“我没事的,怎么上来了?”

  他的语气很温和,就像在讨论天色,没有丝毫自杀意图。

  这句话,她之前也听过。

  在α世界,另一位太宰先生使用苦肉计时,也像这样,微笑着,以谈论他人般口吻,事不关己地安抚。

  他没事。

  即使,稍晚一步,那颗威力足以贯穿楼板的子弹,就会击中他的手臂。

  好火大。

  那种仿佛胸腔里都填满怒火的冲动,使她抓紧了他的衣袖。

  “太宰先生才是,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她埋着头,神情不明地说着,声音沉得像是压着铅块。

  铃歌一边生气,另一边却拽着他的袖子,将他往里面拉回了更多,直到彻底远离稍不留神就会跨越的死亡边界。

  “……不是铃歌让我多出来转转吗?”太宰看着她沉默了会儿,若无其事地说,“今天的夜色很好,你不这样认为?”

  她一怔看向了群星璀璨,月华如水的夜空。

  “嗯,月亮也很美——等、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又被带跑偏了,尽管知道现在松开手,首领也不可能突然折返回去跳下楼,她还是紧紧拉着衣袖没有松开。

  没有立场问他为什么要站在哪里。

  也不能去指责。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会儿,还是配合地转移了话题。

  “我是来给首领送这个的。”铃歌抓着他衣袖的手下滑,握住了他的手拿起,将从店里买的小蛋糕放到了他手里,“可能有点变形了。”

  “为什么给我?”太宰看着手里精致的盒子。

  铃歌想了会儿,不确定地回答:“因为……好吃?不知道太宰先生喜不喜欢甜食,应该不讨厌吧?”

  她在水族馆时,给了另一个太宰先生一颗草莓糖呢。

  “首领这么有钱,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或者想要吃的都可以自己买,这个是奖金的谢礼?”她露出了温软的笑容,抬眸凝视着太宰罕见有些迷惘的眼神,“因为不知道太宰先生喜欢什么、需要什么,就只能给你我喜欢的了。这可是人气新品!”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神情突然变得尤为严肃,好像在说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事一样。

  “已经很晚了,在天台吹风也够久啦。太宰先生回去休息吧。下次还有什么想逛的地方,我会陪你去的。”

  她零零碎碎说了很多,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细节,每一句话又都说得非常认真。

  太宰望见她说话时闪闪发光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

第16章

  自从那天将首领从天台直升机停机场拉回来后,铃歌总疑心首领想不开准备自杀。

  她提心吊胆了两天,发现首领和往常一样,终日待在办公室,如同不知疲惫的精密机器,以完美的指令与计划运行着偌大的黑色组织。她又怀疑是自己多想了。

  可能那天太宰先生真的只是想去天台吹吹风呢——只不过首领对危险的感知异于常人罢了。

  她想了想,将首领去往天台的事告诉了游击队长,敦惊讶后露出了同样忧心的表情。

  “我明白了,赤染小姐不在时,我会尽量看着太宰先生,一定不会让他死的。”

  少年薄唇紧抿,微微颤动的暗金眼瞳中流转着近乎执拗的光芒,以誓言般的口吻庄严地朝她承诺。

  “哈……其实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见敦这么严肃,铃歌反倒愣了下,“太宰先生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出去几天,下周见。”

  处理完赌场交接的工作后,手上没什么事,她抽空回了趟α世界。

  回去后,她根据记忆,去了中也先生经常去的酒馆。

  就算她已经不生气了,就这样原谅侦探版太宰先生,也太不甘心了,于是她准备向与太宰互相厌恶的过去搭档——中原中也,刺探他的弱点情报。

  铃歌在酒馆中也常坐的位置点上白兰地等了两日,都没等到人。

  难道说,在β世界得到的这条情报,在这个世界里不适用?

  即使两个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仿佛孪生兄弟,偶尔也会出现像这样不匹配的情况。

  今天是第三天。

  铃歌考虑到情报出错,准备等最后一日,或者从其他方面入手。

  她从调酒师手中接过龙舌兰日出,往外走去。

  喧嚣从另一侧传来,“滚开!”她闻声回头,因为恰好挡在了通往出口的道路上,从里面房间冲出的陌生男人推了她一把。

  铃歌在对方动手之前便往后退去,逃窜中男人的手从她眼前挥过,看起来非常危险,实际上却并没有碰到她。

  这时一只手臂从旁伸来,虚虚地停在她身后,待她撞上后,不着痕迹地替她调整了重心,防止她跌倒。完全没察觉到对方的贴近,她讶异地偏过头,望见了熟悉的英气侧脸,那人另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避开她手背,略微地扶住了酒杯上端,她原本以为会洒出的酒液,在重力牵引下,稳稳留在了玻璃杯中。

  做完这一切后,他便绅士地退开了,从头到尾与铃歌保持了恰当的距离。

  铃歌看着他有些发愣。

  另一边,还没跑到门口的赌徒,被两个Mafia按在了地上,手臂脱臼惨叫着,脸被狠狠地压在地面上蹭出血痕。

  铃歌正在找的人,这个世界的中原中也看着酒馆里发生一幕,仿佛极其不快地皱了皱眉:“做得干净点。”

  “非常抱歉,我的部下太不中用了。”

  一道音调高昂到浮夸的声音不徐不疾地响起。

  因为刚才的变故,这家实际隶属于港口Mafia的酒馆里的普通客人都躲了起来,噤若寒蝉,皮鞋踩在地面上的响声便尤为清晰。

  灰发紫眸的傲慢男人姗姗来迟,那种装出来的矜贵只维持了短短数秒,下一刻,他狠狠瞪向部下大声斥责:“废物!快点把人拖下去!”

  铃歌认得他——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通称“Ace”的赌徒,异能[宝石王的疯狂],能将人的性命转化为同价值的宝石,喜欢与人豪赌,将输掉的人变成宝石收藏在金库中。

  刚才逃出的男人,恐怕就是与Ace赌博后的失败者。

  “是,Ace大人。”部下慌忙将苦苦哀求的赌徒押去了处刑的地下室。

  “让你久等了——哎呀?”

  将事情处理完,这才有功夫理会港口Mafia“来客”的Ace慢慢偏转视线,在看向中也之前,率先注意的是他身侧的铃歌。

  映入Ace那双贪婪眼睛中的女性,显而易见,拥有着过分令人瞩目的外貌。她穿着优雅合身的黑色长裙,更映衬得她肌肤雪白,如一捧皑皑的白雪,五官精致又妍丽,烟紫色长发细致地在脑后梳成发髻,用簪花固定,尤其是那双茶绿的眼眸,如同上好的宝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异能的特性,让Ace认定自己拥有一眼看穿他人生命价值的才能。

  将她转化成宝石,究竟值多少钱?会是稀有和名贵的金绿宝石吗?

  Ace看中藏品般的眼睛微微眯起,接着夸张张开手,将右手贴在胸口,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稍稍欠身行礼:“这还真是失礼,差点伤到重要的客人。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房间里坐会儿,让我为你赔上杯酒吗?”

  不了不了。

  铃歌对他在想什么,再清楚不过,又不是没有和β线的Ace接触过,没等她回答,“喂。”中也看了她一眼,警告,“别乱打主意。”

  Ace表情有些阴沉:“是你的熟人吗?”

  “啊。”中也应了声,“算是那么回事。”

  虽然不是他,而是太宰那家伙的熟人——他想起了上次在中餐厅时的偶遇。

  啧,就当他做了多余的事。

  “明白了,既然是干部的朋友,可惜了,这件事就到此结束吧。”Ace面露惋惜,“首领有何吩咐吗?”

  没有忌讳铃歌在场,Ace一边提起正事,一边往里面的VIP室走去。

  中也皱了皱眉,“快点回去吧,下次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他不逊色于蓝宝石的湛蓝眼睛冷淡地看着她,低声嘱咐,话里却是关心的意思。

  和另一位中也先生相处过不短时间,铃歌一眼就看穿他眼神里没有确切的冷意,所以,他是用这种方式警示她?

  铃歌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啊,不愧是中也先生,真帅气啊。

  她目睹中也背影消失在阴影中,按着突然加快的心跳,迷惑地歪了歪头。

  既然干部间有事商谈,今晚应该没有与中也先生聊天的机会了。

  下次吧。

  完全没把中也的警告听进去,她正要离开,一旁酒保悄无声息递上了一张邀请函。

  “Ace先生请您明晚一叙。”

  “唔。”

  还没放弃啊?

  就这么想把她变成宝石卖掉吗?

  铃歌叹了口气,拆封后发现是一张豪华游轮的入门票。如果是普通人,面对如此盛情的邀请,或许会心动吧?

  她出去后就把请帖扔掉了,结果第二天门缝里,又出现了一张崭新烫金的邀请函。

  “……”

  她是拒绝的,甚至有种被变态盯上了的不妙感觉,想搬家。

  晚上,Ace派来的车准时出现在了公寓楼下,铃歌放弃地上了车。

  这当然不是因为她突然想不开,准备去当Ace金库里的存款。

  铃歌喜欢钱,但不想把自己变成钱。

  下午,苦艾酒打来电话,某个黑衣组织成员身份泄露,被Ace抓走了,让她趁机潜入Ace的据点,在情报泄露前封口。

  停泊在港口的巨大游轮,在漆黑夜色下呈现出金碧辉煌的气势,Ace带她参观了游轮最表层的一部分。

  船上没有其余的客人。

  “这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华丽舞台。”

  走在前方的Ace勾了勾唇,目光冰冷。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是中原中也的熟人,他确实不好动手,根据他的观察,在酒馆时,恐怕中原中也只是出于多余的好心帮了她一把,等他顺利将她变成宝石,就算事情败露,木已成舟,同为港口Mafia的干部,中原中也不可能为了一个陌生女人出头。

  Ace小算盘打得响,听着他夸张的咏叹,铃歌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觉得他最后想说的那个词其实是“葬礼”。

  同样是“伪装约会骗女孩子”,铃歌觉得太宰先生比他手段高明多了。要不是他最后故意提及“林侨梅”,她可能还察觉不到,从她到福冈起,就陷入太宰的圈套中。

  在太宰先生还在港口Mafia的时候,Ace先生你怎么就不取取经呢?

  游轮上被装修得十分富丽堂皇,在被布置成会客厅的房间,Ace拍了拍手,戴着金属项圈的橙发少年将送给铃歌的“礼物”呈上,Ace掀开了如干枯血迹的红布,露出了托盘里镶嵌着异能宝石的沉重铁环。

  铃歌还在想,Ace装腔作势的功夫,差不多也到极限了。尽管他总觉得自己优雅又运筹帷幄,但很遗憾,铃歌完全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这样的特性。

  “这是我特意为你挑选的,快点戴上吧!”完全没看穿她嫌弃的眼神,如同主人驱使着家犬般,Ace志在必得地催促。

  Ace异能的发动条件是对方自愿戴上他的项圈。

  当然也有不愿意的人,这时Ace就会用武力胁迫对方屈服。

  铃歌突然很想把这个铁圈子抓起来狠狠砸他脸上。

  她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主要是没来得及。

  铃歌将手抬起,但并不是去拿刑具,她从一只猫那里得到过能改变他人认知的异能,虽然用在这里有些浪费了。

  在她响指前,游轮突然地动山摇,Ace的部下面露惊慌,屋里家具疯狂地摇晃,不少小的物件从架子上摔落下来,滚到了她脚边。

  是炸弹……?

  铃歌扶住手侧桌面稳住身形后,不确定地猜想。

  “Ace大人,船舱和甲板各处发生了爆炸!”有部下从外面冲了进来,语速极快地仓促报告。

  “你说什么!?”Ace惊惧地睁大双眼,一把将部下推开急匆匆走了。也不知道是逃命还是去处理敌袭了。

  她也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次事件涉及港口Mafia干部,组织不准备与港口Mafia对立,十分冷酷地让她败露了就自杀,所以不可能搞这么大动静的支援。

  铃歌对此倒不是十分在意,反正她对酒厂也不忠心。

  帮酒厂做事,只不过是因为黑衣组织开的价钱还不错罢了。

  既然其他人都已经走了,屋里只剩下拿着项圈的橙发少年,铃歌不准备浪费钱用异能了,她视线在房间里搜寻,决定挑个趁手的兵器。

  “趁这个时间,请快点逃!”少年慌张地朝门口望了望,对她说。

  “诶?”

  见她愣住,橙发少年拉起她手腕,将她带出了房间。

  “船上发生了爆炸,Ace没有下令看着你,游轮已经在海上行驶了二十多分钟,东侧有救生圈,虽然不一定能活下来,但比留在游轮上等死好一点,我已经戴上了这个项圈,逃不掉了,但是你还有机——”

  少年摸着脖子上的冰冷金属,话还没说完,铃歌利落地给了他一击手刀,将他敲晕在了走廊上。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铃歌十分感动,“但我不是。”

  有空再来救他吧,说起来,太宰先生的异能对这个项圈有没有用呢?

  她回忆着船舱内部结构图,摸去了底层审讯室,用从Ace手下身上顺的枪杀死了被俘虏的组织成员。

  顺利完成任务,回到上层船板时,途径走廊墙上的油画,因为刚才爆炸带来的结构不稳,直挺挺地朝她砸了下来。

  占据了整个墙面的巨幅油画,就算是向旁边闪避也没多少空间了。

  她稍稍动了动指尖,刚要用[落椿]将它推开。

  在她使用异能之前,朝她倾倒的油画整个往后倒去,甚至往回砸毁了整面墙壁,烟尘四起。

  她惊讶地侧过头。

  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是披着件黑色大衣的橘发青年。

  他用重力将画推了回去后。

  不等她问出口,他“啧”了一声,湛蓝眼眸不悦地看着她质疑:“你怎么又在这种危险的地方?”

  “中、中也先生?”铃歌这次也愣住了,中也先生和Ace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还在他的游轮上。

  另一侧通道传来了守卫仓促的脚步声。她都还没有要躲的准备,中也突然拉起她手腕,带她藏入了被毁坏大半的房间。

  黑暗中,中也稍稍侧着头,全神贯注地听着走廊里动静,无意识将她手腕压在了墙壁上,贴得有些近了,浅浅的呼吸声在愈发安静的环境下突然变得清晰。

  她呆呆地看着中也紧抿着的唇与俊气的侧脸。

  “难道……破坏游轮的,是中也先生?”

  守卫走后,她意识到地小声猜测。

  中也猛地回过头,眼神冷锐如冰刃。

  一回神,他才发现自己离铃歌过分近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安全距离后才不冷不热地道:“知道我的身份,是太宰告诉你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你为什么在港口Mafia干部的据点里?”

  “是Ace先生邀请我来的。”铃歌完全把锅推给了别人,“至于太宰先生的事情,我的确了解一点。”

  看见中也先生的反应,她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尽管两人都是干部,Ace在港口Mafia中,却并没有得到信任,当然Ace也不信任Mafia。

  Ace是凭借着异能带来的可观财富,买了个干部的官位,将港口Mafia当做他的保镖,背地里盘算了不少事情。

  但再怎么说,Ace也是干部,如果Ace隐瞒了什么,没有实证,就算是作为首领的森鸥外,也不能随便对他出手。所以这一次应该也是Ace在背地里筹划什么,森先生派出另一位干部,制造袭击转移视线,潜入据点进行查证。

  “那家伙又在打什么注意?”中也对铃歌的认知,还停留在“太宰认识的人”上,见她承认,第一反应就是太宰又在耍什么花招。

  铃歌却摇了摇头。

  她虽然想坑太宰一把,但不想用这种方式。

  “和太宰先生没关系,真的只是被Ace先生邀请才来的,而且我现在还回不去了。”铃歌想到这不禁叹了口气,“放跑我的看守小哥说船离港了。”

  其实她回得去。

  不过要用异能,她又不想花钱。所以想搭个顺风车。

  中也看了她一会儿,虽然没有全盘相信她,姑且还是把她带上了:“跟上来。”

  她默默跟着中也,将Ace引开后,中也溜入Ace的书房,取走了一份资料,期间铃歌分外乖巧,他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让她站在那里就绝不往外挪一步,努力表现自己一点都不可疑。

  “走吧。”

  东西到手,中也看着听话到不可思议的女孩,戒心稍微消除了点。

  他让她帮忙拿着档案袋和外套,他扶着帽檐,沉默了会儿才略显窘迫地说了声“失礼”,将她抱起从游轮窗口一跃而下,在Ace完全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从船上出现又消失。

  她在他怀里抱着牛皮袋抬起头,冰凉又咸涩的海风吹乱了他橘红的发丝,大概是重力的原因,他头顶的黑色礼帽倒是没有掉。借助异能带来的夸张跳跃能力,与接触海面时改变重力带来的再度起跳,中也很快带着她回到了安全的港口。

  他从铃歌手里接回了外套与资料,将黑色大衣往后抛去随手搭在了肩头。

  “忘了问,你叫什么?”往另一方向走了两步,他想起什么地回过了头。

  那双盛气的眼睛,比清冷银辉下浮光掠影的大海更吸引人。

  “赤染铃歌。”她被蛊惑般轻轻开了口。

  “赤染吗?”他带着“知道了”的表情,笑了笑,背对她摆了摆手,又一次叮嘱,“快点回去吧,下次别来这种地方了。”

  目睹中也身影融于冰冷的夜色中后,铃歌后知后觉地道:“说起来,干部的工资,好像比情报队长多很多啊!”

  翌日下午。

  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们,习惯性于完成委托后,去能够放松身心的楼下咖啡店小憩会儿。

  他们并没有提前说好,但总能在店内撞上。

  今天第一个到达的人是太宰,他推开门进入了咖啡店。

  “这是您的咖啡,请慢用。”

  听见熟悉店员的声音,太宰下意识看去,难得露出了有些诧异的表情。

  店内显眼的位置上,坐着一名美丽的女性,烟紫色长发用紫色蕾丝丝带编成发髻,在耳侧留下了些许碎发,一双眼睛湖面般澄澈,连与店员说话时唇角微笑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赤染小姐?”太宰的惊愕只维持了短暂一瞬,随后若无其事地走向她,在她对面落座,就像之前隔阂完全没发生般,以轻快的语气问,“小姐怎么来了?”

  “来找你呀。”铃歌目光坦然,“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有消气,但是我有一个建议,给太宰先生一次与我和好的机会。”

  “小姐先说说看,能做到的话,我都会帮忙的。”太宰没有把话说死。

  铃歌突兀地挑起了一个奇怪的话题:“我在想,港口Mafia的干部,都很有钱对吧?”

  前港口Mafia干部太宰治闻言沉默了一下,对这种明知故问的提问,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微微点头:“算是。”

  “其实我最近对一个人一见钟情了,他长相帅气实力强,还很有钱,”铃歌双手合十,一脸幸福,“这个人太宰先生也认识。”

  铃歌说到这里,太宰已经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你说的这个人不会是……”

  “对,就是五大干部之一的中原中也。”铃歌面露微笑,“重要的是中也先生看上去会是好好戴上结婚戒指那一类型的男人。既然你们以前是搭档,肯定很了解中也先生吧?请告诉我该如何追求他,才能最快得到财产——呃,不是,才能让他在结婚书上签字!”

  太宰:?

  “我拒绝。”

第17章

  太宰说完拒绝后,铃歌呆了片刻。

  “为什么?对太宰先生来说明明是举手之劳,还是说,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她稍稍反思了下与面前这位太宰相处过程,不甘心嘀咕,“我就算身份上很可疑,但是没有对太宰先生做过什么有威胁的事情吧!反而是你总是坑我!”

  面对女孩气鼓鼓的指责,太宰微微拖长了音调抱怨:“诶——我在小姐眼里已经完全没有信誉可言了吗?也就陷害过一次吧?虽然对小姐还有很多好奇,但我并不是将小姐当做了威胁的意思哦。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努力让中也拥有这么可爱的女朋友。”

  “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你这种说话方式意外让人火大……”铃歌面无表情戳了戳碟子里的咖啡布丁,他是指她根本构不成威胁吗?

  她正对的门口再度响起玻璃门被打开的声音。

  “啊,是你的同僚们。”

  她抬起视线。

  “老板,三人份的焙茶和羊羹,两份年糕小豆汤,还有一杯混合咖啡。”

  起初不知道是哪一位客人,在喝苦咖啡时提出了“能配红豆糕就好了”,这样乱来的建议居然被店长采纳,后来又有人提出“尽管咖啡都很好喝,偶尔喝喝茶也不错”,然后是炸芝麻团、草莓大福、芒果班戟。客人们的要求一一都被店长接纳。不知不觉,这间名为“螺旋”的咖啡店,比起传统意义上的咖啡店,变成了其乐融融,又有些乱来的店。

  正是店里这种特殊氛围,吸引着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们。

  似乎没有一个人认为在咖啡店里点茶和甜品有什么问题。大家都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一点。

  推门进来的是侦探社的调查员们和医生,与谢野医生、谷崎兄妹、才加入社内的新人敦与镜花,以及太宰工作上的搭档国木田独步。

  “你是——”国木田立即想起在福冈时,铃歌将小刀放在太宰脖颈上以示警告的事情,按理说他应该当即发难。但映入他眼帘是“凶手”与“被害者”一同享用下午茶和聊天的和睦一幕,加上太宰在各种意义上都有问题的个性,他后来问起,太宰也并未向他解释过废弃大楼里发生的事,于是时隔两周,乍然在事务所楼下咖啡馆见到赤染铃歌,国木田凶恶地开了口,话说到一半,居然忘记该作何反应。

  “这不是赤染小姐吗?”与谢野等人对铃歌印象还停留在来侦探社找太宰,给众人送了好吃的饼干当见面礼的大胆女性上。

  “大家来得这么齐,都是约好了的吗?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被抛下了?”太宰侧了侧头。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直美想起乱步先生的建议,以及由于她烤制失败的蛋糕,而饱受摧残的亲爱的哥哥大人脆弱的肠胃,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握住了铃歌的手,“你做的曲奇真的非常好吃!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正要往咖啡里加糖,在拿糖包途中被直美抓住了手的铃歌:“……”

  “要全部都放进去吗?”太宰端过她面前咖啡,接替她撕开了装着砂糖的纸袋。

  铃歌看着他怔了下,点点头。

  “我不喜欢太苦的。”她先回答太宰后,才转而微笑着凝视直美,午后微醺的阳光洒落她身上,连茶绿的眼睛中都泛起好看又温暖的光彩,面对太宰以外的社员,她习惯性开启营业模式,“当然可以,烤曲奇的方法很简单,你对甜点感兴趣吗?不介意的话我们交换一下邮箱,我将曲奇的配方发给你,平时也可以交流其他甜点的制作方法。”

  铃歌一举一动都完美到无可挑剔,如果不是极其敏锐的人,很难察觉她言语下有几分真意,又有多少表演的痕迹。

  在太宰眼里,这才是赤染铃歌,黑衣组织的人应该有的伪装素养,不如说,为什么每次面对他,就轻而易举地丢掉了防线。

  根据目前情报,尽管有很多猜测,但还未指向唯一的那条可能。

  铃歌从他手里接回被搅拌好的咖啡,乖巧道谢。

  “太好了,这样就能为哥哥大人亲手制作充满爱意的食物了。”另一边,捧着脸带着幸福表情的直美,在与铃歌交换完联络方式后,一下子将身旁的谷崎推到在了沙发上,手从谷崎衣服下摆伸入,指尖暧昧地贴着他腰腹肌肉往上撩,“哥哥可要全·部·吃·下·去哦。”

  其他人都默契地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这是铃歌与这对兄妹第二次见面,上一次在社内两人看上去还是非常普通的一对兄妹——话虽如此,她不是会对别人的生活方式蛮横加以评价的人,尽管有点震惊,但显露出来的只是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在大家休息的时间说这种话想必有些失礼,其实我有事情想委托侦探社的各位。”

  其他社员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找了位置坐下,铃歌看了看太宰,以清晰的声音向其他人询问。

  “委托?”国木田对这个字眼的反应最为敏锐。

  太宰估摸出她想说什么了,他浅浅地尝了口咖啡,没有阻止。

  “是,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正在寻找追求他的方法,希望能有好的建议。”铃歌将手按在心口,眼瞳里跳跃着幸福的亮光。

  国木田觉得他这个口开早了。

  “这不是很有趣吗?”与谢野笑着走了过来,找了个离铃歌更近一点的位置坐下,若有所思地看向太宰。

  由于铃歌每次在侦探社出现,或者与其他社员有联系时,都和太宰有关。而且社内假如要做一个“最受女孩子欢迎”的评选,太宰当之无愧排第一,大多人想当然以为铃歌口中“喜欢的人”指的就是太宰。

  但太宰却像是没接收到众人视线般,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喜欢的人……多试试肢体接触怎样?看着爱人脸红心跳发出各种各样声音的样子,简直让人受不了。”从哥哥身上慢悠悠爬起身的直美指尖轻轻勾着谷崎下巴,以身示范,“是吧?哥哥大人。”

  “直美小姐,这个展开好像太快了。是刚认识的人吧?”社内少见拥有着常识的新人敦记起了铃歌的描述。

  铃歌点头:“才认识不久。”

  ——与这个世界的中也先生。

  “色。诱到没人的地方,然后……”镜花面无表情拿出了短刀。

  敦:“小镜花!?”

  “从喜好入手怎样?”与谢野算是给了一个在这群人中间罕见的正常建议。

  “感觉,赤染小姐的话,直接告白就能成功吧。”谷崎看着铃歌出众的外貌说。

  “哎呀,哥哥大人,是花心了吗?”直美勾了勾唇,坐在谷崎身上,将彼此身体紧密黏合,往他耳畔吐息着热气。

  “不不……直美!?”

  不过短短十多分钟,铃歌就习惯了一旁经常会上演的兄妹伦理剧。

  她回忆和结合了下所有人的提议。

  “我明白了,谢谢。那我现在就去试试!”铃歌看了下手机时间,发现快到酒馆营业的时候,在询问是否需要支付酬金被婉拒后,才再次道谢离开了。

  当铃歌走后,与谢野收回看向门口的目光,好奇地问太宰:“你知道她想追的人是谁吗?”

  “太宰先生完全不吃醋的样子。”直美歪了歪头也说。

  “知道,”太宰淡淡地应了声,“是蛞蝓。”

  其他人:???

  这人谁?

  “其实我也有一个疑问,”太宰放下手里咖啡杯,在社员们震惊的眼神中,微微一笑,说出了令他们更惊悚的话,“是恋爱话题。”

  你特么在说什么鬼话!!!

  ——连国木田都惊骇地忍不住想爆粗口。

  “如果有一个女孩子,愿意为了你,不惜泄露隐藏起来,甚至会危及性命的秘密,与她的立场为敌。但对你发出去的消息不理睬,一回来就告诉你她喜欢其他人,她究竟在想什么?”

  面对太宰指向性过分明显的描述,尽管不知道他口中的“与性命相关的机密”与“立场为敌”是怎么回事,社员们面面相觑了许久。

  “是因为……太宰先生,不是什么靠谱的恋爱对象吧?”死一般的沉寂后,直美坦诚说出了所有调查员心里共同的一句台词。

  太宰轻轻一笑,没有说什么。

  恋爱情结吗?

  不,不对哦。

  在他看来,无论是面对他,还是中也,赤染铃歌抱有的感情,都不像是单纯地出自所谓的“少女情怀”。

  即使到现在,他确认,哪怕与黑衣组织对立,她也会不惜代价保护他。太宰之前便猜到铃歌在组织里,根本没有泄露过异能者的身份。

  福冈一行确信了这一点。

  可是他始终不能理解,她这么做的目的,对他又是怀有怎样的感情。就让他再稍微试探下吧。

  以中也为目标,铃歌会采取的行动是——

  咖啡店很快恢复了往日悠闲的下午茶时间,太宰微微垂着眼睑看着倒映出他模糊身影的咖啡,将砂糖袋子撕开,把糖全倒进去了。

  “太宰先生,黑咖啡这么喝就失去本来的味道了。”

  直美瞧见后提醒。

  “没关系哦,我也不喜欢苦的东西。”

  往咖啡里放了双倍糖的太宰弯着眼眸语气轻快,似乎完全没觉得,既然这样,从一开始不要点黑咖啡不就好了。

第18章

  大约前几日是中也有事,Ace游轮的事件过后,中也又出现在了他习惯性去的酒馆——上次在这间酒馆里遇见Ace才是偶然。

  对港口Mafia效忠的中也,与将组织认为是自己囊中物的Ace,明面上不至于彻底不对盘,但关系疏离是自然的。

  铃歌不出意外地在酒馆见到中也。

  “你怎么又到这种地方——算了,既然是那条青花鱼的熟人,又出现在游轮上,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吧。”

  再度在酒馆碰上时,中也讶异看着她,仿佛对不懂事幼妹的指责,在说到一半时戛然而止,了然改了口。

  “我是来给中也先生送谢礼的,游轮的时候,多谢啦。”铃歌以此开场,眉眼弯弯指了指他旁边座位,“可以的话能在你旁边坐下吗?”

  中也迟疑了一瞬:“随你喜欢。谢礼是怎么回事?我可不记得我有做过什么值得感谢的事。上次顺手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我知道,但是我想感谢中也先生,和你需不需要我的道谢是两回事啊。”铃歌不假思索,“听太宰先生说你喜欢酒,从朋友藏品里交换了一瓶过来,红酒提前醒酒才好喝,所以已经交给调酒师先生了。”

  她胡说的,太宰才不会告诉她中也的喜好。

  铃歌口中“朋友”是酒厂的一位同僚,酒厂不愧是酒厂,同僚家中酒种类齐全,不乏名贵藏品。她用对方需要的珍贵情报,与其做了个简单交易。

  “酒在这里,中也先生,还有小姐。”港口Mafia的调酒师面带微笑,从吧台下拿出了重新装入玻璃容器排酸的醇香酒液。

  对于这位的人品,中也信得过,是圈套可能性非常低。

  “中也先生要不要猜猜是什么酒?”从调酒师手中接过装着鲜艳酒液的高脚杯,铃歌轻轻摇晃红酒,和“以前”一样,兴趣盎然地提议。

  “你对酒也感兴趣?”中也愣了下,周围不少人都爱喝酒,闲暇时他时常邀请部下痛饮放松,但一味灌酒和品酒截然不同,能陪他聊酒的少之又少。

  中也原本只是将赤染铃歌当成讨厌的青花鱼认识的、意外不让人讨厌的女孩子——实际上,太宰还在港口Mafia时,为了那家伙流泪的女人,都多到让人觉得可怕和匪夷所思的地步,他一度怀疑铃歌也是其中一员。

  现在他突然对与铃歌深入闲谈有兴趣了。

  “认酒的本事我可不会输给任何人,要比比吗?”中也扬起意气风发的笑容自信反问。

  铃歌花了三天,与中原中也熟悉了起来。

  常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铃歌在β线,与另一位中也先生常年打交道,基本算他的半个战友了,对他的喜好和厌恶,生活习惯都很了如指掌。她又是个合格的情报贩子,不如说除了面对太宰的时候,她基本没有翻车过!投其所好,很快到了能和港口Mafia干部交换联系方式的程度。

  第四天,她觉得与谢野的计划执行得差不多,想起直美的建议,以“明天天气不错,不觉得很适合兜风吗”为由,让中也教她骑车。

  多增加互动应该有利于增进彼此了解?

  她将消息发出过了半小时,中也回复刚好忙完手上工作,今天有空,派人接她到近郊,有片不错的风景要介绍给她。

  铃歌到的时候,中也已经等在那里,他背靠一辆华丽的机车,今天少见没有穿西装,而是换上了便于行动的黑色骑手服,头上帽子倒是没有变,山间盘桓的清风中,男人橘色发丝微微扬起,泛着阳光般耀眼的色泽。见她来了,他从车头取下头盔抛向她。

  她下意识伸手捧着,头盔命中怀里。

  “这里路过的车不多,这辆车适合新手,我教你方法,就在这里试试,先绕着环山公路开个两圈练练胆吧。”中也眼睛里映着晴日的苍穹,以明朗热情的语气招呼着。

  铃歌看着有两辆的机车,完全没意识到,剧本已经开始偏离直美口中的“通过暧昧肢体接触对感情增温”了,反而觉得一人一辆,有助于她尽快掌握骑车的本领,很合理。

  “那就拜托中也先生了。”

  由于真的是第一次骑机车,铃歌按照中也指示,乖巧地戴上了头盔。上车后,在他手把手地教导下,小心翼翼发动了车子。

  机车在空旷的次干道上发出了嗡鸣。

  比起四个轮子的小车,这种两个轮子的机车,总让她觉得重心不够稳,所以,尽管她顺利启动了机车,但总担心自己一往前冲就会掉下来,于是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把手,睁大眼睛盯着面前公路线,悄悄咽了口唾沫。

  “放松点开,放心吧,万一有什么,不是有我在吗?”中也见她紧张,笑了笑,信心十足地承诺,“我跟在你后面。”

  刚上路时铃歌还有些忐忑,不过有港口Mafia干部保驾护航,她很快就放松了起来。和坐在密闭小车里感受到的风景截然不同,随着车子加速,周围景色一闪而逝,掠过耳侧的风吹拂起她散乱的碎发,爽朗又轻快,整个人就像是飞跃起来一般轻飘。

  铃歌终于知道中也先生为什么这么喜欢机车了!

  而且这条人迹罕至又开阔,只有偶尔有两三辆车驶过。铃歌学东西的本领很强,绕了公路不到两圈,就已经能熟练地驾驶机车,把护航的中也还甩出去了一大截——虽然有部分原因,是中也故意留在了稍后一点的位置,以防万一。

  “中也先生怎么发现这样的好地方的啊?”在机车上一开口,风就往喉咙里灌,又瞧见前方拐角处出现了一辆小货车的车头,于是放慢了速度,到了中也旁边,尽可能发出清晰的声音。

  “啊?没事开着机车在横滨转的时候发现的,”见铃歌放慢速度,中也也停了下来,两人一前一后把车停到了路边,“这片宝地是我的得意——”

  他话还没说完,货车失控的嗥鸣急速靠近,中也声音像是被人骤然掐断了般皱起眉,稍稍侧头,还没完全来得及朝嘶啸看去,陡然冲来的货车朝着他直冲而去,等铃歌反应过来的时候,货车已经碾碎机车撞在了护栏上。

  在货车冲来的一刹那,中也跳向空中回避了。货车撞在护栏上,车头被撞得乱七八糟,里面的安全气囊也全部弹了出来。轻盈落地后,中也眼见他爱车残骸滚入了坡道下,想必已经支离破碎——直到现在,他尚且能够维持冷静。

  但是车门突然开了。

  从驾驶舱摇摇晃晃下来的人影靠着车门,揉了揉撞得僵硬发疼的脖颈,靠着还能正常使用的车门,恍然般抬起了那双残阳似的鸢色眼眸。

  “咦?这不是中也吗?小姐也在。”他故作惊讶地弯了弯唇,又看向一脸懵的铃歌。

  中也感觉脑子里有一根名为理智的弦一下子崩断了。

  “太宰你这混蛋震惊个鬼啊!你又想耍什么花招?”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太宰,傻子才信这家伙会是偶然出现在这里!

  “你指的是什么?”太宰惊讶地眨了下眼,一派无辜,“我只是在帮助不便的委托人将车开回去的途中,因为被某个漆黑的小矮人挡住视线,差点把车开到悬崖下了而已。”

  “你的差点还真是就差了这么一点啊!”中也怒极反笑,最后几个字读音格外重。

  “原来中也没有躲开的自信吗?”太宰遗憾地叹了口气。

  “开什么玩笑,那种程度攻击我当然随随便便就能躲开,重点是我才买的车——”发现和太宰吵架就是浪费时间,中也露出厌烦的表情,“啊,和你对话简直倒胃口。走了,赤染。”

  铃歌是他叫来的,当然也由他带回去,在说话的瞬间,中也完全忘了铃歌最先认识的其实是太宰。

  “唔,但是车就只剩一辆……”铃歌看着现场硕果仅存的机车,怀疑坐不下三个人吧。

  已经走向铃歌的中也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过他是觉得,虽然能坐下两个人,就算中也再迟钝,也能察觉,他和铃歌共乘,就只有让铃歌搂着他腰这种比较暧昧的方式了。

  似乎这种事由女孩子说,会更加难以启齿,中也略微低着视线轻扶帽檐,正要开口。完全没察觉出对方的纠结,铃歌看着仅剩机车,又想起这本来就是中也的车,于是落落大方地建议:“不如中也先生先回去吧,我再想办法带太宰先生离开。这里离城区太远,徒步的话要两三小时了。”

  中也闻言神情复杂。虽然之前也有点猜到了,这个跟他聊得不错的女孩子,果然是为太宰落泪的女人集团中的一员啊。

  赤染品酒的眼光不错,看人的眼光就一言难尽了。

  但是以他与铃歌浅薄的交情,以及和太宰之间的孽缘,都让他没有插手的立场。

  “我就先走了。”中也轻松跨上机车,临走前皱了皱眉,少见含蓄地说,“心情不好想兜风散心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就好像已经预见她走向了名为“太宰”的堕落深渊一样。

  “我会的,谢谢中也先生。”铃歌高兴地摆了摆手,送走中也。

  无论哪个世界的中也先生,都是好人啊。

  目睹中也骑着机车风驰电掣地离开后。太宰看着报废的货车问:“小姐说要送我回去,怎样送?”

  车子看起来惨不忍睹,但由于撞车时,他这次没有要用苦肉计强迫铃歌留下来的意思,实际只受点擦伤。

  “顺风车。公路上总有其他人吧。”铃歌撇了撇嘴,“但是你身上没有钱的样子,不顺路的话,司机可能不会送。”

  上次在咖啡店,店员不是还催促他把拖欠的咖啡钱还了吗?

  “这种事,稍微用点花招说服下就可以了。就算在意,直接留钱包不就好啦。”太宰倚在了完好一端的护栏上,侧眸观察着她。

  “啊,说的也是。”铃歌一副完全没想到的空白表情。

  “难得为小姐准备了一个机会,就被小姐浪费了。”太宰装作惋惜的语气,其实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诶?”

  “只剩一辆机车的话,你们不就可以共乘一辆回去了吗?就像直美说的,肢体接触产生化学反应,足以让人产生恋爱的错觉。”太宰笑吟吟看着她,“但是小姐却选择留在这种偏远的郊外与我独处,为什么?”

  为什么……

  “我只是没反应过来,你说我现在打电话让中也先生回来还来得及吗?”铃歌一脸严肃地问。

  “来不及了。”太宰果断否认。嘛,按照中也那种有时候意外的老好人性格,她打电话过去,他应该会派部下过来接人吧。但这句话他不准备说出来。

  “而且也没你说的这么糟糕吧,我感觉进展还挺不错的啊,我们一起喝了酒、聊了他喜欢的音乐,还有兜风!”接着刚才的话,她掰着手指一一数着,突发奇想地道,“要不我明天就去试试告白吧!”

  “他对部下也这样哦。”他语气懒散地敏锐指出。

  铃歌一噎,生气地说:“我又不是他部下!车来了。”

  前方公路上,模模糊糊地出现了白色小车的影子。

  另一边,中原中也回到港口Mafia时,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正等在他办公室里,端起桌上他才入手不久,还没来得及放入储藏柜里的红酒藏品。

  他刚入Mafia时,是在红叶直属部队下,由她亲自指导,两人关系很亲近。

  “回来了。”座位上美艳的和服女性用衣袖轻轻遮住口,含笑的声音从袖口下温柔地传来,“听说你今天去约会了。对方是名怎样的女性?”

  “啊?”中也愣了愣,似乎没明白红叶口中的“约会”是什么意思,“她说对机车有兴趣,就教了她一下,上手还挺快的,平衡性和理解能力都很强,感觉学其他东西本事应该也不错。”

  红叶:“……”

  这不是对机车有兴趣,是对你有兴趣啊。而且人家想跟你相处,你却在判断别人体术怎样,究竟是有多迟钝?

  就知道自己这个虽然已经是干部,但在感情方面异常年轻的后辈,没人提点是想不到那一层的,她垂下袖口,轻轻叹息正要解惑。

  “不过她是太宰的熟人,今天那条讨厌的青花鱼还毁掉了我一辆新车!想起来就让人火大!”中也想起自己才买不久就掉到了悬崖下的机车,尽管不是心疼钱,但那辆车他挑了很久,他咬牙愤怒地说,“那家伙究竟又什么意图啊!?找茬吗?”

  红叶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你说你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太宰出现毁了你的车子?”她怔了下,“你和那个女孩子乘坐的一辆车吗?”

  中也否认:“两辆。”

  红叶叹了口气,如果她没猜错,中也是被动牵红线了,那个女孩恐怕是想和中也打好关系意图了解太宰,证据就是太宰反常地干扰两人的相处。

  自家弟弟怎么就这么没有女人缘呢,明明长得不错,实力也强,怎么就没有女孩子喜欢呢——想到这里,尾崎红叶不由得露出幽怨的眼神。

  不明白大姐的表情怎么突然哀怨了起来,中也困惑地正要询问,手机简讯的提示音打断了他。

  “怎么了?”红叶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

  “赤染约我晚上在惯例的酒馆见。”

  不觉得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中也直截了当地说。

第19章

  又过了两天, 铃歌接到β线部下发来的联络, 回去前她联系太宰在螺旋咖啡店见面。

  早上温煦的阳光直直地照入店内,一束束金线闪耀在空气中,光影里细微的尘埃飞舞如精灵透明的羽翼。

  自诩半个美食家的铃歌已经喜欢上了这家店!虽然是咖啡店,但是除了醇香浓郁的咖啡,店里的麻薯、稠鱼烧等小食一点不逊色专门卖这些的店面。

  铃歌到了才给太宰发的短信,他来的稍晚一些。

  “早上好,小姐,下次来之前可以提前发消息的,总是让女士等, 我也会过意不去的。”

  上班时间店内除了他们就没有别人了, 在她对面落座的太宰声音里还有点早起的沙哑, 显然是在办公室里睡回笼觉时被铃歌发来的短信吵醒,证据就是他发丝比往常要凌乱些。

  “没关系呀,你等我还是我等你都是一样的, ”铃歌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吃了早饭没有?我请客。”

  “那就不客气了。”太宰弯了弯唇,说是不客气, 其实也就点了杯和往常一样的咖啡, 虽然不觉得她能成功,出于想要知道更为确切的信息,他问出口, “小姐和中也发展得还顺利吗?”

  “已经成功了一半吧。”铃歌稍稍歪着头想起了上次在酒馆与中也先生的见面。

  “一半?”

  “嗯, 他现在把我当兄弟了。”

  “……”

  “不说这个啦。叫你下来, 其实是想跟你说,太宰先生,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单方面“失恋”的铃歌完全没有露出失恋者应该有的丧气表情,反而异常神采飞扬,狡黠地朝他眨了下眼睛,语气轻快,“应该很快就到了。”

  太宰瞬间知道铃歌接近中也的另一个目的了——而且是比起追求中也,更重要理由。

  “你不会是和中也串通……”似乎能想象出她做了什么,太宰顿时露出痛苦的表情。

  “是福冈和郊区事件的回礼。”铃歌眉眼弯弯,站起身,“和太宰先生对我做的事情相比,只是小小的恶作剧罢了,敬请期待吧。”

  她说完这句话,看了看时间,表示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当日,太宰住宅楼下收到了整整一卡车,塞满他整个房间各式各样的狗狗玩具,发出此起彼伏的“汪汪”声。顺带一提,太宰把这些由电子程序控制的机械狗仅仅是一一关掉,就花了他半小时。

  铃歌走后,太宰也准备回到楼上事务所。

  “太宰先生,请等一等。”店员北原香织叫住了他,她手里是刚做好热气腾腾的咖喱饭,在他疑惑视线里,店员微笑着说,“是刚才那位小姐在你来之前为你点的,她说希望你能好好吃饭。”

  他一愣,看着颗颗米粒都饱满洒着阳光的咖喱饭,哑然许久,如梦呓般极轻地叹了口气。

  “败给小姐了。”

  ……

  “……东西拿到了就把人处理了吧。”

  深夜,横滨某处事务所里,穿着干练女式西装的铃歌冷静吩咐。一天前,她接到部下报告,已经摸清新型致幻剂入境最初接触组织,是一家以制药公司为包装的黑色企业,除了常见的违法药物,公司经营范围还涉及病毒、自白剂等危险物品。

  在查清该组织名下所有资产后,铃歌只花了不到一小时,便带人突入事务所抓住了社长,利用生物认证打开墙壁后的保险柜。

  保险柜里除了一些重要药剂的样本,还有一些纸质资料。她从部下手中接过档案袋,确认情报地翻了翻,发现幕后组织的正体是北美某都市传说一样的异能集团,她微微皱眉,对部下下令,枪响中,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铺满波斯绒毯的办公室。

  完成任务当晚,后勤部的花田鳕美拉她去烧烤店庆祝,第二天,在闹钟的提醒下,想起还要去首领办公室报告的事情,铃歌有些晕眩地从公寓里醒来。

  尽管有段时间没回来了,但定期有人打扫的房屋,在阳光照射下呈现出纤尘不染的剔透光景。

  她从冰箱里摸出面包和牛奶加热,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才拿起车钥匙出了门,在去往车库路过花园时,与许久不见的邻居打了个招呼,晃见对方院子里壮观热闹的光景,铃歌不由得感叹织田先生收养的小孩队伍又增加了。

  她回到港口Mafia大楼后,将车钥匙交给司机停去车库,径直去了最高层的首领办公室。

  “我是——”

  没等她把惯例的台词说完,里面传来了极轻的一声“进来”,黑西装的守卫打开了门。

  视线一下子从灯光明亮到刺目的走廊跳跃到了漆黑的房间,她不适应地略微眯了眯眼。

  客观来说,首领办公室的照明足够了,不至于过分明亮,也不会黑暗到看不清物体。总觉得房间里光照不够,或许是她的心理作用?

  “……以上就是此次作战的具体情况。”

  作战报告书,昨晚已由部下整理连夜递交了上去,铃歌今天上来,只是补充细节的。

  办公桌后慢了片刻才传来声音:“Guild吗?新型致幻剂的事情,与他们的团长弗朗西斯无关。在横滨基本被港口Mafia吞没的情况下,还能把手伸这么长,该说一句不愧是他们呢。先什么都不做,等等吧,过不久策划者就会坐不住找上门了。”

  ——也就是说守株待兔吗?

  “是。”她看着首领,应了声。

  “铃歌最近就别回去了,会有工作——”

  他指的是α世界,首领对她的异能了如指掌。

  “太宰先生,”她突然开口,音色清澈如透着光的湖泊,“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没问题吗?”

  太宰一怔,在阳光不能涉足的房间,青年略显倦怠地低垂着鸦羽似的睫毛,语调缓慢而平静,如积雪般的肤色,也似乎是一直都这么苍白。

  他没有被绷带缠起的鸢色眼瞳静静地看着她,即使房间里的灯光还很明亮,他的眼睛却像是拒绝了光线的进入般,翻涌着浓郁的黑暗。

  “没有哦。”接着他轻轻弯起浅淡的唇色,用被很好掩饰了的,仿佛呼吸般自然的声音若无其事地回应,“我没事。报告已经结束,你下去吧。”

  “我明白了,”她颔首,“那么——失礼了。”

  说着这样的话,她却没有遵照首领的指示离开,而是大步上前,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越过办公桌,摸了摸他被发丝和部分绷带遮掩的滚烫额头,抿紧了唇。

  即使有时会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在他面前,聪明维持着部下应有敬意,就算靠近也不过分涉足的铃歌,似乎还是第一次因为他个人,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陡然闯入他视线的女孩的身影,使他出乎意料地睁大了眼睛。

  没有温度的房间里,唯独她像是被柔和的阳光所包裹。刹那间,似乎也有星空洒下碎屑般珍贵的光芒,略微进入了那只沉郁的眼睛中,与黑暗交融着又寂静地消失。

  “我去叫医生来。”铃歌被他额头温度吓了跳,心里吐槽又不是不会说话的小孩子了,居然能这么撑,婴儿不舒服了,还能咿呀咿呀地哭两句呢。

  她转身要走,被首领握住了手腕,从他手心传来的力道,温柔得就像是什么也抓不住般。如果不是铃歌等着他下文忘了拿开,稍一用力就能挣脱他。

  “太宰先生?”

  他像是想要看透她般地凝视着她,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时间不过短短一瞬,却像是被拉成了长长的线,半晌的沉寂后,他妥协般地叹息。

  “好。”他微笑着轻声,“但是不要惊动其他人,让清原医生一个人进来。铃歌,能暂时充当下我的肩膀吗?有点累了,你知道暗门在哪里。”

  说到这里,太宰疲乏地垂下眼睑,轻轻颤动的眼睫,让人想起于苍穹坠落的黑色羽毛。

  再怎么说,是自己的上司,不能把他放着不管。

  铃歌乖巧地上前,抬起他手臂环绕过她肩部,一只手搂着他的腰,扶着他站了起来。太宰在男性中算是比较高挑的了,她原以为会非常沉,还想着万一扶不起来该怎么办呢,实际上,或许是因为太宰只是轻微地靠着她,铃歌突然察觉他瘦弱得有些过分了,似乎她扶着的是一捧白雪,或者一截枯木。

  将太宰扶进卧室,她正犹豫需不需要照顾他歇下后再去医务室,看穿她的想法,太宰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声线倒是和往常一样的没有波澜:“已经足够了。去清原医生那里吧。”

  铃歌舒了口气:“我马上回来。”

  她展露笑容,出了房间。

  清原静是医务室的总负责人,与首领的私人医生。

  一听首领病倒,清原带上医药箱,神色焦急地来到最上层,步伐比起铃歌还要快几分。

  等给太宰昨晚一系列检查,清原皱着眉头打上吊瓶,首领并没有睡着,他将手臂抬起畏光般遮住了眼睛,只是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般,死了一样地任他们折腾。

  等做完这一切,清原把铃歌叫了出去。

  “清原,”这时,躺在床上的太宰冷不丁地警告,“别说多余的事。”

  清原看着他沉默了会儿。

  “明白了,首领。”他敬意地鞠躬,关上了门。从客厅偷窃的光源被关门声截断,卧室重新归于寂静的黑暗中。

  “给病人做的膳食要清淡点,尤其像首领这样,长期三餐不规律的人,猛然吃太油腻的东西肠胃会受不了,”清原医生带着他到了厨房,他拉开冰箱检查了下里面食材,“赤染大人擅长料理吗?粥怎样?对于发烧中的病人也可以采用物理降温的方法,先将干净毛巾——”

  “这些我知道。”铃歌从柜子里拿出了米袋和盛具,舀了一勺米一边淘洗,一边平静地说,“我有照顾病人的经验。”

  师父三轮一言是病逝的,作为他的弟子,虽然并没有被这样拜托,她还是从医生还有护士那里学习了很多照顾病人的方法。

  清原闻言一愣。对于情报队长赤染铃歌,他与她只是点头之交,了解不多。但她在组织里是有名人,不少传闻他还是听说过的。

  无论是与首领的绯闻,还是他亲眼见证的一些事实。

  赤染铃歌在加入港口Mafia前,是跨国犯罪集团黑衣组织的人。

  首领在扩张组织的疆域时,将该组织也纳入了麾下。

  但仅仅是上位不到一年,就做出这样胆识过人又过分骇人听闻的决定,当时即使在组织里,也有不少非议,何况——港口Mafia里一直流传着,太宰暗杀了先代的传言。

  在内外都虎视眈眈的情形下,面对狡兔三窟,又涉及政商两界,偌大的黑色王国,太宰展示了他了得的手腕,不到一个月攻下了敌人的本营。那段时间,担任首领私人医生的清原再清楚不过,新上任的首领就像是摒弃了全部感情的机械般,连睡眠都是极匮乏之物。

  三年前的首领,虽然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基本不离开Mafia大楼,但能让他亲自出动的时机少之又少,黑衣组织总部被攻破当晚,他从敌营中带回了一名少女。

  她被带回港口Mafia总部时受了点伤,清原被叫去给她治疗,因为是名过分美丽、如盛开的玫瑰般娇艳的女性,给清原留下了很深印象。

  清原虽然医术精湛,本人却没什么战斗力,就是组织最底层的人员都能轻易制服他。突然让他给敌对组织的“俘虏”做治疗,即使对方看起来是弱不禁风的女性,他也没什么自信。

  女孩子意外地非常配合。

  “你是那个黑色组织的人?”在给她受伤的手臂抹药时,他忍不住好奇地低声。

  “现在是港口Mafia的了,”她回答得倒很轻快,明亮的眼睛里毫无阴霾,“我和你们的首领做了个交易。”

  “再说我杀了你也没什么用啊,不用这么紧张,医生。”看穿了他的想法,她蓦然一笑,故意加重了最后两个音节。

  黑衣组织人才济济,唯一被带回的,却只有那名烈阳般的少女,以及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做出了卓越功绩,升任情报队长的事实。

  至于另一件传闻,由于首领亲自的封口,组织里知道的人就更是寥寥无几了,清原怀疑,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当事的三人,就只剩下不那么巧地出现在办公室汇报工作的他了。

  一年前,组织里发生了一件事情。

  游击队长中岛敦违反首领的命令,袭击了曾收养他的孤儿院。据说是情报队长亲自前往福利院制止了发狂的敦。

  之后不久,一身是血的赤染铃歌直接冲入了首领办公室。没有异能的黑西装守卫根本不可能拦住她,在不知道是什么异能的影响下,陷入了沉重的梦境。

  “为什么……”她冲上前,一把抓住了首领的衣襟,茶绿眼瞳中清晰映照出愤怒的火焰,“你的话,要想阻止敦君,应该有更好的办法吧?就用那种不轻不重的命令,就想制止被院长折磨了十多年的敦?还是说,这才是你的计划——一直以来都听从你安排的敦君,唯一一次违抗你的命令,就是‘误杀’对他来说如同父亲的院长。从那之后,敦君想必一生都无法再逃离你命令的囚笼了吧。首领!”

  “说完了吗?”太宰等她说够,才平静地开了口。他的声音如寂静的月色般冰冷,但并没有蕴含杀意。

  有一个瞬间,清原眼前已经出现染满鲜血的幻觉,他忐忑地悄悄拿出手机,正要联络其他人。

  “清原医生先出去吧,我与铃歌单独谈谈,不必让其他人进来。”首领握着她的手,让她松开,她咬了咬牙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他,太宰扯了扯领带,面无表情地吩咐清原。

  既然是首领的命令,清原面露迟疑地退出房间。对于首领与情报队长谈话的内容,他一概不知,只是这种堪比背叛的行为,之后却以情报队长被扔去前线历练了半年就轻松翻篇。

  又眼见铃歌熟稔地在首领的私人厨房里找到了各种厨具与食材,清原不由得开始相信内部聊天室的传闻。

  “太宰先生,是让你不要对我说什么话吗?”已经将米下锅了的铃歌一边熬粥一边问。

  她恬淡的声音拉回了清原混乱的思绪。

  清原支吾其词。

  铃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啊,我也就是随便问问,不想说的话,不用勉强。毕竟是首领的命令嘛。”

  “站在医生的立场,将自己的病人托付给其他人,肯定是很不负责的行为吧,但我怎么也没办法了。”清原叹了口气,注意着客厅里的动静,终于还是选择违反命令地露出了苦笑,“再这么下去,首领的身体垮掉是迟早的事情。长期饮食不规律,忙起来两三想起来吃饭,每天只睡两三小时,高度用脑,不如说真亏这个人还能撑到现在啊。赤染大人,首领就拜托你了。”

  面对清原医生如此郑重其事地托付,铃歌愣了愣,拜托给她,是让她想想办法的意思吗?

  “能不能往太宰先生退烧药里加点安眠药?”她认真地问。

  清原摇了摇头:“每个月医务室开出去最多的安眠药,就是送往首领办公室的。”

  “……”

  铃歌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地沉默了下来。

  “药我放在外面客厅了,首领不喜欢有人打扰,我就先走了,记得冰敷。”话已经带到,清原朝她点头致意,快速离开了。

  ……

  这一觉睡得似乎有些久了。

  太宰醒来的时候,吊瓶已经撤下,他拿下头上已经变回常温的毛巾,起身,披上了外套往外走去。

  房间里很静谧,没有其他人,似乎世界又变回他一个人一般的安静。餐厅桌上是连锅一起放在那里的白粥。

  想象得出是谁做的料理,他弯了弯唇,却并没有动。

  Guild分支的情报需要更新,最近又有一伙雇佣军偷偷进入了横滨,干扰到了港口Mafia的销售网络,有必要制定作战……

  考虑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他打开了房门。

  入目是明亮的霞光,常年没有见到这副光景,他不适应地微微眯了眯眼。

  办公室里有一扇通电后会变得透明的墙壁,但四年间,这个功能他一次都没有使用过。

  先代森先生倒是很喜欢这个设计。

  夕阳将办公室四季的寒冷驱散,敞亮又瑰丽。天空如同被火烧着般灼热而灿烂。

  站在落地窗前俯视着横滨街景的美丽女性回过头,露出了稍显惊讶的表情。夕阳中,她的每一寸肌肤和每一缕发丝,都镀上了温柔的光辉,如同沐浴在耀眼聚光灯下般闪闪发光。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她注意到他似乎有些空白和茫然的神情,赶紧说,“对不起,每次来这个房间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冷,本来想趁太宰先生不在,晒晒太阳会好点,你不喜欢的话我马上关掉。”

  铃歌去拿桌上的控制器。

  “不用了。”太宰语气轻柔地制止了她。

  他走上前,来到她的身旁,看着四通八达的街景。

  “铃歌还记不记得你说过,会陪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太宰将横滨的景色尽收眼底,眼瞳深处翻涌着摇曳的光芒。

  铃歌想了想:“好像说过。”

  上次在天台的时候。

  “走吧。”他转向她,露出了仿佛细雪般,下个瞬间就会消融,却又真实无比的微笑,“我想出去看看。”

  她讶异又缓慢地眨了下眼,似乎有一只蝴蝶缓缓地飘落在了她的眼睫上。

  “好。”

  接着她弯起了唇,抬起明亮眼眸的瞬间,太宰忽然觉得他现在伸出手就能够住一只蝴蝶。

第20章

  太宰邀请铃歌出去散心时, 她一开始是想拒绝的,虽然他额头温度降下来了,毕竟首领平时都没怎么休息好, 趁着他生病的机会,铃歌觉得应该多让他睡会儿。

  但是望见那双仿佛会微笑, 难得被萤火般光亮点缀的鸢色眼睛,她就怎么也说不出否定的言辞了。

  日暮时, 变化莫测的云海盘踞在天空, 夕阳趁丝丝缕缕的空隙,迸射出瑰丽的霞光, 将天空和街道都抹上油画般厚重的色彩。

  “太宰先生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铃歌双手背在背后, 稍稍偏头看向了他, 满目好奇。

  太宰却没有立即回答,他不用闭上眼脑内也能清晰描摹出横滨每条街景的地图, 对于实地却意外没什么真实感。

  “铃歌平时会去什么地方?”他征询意见地问。

  “我?”她面露惊讶,“但是太宰先生难得出门, 考虑我的意见真的好吗?”

  “没关系, 我想知道。”他仅以微笑注视着她。

  铃歌顿时“唔”了声。

  又来了,只要被首领含笑的眼睛锁住,她就真的很难拒绝啊!

  是因为是她上司吗?还是说, 首领以往的笑总有种缥缈又冰冷的感觉,像这样, 即使是水面浮光般浅薄的暖意, 他至少, 有改变那么一点点吧。

  就算她无法成为将他带离深渊的蛛丝,也不想成为剪断那根蜘蛛丝的罪人。

  “那我知道几个特色料理非常好吃的店!”她双手合十,俏皮地歪了歪头,狡黠拜托着,“要和我一起去吗?”

  总有种首领并没有吃那碗白粥的感觉,以此为契机,她拉着他去了几家她珍藏的小吃店,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也想吃。

  “太宰先生,这算是公务吃喝吧,可以报销吗?”在电玩中心门口,铃歌买了冰淇淋与两份可丽饼,将多余一份递给了他。

  “铃歌对金钱的执着有时候连我都吃惊,我的情报队长缺钱到了一杯冰淇淋都要跟我计较了吗?”太宰看着只有她手里才有的圣代,有口无心地说。

  “太宰先生可别忘了自己还在生病中。”铃歌哼了声舀着冰淇淋转开视线,她看着传出热闹电子音的游戏中心,露出了相当动摇的神情——如果是侦探版太宰先生,她就直接拉着他进去玩了,她有个很喜欢的毛绒公仔一直抓不到,但是首领会喜欢这种地方吗?

  “喜欢就进去吧。”太宰看穿她想法地主动提议。

  “会比较吵哦,太宰先生没关系吗?”铃歌怀疑地问。

  “我并不讨厌热闹。”他出乎她意料地回应。

  啊,说的也是。

  因为首领经常独自待在最高层,她下意识认为对方喜欢安静的地方。

  但与其说喜欢,他或许只是习惯、或者把自己关在了那里罢了。

  “那我有件事想拜托太宰先生!”她装作什么也没看出来,以毫无阴霾的语气,立即说。

  铃歌看样子经常来这种地方玩,对于电玩中心里的项目都非常熟悉,但不是每个都玩得好。举例格斗和赛车竞技类的她都玩得不错,但是对于需要运气的娃娃机,她就怎么也没办法了。

  游戏中心最里面空间,有个大型娃娃机,里面放的都是半米高的公仔,需要的游戏币,也比普通版娃娃机多。

  “我跟这个机器死磕一周了,还是没拿到里面的玩具。”铃歌趴在玻璃柜上灰心地看着里面毛茸茸的玩偶,情绪低落,“虽然也想过干脆给机器植入病毒,或者花钱买,这样又失去玩游戏的意义了。太宰先生要不要试一试?”

  每个娃娃头上都悬着一根透明的丝线,控制机器手臂的刀片将线切断,就能把玩具取出。

  太宰稍微观察了下:“机器被调整过,先试试吧。”

  他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自信,实际上,才失败两次,就成功割断了吊线。

  努力了一周什么也没拿到的铃歌:“……”

  “可惜是小狗。”他有些失望地看着玩具筐里的公仔。

  铃歌抱着毛茸茸的白色小狗,挼着它的耳朵,想着“太宰先生还真是讨厌狗啊”,茫然地说:“但是很可爱呀。我会好好收藏起来的。”

  见铃歌这么喜欢,他伸手摸了摸公仔的头,神情温和地问:“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等他们从电玩中心出来后,夜幕已经降临。五彩缤纷的霓虹灯照亮的繁华的街道。人渐渐多了起来,下班族与喜欢夜生活的人们交织在一起。熙攘的人群里,铃歌不由得离他更近一点:“太宰先生,请不要离我太远了。”

  太宰垂眸看着被她不自觉拉住的衣袖,铃歌也察觉了这一点,“失礼了。”她正要松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微微垂下眼睑微笑地反握住了她:“没关系哦,我出了什么事,带我出来的铃歌也会困扰的吧?”

  难道不是他拉她出来的吗?

  铃歌诧异又迷惘地看着他,仔细想想,他好像没有说错。部下与上司,当然她是护卫,也算她带他出来的了。

  “我会好好保护太宰先生的。”想到这里,她弯起唇,稍微用力地握紧他的手,“还请您千万不要松开了。”

  太宰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睛在偏暗的光影里接近黑色,没有回答。

  铃歌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唔,玩了这么久,肚子都饿了,说起来刚才吃的都是零食,还没有认真地吃顿正餐呢。有家西餐店,我个人挺喜欢的,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她指的西餐店离她住的地方不远。

  有一部分是餐厅位置的原因,店里生意不好也不坏,是勉强能经营的程度。

  在快到西餐店的时候,太宰突然停住了脚步。

  铃歌有些好奇地回过了头。

  万籁俱寂,路边的灯光只能微微照亮一小块区域,太宰大半身影都没入了黑夜中,他看着前面不远处灯火通明的餐厅,没有把任何感情摆在脸上,却紧紧地盯着前面灯光,似乎不想错过任何细节,以压抑的声音求证:“你说的,非常好吃的店,就是这里吗?”

  “与其说好吃,不如说口味有些独特。”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里面的咖喱有些辣,太宰先生可以点其他的。怎么了?”

  “不,没什么。”他声音里没有显露出任何的情绪,睫毛轻颤,抬起那双漂亮的眼睛,朝她露出了一如既往、若无其事的笑容,“进去吧。”

  西餐店的店主是一个五十多岁,有啤酒肚的中年男人。铃歌进去时,店主正在前台忙碌,店里已经有不少“小客人”了。

  “漂亮姐姐。”坐在吧台前,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兴奋地朝她挥了挥手。她的名字是咲乐,被收留在店里的孤儿。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的几个小孩子。

  他们都是邻居收养的小孩。邻居与店主的关系非常好,一开始小孩子们都被寄养在西餐店里,后来邻居捡回的孩子越来越多,就单独在外面租了幢大房子。

  这些小孩,与西餐店店主,还有邻居织田先生都很亲密。

  “晚上好,咲乐。”她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女孩子的名字,亲昵地摸了摸咲乐的头。

  “……铃歌认识他们吗?”太宰看着与小孩子们一一招呼的铃歌,沉默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地开了口。

  “是邻居家的小孩,有次咲乐的哥哥走丢,我调出附近监控查了下,就认识了。”她没有隐瞒地回答了。

  “姐姐的玩偶好可爱。”咲乐趴在她怀里抱着公仔撒娇。

  铃歌想了下:“那下次买个新的给你。”

  “因为这个是姐姐的男朋友送的吗?”咲乐一副“我理解”的小大人模样。

  “不是男朋友,是上级。”铃歌纠正地回过头,发现太宰居然点了一份辣味咖喱,她惊讶地指责,“太宰先生,都说了让你考虑下自己还是个病号啊!”

  “铃歌要吃点什么?”太宰就像是完全没听到那般微笑着。

  铃歌看了他半晌。

  她突然发现这个人放着不管的话一定会把自己给折腾死。

  铃歌直接上手拿走了他面前那份咖喱。

  “老板,请来份不辣的咖喱。”她无奈地说。

  在店主把新的料理端上来期间,太宰看着她若有所思地轻轻笑了:“铃歌还真是关心我呀。”

  不等她回答。

  “因为我是你的上级?”他提前一步给出了她的答案。

  铃歌侧头看向了他。

  “您的安危比任何人都重要。”她给出了一个合格下属应该给的回应。

  太宰微微垂着眼睑,不再说别的什么。

  过了会儿,料理上来了,西餐店合上的门被忽然拉开了。这个时间,还会来这种偏远地方吃饭的人少之又少。

  太宰拿起勺子的动作一僵。铃歌稍稍侧眸看向了他。

  “老板,这个时间还在营业啊?”是个陌生粗狂的声音。

  他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放下了勺子。

  对于将所有情绪都隐藏在了微笑下的首领,像这样突然的慌乱,即使他很快地就把这样的感情重新藏了起来,铃歌还是察觉了他的异样。

  “太宰先生吃完了吗?已经这个时间了,我们回去吧。”她看了看腕表,眉眼弯弯,语气轻快。

  “好。”

  太宰同意地应声,在往外走去时,他被年幼的咲乐拉住了衣服。

  “怎么了?”他疑惑地顺着小女孩意思弯下腰,港口Mafia的首领,面对“陌生”的小孩,态度却异常温柔与耐心。

  “哥哥不要在意姐姐刚才的话。真嗣哥哥说过,动画里,像这种心里想的和说出来的不一样的女孩子,叫傲娇。”咲乐像是在隐瞒什么重大秘密一样,悄悄地告诉他,“你看,她都没有把那个娃娃给我。要是以前的话,马上就送给我了,姐姐肯定喜欢哥哥!”

  被咲乐安慰的太宰一怔,他站直身体看向在门口等他铃歌,她怀里抱着刚才抓的毛绒公仔,站在被建筑物切碎的月光下,百无聊赖地捏着公仔毛茸茸的耳朵。

  太宰弯起唇。

  “我知道了。”

  他摸了摸咲乐的头,柔声附和,没有选择不识趣地反驳她。

第21章

  清亮的月光在鳞次栉比的房屋切割下, 如碎掉的镜子掉落在水泥路面。

  在太宰与咲乐对话时,铃歌联系了部下开车过来,从西餐店出来后, 两人顺着路灯指引,往预定路口前行。

  “太宰先生喜欢小孩子吗?”期间, 铃歌摆出若无其事的态度,小心翼翼藏起试探的意图, 单纯以好奇的口吻求证。

  首领在西餐店时有点不对劲, 尽管他很快收起了难得泄露的微末情绪,仔细想想, 在她带他到店门起, 他的问话就透着一丝不寻常。

  另一位太宰先生会怎样做她不太清楚, 对于初见面的陌生小孩,出于掩饰的温和, 与实际的耐心,铃歌认为自己还是能区别的。首领对咲乐不同寻常的温柔, 让她很在意。

  “铃歌问这个话题, ”太宰在暗处呈现漆黑的眼睛捕捉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片刻沉寂后,嘴角微微勾起, “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诶?”

  “说起来,组织里确实有这样的传闻呢……”他手指轻轻拖着下颚, 露出了回忆与思考的表情。

  首领轻描淡写提起的语言, 她惊讶地睁大眼, 连忙摆手否认:“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请当我什么也没问!”

  他鸢色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有些捉弄的笑意,但很快就消失了。

  前方路口,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豪车停靠着。

  黑西装的司机站在路灯下,将手按在胸口低头行礼。

  “首领,赤染大人。”

  司机恭敬地拉开了车门。

  “该回去了。”太宰率先走向了那个方向。

  ……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太宰先生,请问你认识一个叫咲乐的女孩子吗?

  手机里编辑的信息,铃歌带着几乎要把屏幕盯穿的眼神,迟迟没有发出去。

  她果然还是对首领那个反应非常在意,虽然向另一位太宰先生询问,应该能得出部分信息,但既然首领不希望她探寻,她是不是不应该追问下去呀。

  五分钟后,她又一个字一个字把对话框里内容删除了。

  呼——

  好头疼。

  铃歌撤销异能,把头埋在臂弯。手臂触碰到了冰凉的酒杯。

  “怎么了?一来就看到你趴在这里半死不活的。”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点了杯惯例的酒,侧眸看向她,随口问,“工作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中也先生!”她开心地看着中也,又叹了口气,“与其说工作,不如说各方面都是。”她手指戳了戳浮出酒液的圆球状冰块。

  “你那个喝酒时的坏习惯,跟太宰学的吗?”中也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地道。

  啊。

  她一愣把手拿开了。

  “工作上先不说了,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可以直接去问他,那个人也就脑子还行了。”中也呷了口酒建议。

  “他才不会说啦。”铃歌吐槽,“又不是没试过。向喜欢对象的告白也夭折了,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当兄弟看待了,难道说,这就是我当Mafia干多了坏事的报应吗!”

  “咳!”中也被酒呛到了。

  他诧异地看着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赤染不是正在和太宰交往吗!?

  “你……胆子真大啊,”中也的心情难以言喻,“还敢把这件事告诉他,不,比起那个,你现在还好端端坐在这里更让我惊讶。”

  告诉他?谁?另一个世界的中也先生吗?

  对话完全没在一个频道上的铃歌想了下。

  “他也不会因为我一个告白就生气吧,那个人是个好人,很有义气,还有钱,对我也好,还会保护我!在品酒上我们也有共同话题。”她如数家珍地掰着手指,“最近还带我去兜了风——”

  中也本来想反驳铃歌的话,让她清醒点,但他越听这个描述,越觉得不妙,手一抖,酒杯磕在吧台上,差点打翻。

  “中也先生你怎么了?”她疑惑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显得非常动摇的中也。

  港口Mafia名下酒馆里的调酒师将视线在两人间巡回,竖起耳朵敛声屏气地听着八卦,面上却波澜不惊地擦拭酒杯。

  冷静。

  品酒暂且不提,港口Mafia里能陪他喝酒的人很多,但在酒的鉴别上,与他有共同话题的少之又少,他的确经常和铃歌聚在一起品酒,连这间酒馆的调酒师都是他们的老熟人了。

  哥们儿……也算吧。

  但是,他什么时候和她出去兜过风?

  他仔细在脑内检索了下,突然发现,还真有个类似的事情。

  半年前,赤染被太宰扔进了其他组织卧底,她脱身那天遇到点状况,他正巧在附近飙车,就去接她。

  等等,这虽然是兜风但已经不能算作“最近”的事了吧?中也陷入了瞬间的怀疑。

  “回想起来……夕阳下奔驰的红色机车真帅气啊。”

  他耳畔传来赤染真心实意的赞叹,中也却如遭雷击地僵在原处。

  红色机车?!那不就是他的车吗!

  对话进行到这个地步,中也已经无法再安稳地坐下去了。就连昔日能令他心情放松的美酒也失去滋味。

  “啊啊,你在说什么呢。”他抬高声音像是在遮掩什么似的,“你又不缺钱,首领不是才送了家赌场给你,你也不需要保护,你在战场砍人跟砍西瓜一样,哪里需要保护了。”

  “……中也先生这么说也太过分了,我可是女孩子,当然希望被保护,有能力自救,和被别人救了,是两码事。”她撇了撇嘴纠正,“中也先生这种性格,怪不得迄今为止都没有女生成功接近你。”

  “那种事现在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你别一天到晚瞎想,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接着中也略显焦虑地别开视线,拿起座位上外套,连酒都没喝,逃避什么般匆忙离开了。

  “中也先生还真是忙啊。”

  在调酒师似懂非懂的沉思中,她托着腮茫然又漫不经心地感叹,重新拿出了手机。

  黑桃A:波本,帮我查一个人。

  对手机再一次施加异能。

  她垂下眼睛,长长睫毛在下眼睑落下极浅的模糊影子,遮住了湖面般沉静的茶绿,编辑了一条崭新短信,发送了出去。

  ……

  铃歌从酒馆出来后不久遭到了袭击。

  破空声从背后传来时,尽管没有给她回头去看的时间,她预见性地往后方退了一步,避开了攻击。

  切断空间的是灰色的刀刃,在只有一缕月光勉强映照着的暗巷中,发出又细又薄的冷光。锋利的刀刃被迅速收回,黑暗中,传来了轻到几乎没有重量的脚步声。

  “居然躲开了。混混们口中,和一个黑衣男在一起的女人,就是你吗?”

  出现在巷口的,是一个眼神异常凶恶的青年。乌黑发色,唯独尾端如染上了霜雪般微微泛白。

  他穿着一件灰色外套,刀刃就是从他衣服下摆演变出来的。

  标志性的进攻方式,让情报贩子赤染铃歌一下子认出了对方——毕竟是另一个世界的港口Mafia里,非常活跃和有名的“黑色祸犬”芥川龙之介。

  即使在这个世界还籍籍无名,铃歌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小看他,还好她今晚没喝太多酒。

  黑衣男?

  面对芥川以阴沉冰冷的语气发出的提问,铃歌认真地思考了下,虚心又茫然地请教:“你指的谁?黑西装基本算是我们的工作服,人手一件,很遗憾我周围全都是。”

  不久前离开的中也先生还穿的黑衣服呢。

  “刚才躲开在下攻击的那个身手,不会有错,你的身上,有死亡的气息。”他微微眯起眼,“告诉我那个男人在哪里,或者由在下的异能胁迫你把真相吐出来!”

  撕裂空间的布刃瞬间袭来。

  “我……不怎么喜欢动手哦?”铃歌一边往后闪避,一边无奈地说。

  她虽然师承三轮一言,但和两个师兄不同,她没有把刀带在身上的习惯,主要是管制刀具不方便她出入各类美食店和娱乐场所,但说实话,对她来说,面对大多对手,她用不用刀,真的没什么太大区别。

  “这次还是用这个吧。”

  她自言自语的同时躲开攻击,从地上捡起了一根钢管。这种脆弱的物体,在芥川锐利的刀刃下,恐怕一瞬间就会连同她本人一起,被砍成两截吧——前提是没有异能的保护。

  明亮的红光,覆盖在了钢管上,形成了类似刀的锋利火焰。

  这是来自另一个,由七王统治的,截然不同的世界的力量。

  第三王权者氏族的能力。

  单纯的,破坏的力量。

  铃歌的异能就像打游戏一样,通俗来说“氪金你就能变强”,芥川的异能虽然优秀,但似乎没怎么经受系统训练的模样,十多分钟后,拿着“刀”的铃歌就把他按在了地上。

  芥川憎恶的眼神盯着她,按理说对方已经没有挣扎的余力了,她下意识觉得不能离得太近。

  “虽然不知道你要找的是谁……”她有些为难地看着芥川,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她记得α世界的芥川,是被那一位太宰先生带入的港口Mafia吧。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首领为什么没有做出同样选择,但她总觉得就在这里结果了他好像也不太对。

  这时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铃歌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意料之外的手机号,让她愣住了。

  她没有拿开刀,警惕着芥川,接起了手机,里面传来了首领平静的命令。

  “铃歌,已经足够了,先回来吧。”

第22章

  ……大约是半年前的事了吧。

  铃歌从港口Mafia的暗道返回了总部大楼, 路上她确认情报地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陌生的来电显示,以及叫停她对芥川攻击时,手机里传来清冷又平静的熟悉语调,如坠梦里般茫然想起了铃声的来源。

  她没有设置手机铃声的习惯,何况,对于一名情报贩子来说, 太有个人色彩的辨识度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她的手机大多时候,不是静音就是振动。

  唯一的铃声,与某次任务有关。

  因为情报泄露,她在卧底时受伤, 被敦带回。她睡了大半天, 在医务室醒来时,天色已晚,外面漆黑一片,整洁的病房里满是消毒水的气味。

  房间里格外安静, 声音像是被隔绝在了空间外。门口守卫的Mafia注意到她醒来, 朝她略一颔首,无声地离开,应该是去叫人了。

  铃歌本来以为被叫来的会是医生, 或者情报部的下属。

  过了会儿踏入房间的, 却是出乎她意料的一个人。

  “身体怎么样了?”太宰朝她走来。

  “报告的事……”

  近乎同时发生的下意识回答, 在发现没有对上对方的提问时, 铃歌尴尬地扯了下嘴角, 改了口:“已经没事了, 谢谢首领的关心。”

  “任务的事你完成得很好哦。”太宰看了她会儿,仿佛是想确认什么一般地说,“情报是我放出去的。”

  铃歌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任务落定后,便一目了然的事情。是在判断她的能力吗?

  “我明白,我是诱饵吧。首领的作战一如既往的完美,让敦君将我带回的时机也很贴切。”她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捧场地恭维事实。

  太宰沉淀着黑暗的眼眸凝视着她,许久,才略微地颤动睫毛,偏转视线,落在了铃歌缠绕着绷带的纤细颈部,走了下神。

  铃歌的异能很强,但将几乎一个组织都扔给她解决,他不用深思也能想象出战斗的辛苦。

  如果敦去得再晚一步——

  他下意识抬了抬手。

  “怎么了?”不习惯这样莫名其妙的沉寂,铃歌看着快伸到她面前那只手,迷惘地开了口。

  太宰回过神,他习惯性地弯了弯唇,朝她摊开了手:“你的手机呢?”

  铃歌回头看着就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更加困惑了。

  毕竟是首领的命令,她一头雾水地拿起手机递给了他,太宰接过手机,轻轻垂下眼睑,遮住了那片鸢色,往手机里输入了他的号码。

  “铃歌喜欢听什么歌?”他询问时的口吻听起来很温柔。

  铃歌不解其意,她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于是随口回答了一首歌的歌名。

  他仿佛看穿地重新抬起视线。

  “早点休息。”没有对铃歌的敷衍说什么,太宰将手机放在了她枕边,像是细心,又似乎只是随口地嘱托了一句,转身离开了。

  她迷糊地拿起手机,里面是新存的手机号,还被设置了一个单独的铃声。

  港口Mafia里等级森严,有严格的上下级规定。能拥有首领私人号码的,只有干部级别的存在。只是情报队长的她,原本不应该拥有这个手机号,何况这还是首领亲自输入,还问过她喜好设置了铃声的号码。

  铃歌茫然无措地看着手机里的号码,不由得沉思难道首领是有相当紧急的任务需要单独联络她——但实际上她等了半年多,单独的铃声一次也没响起过,直到今晚。

  所以,首领是预见到了她会与芥川撞上?

  ……

  两日后,由于新型致幻剂的销售网被港口Mafia全面截断,Guild潜入横滨的成员主动发来了求和的信函,邀请港口Mafia高层出席盛宴。

  然而这次的宴会,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圈套”——对于双方来说。

  Guild的目的是抓捕港口Mafia高层逼首领就范。

  而港口Mafia,起初就没有和解的打算。

  干部尾崎红叶带她出席了这次宴会,铃歌好奇地问红叶姐怎么不让中也先生陪她来,从红叶口中得知中也出差了。

  她记得中也先生才出差回来吧。

  不愧是中也先生,“爱港口Mafia如爱家,真实的港口Mafia社畜”,她由衷地佩服着,协助红叶拿下了Guild的成员。

  唯一的变故是新型致幻剂的策划者逃往顶层后便消失不见了,红叶与她的部下将酒店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

  “算了,虽然有点不甘心,这也在首领的预料中,现在还没必要深入。”在血花染红地毯的酒店顶层,红叶制止了继续寻找的部下,命人收尾。

  “预料中?”此次任务由干部红叶主导,只是打下手的铃歌未能得到完整的作战计划,对于红叶的潜台词,露出了不能理解的表情。

  “哎呀,想知道吗?”红叶原本可以直接告诉铃歌详情,她想起了Mafia里的那些传言,和服袖口微微遮住了艳丽的唇,美丽的眼瞳中浮现出了一丝调侃,“直接问首领怎样?”

  这也太不知轻重了。

  铃歌微微蹙眉正要拒绝。

  “反正你明天也要向他提交这次任务的报告。”

  “诶?这次报告不是应该由您提交……”

  ……

  第二天,被红叶塞了一手报告书的铃歌来到了最上层。

  “……以上就是此次作战的详情。”当她照本宣科地复述完细节,想起红叶的建议,没忍住问,“逃掉的Guild成员放着不管可以吗?”

  “可以,这次推动新型致幻剂在黑市流行的人,在Guild中也是叛乱的一方,逃走的人不是消失,而是被北美的主力回收了,等待他的命运,不会比被港口Mafia抓回来好多少。”太宰漫不经心地回答,“看起来像消失,是因为对方用了空间系的异能者。”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铃歌纤细白皙的手指微微拖着下颚,思索后明白了其中关节,疑惑得到正确的解答,她正准备结束报告退出房间。

  “说起来,那边的时间也快了,铃歌在‘河流’那边,没有见过Guild吗?”他突然的提出了疑问,但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里,都没有真正的疑惑。

  利用异能无效化的特性,引发了特异点,强制将世界的分断连接起来,他从“书”外面的自己那里,继承了记忆。

  另一个世界的他,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与其他人一起阻止了Guild主力引发的白鲸坠落。

  那个人的记忆里,没有铃歌。

  他仿佛是为了确信这一点才发出的提问。

  “河流?”铃歌第一时间其实没听懂。

  “嗯,你叫它α世界,最初的世界,这么说也是正确的。而这个世界,不过是众多可能性的一个,如果说α世界是河流,这里就是响应外侧召唤的排水沟。”太宰的比喻中没有增添任何的情感,只是单纯地述说客观事实,“你属于真正的世界,想要逃走的话,凭借你的异能,就算是我也没办法阻止你,但你每次过去,都会回来呢。”

  “可能性吗?该怎么说……我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无论是那边的世界,还是这边,对我来说,都是真实的。”铃歌稍稍想了一下,她原本是不准备说这些话的,言语到了喉咙里,却怎么也吞不回去了,不受控地发出了声音,“太宰先生也是一样,即使见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太宰先生,在我面前的你,我也绝对不会认错。”

  “即使首领说的才是正确的,在我眼里,你就是世间的真实。”

  她清澄的茶绿眼瞳里,流转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太宰偶然地想起,在余晖中,那双眼睛会更加漂亮,在温暖橘红的映照下,呈现温柔又熠熠生辉的一丝浅金。

  是世间独一无二的颜色。

  被她像这样认真地注视着,连太宰也说不出反驳的话了。

  时间无声地往前流逝。

  许久没听到首领的声音,她如从梦里惊醒般回过神,歉意地垂下视线,也遮住了眼睛里好看的色彩。

  “啊,我是不是太失礼了。”

  “不,”太宰托着腮,含笑地道,“就是被铃歌看着的时候,心情不由自主好了起来,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意料之外的对话,让她迷惘又难以相信地抬起头。

  太宰没有回避她的眼神,他看着那双眼睛,用一如既往若无其事,又轻描淡写的口吻说:“报告书我已经收到了,铃歌就先回去吧。”

  ……

  铃歌从首领办公室出来后,看见腕表指针已经指向中午了,于是开车去中华街买各种小吃填肚子了。

  她坐在休息区长椅上吃着章鱼小丸子,享受独处时间放松心情时,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这个好吃吗?”

  铃歌回过头,说话间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穿着蕾丝白裙,金发碧眼的美丽女性,二十出头,看起来像是欧洲混血儿。

  “这个好吃吗?”

  性格似乎有些孩子气的混血儿凑近她,又问了一遍,紧紧凝视着铃歌的蓝色眼睛像是聚拢了一汪清泉。

第23章

  时值下午, 天空碧蓝得没有一丝杂质,耀眼的阳光透过树枝缝隙,晃落在人影和长椅上。

  面对陌生女孩的再三追问,铃歌从怔愣中回过神,她将手里装着章鱼小丸子的盒子推向她,里面有尚未使用的多余竹签。

  “要尝尝看吗?”

  “咦?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说好吃呢。”金发女孩凝视着她, 惊讶地眨了下眼睛。

  “好吃只是我个人的看法。”铃歌坦率回答。

  她亲切地用竹签叉起一个丸子,递给女孩,眉眼弯弯。

  金发女孩因为铃歌温柔的举动,下意识“啊呜”一口, 咬掉了她手里丸子。

  没想到女孩会不接过去, 直接就吃,铃歌讶异地看了她会儿,将竹签递给女孩,突然话锋一转, 直截了当地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突如其来, 过分敏锐和锋芒毕露的一句问候。

  然而铃歌说这句话时,连唇边微笑时柔软的弧度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女孩凝视着她,观察般地稍稍歪了歪头, 柔顺的金色卷发随着女孩纤细的动作, 从她瘦削的肩头滑落。

  “因为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很久了。”接着她收起打量的视线, 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 宛若单纯好奇地询问, “这里这么多人, 不会觉得吵吗?”

  “不会。”将街道熙攘的风景尽收眼底,铃歌言简意赅。

  披着温柔的表皮,铃歌骨子里透露的却是Mafia的拒人千里,而且她并没有要在刺探者面前隐藏这点的意思。

  热情的提问遭到冷遇,如果是一般人,恐怕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冷场而尴尬。

  但女孩就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般,无神经地继续:“为什么?”

  漂亮女孩说话时的声音异常甜美,语气也温软得好像掺了花蜜,是绝对不会引人讨厌的撒娇。

  铃歌无动于衷地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受性格、经历的影响,每个人的认知都不同,就像你觉得这里很吵,而我觉得热闹。”

  金发女孩目光奇异地盯着铃歌,不知道在想什么地沉默了,许久却撇了撇嘴不高兴嘟囔:“奇怪的人。”

  铃歌不太喜欢这种兜圈子的谈话,她叹了口气正要再问一遍对方的目的。金发女孩却好似终于读懂她的态度,手里晃着空荡的竹签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啊,我等的人来了,谢谢你的食物,我先走啦,有机会的话再在这里见面吧!”

  极擅于自说自话的女孩步伐轻快地蹦到她面前,拿着竹签的手背在身后,弯腰注视着她,笑嘻嘻地摆了摆另一只手,带着铃歌的疑问,几步跑进人群中销声匿迹。

  于是铃歌重新看向放凉的章鱼小丸子,本着不能浪费的想法,叉起一个送入口中。

  ……唔,冷了后好难吃。

  她咀嚼着食物,不甘心地微微蹙眉。

  “林太郎,你交代的任务完成了哦。”身形没入拐角处的女孩,在无声的空巷停下了脚步,她仰起脸看着面前穿着件白色外套的男人,主观地评价着林太郎让她接触的女性,“敏锐又警惕,只有表面上亲切而已。太宰喜欢这类型的女孩子吗?感觉完全不像是能把那个人带出大楼的人诶。”

  “做得很好,爱丽丝。”

  出现在金发女孩面前的,是本应于四年前去世的港口Mafia先代首领——森鸥外。

  他亲昵地摸了摸异能人偶柔软的头发,笑容莫测地夸奖:“我倒是有一点明白了。”

  将自己置身闹市,享受人间烟火的热闹与欢笑,既非伪装,也不是排遣压力,仅仅是热爱着这个人世,才能有如此毫无阴霾的温暖表情;

  作为情报队长,又具有Mafia应有的锐利与锋芒,如同一把开了刃妥帖保管在刀鞘中的长刀。

  与预想的不同。

  那位女性,并非能驱散所有严寒的骄阳;

  却也不是毫无温度的霜雪。

  非要做个比喻,她只是夜空中一抹明亮的月色,摇曳着在湖面上映照出星星点点的碎片。

  这种矛盾的特性,或许正是她能吸引沉沦于黑暗之人的原因。

  炎阳太过热烈,积雪又过于寒冷。

  唯有月光的温柔,恰逢其时,略微照亮深不见底的海面。月亮是月亮,但她究竟空中皓月,还是水面上徒劳的一层月的影子,尚且未知。

  “赤染铃歌,究竟能将太宰君改变到何种地步,我需要再观望一段时间。”

  ……

  送走不知名的刺探者后,铃歌惋惜地将丸子的包装盒盖上,正要起身重新买一盒,从长椅上起身,面前阳光被一道瘦削的阴影覆盖。

  她心不在焉抬起视线,扯了扯嘴角,表情僵硬地打招呼:“好巧。”

  芥川面无表情看着她,漆黑的眼瞳,犹如吞噬了一切的洞穴。

  “不巧,在下向地痞打探了消息,特意来找你的。”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深渊中传来,周围热闹的声音如退潮般骤然消退。

  铃歌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解释:“我知道你可能不太信,我真不认识你要找的人。”

  她最后一口气还没呼出,由芥川外套演变的灰色利刃风暴般突袭了她的头部。

  如果命中,衣刃想必会刺穿她的喉咙,头也咕噜落地。

  她敏捷地侧身躲开,深呼吸了一口气——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听人话啊!!”

  单纯武力上,铃歌远胜芥川。

  无论是压制,还是逃走,她都能轻松做到。

  但芥川龙之介无疑是她迄今为止遇见最棘手的敌人。

  原因无他,自从河边一战,接下来数日,无论她在外执行任务,还是街上闲逛,只要外出,总能遇见如地狱犬般嗅觉灵敏找上门的芥川,不分场合,不分地点对她发起袭击。

  偏执到令人肃然起敬。

  铃歌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管是战胜他,还是逃跑,甚至妥协认输,都一点不影响芥川坚持不懈的攻击热情。

  首领又不允许她杀死芥川。

  导致铃歌现在见到芥川就怕。

  “在下明白,仅凭流浪汉一面之词,不足以证明,曾与你同行的黑衣男子,就是在下要找的人。”面对铃歌质问,芥川目不转睛盯着她,回答同时,又有几条衣刃精准袭向铃歌要害,“在下很幸运,能与你这样的好手邂逅。”

  她闻言惊愕地睁大眼睛。

  铃歌终于知道芥川看起来也不像个傻的,为什么紧抓着她不放了。

  她拿出小刀利落挥开衣刃弹雨,面露愤慨:“等等,我不是陪练啊——!!”

  ……

  “首领,我要请假。”

  首领办公室里,好不容易用“下次再战”为借口摆脱极其难缠的芥川,铃歌一本正经地提出。

  “辛苦了,”太宰显然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他微微托着腮,注视着灰头土脸的铃歌,有些好笑地弯起唇,“芥川君的训练怎么样了?”

  ……她是没有感情的陪练机器吗?

  铃歌早猜到芥川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巧地得到她行踪。

  她叹了口气,一副垂头丧气的表情,想了会儿,平静又客观地评价:“异能发动太慢,比起防御更倾向于攻击,对衣刃的使用方式还有些粗糙,但是成长得很快。第一次在河边见面时,即使不用剑术,我也能完全躲开他的攻击,最近有时会遇上必须用刀格挡的情况。”

  “话说回来,太宰先生想锻炼芥川,让他加入港口Mafia不就好了?”

  她不能理解首领如此迂回的理由。

  “我并没有这个打算,有更合适他的地方。”太宰收敛了笑容。

  意识到这件事是一个禁区,铃歌绕开了话题。

  “但是芥川君实在太执着了,”她痛苦地说,“完全不懂点到即止!伤得越重,越热血沸腾,反击也越狠,我严重怀疑他生理构造异于常人,没有痛觉神经。拖他的福,我昨天梦里都在被他追杀,才买的外套也被他砍毁了。”

  太宰看着衣服上破口。

  “差不多想象得到,”他想起芥川过分纠缠的性格特征,表情变得有些无奈,“既然铃歌这么累了,就休息段时间吧。一周后见。”

  “一周?”铃歌对于他规定的这个时间有些好奇与困惑。

  太宰含笑:“那一天有重要的事要对你说。”

  ……

  成功请假后,为了躲芥川,铃歌直接逃回了α世界。

  拜托波本查的消息还没有回信。

  α的天空湛蓝,如同细致打磨的蓝宝石,镶嵌着丝绒一样的云彩。

  铃歌心情很好地外出透气,没有来自敌人的突袭,她在商场外小推车买了草莓圣代,又帮公园的一个小孩子摘下了快飞到树上的氢气球。

  她用塑料小勺舀着冰淇淋,步履轻快经过僻巷时,敏锐察觉极深处的破空声。

  此处靠近海港,人烟罕至,再走几步,就能望见波光粼粼的大海。

  “不、不要——救命!救救我!!”

  铃歌挪了挪脚,正要加快步伐,一个黑西装的人影跌撞地冲出冷巷,与她撞个正着。

  逃出者一手捂着染血的腹部,眼中满是求生的**,挣扎着朝她伸出血手。

  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从深巷中追出的衣刃刺穿了他的喉咙。

  “咳咳……今天的海风,让人不快。”

  轻到几乎没有重量的脚步声,与断续的咳嗽响起。寂静的隘巷横七竖八倒了几具尸体。

  港口Mafia的黑色祸犬——芥川冷冷地看着她。

  那双眼睛,犹如洞穴般,没有丝毫的感情。

  “还真是不巧啊……”她呢喃。

  发现自己撞破杀人现场,铃歌将勺子放回圣代杯里,笑容灿烂。

  “我说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信吗?”

第24章

  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间, 铃歌想要不再强开一个世界跑路算了。

  港口Mafia不可能放过见证案发现场的证人。罔顾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会不惜代价追踪猎物,直至将其彻底杀死的廷达罗斯猎犬。

  芥川龙之介偏执的特性,在另一世界她已充分了解。

  过于恐慌,铃歌笑容僵硬地看了他不到一秒,转身就跑。

  “不必反抗,迷途之人, 在下会给你个痛快。”

  祸犬漠然声音里毫无情绪起伏,尾音尚未落下的须臾,黑色异能如风暴般侵蚀耀眼的日光。

  与“他”已交手数次的铃歌手腕翻转间从袖中拿出匕首,预见性挥开衣刃加快脚步逃入巷中, 没有回头, 这一举动使他略微惊诧地睁大了眼。

  趁芥川松懈瞬息,铃歌避开人群,灵活穿梭于巷陌隐匿踪迹。暂时摆脱芥川后,她顺着有些气喘的胸口, 还没来得及把紧张的气息吞下去, 背后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赤染小姐——”

  来人询问的声音还没完全说出口,铃歌转身抓住他衣领,将他压制在了墙壁上, 另一只手以转笔般灵巧的动作, 调整刀尖, 对准了“敌人”。

  全凭本能做出的举动过于利落和迅速, 等做完这一切, 她才看清面前正笑吟吟看着她, 举手投降的男人的面容。

  “太宰先生?”她眼中警惕与冰雪般锋芒毕露的杀意一下子烟消云散,面露迟疑,“你怎么在这里?”

  “本来是和国木田君一起在外面正要去见委托人,看到小姐慌慌张张地逃入了这种平时不会有人来的巷子里,想着‘小姐是不是遇上什么危险’了,就把工作扔给同事过来看看。”太宰也注意到了铃歌表情的变化,他露出一如既往的轻松笑容,看起来说的是实话。

  此处离武装侦探社所在的事务所不算太远,至少前半部分是真话。

  同事真可怜。

  铃歌不由得对仅见过数次的国木田先生抱有深切同情。

  “小姐呢?碰上什么难题了吗?”太宰顺着刚才的话若无其事地出声试探。

  “还不是因为太宰先生……”铃歌忍不住抱怨。

  “我?”太宰倒映着铃歌清浅身影的鸢色眼睛疑惑地眨了下。

  铃歌微微皱眉正要回答,“罗生门——”从巷口传来凶恶咆哮硬生生截断了她声音,她瞳孔惊愕地扩散,一个激灵又想跑,还顺手拽了太宰一把,拉着他躲过了攻击。

  做完这件事,见太宰略微惊讶后表情如常,她才想起一件事。

  “横滨的穷巷掘门正如港口Mafia的后花园……”

  白日阳光也极难照入的深巷中,缓慢走出了个掩唇咳嗽的清瘦人影。

  追逐猎物来到此处的芥川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变化,“太宰先生?”他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幕,“你这家伙,是在威胁在下吗?”

  嗯?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刀,“没有没有,这是误会!”她迅速扔掉刀子,挪了挪脚步,躲到了能使他人异能无效化的太宰背后。

  “请相信我向你一样尊敬太宰先生。”把太宰当挡箭牌的铃歌按着心口,眼神明亮,信誓旦旦。

  并不需要、也没感觉出这种待遇的太宰:“……”

  “所以我有一个提案,”有了太宰挡在前面,终于能与如祸犬般,在咬死猎物前都不会松口的芥川顺利对话,铃歌露出朝气的笑容,“你今天就当没看见我吧,我也会当没看见你,把港口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我既不是敌对势力的刺客,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请不用担心我会泄密或者报警的问题。”

  “你认为在下会相信你的妄言吗?”芥川抿紧唇,“罗生门会在你向太宰先生动手前便割下你的头颅!”

  “芥川君,”即使没有亲历现场,从两人只言片语中理解了现状的太宰适时开口,“没有封锁好工作现场,让人误入,是你的失误吧。”

  芥川表情僵住了,他漆黑眼眸中情绪沸腾,下意识争辩:“附近有黑蜥蜴的人在把守,她对港口Mafia的暗道很熟悉,避开了守卫……”

  铃歌:……对不起她抄近道习惯了。

  “芥川君。”太宰不欲听下去,平静到眉眼都未动下地打断了。

  “在下现在正要处理这个纰漏!”似乎是想迫切得到什么人的认同,芥川激动地开了口,与此同时,罗生门变化为了兽类的头颅,撕碎空间地击碎墙壁,绕过太宰,袭向铃歌。

  扔掉武器的铃歌正准备用异能将衣刃挡回,太宰预判地侧身,伸出手阻挡了黑兽。

  猎犬在他手中如星空般破碎消散,细微的黑色尘埃如细雪般纷纷扬扬,还未飘落到地面上便已荡然无存。

  理解到太宰举动的含义,芥川神色里浮现了一丝错愕,他重新恢复了无表情的状态,覆上黑暗的眼中毫无温度,却也不复先前激昂与锐利。仿佛一瞬间,他身上某种与祸犬相似的特质被尽数收敛,回归矜贵从容。

  “小姐说的都是真的哦。”太宰收回手,微笑反问,“何况,知道港口Mafia的那些密道,还有你的罪孽的人,不也包括我吗?”

  “港口Mafia暂且没有与武装侦探社对上的意思,既然太宰先生这么说了,今天就先放过你吧。”芥川收回视线转身回到阴影中。

  铃歌舒了口气。

  “怎么有种正室找上门但太宰先生选择护住小三……”她突然想起地道。

  太宰笑容一僵,面无表情:“你想回去找芥川吗?”

  “对不起我错了!”铃歌认错得极其迅速。

  “你的实力,不需要这么害怕芥川君吧?”此处不宜久留,一边带铃歌回到热闹的街市,太宰若无其事地开了口。

  “还不是因为太宰先生,”她又重复了最初的对话,这次没有芥川的干扰,她顺利把话说完了,“我把芥川君杀了你会高兴吗?”

  她记得此世界的芥川,是由太宰亲自带入的港口Mafia。

  “……你的异能不只是单纯的火焰呢。”对芥川异能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再清楚不过,然而铃歌话语里的胜券在握也并非基于盲目或大话,太宰几乎不可察觉地停顿了下,笑容不变地锐利指出。

  铃歌:“……”

  “太宰先生你这么敏锐我没法跟你聊……”她见太宰走在了她稍前面一点的地方,伸手拉住了他衣袖,张了张口,“你肚子饿了吗?我请你吃饭。”

  女孩说这话时唇边绽放着柔软又甜蜜的弧度,眼瞳明亮得仿佛在闪闪发光。

  太宰轻轻笑了。

  如果是平时,他想必会说着“是约会吗”,配合装作什么也没看出,体贴地答应下来。

  “小姐是害怕芥川君又找回来吧?”

  一语中的,铃歌沉默了会儿。

  “咖喱饭可以吗?”她决定无视太宰的提问,继续用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执着又深情地凝视着他。

  “可以哦。”

  太宰原本也没有要真的拒绝她,他见好就收,跟随铃歌去了附近评价不错的一家西餐店。

  铃歌很会找吃的,如她所说,如果不当Mafia,她或许会去当个走南闯北的美食家。

  尽管没有正式对太宰介绍过她在里世界的身份,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她也不需要特意再点出来。

  即使已经脱离港口Mafia,成为黄昏中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太宰却也并没有要干涉她生活方式的打算。

  默契下,两人相处得不错。至少在外人眼里,有时看起来会像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侣——不过铃歌本人并没有这个自觉。

  西餐店里,铃歌给太宰点了辣味的咖喱饭,太宰却注意到她给自己点的是别的东西。

  她对咖喱并没有特别喜好,再三提及,包括为他准备这道料理,却也不是出于恶意。

  铃歌单纯只是认为他会喜欢。

  对于其理之当然的态度,太宰若有所思,却没说什么。

  “太宰先生平时工作这么忙,有好好地吃饭吗?”用餐期间,她一副突然想起了什么的表情,关切地询问。

  “还好,忙的不是我,是国木田君。”太宰以没有任何破绽的轻快语气回应。

  她恍然大悟地“啊”了声,不再说其他的什么。

  从餐厅出来后,他们分别又去了公园、商场,最后在途径电玩城时,她拉着他进去玩。

  “我想要这个,能帮我抓出来吗?”她指着娃娃机里的一个大型玩偶。

  “……我不会哦。”太宰沉默了一会儿,故意说。

  “咦?是吗?”她似乎有些意外,又有点茫然地看着他眨了眨眼,“我明白了。”她很快放弃地拿出游戏币,准备自己努力把东西取出来。

  太宰拿走了她手上游戏币。

  轻松将里面她指定的兔子玩具抓出来后,他将玩具递给她,敛眸冷静地道:“赤染小姐,我有话要对你说。”

  上次在电玩城,虽然首领帮她抓出的玩偶很可爱她也很喜欢,但不是她一开始要的那个。

  她想着侦探版太宰先生似乎经常和不同女孩子约会,应该更拿手这些,才拜托他帮忙的。

  见到太宰不同以往的表情,她一时有些心虚地问:“什么?”

  “小姐对我很特别这件事,我已经充分地了解了。”太宰笑了下,他语气里有些漫不经心,“无论是我对你的再三试探,还是今天在暗巷中,如小姐这般警惕的人,也会在像我这样的人面前卸下防备。我想过数以百计的理由,唯独这一种,怎么也不愿意承认啊。”

  她心头一跳,抓紧了怀里玩偶,他上前一步,伸出手,将不由自主后退的铃歌抵在了手臂与橱窗间。

  “小姐是将我当成了什么人的影子吗?”

  他静静地开了口,室内的光并不强烈,进入那片沉静鸢色中的便愈加稀少,隐隐呈现如晚霞与黑夜交汇处的特别光彩。

  “……”

  ……诶?

第25章

  影、影子是……?

  尽管从没有过类似想法, 铃歌脑海不由得浮现首领每每快要消散在黑暗中的身影。

  她突如其来的慌乱与沉默,是以为太宰已经看穿β线的存在——然而这一幕落入拼图尚不完整的太宰眼中,却被赋予别的含义。

  墨迹一点一滴浸染了那片乍看温柔的鸢色。

  太宰唇边微笑时的弧度没有丝毫的变化,一如既往,看不出他分毫真意。

  某种意义上太宰其实并没有看错。

  人会在猝不及防的反应中展露其真实。

  只是一瞬间,铃歌想起作为情报贩子时的营业模式, 条件反射露出笑容:“太宰先生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么——赤染小姐怎么确定我喜欢辣味咖喱?为什么担心我没有好好休息,笃信我能将玩具抓出来?”对预计中的答案步步紧逼,直直将她完全压制在冰凉的橱窗上,他慢条斯理捻起铃歌垂落在肩头一缕细软烟紫色发丝, 微微垂着眼睑, 语气缱绻,“小姐能够回答我吗?”

  “……”

  论武力,她无疑在太宰之上,没有立即推开他, 完全是因为他的话, 太过震惊,到忘了反应。

  她早知道太宰先生谋略过人,但她居然泄露了这么多蛛丝马迹吗!?

  离得太近, 她甚至能清晰地观察到太宰睫毛的略微颤动, 清浅的呼吸声萦绕在两人间。

  “等、”过于惊讶, 她呼吸有点困难地轻轻吸气, “我可以解释!咖喱的事情是因为一开始约好的时候, 就说了要去吃这个对吧?我点了其他的只是临时反应, 至于玩偶,太宰先生不是经常和女孩子们约会吗?才觉得你应该擅长!”

  擅于编织谎言的Mafia,瞬间找出了合理的借口,连迅速伪装的笑容都完美到不可思议。

  “话说回来,太宰先生,你靠太近了。”察觉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这边,铃歌不自在地伸出手要推开他。

  横亘在两人间的,还有太宰刚才抓给她的毛绒玩具。

  “说的也是。”太宰只迟缓了不到半秒便重新扬起微笑,他牵起她的手,在铃歌有些困惑的目光中,将她拉离橱窗,另一只手稍稍扶了扶女孩纤细腰间,替她稳住重心——即使她并不需要。

  “真羡慕那个人呢。”在铃歌被他过分亲昵举动弄得有点懵时,他看着她,不准备错过任何细微反应,状似无意地呢喃。

  铃歌的确没搞明白她明明自己能站直,他为什么要多余地拉她一把,思索中下意识回复:“那个人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她陡然缄默。

  “太宰先生,未免太擅长套话了。”她认输,一脸严肃,“我严重怀疑你在对我用美男计。”

  太宰轻笑了声。两人在外貌上原本就是极容易吸引他人视线一对,不消说他们在娃娃机前亲密举动,自然而然引起了其他人好奇地打量。

  将铃歌拉起后,他们不约而同走向电玩中心外。

  “对小姐来说有效吗?”路上,他恍然大悟,“等等,让小姐如此在意那个人,不会跟我长得很像吧?”

  铃歌:……对不起你们其实是同一张脸。

  “都说我没有啦,”她叹了口气,“你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在我面前的太宰先生,就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你本人呀。”

  嗯,首领才不会工作偷懒和到处撩女孩子呢。

  “你的话总觉得很耳熟,”太宰轻轻托着下颚,若有所思,“我打发那些缠着我的女性时也会这么说。”

  铃歌:“……”

  “小姐真的没有把我当做别人吗?”他脚步微顿,面向她,稍稍歪了歪头,微笑地看着她。

  “没有。”铃歌回答得很肯定。

  这句话并非是谎言。

  即使在她面前的是,选择离开港口Mafia,没有成为首领的太宰。

  即使两人的本质或许是一样的。

  她眼中看见,心中浮现的,自始至终,都不是同一人。

  对她来说,首领是首领。

  面前的太宰先生,也是太宰本人。

  她绝对不会在谁身上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既是出于对两位太宰的尊重,也是尊重她的心。

  铃歌有一双非常漂亮的茶绿眼睛,在和煦的光线中熠熠生辉,变换角度时会呈现出极浅的瑰丽金色,宝石般美丽的颜色,当她认真地注视一个人时,总给人她此时正全心全意关注着对方的错觉。

  对,只是单纯因为光影变化而产生的误会。

  与她相处过不短时间的太宰很确信,大多时候,铃歌看似暧昧又特别的话语里,其实没有任何特殊含义。

  她其实什么也没想,把想法用最直接方式传达了出来而已。

  但也正是这一点,尤为吸引人。

  “其实有也无所谓哦,”他向她伸出了手,“与我约会吧,小姐。”

  “诶?”

  “就算小姐眼中满是另一个人的身影,小姐愿意让我重新介绍自己的话,我会慢慢把那个人存在的痕迹剜除,让小姐彻底分清楚,此时出现在小姐面前,与你在一起的人,是我。”

  说着看似真挚的话语,太宰无论是望向她的温柔眼神,还是唇边柔软弧度都一点也没变,半真半假的语气使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铃歌也并非迟钝到对这种堪比告白的台词也无动于衷。但在她面前的,是多智近妖,将真心埋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欺骗也好,利用感情也罢,都极其拿手的太宰先生。

  所以,他这是……误会自己是他人的替代品,所以不甘心?

  “都说你误会了……”她迟疑地推测着,没有答应,面露无奈。

  太宰顿时目光幽怨了起来:“所以小姐果然是在骗我,你打探我的喜好也好,关心我也罢,都只是拿我当替身。亏我还担心小姐撞破港口Mafia的工作现场,就算芥川君撤离,森先生会不会派出其他人找小姐麻烦……”

  “啊啊啊你说是约会就算约会吧。”她带着几乎要凝固的笑容迅速打断地道。

  他狡黠地弯了弯眼睛,看着铃歌,露出了得逞的笑。

  接下来数日,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她时常与太宰在外“约会”的奇妙状况。

  说是约会,铃歌仔细想想,又觉得和之前没什么变化。

  基本还是在太宰一手包揽下,他们把横滨白日与夜晚的街景,以及大街小巷有意思的地方都逛了个遍。

  铃歌也没问他这么闲工作怎么办,反正他总有解决的办法。

  最后一日,她早上打开电脑时收到了波本发来的资料。

  浏览完四年前,港口Mafia下级成员织田作之助与境外组织iic战斗详情,铃歌将资料删除,茶绿眼瞳倒映着空白屏幕的冷光,因为沉思而显得面无表情。根据情报,织田最后与iic首领同归于尽,她拜托波本调查的女孩咲乐,也在这场Mafia的战争中,被iic作为人质杀害。

  说起来,波本最后留给她,埋葬着织田与孩子们的陵园地址,她的双亲也在此处长眠。

  铃歌不怎么喜欢回忆过去的事情,对扫墓也不感兴趣。

  死者是无法体会生者的喜怒哀乐,无论活着的人再怎么哀叹,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

  所以父母死后,她一次也没有去过墓地。

  毕竟是太久以前的事情,她都以为自己忘记了,结果看见地址的瞬间,脑海中不受控制出现了一些画面。

  那两人绝非什么怨偶,但也并不是十分亲密的夫妻。

  非要说的话,就是一对随处可见,相敬如宾的普通夫妇。两人都是黑衣组织的成员,对外身份是成功的企业家,八年前,赤染夫妇的面孔与名字还经常出现在电视与财经新闻上。因为Mafia的工作,而用结婚伪装的两人,在外人眼中却是值得羡慕的模范夫妻。

  他们的死亡也并未牵扯过多的阴谋。

  是里侧的世界里,司空见惯,不谨慎被仇家在出行车子里做了手脚,事故身亡。

  后续在黑衣组织隐秘的运作下,无论是曾经家喻户晓的赤染集团的名字,还是死去的双亲,都渐渐淡出人们视线。

  如果要去陵墓那边查看,借着双亲的名号,会是不错的借口吧?

  她冷静地分析着,忽然笑了下,没有真的要动身的打算。

  调查到这部分足够了,直觉告诉她,不能再过分深入这件事。

  这时她手机响起振动,想起与侦探版太宰先生的“最后一日约会”,她关掉电脑,简单收拾下出了门。

  是和往常一样顺利的约会。

  铃歌充分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孩子,明知他危险,却也前仆后继,如飞蛾扑火般奔向他,直到将自己燃烧殆尽。

  每天早上他都会带着不同的花来接她,有时是花店里精心挑选的,有时又似乎只是路边花坛中随意摘下的,花心还泛着晶莹的露珠。

  约会结束他会细心地送她回来。与她工作狂前任相比,太宰无疑是任何女孩子都没办法拒绝的,男友的模范了。

  铃歌偶然想起,这即他曾经提过的“直到回家前最后一秒都是在约会”。

  “赤染小姐完全不会心动呢。”

  最后一次约会,坐在她喜欢的甜品店里,铃歌喝着奶茶习惯性看着熙攘的街道,坐在对面的太宰突然开了口。

  她捧着奶茶杯子回过头,太宰托着腮微微笑着看着她,说着抱怨的话,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生气。

  “太宰先生不也十句话九句都是假的吗?”铃歌稍稍歪了歪头,“和我约会感觉怎样?太宰先生有发现我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哎呀被发现了?”太宰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可是情报贩子。”铃歌对他都懒得修饰的拙劣演技如此评价。

  “这还真是疏忽,安心吧,我已经不准备怀疑小姐了。”他笑着说,“本来想让小姐心动的,反过来却是我为小姐动心,失策了。”

  铃歌并不相信这句话,所以表情也没有一点变化,只是认真地喝着奶茶。

  “你今天心情不好?”他看穿地问。

  她喝奶茶的动作一顿。

  “想起了些无聊的事情。”她沉默了会儿,“太宰先生怎么看待‘死亡’这一行为。”

  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般寂静。

  带着知晓了什么的表情,太宰静静地注视着她。

  那片瑰丽的鸢色中墨染渐渐变得浓郁起来。

  仿佛霞光沉入海底,夜幕就要降临。

  “针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回答吧。”许久,他轻声,“曾经的我,或许会告诉你,是‘救赎’也说不定。”

  铃歌愣了愣:“那是……妄言。”

  虽然不知道正确的答案是什么,她下意识否定了。

  “不过既然是曾经,”她看着他,理所当然地说,“无论如何,你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

  面对铃歌带着明亮眼神,不加掩饰的祝福,太宰怔了下,有点答不上话。

第26章

  与侦探版太宰先生分别后, 铃歌在约定日期回到了β线。

  时间刚过早上十点,阳光已经变得耀眼起来,肆无忌惮涌入房间,简单地享用烤面包片与牛奶早餐后,从桌上抓起钥匙与手机,铃歌离开公寓时, 门口已经停着辆漆黑的车。

  大约是来接她回Mafia大楼的人。

  她根据经验判断地拉开了后车门——

  车上预料外的人使她惊愕地睁大眼睛,“失礼了。”尽管还有点不能理解现状,她迟缓一步地做出最贴合等级的举动,礼仪性朝车内略微欠身, 打算去副驾驶。

  “上来吧, 有话对你说。”太宰微笑着制止了她,“离得太远说话不方便。”

  既然是首领的命令,铃歌遵守地稍稍颔首,依言坐在了他身旁。

  车门合上后, 宽敞的后车座失去流动空气, 变得密闭。

  司机默不作声踩下油门,驶向目的地——周围景色飞逝,并不是回本部大楼的方向。

  “太宰先生特意到这里来, 难道是有什么非常紧急的事态?”铃歌不由得担心地推测。

  “紧急吗?”太宰手肘抵在窗沿微微地托着腮, 一副思忖着什么的表情, 他轻轻地勾起唇, 漫不经心回应, “算是吧。你离开这段时间, 游击队抓回了一支口风很严的佣兵,红叶姐的拷问部队也拿他们没办法,目前还吊着一口气的就剩他们的队长。”

  他坐直身体,将座位上一张烫金的邀请函递给了她。

  邀请函装在一张白色信封里,火漆的封口已经被破坏,信封纸张很厚实,铃歌抽出信函,上面用流畅得体的文字书写着内容。

  某个Mafia组织举办了一场游轮盛宴,作为横滨黑暗本身而存在的港口Mafia,毫无疑问也在受邀名单上。

  “舞会上,有能读取记忆的异能者。”太宰点到即止,铃歌瞬间明白了他的含义。

  她的异能真名书,倘若满足“赠予与对方异能同价值物体”的前提,能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复制其能力。

  这个价值可以是实际金钱上的等值,也能是心理价位。

  至于能读取记忆的异能者,她也有所耳闻,不出意外,应该是曾与她在工作场合,有过数面之缘的那位少主。

  “我明白了。”铃歌将邀请函收起,疑惑却还没有得到解答,仅仅是因为这样,首领大可将她叫到办公室,再将邀请函给她。

  信函上游轮出发时间是今晚六点,时间尚早。

  仿佛看穿了她的困惑,太宰若无其事地说:“这次我和你一起去。”

  “咦?”她闻言惊讶地看向首领,愣在那里。

  “怎么了?”他偏过头,与她视线相交,明知故问。

  “这种程度的宴会,犯不着让首领亲自出面,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即使怀疑我的能力,也可以让红叶姐或者中也先生陪同。”铃歌迷惘地劝说,“太宰先生的身份在外行走太冒险了。”

  “之前铃歌不是还带我在外面闲逛吗?”太宰反而露出了一副不太能理解的表情。

  “那是因为其他人又不知道你是港口Mafia的首领,知道的话就会报警了。”铃歌嘟囔。

  “这次也不让他们知道不就行了。”太宰弯了弯唇,看上去一点也不紧张,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外界对我的传言,情报队长应该很清楚才对。”

  她“唔”了声,陷入思索地沉默了。

  确实,尽管一年到头,针对首领的暗杀者,尸体垒起来能塞满Mafia本部大楼前三层。真正知道首领长相的人却并不多。

  他本来就对暗面的社交场合兴致缺缺,又有情报部为防止首领被刺杀,暗中放出过诸多假消息。外面的人就算知道港口Mafia首领是一个年轻的男性,乍然见到太宰,也很难将面前清秀纤细的青年,与那些可怖的传闻联系起来。

  太宰治拥有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

  “太宰先生的意思是……伪造身份?”她反应过来,的确,用这个方法就能将风险降到最低,“那用什么样的身份比较好?干部?”

  反正五大干部其实没有五个人。

  “太明显了,也会牵扯不必要的麻烦。具体身份我已经想好了,”他看着她,言笑晏晏,“情报部普通成员,是与你一起出席时,最不会引人注意的职务,不是吗?”

  铃歌:“……”

  等等,合理是合理,但是有哪里不对!

  “不过这样就需要改口叫你‘赤染大人’了,相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铃歌这个名字。”他若有所思地轻托下颚。

  “不、等下,首领,”她慌张阻止,“要不您再考虑下?”

  让首领喊她“大人”,被其他人听到了,她怎么办!?

  “就这么决定了。”太宰完全不给她反驳机会,笑吟吟地下了决断。

  “……”行吧,您是首领,您说了算。

  面无表情驾驶豪车的司机:……这就是所谓身份互换的夫妻情趣吧。

  对于车上首领与情报队长的对话,他尽职尽责地悄悄八卦,缄口不言。

  车速渐渐降了下来,铃歌望见车窗外已经能模糊看到横滨有名的商业街。

  “现在是要去准备给柳沢先生的礼物吗?”她顺理成章地问。

  柳沢守即传闻能读取记忆的异能者。同时也是九州一带如日中天Mafia组织箱庭的少主。

  其父在五年前箱庭的内乱中留下病根,虽然还没有正式退位,组织大小事务已由柳沢守一手把控。

  这次的游轮盛会,主办方也是箱庭。

  “礼物已经准备好了。”太宰否认了。

  港口Mafia涉及司法、流通、都市建设等多个领域,横滨主要的商业街,大部分资产背后都有Mafia投资的痕迹。

  黑色豪车在某著名大型购物中心正门缓缓停稳,商场已经被提前清空,Mafia的成员入驻了这里,将商业街的一角严防死守到一只蚊子都无法进入。

  经理上前恭敬地替他们拉开车门,太宰侧眸凝视着她,微笑着终于做出了解答:“比起晚上的工作,你上次不是说,芥川将你新衣服弄坏了吗?既然是我将你行踪泄露给他的,赔礼就由我来吧。正巧今晚的宴会,你也需要新的礼服。”

  她回望着他,迟钝想起,上次她离开β线时,在首领办公室与太宰先生的对话。

  他说有“重要的事”,究竟是指异能的事,还是……?

  应该是前者吧。

  后一个想法只在铃歌脑海中不确定浮现了一瞬,她展露笑容,语气轻快地说:“首领买单的话,我就专挑最贵的买了哦。”

  平时熙攘的购物中心此时格外空旷,明亮的室内灯将整个中心照得冰窟一样通透,零落脚步声便显得尤为清晰,连销售人员也看不见半个,远远跟在他们后方的,只有秩序井然的下级成员。

  高级礼服店,只剩一名替她准备礼服的女性裁缝。

  “这件可以吗?”

  时间尚早,店里华丽的礼服繁多到令人眼花缭乱,她换了两三件,无法抉择地下意识望向太宰。

  太宰落霞似的眼睛里清晰映照出她倩丽的身影。

  室内暖意正浓,于和煦光影里回过头的女孩穿着件鸢色长裙,本就白皙的肌肤,在薄红对比与阳光笼罩中更显雪白,未经梳理烟紫色发丝闪耀着浅浅的光辉。

  没有过分装饰却异常美丽。

  “很适合你哦。”他如实回答,晃见衣架上标签,玩笑地问,“不是说要选最贵的吗?”

  太宰自认能给予他人的东西极其匮乏,金钱倒是除外。

  “因为与太宰先生围巾的颜色很相配呀,”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共同出席的话,还是要考虑男伴的服饰吧?”

  她说这句话,单纯是从社交礼仪上考量。

  太宰穿着纯黑的西服,与发色般,在暗处看去,就像是要融入黑暗中般,唯一亮色,便是黑色长外套翻领下压着的暗红色围巾。

  太宰尚未来得及回复。

  “说起来,其实更像你眼睛的颜色。”她凝视着他,无意识说出口。

  太宰怔了下,静静地看着她。

  未缠绷带的那只眼睛,正是宝石般美丽的鸢色。

  仿佛夕阳坠落,暮色沉沉。

  两人视线于虚空蓦然相交,他原本的话被铃歌脱口而出的箴言堵了回去,一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动摇般地微微晃动了下目光,挪开视野后,太宰表情很快又重归湖面之下的平静。

  “就这件了吗?”

  “就这件。”

  她看着等身镜里的自己,确定地说。

  明艳的颜色映照着她白净的肌肤。仿佛在寂静的深夜,于空中缓慢降临,纷纷扬扬洒落在红梅上的细雪。雪花太过脆弱,刚落在花瓣上,便融化消失,只有温度残留了下来。

  她突然在心底出神地自我否定——

  不,不对。还是太宰先生眼睛的颜色要好看得多。

  “像火烧云一样。”

  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没头没尾地轻声。

第27章

  箱庭筹划的游轮盛会于晚六点从大栈桥码头出发,绕岛半圈, 次日回到横滨湾。远离陆地的海上, 是Mafia避开政府耳目进行非法交易的惯用场所之一。

  宽阔华丽的宴会厅里古旧唱片哼唱出轻松优雅的爵士乐,离舞会正式开始还有段时间, 宾客们手持酒杯, 带着伪装出的笑容, 压低声音交谈着秘密话题。

  “潘朵拉魔盒”已经借由合理借口转交给了能读取记忆的东道主。代表港口Mafia出席的两人,理所应当凝聚了众多视线。

  不常出席这种场合的太宰, 无论是与其余宾客交谈时的态度,还是说话口吻,都拿捏的正好。在不知道面前异常年轻的男子,就是传闻中港口Mafia的首领的情况下, 他过分出众的外貌与气质, 自然而然吸引了许多人前来搭话。

  这让铃歌十分忧心。

  不知何时, 接近者中或许就有从秘密渠道得知了首领身份的暗杀者。

  为了首领的安危, 她寸步不离守着太宰,有人敬酒,她挡了;有人搭讪,她也委婉劝退了。

  没有人会在港口Mafia的情报队长明显表现出疏离时,还不识趣地凑上来, 不知不觉, 围绕他们的人少了大半。

  太宰微笑着由她去了, 未置一词。

  想起两人还没吃晚饭, 铃歌拿起餐桌上精致的小蛋糕, 正思索需不需要以身试毒,太宰附耳轻声:“铃歌很担心?”

  从背后贴近的清浅呼吸使她讶异地回过了头。

  由于太宰此时扮演的是她的部下,按照规定,应该充满敬意地喊她一声“赤染大人”,他亲昵地喊着她名字时便凑近了些。

  “我还没有脆弱到需要铃歌时时保护的地步哦。”太宰看着她笑。

  首领的异能虽然强大,但并非在武力方面的强劲。话虽如此,在这种由举办方全权负责的舞会上,发生突然袭击的可能性非常小。

  “吃蛋糕吗?”念及此,铃歌举起了手上还没动过的甜点。

  太宰本来没什么食欲,他看着女孩期待的眼神,拿起叉子尝了一小块,甜腻的味道在口中融化,他突然想起了铃歌曾做过的,清淡可口的鱼料理。

  “放心不下就陪我去甲板上转转吧,东西已经送出去了,没必要一直留在这里。”尽管他面上一点看不出不耐烦或者疲倦,其实也不想浪费时间在与这些人周旋上。

  出去的话,人少了很多,有刺客的可能性也会被降到更低。

  “嗯!”铃歌弯起眼睛利落地点了头,“对了,你要不要拿点吃的?”

  她回头看着餐桌上金光闪闪的珍馐美馔,面露不舍。

  太宰看见她的表情语气温和:“拿你喜欢的吧。”

  ……

  甲板上海风徐徐,夜空坠落在海面上。

  舞会就快开始,此时大多人都集聚在宴会厅里,从金碧辉煌的船舱里偷窃出的光,混合澄澈月色,只略微点缀着黑暗中的船板。

  “对了,给柳沢先生的礼物里装的是什么?”甲板上放置着欣赏海景与喝下午茶时使用的配套桌椅,铃歌将小蛋糕放在上面,看着站在船头凝视着漆黑海水的太宰,出于好奇地询问。

  她复制异能的前提是“赠礼”,但未必得是她亲手准备的礼物。

  一个钻空子的方式。

  只要符合她亲手送出,对方亲自接过,条件即可达成。

  所以她虽然按照首领的命令,将东西给了箱庭的少主,其实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想知道吗?”太宰轻轻勾起唇,回过了头,“射中背叛者心脏的子弹,很不错的礼物对吧?”

  沉沉的夜色中,他眼瞳中漂亮的鸢色看起来便没有一丝光亮。

  伸手拉开椅子,太宰在她对面坐下,漫不经心地解释:“五年前,箱庭内乱的事情,你应该有所耳闻。”

  铃歌回想了下:“箱庭首领遇袭,策划者行动失败逃往海外销声匿迹。据说这几年箱庭少主一直在找这个人,却一无所获。咦?太宰先生找到他了吗?我就出去一周,感觉又错过了很多剧情。”

  她不禁觉得自己这个情报队长失职了。

  话说回来,由于她经常两个世界来回跑,有时她对组织事务还没秘书伊东了解得清楚。

  首领没开除她,已经是万分感谢了,她居然还想涨工资。

  铃歌不由得反思起来。

  “因为他实际逃向的地方不是国外,而是用障眼法潜伏在横滨,等待反扑的时机。”太宰言简意赅,铃歌很聪明,提示到这里,她已经能推算出全貌,他看着她,“铃歌差不多也察觉了吧,你的异能,要想给予目标完全等值的东西,是不可能的。说到底啊,异能的价值,原本就难以用单纯的金钱估量,中也的异能如果用在料理上,没有红叶姐的金色夜叉,或者镜花的夜叉白雪好用,难道说中也异能的价值更低吗?所以‘真名书’的实质,是给对方想要的东西呢。”

  ……她觉得中也先生估计也不想在厨房占据异能优势。

  “那太宰先生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她托腮注视他,脱口而出。

  积压在清亮皓月前的厚重云层恰逢其时地挪开。

  银辉洒落在女孩白净的脸颊上,她好奇地凝视着他,敛声屏气般等待他的回复。

  “你的异能对我来说无效哦。”他一怔,微笑。

  “不试试怎么知道。”她不高兴地嘟囔,“太宰先生,你领带有点乱了。”

  她偶然察觉他被狂乱海风拨乱的衣领处。

  太宰露出不在意的表情,刚想说“不要紧”,“失礼了。”她暂时搁下美味的小蛋糕,来到他面前,微微垂下眼睑,如尽职尽责的秘书,替他整理好领带与衣领,深黑的领带更映衬得她手指白皙如积雪。

  她离他很近,似要触及,却又礼貌保持着下属应有的姿态。但是他伸出手,就能将她拉入怀中的距离。

  他静静地看着她,沉淀着黑暗的眼中空无一物,却又切实映照着她的身影,将拒绝的话咽回,他什么也没做。

  “好啦。”重新将领带捋平,铃歌满意地弯起眼睛。

  她正要后退,敲锣般急切的脚步从船舱一侧响起。

  “赤染小姐,找了你好久,听他们说你在这里,舞会就要开始了,我想邀请——”

  出现在甲板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今次游轮盛会主办方箱庭的干部,名字似乎是藤间央。

  铃歌在心里整理着相关情报。她稍稍后退一步,扬起礼仪性的微笑。

  藤间惊讶地望着刚才紧密靠在一起的两人,实际上,从他的角度看上去,那两人就像是极相配的情侣一样。

  虽然之前在宴会厅时就有这样的预感了,藤间表情一时变得有些微妙。

  他记得赤染小姐身边男性分明是她的部下,在会场时,她却一个劲儿护着他,前来搭讪的女性也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加上黑发的青年的确拥有不可多得的俊秀容貌。

  “赤染小姐,可以跟你单独谈谈吗?”他浮想联翩,犹豫地开了口。

  单独吗?

  铃歌看向太宰。

  太宰只是微笑地看着她没有作声。

  她敢让首领走吗?不,她不敢。

  “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不用避开他。”铃歌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说。

  何况她与箱庭的干部也没什么私交,公事的话也没有避让首领的必要。

  果然如此——藤间哀叹地确认了心中想法。

  “是一点私事,冒昧问一下,两位是恋人吗?”他苦笑地问。

  “……不是,”铃歌自认一心赚钱,对上司也充满敬意——虽然比不上敦君啦,但为什么走到哪里,都会在这种事上被误会啊,她看了看太宰,眼神闪躲,“他是我部下。”

  ——这句话铃歌说得尤为心虚。

  但落入已经有了预判的藤间眼中,却是别的含义。

  他恍然大悟地点了下头。

  算不上情侣,也就是部分Mafia间很流行的那种吧……

  “对了,还听说你和港口Mafia的首领——”

  ……还真的都问的私事啊!你是来找茬的吗!?

  “是谣言!已经传得这么远了吗!?”铃歌没等他说完便难以置信地打断,她不敢去看太宰此刻的表情,按着心口一本正经地起誓,“请相信我对我们首领充满尊敬。”

  她回去就把情报部那群吃白饭的全清理出去卧底!

  藤间顿时露出了清爽的笑容:“只是一点风声,我相信赤染小姐。所以……”

  铃歌舒了口气,她气息还没呼出去,就被藤间下一句话震撼得脑子宕机地愣在了那里。

  “虽然很多Mafia之间都有这样的关系,也算是缓解压力的一种方式吧。我原本以为赤染小姐对这种事没有兴趣,早知道小姐愿意找情人,我就自荐了。”藤间上前一步,极其认真地说,“赤染小姐,从第一次见面起,我便被你凛然的身姿吸引。请让我成为你的情人!”

  “……”

  铃歌想说她就没听过这种告白。

  “情人的话我不是还要为你花钱?”她神情里透着拒绝。

  藤间愣了下:“没关系我可以上交工资卡!名下所有资产都可以归赤染小姐支配!”

  铃歌:……她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赤染大人,”这时太宰走上前,他伸手揽过铃歌纤细的腰身,垂眸凝视着她的脸,低头在她耳畔,却以藤间能模糊听见的声音,含笑提醒,“首领不是说,晚上有电话会议吗?差不多该回房间了。”

  她能说没有吗?

  就算之前没有,现在也有了。

  “……你说得对。”她乖巧地露出笑容,对藤间视而不见,配合地被太宰带走了。

  嗯,这种当面出轨被抓包的感觉一定是她的错觉吧?

  ……

  眼见铃歌被小白脸带走,藤间挠了挠后脑勺:“被拒绝了啊……”

  “那个女人,你还是放弃吧。”暗处传来了声音。

  “少主!?”藤间讶异地看向声音来源处。

  靠在船舱墙壁上的男人,正是箱庭实质的掌权者柳沢守。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礼盒,借着皎洁月光看着盒子里的东西。

  是一枚染血的子弹,血迹已经干涸,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确实,赤染小姐就像高岭的花一样,很难接近啊。”藤间叹了口气,明亮的眼神里却没有退缩的意思。

  “我让你放弃的理由不是这个,”柳沢“啪”的一声合上木匣,“赤染铃歌旁边那个男人,你不会真觉得是什么情人吧。那是一种伪装的行动。晚上让手下都打起精神,这艘船上决不能出事!”

  藤间觉得自己的推测十分合理,铃歌虽然露出了一副“不是这么回事”的表情,却没有很明显的反驳,那个男人最后举动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他本来想反驳自家少主想太多了,但他不由自主回忆起他向铃歌告白时,铃歌身侧男人一瞬间变得漆黑的眼神——尽管他很快收起了那样的目光,平静得像是与话题毫无关系,藤间突然就把话吞了回去。

第28章

  “我、我可以解释的!”

  “其实我和他也不是很熟!”

  在船舱内铺满长毛地毯的走廊上, 铃歌恪尽职守地跟在他身后, 路上她一脸纠结地开了口。

  情报队长与其他势力干部“交好”, 她真的不会被误认叛徒拖出去踩后脑勺吗!?

  “铃歌还想回舞会看看吗?”太宰看着她慌张的表情, 若有所思地轻托下颚,微笑地问, “我的人设好像是铃歌包养的小白脸呢, 有点好奇情报队长平时在社交场合都做了些什么。”

  铃歌:……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太宰显而易见只是在开玩笑,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便没有返回宴会厅的必要——何况后续诸如桌球、赌博的娱乐也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

  秉承保护首领的需要,铃歌也回了客房。两人房间相邻, 里面布局也大同小异, 面积非常宽广, 所有家具都是全新的高级品,还配备着能望见朝霞或夕阳的落地窗与阳台。

  铃歌其实不习惯在陌生地方休息,但也没到完全不能入睡的地步。她在床上抱着被子滚来滚去, 拿出手机玩了会儿一个叫jungle的游戏,在师姐发来的消息刷屏时握着手机睡着了。

  异能的解除使得通讯中止。

  深夜, 带着涩味的海风从没有关紧的窗户流窜了进来, 卷起窗帘敲打在了船舱的墙壁上,发出细微又沉闷的声音。铃歌迷迷糊糊地醒来,看着屋内晃荡的影子,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外面澄澈的月光一下子拥抱了过来, 霜雪般撒了满地。

  好漂亮——

  她出神地望着月亮时, 晃见了旁边阳台上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

  “太宰先生……现在几点了?”她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

  见已经被发现, 太宰脚步一顿,回到阳台,他仍旧穿着出席舞会时的黑色西装,和半夜才醒的铃歌不一样,显然一开始就没睡。

  “谁知道呢,”手上也没时间,他稍稍估算了下,“三点?”

  “……我能理解今晚的月色很好看,但是你一直不睡身体会吃不消。”铃歌忧心忡忡。

  “我知道了,马上就睡。”并非有意识地维持清醒,他只是无法安睡——太宰答应得倒是很快,“铃歌也回去吧,窗户关好,海风就不会再吵了。”

  铃歌一脸不信任地看着他,用眼神估摸着两个阳台间的距离,往后退了几步,冲上前,手腕往护栏上一撑,就要翻过来。

  “等——”太宰意识到她想做什么,制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已经跳了过来。

  于是他伸出手接住了她,因为惯性她稍稍闯入了他怀里,散乱的烟紫色发丝缠绕在他搂住她后背时的指间,仿佛要融化入空气里般细软。

  “太宰先生,你该去休息了。”她抓着他手臂衣料,从他怀里抬起头,微微蹙眉不高兴地指责。

  从惊讶中回过神,他看着她生气的表情,仿佛想要看穿她般,没有挪开视线。

  以为他的沉默是在无声拒绝,铃歌想着“又不是小孩子了”,无奈叹了口气,拉着他回了房间,按着他的肩头让他坐在床上——直到这一步都还很顺利。

  太宰异常配合地凝视着她。清冷海风混合着银辉涌入室内,极地的窗帘在空中如精灵般飞舞。

  两人目光不经意交织在了一起。

  他脸上没有惯有的笑容,虽然没有多余的表情,却也并不显得冷淡。

  大概是今夜月光太过温柔,洒落在他精致眉眼间,也给他披上了一层虚幻的暖意。

  “我去关窗。”她收回视线,转身要走,太宰突然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之前也有过类似的牵手,但他拉着她的力度,一向轻到她不努力握回去就会消失。

  始料未及被他抓紧手,铃歌甚至被他拉得往他所在方向踉跄了下才站稳,有些迷惘地看着他。

  “铃歌。”

  他轻轻喊着她的名字。

  应该不是生气了吧?

  “我在。”她心头一跳,耐心地等待下文。

  太宰静静地看着她,她赞扬过很漂亮的那只鸢色眼眸吞没了所有感情地动摇着。

  让她留下来的方式很简单,太宰想,以首领的身份命令,为了他的安危,她想必会毫无怨言地“保护”他,即使是他个人的请求,铃歌很容易心软,稍微拜托下,她就会留在他身边了。

  他知道将她留下来的方法。

  ——为什么要向他伸出手呢?

  询问声止步于喉咙,他微笑地注视着她,轻声:“晚安。”

  是一如既往的轻松语气,与风平浪静的目光。

  他松开了握住她的那只手。

  铃歌愣了下,“晚安。”她眉眼弯弯地露出笑容,将落地窗与窗帘都关上后,才走出了房间。

  关上门的瞬间,也将他无意识留在了黑暗里。

  铃歌刚出来就在走廊上撞见藤间,他一脸震惊地看着铃歌从“小白脸”房间里出来。

  她礼貌地朝箱庭的干部点了点头,回去了。

  第二天,游轮按照预定地回到了横滨湾。

  铃歌与太宰一前一后地下了船,港口Mafia的车已经等候在码头。

  上车后双方默契地恢复了上下级关系,铃歌坐在副驾驶,托腮望着窗外景色一闪而逝。

  司机:……首领和夫人又吵架了?

  ……

  铃歌回到本部大楼,恭送首领进入直达顶层的电梯后,便直接去了地下的拷问室。

  连采光都没有的狭小房间,被铁链拷在地上的俘虏喘着粗气。

  “别紧张,对你来说,应该是解脱。”她拿出从门口守卫那里借的手枪,上膛,将枪口对准了他。

  见不是新的拷问,而是直截了当的死亡,佣兵不再挣扎,露出释怀的表情,渴望地看着枪口。

  直到最后一刻,面对如此深重的酷刑,他也不曾说出雇主的秘密,维持了士兵应有的骄傲!

  铃歌看穿他想法地弯了弯唇,什么都没说,如他所愿地开了枪。

  “……很遗憾,柳沢先生的异能,是在目标死亡的瞬间生效。”

  贯穿头颅的子弹使血花在墙壁上绽开。在佣兵满怀希望地死去后,她才轻声——一切都和首领预料的一样。

  铃歌看见了佣兵记忆里的光景。

  “恭喜,你找到这里了啊。”

  用倦怠声音发出问候的,是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他留着及腰的雪白长发,半垂着眼睑,宝石般美丽的红色眼睛,正如他手上苹果般娇艳。

  “涩泽先生,你在说什么?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交谈吗?”对于雇主突如其来的祝贺,记忆的主人摸不着头脑地问。

  “并非在与你谈话,我想想,是和命运般会来到这里的某个人。”

  回忆中的白发男人抬起眸,他直视着佣兵的眼睛,目光却仿佛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坐在了与谁的谈判桌对面。

  “你的话应该能找到,能‘读取记忆的异能者’,但你没办法用这样的能力,所以出现在我面前的,恐怕是别的什么人。”

  “能读取这段记忆的人啊,将我的存在隐瞒起来吧,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就会被抛弃,锋芒毕露又会引人忌惮。你跟从的人,真的是值得追随的对象吗?”

  “……”

  ……

  没理会佣兵雇主预见性的留言,让部下进来把尸体处理了,铃歌利落地离开了地下室,将读到记忆如实汇报了上去。

  首领办公室里,和往常一样,弥漫着冰冷的气息。

  如同陷入黑暗的泥沼,一星半点的阳光,也无法涉足此处。

  太宰听完,一点没露出意外的表情,对于幕后黑手的正体,还有谈话内容,他一开始就了如指掌。

  “那个人让铃歌不要将这件事报上来呢。”他突如其来地在无足轻重的地方微笑着发表意见。

  “可我是你的部下。”铃歌有些奇怪地温顺低下头。不认为这是需要特意回答的问题,但既然是首领的提问,她回复就好。

  “说的也是。”他弯了弯唇,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结束汇报,铃歌回到资料室,翻了下六年前龙头战争的资料。

  六年前,将众多Mafia组织牵扯其中的龙头战争,主谋者便是“涩泽龙彦”,此后行踪不明。

  涩泽龙彦,通称“收藏家”,似乎有杀死其他异能者,夺取其异能结晶的爱好。

  所以,他的目的是……?

  晚上,后勤部花田鳕美拉她去了居酒屋。

  “听说你找了个情人。”

  “咳咳……”

  酒刚上来,铃歌还没喝完一口,就被花田冷不丁一句话呛到了。

  花田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地道:“没事,我理解。”

  “不是这么回事。”她张了张口,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不能直接说那个人是首领。

  先不说她和首领本来就有解释不清的绯闻,顶多将游轮谣言从“她找了个情人”改成“她和首领公费约会”,太宰先生的行踪在港口Mafia里也是机密,作为情报队长,她又有保密的义务!

  “没关系,组织里知道这件事的不多,”花田悄声,“我也是刚好有朋友在宴会上,结合一些内部消息,才推理出来的。听说还是个和首领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美男子。”

  “……”

  “其实我和前前前任分手时,也想过找替身。”花田灌了一大口酒,“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不过你和首领究竟是分手了,还是玩玩而已结果你认真了?”

  见花田一脸想开“知心大姐姐座谈会”的模样,铃歌拿起酒杯塞入她口中。

  “你喝酒吧!”

  花田:……恼羞成怒,看来是后者了。

  没想到首领居然是这样的人!?

  平均每年失恋十余次,港口Mafia恋爱经验最丰富的女人——虽然都是失败经验,花田鳕美用自己举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试图将铃歌从“堕落”的深渊挽回。

  虽然她劝谏的核心主要是“找情人可以,玩玩给点钱就算了”“只要我踏的船够多,就不会翻船”。

  “你就没想过自己为什么总是恋爱失败吗?”铃歌默默听完,发自肺腑地问。

  不等花田回答,她手机响了,于是接了起来。

  “怎么了?”见铃歌脸色不太好,醉了大半的花田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点,“需要我帮忙吗?”

  “有点事,我找人送你回去。”

  铃歌匆匆抓起座位上外套离开了。

第29章

  雾霭重重, 夜晚降临后,黑暗将各种建筑与树影扭曲成怪物的姿态,投射在粗糙的灰墙上。太宰在某条寂静无声的僻巷停下脚步。

  “你来了呢, 太宰君。”

  厚重的乌云遮挡了大半月亮, 只有零星的银色碎片散乱地洒落在地面上,从白雾里传来的声音,比这稀薄的月光还要清冷和倦怠。

  仿佛对什么事物都不感兴趣般寂寥。

  “联合政府, 将雇佣军引入横滨,不惜制造大型爆炸也要刺杀我——虽然这个计划在实施前便宣告破产, 真实目的不就是为了引我出本部大楼?”太宰注视着雾气里浅淡的影子, 面带微笑地说出了幕后操纵者的名字,“我不来不是让你失望吗?涩泽。”

  不意外太宰能找到他,伴随极轻的脚步,从雾中缓慢走出了一道身影,他有着雪白的长发, 清秀的面容, 鲜艳的红瞳一如童话故事里王后手中的毒苹果。

  是铃歌利用“读取记忆”的异能,在佣兵队长脑海见过的危险人物。

  涩泽龙彦,通称“收藏家”,能力龙彦之间引发的浓雾, 能使异能者与其能力分离, 被分离的异能会刺杀本来的主人, 曾在各国引起大规模的“异能者连续自杀事件”。

  “六年不见了, ”涩泽平静地看着他, “‘大佐’还好吗?”

  六年前,因某个异能者死亡导致五千亿日元好处费失去所属者,围绕巨款,众多的Mafia组织参与进来引发的龙头战争中,港口Mafia干部之一的“大佐”死亡。

  涩泽原本是政府为了结束旷日持久的斗争放出的兵器,却在最后失去控制,后来政府为了掩盖自身错误,将其秘密送走。

  “……”

  对于涩泽骤然的提问,太宰微微眯眼,视线变得冰冷与锐利,并没有回答。

  “我很抱歉,忘记了,即使太宰君将他从我的异能中带离,那位的伤势也难以存活。”涩泽这么说着,极其平淡的语调,并没有要激怒任何人的意思,“我失去了过去的记忆,记忆力很差。能记得的只有,我仿佛一直在追寻某个特别的异能,找到它,或许就能找回记忆。大佐先生的并不是,他的异能虽然强力,但并不特别。太宰君的异能无效化又怎么样呢?”

  那双亮丽的红瞳沉静地看着太宰,毫无情绪起伏的脸,与眼瞳极深处的迷惘与渴求。

  “你认为我会什么准备都不做的来到这里吗?”太宰微微垂下眼睑,淡淡地反问。

  话音落下瞬间,深巷上空最后一丝月光也被黑暗抹去——但遮掩辉光的并非云层,而是拥有白色皮毛的巨大猛兽。

  无声落下的虎爪撕裂了空间,涩泽预见性地躲回了白雾中。

  从右肩到左肋下的外套被划破,皮肉渗出一丝血珠。

  “要注意的地方已经叮嘱过你,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敦君。”将涩泽引出的目的已经达成,太宰转身要走。

  “白色死神……吗?”涩泽捂住差点被利爪撕裂的胸口,他盯着太宰的背影,“太宰君或许认为一切都在你的预定中,但我追求的异能,并非只有你的‘异能无效化’。”

  浓雾越来越深了,从巷口深处涌现,到如恶鬼般,几乎要把整条冷巷蚕食。

  “能‘复制他人异能的能力者’,我也很感兴趣。”雾气中的涩泽预言一般地说,“就像六年前你没能顺利救下‘大佐’一样。我利用佣兵队长的事情简单试探了下,既然是如此忠诚的部下,首领的失踪,想必是引出她的绝妙前提。”

  “你指的是谁?”月下由白虎变化的少年,面露不安地询问。

  铃歌的异能太过特殊,港口Mafia里知晓真相的,仅太宰一人。然而,敦却从涩泽毫无抑扬顿挫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寻常。

  “你好像有什么误会,她可是我优秀的部下,怎么会中这种单纯的诡计?将他困在这里,不能让雾再扩散。”太宰稍稍回了回头,面无表情地说。

  “是,太宰先生。”敦遵守命令地冲入了雾中——首领已经提前告知过他夺回被分离异能的方法,尽管他还是很害怕,非常地害怕。从战斗以来,他一直都在恐慌。

  但是只要在被敌人杀死前,先杀掉对方就好了。

  化身为“死神”本身,便不必再惧怕死亡。

  ……

  从部下那里得知首领失踪,铃歌轻托下颚,只稍稍想了会儿,便将最近发生的事理清楚。

  最初是一群境外雇佣军,计划利用炸弹,在港口Mafia名下多起重要产业制造大型恐慌,逼迫干部级倾巢而动,创造空隙,刺杀Mafia的首领。

  但这一计划在实行前便被首领看破,太宰派出游击队长敦,在歼灭大部分敌人后,将剩余一小撮佣兵带回拷问。

  结果而言,为了撬开佣兵队长的口,首领让她复制了柳沢的异能,读取记忆,得知了涩泽龙彦的存在——不,不对。

  在六年前龙头战争中,首领与涩泽就有过短暂交锋,所以太宰先生应该早就知道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

  他并不是想要了解已知的情报才让她去探寻记忆的。

  是为了让她戒备涩泽,才让她参与进来的。

  至于怎么对付涩泽龙彦,恐怕在登上游轮前,比她返回β线还早的时间,他就有了详尽的计划。

  太宰先生的计划从不出错,既然没有给她新的任务,也就是没有这个必要的意思。

  何况干部红叶姐都还在横滨,她都没有焦急,铃歌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回去睡个美容觉。

  但她忽然想起了首领缠到了手腕处的绷带。白到刺目的颜色,衬着漆黑的袖口,让人想忽视也不行。

  她的上司,还真是喜欢以身犯险啊。

  铃歌深呼吸了一口气,拨通了情报部二把手的电话。

  “……伊东,将今晚起雾的地区都发给我。不,我不是想看天气预报啦!”

  ……

  涩泽龙彦的异能“龙彦之间”会制造大量的雾气,白雾会干扰通讯,她打给首领的电话,毫无意外都没接通。

  这一点,也让她确信首领还在雾中。

  在涩泽的异能中,异能者会与其异能分离——但并非没有夺回异能的方法。

  只要在失去异能的情况下,击败实体化的能力,就能让异能重新为她所用。

  但这些都是铃歌调查时得到的情报,实际上进入雾中会变成什么情况,她也无法确定。

  车到山前必有路吧……?

  根据伊东发来的情报,她开着机车到达雾最浓的区域时,雾气已经变得稀薄了。

  皎洁的月光一如闪亮的绸缎,驱散了乌云与白雾,明亮地洒落了一地。

  铃歌试着又拨通了太宰的号码。

  从前方迷雾中,响起了……咦这不是她的手机铃声吗!?

  她跳下机车,惊讶地目视着面前镀上霜雪般的街道。

  “铃歌。”

  通讯终于被接起。

  虽然是向手机里说话,他的声音却近在眼前。

  伴随着清浅的步伐声,黑色的人影,于雾气中显现。他一步步朝她走来,身影渐渐变得清晰,乌黑的发,缠绕在右眼处的白色绷带,穿着黑色的外套,温柔的月光照拂在他身上,他正微笑地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毕竟已经到了她面前,他收起了手机,“明明不用来救我也可以的。”

  ——既然是他的计划,很自然的,他也拥有脱身的办法。

  终有一日,他会奔赴死亡,但不是在此刻。

  “我知道呀,”她理所当然地说,“但是有能力自救,和我想来,是两回事。”

  太宰躲避视线般地微微垂下眼睑。

  “你应该清楚,在龙彦之间,你的异能会与自身分离。铃歌的异能可不是那么容易战胜的对手哦。”

  “如果是为了太宰先生,没关系。”她坦率地回答。

  他一怔,露出了困扰的笑容。

  “太宰先生。”白发金瞳的少年无声地出现在巷口,“还有,赤染小姐。”

  敦看向她时,话音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下。

  “啊,敦君……”铃歌正要回头,太宰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疑惑地看着他,雾气已经淡到如轻纱般虚无,离得近了,她注意到他黑色西服上黏稠的暗色。

  “我马上联系医生。”她误解地拿出手机,他叹了口气,阻止般地将她圈入了怀中。

  她应该是又去酒馆了。

  身上有酒的味道,但是并不浓郁和难闻,晚风吹拂中,只留下凛冽的余香。

  太宰有时觉得,铃歌之于他,就像是小孩子捏在手里的糖果。自己不能要,捏化了,也不想给别人。

  但拥抱着她时,就好像抓住了一缕月光。

  铃歌懵了:“……诶?”

  她手有点不知道放在哪里,无措地碰了碰他肩膀,没有推开:“太宰先生您这是……受伤过重站不稳了吗?”

  “……不是哦,衣服上的血不是我的。”——是敦的。

  帮他解除异能时,不小心蹭上的血迹。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说起来铃歌不喜欢把衣服弄脏呢,”太宰恍然意识到地缓慢松开了她,“雾气还没有消散,如果铃歌的异能在雾中分离,可能会有些麻烦呢,不知道会不会消耗你的存款。”

  铃歌慌张地抱了回去:“太、太宰先生请别走!”

  被太宰提醒,她才发现——

  之前满脑子都是如何打败被分离的异能。

  现在想想,她用异能,都是要花钱的啊!

  他看着女孩紧抓住他衣袖的动作,轻笑了声:“铃歌真的很好懂呢。”

  “骗你的,现在的雾气已经稀薄到不可能再分离异能了,”他看向一处,“不过从刚才起就想问你,那辆机车是怎么回事?”

  “中也先生骑机车的时候不觉得很帅气吗?”发现被骗,她愣了下松开了他,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被太宰转移了注意力地回答。

  “不觉得。敦君,联络部下过来接人。”太宰否认后指示。

  “是。”敦遵守命令地低下了头。

  因为虎可怖的自愈能力,他身上伤口已经好了大半,铃歌看了他会儿,每次想跟他说话,都被首领合理地干扰了,到最后她干脆忘记提醒敦回去后要去医疗室了。

  敦联系部下时,靠着墙壁等待的铃歌突然想到,既然雾气不会再分离异能,那他刚才抱她干什么……?

  铃歌看向首领,他“嗯?”了声,回以一如既往的微笑,她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大概是有什么深意吧……

第30章

  [清爽又明朗:小姐, 早上好。]

  [清爽又明朗:今天在路过的花坛见到了非常适合小姐的美丽山茶。]

  [清爽又明朗:猜猜山茶花的花语是什么?不可以立马打开网页搜索哦。]

  铃歌看到后半句话时止住了将聊天界面切换成搜索引擎的动作。

  [清爽又明朗:——是了不起的魅力呢。]

  [清爽又明朗:小姐出差什么时候回来呀?]

  [清爽又明朗:小姐小姐我想你了。]

  铃歌看着消息记录最后一条留言愣了愣。

  ……不愧是太宰先生呢。

  涩泽的事情告一段落,处理完后续情报工作, 铃歌刚用异能打开α世界的通讯,就被太宰发来的消息刷了屏。

  她想起太宰先生身边那些漂亮的女孩子。

  这些话换个女孩子来听, 恐怕会信以为真吧?

  她直接无视太宰话语里的暧昧与缱绻,若无其事地回复——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过两天就回来。]

  ……

  两日后,α线。

  清晨, 温和的风在临江的公园里回荡。天空广袤而湛蓝。

  在稀疏和煦的阳光里,铃歌坐在能望见清澈河流的长椅上,打开了才从附近甜品店买的豆乳盒子。

  还没吃一口,她听到远远桥下传来“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她拿起一次性小勺,舀起小蛋糕放入口中, 看着河面“尸体”由上流飘向下游。

  说起来, 那件沙色的外套, 总觉得好眼熟。

  她咬着勺子又想了会儿, 恍然大悟地“啊”了声, 晃见“沙色外套”快飘到视野之外,铃歌扔下豆乳盒子,脱下外套跳入河中把人拽了上来。

  “咳咳……你在做什么啊?太宰先生。”被呛了几口水的铃歌气喘吁吁。

  被她拽上岸的, 果然是武装侦探社的太宰治。

  他衬衣和外套都被水打湿了, 晶莹的水珠顺着他乌黑的发丝滴落, 少数几缕服帖地黏在了青年瓷白的脸上。

  “本来是想来找小姐的, 路过河流的时候, 突然觉得这条河流看起来不错, 就跳一次试了试。”太宰语气轻快得不可思议,“我的预感果然是对的,河流将我带到了小姐身边呢。”

  “你明明是在那边看见我了才跳下来的。”铃歌不客气地指出,她将留在长椅上的外套披在身上,回过头对他说,“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先去我家吧,反正就在这附近。不把湿掉的衣服换下来,会感冒的。”

  “可以呀,”太宰微笑着利落地答应,“小姐要带我去哪里都可以。”

  “……”

  只是去她家换套衣服而已为什么要说得这么微妙。

  ……

  铃歌估计着太宰的身高,路上打电话给百货商店,让他们选一套西服送到公寓。

  “我回卧室换衣服,外面房间还有浴室你可以随意使用。”她回房间前对他说。

  太宰看着整洁空旷得像是样板间的客厅,若有所思地嘀咕:“小姐还真是没有防备啊。”

  铃歌“嗯?”了声:“电脑里的资料我都删掉了,就算是再厉害的黑客,想短时间恢复里面内容也是不可能的。至于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值得翻的东西……”

  “我指的不是这方面。”太宰笑吟吟地看着她。

  晨曦落入红酒似的鸢色中,将光芒尽收眼底般,他眼中潋滟起好看的色泽。

  她愣了下,“你觉得你打得过我吗?”铃歌费解地问。

  太宰“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低着头,肩膀微微颤动。

  完全不觉得自己在说笑的铃歌:“……”

  “是啊,你说得是正确的,”他愉快地弯起唇,重新抬起眸,注视着她,“也就是说,没有小姐的许可,我是没办法像现在这样亲近小姐的对吧?”

  她不自在地挪开视线:“我去换衣服了。”

  她发现,和面前的太宰先生对话,她绝对不可能讨到半点便宜了。

  铃歌回卧室浴室洗浴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出来时,太宰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

  她进入客厅时,他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风景。

  他闻声回过头,换上了考究挺括的黑色西服,与平时穿着沙色风衣时给人印象不太一样。

  “怎么了?”太宰微微一笑,眼瞳中闪烁着冰雪般锐利的光芒,走上前,“我让小姐想起了什么人吗?”

  “不……就是觉得你穿西服挺适合的。”铃歌想了下,“不过太宰先生应该穿什么都好看。”

  对于铃歌理所当然的口吻,太宰轻轻地眨了下眼睛,他眸深处的暗色便在他眨眼间烟消云散,若无其事地说:“能得到小姐如此高的评价,我很高兴哦。小姐也非常漂亮,是会让人一见钟情的类型。”

  ……她倒不觉得自己会是太宰先生喜欢的类型。

  “谢谢,快到中午了,我们出去吃饭吧。”将太宰的话语理解成简单的赞美,她想起在公园没吃完的豆乳盒子,有点可惜地提议。

  “诶——难得到了小姐家里,还以为能吃上小姐亲手制作的料理呢。”他面露失望地嘟囔。

  “但是冰箱里没有食材了。”铃歌看向厨房,她长期“出差”,走前都会把冰箱清空,这次还没来得及补充,她记得冰箱里就剩一瓶牛奶,和从便利店里买的几个饭团。

  太宰早就知道冰箱里没什么东西,他意料中地勾了勾唇,趁着铃歌还没回过神,顺理成章地问:“那就没办法了,下次可以吗?”

  “嗯……咦?”她惊讶地看着他。

  等等,她是不是答应了“类似下次约会”一样的事件。

  “走吧,我也肚子饿了,小姐想吃什么?”太宰完全不给她反悔机会地转开话题。

  ……算了,只是做顿饭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上次去的那家店怎么样?”

  她体贴地想着,拿上车钥匙,和他一起出了门。

  吃完饭后,在太宰提议下,两人又去看了新上映的电影。是人气演员名取周一主演的爱情片。

  从影院出来后,已经是下午两点。铃歌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问他还要不要回侦探社,自己有点事要去处理。

  太宰爽快地同意了,于是铃歌开车将他送回了武装侦探社所在的事务所。

  “小姐不要忘记下次的约会了。”下车前太宰凑近她耳畔轻声,铃歌怔了下才想起他指的是做饭那件事。

  他含笑地挥了挥手送走铃歌,黑色豪车绝尘而去,于视野中消失后,太宰回过头,碰上了从一楼咖啡店里出来的同僚。

  国木田欲言又止地看着太宰身上一看就是高级品的西服。

  以侦探社调查员的基准薪酬来说,至少是两到三个月的工资。

  刚才离开的车,也是蹭掉一块漆,都能让没买保险的工薪族赔得倾家荡产那种。

  加上太宰车内与铃歌说话时靠得有些近了,尽管离她的脸其实还有不短距离,但在车外国木田的角度望过去时,怎么看都像是在亲吻。

  “那位是赤染小姐吧?”国木田语气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你终于还是走上这条道路了。对她好点,虽然是女人都无法逃脱太宰治设下的陷阱,但是趁着别人失恋时下手,再怎么说也太……”

  他记得上次在咖啡店,赤染小姐还提出了“如何追求心爱的人”的委托,怎么转眼间就陷入泥潭了呢。

  “国木田君,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人啊……”太宰沉默了会儿才说。

  “对了,你不是去调查十亿日元被劫案了吗?怎么和赤染小姐在一起?”国木田回过神突然想起地问。

  “那件事我已经有眉目了。”他一边回答,往楼上事务所走去。

  “和赤染小姐有关?”国木田意识到什么地皱起眉,上次在福冈赤染铃歌一瞬间显露出的危险一面,他心中疑惑还没有消除,不过是太宰不让他追问,出于对同僚的信任,才没有探究下去。

  “怎么可能,”太宰否认地弯了弯唇,“今天只是想见她才去的,就算是赤染小姐,再在这件事试探她,也会惹她生气的。”

  虽然铃歌对他的包容程度异常地高,但她是那种真的发火了,会非常可怕的类型呢。

  而且他总有种预感,如果她想消失,哪怕他翻遍整个横滨,也不可能找到她一星半点的踪迹。

  就像是,流窜于指间蕴含阳光温度的微风。

  不会停留,也无法抓住。

  ……

  铃歌离开武装侦探社楼下后,开车去了某间酒馆。

  白天还在营业的酒馆很少见。

  门口停着一辆漆黑的保时捷。

  她进入地下酒馆后,日光像是被建筑物一下子吞噬了般消弭,酒馆内亮着几盏白炽灯。

  吧台前,已经有人等在那里。

  是一个戴着黑色帽子,银色长发,视线冰冷的男人。

  组织代号琴酒,主要负责暗杀工作,与处理内部叛徒。

  “一杯牛奶。”铃歌在隔着他一个空位的地方坐下。完全不觉得在酒馆里点牛奶有什么问题。

  “黑麦,现已查明,是FBI赤井秀一,假死脱逃。”琴酒侧眸冷冷地看着她,“他和你关系很要好。”

  铃歌想了下:“交易过几次情报而已。”

  算不上要好。

  “前不久,在福冈,趁武装侦探社调查员太宰治落单时策划的暗杀遭到组织,科恩说看见了类似你的身影,”他逼问,“这件事你又准备怎么解释,黑桃A。”

  “你应该不会想要杀了我吧?”她接过牛奶,回头看向店里伪装成客人的Mafia们,托着腮,用那双流光溢彩的茶绿眼眸紧盯着他,一点也不紧张。

  琴酒哼了声:“你如果真的是异能者,组织会用其他方式来杀你。”

  他收回视线,呷了口酒。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福冈那件事,无论是议员的失利,还是暗杀的失败,都有被人操纵的痕迹,经手事件的是你与波本,也有波本是公安的传言。你们中有一个人是叛徒,自己找出来。解决叛徒的人,拥有面见那位先生的资格。”

  公安?

  铃歌想起β线的波本,兴致缺缺地“哦”了声。

  琴酒看了她一眼,放下酒杯,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酒馆。

第31章

  ……嗯?

  入侵失败导致的错误代码迅速占据电脑屏幕, 在被反间谍程序检测到前,铃歌立刻退出了网站。

  公安的安全系统这么完善的吗……?

  β线的波本无疑是黑方。

  但福冈议员大选那件事,刨除太宰的暗中活动,也有一些可疑的地方。铃歌原本是不关心这件事的, 可是事情已经查到了她的头上, 她再装聋作哑也不合适——说到底都是为了保护太宰先生被试探出异能的错。

  铃歌异能的特性, 让她在黑衣组织时,其实隐瞒了自己是异能者的身份。

  因为琴酒的警告, 她原本想直接侵入政府系统获得内部名单。以前就连异能特务科的机密文件她也能轻松到手, 本来以为是件非常简单的工作, 看来对面有更高一筹的黑客。

  她记得波本在东京的一间咖啡馆打工。

  果然还是要过去一趟吗?

  想起这件事,铃歌没什么干劲地拿起手边咖啡喝了口。

  这时她手机传来了提示音。

  [清爽又明朗:小姐已经休息了吗?]

  她看着手机右上角显示快过凌晨的时间, 普通来说,她这个时候直接装睡着,不用回复也可以。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还没呢, 马上就睡。怎么了?]

  [清爽又明朗:明天见一面吧。]

  ……不是今天才见过吗?

  她困惑地在对话框敲下文字。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为什么?]

  [清爽又明朗:如果说只是单纯地想见小姐而已……肯定会被拒绝吧。]

  [清爽又明朗:其实是有事情想要拜托你。]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说起来,有件事一直想要问你。你的ID是什么意思?]

  [清爽又明朗:这个呀,是我的座右铭呢。]

  [清爽又明朗:今天也要‘清爽又明朗地自杀’的含义。但是自杀被系统定义为敏感词,没办法只能删掉了。为什么啊, 明明自杀是人类的正当权利!每年日本自杀的人数都在攀升,已经成为一种流行了。]

  隔着手机屏幕, 铃歌也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遗憾。

  不愧是太宰先生。后半句话才是大问题吧。

  [清爽又明朗:所以——我的提议, 小姐考虑得怎样了?]

  见他又将话题绕回。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可以呀。]

  反正调查波本的事也不急于一时。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前提是, 太宰先生真的有要拜托我的事情。]

  ……

  第二天大早, 铃歌在公寓楼下碰见等她的太宰。

  他今天换回了沙色外套,笑吟吟地朝她打了个招呼。

  “所以,太宰先生找我有什么事?”铃歌第一句话就问。

  “小姐还真是直截了当到让人伤心呢,”他撇了撇嘴小声抱怨,带着铃歌往外走去,漫不经心地问,“‘十亿日元抢劫案’的事情,你出差回来后有听说过吗?是东京一带最近发生的大案,抢劫犯有三人,还在脱逃中,上了各大新闻报社的头版,很有名呢。”

  “没有听说。”铃歌稍稍回想了会儿否认了。

  她回答的是事实,铃歌此时还不知道这件事背后有着黑衣组织的影子。组织成员大多独立行动,她才回来,对其他人如何也漠不关心,不会特意去查由其他成员经手或谋划的工作,何况还是在东京发生的事。

  “你是想委托我找人?抓犯人应该是警察的工作吧。请我的话会很贵哦。太宰先生你……没钱吧。”

  从太宰算是侦探的角度去考虑,她倒是能把事件发生地点附近监控全调出来,而且,明确银行的话,犯人逃忙路线也大抵能猜到——不过这些事,太宰先生一个人也能搞定吧。

  铃歌还是对他让她协助的理由持怀疑态度。话说回来了,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将对上司的称呼与“没钱”联系在一起。

  太宰有口无心地说:“……小姐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用身体偿还。”

  “如果有需要干苦力的工作,我会记得联系你的。”铃歌微笑——这个人,说话方式,也太大胆了吧。

  反正她本来也要去一趟东京,于是同意了太宰的请求。如果真的只是抓回犯人,对她来说其实是举手之劳。

  假如有其他理由,就算她不跟着来,他也有其他计划能达成目的。她倒反而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了。

  而且,虽然只是直觉,她不觉得他对她抱有恶意。

  和铃歌预想的一样,的确不是第一个理由——对于强盗之一的下落,太宰一开始就清楚。

  对方住在东京米花町某著名高级公寓上层。

  路上,察觉被跟踪的铃歌想要回头,被他用手轻轻地抚摸脸颊,阻止了她,他装作替她整理凌乱发丝,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是针对太宰先生的?”

  “谁知道呢。”

  他既不否认,也不肯定地露出了微笑。

  既然太宰让她当做没发现,她配合地跟着他一起到了公寓门口。

  太宰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

  不等铃歌询问“人是不是跑了”或者“装不在家”,太宰拿出细铁丝,听着声音,在锁孔位置搅了搅,门“咔嚓”一声开了。

  “太宰先生,你这真的是侦探应有的行径吗?”铃歌默默地问,然后蹙起了眉。

  还没进门,她就敏锐地闻到了漂浮在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

  “来迟了呢。”太宰进入客厅,屋子里窗帘都拉上了,大白天也显得阴冷和灰暗,他伸手按亮了吊灯。

  房间里一下子明亮了起来,无论是地上胸口中枪的尸体,还是物品的摆放。

  “能看出什么吗?”他随意打量着房间,弯了弯唇问。

  “你在破坏案发现场。”作为Mafia的铃歌,十分有常识地回答。

  “没事啦,凭侦探社调查员的身份,这点嫌疑还是能洗清的。和我在一起的铃歌也不要紧的。”太宰满不在乎地说着,他微笑地看着她,最后句话像是在暗示什么,又似乎只是随口一言,正当铃歌陷入沉思时,他心不在焉地继续,“其实昨天晚上,已经有一个银行抢劫案的犯人死亡了。是在喝醉酒回家途中,同样被枪射中而死的。”

  抢劫犯三人,目前死了两人。

  “听起来像是分赃不均,有一人想要独吞十亿日元,干掉了另外两人。”铃歌回答,但太宰特意提出来,真相应该没这么简单。

  “地毯上有一支口红呢。”他视线落在了男性尸体旁的口红管上,“铃歌怎么想?”

  “女装癖。”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换一个。”太宰微笑。

  “……最后一个犯人是女性,口红是她动手时无意间掉落在案发现场的。”铃歌这次给出了正常一点的猜测。

  公寓里没有其他含有女性特征的物体,所以这支口红大概率不是受害人的东西。

  “普通来说,应该是这样吧。遗落在案发现场附近,犯人戴过的面罩上,检测出了口红的痕迹,大概与这支是一致的。看子弹痕迹,两个抢劫犯也是被同一支枪射杀,”太宰走向一旁书桌,上面堆满了杂乱的资料,“连运钞车运输时间表,银行内部草图,还有逃亡路线的笔记都明明白白放在这里。证据完全到警方以此结案都不可思议。”

  “但既然是凶恶冷静到能在抢劫结束后,用枪杀死两名同伙的凶手,是铃歌的话,会大意到把自己随身物品掉落在案发现场吗?”太宰转而问。

  “……你想说,有人栽赃?”铃歌反应过来,“抢劫案背后还有其他的组织。”

  “剩下那名女性,应该不久后就会被处理成‘畏罪自杀’,尸体被警方发现吧。”太宰泰然自若地说,“这样,无论是背后筹划的组织,还是不翼而飞的十亿日元,都不会再引起警方重视。”

  是黑帮的惯用手段。

  她理解到他的潜台词。

  “所以?”她稍稍歪着头看着他。

  他不会怀疑这件事与她有关吧。

  铃歌觉得太宰先生不可能这么蠢,但是她一时又想不到他带她来案发现场的其他理由,难道是她蠢?

  “虽然杀死同伙的并不是最后那名女性,但她提供了银行内部的草图,实际上,她的名字,警方那边也查出来了——广田雅美,于半年前在银行工作,案发后离职,目前行踪不明。”太宰看着她,“因为有了她经手案件的痕迹,幕后组织才能这么快将罪责推到她身上。换句话说,她什么都不做,反而能顺利脱身。”

  铃歌茶绿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他。

  “我明白了。”许久,她露出笑容,“太宰先生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昨天拦截我的,也是你认识的人吧。”

  所以才会这么巧,她刚入侵失败,他就发来了问候。

  “侦探社这边有名不错的外聘人员呢。”太宰弯了弯唇,“在福冈设下圈套前,就预想到了这个结果,所以拜托黑客盯着,事情因我而起,我会担起责任解决的。一直和尸体共处一室,也有点不适呢。难得来到东京,等警察来后,再一起转转吧。”

  ……

  夜晚,横滨。

  “……调查的结果,福冈市长大选时的失利,是单纯信息不足导致的结果。波本没什么问题哦。”与太宰分开后,铃歌下了电车,没有搭乘出租,步行回公寓。

  她住的地方离车站不算太远,如果被司机记住通话内容就麻烦了。何况待会儿还有件要事要办。

  “哼,希望你说的都是实话。”琴酒冷淡地应了声,放下了手机。

  他正在东京一间酒馆里,对面坐着一个金发小麦肤色的英俊男人,即两人谈话中的“波本”——安室透。

  “居然在让我侦查黑桃A的同时,反过来又让她来调查我。你做事还真是谨慎啊,琴酒。”波本喝了口醇香剔透的威士忌,不紧不慢地微笑着说。

  “照你的说法,黑桃A失手,是因为被男人骗了。”琴酒危险地眯起眼睛,不错过任何细节的打量着波本。

  “对,你还不如把他解决了,不过对方是异能组织的一员,动手的话会有点麻烦吧。”波本笑着建议,“委托其他组织怎么样?”

  前两天,琴酒告诉他“黑桃A”或许是叛徒,让他负责调查。

  波本第一反应福冈大选时他做的手脚暴露了。

  但是当时的情况的确非常混乱,除他以外,还有其他人参与了进来。趁着黑桃A出现时机进行了调查,结果她今早来到东京,并非为了收集对他不利的证据,而是与武装侦探社的侦探一起查案。

  “十亿日元被劫案”背后是琴酒为了阻止外层成员“广田雅美”,带走正为组织研发药物的妹妹,精心策划的一起暗杀。

  然而,有黑桃A参与,案件中出现的一些微小纰漏,不但没有被顺理成章地掩盖,还被全盘提交了上去。尽管由于证据不足,警方不太可能重启调查。但这一举动,让波本不由得怀疑起赤染铃歌的身份。

  认为她有是红方的可能性,他暂时替她掩盖了过去。

  “人已经派过去了。”对于波本的提案,琴酒露出了冰冷的笑容,“从科恩狙击下救走那个侦探的,无疑是异能者。究竟是不是她,试下就清楚了。”

  ——通过港口Mafia的人。

  ……

  “又见面了。”

  在铃歌返回公寓时必经的僻静公园,一个黑色人影挡在了她面前,夜晚的天空漆黑得没有一丝光亮,路灯白晃晃的光打在他黑色外套上,将他衬托得如同专门收割性命的死神。

  港口Mafia的“黑色祸犬”——芥川龙之介。

  铃歌:……怎么又是你。

  声音平淡地打完招呼,他没有杀意,却异常锋利的衣刃,切断空间地袭来。

  ……

  “咦!前辈,你的手怎么了!?”

  铃歌回到β线后,后辈樋口一叶看着她手臂上石膏,面露震惊。她虽然没怎么见过前辈出手,但印象中铃歌的身手非常了得,怎么“出差”回来就变病号了。

  “……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她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这句话里有一半是事实。

  她知道酒厂会委托其他组织的异能者试探她,为了洗清嫌疑,她就不能用异能了,还要装作没有察觉组织计划的模样,连惯用的刀都不能拿在手里。

  本来就算不用异能,铃歌的体术不差,一般能力者根本无法近她身。

  但她没想到会这么不巧,接下委托的是芥川。

  因为上次那件事,他还没有打消对她的怀疑,下手尤其狠。

  当然也可能是他下手本来就狠。

  在不使用异能的情况下,她躲避时没看见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想到这里,她没精打采地趴在办公桌上叹了口气。

  “前辈小心点啊,”樋口抱着一沓资料,一脸担忧地说,“那要拿给首领的例行报告,还是让伊东先生交上去吧。”

  “嗯。”

  铃歌没什么意见地点了下头。

  作为助理,伊东的部分权限与她是重合的。

  虽然他平时对首领能避则避,这次倒是很痛快地接下指令去了最上层。

  “请放心,我伊东辽介——绝对不会辜负赤染大人的期待!”从她手里接过核实完的文件,伊东看着铃歌挂在面前行动不便的那只手,信誓旦旦。

  铃歌:……只是让你交下报告书而已,我没什么期待啊。

  她一脸迷惘地看着伊东抓走报告书出去了。

  铃歌整理了下出去几日耽搁的资料,休息时手机响了。

  [清爽又明朗:芥川君的事情我听说了……小姐没事吧?]

  因为注意着α线黑衣组织那件事的后续,她没有撤销对手机施加的异能,所以他的消息才能像这样顺利地传达过来。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没事哦,不过我手摔伤了,做饭的事下次吧。]

  对于Mafia来说,受伤是家常便饭,轻则被刺伤或者中枪,重则丢掉性命。

  铃歌是真没觉得她手臂的伤有什么问题。

  “清爽又明朗”还没来得及回她,另一条消息跳了进来。

  [波本:赤染小姐,有时间见一面吧。]

  她原本的回复,在刚敲了个开头便停住了。

  铃歌意识到什么地翻了下上面的消息记录,最后一条消息在三年前。

第32章

  夜晚, 某高级法餐厅。

  大面积拼接落地窗外面是墨黑的夜空,与勾勒出城市轮廓的亮丽霓虹。

  对面坐着许久不见的金发青年——对于他的脸,铃歌倒是不陌生,在α线也能见到。

  铃歌有点摸不准前同事突然联系她的理由, 试探地道:“波本。”

  “还是喊名字吧。”他切割主菜的动作一顿, 稍稍握紧了餐刀又舒缓, 笑着抬起头,“组织都已经消失三年了, 还拘泥那些代号也毫无意义。赤染小姐。”

  “白井先生。”铃歌从善如流改了口, “你突然失去踪迹, 我还以为你是不想再看见我了呢。”

  对于待组织如恋人般热忱的波本来说,不想看见她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怎么会, 我能安然地坐在这里都多亏了小姐,你联系我的话,我不会瞒着你我在哪儿。”——是你没有选择问。

  他苦笑着将后半句话悄无声息咽回, 视线落在铃歌缠绕着绷带的手上,沉默了会儿,语气复杂地问:“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铃歌举了举绑着石膏的右手, “而且主厨已经把菜切好了,也挺方便的。”

  于是白井无奈叹了口气, 他看了她会儿, 想起什么地说:“对了, 听说你在港口Mafia很受重用, 恭喜。”

  他说这话时,带着笑容,语气坦然,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愠怒或掩饰的痕迹。

  铃歌愣了愣:“你不介意?”

  “现在港口Mafia扩张的趋势,无论政府还是其他组织,都无力再阻拦。”白井微微眯起眼睛,“当然,如果背叛组织的是其他人,我可能会做出一些危险的举动,既然是赤染小姐,我也只能接受了。”

  铃歌把玩着餐叉,转移话题地问:“说起来,你最近在做什么?”

  “基本来说,靠着以前存款,无所事事吧。”他平和地回答,“在组织的时候,经常同时扮演好几张脸,闲下来了,反而有点找不到目标了。”

  “凭借你的本事,干什么都行。”铃歌眨了下眼,“比如公安?”

  “你在讽刺我吗?”白井目光锐利地扫向她。

  铃歌赶紧:“开玩笑的——别生气。”

  ……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下雨。用餐到一半时,玻璃上敲上雨点。往外望去,城市夜景已经在淅沥的雨幕中变得模糊。

  铃歌打电话让部下开车来接她,部下含糊地告诉她人已经过来了。

  她收起手机,白井收起打量的目光,拿起桌上红酒,若有所思地说:“你改变了很多呢。难以想象,以前的你,会抛下父母为之牺牲的组织,去敌对的势力。虽然也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你简单地就重新付出了忠诚,就好像变成了别的人一样。”

  变成了别人……这么说也没有错。

  果然不该来的。

  铃歌心下叹息,面上却拿出了极擅长的笑容,若无其事地掩饰:“你想多了。”

  根据世界法则,一个世界里不会出现两个同样的她。

  所以,真名书势必不会把她带到“还拥有着她”的世界。

  铃歌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是在四年前。

  和今晚类似的雨夜,她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自己”,过于震惊下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尸体便消失了,化作无数光点,萤火般消散。

  部分萤光进入了她的身体,让她得到了碎片化的记忆——β线原本的“赤染铃歌”的记忆。

  在“她”的记忆里,波本是重要的人。

  这时手机响起了提示,她意外看着短信上方显示的名字,说着“接我的人到了,下次再聊吧”,稍稍颔首离开了。

  ……

  铃歌刚出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就听到了熟悉爽朗的一声招呼。

  “喂,这边。”

  她循着声音望去,一辆黑色跑车前靠着名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双手插兜,戴着黑色礼帽,闻声微微抬起视线,露出了如同倒映着天空的湖面般湛蓝的眼睛。

  “中也先生,”她讶异地看着他身后的车,“你的机车呢?”

  提起这件事,中也瞬间表情变得有些不快,虚扶帽檐,语气不满地回答:“首领特意把我叫过去,说什么身为干部,要注意对外形象,一天到晚开车机车到处跑不合适。”

  “可是中也先生乘机车时明明很帅气啊。”铃歌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形象上的问题。

  中也:……你可别说了再说他车都没了!?

  “算了,开车接你也方便点。”他叹了口气,站直身体,突然想起什么地瞪大眼睛,盯着她大声强调,“话说在前头,是首领让我来的,就算是其他人我也会来接,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非常感谢干部大人抽出宝贵的时间来接我,”铃歌欲言又止,小声吐槽,“但是中也先生,你难道是什么傲娇系大小姐的人设吗?”

  中也:“……”

  艹!

  “还不是因为你!”

  他想起上次在酒馆时,她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虽然怎么听,她描述的暗恋对象,都与他微妙地重合,但之后她又没再表示过什么,中也又怕是自己多想了——就算不是,她不开口,他也不方便主动提及,再加上赤染与首领的那层关系……

  见铃歌被他指责得一脸迷惘,中也“啧”了声,拉开车门。

  “先上车吧。”他坐进驾驶位,等铃歌到了副驾驶,还乖巧地系上安全带后,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扫了眼她手上石膏,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和太宰吵架了?”

  “嗯?”铃歌疑惑地侧过头,“没有啊,中也先生怎么会这么想?”

  “你这种养两天就好了的小伤,你的部下夸张得我还以为马上就得给你扫墓了,听到风声去情报室找你,你不在。”他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解释,“下面流传着你找了个小情人,被首领知道了,恐怕正在冷战的说法。还说你是想借着这次受伤撒娇,让太宰主动关心你。”

  铃歌:“……”

  从她怀孕,到爱而不得找替身,再到如此做作的套路。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你觉得首领有可能跟我吵架吗?”她试图侧面证明传言不实。

  忽略她放弃抵抗的话语在此时语境下怎么听都有几分默认的意思,中也了然地看了她一眼,没立即回答。

  太宰在还是干部时,倒是偶尔还会与他斗嘴,自从太宰继承首领的位置,就越发沉稳,也越来越让人看不出情绪变化,终日带着浮于表面,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赤染来到港口Mafia时,太宰是首领了。

  中也一时倒是摸不准太宰对赤染铃歌究竟是什么态度。他能肯定的只有,按照太宰的性格,如果真的在意她找情人,恐怕不是“吵架”就能了事的问题。

  结果,从传言来说,尽管风评上铃歌更差一点——但是“包养小白脸”对Mafia来说不算什么,反而莫名收揽了大堆同情票。

  “我怎么可能知道啊,那家伙最大的问题,就是一天到晚看不出脑子里在想什么吧。”自从太宰成为首领,便恪守身份差距,维持着应有礼节的中也,少见使用往昔两人同为干部时,他略显粗鲁的用词,不客气地评价。

  她默默看了他会儿,突然地说:“果然,中也先生也很担心首领。”

  “哈!?”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港口Mafia本部大楼下面,他一个急刹车,铃歌差点撞到头。

  “痛——我不说了,你冷静点。”她揉了揉碰红的额头,不等中也说话,赶紧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中也缄默地看了她几秒,将车钥匙扔给门卫,让对方开去车库。

  “走吧,我送你上去。”

  铃歌刚“出差”回来,手上工作堆了一大堆,虽然没人指示,按照惯例地会留下来加几天班。

  中也送她到办公室门口时,门前已经等着一个人了。

  与为了防止狙击,一丝光亮都无法进入最上层不同。铃歌办公室所在楼层有着大片能观景的落地窗,夜深人静,走廊上没有空余的人,明亮的月色填满了空间。

  穿着黑色外套的人影将视线从窗外挪开,落在了两人身上。

  “首领。”中也面露讶异,随即低下头地道,“人已经带到。”

  今晚下班后他在外转悠时,接到了首领打来的电话,他严阵以待地接起,内容上倒不是什么特别紧要的事,太宰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去接人。

  但首领不曾提到自己会等在这里。

  太宰微笑着颔首:“辛苦了。”

  中也稍稍点头,识趣地将空间留给了二人。

  “你的手恢复得怎么样了?”他目光落在了她右手石膏上。

  铃歌觉得今晚每个人都很关心她手上的伤。

  她以前受伤躺医疗室时他们怎么没这么关心?

  铃歌难以理解地歪了歪头,“没事呀,应该下周就能拆绷带了。”她用指纹打开了办公室门,邀请地道,“太宰先生有什么事,进来坐着说吧。”

  太宰没有意见地应了声。

  她办公室里有会客的沙发与茶几。

  大晚上本部大楼里也没剩多少人,懒得特意去找部下,铃歌在柜子里翻了翻。

  “太宰先生要喝哪种咖啡……不对,咖啡对睡眠不好,茶也不行,”她为难地看着书架上招待客人的饮品,“果汁可以吗——”

  “我不用这些。”太宰看着她吊着一只手,拿高处的杯具时有些不便的行动,上前伸手将杯子推回了原处。

  两人的手无意间碰在了一起。她觉得失礼地抽回了手。

  “能伤到你的人不多呢,在另一世界,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距离,看向她。

  ……发生了和这边类似的事。

  她和芥川还真是有缘啊。

  “没什么,真的只是不小心。”要解释这件事,就要牵扯到另一位太宰先生,她蒙混地露出笑容。

  既然她不愿意回答,他也不再询问。

  这时铃歌想起什么地拉开了抽屉。

  “咖啡和茶都不合适的话,曲奇巧克力还有薯片可以吗?”她拿出最后的招待方案,眼神明亮地问。

  太宰弯了弯唇。

  “铃歌是想转移话题吗?”

  “那倒也不至于,”铃歌撇开视线,“我知道我去见他的事,瞒不过太宰先生。”

  “你还记得,你加入港口Mafia时,与我的交易吧。”太宰冷静地打量着她,漫不经心地重提,“我放过波本,你为我效力。”

  三年前,黑衣组织覆灭当晚,是她与他的第二次见面。

  他看穿了她并非原本的“赤染铃歌”,邀请她加入港口Mafia。

  她问,其他人怎么办?

  他微笑着告诉她,要看她的选择。

  “我没有告诉安室先生组织的事情。”她争辩地低声。

  “我知道,如果说,我不要你见他呢?”太宰凝视着她,微笑着,有条不紊地反问,“那个人很敏锐,有察觉你真实身份的可能性,我不希望违反与铃歌的约定哦。”

  “既然是首领的命令。”铃歌毫无怨言地低下了头,“我明白了。”

  太宰看着异常温顺的铃歌,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眸光渐渐沉了下去,却没说什么。

第33章

  铃歌手上的伤本来就不太严重, 过了几日, 恢复得差不多后便拆掉了石膏。

  最近是梅雨季, 天空总是呈现阴沉的铅灰,蜻蜓低低地掠过河面。

  “……从身体里残留的碎片来看,是常见的手枪弹, 近距离下被袭击。调查一下他们有没有家人, 后勤部的到了吗?毕竟是非地雷区域,在市警知道前, 把尸体运走。”

  今早,有三具尸体被冲到了河岸边, 都是港口Mafia的下级成员。

  港口Mafia是横滨的黑暗本身,背面掌管着整座城市, 任何胆敢反抗组织的人都不会得到饶恕。下级成员无端遭受袭击, 事情可大可小, 情报部的赤染铃歌正在调查这件事。

  “大早上就这么干劲满满真好呀, 快要下雨了,找个地方避避再说吧。”头顶被暗色笼罩, 铃歌回过头, 是后勤部一把手花田鳕美,她将伞撑开,一只手背在后面, 笑着提议。

  空气里漂浮着雨前特有的一种沉闷。后勤部管辖下的清洁工默不作声出现, 将尸体装入袋子中悄无声息地运上车, 井井有理地处理现场。

  “你怎么来了?”铃歌依言往回, “这种事交给部下就行,还是说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情报队长都在,我这个后勤部的部长,怎么好意思坐在办公室吹空调?”花田开玩笑地朝她眨了下眼,“你最近完全是工作狂模式啊,心情不好?”

  铃歌脚步一顿,她想起了不久前在办公室与首领的谈话。

  “怎么会这么想?”她微笑着若无其事地反问。

  “是因为首领的事吧。”花田指出——见铃歌缄默,“过来人”地叹了口气。

  首领与铃歌因为小情人冷战的传闻果然是真的,从目前局势分析,应该是首领只是想玩玩,铃歌却认真了,爱而不得找替身,想刺激一下首领,没想到首领根本不在乎,于是两人陷入了僵局,铃歌想借受伤撒娇,也被首领无视了,所以现在把自己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怕自己闲下来,就痛苦不堪吧。

  花田摆着严肃的表情不时自顾自地点点头,一副想通什么的表情。

  铃歌以为她是在想袭击的事,没有打扰,结果花田抬起视线就一句:“这件事交给我吧。首领我是不敢抱怨了,但我可以带你去个能放松心情的地方。”

  “啊……好。”铃歌疑惑地应了声,以为花田指的是居酒屋。

  后勤部有名的美人花田鳕美,在恋爱道路上却尤为不顺,每月至少失恋一次,每次都要借酒消愁拉着她去酒馆之类的场所。

  铃歌猜出花田是想带她去喝酒,她没想到自己只猜对了一半。

  约她晚上再见的花田,将她带去的地方,是流光溢彩的牛郎店。

  花田鳕美显然是这里熟客,她一进去,就有各种风格的男人围上来,混合在一起的刺鼻香味扑面而来,铃歌震撼地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店里眼光刁钻的牛郎们,一眼看穿铃歌身上服饰价值不菲,何况还是难得一见的美丽女性。

  “小姐,怎么才来就要走啊?”立即有人撒娇地黏了上来。

  “放松点,虽然没见过你那个小情人,这里各种类型都有,偶尔也试试其他口味嘛,说不定就能忘了那个人。”花田回头看她,笑容满面地建议。

  铃歌面无表情躲开贴上来的牛郎,歪了歪头:“你觉得我会把钱用在这种多余的事上吗?”

  花田:“……”

  “我手上还有点工作要处理,你好好玩吧,明天见。”她礼貌地弯了弯唇,转身就走。

  “等等,我请客!我都说了我请客啦——”

  花田的叫喊并没有让铃歌留下来。白天冲上岸的几具尸体有了新线索,下面的人私自经手了地下交易。地下社会有地下的规矩,首领严禁药物与危险枪支的交易,话虽如此,总有一小部分下级成员,抱着侥幸心理,认为港口Mafia人员众多,不会被发现,被眼前的金钱诱惑。

  但他们被杀,究竟是与其交易人员设下的陷阱,还是上面的人秘密处理不听话下属,又怕引火上身,还需要查证。

  ……

  第二天,铃歌被叫去了首领办公室。

  今天,办公室里难得地透入了一丝光亮。黑色的墙壁通电后变得透明,落地窗外是漂浮着流云的青蓝天空。

  她记得最近没什么需要汇报的工作,报告完,等候指令地站在桌前。

  “外面景色好看吗?”感受着日光落在身上稀薄的温度,太宰侧眸看着窗外,略微弯着唇,装作不经意地问起。

  铃歌闻声疑惑地望向了外面。

  是司空见惯,对终日覆盖在黑暗中的最上层来说,又极其少见的光景。上次从首领办公室看见外面风景,好像还是首领生病时,她自己开启的。

  今天怎么把机关打开了……?

  “好看。”铃歌诚实地点了点头,茶绿的眼瞳里跳跃着阳光的碎片。

  “铃歌还在生我的气吗?”这时,太宰突然地问。

  铃歌面露讶异地“诶?”了声转回了视线:“没有,太宰先生误会了。”

  “这次倒是有好好地记得改口呢。”他托腮笑着漫不经心地道。

  她知道,他是指,他提过她有“有事喊首领,无事太宰先生”的坏习惯。

  “虽然口上称呼改掉了,你如果真的没生气,就应该问我‘为什么会这么认为’,而不是立马否认,”太宰轻轻地叹了口气,“怎么办呢,铃歌,我不希望你因为他的事,与我置气。”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她,宝石般美丽的鸢色眼睛里映照着她的身影。

  一时,包裹在阳光里空气,在两人间安静地蔓延。地面上蝉翼似的影子无声地晃荡。

  她不觉得自己有生气。

  说到底,那些纷杂的记忆,都是属于另一个“赤染铃歌”的人生。

  如果要让她在波本与首领间做出选择——

  “……那太宰先生以后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我就不生气怎么样?”她用真挚又坦率的眼神凝视着他,一字一句。

  两人视线于空中相撞,他想要避开她目光的热度,微微颤了颤睫毛,却挪不开视野。

  “我会试试。并不是故意不吃或者不睡的,是吃不下和睡不着。”合理地考虑,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怎么想都不应该说出口——太宰迟疑着,语调缓慢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退缩,突然间有所期待地问,“铃歌会帮助我吗?”

  她愣住。

  “太宰先生有什么喜欢的食物吗?”铃歌想了想,“酒和蟹肉?”

  吃喜欢的料理,应该会更有胃口一点吧。

  太宰弯了弯唇:“说起来,你后来把礼物送给谁了?”

  他口味上的喜好,是他亲口告诉她的,虽然当时是摸不准她究竟在想什么,既然她表现出了对他的事很在意的模样,顺势给出建议,试探她的目的。

  没想到她还真把“伴手礼”给其他人了。

  给另一位太宰先生了……

  这句话她当然不能说出口。

  “海鲜的话,我知道有家不错的店,太宰先生不介意的话,下班后我们一起去吃吧。”铃歌想起地道。

  “好呀。”他微笑地答应了。

  港口Mafia可不是什么良心企业,没有准确的下班时间。下午,夕阳将天边染红,铃歌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去最上层拉上太宰,去了她白天说的那家店。

  路上她看着身旁黑西装的青年,恍然发觉,最近经常偷偷地带首领出来。

  如果她没能保护好首领,发生什么大问题就糟糕了。

  但她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是她有段时间没去的海鲜料理店,店主回乡下省亲,要歇业一周。

  “怎么办……该提前让人过来看看的,其他店的螃蟹又做得没那么好吃。”铃歌看着店门前的告示,陷入了为难的沉思中。

  “没事哦,”他想起铃歌上次在办公室吃特制豆腐晕倒的事,结果那次的菜都浪费了,外面的东西他想吃随时都能吃到,见铃歌不明白他的潜台词,于是直截了当地说,“吃铃歌亲手做得就好。”

  “但是我不擅长弄海鲜。”铃歌犹豫地看向他。

  “没关系,其他的也行哦。”太宰非常配合地提议。

  ……事情出乎意料地变成了首领陪她买菜,再和她一起回到公寓。

  铃歌右手的伤才恢复,切菜上并没有问题,实际上,不光是料理,就算是握住刀剑,身手也不会显得退步。

  但是太宰看着她手腕处一截绷带,主动提出了帮忙。

  铃歌有些好奇,连饭都不怎么吃,他会做饭吗?

  然后她发现,太宰不但会,而且厨艺很好。

  本来应该是她主厨的,却变成了她站在一旁看着与偶尔地指挥,首领亲自做菜给她吃了。

  铃歌:……总觉得本末倒置了。

  “难道说太宰先生其实很擅长料理?”她惊讶地问。

  “不是有铃歌在旁边指导吗?”他抬起目光,微笑地说,“但最后一道,果然还是铃歌来吧。”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觉得太宰做菜其实很熟练,吃的时候,就是真的觉得很好吃了。

  “好吃……感觉太宰先生,无论做什么,都能很成功呢。”她直率地评价。

  对于铃歌不吝啬的夸奖,太宰却不置可否地轻声:“什么事吗……”

  铃歌咬着筷子看着他。

  她想起他让她帮忙,吃饭的事情解决了,休息的事怎么办?

  沉思间,门铃响了。

  这个时间会找铃歌的人不多,她放下竹筷,跑过去打开了可视电话。

  电视上显示出了花田鳕美那张美艳的脸。

  “铃歌,我来找你了哦——”花田热情地招呼着,拿出了钥匙。

  “怎么了?”见铃歌紧抿着唇,表情十分复杂,太宰起身走了过来。

  “是鳕美。她有我家防盗门的指纹密码。又不能把她敲晕。”她遗憾地将目光从玄关处花瓶上收回,见花田已经打开最外面铁门,进入了前院,“如果太宰先生的行踪暴露,后续处理会很麻烦,失礼了。”谨记情报队长的职责,她拉起原地未动的太宰,快速将他推入了就近房间藏好。

  她刚关上衣帽间的门,花田就打开防盗门进入了客厅。

  “铃歌,你看我带了什么,你喜欢的香槟。”花田醉醺醺地拿出了一瓶黑桃A,显然已经喝多了。

  “嗯嗯,知道啦。”她接过香槟,放到一边餐桌上,推着花田往外,安抚地说,“少喝点,我联系部下过来接你。”

  “不要,人家要跟你一起睡嘛。”花田转过身,不依不饶地抱着她,铃歌摸着她的头,敏感地蹙了蹙眉:“你身上香水味好重。”

  她不是讨厌香味,但是好几种香水与酒气混合在一起,闻起来就不那么让人舒服了。

  “还不是为了你,”花田抱怨,“我跑了好几家牛郎店。”

  铃歌揉她头发的动作一顿。

  “什么?”她差点没听懂语言。

  “昨天那家店你不是不满意吗?”花田反而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虽然没见过首领几次,印象不是很深了,那种级别的帅哥的确很难找到,所以我今天多跑了几家——呜呜!!”

  花田话还没说完就被铃歌捂住了嘴。

  你是想在牛郎店里找什么啊——首领吗!?

  她咽了口唾沫小心地瞧了眼衣帽间,见门依旧紧闭,她赶快把花田往外面推。

  “你今天就先回去吧。”

  “呜呜——不要!”花田用力掰开了铃歌的手,她看着餐桌上明显是两套的餐具,想起她进门时铃歌掩饰着什么的举动,醉酒下,后勤部部长的探查能力也没有完全遗忘,“你在家里藏了什么人。”

  花田笃定地看着她。

  铃歌沉默了下,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你变了,你从不带人回来的,你以前都只带我回来的,”喝醉后的花田十分无理取闹地道,“我要看下是谁。”

  铃歌立马挡在了衣帽间前:“回去。”

  “是你的小情人?”花田猜测。

  “不……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是为了你好。”铃歌认真地望着她。

  “不是小情人为什么不能让我看见?”花田不能理解,她皱起眉,“不会是敌对势力的人吧?继爱而不得,你又要走上因爱生恨的不归路,联合其他组织想搞垮港口Mafia?”

  “你上一句话是什么?”想着反正花田喝醉后,第二天就会把醉酒记忆全忘了,她微笑地打发,“对,是我的情人。”

  联系花田的部下过来把人接走,铃歌舒了口气,回到了衣帽间。

  太宰手里拿着一张花哨的名片,慵懒的视线若有所思地落在了上面,她想起将首领推入房间时,好像不小心碰到了衣帽架,撞掉了件外套。

  她看着被重新挂回原处的外套,是她昨天被花田拉去牛郎店时穿的那件,恐怕是衣服掉时,首领顺手帮她捡起来,无意间发现了这张名片。

  铃歌回忆着花田口无遮拦的话,深呼吸了一口气,带着僵硬的笑容,迅速抽走了太宰手里牛郎店的卡片。

  “我、我可以解释的,”她把卡片藏在了背后,努力真诚地望着他,“我说昨天忙到了很晚,真的是在忙工作。”

  “我知道,”太宰了然地看着她,微微弯起眸,低头在她耳畔,轻声,“因为,铃歌的情人,难道不是我吗?”

  他混杂在吐息里的声音明显含着笑。

  将她敷衍花田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遍,不明白是在逗弄,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

  轻轻落在她颈窝的呼吸带着一丝温热,让她肌肤泛起细密的痒意,她心跳陡然加快,下意识瑟缩了下。

  是低沉而甜蜜,稍不设下防备,就会被轻易攻陷的语气。

第34章

  防止她逃跑般, 他一手搂着在她纤细的腰上,贴近时柔软的发丝微风般轻轻拂过她的侧脸。

  耳畔温热的气息使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心跳如鼓。

  咦——等、情人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内部传言在警告她吗!?

  “太宰先生请相信我,我刚才那么说都是为了打发鳕美走, 我对您一直很尊敬,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她举手发誓。

  铃歌努力想装得坦然,在对上太宰温柔目光的瞬间, 她下意识把脸扭开了。白皙脸颊染上了漂亮的绯色,却也暴露了她此时的慌乱与强装镇定。

  “尊敬……吗?如果我说,我想与铃歌,有着超过‘上下级’的关系呢?”太宰微微垂着眼睑, 未缠绕绷带那只鸢色眼睛深情地凝视着她,以引诱他人咽下毒苹果般的语气开了口, 见她后背紧绷地愣住,他突然笑出了声, “骗你的。”

  他低了下头, 肩膀微微颤抖地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微笑着拉开了距离。

  于是铃歌终于觉得呼吸顺畅地舒了口气, 接着沉默了下来。

  她不怎么喜欢这个玩笑,既然是首领说的, 她也只能包容啦。

  毕竟也有部分责任在她。

  “时间也差不多了。”仿佛刚才的对话没发生, 他眉眼弯弯,若无其事地说, “铃歌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在这里, 就不能让部下过来接了呢, 既然这样,只有你亲自送我回去了,港口Mafia的首领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不是吗?”

  铃歌回过神略显困惑地看着他,总觉得首领的话有些奇怪,一时又说不上来。

  “是。”怀疑是自己想多了,对于太宰的话,铃歌一如既往当做命令地接受了,出门前,她忽然想起地脱口而出,“对了,休息的事——”

  “那件事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哦,铃歌不用把我的每一句话,都这么认真地听进去呀。”太宰看了她一眼,带上了与生俱来般的圆滑笑容。

  铃歌静静地看了他会儿,她想起清原医生提到过,首领在吃安眠药的事,何况他白天也说过,他不是故意不休息,而是睡不着。

  “可我不是随便答应的,”她执着地说,“虽然现在还没想到办法,请再等一段时间,我一定会让太宰先生睡个好觉的。”

  太宰虽然不觉得她的方法会有用,没办法拒绝她望向他时熠熠生辉的目光,他放弃地弯起唇:“嗯,我会期待的。”

  ……

  虽然对首领夸下了海口,铃歌实际上毫无办法。

  网上检索到都是一些“道理她都懂,但怎么想也不行”的理论,她不抱期望地打开通讯录求助,师姐告诉她晚睡是美容大敌,实在不行就出去砍几个人放松下,她忍住没把人拉黑。

  翻聊天记录时,她看见了与“清爽又明朗”上次结束的对话,想起自己还欠侦探版太宰先生一顿料理,既然手上工作已经处理得差不多,手也完全恢复,于是在对话框输入了文字——

  三日后,α线。

  温煦阳光笼罩下的房间,像房地产公司宣传册上图片一样漂亮。

  但没多少切实生活过的气息。

  大概是在其他地方还有住所吧,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受邀来到铃歌家中的太宰漫不经心地想着,目光落在了在开放式厨房忙碌的美丽女性身上。

  “感觉小姐最近一直都很忙呢。”他装作不经意地开了口。

  她穿着件轻便的白色裙子,系着格子围裙,烟紫色长发在脑后扎成了高高的马尾,闻言抬起了头,露出了明亮的笑容:“太宰先生能过来帮忙吗?”

  他“唔”了声,依言上前,铃歌指了指一旁的方形煎盘:“厚蛋烧,会做吗?”

  太宰看向料理台上煎锅与打好的鸡蛋。

  “不太会呢,但是小姐愿意亲手教的话——”

  “那算了,我自己来。”

  他刚勾起嘴角,话还没说完,就被铃歌嫌弃地打断了。

  失策了,装作不会做饭,在被教学时撒娇地拉近距离,这招很多女生都会吃的。

  “我不是在敷衍小姐啦。”他很快改变策略地嘟囔。

  “可是太宰先生看上去什么都会的样子啊。”她眨着眼睛,俏皮地说。

  “谢谢夸奖,但你这也算是一种偏见哦。”太宰佯装指责地撇了撇嘴。

  现在也不能改口他其实会做饭,感觉错失了一个机会。

  他上次提出想吃铃歌亲手做的料理,只是随意找了个再见面的借口,各种原因,他对她很感兴趣。

  等她将料理端上来,太宰意外发现,她厨艺好到了能去星级酒店应聘主厨的地步。但根据他的观察,厨房里大部分厨具都没什么使用的痕迹。她又不像是讨厌下厨。

  “赤染小姐的厨艺比外面好很多,却更喜欢在各种巷子里寻找美食呢。”太宰不动声色地说。

  “反正都是一个人吃饭,在外面吃,比在家里节约时间。”铃歌看着一桌子菜,想起了还在乡下,与老师还有师兄们在一起时的事。

  她的厨艺也是在那个时候,轮流做饭暗自较劲时训练出来的。

  明明说着寂寞的话语,女孩的表情却十分坦率,就像在讨论某种物理现象一般自然。

  “小姐最近有什么烦心的事吗?”他突然问。

  铃歌茫然地看着他,接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说起来,同样是太宰,面前的太宰先生,看上去比首领状态好得多,应该休息得也更好吧——虽然她也没什么切实的根据啦。

  “其实,我有一个朋友,”她思忖着斟酌地开了口,“大概是工作压力太大,他一直休息不好,太宰先生有什么办法吗?”

  “就是你说的那个天天把自己关办公室的朋友?”他不假思索地道,“既然是工作上的问题,放弃工作不就好了。”

  铃歌:“……”

  港口Mafia的首领不能随便辞职啊!

  “开玩笑的,”太宰很快改口地露出微笑,“最有效的办法是药物,但这个方法,小姐应该早就想到啦。小姐的朋友真让人嫉妒,我想再见到小姐,还要想下次见面的理由呢,如果小姐在我的身边,才舍不得让你担心。”

  她一愣。

  在身边的话……就不会担心了吗?

  铃歌轻托下颚若有所思。

  “总感觉小姐想到了什么不太妙的主意。”他干扰地故作抱怨。

  她抬起视线,“上次波本的事情,谢谢。”铃歌真诚地说。

  面对铃歌带着闪闪发光的眼神,突如其来的感谢,太宰反倒愣了下。

  “你在说什么呀,”他无奈地弯起唇,“小姐被组织怀疑,本来就是我的错。你向我道谢毫无道理哦。”

  “按照我自己的方式,假如波本真的是公安,将相关证据拿给组织,势必引起他被组织追杀;即使我替他隐瞒,上面让我们互相调查,以防万一,他会选择给我捏造其他身份,让我永远闭嘴。”她托着腮,“你利用社员的身份替我掩盖,让他自由想象我或许是红方,在自身没有暴露的前提下,‘自愿’帮我遮掩。因为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与他闹翻……所以才要谢谢你。”

  虽然事情真的变成那个样子,也就没办法啦。

  “在福冈的时候,太宰先生设计了我没有错,但是一码归一码,我从不将自己的决定强加在别人身上,说到底,你只是给出了条件,选择去救你的,是我自己。再重来一次应该也不会变,”她声音明快地说,“而且那件事,也已经用一卡车的玩具狗回敬啦。后面这次,是我欠太宰先生一次。难道说,太宰先生其实很不擅长坦率地接受别人的谢意?”

  铃歌好奇地盯着他,光芒尽收的眼底,泛起独一无二的漂亮颜色。

  “小姐还真是……”他张了张口,罕见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一直感受着她纯粹的眼神,流转于空间的光影被无声地拉长,许久,他才像是被惊扰了般微微颤动了下眼睫,露出笑容地问,“怎么办,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小姐了。”

  铃歌怔了下,一脸迷惘地看着他,默默思索什么后,了然地翘起唇:“平时轻浮的男性,装作不经意间说出真心话的样子,对大多女孩子杀伤力都挺大的。太宰先生下次用这招向别人告白,应该能有个七八分吧。”

  话里话外,显然将他误认为拿她在做告白练习了。

  他之前倒是无所谓,毕竟一直知道铃歌对他有所误解——不,也不完全是误会,至少和她以为的不一样。

  他仿佛叹息地舒了口气,微微笑着,将她对他的建议,照搬回去地道:“小姐也一样,坦率点接受别人的爱意比较好哦。”

  铃歌没有把他的话当真,既然太宰先生想演下去,她不在意地弯了弯唇,也不想失礼地戳穿。用餐已经结束,她从座位上起身,正准备收拾餐桌。

  “我是认真的哦,”太宰却不准备放过她,他微微眯起眼睛,不准备错过任何细节地打量着她,“确实,现在就像小姐所预计的一样,我对你还不可能拿出完全的真心。但是小姐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和吸引我,就这样继续发展下去,假以时日,我一定会真正地爱上小姐吧?”

  她惊愕地偏转视线看向了他,那片捉摸不透的鸢色中,清晰映照出了她呆愣的模样。

第35章

  居酒屋。

  由格子墙隔断的店内人满为患。桌子中央固定着电磁烤盘,铃歌用夹子将虾放到了吸油纸上,不知不觉新鲜的虾肉都被烤干,还浑然不觉地翻着面。

  “怎么了?”花田鳕美喝了口生啤,“你再烤下去,我们就只有吃碳块了。”

  铃歌回过神:“啊,抱歉。”

  她放下夹子,让店员过来换张吸油纸。

  “鳕美觉得,就是,很擅长讨女生欢心的男性,突然向你‘告白’——应该是告白吧?好像是认真的……”她犹豫地开了口。

  “你被骗了。”铃歌还没说完,花田就严肃地打断了,“你啊,就是为了这种事把虾肉烤焦了?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玩玩可以,别把自己陷进去了。那个男人是谁?你那个小情人?还是哪里来的牛郎?听我说,不管是谁,他肯定是看你漂亮又有钱,骗财骗色!”

  “不会吧?”铃歌下意识地替侦探版太宰辩解,“他虽然现在没钱,只是对金钱不执着而已,凭借他的本事,真的想要钱,可以很轻松地弄到手。”

  “……”

  于是花田更觉得铃歌被骗了,还是经典画大饼的套路。

  情报队长你怎么了,情报队长你醒醒啊!?

  想起铃歌最近因为首领的态度而苦恼,恐怕是想转移注意力缓解痛苦,没想到居然遇上了那种混蛋骗子!

  面对长相漂亮,恋情却和她一样“悲惨”的铃歌,花田不由得饱含同情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以委婉的方式,喝着酒,苦口婆心劝了她十多分钟,让一脸懵的铃歌意识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也就是说,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铃歌似懂非懂地低头沉思。

  这么一说,她的确没做过什么值得被他喜欢的事情。

  所以,果然还是惯例的“告白练习”没有错……吧?

  ……

  铃歌回到β线第二天,去了最上层的首领办公室。

  “关于能让首领好好休息的方法,我想到啦,”铃歌一进办公室,欢欣鼓舞地看着太宰,一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的模样,开门见山地说,“我看着你睡吧。”

  她说这话时目光纯粹明亮得不可思议,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太宰罕见有些愣住了:“什么?”

  “我是在想,对症下药才有效,太宰先生究竟为什么睡不着,我在你身边看着,就会知道啦。”

  ——您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把你打晕了让你睡。

  后半句她谨慎地咽回了肚子里,期待地望着他。

  “……铃歌的建议,我了解啦。可是我更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呢,”他说到后一句时,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语气却陡然变得有些危险,“你还是慎重地挑选下友人比较好哦?”

  铃歌:……他原话没这么说啦。

  这时,紧闭的法式大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与问候。

  是敦。

  根据情报部收集的信息,理解到首领是有新的作战计划要告知游击队长,铃歌主动地说:“既然敦君已经到了,我先去忙了。”

  太宰轻轻地应了声:“那让他进来吧。”

  铃歌转身将门打开,门口的敦有些讶异地看着她,但他很快意识到铃歌出现在这里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白发金眸的少年垂下眼眸,稍稍颔首地招呼:“赤染小姐。”

  她回以笑容,出去了。

  门在身后缓缓合上,与此同时也隔绝了里面的声音。

  铃歌出来后却并未走远,而是靠着墙壁,在铺满长毛地毯的走廊上等了会儿。

  大约十分钟,办公室的门再度开启。拿到诸如地图等作战所必要的文件后,正准备直接去往任务地点,敦意料之外地再度望见显然是特意在等他的干练女性。

  “有什么事吗?”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边走边说吧。”铃歌站直身体,敦点点头,依言跟了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电梯。

  “你脖子上的铁环,”她确认般地看了看提示下行的红色数字,偏转视线望向了他,“没事吧?”

  敦穿着将喉咙遮掩得密不透风的外套,从这个角度,是没办法看见他脖子上的铁环的。

  但是铃歌知道那里有黑色的沉重项圈,内外都是锐利勾爪,虎化时间过长就会嵌入皮肤,流下黏稠鲜血。

  与此同时,也能让他保持清醒,防止异能失控。

  敦下意识地拢起老虎尾巴似的毛领,让本来就看不到的铁环遮得更加严实。

  他将下巴埋在毛领里,微微张了张口,刚想回答“不要紧”,铃歌一针见血地指出:“根据情报部整合的资料,你最近任务接得过头了,在任务中变化时间也过长,就算有镜花帮忙,长期下去也不行。需要我向首领说一下吗?”

  “不行,我不要紧的,”他将头抬起,露出了一个有些微弱的笑容,语气却很执着,“我需要那个人的命令,没有命令的话,我就没办法行动,又会做出错误的选项。所以……”

  铃歌:……她常常因为周围的人都是社畜,而与大家格格不入。

  少年眼底燃烧着在雪夜中将要熄灭,却又执拗地一次次重燃的金色火焰。

  她与那眼神对视良久,电梯到了地下车库,她收回视线地低声:“院长的事,不是你的错。”

  于是那簇火焰剧烈地晃荡了,敦十分动摇地站在原地,脑海中被那片血色侵袭——

  “敦君,站在那里发什么呆?”这时,已经进入了停车场的铃歌回过了头,声音清楚地传了过来。她一手挽起烟紫的长发,另一只手简单地梳理着将它扎起。

  敦仿佛骤然从噩梦中惊醒,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这次任务,我陪你去吧。”铃歌将头发扎起后说,“任务完成就休息段时间,劳逸结合会比较好。”

  少年犹豫地点了下头:“谢谢……赤染小姐!”

  他鼓起勇气,一副想问什么的表情。

  拉开车门的铃歌闻声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不,没什么。”敦很快露出了温柔的笑颜,又悄无声息地把话咽回去了。

  ——这孩子,最近越来越奇怪了。

  铃歌不由得担忧地想着。

  ……

  时值周末,afia原则上全年无休,没有节假日,但周末总会比平时要清闲些。

  铃歌在本部大楼外的住所,是一幢漂亮的洋房。

  和煦的阳光从大面积的落地窗闯入,将客厅照得敞亮而通透。

  快到中午,铃歌正在做饭。一起用过几次餐,她差不多知道太宰的口味了。

  “昨天敦君接的任务,你和他一起去了呢。”太宰观察着在半开放厨房忙碌的铃歌,若无其事地开了口。

  铃歌切蔬菜的动作一顿。

  她有些困惑地抬起头。

  站在不远处的太宰朝她微笑着,当然,那笑容和往常一样,令人捉摸不透。似乎别有深意,又像是一时兴起地随便聊聊。

  “是,有什么问题吗?”铃歌好奇又有些迷惘地询问。

  她过去偶尔也会帮敦的忙——毕竟他异能的副作用实在让人看不下去。首领以前也不管她这个呀。

  铃歌回想着昨天下午的作战,不确定地解释:“相关的报告书,太宰先生应该已经收到了,只是普通的歼灭任务。还是说,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她难道一不小心破坏了太宰先生的什么重要计划!?昨天的任务该让敦一个人去的?

  “不,”太宰回应时,已经回到了客厅,他看着书架上装饰的书籍,声音里透着漫不经心,“就是觉得,铃歌果然对身边的人都很好呢。你不是一向讨厌身上溅到血吗?”

  所以,她关心他也好,照顾敦也罢。

  或许都一样。

  他从书架上挑了本书,坐在沙发上,将书摊开,随意地翻了翻。

  “是这样没错。”铃歌并不否认地点了头,她又继续切菜,低垂视线地说,“但是针对首领的袭击,还是早点排除比较好吧。”

  不光是为了敦。

  昨天,敦接到的任务,也是他最常处理的一种,歼灭一支密谋暗杀的佣兵部队。

  每天都会有暗杀者想要进入港口afia本部的大楼,盯上首领性命的人多到难以估量。这是他站在如今位置上必须承受的。

  他与另一位太宰,选择的道路不同。

  太宰闻言意识到什么地从书中抬起视线,眸光轻颤看向了她。

  “虽然认识了这么久,我还是不太明白太宰先生在想什么,你又不会说。如果是工作上有什么压力,可以分担的话,我还是愿意的。”——仅限职责范围内。

  铃歌抬头,唇边扬起温柔的弧度,狡黠地眨了下眼。

  阳光里,她轻软的声音格外澄澈,像是潺潺清泉。

  “对了,我昨天上午的建议,太宰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沉默了会儿,似乎早就预见了什么般,甚至没觉得惊讶,他微微垂下眼睑,停顿了不到一秒,又重新抬起目光,仿佛不再逃避什么似的,微笑地看着她。

  “铃歌,过来。”

  她依言上前,本来要问的话,被太宰的一个举动堵了回去,她困惑的视线落在了太宰伸向她的那只手上。

  手心向上,手指修长白皙。腕处缠绕着白色的绷带。

  仿佛于舞会上发起了邀约。

  “铃歌不是想知道,怎样才能让我好好休息吗?”太宰见她愣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反问。

  她迟疑地对上了他落霞似的鸢色眼睛,将手缓缓放入了他手心,正在思索他难道是让她拽他起来,指尖将触未触时,他先一步抓紧了她的手,下一个瞬间,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铃歌已经被他抱在怀里,两人一起倒在了宽敞的沙发上。

  “等——”她后知后觉地发出声音,一脸懵地要推开他。

  “我昨天通宵了。”太宰握着她反抗的那只手,极其突然地说。果然,铃歌手上拒绝的力道一下子消失了,他弯了弯唇,将她搂紧,就好像,想抓住什么,明知不能抓到的东西一样。

  譬如微风,又比如阳光。

  “我想就在这里睡会儿,铃歌陪着我,好吗?”他微弱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仿佛一不留神就会错过般消散,轻轻地闭上眼睛。

  但又确确实实地传达了过来。

  她不太能理解太宰这么做的原因。

  “会感冒的。”铃歌盯着他有些凌乱的衬衫领口,无措地低声。

  “两个人抱着就不会冷了,”他重新睁开眼,伸手将铃歌头上簪花摘下,于是她烟紫色长发如瀑布般在他指间散乱,他动作轻柔地捋着她柔顺的发丝,“不要拒绝我,仅限今天就好,让我稍微能喘息下,不要拒绝我啊,铃歌。”

  他一遍遍重复,仿佛梦呓般,渐渐陷入了沉睡。

  感受到太宰呼吸慢慢变得平稳,她在他怀里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悄悄摸了摸他的侧脸。

  比预想的温暖和柔软。

  明明是张英俊又过分清隽的脸,却不知道为什么,让她想起受困梦魇时的孩童的睡颜。

第36章

  铃歌本来是不想睡的,但是太宰一向睡眠很浅,难得睡着,她也只有乖巧地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不敢打扰他。

  他抱得很紧,呼吸间距离,她分不太清自己感受到的究竟是体温还是光照,怕从狭窄沙发上掉下去地拉住了他西服衣襟,白昼无声息地缩短,洒入室内的阳光慵懒而稀薄,不觉间倦意袭来地阖上了眼睛。

  醒来时,夕阳将天空渲染成绚丽的紫红,客厅里光线模糊,逶迤在地面纱质窗帘透出了部分火烧般亮丽的光彩。

  首领已经离开了。一时本就宽敞的洋楼显得格外空荡。

  她起身时肩头薄毯滑在了沙发上。

  铃歌看了会儿睡时还不在身上的毯子,抓起了一旁毛绒玩具,是上次在电玩中心,首领帮她抓的那只。她将玩具抱在怀里,偏头望着被风吹开泄露了一丝霞光的纱帘,陷入了思索。

  ——不打招呼就走……难道首领是把她当成玩偶了?

  “我和你一个待遇吗?”铃歌稍稍歪着头,捧着毛绒玩具的脸,带着匪夷所思的表情,与小狗黑溜溜的眼睛对视会儿,将不可能作出回答的玩具不在意地丢开了。

  翌日,铃歌出门时,与正要用钥匙打开隔壁门的瘦削人影撞了正着。

  “啊。”

  面面相觑中,铃歌看着他手里提着的蔬菜,意识到什么地应了声。

  话音未落,锐利破空声与衣刃同时割向了她的头颅。

  “罗生门——”

  一小时后,早晨没什么人经过的河边公园,坑洼的地面与几处断裂的树干昭示了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场激烈打斗。

  以免住宅门口街道遭受破坏,铃歌且战且退地来到了附近空地。看起来乖戾又不听人话的芥川,在发觉她的真意后,反倒异常配合,还让她稍微等他一下,他回去放了下蔬菜。

  “给。”

  战斗结束,铃歌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罐咖啡,将其中一罐递给芥川时,才想起地说:“忘了问你口味了,有别的什么喜欢的吗?”

  “食物只要能果腹就足够了,”坐在长椅上的芥川接过咖啡,颔首地道,“非常感谢你的款待。”

  “咦?不用说得这么正式啦,”铃歌在他旁边坐下,将自己那罐打开喝了口,“提供能量是必要的,但是人类活在世界上,可不光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呀,不然大家每天在医院输营养液就好了。当然也是为了美味的食物而存在的,同样是能果腹的东西,芥川君总有偏好的吧?”

  “没有。只要是能吃的东西,无论再难吃,在下也能将其咀嚼吞下。”芥川的语气非常地坚定,“但非要选的话……甜的东西,还有茶,不错。在贫民窟里,能迅速补充能量的糖块,是很稀缺的食物。”

  ……这不是老实回答了吗但是理由为什么这么惨?

  “是呢,敦君——我是说我认识的一个人,因为也是在类似环境中长大的,尽管现在已经不需要再为食物发愁,在喝咖啡时,总会往里面放三到四块方糖。”她握着手里的咖啡罐,回忆地说着。

  “是吗?”芥川稍稍讶异地看向了她,“在下也会,在下或许会跟他聊得来。”

  “你这种见面不打招呼就杀过来的习惯,我可不敢将他介绍给你认识。”铃歌近乎抱怨地撇了撇嘴嘟囔。

  和她不一样,铃歌基本来说很能控制杀意,而且也没什么事情能将她惹怒到“非杀死对方不可”。唯一可能让她为其做到那个地步的人,她珍视的老师,早就死去多年了。

  敦则是为了不被人杀死而杀戮,也就是说,一旦他感觉生命受到威胁,就会爆发极其可怕的生命力,将对方吞噬殆尽。

  铃歌难以想象这样的两个人碰撞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在下一直在等着你,你上次离开时,与在下定下了‘下次再战’的约定。”芥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并不是指责的口吻,他只是简单地陈述着事实。

  铃歌想起上次逃跑时忽悠对方的话缄默了,她咬着咖啡罐的边缘,尴尬地笑了两声,带着明亮的笑容注视着他,转移话题地道:“有段时间没见到你啦,怎么在织田先生的家中?”

  “那之后,在下继续在横滨寻找着黑衣男子的下落,因为饥饿在河边力竭晕倒时,被前辈带回了武装侦探社,有了暂时的避雨之所。”芥川没有隐瞒地回答,“织田前辈收养了很多孤儿,在下被拜托偶尔过来照看他们。”

  隔壁世界港口afia的“黑色祸犬”,在这里竟然是侦探社的调查员。

  铃歌心情略有些微妙,但她再想想敦君与首领,又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难怪……”她了解地点了下头,“和初见时相比,你身上戾气少了很多。也是侦探社的影响吧。既然这样,今后努力工作,就不要再缠着我打架了怎样?”

  她尽可能使自己的微笑看起来温柔又和善,语气也十分小心翼翼。铃歌倒不是害怕芥川,实际上她只是觉得打架挺麻烦的,容易把衣服弄脏,还会搞得一身是汗。

  “在下的仇敌,还没有找到。因此,要制定各种各样的战术。敌人中拥有你这样擅长刀剑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性。”芥川将喝完的咖啡放下——虽然他更喜欢茶叶,但是如他所说,没有浪费。

  他从长椅上站起,双手插兜,重新站在了她的面前。

  “已经休息足够了吗?”芥川语气平和地询问。

  咖啡罐里还剩四分之三,正要喝的铃歌:“……”

  她默默将饮料放到了一旁座椅上。

  “好吧,你赢了。”她叹了口气,在芥川困惑的视线,与即将脱口而出的“在下并未胜过你”中,她重新扬起了笑容,“我陪你打。”

  ……

  铃歌回到港口afia本部大楼时,已经是下午了。

  她在芥川执着的态度下认输,于是正式担当了他的陪练。何况首领似乎有培养他的意思——尽管他没有将芥川纳入afia的意愿,她好奇问过一次,太宰微笑地看着她不说话,于是铃歌明白这件事不是她应该过问的,便再没有提过。

  铃歌见过众多的异能者,其中不乏比芥川强的人。但是执拗到他这个份儿上的,实属罕见。

  她回到大楼后,在电梯里碰上了银。

  沉默寡言的女性穿着纯黑的女式西装,快到腰间的黑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低矮的马尾。

  银手里透明塑料袋里装着分装好的药片,进门后,稍稍颔首地朝她打了个招呼。

  铃歌记得银进入电梯时所在楼层,的确是医务室所在的层数。

  说起来,银是首领的秘书,似乎在这个职位很久了。是一个虽然美丽,但是安静到不出声时,几乎无法意识到她存在的女孩子。

  她偶然地想起,即使是作为情报队长的她,也只知道银就叫银,不知道对方的姓氏。

  是本来就没有,还是故意藏了起来?

  “那个……赤染小姐。”寂静的电梯里,盯着上行的数字,银犹豫地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轻,很快就融化在了空气里。

  铃歌偏头看向了银,不等她开口询问,银将手里的药递给了她,她下意识接过,面露疑惑。

  银温柔地解释:“首领好像有些感冒了,我去清原医生那里拿了点药,有些文书需要处理,赤染小姐可以将药拿给首领吗?你的建议,首领或许会更好地采纳。”

  ……她就说在沙发上睡会感冒嘛。

  等等,她都没有感冒,他身体这么虚弱的吗?

  将陷入沉思的铃歌沉默的表现以为是同意,在电梯到达办公室所在楼层后,银微微欠身地离开了。

  铃歌看着手里的药,等待电梯门重新合上地去了最上层。

  她感觉自己对首领办公室轻车熟路到都快不需要守卫的次次通知了。

  “铃歌怎么来了?”办公桌后的太宰微笑地看着她。

  “银说你感冒了。”铃歌提起了手里的塑料袋,将药放在了他桌上,“我昨天都说了,睡客厅不行的。”

  “小银太夸张了,只是早上嗓子不舒服咳嗽了两声,现在已经没事了。”太宰不在意地说。

  铃歌狐疑地看着他,她想起上次他也是说没事,结果在办公室发烧了。

  她说着“失礼”,绕过办公桌,用手试了试他额头温度,太宰这次只是噙着笑意地注视着她,没有拒绝。

  体温是正常的。

  而且她进门后,他似乎也没有咳嗽或者其他症状。

  应该不是什么严重的感冒。

  “铃歌。”他将她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温柔地握着,轻轻地喊着她的名字。

  映照着她清浅身影的鸢色眼睛里,沉浮着让人无法读懂的情绪。

  那一声里饱含眷恋,却又好像空无一物。

  她应了声,静静地看着他。

  一瞬又仿佛极其冗长的对视中,他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手肘撑在桌上,懒懒地托着腮,尽管仍旧看着她,一如既往的轻快语气,却变得多了几分不着痕迹的疏远。

  “药我会吃的,铃歌没有其他事,就先出去吧。”

  “是。”

  铃歌没有因为太宰的反复无常有任何的困惑或者意见,她坦然地接受了,转身离开了房间。

  ……所以她果然和娃娃机里的毛绒玩具是一个地位吧?

  出门后的铃歌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第37章

  铃歌回α线大概一周,在红砖仓库附近商业街买可丽饼时,意外撞见了武装侦探社的太宰先生。

  此时阳光微醺,树影婆娑,她正拆着包装,晃见不远处长椅上,太宰与一美丽女性举止亲密地相谈甚欢。

  ——果然鳕美的分析是正确的,不愧是“恋爱达人”。

  她原本还在想,要是他是认真的,她该怎么办才好……

  铃歌心中没什么情绪起伏地感叹,决定不打扰他们,悄悄地离开。

  太宰却注意到她不经意间视线地回过了头,四目相对,他稍稍讶异地睁大了眼,接着偏头微笑对身旁女性说了句什么,起身走了过来。

  在已经被对方发现的情况下转身就走未免太过失礼,铃歌虽然很担心他会不会被“新目标”误会,还是老实地等在了原地。

  “赤染小姐。”穿过步行街道,他在她面前站定。

  一段时间不见,太宰的语气和微笑,较往日没有丝毫的变化。

  不得不说,他有一张很受女孩子喜爱的脸。当他微微低垂着眼睑,语气认真地向一个人告白时,几乎没有人能拒绝。

  但既然是练习,铃歌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地招呼:“有什么事吗?”

  “虽然过来前也有预想了,小姐完全不会吃醋呢,”他稍稍弯腰地凑近她,貌似不满地嘀咕,见她一脸平静,太宰站直身体,露出笑容地说,“不过就算小姐不在意,因为我很在乎,所以还是解释下吧。那位只是在路上碰见‘贫血’差点晕倒的陌生人,十分钟前是第一次见面。”

  “啊,原来是这样。”她看了看那名女性,坐在树荫下的女性像是休息够了地环顾四周,匆匆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离开了。铃歌歪了下头,选择相信太宰的话,尽管如此,却没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太宰看了她一会儿,接着眉眼弯弯,丝毫不意外地提议:“要不要在周围逛逛?”

  “可以呀。”铃歌同意了,尽管她一个人四处闲逛也不会觉得寂寞,但她不讨厌和太宰同行,何况他总能找到好玩的地方或惊艳的景色。

  结果太宰带她去的地方是图书馆。

  与热闹繁华的商业街相比,文山书海的馆内里寂静到走路时稍重一点就会有回声。工作日的下午,人不是很多,年迈的管理员躲在阴影里打盹儿。

  她倒不是觉得太宰与图书馆的氛围不搭,实际上,他给人一种无论置于何处,只要他希望,就能捏造出适应的模样。

  无论是在港口afia,还是侦探社里。

  只是他之前带她去的都是诸如游乐场、水族馆之类更适合游玩的地方。她疑惑地看了他两眼,从书架上挑选了一本感兴趣的书翻开。

  不觉间,余晖从窗户斜照在了桌面与书架间,一切都铺上了一层暖洋洋的金橘。

  “小姐认为,是等待的人更痛苦呢,还是让人等待的人更痛苦呢?”轻轻靠在书架上的青年单手合上了手里的书,见她将视线从书页上挪开,困惑地抬起眼,太宰微笑地解释,“是书里的问题,我想知道小姐的看法。”

  此时快到闭馆时间,温暖的霞光在房间里穿梭,他站在光影交汇的地方,眼睛是与残阳相似的鸢色,瓷白的肌肤也蒙上了浅浅的暖意。

  铃歌认真地想了下:“不需要等待的人吧。”

  太宰眸光轻颤,面露惊讶地看着她。

  “既没有可以等待的人,也没有会等着他的人。这样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她好奇的视线落在了他手中白色封皮上,“太宰先生在看什么?”

  “看来小姐的想法和我一样呢。”他微微勾起唇角,“无论如何,我会等着小姐的。”

  她一怔,太宰将书放回了架子上,若无其事地说:“快闭馆了,我们出去吧。”

  ……

  上次在侦探社楼下咖啡店里加了直美的le后,两人就经常就西点的制作交流经验,又过了两天,在将今天下午亲手为哥哥做的戚风蛋糕发过来后,直美突然问她最近有没有看见太宰先生。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发生什么了吗?

  直美:不……就是有两天没看见太宰先生了,他在查一个盗贼团伙的事,不过既然是太宰先生,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随便问问。

  盗贼团伙……?

  她思忖地垂眸,脑海里闪过些模模糊糊的对话,在输入框内敲下文字。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直美,能拜托你将盗贼团伙的资料发来吗?

  ——“我会等着小姐。”

  铃歌的记忆中切实地浮现了这句话,如果说,他其实是在暗示什么——

  在直美将能对外公布的情报发给她时,她看了下时间,已经快过晚上八点,于是简单地收拾下,离开了公寓。

  她从窗户敏捷地溜入了夜晚闭馆后的图书馆,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着两日前,太宰曾久久停留的书架。

  在看懂书架间机关后,她从架子里侧平时不会有人经手的地方抽出了一本书。

  将白色封皮的书抽出后,她也看见了里面的金属盒子。盒子里装着小巧的追踪器。这时直美意识到她刚才反应里不对劲地发来询问。

  铃歌看见追踪器上指示地点离这里有些远,为了尽快将主动涉险的太宰先生带回,问过直美有谁住在附近后,将事情告知侦探社,且赶了过去。

  次日,晨间节目里播报了“民间侦探公司又立奇功,神秘盗贼团伙全员落网”的新闻。

  新闻里没有提到太宰的名字,但出现了他的同僚国木田正气凛然的那张脸。这大概也是太宰本人故意导致的结果,各种原因,他都不是适合出现在新闻里的男人。除此之外,网络上还出现了盗贼团伙全员的照片。

  其中女性成员的面孔,铃歌曾见到过一次,所以记得。

  是前几日在红砖仓库与太宰偶遇时,他身旁那名看似羸弱的女性,借着与太宰搭讪功夫,往他身上放置了窃听器。

  太宰装作没看出来,避免打草惊蛇,利用书里的内容,向她传达了暗号。

  铃歌用完早餐,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她打开门,是快递员装扮的人,将一个纸箱交给了她。

  箱子异常地轻。

  她没有从网上买东西,迟疑地接过盒子,怀疑里面是炸弹物地谨慎拆开。

  盒子里放着一朵雪白的山茶花,与一个追踪器。

  是昨见到过的物体,款式也相同。

  不会是又出了什么事吧……?

  她收起盒子,根据追踪器上红点找了过去。下车后,前面有一段路狭窄地只能步行,穿过低矮的独栋,又沿着郊外树林走了一小段距离,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开满山茶的花园。

  白色与粉色的花相间,层层叠叠,如锦绣般绚烂,扑面而来的微风中回荡着花香,从山坡往下,能眺望城市的一部分,与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鸥在瑰丽的日光下振翅,她出神地看着面前壮丽的景色,背后响起了不紧不慢的脚步。

  “呀,赤染小姐。”

  她回过头。

  太宰站在山坡上,双手放在外套口袋里,风吹起他沙色风衣的下摆,他注视着她,面带微笑地轻声:“是之前说过,很适合小姐的山茶花,很美吧?”

  像是在说花,又似乎指别的什么。

  他的笑容永远让人窥不见真意,铃歌想起他提到的,山茶的花语。

  “很好看,”她点点头,“谢谢你能带我来,我会把这里的风景铭记在心的。”

  “小姐还真是……”太宰看着她,却露出了像是被打败的无奈表情,转而说,“不管怎样,你心情好起来了就好。”

  铃歌困惑地“咦”了声,一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神情。

  “难道说你没有自觉吗?赤染小姐一直在生气哦,”他微微眯起眼睛观察着她一般,轻描淡写地指出,“上次在红砖仓库见面时就发现了。你没有表现出来,恐怕是对方做了什么,让你觉得自己没有生气的理由或者立场吧,所以,连自己生气了都感觉不到。小姐身边有个很危险的存在呢。”

  “……没有生气,”她轻托下颚,认真想了会儿,坦然地回答,“充其量只是有点郁闷,不过也是我自己的问题。”

  “小姐还真是喜欢那个人啊。”太宰了然地弯起眸,“有点知道你找上我的理由了。”

  铃歌愣了下地摇了摇头,像是在否认什么,但又没说出否认的话。

  “我只是没办法拒绝他。”她忽然回过神地嘟囔,“你还记得替身梗啊?”

  她都说她没有了。面前的太宰先生与首领,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太宰微微一笑,语气轻快地说:“就像小姐送我那一车狗一样,我会记一辈子的。”

  铃歌:“……”

  突然有种被冤魂缠上的微妙感。

  ……

  当晚,她回到公寓时,盒子里的山茶花香味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她收到了情报部的联络。

第38章

  “铃歌这次离开得有点久呢。不让部下以工作为名叫你,你会回来吗?”

  安静空气里,温柔地响起了略显寂寥的问话。分外温煦的晨光中,首领将头轻轻地靠在了她膝上,闭目安睡,她看着他乌黑的发丝,没忍住地让指尖缠绕上黑发,又小心地舒展开。

  两人亲密的姿态,无论在谁眼中,想必都是一对非常甜蜜的情侣。

  铃歌漫不经心地玩着太宰发丝时,想的却是她可真是名合格的下属,不给她涨工资简直太说不过去了!

  正当她满脑子有的没的,假寐的太宰慢慢抬起眼睑地出了声。

  她手上动作一顿,偷偷收回了恶作剧的那只手。

  “会呀。”她没有犹豫地回答了。

  “铃歌也太没防备了,总是答应我任性的要求呢。”他仰视着她地低声,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表情。

  铃歌想了下:“太宰先生的话,没关系吧。”

  她并非没有两人关系以成年男女来说有些越界的自觉。

  女孩利落清脆的话语让他一怔,她露出明亮的笑容,丝毫不介意地说:“反正你又不喜欢我呀。”

  只要首领不喜欢她,他们就是纯粹的“金钱关系”,没有任何问题!

  太宰沉默了会儿:“为什么会这么想?”

  问了多余的问题呢,他想。

  两人变成这种扭曲的关系,是他利用铃歌性格特点,故意导向的结果。

  “难道说太宰先生喜欢我?”她眨了眨眼,一脸不信任地说。

  “那么,”他从她腿上起身,回头看向她,反问,“铃歌呢?铃歌会喜欢我吗?”

  他静静地看着她,未缠绕着绷带的那只眼睛,似乎在挣扎地诉说着什么。

  没办法随意糊弄过去的样子。

  似曾相识的问话让她一愣,回想起上次对话,不知为何,心脏处传来了噪音。

  她微微张了张口,正要回答,他稍稍低下头地凑近,快要亲吻的距离让她被迫将声音吞了回去。

  太宰轻抚着她的脸颊,手指按在她柔软的唇上,制止了她。

  “算了。”他轻声,松开手,微微垂下眼睑地拉开距离,弯起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你说算了那就算了吧。

  铃歌不在意地想着,从沙发上站起身,转开了话题:“我切点水果,太宰先生要吃吗?”

  他鸢色的眼睛看了她许久,才散漫地应了声。

  ……

  晚上,月光浸染的港口afia大楼。

  铃歌在通往外面必经的一条路,拦下了穿着艳丽和服的女性。

  “红叶姐。”她微笑地打了个招呼。

  “哎呀,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在这里做什么呢?”尾崎红叶闻声回顾地用袖口遮掩着红唇,火焰般深红的眼睛里带着浮于表面的笑意。

  “红叶姐明明知道我为什么来,”原本依靠着墙壁的铃歌起身,走向红叶,“你最近在黑市花了大笔钱吧,买了与异能特务科有关的某个资料。”

  “为那孩子花再多钱都值得。很能干啊,情报队长,才回来,就能发现妾身特意绕过情报部的行动。”红叶不紧不慢的语气里,总有种浑然天成的优雅与妩媚。

  她在黑市买下的是异能特务科里某份文件的编号与所在地。

  “三十五人斩·泉镜花”双亲的资料。

  “资料在异能特务科的机密据点,就算不是极密文件,也不是那么容易弄到手东西。而且,作为港口afia干部的您,万一被抓,会有很多麻烦的事。”铃歌冷静提醒,“听说政府那边有能读取记忆的异能者哦。”

  “所以,”红叶缓慢放下了袖口,“铃歌是要告诉首领吗?”

  说这话时,她的手轻轻搭在了腰间长刀的刀柄上,连虚浮的浅笑都消失了的眼中,像是盛开着霜降时的凛冽冰花。

  知道红叶姐不会退让。

  她叹了口气,举手投降地弯起眼睛:“我的意思是,我陪你去。”

  隶属内务省的非公开组织——异能特务科,是政府收集情报的基地之一,对境内众多危险异能者,持有监督与管理权限。在京都、横滨等重要城市,都分布着据点。

  横滨,入夜后的据点里没什么人。侵入网络篡改监控避开为数不多的守卫后,伴随细微的“咔嚓”声,资料室上方天花板被挪开一小块,两个人影先后敏捷地从通风管落入室内,像是影子跌入了黑暗里,几乎没能发出任何的声响。

  “特务科名副其实,管道也这么复杂,没有你提供的情报,差点就出不来了。”红叶整理袖口地感叹,便于行动和隐藏自身的需要,两人都换上了特务科警卫人员的衣服。尾崎红叶素日爱穿华丽又繁复的和服,但她穿军装也很合适。

  “带上我还是有用的对吧?不过我还以为红叶姐会拒绝我的提议,直接冲进来。”铃歌目光在书架上挑选。

  “妾身又不是中也那孩子。”红叶也跟了上来,有口无心地笑着。

  特务科里资料都分门别类,又提前得知了编号,但资料室里文件太多,找起来需要一点时间。

  “咦?中也先生会这么做吗?”铃歌回头看了看她。

  再怎么说也是政府部门的机密据点啊!

  不,如果是中也先生的话,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前提是有这样的必要,他的异能足够强大。”红叶想起什么地说,“相处这么久了,妾身竟然不知道你的异能是什么,偶尔会见你使用能发光的剑,有时是红光、时而又是蓝色的火焰,你的能力不像是这么单纯的东西,组织里,知道你异能真面目的,也只有那一位了。”

  因为氏族的力量在书上所占页数较多,没有唯一性,又顺手,她才喜欢用的。何况首领说过她的异能被太多人知晓会很麻烦,叫她不要滥用。

  “有机会的话,会知道的。”铃歌语气轻快地说着,手指停留在了一份档案上,“啊,找到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红叶神色一变地低声:“有人来了。”

  深夜,异能特务科的参事官辅佐——坂口安吾,正行走在设施内部的走廊上。

  “有什么异常吗?”来到资料室时,他例行公事地询问着门口警卫。

  “没有异常。”警卫和往常一样地回答,虽然刚才听到了一点声音,但只是细微的一点,比呼吸声还要微弱,大抵是风声。这幢建筑的安保级别堪比核设施,没有人会选择入侵内部,就为了偷走一份机密程度不是那么高的资料。

  安吾看穿他眼底一瞬间的犹豫,“把门打开。”他命令。

  皎洁的月光洒落了一室的静谧,他锐利的视线一一扫过容易藏身的角落,资料室里没有别的人。

  “坂口先生,有、有什么发现吗?”跟进来的警卫想起刚才被他下意识忽略的细节,面露惶恐。

  安吾将手放在了书架上,悄无声息地使用了异能堕落论,读取了残留在物品上的记忆,沉默了会儿,收回视线地转身:“不,大概只是我的疑心病又犯了,我们出去吧。”

  门重新合上的瞬间,大面积的落地窗,同时落下连反坦克炮都能轻易防住的特制合金,将古朴的资料室改造成密不透风的监牢。

  “暴露了。”黑暗中,响起了轻笑,“不愧是能在港口afia里潜伏那么久的特务科精英,铃歌,要杀出去了哦——夜叉!”

  金色的夜叉于虚空中出现地漂浮在她身后,下一刻,斩击落下的大门四分五裂。

  门外是持枪的特殊部队,坂口安吾就站在那群人中间,他慢条斯理地推了推鼻梁上眼镜,紧盯着两名入侵者质问:“港口afia的干部来到这里有何贵干?”

  “好久不见了啊,坂口君。”红叶笑意只略微地浮现在了嘴角,“如果你能装作没看见,妾身会非常高兴的。”

  铃歌记得这位坂口安吾先生,四年前曾卧底在港口afia中,还坐到了相当高的位置。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情报部里有他的记录,但对于他的异能,没有详尽的描述,大概不是战斗系的能力。

  “尾崎红叶小姐认为有可能吗?”安吾寸步不让。

  红叶不想将事情闹大,事已至此,她轻慢地抬起手,正要指挥夜叉,千钧一发,同意见的铃歌往前一步。

  “红叶姐先走吧,这里交给我就好。”她胸有成竹地道。

  她曾从一只猫那里得到了能暂时干涉他人认知的能力,超出一定范围后失效,不管怎样,逃出这里是没问题的。

  红叶愕然地看向她,见铃歌信誓旦旦,想起什么地低语:“确实,妾身在这里不太合适呢。”

  她将手放在铃歌肩上安慰:“没事,都是过去式了。这个男人虽然……也行,但是工作多,风险高,容易猝死,你的决定是正确的。”

  啊?

  铃歌一脸懵地看向红叶,“我等你,早点回来。”金色夜叉切开脆弱的砖墙,风猛烈地灌入了走廊,吹起她烈烈衣衫,红叶跳入空中,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她对复制的异能,如果不是习惯性使用的能力,操作上,其实没有原持有者精准。尤其这种覆盖面广的精神系异能,让红叶姐离开,也是为了能更无所顾忌地使用能力。

  “尾崎小姐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心知现在的人手不足以同时挡下两位强力的异能者,安吾想起港口afia干部对他的评价,没有立即让部下动手,沉思着是不是什么暗号,出乎意料地问。

  “谁知道呢……”

  铃歌也很困惑,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会儿,四目相对,她看着面前年轻的参事官辅佐,脑海里模模糊糊闪过什么。

  “坂口安吾先生,公务员?”她回忆着什么地小声。

  安吾奇怪她为什么这么问,谨慎地点了下头:“异能特务科隶属内务省。”

  “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文,还喜欢工作,”她想起某次聚餐时自己对宗像先生的描述,脱口而出,“她不会是以为你是我前男友吧?”

  安吾惊诧地睁大眼睛,有种被戏弄的感觉,脸红地质问:“你们港口afia的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就是现在——

  趁敌方在她话语下动摇的一瞬间,铃歌伸手打了个响指。

  刹那间,以她为中心的幻术扩展开来。记忆出现了片刻的断层,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已经空无一人,坂口安吾站在废墟般的走廊上,清冷的月色穿过残垣洒落了一地银霜。

  发生……什么了?

  他揉着昏沉的头,一点也想不起来。

  “调出监控——”他转身往监控室方向走去,指挥着部下。在中途,由于已经远离铃歌异能的范围——这也表明她们已经逃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安吾混沌的记忆复苏了。

  ……

  “事情这么快就解决了,不多聊聊吗?”户外,红叶等待地问。

  终于搞明白红叶姐误会了什么的铃歌立即解释:“坂口先生不是我前男友啦。”

  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语气飘忽地补充:“他……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哦,目前的我们是没办法再见的。”

  目前?

  “你……”红叶想起了自己死去的恋人,她动容地张开手臂拥抱了她一下,“生者承载着死者的希望,不要放弃自身。”

  被尾崎红叶搂入怀中的铃歌:“……”

  发生什么了?

  她的意思只是说宗像先生不在这个世界啊。

  黑暗中突兀地响起车鸣,红叶松开她,见是来接他们的轿车,微微蹙起了眉。

  接着车门打开,司机走下车,绕过车身,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拉开了后车门。

  某位专属司机的面孔使红叶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首领。”她垂眸地看向车内。

  后车座里,太宰慵懒地抬起了视线:“呀,红叶姐。我和铃歌有点话想说,你可以在这里稍等下吗?”

  他面露微笑,似乎对两人独断的行动,没有丝毫置喙。

  “这次的事全都是因妾身而起。”红叶替她辩解地说,想起太宰与铃歌间特殊的关系,又加上来迎接她们的既然不是武斗派的人,说明首领有意揭过此事,她识趣地后退了步。

  “太宰先生。”铃歌打了个招呼,疑惑地上了车。

  车门合上,轿车很快消失在了尾崎红叶的面前。

  被独自留在了马路边的干部惊异地沉思。

  这是要她走回去吗……

  这孩子都站在组织的顶点了,怎么遇上铃歌的事,还这么不坦率和孩子气。

  尾崎红叶叹了口气地重新联络了部下。

第39章

  时隔一周才返回β线,手上堆积工作繁重,查到红叶姐试图入侵异能特务科窃取某份文件,阻止无效,便只能陪她去,篡改监控画面,调查内部结构,尽是些高强度用脑的任务,又在这种状态下使用了并不熟悉的精神系异能,车内密闭空间影响下,铃歌不免有些困顿,用手遮住口,偷偷打了个哈欠。

  已经凌晨四点多了啊。

  她晃见车内记录仪上时间,强撑着问:“太宰先生有什么事吗?”

  铃歌努力想要清醒一点了,微微拖长转低含混轻软的尾音却将她的没精神一览无余。

  “而且红叶姐还没上车。”她回头望了望车窗外飞逝景色,又看向太宰,困惑地提醒。

  “她会再叫部下来接的,铃歌不需要担心。何况,你们都能私自入侵特务科的据点了,这种只是被留在山区的状况,还算不上什么大事吧?”太宰看了她一眼,微笑地反问。

  ……咦她还以为没让游击部队出面,就是放过她们的意思,果然将红叶姐单独落下是故意的吗,特意把她拉上车,她是要被人拖出去踩后脑勺了吗!?

  “非常抱歉,我应该将这件事向您汇报再做决定的。”铃歌立即垂下眸子乖觉地道歉。

  “我说过,你的异能暴露了会很麻烦,铃歌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呢。”他微微眯起眼睛,审视般地说,接着却轻易地揭过了话题,“这次就算了。困了就睡会儿吧。”

  铃歌小心地看着他,面露犹豫。

  “不会一醒来就在拷问室的。”太宰看穿她在想什么地勾起了唇。

  她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想起什么,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对上太宰的视线后,又赶紧收回目光的直视前方座椅。

  既然不是为了她们擅自行动的事生气,那么首领这么晚了来这里干什么……

  她一边想着这个问题,努力打起精神,大约半小时后,黑色的轿车在她门口公寓停下。

  “谢谢太宰先生送我回来,”她下车后,思忖了下,回过头地问,“太宰先生不进来休息吗?”

  铃歌说这句话,全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很单纯的一句问话。已经快五点了,还有两三个小时就要天亮,再从这里返回afia本部大楼,她不觉得首领能休息好。

  何况,自从她明确自己“人形抱枕”的定位,太宰便偶尔在她身旁安睡,她不认为是什么大问题。

  但她显然忘记,前两次,出于隐瞒首领行踪的需要,都是她亲自带人回来的,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司机:传言果然是真的,突然听到这么大的秘密,会被拖出去踩后脑勺的显然不是与红叶干部一起私自行动的情报队长,而是他吧!

  太宰想了下:“铃歌希望我留下来吗?”

  “我说希望的话,你就会为我留下吗?”她突兀地反问了句,见太宰一怔,她眉眼弯弯地解释,“白天的时候,首领不是问,就算不告诉我工作堆很多了,我还会不会回来吗?”

  “虽然觉得就算我不说,太宰先生也能猜到我在想什么,”铃歌稍稍歪着头,茶绿眼眸里倒映着月的光辉,“因为不在的时候,会担心首领有没有按时吃饭,好好休息,所以,太宰先生在的话,我就会回来的。”

  她微微垂下眼睑,又重新抬起了明亮的目光。

  两人视线于空中相撞,她疑惑地看着他,他因为铃歌纯粹到像是告白的话语出了神,后知后觉自己还没有回答她“会不会留下”这个问题。

  太宰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走向了她。

  “果然,要拒绝你,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啊。”他将手放在她头顶,轻轻地说。

  ……

  过了两日。

  铃歌觉得部下们都怪怪的。包括不限于在她路过时装作与人通话地大喊“生命只有一次!务必好好珍惜!”;堵在她办公室门口佯装闲聊地提起各种自杀方式,当然都以“无比痛苦千万不要模仿”结尾;她拿刀想削水果时冲进来主动代劳。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部下们的表演,非常有经验地打开了内部聊天室。

  自从上次她将港口afia里乱传谣言的聊天室封了后,他们的保密措施陡然升级。其实afia内部有各种流言很正常,大多时候大家也不会当真,只是牵扯到首领,出于情报队长的职责,她才慎重对待了些——其实她本人对这些传言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起初是觉得传不了多久,后来是破罐子破摔了。

  看完聊天室里内容,她放下手机,平静地注视着不远处还在演情景剧但已经流下冷汗的两个部下,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总算知道怎么回事了。

  起因要从那天她和红叶姐入侵异能特务科说起,有关她在居酒屋时对前任宗像礼司先生的描述,在场不少人都微妙地将其与港口afia的叛徒“坂口安吾”联系在了一起。

  当然在那之前铃歌没有见过坂口,所以也不知道在她不经意间的形容下,两人特征会这么相似。

  实际来说,那两位完全不一样。

  这个传言扩散的范围并不广,没什么人信,很快就过去了,所以也没能传到铃歌本人面前。

  红叶姐倒是听到了一些风声,但她也不是会多问的人。

  问题在于红叶误认为她的前任去世了,还安慰了她一番。多人知道其他世界的事情,世界会变得不安定。于是她纠结了一会儿算是默认了尾崎红叶的猜测。

  结果默认就默认出事了,红叶出于同情,让和她关系不错的花田鳕美照看她。

  花田鳕美喝多后哭哭啼啼地把事情添油加醋告诉了部下。

  于是传言愈演愈烈,一部分重新想起了坂口安吾这件事,又不知道她和红叶秘密潜入过异能特务科据点的事,以为她口中的“不能再见”指阵营不同,堪比罗密欧与朱丽叶。

  另一部分借由花田酒醒后的辟谣,明确铃歌的前男友不是叛逃者坂口安吾,而且已经“去世”了,但是认为她说的“目前没办法再见”,指她打算下去陪他。

  一回头铃歌就手持“自己要与前任殉情”的剧本,面临各路或同情或安慰的目光,然后她准备把剧本撕了。

  “别担心,我没有生气。”

  她微笑地面对着两名部下。

  “我不准备自杀,也不会殉情。”

  “你们好奇我前男友的事情,不如直接问我呀。”

  在部下惶恐又忍不住疑惑的视线里,说着不生气的耀眼女性拍着部下的肩头,一字一句地反问:“都是四年前的事了,我为什么要现在自杀?对了,红叶姐的拷问部队里差几个人,你们去帮一下忙吧。”

  她说完这句话,想起首领的传唤,转身就走。

  就算是afia,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心狠手辣到能适应拷问时的血腥画面的,尤其是情报部这样的文职部门。

  “非常抱歉我们错了——队长!!!”

  部下顿时苦着脸,被他们痛苦的疾呼声叫住,“对了,流言消失,我就放过你们。”她回过头,看似很好脾气地回应。

  部下:……之前传队长与首领的谣言时,她都没有下这么狠的手啊——咦,等下,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

  首领让她到地下车库见面,她原本以为是有什么紧急的任务,到时,车场里只有太宰一个人。

  “来啦,”他原本靠在车门上等她,视线散漫地眺望着虚空的某处,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或许什么都没想,听见她的脚步声,目光才找到了焦点般地落在了她身上,他站直身体地要拉开车门,“先上车吧。”

  “司机呢?”铃歌不确定地问,接着猛然想起了什么,面色苍白地抬起了脸,“太宰先生要开车吗!?”

  “你好像有很大的意见。”太宰探究地看向了她。

  铃歌:“……”

  首领不怎么外出——虽然这条并不是铁律的准则,不觉间失去了效力,就算他出门,也会有专职司机与护卫。

  铃歌确实不知道首领会不会开车,仅有一次,她“有幸”坐过另一位太宰先生的车。

  α线的中也先生教她机车那次出了意外,她和太宰被迫滞留郊外,后来拦了辆货车回去,路上太宰先生兴致勃勃地说要开车,然后……她看见了三途川。

  无视交通规则,不遵循套路,屡屡与死亡擦肩而过时,铃歌在心里沉重地向白井道了歉。

  对不起,她不该认为只有他一个人会灵车漂移。

  他们不加个好友交流下经验都对不起被他们摧毁的车!

  “怎、怎么能让首领亲自开车呢?”她握着他的手抢过车钥匙,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恭敬又真诚,“还是我来吧。”

  她还没赚够钱,她还想多活几年。

  让首领开车,那传言就不会是她想跟她前男友殉情,而是和首领殉情了。

  太宰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去了副驾驶。

  车内,铃歌老老实实地系上安全带后问:“接下来是要去哪里吗?”

  “海边。”他回答。

  “海?”她有些疑惑地重复,发动了轿车。

  “嗯,‘殉情’的话,还是海边更合适吧?”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微笑着突兀反问。

  铃歌猛踩刹车,惊愕地看向了他。

  诶?

第40章

  殉情?

  殉什么情?

  铃歌脑子有些懵地看着太宰。她迟钝地想起,很久以前,她似乎定下了“暗杀首领的殉情对象阻止首领自杀”的方案,那她现在是要干什么——她杀她自己?

  太宰没有系安全带,突如其来的冲撞让他差点磕到头,他摸着碰到前车窗的额头后躺,稍稍偏头含笑地注视着她,未置一词,却仿佛在问“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太大了……

  首领死了她去哪里领工资?何况她也不想自杀啊!?

  “太、太宰先生,生命是很珍贵的东西,请务必好好珍惜。”她回忆着部下“劝服”她时的话语,眼睛开始在停下的车内寻找,担心有没有什么会引发爆炸的机关。

  刹车也好好的,没什么问题的样子。

  “我是在想,铃歌反正要殉情的话,不如和我一起呀。”他探过身体,伸手触碰到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地让她回过头,与他目光相对。他眼底好看的鸢色,泛着细微的光亮,如同夜空下深不可测的大海,使人沉溺,语气更是温柔到不可思议。

  就算是初见面的女性,面对如此缱绻的邀请,也会生出忍不住想要答应的心意。

  几乎没有人能拒绝摆出认真姿态的太宰。

  铃歌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她静静地看着他,终于想起聊天室里的传言,不能理解地反问:“只是没有根据的流言罢了,太宰先生应该也清楚才对。”

  “嗯,他还活着吧。”太宰微笑地收回手,回到座位。

  发觉首领只是开玩笑,不是真的想拉着她殉情,她舒了口气,重新启动轿车前,她晃见表盘上提示,想起地解开了身上安全带,俯身拉下副驾驶织带,替他系上。

  贴近又离开时,她垂下的一些发尾略微地拂过了他脸颊与耳侧,羽毛般轻盈,又带着细密的痒意,带着浅淡的洗发露的馨香,他控制呼吸地偏头躲开,铃歌察觉到地伸手将发捋到耳后。

  “非常抱歉。”以为只是自己头发打扰到地露出歉意的表情,铃歌回到座位,用口袋里找到的甜品盒上绸缎将长发简单扎起,才踩下油门。

  既然首领没有改变目的地,就仍旧是去海边。

  时值下午,出地下车库时天空尚且碧蓝,铃歌估算着时间与距离,到达最近的海岸时,大概霞光正好将云层抹红。

  周围景色飞逝,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提醒地道:“铃歌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哦。”

  盯着红绿灯的铃歌回过神地问:“什么?啊……礼、宗像先生吗?嗯,还活着哦。”

  骤然改口的似乎是她意识到已经不适合再说出口的亲密称呼。

  太宰微微眯起了眼睛,轻嘲地低声:“真高兴他还活着呢。”

  庆幸的词句,口吻却透着说不出的讽刺与冰凉。这是铃歌从未听过的语气,于是有些奇怪地看向了他。

  从她的眼神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也讶异于竟然没能压制瞬间的情绪,太宰沉默地调整了会儿,才语气如常地微笑着说:“如果死了的话,我就要失去铃歌了吧……不,应该说就不会遇到你了。你会像传言那样,与他殉情吗?”

  铃歌开着车,随口地回答:“不会呀,我不可能为了这种事去死的。没有谁离开了对方就活不了,宗像先生是这样,我也是。所以他死了,我也会好好活着。”

  “……说起来,铃歌一直叫我‘太宰先生’或者‘首领’呢,明明我都是叫你‘铃歌’,也认识这么久了。”片刻后,他平静又有些慵懒的声音一时兴起般地再度响起,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铃歌却不知怎么听出了几分抱怨的含义。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是下级,而您是首领。”在堵车时,她偏头看向他,想起中也先生斥责过敦君对待首领略显随意的称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责备过她,铃歌赶紧表示,“如果您是认为我太过失礼,以后会更尊敬地只称呼您‘首领’。”

  为了体现自己是个知错就改的合格下属,她特意全程使用了最繁复的敬语。

  “我想听的可不是这个。”他制止地道。

  铃歌:……你想听什么你说啊。

  太宰先生好难猜哦。

  “我想听的话,你会说给我听吗?”他看穿她在想什么地问。

  如果可以给她涨工资的话。

  她不假思索地说:“太宰先生想听什——”

  “不是首领的命令,”他打断地道,“以‘太宰治’个人的身份呢?你还会答应我这么多任性的要求吗?”

  太宰语调缓慢而平和,唇边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目光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脸上,观察着什么般,似乎对问题的答案很执着。

  此时红灯跳向了车行时的绿灯,车流重新涌动。

  “抛开首领的身份,也就是说,不是指工作了?你提过什么难以达成的要求吗?”她认真地回想了会儿,难以理解地露出了笑容,“如果有的话,我倒希望太宰先生多任性一点。”

  ——我啊,一直都是以你个人的身份在回应你啊。

  眸光明亮注视着他的女孩仿佛在说。

  后面的车已经在催促了,说完这句话,她收回视线,重新上路。

  他微微垂下眼睑,若无其事地开了口。

  “既然这样,铃歌愿意与我一起留在黑暗里吗?”

  她愣了下:“……我们本来不也不是什么良心企业?”

  还能有比港口afia更黑的组织?她怀疑地反问。

  太宰“扑哧”一声笑了。

  “说的也是。”

  不久,黑色轿车在能眺望到大海的露天车场停下。

  夕阳将天空晕染成亮丽的金橘,远方地平线上太阳快要沉入海中,一边的云层隐隐呈现奇诡的薄紫。

  带着涩味与凉意的海风迎面吹来。

  “太宰先生来海边有什么事吗?”她紧跟太宰地走向沙滩——应该不是想要跳海,也不是想把她沉海吧?

  “不是说过了吗?适合殉情。”太宰反倒困惑地反问了句。

  铃歌:“……”

  “开玩笑的——”他垂眸轻笑,在离海水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视线落在了她下意识拉着他手臂的那只手上,又重新抬起地与她对视,微笑地说,“这个时间的景色应该会很漂亮,所以想和铃歌一起来。你喜欢吗?”

  她闻言望向海面,将风景尽收眼底地弯起了唇,肯定地点了点头。

  “虽然一个人看也不会觉得寂寞,和太宰先生一起时的风景,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她的声音轻快。

  太宰看着她:“有多不同?”

  “像是……在发光?因为是黄昏的关系吗?”她轻托下颚认真地思索着。

  “和那个人在一起时呢?”他微微一笑,冷不丁地问。

  铃歌“咦”了声惊讶地回过了头。

  那个人……谁?

  她上次和别人一起看风景,是和武装侦探社的太宰先生,在种满山茶花的坡道上。

  粉色与白色的花海,与记忆中的馨香,却让铃歌露出了有些心虚的表情。

  首领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当然是你口中的宗像,”他含笑地道,“难道说,还有其他的什么人?”

  是一如既往,只是浮于表面的笑容,却在某一瞬间,他的眼神却变得极其锐利,仿佛在推算什么,在她觉察前,就如细雪融化般消失了。

  并非简单地出自对上级的尊重,他很好奇,分明从未见过他开车,先前她为什么要如临大敌地拒绝他,就像知道他碰方向盘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似的。

  “没、就是没想到你会突然问他。”铃歌含糊地应了声,不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想比较看看。”太宰声音轻轻地响起,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

  比较?和宗像先生还是他自己?铃歌困惑地想着,又没办法直接询问,只好沉默下来。

  而太宰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站在一处,沉静的氛围不觉间流转,夹杂着湿气的风吹拂着她的发丝,车上时随手扎的马尾变得松散,她伸手将碎发捋到耳后,摘下了丝带。

  些许柔顺细软的烟紫色发丝,在海风作用下,于空中飞舞。

  在她将头发重新绑好前,太宰眸光轻闪,突然提议:“我帮你吧。”

  她惊讶地看向了他,想了会儿,同意了。

  太宰弯了弯唇,绕到了她身后,手指温柔地穿插在她的发间,替她梳理着长发。时间缓慢地向前流动着,她原本以为他是打算帮她把头发简单地扎起来,反应过来时,她察觉他应该是在编发,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到绝对不会扯疼她。

  她不知为何地轻轻吸气,又小心地吐出,微微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又紧张地把话咽下,默默地等他编完。

  最后,从她手里接过丝带,完成了收尾的步骤。

  “这样就不会乱了。”他面露微笑。

  铃歌不确定首领编成什么样了,下意识拿出手机自带的相机查看,发现他替她编的,竟然是她最常梳理,有些复杂的编发。

  “不愧是太宰先生,这套编发我跟着教程学了好几次,你居然一看就会了。”她露出了不甘心的表情。

  “铃歌把我想得也太万能了,是因为我经常看着你呀。”

  他轻声。

第41章

  看着……她?

  铃歌讶异地看着太宰。她本来以为首领会收回这句话, 就像之前告诉她是“开玩笑”或者“骗人的”一样。但他只是噙着一如既往的笑, 她迷惘地眨了眨眼,不免有些多想地躲开了视线。

  天幕上墨色渐浓,仅剩一缕的余晖中, 她白皙脸颊染上光影交接时的薄红。

  应、应该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首领的话一定别有深意!是盯着她工作上有没有偷懒吗?

  “接、接下来要回本部吗?”她转移话题地问。

  “是呢, 都这个时间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太宰漫不经心地提议。

  “这附近的话,我知道一条有很多美味的街!”爱好是寻找美食店的铃歌立即兴致勃勃地建议, 跟上了转身往来路走去的太宰。

  从店里出来, 黑夜已然降临, 人来人往,霓虹犹如偶尔翻涌着鳞光的鱼群, 照亮繁华的街道。

  “啊, 是冰淇淋车,太宰先生要吃吗?”她一眼看见在商场门口的小推车。

  夜晚的空气中漂浮着湿漉漉的寒意, 他们在店里时, 外面下了场小雨, 此时雨已经停歇,泊油路上水坑中反射着广告牌鲜艳的光芒。铃歌却完全不受影响地朝气明媚。

  实际到商业街后,她基本一路都在吃,起初太宰还会陪着她, 这次却婉拒,于是她只买了自己的份儿。

  “铃歌还真是喜欢吃甜点呢, 不冷吗?”

  太宰看着含着冰淇淋勺, 冻得打颤的铃歌, 明知故问。

  “但是甜呀,为了口腹之欲,这点程度的寒冷才不重要。”她丝毫不介意地说,接着话锋陡然一转,佯装情侣地仰头贴近他耳侧低声,“不过,首领,我们好像被跟踪了。”

  单纯因为甜点而幸福的眼眸,在旁人窥不见的暗处,变得冷静如同挑着冰花的刀刃。

  太宰随意地应了声,显然也发觉了跟踪的视线,一点也没露出意外的表情。

  “走吧。”他装作没发现,若无其事地与铃歌一起沿着商业街前行,却逐渐偏离了主干道,拉着她进入僻巷的瞬间,也暂时甩开了追踪者。

  铃歌静悄悄地窥视着外侧依旧喧哗的大道,跟丢目标震惊地匆忙追出的人影,是铃歌与首领都认识的人。

  港口Mafia后勤部部长——花田鳕美。

  她同时也是铃歌的酒友。这么一说,附近就是她们常去的一家居酒屋,花田出现在这里,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与此,花田困惑地抱臂而立,她左右张望了会儿,发觉彻底跟丢了铃歌,放弃地叹了口气。铃歌正以为她要离开,花田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铃歌手机铃声响起,还是上次与花田打赌输了被她强行设下的,掩藏在熙攘中的细微声音,却不会被后勤部一把手的耳朵错过,尽管铃歌立马把铃声挂断了,花田敏锐的视线已经扫射了过来。

  “铃歌——”

  认定铃歌在故意躲着她,花田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铃歌手忙脚乱地将手机收起后,反身将太宰压在墙壁上,稍稍踮起脚,手搭在他肩上,利用视觉错觉,假装亲吻地替他掩饰。

  花田:……咦?

  发觉自己似乎打扰了友人的约会,花田脚步一顿,她探究的目光在被铃歌挡住看不见面容的男人身上停了停,好奇又识趣地撤回脚步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她突然“啊”了声,回过头目视着嘈杂的人群,恍然大悟地想起——那个男人的身影是不是有些像首领,难道是上次铃歌带回家里的那个小情人?

  另一边,与喧闹主干道截然不同的寂静窄巷中,没有路灯的人行道,只有广告牌折射进来的光亮,略微地覆盖了黏稠的黑暗。

  由于铃歌的突然靠近,过分黏着的距离,使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了一起,目光相对,她凝视着太宰在暗处看来接近黑色,情绪沉浮不定的眼睛,感觉到自己的吐息同样带着热气,心脏在胸腔里传来噪音。

  “铃歌。”他微微地张了下口,声音变暗地喊出她的名字。

  “抱歉,因为没想到更好的主意……”她赶紧后退,看着手里情急之下也没忘了扔的冰淇淋盒子,转移燥热地举起了手里盒子脱口而出,“要吃冰淇淋吗?”

  太宰讶异地看着她。

  铃歌:……她在说什么?

  她说完这句话,露出了比听的人还要震惊的神色。

  他看着铃歌这样的表情,愉快地弯起了唇,好整以暇地反问:“铃歌是想与我间接接吻吗?”

  就好像她说是,他真的会低头吻她一样。

  “不、不是,我重新去买!”铃歌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敢看他,转身跑向冰淇淋推车。

  她听见背后太宰没忍住的轻微笑声,他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铃歌排了会儿队,在将新的冰淇淋递给太宰时,他将暗红的围巾取下,温柔地绕在了她白皙脖颈上。

  她两只手都拿着冰淇淋盒子,只能任由他帮她系上,眼中倒映着黑发青年与围巾映衬着的修长手指,清秀的面容,微微低垂着眼睑时分外温和的表情。

  “太宰先生,你这样乱撩女孩子,是会让人多想的。”回去路上,铃歌舀着盒子里的冰淇淋,忍不住咕哝。

  “嗯……铃歌也会多想吗?”他侧过眸,一副思忖着什么的表情,语气轻快地问。

  “……啊,我知道首领没有这个意思啦,我明白的。”她视线移开了一秒,又重新抬起了明媚的笑容。

  他注视了她半晌,“铃歌多想也无所谓的。”太宰收回视线,吃着碗里的冰淇淋低声。

  铃歌:“……诶?”

  “该回去了哦。”他走向车库时提醒。

  ……

  几日后,收到某条简讯,铃歌如释重负地回到了α线。

  “怎么了,摆出副苦瓜脸,资料有什么问题吗?”摇晃着司令酒的外国女性随意地撩了下肩头浅金的秀发,馥郁的玫瑰香随着她优雅的动作漂浮了过来。

  光线模糊的酒馆内,金发美人慵懒地托着腮,稍稍侧头地看向了铃歌。

  铃歌的视线从手中文件抬起,突如其来地问:“苦艾酒擅长恋爱吗?”

  “哎呀,”苦艾酒愣了下,“出乎意料的烦恼呢,给姐姐说说看?”

  金发女性勾起红唇。

  “某个男人,有时会对你说有些暧昧的话,又没有明确地告白,大概不是害羞不敢告白的类型。”她想起某种意义上算是同一人的侦探版太宰先生撩其他小姐姐时轻浮的言辞,苦恼地问,“他对你究竟抱有什么样的想法呀?”

  “听起来你像是被认为好上手的女人,被骗了。”苦艾酒直白地回答,“任务上还有没有什么疑问?”

  “目标物的由来,放置地点,安保系统的要点都涵盖了,唯一的问题是——我们不卖酒,改偷宝石了?”铃歌将文件收入牛皮袋中,面露不解。

  “要这颗宝石的人不是我们,是与组织合作的另一方。据说,在世界上不计其数的宝石中,其中一颗在月光下,会有特殊的变化,这颗宝石就是‘命运之石·潘多拉’,拥有让人长生不老的魔法。”苦艾酒喝了口杯中酒液,心不在焉地提醒,“怪盗基德也盯上了这颗宝石,他和我有点渊源,记得手下留情。”

  “童话故事一样。”铃歌对苦艾酒分享的内容评价,桌上鸡尾酒一口未动,她拿起资料,从座位上站起,“明天还要坐飞机去新加坡,我先走啦。”

  “……刚才的‘恋爱话题’,”在铃歌走出酒馆前,苦艾酒望着闻声回过头的铃歌,“还有一种可能性,那个男人,出于某种理由,不能告白,按照我出演的电影情节,基本是身患绝症,或者立场不同的设定呢。”

  代号苦艾酒的女性,同时以“克丽丝·温亚德”的女星身份,在美国影坛活跃。

  铃歌认真地想了下:“还不至于身患绝症吧……”

  她神色古怪地看着苦艾酒,不相信又纠结地撇了撇嘴,转身离开了酒馆。

  次日,新加坡。

  传说在十九世纪末,和海盗船一起沉没在新加坡近海,世界最大规格的蓝宝石——绀青之拳,于去年,被一位姓陈的金融巨头打捞起。陈中瀚业余爱好是空手道,于是举办了“中瀚杯世界空手道锦标赛”,预备将“绀青之拳”镶嵌在冠军腰带上,作为给空手道冠军的奖赏。

  热门的竞选对手有两位,其中一位是来自日本,据说四百战连胜的“蹴击贵公子”京极真。

  相关资料,铃歌在看过两遍后都记在了脑子里。

  黑衣组织的目标就是锦标赛冠军的奖励——绀青之拳。

  但这不是铃歌现在就要烦恼的问题。

  拿到宝石的方案很多,较常规的两种,一是刺杀最后的获奖者,从他手中拿走奖赏;另一种是在锦标赛期间,将宝石从金库中偷走。

  但无论哪种,都要在比赛开始后才能实行。

  现在宝石正在新加坡一流的安保公司手中,深埋在由最尖端科技层层保护的地下金库,明会转入会场展示。

  要动手的话,明是合适的时机。

  铃歌提前一天到达,主要是为了旅游。难得来到新加坡,她特意带了单反,去了几个著名的景点拍照。

  在鱼尾狮喷泉前,她遇到了司空见惯的搭讪。

  “小姐,一个人来新加坡玩啊?没事的话,和我们一起吧。”几个混混模样的男人堵在了她的面前。

  铃歌埋头摆弄着相机,觉得刚才那张照片拍得不够好,于是删了准备重拍。

  “喂,你听见了吗!?”被无视的难堪使得混混的头目伸手要来抓她。

  “谁说她是一个人来的?”

  在铃歌叹了口气,觉得他们挡住了她拍照时光线,有些麻烦地开口前,另一道利落的女声响起,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了男人的手指往后掰去。

  “自我介绍下,我是个医生,你的手指和心灵都需要治疗呢,掰断了帮你重新接上怎么样?”

  来人露出恐吓的笑容,手指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使得欺软怕硬的混混们连连求饶,在自称医生的女性松手后,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与谢野小姐?”听到熟悉的声音,铃歌意外地抬起头,居然真的是认识的人。

  与谢野也有些惊讶,她本来只是看见那几个混混缠着一个女孩子,上前打抱不平,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们围住的是谁。

  “这不是赤染小姐吗?我正准备去前面的购物中心,要不要一起?有什么话边走边说吧。”

  与谢野笑着提议。

第42章

  与鱼尾狮公园隔海相望的购物中心,共十几层,在高处能看见滨海湾壮丽的天际线。地下通道连接着人造运河,分布着观景的小型船只。

  “你怎么一个人在公园那边闲逛?”在服装店试衣服的时候,与谢野露出思忖着什么的表情,征询意见地问,“太宰这个时间……应该在酒店吧。需不需我叫他过来,还可以拎包?”

  “不用啦,”她摇了摇头,“暂时不想看见那张脸呢……请帮我保密!”

  她前半句话说得极其小声,又双手合十眨着眼摆出了拜托的表情。

  拿着新裙子在身上比划的与谢野“嗯?”了声,偏过了头:“他又做了什么?没关系,告诉我,如果是欺骗或者随意玩弄女性的行为,就算是社员,我们也不会姑息。”

  又……?

  听起来太宰先生在武装侦探社里已经没有可信度了的样子。

  “不,和太宰先生本人没关系啦,是我自己的问题。”

  至少和这位太宰先生无关。

  铃歌赶紧替他辩解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姿态,敏锐地发问:“不过大家都在这里,是有什么要紧的工作吗?”

  和绀青之拳有关吗?

  她陷入了沉思,以太宰为对手,她没什么信心啊。

  “和某个海盗团伙有关。别在意,有他们在很快就解决了,我只是跟着来度假的,顺便防止万一。”与谢野回答完,拿着衣服进了更衣室。

  铃歌在外等待时,忽然想起,根据她之前入侵内务省网站查到资料,与谢野晶子的异能请君勿死是极少见的治愈系异能,还是能将濒死状态的人拉回那种。

  与谢野出来后,铃歌兴高采烈地帮她挑了几件衣服,认真评价,陪着她一件件试穿,接着扬起了无可挑剔的笑容,以在鱼尾狮公园与谢野帮她打发了小混混为由,替与谢野买了单,将新衣服当做礼物“赠予”了对方。

  晚上,她回到金沙酒店,召唤出异能书,毫不意外没能成功复制与谢野的能力。

  治疗系能力果然不是能轻易弄到手的——不过铃歌也并不失落。

  她本来也就是顺手一试,答谢与谢野是真的。

  即使是她能自己解决的问题,被帮助了,就应该回报他人,这是她从恩师那里学到的知识。铃歌把所有事情都分得很清楚。

  她的记忆力挺好的,本来没有拍照的习惯。拍照会耽搁时间,将眼前看到的每个风景,感受到的每一缕阳光,都尽可能地印在脑海才是她的作风。

  但是有个认识的人曾对她说,将回忆用别的方式保存下来也非常重要。

  铃歌慵懒地托着腮整理照片时,想起友人的话,如雪后嫩芽般欣欣向荣的茶绿眼眸,突然变得沉静得像春日晴空下的海面。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了翻,与单反相比,她手机里的照片不算多,于是很快就翻到了那张。

  清冷月色下,黑发青年站在洒满银霜的阳台前吹着晚风。

  是她偷拍的一张照片,不过在她拍照时,他已经发现了她,于是稍稍地回过了头,露出了清秀的侧脸,眼睛位置缠绕着白色的绷带。

  “在拍照吗?”

  与红叶姐入侵了异能特务科那晚,彼时被她拉到家中休息的首领温和反问。

  “因为很好看,不自觉就照下来了,”她坦率回答,又想起什么地立马说,“啊,首领的照片在外流传了的话会很麻烦,抱歉!我马上删除。”

  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的青年温柔地握住了她拿着手机那只手。

  “你愿意留作纪念的话,就留下来吧。无论选择记得还是忘记,我都会很高兴的。”他带着微笑轻声。

  铃歌回忆起首领当时的神情与话语,总觉得不太对劲。

  不至于就像苦艾酒说的,是什么身患绝症的设定吧?虽然首领的作息的确不怎么稳定,就算生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她陷入沉思,从抽屉里拿出枪支,保养完才入睡。

  第二天,由绀青之拳的持有者——金融巨鳄陈中瀚举办的空手道竞标赛会场,新加坡最大的安保公司与警察们警戒着周围。

  保存蓝宝石的金库由耐热合金打造,装有重力检测装置,密码每十分钟更新一次,且包括管理员在内,只有三人的邮箱能收到新密码。

  看似万无一失的安保程序,直接入侵金库系统获取密码,虽然能拿到手,触发警报的可能性太大,而安保公司认为是万全之策的更改新密码的方式,恰巧就是漏洞所在。

  铃歌利用木马将其中一人邮箱与自己的手机关联,成功窃取密码,篡改监控,避开警卫后,进入了金库。

  空荡的房屋中间,由玻璃柜隔绝的展示台上,摆放着一颗硕大剔透的蓝宝石。像是海的眼睛,静静地躺在红丝绒上。

  她控制后台暂时关掉了重力检测,悠闲地出现在展示柜前,戴上手套取出宝石。这时宝石下展柜的底座突然打开,一具女性的尸体倒了下来。

  尸体是被杀死后再被什么人故意塞到展柜下的,如果她没有提前关掉警报,在尸体倒下瞬间,重力检测就会被触发,附近戒备的警察们会将这里包围。

  对方的面孔她在苦艾酒递给她的资料上看过,是安保公司社长的秘书。

  是针对什么人的圈套吗?还是冲她来的?

  情报不足以分析现状,铃歌决定先离开这里再说。

  她刚转身,门口走廊传来提醒的声音:“刚才监控画面有点奇怪……”

  来不及了。

  铃歌哀叹地看着门外被敲晕过去的两个警察。

  “你这家伙——”

  出现在门口的,是铃歌认识的人,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国木田独步,他惊愕地盯着室内的尸体,接着拿出了笔记本。

  铃歌手指轻轻一勾,将枪从枪套抽出,手枪在空中转了半圈对准国木田就是一枪。

  国木田因为她的举动提前闪避,也就没能立即使用异能——然而她一开始就不是冲他的要害去的,子弹贯穿的是他发动异能所必需的笔记本。

  在笔记本脱手,国木田面色震惊时,铃歌趁机冲出,转身就跑。

  国木田却很快反应过来的伸手掰住她的肩,铃歌后退闪开,作为黑桃a的她同样不能使用异能,两人凭借体术短暂地交锋,擅长剑道的铃歌,近身能力当然也不差。

  但男女间力量上的差别,不是技巧能够简单地弥补的。“人不是我杀的。”在不准备杀死对手的前提下,她以躲避为主,冷静地低声,趁国木田皱着眉头分析她提供的情报时,松懈的一瞬间,她连续开枪逼退了他,终于在其他人赶到前顺利脱逃。

  金库发现尸体,立马让附近的警察都调动了起来,持枪追捕,铃歌不慌不忙地绕开人群逃入某条深巷时,背后传来了漫不经心的声音。

  “呀,赤染小姐。”

  她回过头。

  “好久不见了,怎么在这里。”双手插在风衣兜里的太宰看着她被流弹擦伤的手臂,微笑地建议,“找个地方包扎下吧。”

  铃歌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了会儿,撕下了脸上易容的面具。女孩藏在面具里的烟紫色长发如水一般地流泻,散乱在腰间。

  外面还有警察,铃歌虽然将外套与面具都处理掉了,子弹擦伤渗出血迹的胳膊将衬衫染上了鲜艳的红色,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肯定不行,太宰将身上风衣递给了她,帮助遮掩。

  “国木田先生没事哦。”与太宰一起往外走去时,她辩解着。

  “我知道啦。真是的,有问题的明明是小姐呢。”太宰微微托着下颚,不高兴地嘟囔,“不过小姐为什么不想见我,上次分别时还好好的。”

  虽然拜托了与谢野医生隐瞒,但是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这个人呀。

  “这不是见面了吗?”铃歌用璀璨的笑容糊弄地道。

  正要进药店帮她买药的太宰侧眸看了她会儿:“可是我来找小姐,和小姐想要见我,完全不同哦。”

  她认真地思考着两者间的区别,“唔”了声。

  “我希望你来见我。”他用那双漂亮的鸢色眼睛注视着她,弯起唇语气轻快地说。

  “……”

  离铃歌入住的金沙酒店还有一定的距离,她本来想坚持回房间再处理伤口,这种程度的擦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听话呀,小姐。”太宰这次却没有同意她提起的方案,“不必要的疼痛,就没必要忍耐。”

  他领着她到了附近适合包扎伤口的僻静处。

  她一只手绑伤口有些不方便,他主动伸手替她处理好,还在绷带上系了个分外乖巧的蝴蝶结。

  铃歌看着过于甜腻画风的结,欲言又止,最后放弃地说:“这居然是热衷自杀的太宰先生说出来的话……”

  “我喜欢自杀,但是讨厌疼痛哦。而且我现在的梦想可是与美女一起殉情。”太宰替她包扎完,后退一步,抬起笑容地道,“好啦,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目光、语气都坦然得不可思议。铃歌分不清他是不是演戏,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你找我不是为了宝石?”

  “哎呀,我在小姐眼里就是这么过分的人吗?国木田君应该很在意吧,警方和会展那边也乱套了。”他不在意地说着,“小姐对我来说可比宝石重要多了,我要带,也是带小姐回去啊。当然,不是指带到警方那里。”

  “我不是说过吗?我喜欢小姐,但是被小姐完全地无视了呢。”

  他说到后半句,露出了有些抱怨,又像是撒娇的表情,绝对不会让人讨厌,反而很容易让女孩子觉得心化了一样柔软。

  铃歌:……那个不是告白练习——

  “不是哦。”

  他一眼看穿她在想什么,微笑地打断道。

第43章

  此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间偏狭的一处, 往外能看见若有似无的滨海湾。面前青年面带微笑地注视着她, 似乎在静待她的回答, 从屋檐间晃落的日光, 模模糊糊地洒落在他乌黑的发丝与衬衫、马甲上。

  见她愣神地看着他,久久地不说话, 他故意选用稍显温吞的语调, 莞尔地问:“我的告白让小姐感到困扰了吗?”

  “倒不是困扰……”她回过神,“你不是邀请了咖啡店的小姐殉情吗?之前在酒馆时还收到了爱慕者寄的假炸弹。”

  “小姐记得这么清楚, 让人稍微有些高兴呢。”太宰像是真的很庆幸一般地说着,话题陡然一转地试探着,“中也也来新加坡了。”

  铃歌更懵了, 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是因为他啊。”锐利的微光点亮那双落霞似的鸢色眼睛,他敏锐地嘀咕。

  她显然忘记自己提到过要追求中也先生的事。

  “虽然不知道太宰先生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你应该也没这么喜欢我吧。”铃歌最后还是决定好好地回应一下, “失礼了。”

  她歉意地稍稍点头, 不等太宰开口, 快步离开了深巷。

  太宰眉目平静地目视着女孩近乎落荒而逃的身影, 弯了下唇。

  “又被拒绝了啊……”

  铃歌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在快到金沙酒店,付款时才注意自己忘了将外套还给他。

  她用手捏着身上外套,想起太宰的刚才貌似真挚的话,微微抿起唇, 露出了有些迷惘的神情。

  她做过什么会被他喜欢的事吗?

  ……

  铃歌的确知道中也先生也在这里——上次与他聊酒时, 他提到了发源地在新加坡的司令鸡尾酒。

  自从与这个世界的中也先生也顺利达成“你以后就是我哥们儿了”成就, 他们就经常聊酒或者机车的话题。工作已经完成,通过地下金库将宝石交付出去后,按理说她应该马上离开新加坡,由于太宰先生突然地再次告白,而且似乎很正式的模样,她苦恼地将他过去搭档约了出来,有想问的问题,于是多逗留了几日。

  在网上好评率颇高的某露天餐厅点了咖椰吐司,等待中也先生时,隔壁桌传来了争执。

  戴着发箍的少女起身时不小心撞到了身后混混,尽管道歉,地痞却不依不饶,她的男朋友出面维护,面子上过不去的混混拿出了小刀,结果,无论是少女还是她的男朋友,都是铃歌在资料上看见过的面孔——本该举行的“中瀚杯锦标赛”热门选手,四百战连胜的空手道高手京极真,与富可敌国的铃木财阀千金铃木园子。当地的混混人多势众,热闹的餐厅里直接上演了全武行。

  无关的人都尖叫着逃走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咖啡杯的铃歌眼睁睁看着一个混混被扔过来砸在了她面前桌子上,将食物扫了一地,杯盘狼藉。

  铃歌可惜地看着被浪费的食物,镇定地放下瓷杯,起身离开。没走出多远,她匪夷所思地瞧见铃木园子冲了出来,拼命地喊着“help”跑向警车。

  啊……说的也是。

  她迟钝地想到,虽然她觉得铃木园子小姐的男朋友能一个打一群,餐厅里看起来没有比待在他身边还安全的地方了,园子大小姐完全没有逃跑的必要,对于普通人来说,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应该是找警察吧。

  正当她百无聊赖地分析着,前方巷子里停留的警车突然转向朝园子所在方向冲了过去。“请等一下。”铃歌察觉出的拽开了身边园子,园子被她突然的举动拉得往后踉跄了一下,被警车莫名的行动轨迹刺激到,腿软地跌坐在了地上。

  “为什么……”园子嘴唇颤抖地发出了提问。

  一击落空,警车踩下刹车,调整方向地再次冲向了她们。

  是故意的吗?

  她看了眼恐慌的财阀千金,正想用异能将警车弹开。伴随着金属断裂的“哐当”声,车前盖整面陷了下去,裸露出了里面的发动机与渗漏的机油,硬生生将横冲直撞的警车停下了。

  “怎么回事?”一只脚踩在了深陷进去的车盖上,另一只脚落在了勉强没彻底粉碎的车壳上面,路上被杂事耽搁稍迟登场的男人一手按着帽子,意气风发地询问,狂风扬起他肩头黑色外套,猎猎飞扬如一面旗帜。

  “中也先生!”铃歌开心地弯起眼睛,尾音尚未完全飘落,一道紧张又气势汹汹的呼喊陡然插了进来:“园子!你们——对园子做了什么!?”

  听到外面声音,急忙甩开纠缠着的无赖们冲出的京极真,映入其眼帘的就是女朋友摔倒在地上,警车遭到了严重的破坏,罪魁祸首的两人相谈甚欢的一幕。

  “阿、阿真。”园子意外地张了张口,她正要从地面上起身,还没来得及给他一个拥抱,京极真已经挥舞着拳头,冲动地袭向了踩在车壳上的中原中也。

  “啊?”

  突然遭到攻击的中也尽管一头雾水,察觉京极真异于常人的速度,他侧身躲开,手心接下了这沉重的一拳,欣赏地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笑:“不错的拳头,但是,以我为对手,还太嫩了。”

  中也扣住京极真的手,反手一拳打中了他的腹部,重力作用下,四百战连胜的“蹴击贵公子”如同脱靶的子弹一样往身后撞去,撞塌了不远处墙壁,尘烟四起。

  “咳咳……好重的拳头。你是什么人?”京极真擦了擦唇边血迹,从呛人的灰尘中缓慢起身,并非异能者的他,遭受港口Mafia第一体术师带着重力的一击,居然还能站起且精神抖擞。

  “阿真!”一切发生得太快,园子这才从地面上站起,第一次看见阿真被击倒,面露惊愕与担心,甚至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还是快点阻止那个人比较好哦。”铃歌侧眸看着从废墟站起的男人,轻描淡写地提醒。

  园子骤然惊醒地跑向了京极真,“不是啦,阿真!是他们救了我!”她拉着男朋友的手臂,上下检查地问,“你没受伤吧?”

  中也从车盖上轻松地跳了下来,铃歌看着车里在冲撞下昏迷的劫匪与后座被迷晕的巡警,有条不紊地分析着:“看来是警车被劫持了。”

  “恐怕是冲铃木小姐来的,还请小心点。”她稍稍偏头地对两人说,铃歌非工作状态下很好说话,也就顺便提醒了一下。

  既然是乌龙,中原中也也没有纠缠的意思,“换个地方说话?”他收回视线地问。

  铃歌点了点头,正要离开,从园子与铃歌的解释中明白是自己太过鲁莽,京极真立马弯下腰,大声地道:“请等一下,非常抱歉!你们救了园子,我却对恩人恶语相向,还挥舞自己不成熟的拳头……”

  他说到后半句,想起了日前某位犯罪行为心理学的学者对他的劝诫——“毫无目的又不成熟的拳头,不仅危及自己,还会给周围的人带来灾难”,深埋的表情痛苦。

  “不用在意,本来也没有特意救她的打算。”中也坦率的声音里听起来有几分不客气,其实并没有针对这两人的意思,率直地邀请着,“你的拳头不错,有机会的话,再不用异能,认真地和你打一架吧。”

  铃歌等中也说完,和他一起走出了阳光稀薄的窄巷。

  “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难道说‘帝丹高中的推理女王’已经比基德大人还出名了吗!?”

  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被他们身上奇妙又危险的氛围吸引却茫然不知的园子,才后知后觉,又恍然大悟地自己给出了“合理”解释。

  ——因为身边有着不少高中生侦探,热衷推理游戏,又“误打误撞”屡破奇案的园子,对自己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

  号称世上最昂贵酒店的金沙酒店,拥有能俯瞰大半城市的室外泳池,精致的观光平台,以及豪华赌场等多种娱乐设施。

  铃歌本来是外出觅食的,但是餐厅被不识趣的人破坏,中也与铃歌都住在酒店里,两人稍一合计,就返回了金沙酒店的观光台。尽管两人都不是会害怕被找麻烦的人,喝酒的地方被破坏的话,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好起来。

  高档酒店里,出现这种状况的可能性变得极低。如果不是手臂被流弹擦出的伤口还没愈合,她本来还想去泳池的,这次只能遗憾地放弃了行程。

  “中也先生是来工作的吗?”一边欣赏着新加坡缤纷的夜景,铃歌打发时间地开启了话题。

  中也简单地应了声,没提到工作内容,接下话茬地说:“不过最近新加坡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啊,又是爆炸案,又是宝石被盗,比赛中止。托这些破事的福,全城戒严,搞得我这边工作都变得麻烦了。”

  和其中一件事有关的铃歌露出笑容:“中也先生一定没问题的。”

  “先别说我的事了,你之前说有想问的问题是什么?”酒过三巡,中也开门见山地问。

  “嗯……就是太宰先生。”她刚提起这个称呼,中也立即露出了“就知道是这么回事”的表情,“啧”了声:“你说。”

  他倒不是对铃歌不满;

  他是对太宰很不满。

  “中也先生过去和太宰先生是搭档,你是怎么判断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呢?”她不可能直接说太宰对她告白了,但是她很困惑,于是采取了稍微委婉一点的提问方式——反正中也先生听不出来。

  “那家伙……最擅长的不就是把真话当假话,假话说得比真话还认真吗?”中也提起这件事,就想到自己没少被太宰坑的经历,尽管他基本都当场报复了回来,他看着铃歌,“之前就想说了,你还真是纵容那条青花鱼啊,一天到晚为他考虑。就是这样,才会让他越来越得寸进尺的。”

  “比起他在想什么,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我?”她有些迷惘地眨了下眼。

  “连这种事都没注意到吗?和他的心情,他怎么看你相比,更重要的是你的看法,你怎么看待太宰的。”

  中也干脆利落地说。

第44章

  “你们不是下午的那两位……”

  铃歌听到声音抬起头, 今晚滨海湾有水上表演,大多人都去了楼下,金沙酒店内没留多少人,更不用说观景台上了。出现在铃歌面前是有着茶色头发的女孩子,白见过——铃木财阀的继承人铃木园子, 以及她的男朋友, 四百战连胜空手道高手京极真。

  “阿真,过来!”园子说着,拉起男朋友的手小跑了过来, “白天的时候还没有向你们道谢,谢谢你们救了我。”

  茶发女孩露出了阳光又元气的笑容。

  京极真显然想到下午鲁莽动手的事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垂下了视线。铃歌注意到他手腕上,缠绕着仿佛护身符一样的紫色绳子, 之前遇见的时候好像还没有看见。

  “是你们啊。”和京极真不同, 中也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回想着恍然大悟地道。

  “没关系, 你没受伤就好。”虽然只是顺手的事,铃歌回以笑容,“怎么不去看表演呀?”

  她随口问着, 夜幕沉沉, 底下璀璨的灯火, 将天空映照成蒙蒙的灰色, 水上表演太过热闹明亮, 音乐声响彻滨海湾,传到高空已经变得模糊。上面看不见一点星光。

  “还不是因为阿真,下午的时候,我差点被车撞到,虽然已经报警,阿真非说不安全,不让我去人多的地方……”园子说到这里对不解风情的男朋友有些生气,她本来是想和阿真去更浪漫的地方的。

  “不是这样的,园子,等警察将肇事者的目的问出来——”京极真连忙解释和道歉。

  “你要不要也去看表演?”中也没管一旁拌嘴的小情侣,被两人的对话一提醒,他这才模糊地想起之前收到过水上表演的宣传单,回过神来看着铃歌,突然想起地问。

  铃歌正要回答,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她低头拿出手机,看见了来电提示。

  是太宰先生。

  “怎么——”

  她刚刚开口,还没来得及问完,太宰一如既往轻快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赤染小姐还在酒店吧?还是快离开那里比较好哦,马上就有一艘油轮冲过来了,会撞到酒店。”

  太宰轻描淡写地指示让她脑子有点懵。

  油、油轮!?到陆地上来?

  她下意识偏转视线,看向夜幕沉沉下混合着灯光与水流的精彩表演。

  光影缭乱的另一侧,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海面,错觉般浮现了轮船的轮廓。

  “国木田君已经去阻止了,武装侦探社正在调查的海盗,与负责看守被小姐盗走那颗‘绀青之拳’的安保公司联合,意图破坏城市呢。宝石就是给海盗们的诱饵。展柜里的尸体也是,本来是想嫁祸给什么人,扰乱警方视线的罪证。由于小姐拿走宝石,失去冠军奖品的锦标赛被迫结束,那群人不得不提前展开行动。”

  尽管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看穿了她的迷惑,从容不迫地解释着。根据手机里传来的多余嘈杂,铃歌判断他就在附近。

  “咦……他们是什么恐怖分子吗!?”铃歌难以理解地嘀咕。

  这话居然是从身为Mafia的她口里说出来的,而现在正要解决这个现状的是港口Mafia的前干部,铃歌忽然觉得这可比水上表演有意思多了。

  “怎么了?”对面中也微微眯起眼,意识到什么地不快询问。

  “哇在我担心小姐的时候,小姐果然和那只蛞蝓待在一起吗?真让人伤心,”铃歌还没回答,手机里太宰立马抱怨,“算了,既然在中也身边,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

  “太宰先生现在在哪里?”察觉他似乎要挂电话了,铃歌迅速地问。

  手机里突兀沉默了下。

  “小姐是在关心我?”

  “你要过来吧?毕竟你现在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

  楼下已经变得嘈杂了起来,丰富的水上表演在幽灵般飘然出现的油轮前戛然而止,船只撞断绵延不绝的堤坝,海水倒灌,吞没了观众区。在快要驶入陆地引发大型爆炸前危险地停下。

  “阿真……快看!”园子拉了拉男朋友的衣袖,声音流露出恐慌与颤抖。

  “……嗯,要协助警方疏散人群,海盗的另一个目的,是绑架目前住在金沙酒店的财阀千金——铃木园子小姐,向铃木集团勒索钱财。”

  太宰最后还是回答了她的疑问:“白天时,你不是跟她有所接触吗?敌人劫掠的行动已经被你们破坏了一次呢。”

  “需要我帮你提醒她一下吗?”铃歌好奇地问,“她就在我旁边。”

  除铃歌外,在场几人中,唯一能用“她”形容的铃木园子,不确定地看向了正在通话中的美丽女性。

  结束与太宰的情报互换,铃歌收起手机,望向园子,若无其事地道:“其实,马上就有一群提前蛰伏在新加坡的海盗要冲上楼了,目的是绑架铃木小姐您,请快些逃走吧。”

  仿佛是在响应她的话语,一群持枪的海盗冲了进来。

  “听说铃木集团的千金在这里……你们谁是铃木园子!?”进入观景台的海盗们凶神恶煞的表情凝固了。

  本来大部分游客都在楼下的横滨湾欣赏今晚的水上表演,在油轮的冲撞,与城市四处响起的爆炸声中,大多人都去避难了,观光平台上只有两名女性。

  他们看了看左手边戴着发箍,躲在黑皮肤少年背后的女孩子,又看了看另一边梳着细致的编发,穿着价值不菲名牌的铃歌。

  “你们不会连目标的照片都没有吧?”铃歌看见他们的反应,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一起抓了!”为首的人说着,冲上了前。

  既然是要抓人,就不能开枪。京极真抱起园子,从地面跃起,在海盗们目瞪口呆中,飞檐走壁般地跳出了他们的包围圈,冲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阿真,那两个人还在里面……”在他怀里的园子担忧地提醒。

  “不,他们应该没问题。”空手道高手京极真回忆着地谨慎判断,“今天下午和他交手时发现,他应该连一成的实力都没有发挥出来,而且,那两个人身上有种很危险的气息。和迄今为止,我在赛场上见到的对手都不一样。”

  说话间,京极真前方的道路突然被另一波海盗挡住,与此同时,背后的敌人们也追了上来,双方合流了。

  ……

  “需要帮忙吗?”在海盗出现后,才从座位上不紧不慢站起身的中也双手插兜,语气随意地问。

  “可以麻烦中也先生吗?”尽管自己也能解决,铃歌的能力与中也不同,不是太耗费金钱,就是近战容易弄得一身血。

  “太宰那家伙恐怕拜托了你什么事。一脸放心不下的表情,既然这样,这里就交给我,放心地去吧。”中也神采飞扬地承诺。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脚边地面蛛网般裂开,在重力下腾空的碎石块,子弹般向外扩散,贯穿了围上来的一群海盗。

  铃歌笑着道谢,从中也替她开辟的道路,与海盗们过于惊惧而怔愣时,迅速地脱身了。

  沿着京极真和铃木园子逃跑的路线,铃歌追出来时,晃见外面高塔上,布置着手持RPG火箭筒的海盗,正在用火箭弹追逐空中白色的滑翔翼。

  主要以珠宝为目标,擅长使用魔术犯案的盗贼——怪盗基德,据说也盯上了这次黑衣组织的目标“绀青之拳”。宝石已经被铃歌借由地下通道送走,明面上没有人知道盗取宝石的是她。海盗用火箭弹这种危险武器射击“滑翔翼”的理由,或许是误以为拿走绀青之拳的是提前发过预告函的怪盗基德。

  稍微有点对不起苦艾酒呢。

  她想起苦艾酒的叮嘱,又觉得怪盗基德似乎没什么问题的样子,只驻足了不到一秒,铃歌最后在金沙酒店顶层,横跨三幢建筑的景观式游轮上,遇见了正在与海盗们缠斗的京极真。与悠闲地站在一边的太宰。

  铃歌:……眼前的场景好像和她预想中的有点不一样!

  她震惊地看着京极真将园子用衣带背在了身后,仿佛套上了一个后背的盔甲一样——当然京极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园子,京极真挥舞着拳头,展示着踢技,一招一式猎猎生风,他背后的女朋友面对好几次差点擦到她脸颊的拳头,尖叫连连。

  铃歌惊讶又费解地脱口而出:“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里昂……安保公司的社长是个在‘犯罪行为心理学’上颇有建树的男人,是事件的策划人之一,用言语给四百战连胜的京极真套上缰绳的方式,让他束手束脚,我过来是帮京极君取下这个的,然后就变成这样了。”太宰展示着手里紫色的绳索,铃歌记得刚才她在京极真身上见到过,“铃歌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离开吗?难道是为了我?”

  和中也推测的不太一样,太宰并没有拜托她什么事,至少表面上没有。

  铃歌本来想说“怕你乱来”,真话到了口边又拐了个弯儿。

  “以防万一,过来看看。”她难得一见故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面不改色地目视着前方的战斗。

  太宰凝视着铃歌的侧脸,若有似无的弯了弯唇,没说什么。

  京极真很快就将所有敌人打倒在地,不愧是全日本空手道比赛的冠军!在不使用异能的情况下,就算是港口Mafia第一体术师的中也先生,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吧?

  她认真地分析着,战斗结束,铃歌就要离开,这时,尖锐的啸声落下,船猛烈的晃荡了下,接着朝下倾斜。

  咦?

  她立即抓住离得最近的吧台,勉强稳住身形,手机在颠簸下从口袋里跳出,摔落在甲板上,朝着楼下坠去。

  铃歌微微睁大了茶绿的眼瞳,近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想要去捡手机。

  距离上还来得及。

  “赤染小姐!”太宰提醒地喊着她的名字。

  铃歌视野被灼热的火光照亮,反应过来是再次袭来的火箭弹——刚才击中船下面结构,引发船体倾斜的,也是这类反坦克武器,她猛然收回手,转身将太宰扑倒在地,躲开了攻击。

  火箭弹在甲板上炸开,燃烧。没能抓住的手机顺着甲板滑到了外面,坠落在沉沉的海水中。

  丝绸从她发间飘下,她精致编起的烟紫色长发散乱开地垂在了太宰脸上。

  目光相对的瞬间,太宰察觉到那双总是在闪闪发光,有时甚至不太像一个Mafia应有的茶绿眼瞳中,少见地浮现了符合她身份的黏稠黑暗。

  “小姐?”

  他轻声。

  “你们两个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头顶传来了张扬的声音,原本往下倾斜的船,在重力作用下,危险地停住了。

  中也并没有操纵整条船,就算是他,正常状态下,也不可能控制得住几百吨重的游轮,他只是在船翻之前,支配了关节点,让船倒回了原处。下面的支撑点遭到了火箭筒的破坏,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太宰先生没事吧?”她很快收起情绪地微笑着将太宰拉了起来。

  ……

  在警方的作用下,海盗全员被捕,中途太宰就没看见铃歌了,等金沙酒店的事情彻底结束,他在横滨湾找到了坐在地上吹着夜风,浑身湿透的铃歌。

  他将外套披在了她肩上,在她旁边坐下。

  “手机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他问。

  铃歌闻声回头,静静地看了他许久,她微微弯唇摇了摇头,又重新看向漆黑的海面,没有说话。

第45章

  “铃歌铃歌, 这件好看吗?和刚才那件比呢?”

  β线,位于繁华路段的高档服装店中, 从更衣室出来的花田鳕美在走神中的铃歌面前转了个圈, 艳丽红裙下摆如玫瑰花般盛开。

  “都好看。”她回答。

  “真是的……你还好不是男孩子, 这种敷衍的态度,可是找不到女朋友的。”花田对于铃歌的答案十分不满意,蹙眉地抱怨。

  “我是说, 你穿什么都好看啦。又不是买不起, 都买了怎么样?”铃歌合上了手里打发时间用的杂志。

  花田想了下:“好吧,那这件这件,还有这几件都包起来。”她指挥着店员, 忽然想起地问:“你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

  “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她环顾着店里,视线突然定格在了不远处男装区模型领口的波洛领带上。

  黑色交叉式领带搭配着熠熠生辉的蓝绿色宝石。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她突然想起在新加坡的金沙酒店最顶层, 为了躲开逼近眼前的火箭弹,她将太宰先生推开时,匆忙间不小心扯断了他身上领带。

  “帮我将那个包起来吧。”她指了指模型上的领带。

  “嗯?要拿来送人吗?”在店员去取新的领带时, 花田微微眯起眼观察铃歌的表情,兴趣盎然地问。

  铃歌看了她一下。

  “给朋友的。鳕美,乱传的话,我下次就不陪你逛了。”

  知道铃歌摆出认真态度时,就是没得商量的意思, 花田立即比了个“OK”的手势, 然后关上了嘴巴上的“拉链”。

  在店员打包商品时, 铃歌口袋里新手机传来振动。

  “喂, 已经抓到了吗?咦……游击队长和镜花也在?知道了,将账本准备好,我现在过来。”她收起手机,“赌场那边有点事,我过去一趟,你回去时帮我将领带放到办公室吧。”

  “啊……好。”花田下意识应了声,等铃歌快步走出商店,她想起什么地翻出了腕表时间,“糟了,接下来与医药公司的社长有场重要会面。”

  让部下带回去吧。

  ……

  铃歌踏入赌场时,联合外部组织,对Mafia的金库出手的会计人员,已经吞枪自杀,发现赌场账本有问题,是一周前的事。在这一周,她让人按兵不动,是为了查出幕后组织,再一网打尽。

  目前除了自杀的会计,与动手时意外死亡的几人,其他人都还留着半条命。她接过真假两本账本翻了翻,问了几个问题,让人把俘虏转交给红叶姐的拷问部队。

  将检查后的账本还给部下,铃歌又交代了一些事务,这才去见在外厅等候的敦与镜花。

  “敦君,镜花。你们怎么来了?”她微笑地轻快招呼。

  名为镜花的少女,在红色和服外面套着雪白的打褂,坐在空荡荡的赌桌前,用手垒着筹码。

  类似铜币的圆形筹码已经堆得小山一样高,摇摇晃晃,镜花平稳地往最顶端继续放置着代币。

  因为刚才的战斗,赌场里没有其余的客人。

  “镜花说好奇赌场,就带她过来看一下,刚好碰见枪战……给你们添麻烦了吗?”敦替沉默的镜花解释着,谨慎地开了口。

  “不,多亏你们的帮助,才能这么快将敌人抓住。”铃歌立即否认。

  这时镜花拉了拉敦的衣服,声音如沁了雪一般平静又淡漠:“饿了。”

  敦回过头,耐心地问:“饿了吗?镜花想吃什么?”

  “汤豆腐。”镜花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完又看向铃歌,“你也一起。”

  “我?”她有些意外镜花会邀请她,镜花是个缄默的女孩子,基本除了敦谁也不理,更不用说她和镜花交集本来也不多,于是疑惑地眨了下眼。

  镜花肯定地点了下头:“中午了,工作应该完成了,一起吧。汤豆腐很好吃。”

  少女冬日冰湖般的蓝瞳专注地看着她,用“汤豆腐”做条件时的语气非常认真,就像确信世上再没有比它更好吃的东西一样。

  敦为难地抿了抿唇,镜花叛逃时,是他将她接回来的,自认将她重新拉入了黑暗,出于歉疚,敦在大小事上都尽可能地照顾着她。如果可以,他不太希望镜花失望,但他也不确定赤染小姐会不会答应……实际上,就算是和她共事了三年多的敦,他知晓赤染小姐对周围的人都很好,处事温柔,工作上却能井井有条,对部下的错误,不是什么大事就在告诫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老虎的本能在告诉他,她本质上很难接近。

  少年沉思着,正想打圆场地替铃歌解释,“好呀。”她声音清脆地答应了,“有什么推荐的店吗?”

  ……

  镜花很喜欢汤豆腐。

  她推荐的高档料理店,外观上是传统典雅的唐破风建筑,从敞开的障子门,能望见庭园里的枯山水与竹筒敲石。

  用完餐,铃歌坐在屋檐下欣赏美景时,旁边传来了和服面料摩擦发出的簌簌声,与轻到几乎不可察觉的木屐声。

  “谢谢。”

  “因为汤豆腐?”

  镜花轻轻摇头。

  “听红叶小姐说了,你帮我拿回记录着父亲和母亲的档案的事情。”她平静地回答。

  “啊……那个呀,”铃歌想了下,“请不用在意,顺便而已。你将敦君支开,应该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吧?”

  “我希望那个人活在幸福的世界,所以在制造机会。”镜花面无表情地歪了歪头,“你很迟钝。”

  铃歌:“……”

  为什么骂她?

  恰巧这时,出去买棉花糖的敦回了和室。

  “该回去了。”镜花转身走向对面通往走廊的障子门。

  ……

  铃歌把所有事处理完,回本部大楼时,天色已晚。余晖将天空涂抹上明艳的红色,透过走廊间大面积落地窗,在墙壁上折射出奇诡的影子。

  她快到办公室门口时,发现门是敞开着的,略微停住了脚步——难道是鳕美放东西时忘了关门?

  再怎么说也是港口Mafia后勤部的一把手,铃歌不觉得花田鳕美会这么马虎,她思忖地走上前,在门口,明白了门开着的原因。

  会客区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黑色的发与外套,有着过于俊秀的面孔,置身于仿佛虚幻的晚霞中,轻轻地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手里东西——一条镶嵌着流光溢彩的蓝绿宝石的波洛领带。

  “……”

  铃歌紧紧地盯着他手上领带,上面又没有写名字,嗯,可以糊弄过去!

  ……她真的不可以装作没回来过吗?

  “呀,铃歌。不请自来了,会介意吗?”太宰将领带放回礼盒,弯起了若无其事的微笑,“赌场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相关者已经送到了红叶姐那里,预计明后日就会有结果。”见首领没提波洛领带的事,她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有些迟疑地进入了房间,表面上却非常从容地回答着,“太宰先生要喝点什么?”

  她打开了柜子。

  “咖啡,无咖啡因的。”太宰回答,“糖要双份。”

  铃歌在泡咖啡时桌上手机响起提示,她随意地扫了眼屏幕,表情僵住了。

  ……

  数日前,α线——

  手臂擦伤还未完全愈合,跳入海中打捞手机未果时铃歌的神情,给武装侦探社的太宰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似乎不太愿意看见她露出这样一副表情。

  在铃歌离开后,他又在新加坡留了两天。

  第一件事是处理海盗案件的后续——和他计划的一样,里昂安保公司勾结海盗,在背上刑事惩罚的同时,又面临负责安保的宝石失窃的巨额赔偿。至于“绀青之拳”,到底是哪个组织买走了它,他心里也有数,在黑衣组织将东西交付后,太宰邀请怪盗基德,将宝石物归原主。既不牵扯铃歌,又能双赢。

  另一件事,就是替铃歌找回手机。

  从当时手机掉下去的方位判断,太宰一一排除地点,也花了两天,才把手机从金沙酒店的室外泳池里捞了出来。

  遭遇重击,又在水里泡了两日的手机,已经连开机都不可能了。

  他回横滨后将手机拿给了武装侦探社的编外人员——黑客田山花袋维修。

  花袋看着都坏成这样的手机,挠着后脑勺,让太宰重新买一个算了。但在发现手机里被植入固若金汤的防侵入程序,他属于黑客,想要与“不知名对手”一较高下的血液立马沸腾了起来。

  “我尽量帮你复原……”

  花袋异能处理电子设备的速度是常人的几十倍,是一位技术相当高强的程序员。就算是他,面临手机如此惨状,与里面被设置的安全系统,也花了好几将东西复原了大半。

  将手机恢复后,他第一时间联系了太宰。

  “这个手机的主人是你的什么人?话说回来,你居然拍过这样的照片啊,和你现在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太宰一来,花袋就将复原手机时发现的一张有意思照片展示给了他。

  沉沉的夜色下,“他”稍稍回头看着拍照的人,表情异常温和,身影却像是快要完全得融入黑暗中。

  太宰看了半晌。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他突然笑出了声,花袋诧异地看着望着“自己”的照片也能笑得捧腹直不起腰的太宰,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哎呀,虽然这也是我预想过的上百种可能性的一种,没想到还真是因为这个,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啊。”

  “竟然能将这样的乐趣带给我,小姐真的是上苍赐予我的宝物也说不定。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

  在花袋被他少见没有隐藏的危险情绪震撼到不能言语时,太宰自言自语地眉眼弯弯,拿出了手机。

  虽然手机丢了,铃歌还要工作,于是换了号码,他通讯录里储存了她新的联系方式。

  他微微垂下眼睑,让花袋将照片传给了他,再发送了出去——

  ……

  β线,收到清爽又明朗发来照片的铃歌愣了愣,不觉间溢出的咖啡烫到了手背,白皙肌肤顿时被烫红,她“嘶”了声松开手,见首领走过来,于是迅速收起手机。

  “小心点呀,我可不想因为喝杯咖啡害得铃歌受伤。”他牵起她的手,用随身手帕轻轻擦拭,观察着她烫伤般地眼睫低垂。

  “首领……”她欲言又止地寻找着请假理由,却在莫名心虚下,嘴巴像是黏合了起来一样,不能顺利地发出声音。

  “怎么了?”太宰漫不经心地抬起视线,含笑地温柔反问,“铃歌是想到哪里去吗——是……去往‘另一个我’的身边吗?”

  映照着她的美丽鸢色,眸光晶亮,流转着落花般漂浮在清泉上的潋滟笑意,与穿透玻璃的温煦夕阳交相辉映着,如同随着海潮而来,妖冶而绚丽的夜光虫。

  铃歌:“……”

  ……糟了,她好像玩脱了。

第46章

  他散漫清澈的尾音在夕阳中消失后, 便弯起与往昔没有分毫不同的笑意注视着她,从容不迫地等着她的狡辩。

  铃歌沉默了。

  她不知道首领究竟是怎么知道另一位太宰先生的。

  仅凭一条波洛领带就能分析到这种程度吗!?

  首先想想蒙混过关的方法。

  她突如其来地想起花田鳕美面对翻车状况时的名言——

  “你是我见一个爱一个里最爱的一个。”

  “我不是花心,只是心碎成了很多片,每一片都爱上了不同的人。”

  ……不,不行!不能这么说,说完她就得当场去世了!

  “首、首领在说什么呀?”最后,铃歌扬起笑容, 强撑着糊弄地移开了视线。

  “首领……吗?”太宰兀自嘀咕, 转而微笑地问, “铃歌是怎么称呼他的?”

  “……”

  “你是瞒不过我的。看铃歌的表情, 他应该也发现我的存在了,过来慢慢说吧。”太宰转身往沙发走去,晃见敞开着的办公室门,额外叮嘱了句, “把门带上。”

  铃歌偏头看了下门外走廊上璀璨的余晖, 慢吞吞地上前掩上了门。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一开始, 我真的只是在某匿名论坛上随便找了个网友而已……”她犹豫地概括了与α线太宰认识的过程, 包括她如何被试探出异能,以及与黑衣组织间的一些事,“不过我应该没有泄露过与港口Mafia有关的情报吧?”

  虽然泄露了好像也无所谓。

  毕竟另一世界的太宰先生是港口Mafia前干部。

  “你刚才提到,‘书’外世界的福冈大选, 俱乐部时, 他假装帮你解围。”首领微微垂着眼睑停了会儿, 忽然抬起视线,慢条斯理地问。

  “嗯,因为黑衣组织的目的是扶持另一位议员——”她正要详尽地解释。

  “我想知道的可不是这个哦,”太宰打断地道,“他怎么帮你解围的?”

  “……”

  铃歌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非要说的话,似乎也不是回答不上的问题——既然她是冒充华九会的“商品”混入,最简单的解法不就只有那一种吗?但她总觉得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同一人”的首领面前提起这件事有点奇怪。

  而且首领你是不是重点不太对?

  “过来。”他含笑地看着她。

  她依言上前,在快要到太宰身边时,他手心向上,将迟疑着将手递给他的铃歌拉入怀中,坐在了他腿上。

  突然贴近的温暖气息,使她出乎意料地微微睁大了双眼,身体僵住了。

  “看来是用这样的方法呀。”他动作轻柔地替她将略微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轻声,“除此之外呢?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太宰静静地凝视着她,落地窗外灼热夕阳渐渐沉了下去,从天花板斜出的视角能窥见堆叠在一起的沉重暗云。在室内光影变得稀薄后,他的眼睛在偏暗处看起来几近黑色。

  铃歌想,她就算是傻子恐怕也能察觉首领若无其事语气中的危险了,她像是摇拨浪鼓一样地摇着头。

  “不过……太宰先生问这个干什么?”她困惑地对上他缱绻目光。和任务也无关呀?

  “因为很在意,”他沉默了会儿,认真地将她的身影映在眼中,像是要对什么人倾诉般,不紧不慢地回答,“因为你是他喜欢的类型。”

  铃歌一愣。

  “但是铃歌最先遇见的人,难道不是我吗?”他将她抱紧,下颌轻轻地搁在她头顶,“你不要受他影响好不好?只有你是不一样的,我只有你了。”

  太宰平静的口吻中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寂寞,仿佛于澄澈透明的日光中慢慢消融,从屋檐滴落透着凉意的雪水。

  她茫然地眨了下眼,尽管不太能理解首领的话语,她回抱地轻声:“我也没有受他影响啊……”

  “你这段时间请假越来越多了。”他突然地咕哝。

  “……”

  “还给他买贴身的领带。”

  “……”

  “铃歌有给我买过什么东西吗?”

  他不满地在她耳畔指责,温热的呼吸顺着她脖颈肌肤钻入衣领,泛起细密的痒意,她有些不自在地从他怀里抬起头,稍稍拉开了点距离。

  铃歌:……首领你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了,你差钱吗?

  她抬起视线时,不由得对上了他一直在看着她的那只鸢色左眼,他另一只眼睛缠绕着洁白的绷带,与乌黑发丝反衬着,使他与另一个“自己”相比,展现出了截然不同一面。

  “怎么了?”太宰见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主动地问。

  “我在想,太宰先生的右眼发生什么了吗?”她印象里没见过首领摘下眼睛上绷带的模样,就算是之前在她身侧睡着时,也缠绕着它。

  太宰睫毛低垂地想了会儿。

  “铃歌很好奇吗?”

  她点点头。

  “是个窟窿也说不定。在认识铃歌之前受了伤,就一直缠着了。”他握着她的手,将手心贴在他右侧脸颊上,温柔地说,“铃歌好奇的话,就自己拆开看吧。”

  “那算了……”

  铃歌指尖微动地想要抽回手。

  “害怕了?”他反问。

  “不是。”铃歌否认地摇了下头。

  她是Mafia,怎么会被这种程度的伤口吓到?

  “太宰先生一直包扎着旧伤,应该是很在意这件事吧。”铃歌体贴地安慰道,“虽然缠着绷带也不会影响太宰先生的帅气,我还是不看好啦。”

  太宰没忍住地轻笑出声,肩膀微微地颤抖了下。

  “被铃歌看见的话,没关系。”

  他一边说着,一边握着她的手,缓慢地摘下了绷带。

  白色绷带逶迤着从她手心滑落,飘荡在了地面上。

  太宰鸦羽似的睫毛微颤,缓缓地抬起了眼睑。一直缠绕着绷带那只眼睛,并不是他所说的可怕窟窿,而是同样美丽的鸢色,云层下残留的温暖夕照折射到那双眼睛里,点缀着他眼瞳极深处萤火般的一丝光亮,里面模糊地映照出了她的影子。

  他的眼睛里洋溢着与往日略有不同的色彩,铃歌来不及细细分辨,只是望着那双眼睛,莫名地走了下神。

  “铃歌不会在想他吧?”太宰轻轻托着她的下颌,指腹抚摸着她柔软的唇,眼中暗色流转地低声诉说,“明明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他松开了手地低头凑近,铃歌讶异于他的举动,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在薄唇快要吻上她前,他停住了。

  两人带热的吐息在空中纠缠,于胸腔扩大的心跳声,似乎也不只是从她一个人身上传来的。她指尖突然地发麻,血液像是在浑身的血脉里沸腾了一般。

  太宰正要后撤,铃歌伸手抓住了他的领带,仰头吻住了他。

  他惊讶地颤动了下睫毛,铃歌反应过来地松了手拉开距离。

  “对不起,一不留神就——请忘了吧。”她袖口替他擦了下唇,四目相对,她赶紧挪开视线,想要从他身上跳下,转移话题地说,“我去喝杯水。”

  太宰若有似无地弯了弯唇,眼中泛起春水初生的涟漪,将准备逃跑的铃歌重新拉回了怀里,顺手扯掉了她脑后缎带,烟紫色长发倾泻在她纤细的腰间,他手指穿插在柔顺的发间,缓慢加深了刚才戛然而止,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

  她起初愕然地看着太宰,他闭上眼低垂的睫毛纤长而轻盈,仿佛要温柔地轻扫过她眼睑。她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寻求支撑般地抓着他的衣服。

  这个时间稍长的亲吻,在敷衍的敲门声里中止。

  铃歌意识到门外的人是谁,连忙偏头躲开地起身,随手拨了拨在接吻中弄乱的发丝,没敢望着门口。

  “铃歌,我中午有点事,东西让人给你带回——”由于与铃歌关系很好,和平时一样直接开门就进来了的花田看清室内景象沉默了。

  “后勤部长特意过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从沙发上起身的黑发青年微笑地问。

  “……”不,没有。

  花田鳕美:……她怕是要“被自杀”了。

  ……

  “铃歌,对不起,我再也不乱闯你办公室了,请务必帮我向首领——啊呜。”

  热闹的烤肉店里,花田刚开了个口,就被铃歌塞了一筷子才熟的培根。她将肉咀嚼咽下,铃歌重新拿了一双筷子。

  “你就是对那些无凭无据的传闻太过关注了才会这样,出个短差而已,别一副丧气的表情。”另一方位的干部尾崎红叶拿起装满啤酒的玻璃杯,不悦地抬了抬眼。

  花田:呜,才不是传言呢。

  这话她当然不敢说出口,于是拿起公筷,默默负责烤肉。

  格子墙隔断了每一桌,形成半开放式格局。在这间店里的三人,分别是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情报队长赤染铃歌,与后勤部的部长花田鳕美。至于身份不同的几人为何同时出现在这里,还在一起吃烤肉,是因为花田临时接到需要去趟东京的工作,大概半个月后返回,恰巧红叶为了“三十五人斩”泉镜花的事情,邀请铃歌用餐,偶然撞上的三人就拼了一桌。

  “Mafia里那些传闻妾身也听过些许,”让花田别捕风捉影的红叶侧眸瞧着铃歌,却勾起了艳丽的红唇,“不全是真的,也并非完全是谎言吧?”

  “不,你要说传言的话,全都是假的。”铃歌断然否认。

  什么怀孕、情人,爱而不得,替身梗……请放过她。

  红叶想起上次入侵异能特务科时,近几年越发深沉的首领亲自接铃歌,还把她扔在了半山腰的事,不置可否。

  花田欲言又止地瞄了眼铃歌,不愧是情报队长,扯起谎来面不改色。

  “说、说的也是,首领对人还是稍微冷淡了点,铃歌或许更喜欢温柔的。”花田认为自己看穿了真相,既然首领与铃歌铁了心搞“地下恋人”这套,她打圆场地道。

  “那孩子……他成为首领前可没这么冰冷啊,”红叶呷了口啤酒,感叹般地轻声,缥缈的目光落在了虚空中不着边际的一点,“可惜,铃歌是在三年前来到的组织,你见到他时,他就已经是现在这个对人疏远的首领了。”

  铃歌想了下:“不是哦。”

  红叶“嗯?”了声。

  “我说,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不是黑衣组织覆灭的三年前,”她将话补充完整,“是四年前——”

  她说了一个日期。

  那是她来到β世界的第一晚,所以记得很清楚。

  红叶闻言一怔。

  “首领消失那晚,遇见的人,原来是你。”她恍然大悟,温柔凝视着铃歌的眼睛顾盼生辉,“你还不知道吧?那天是他成为首领的第一天,太宰在庆功宴上突然消失,给组织内部造成了不小的恐慌呢。”

  提起过去的事,尾崎红叶不自觉地使用了对太宰过往的称呼。从港口Mafia还被那位“暴君”统治时,她就在组织里了,拥有漫长的资历,太宰与中也两个孩子,也算是她看着成长到如今的模样。

  太宰的性格原本就极难琢磨,自从先代森鸥外突然死亡,他继承首领的位置,就越来越让人看不明白。尾崎红叶也自认完全看不懂他的想法。

  在得知两人在铃歌加入组织前就有着的微妙联系时,红叶不由得有些高兴。

  铃歌的确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她回想起与太宰分外诡异的初见,带着与红叶完全不同的心情怔住了,最终也没有说话。

第47章

  铃歌第一次见到太宰治, 是在四年前。

  黑色的细雨纷纷扬扬地从苍穹飘落, 在地面上浅浅地濡湿开。

  雨还没有下大,她也就没有撑伞, 在加快脚步经过一幢没有一丝光亮的高楼时,她敏锐察觉头顶不自然的呼啸声。

  铃歌抬起头, 看清于视野中坠落的黑影后, 明知不会砸到她身上,还是近乎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从楼顶掉落下来的身影, 先后砸在了雨棚与停在马路边轿车车顶上, 经过一系列的缓冲, 最后才滚落到了地面上。

  躺在地上的黑色人影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她上前半蹲在地上地探了探他的呼吸,虽然微弱, 但还有救。

  在她打急救电话时, 他疲乏地睁开了眼睛,在看清她的身影后, 鸢色眼瞳紧缩地颤动,握住了她拿着手机的那只手。

  “是你……”他的语气里有着难以置信, 似乎又像是恍然大悟了些什么。与虚弱的声音相反, 青年的眼中飞快闪过异常锐利的冷光,随即被他很好地掩饰了起来。

  铃歌其实没有错过他一瞬间的眼神。

  “我们认识吗?”她继承的部分记忆中翻找了圈, 不能理解地反问。

  太宰一边口吐鲜血,一边微笑地否认了。本该苍白的脸颊与唇色, 溅上了异常艳丽的血液, 使他身上充斥着种莫名诡谲的黑暗气息。

  将他送到医院后, 她才得知他并非不小心掉下去。

  理解到他恐怕是在自杀,铃歌默默反思了会儿,为自己随便干涉了他人的生活方式而道歉。

  太宰闻言愕然,带着古怪的神情看了她会儿,突然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身上那种像是要将什么人拉入深渊的氛围陡然消散,这让铃歌后知后觉,他其实异常年轻,当然,即使隔着人群遥远地望见他,太宰也拥有令人过目不忘的清隽长相,只是他不加掩饰时的沉重气息,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年龄。

  “你为什么要自杀?”她出于好奇地问了句。

  当然他不回答也可以,不如说,她本来以为他不会回答的,他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倾诉**的类型。

  “是有纪念意义的自杀活动,因为之后要执行某个庞大的计划,就不能再自杀了。”

  他注视着她,微笑说出的却是一番极其奇怪的言论。

  “久违的一次自杀,就遇见了小姐,简直就像奇迹一样。”

  她不能理解他的话语,敷衍地回应了几句,走前他告诉她,她选择留下的话,他们还会再见面的。

  ……

  与红叶姐她们分开后,本来要回家的铃歌,在路上车子莫名地拐了个弯,回过神时,视线里已经出现了港口Mafia本部的大楼。

  手上工作其实已经处理完毕,她将车钥匙扔给守卫,去了最上层。

  “铃歌怎么来了?”

  整面落地窗映着皎洁的月色,房间里没有开灯,却并不显得漆黑一片。一道黑色人影站在窗前,听到敲门与踩在地上过于清浅的脚步声,才回过了头。柔和的银辉洒落在了他身上,他口吻轻巧地反问时,望向她的目光看起来便尤为的温柔。

  太宰走向了她。

  “在想太宰先生应该还没休息,来办公室就能找到你。”她回答时被他动作轻柔地牵起了手。

  “那铃歌是来陪我的吗?”他眉眼弯弯,“你陪我我就睡。”

  “其实是今天和红叶姐她们吃饭时,提到了你。”她任由他将她拉到座位上,抱在了怀里。

  “你们说什么了?”太宰撩着她细软的烟紫色发丝,分外温和地开了口,语气里却微妙透着一丝心不在焉,似乎对她们谈论的话题并不感兴趣,他只对铃歌感兴趣。

  “和太宰先生第一次见面时的事情,那天是你当上首领的第一天?”她求证地问。

  他手上动作一顿,“嗯,”他抬起原本低垂着的眼睛,眸光晶亮地微笑着说,“然后就遇见你了。铃歌对我来说,就像是奇迹一样的存在呢。”

  与显得异常兴奋的太宰不同,铃歌的表情却算不上喜悦。

  “结果你在其他人为你准备庆功宴时自杀?”她微微蹙起眉,一副“你究竟在想什么啊”的不满表情。

  太宰低笑了声,漆黑眼瞳里没有一丝光亮,转移话题地问:“铃歌来找我应该还有别的理由吧?”

  “你要去找他吗?”

  他风平浪静地指出,重新垂落的视线落在了她裸露在衬衫领口外,一小截皑皑白雪般的柔嫩肌肤上,伴随她发音时声带的颤动而微微起伏。

  太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着,一边解开了她最上面几个纽扣,她一愣,伸手阻止:“我有东西掉在他那里了——等、太宰先生?”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如说,他们的关系,好像从很久前,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境地里。

  “嗯……铃歌是睡完就不想负责了吗?”他声音愉快地故意反问,轻柔的吻落在她白皙修长的颈间,带着温热吐息,与似乎要将她灼伤的热量。

  铃歌:???

  “明明只是躺在一起而已。”她纠正,再说又不是她睡不着需要人陪。

  “你是想还做点别的什么吗?”他轻笑地抬起头,替她整理着凌乱的发丝,叮嘱,“早点回来。”

  似乎没有阻止的意思。

  铃歌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又认真地想了会儿。

  她多少还是有点事情变成这样,部分原因在她的自觉。实际上,一直都是她没有选择推开他,她的体术远强于首领,她不愿意,他不会勉强她。

  “那么——我与太宰先生这算是潜规则吗?”她稍稍歪了歪头,疑惑地问。

  他怔了下,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微微张了下口,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却没有出声。

  “我会早点回来的,需要整理下情绪,”她最终还是主动回应了他的问题,手搭在他肩头,仰头轻轻地吻在了他唇边,敞开领口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滑落,露出光洁圆润的肩头和里面蕾丝,在太宰讶异的视线中轻声,“首领也请好好地想想吧。你究竟是要我当你的恋人,还是部下。”

  没有第三个选项。

  对他纵容到了不可思议地步的女孩子,却在这种时候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拒绝,他想必真的要穷途末路了。

  “晚安。”

  她面带微笑地起身,将散乱的衬衫领口重新扣上,稍稍颔首致意,转身离开。

  太宰无言地盯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不适应走廊上刺眼光亮般地微微眯起了眼睛。

  恋人……吗?

  ……

  α线。

  武装侦探社楼下咖啡馆。

  温煦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落在店内沙发、桌面上,像是碎掉的金子一般闪闪竞耀,接着悄无声息地融化在带着咖啡醇香的空气里。

  “小姐来找我就是为了手机里的东西吗?”坐在对面穿着沙色外套的男人轻轻地托着腮,不满地嘟囔,将被花袋修复得差不多了的手机放在桌面。

  “谢谢你帮我找回了手机。”她珍视地收回东西。

  太宰弯了弯唇,轻描淡写的视线落在了她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颈间微红上,目光沉了沉。

  “小姐最后还是选了那个人呀,”他语气遗憾,“和他相比,明明还是我对小姐更加温柔吧?因为算是另一个自己,所以很了解,他很人渣哦。”

  “将小姐绑在身边,又不想负责,不是吗?”

  他言笑晏晏,一针见血地指出,表情和声音都明快极了,像是完全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铃歌:“……”

  她虽然也觉得首领有时候反复无常,但也没这么糟糕……吧?

  “咦?之前都还能对我的告白面不改色,现在却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小姐不会真的为难了吧?”太宰讶异地看着她。

  “你是说笑的?还是认真的?”铃歌直截了当地问。

  她看不透“太宰治”这个男人。

  一直都……

  “小姐希望我是说笑还是认真?”太宰的笑容毫无变化,却没有正面地回答,“就按你期望的自由想象好了。”

  之后太宰没再提起这件事,简单地聊了几句,铃歌收到短信地离开了。

  铃歌走后,太宰又在咖啡馆里待了会儿,背对的座位上传来了同事的发言。

  “你上次特意在新加坡多留了几天,还欠下花袋的人情,就是帮赤染小姐吧?既然这样,刚才就好好地说话啊,你那种回答算是怎么回事!?”国木田严肃又疑惑地说,“难得以为你认真了一回,这么快又放弃了?”

  虽然没听懂太宰口中的“另一个自己”是什么意思——如果指的是有着相同性格的一人,国木田不由自主地为赤染小姐感到不幸,缠上她的人中竟然无一“品行端正的正常人”。

  “你想多了哦。”太宰微微拖长了声音,慵懒地反驳。

  却没有向同事解释他多想的究竟是什么。

  国木田只以为太宰是在告诉他“也没那么认真”,于是气定神闲地喝了口咖啡,和往常一样催促着不靠谱的同僚去工作,等他一回头,店内却早就不见太宰的人影。

第48章

  几日后, β线某私立医院。

  临海的医院花园里洒满和煦的阳光, 院里不知名的繁盛树木投下大片阴凉。这里表面上是一家高等的疗养院,实际却是港口Mafia投资下的据点之一。不久前,Mafia中的一员被送入了手术室,白衣的医护人员们有条不紊地进出。

  游击队长中岛敦在没有工作的休息日,和往常一样来到了院长所在的疗养院。他在病房门口,借着护士进去查房的功夫,偷偷打量着遥望窗外的院长的身影。

  一年前,他不顾太宰先生的命令, 袭击了孤儿院。阻止了他这头被愤怒支配的猛兽的人,是赤染小姐。院长在那次袭击中受了重伤,在太宰先生的安排下,于港口Mafia名下的私立医院里调养了近一年, 根据主治医生的说法, 还有一两个月,院长就能够出院了。

  “最后的一个多月, 敦大人还是不准备进去看看吗?”对于港口Mafia的白色死神的大名早有耳闻,如果不是与少年打了近一年交道,这名医生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

  白发金眸的少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请不要告诉院长我来过这里。”

  他又露出了那种像是对周围一切感到歉疚的表情, 自结识少年以来,医生时常见到他如此单纯的一面, 医生没有见过敦化身食人猛兽时的模样, 所以无法很好地想象“死神”的真面目。在医生眼里, 敦还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孩子。

  医生将敦的话答应了下来, 与少年一起沿着走廊前往楼下时,他想起一件事地道:“赤染大人也来了。”

  于是少年微微睁大了灿烂澄澈的金眸:“小姐为什么来病院……她受伤了吗?请告诉我,她——赤染小姐现在的所在处。”

  医生率先回答了场所,还没来得及解释原因,少年抿唇道谢,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

  “受伤的不是她,是她的部下……”

  医生只能望着少年消失的背影,没什么意义地补充了句。

  ……

  铃歌一回到β线,就遇上了紧急任务,将工作处理完,回本部大楼途中,被动手脚的轿车在高速路上发生爆炸,她在使用了瞬移的情况下,将部下拎出驾驶座,接着遭遇提前埋伏的枪战。连续切换异能,对精神损耗特别大,清理完战场,她将受了点不致命伤的部下扔进了就近的医院。

  坐在花园长椅上休息得差不多时,铃歌背后忽然响起焦急的跑动声音。她循着声音回过头。

  “赤染小姐……您,没事啊?”见她完好无损,少年长舒了口气地露出了庆幸的表情。

  “我能有什么事呀。”铃歌不在意地说,她的异能书上名目繁多,这种程度的敌人,理所当然不会是她的对手。

  只是毕竟是“借”来的能力,除了经常使用的氏族力量,对一次性的异能,她始终掌控不到像原持有者一般炉火纯青,有时还有失控风险,保护自己倒是没什么问题,照顾其他人就有些勉强了。这也是她的异能非常厉害,部下却受伤的一个理由。

  “敦君是来看院长的吗?”她了然地推测着。

  他点了点头,注视着铃歌,欲言又止。

  “怎么了?”铃歌耐心地问,“坐下来慢慢说吧。”

  “小镜花让我有想传达给小姐的事,应该直接告诉你。过了这么久才问实在不好意思,那个……小姐当时为什么要帮我这样的人救院长呢?甚至不惜违抗太宰先生。”他面露迟疑地斟酌言语。

  “你这样的人……你是什么样的人?”铃歌没有立即回答白发少年的疑问,而是直率地反问了一句。

  敦犹豫地张了张口,她本来不准备如此完善地回答——铃歌不喜欢谈论自己的过去,望着眼前至今仍在后悔中挣扎的少年,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率先一步出了声:“首领以前问过类似的问题。”

  “你既想要得到院长的认同,又憎恨着他,这样的心情,我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但也稍微能理解一点。”她视线落在花园里跳跃着阳光的草丛上,带着有些无奈又缥缈的笑容,轻描淡写地道,“我没有向敦君提过父母的事吧?啊,请不用露出内疚的表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并没有虐待我。”

  敦在孤儿院时,遭遇了院长残酷的对待,何况赤染小姐几乎没有提过自己过去的事,他将两件事联系了起来,下意识地要道歉,铃歌微笑着制止了他。

  她有条不紊地继续说:“我的双亲是成功的商人,在外人眼里,更是模范一样的夫妇,但他们并不是因为爱而结婚的,所以,也不爱我。”

  “我希望父母的眼神能落到我身上,为此做了很多努力,他们想要的并不是会撒娇的小孩子,而是优秀的继承人,所以,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接受所谓的精英教学,经济、政治、军事……各种各样的书堆满了我的书桌呢,但是无论我拿出再成功的答卷,我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一次都没有对我笑过,那个时候,我肯定是很期待被什么人重视和喜欢吧?”

  铃歌手撑在长椅上,微微垂着眼睑,她说这话时的语气既不寂寞,也不悲伤,只是单纯地陈述着事实,甚至在话音落下,偏过头朝敦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敦呆呆地看着她的笑容。

  “不是没有人……”他脱口而出,声音却含混到即使是就在他身旁的铃歌也听不清晰。

  “什么?”她困惑地眨了下眼睛。

  “我、”中岛敦想要回答,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缓了许久,才有些艰涩地说,“我知道,首领在意的人,就算再喜欢,我也应该放弃,但是——”

  铃歌的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

  “抱歉,是首领的号码……”她歉意地朝敦稍稍颔首,接起了电话。在结束通话后,她从长椅上起身,“太宰先生让我到一个地方去,失陪了。”她说完,想起什么地问,“对了,敦君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这种胡话我不会再说了,请快点过去吧,不要让首领久等了。”敦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

  首领约她见面的地方,在他们第一次碰面时建筑的天台。

  初见时,他从楼上跳了下去,像是折断羽翼从天空坠落的黑鸟。

  铃歌连闯了几个红灯赶到顶层时,他正坐在靠近边缘的地面,手边是一个清酒瓶子,与一个酒杯。根据还剩二分之一的酒液,太宰在这里独坐了有段时间了。

  高空的寒风吹拂着他乌黑的发丝,外套猎猎作响。

  “太宰先生。”她加快脚步走上前。

  “等你很久了,铃歌。”他不徐不疾地从地面上起身,“你给出的难题,我已经想好答案了呢。”

  “那么,太宰先生的选择是什么?”铃歌紧紧盯着他,不想错过他每一分情绪变化地询问。

  “在我回答铃歌之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他若有似无地弯了弯唇,鸢色眼睛里倒映着她清浅的身影,沉默良久,忽然极其认真地问,“假如我让你陪我跳下去,你会怎么选?”

  太宰脸上是少见的面无表情。

  铃歌讶异地望着他,发现他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匪夷所思地蹙起了黛眉。

  这个问题与她给出的选项有什么关系吗?

  不,等一下,她给出的选项,是恋人或部下。已知太宰先生有“与美女殉情”的愿望。所以,如果她想和他在一起,应该顺应他期望地回答“乐意至极”……吧。

  “请恕我拒绝。”铃歌郑重其事地说,“非常抱歉,我不是会为了恋人去死的性格,太宰先生还是选部下好了。”

  她拒绝得这么干脆,太宰看了她会儿,反倒高兴地轻笑出声。

  他愉快地伸出双臂将铃歌搂入怀里,低头在她耳畔的吐息带热,蛊惑般地轻言细语:“铃歌会怨恨我吗?”

  铃歌从他怀里偏了偏头,小心翼翼地望向几步之遥的天台边缘。

  “你是想把我推下去?”她谨慎地提问,开始思考将首领不着痕迹地打晕的角度。

  “怎么会?”他给出了与刚才假设完全相反的回答,“我不会让你跳的。你要活下去。”

  铃歌不能理解太宰与其言语相反的举动,也不明白他似是而非的话语。

  她在他怀里垂下眸,努力地调整了一下语气与呼吸,才重新发出了声音:“太宰先生究竟想选——”

  他轻轻抬起她下颌,两人目光于空中纠缠,她读不懂他眸中按捺着的情绪,只觉得他那只漂亮鸢色中压抑着奇异的温度,他忽然地吻了下来。

  他们一共接吻过三次。

  一次,是她主动时的一触即离。

  一次,是他给予的夹杂着情欲的深吻。

  但这次的亲吻,却与之前几次不同。他捧着她的脸,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小心翼翼,又视若珍宝地浅尝着她柔软的唇形,仿佛雪夜中摇曳的一丝火光,一点一滴地加深了这个吻。

  他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铃歌皱了皱眉,拒绝地抬起手想推开他,他预见性地抓住了她的手,太宰看着那只手,缓缓地调整着手势,与她十指相扣。

  她迷惑地盯着太宰的动作。

  “铃歌,我真的可以选择你吗?”

  才结束完缠绵又漫长的亲吻,他稍微有点呼吸急促,用着略显沙哑的声音,求证一般地问。

第49章

  铃歌还是第一次见到太宰用这么如临深渊、仿佛随时要消散在空气里的语气讲话。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像是羸弱地诉说着什么, 在万里晴空中,却呈现湮没光芒的幽暗。

  于是她捧着他的脸,眉眼弯弯地告诉他:“是我选择了你呀。”

  她的口吻里满是温柔与肯定。

  太宰微微地睁大了眼睛, 星辉般细微的光亮坠入其中。

  “我很高兴哦, 这么久以来, 这大概是我最高兴的一件事了。”

  而后,他低头轻笑, 既不是与生俱来,总是能完美地掩饰起什么的微笑,也没有任何的捉摸不透。

  非要说的话,仅仅因为高兴, 而自然流露出的,属于人类,极其寻常又纯粹的笑。

  ……然后铃歌觉得自己好像被骗了。

  说起来有些突然——她一开始只是冲着升职加薪去的,莫名变成她与自家上司展开办公室恋情的微妙状况。

  当然, 她倒不是想抱怨什么, 她感觉“被骗”的也不是这件事。

  “铃歌在想什么?”在她神游物外时,将她抱在怀里的太宰带着被忽略的不满, 撒娇一般地说。

  “我在想, 我是不是被骗了,”她用小勺子舀着手里瓷碗中的香草冰淇淋,喂给他, 犹豫又好奇地问, “虽然和太宰先生交往了, 除了经常被你拉在怀里搂搂亲亲和抱抱,和以前比好像也没多大的变化……啊,难道说,是之前与太宰先生交往过密了?”

  “是你太迟钝了,”冰淇淋柔软冰凉的口感在味蕾间融化,他伸出手整理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微笑着直白地提醒,“普通上下级也不会躺一张床上。”

  铃歌平淡地“啊”了声,恍然大悟:“你从那个时候就在筹划了。”

  她想起她第一次被他当“抱枕”拉入怀里的事。

  “铃歌是后悔了吗?”他默认地明快反问着,表情里却怎么也没有允许她反悔的意思。

  “那倒没有,”她挪开视线,望着首领办公室里占据了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外面天空碧蓝如洗,阳光在地板上留下模糊的影子,铃歌一边吃着碗里冰淇淋一边用着有些含糊的声音说,“不过,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呀,万一有人进来了怎么办?虽然底下与我们有关的传言已经很奇怪了……我觉得再传下去可能就是——不,算了,我还是不要想那么可怕的事好了。”

  “又不是在铃歌的办公室,不会有人打扰的,”他乐在其中地问,“铃歌不想待在这里的话,要和我出去转会儿吗?”

  她想到目前在东京,还有一周才回来的鳕美——对不起,最近时间过得太充裕,不是太宰突然提起,她都快把自己的酒友忘了。

  “太宰先生待会儿不是还有场会面吗?”她问。

  “旷工吧。”太宰不假思索地回答,“中也会处理好的。铃歌只需要想着与我约会这一件事,其他的都不用担心。”

  铃歌闻言轻轻咬着勺子讶异地看着他。

  太宰先生你变了。

  你曾经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铃歌:……她明白为什么有些企业里禁止办公室恋情了,恋爱十分影响工作效率,中也先生明明才出完差回来,中也先生辛苦了。

  ……

  太宰在这件事上行动力异常强大,说走就走,他给中也简单地打了个电话——坐在他怀里,她模模糊糊听见手机里传出中也不赞同的口吻,却被太宰利落地忽视了,然后拉上她离开了本部大楼。

  因为没有具体的目的地,两人没有坐车。铃歌跟在太宰旁边,两人手背不经意相撞瞬间,他反握住她的手,铃歌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

  太宰侧脸缠绕着一小节绷带,乌黑柔软的发映衬着他瓷白的肌肤,他望着前面的街道,铃歌看不见他的视线,却总能想起他沉沦在黑暗中时毫无光彩的眼眸——他的眼睛,只有在望向她时,才会在刹那间迸发出微弱的光亮。

  实际上,即使是现在,她依旧有种迷迷糊糊,不太真实的感觉。

  他吻她时,他百转千回地细语着她的名字时,他用惹上情焰的缱绻目光注视着她,仿佛将一切交予她,眼中心中都只有她一人时……她对他来说,是重要到如此程度的存在吗?

  “怎么了?”他很快察觉到她眼神地稍稍偏转回头。

  “没什么哦。”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垂落视线地看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

  从电影院出来时,外面下起了小雨。

  铃歌买份铜锣烧的功夫,太宰就被人缠上了。她一直知道自家首领相貌出众,何况他拥有一种沉郁却又格外诱人的气质,在不明真相的女孩子眼中,便会如飞蛾扑火般,被他不由自主地吸引。尽管他表情算不上热情,却丝毫不影响搭讪者的兴奋。

  她没有急着上前,反而拆开铜锣烧的包装,小心地吹散着热气吃了起来。还是太宰叹了口气,率先走了过来。

  “铃歌怎么去了那么久?”他咕哝。

  她咬了口铜锣烧:“去买东西了。”

  太宰“唔”了声,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几秒,突然弯眸地笑了:“铃歌就不会吃醋的吗?你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哦,和敦、和中也,还有那个人……而且你还只买你一个人的份儿。”

  铃歌:???有这么多人的吗?而且太宰先生你的记仇名单是不是太长了点?

  “你是说刚才那两个女孩子?”她看向太宰背后走廊,那里已经没有搭讪女孩子的身影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光是被搭讪者太宰的冷淡态度使她们却步,姗姗来迟的铃歌起决定性地长着一张“绝对不可能赢得过”清丽脱俗的脸。

  铃歌确实不至于吃醋。

  她坦然地回答:“既然太宰先生选择了我,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我在太宰先生心中这点程度的特别还是有的吧?”

  太宰一怔,“不止一点,”他微笑,“铃歌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非你不可的存在。”

  她有些出神地望了望他。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铃歌让他帮忙拿着铜锣烧,“太宰先生可以把手给我一下吗?”

  太宰思忖了会儿,没有拒绝她,不过是手心向上地递出,铃歌将他手翻了一面,认真地观察了会儿,在他讶异的眼神中,将刚才买的金属圈戴在了他左手无名指上。

  戒指上镶嵌着一颗细小的蓝色宝石,上面装饰着精雕细琢的花纹,带着冰凉的温度。太宰浑身都僵住了,仿佛血液在一瞬间凝结。

  “太宰先生之前不是抱怨,我都没有送过你什么东西吗?”她却像是不觉得有什么大事的模样,若无其事地解释,“不知道太宰先生缺什么……在店里看到,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啦。太宰先生,你怎么了?不喜欢吗?”

  她疑惑地看着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首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太宰轻轻地垂下眼睑,敛去眸中情绪地抬起目光。

  “不、我——”他一开口,却莫名地无法顺利发出声音,“我很喜欢。”他缓了缓,才继续。

  “不过铃歌都不戴呢……”太宰幽怨地看着铃歌空落落的手,嘟囔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语气,仿佛刚才的失态只是她的错觉。

  “因为不是对戒呀,是装饰戒指。”她反应过来,“你希望我戴吗?”

  “买相同的更有情侣的感觉吧?”他牵起她的手说,“算是回礼……铃歌刚才去的哪家店?”

  她的手很漂亮,非常适合戴戒指。

  太宰最后给她买了同款的戒指。

  回去途中,雨小了很多,但到铃歌的家时,两人身上衣物还是被打湿了不少。太宰没有衣服在这里,铃歌联系港口afia旗下的服装店送几套男装过来,自己先去洗澡换了套睡衣。

  等她出来时,太宰正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雾蒙蒙的夜色。

  庭园里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

  服装店的人还没有来,他也就没有换西服,虽然将肩头和手臂衣袖打湿的外套脱了下来放到了一旁,头发却还有些湿。

  “太宰先生这样下去会感冒的。”她提醒地拿了张干净的毛巾,将他拉到了沙发上——他太高了,站着的话,她只有踮着脚帮他擦了。

  在铃歌帮他小心地擦拭着发丝时,他覆盖在毛巾下阴影中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笑了声。

  “那也没关系,”他说,“感冒了就能让铃歌照顾我了。”

  铃歌无言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有自虐的毛病!?

  她很想理直气壮地这么问一句,话到嘴边还是拐了个弯儿,“你不用生病我也在啊。”她温和地回答。

  太宰的发丝乌黑发亮,却冰凉得像是沁满月光将要融化的细雪。

  “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也在的。”她轻轻地摸着他的头,用安慰小孩子一般的语气轻声。

  “我知道。”

  他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我一直都知道。”

  太宰又说了一遍,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又像只是在追逐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注视着铃歌的眼神却异常的温柔。

  “正因如此,才会觉得,我这么幸福,真的好吗?”

第50章

  清晨。

  睡醒时,朦胧的晨光顺着帘幕边缘线坠落, 在木地板上印下片羽状的鎏金。她原本以为太宰先生已经上班去了。起床、洗漱, 再换好衣服,等她走出卧室, 才模模糊糊地听见楼下说话的声音。

  一楼客厅墙壁的简易书架上,装饰着几本封皮漂亮的读物。连接庭园的落地窗敞开着,温和的风掀起了窗前薄纱。太宰正在为咲乐读一本书。

  “太宰先生……”她有些出神地望着眼前一幕,直到太宰将视线从书中抬起, 她困惑地问, “咲乐怎么在这里?”

  后半句话,她是向着粉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子说的。咲乐是隔壁邻居织田先生收养的小孩, 邻居先生收养了很多孩子,咲乐在孩子们中也是偏小的,还没到可以上学的年龄。

  太宰手里是一本英版的童话书。

  “似乎是与哥哥吵架, 跑到这里来避难了。”他漫不经心地托着腮, 微笑地替咲乐解释。

  以帮助织田先生找回走丢孩子为契机,铃歌与隔壁家熟稔了起来,再加上她有空时会陪芥川训练,咲乐自然而然地露出可爱表情, 软软糯糯地朝她问了好,接着就扭回头, 指着书页上充满童趣的插图, 带着闪闪发光、求知欲强烈的眼神, 发出了一连串的询问:

  “哥哥, 国王的国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吗?他没有士兵或者大臣吗?”

  “没有呢。”

  “世界上有会说话的狐狸和玫瑰吗?”

  “童话里才有哦,不过你可以自己与自己对话,这样就同时拥有会说话的狐狸与玫瑰了。”

  “酒鬼为什么觉得喝醉了难为情又要喝酒啊?”

  “因为他是个傻子。”

  铃歌:“……”

  她心情微妙地听着咲乐与太宰的一问一答——真的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呢。再这样下去《小王子》就要变成黑暗童话了。

  “哥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这时,咲乐指着满天星斗的一张图片,问旁边的文字。

  太宰随意地“嗯?”了声,垂落视线想了会儿。

  “这句话有些复杂……”他一本正经地轻托下颔,突然抬起头朝铃歌一笑,“铃歌来读吧。”

  连密文都能当场编,首领您在开什么玩笑呀?

  铃歌当然不相信太宰不会念,既然是恋人的要求,她依言上前,稍稍弯下腰地伸手挽起发梢快飘落在纸上的烟紫色长发,用柔和如春樱的声音,慢条斯理地翻译:“‘这就像花一样。如果你爱上了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像开着花。’”

  “嗯,盛开着呢。花。”

  太宰侧头托着腮,凝视着她疑惑地望了过来的眼睛。

  “其实白天的时候,天上的星星也不会消失哦。只是暂时看不见了而已。”他微微弯起唇地补充。

  铃歌怔了一下,“那么太宰先生也是我的花吧?”她理所当然地说,然后偏转视线,温柔地抚摸着咲乐头顶,让小女孩去冰箱里拿点吃的。

  原本只是用书里内容骗告白的太宰,被铃歌反问,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在咲乐跑向冰箱时,铃歌正要跟过去,他自然而然牵起了她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纤细手指上的指环,略微低下头地轻轻吻在了冰凉如细雪的金属上。

  这个动作蕴含着珍视与爱意。

  她意外地看着他,太宰抬起视线,对她微笑,却不说话。

  时间流转到中午过一点,接到铃歌联络的织田作之助先生才急匆匆从事务所回到家中——当然从织田先生就算是“已经上班迟到了三小时以上,仍旧被卖香烟的老奶奶拉着聊家常,内心慌得不行”脸上也面无表情的男人,所以当他带着与咲乐拌嘴了的哥哥幸介上门道歉,尽管站在门口眼神就第一时间地搜寻着屋里,面上也不动声色。

  “非常抱歉,给你添麻烦了。”织田按着幸介的头说,幸介一脸不服气地瞪了咲乐一眼:“就会告状!”然后被织田一拳揍在了幸介头顶。

  幸介“嗷”的一声蹲下抱住了头。

  “咲乐要回去吗?”铃歌看着咲乐的眼睛耐心地问,并不催促,咲乐犹豫地看了自己哥哥一眼,她不想织田叔叔为难,于是点了点头,“下次再来找哥哥和姐姐玩吧,哥哥怎么躲起来了?下次他还会讲故事给我听吗?”

  玄关口铃歌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太宰,他站在室内晦暗的光线中,从他的角度能够瞧见门口温馨的场景,清晰地听见他们的谈话声,但门外的人却看不见这里面。咲乐好奇地朝内张望,找到了躲在客厅里的太宰,于是他稍稍歪了下头地弯起唇——就像是很普通的在躲猫猫游戏里输了一样,若无其事地从墙角阴影中走出。

  “咲乐很擅长玩游戏呢,被发现了。有机会的话,一定。”他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大门口,正午时分晃落在屋外的阳光略显刺目。

  “咲乐很喜欢听故事,只是我每次都讲得很枯燥,”织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多谢。”

  太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客气,”他微笑地回答,“你勾画故事的能力远比我优秀,织田作。”

  织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尽管他确实在写一些小说,初见者没有知道的理由,将对方笃定的预言简单理解成“客套”,他的名字是“织田作之助”,“织田”是他的姓氏,大多人叫他“织田”或“织田先生”,黑发青年奇怪的断句让他有些在意。

  但织田一贯个性随和,没有发问地默认了下来,再次颔首道谢。

  送走织田先生他们后,铃歌奇怪地望向了太宰。

  “织田先生,织田作先生?”她反复咀嚼着他的用词,“太宰先生,你……”

  说到这儿,她终于发现违和感的来源,加上很久之前曾被他敷衍的模糊猜想,铃歌又看了他一眼,才装作不经意地说:“就是觉得你对织田先生的称呼很奇怪,哪有叫名字叫一半的?”

  “不觉得‘织田作之助’念起来太长了吗?‘织田作’读起来比较便利。”他语气随意地道。

  ……那叫‘织田’不是更简单?

  “首领说得对,首领请快些去上班吧。”她一边往里屋走去,一边若无其事地催促,“不然中也先生可是要生气了,你昨天就把工作全丢给了别人。”

  “我都努力工作这么久了,才偷懒一两天,中也不会说什么的。”就算有,无视就好了。铃歌今天穿着一件束腰的连衣裙,在她经过身侧时,他轻轻勾住了从她纤细腰间垂落的蝴蝶结的丝绦,将她往回一拉地趁机上前,将她抱在了怀中。

  “再说,帮首领分忧也是部下的工作呀,铃歌这是要赶我走吗?”

  他将下颌搁在她头顶,语气中竟然有一丝委屈。

  还说她有事喊“首领”,无事“太宰先生”呢。

  没事她是他的恋人,有事的时候就是部下,太宰先生也双标得可以。

  “首领有什么烦恼,我一定联系其他更得力的同事为你分忧。”她一本正经地说。

  “我困了,要铃歌亲亲抱抱和陪午睡才能恢复精神。”他不假思索地提出。

  铃歌沉默了一下:“……你不是少眠吗?”是谁四年如一日不眠不休地工作,在隐藏论坛里都快成了不需要休息和吃饭就能活下去的都市传说?

  “在你身边的话就不会。”他垂下眼睫,鸢色眼中满是喜悦与温柔,却又寄宿了别的什么。只是被他按在怀里的铃歌看不见,也分辨不出。

  她总是没办法拒绝太宰。

  尤其当他以大雪覆盖下的树影般恳求又寂寞的语气,对着她喁喁细语时,她就更拿他没办法了。

  她在他怀里动了下,仰起头地在他脸颊上落下了一个清浅的吻。

  ……

  暮色降临时,铃歌坐在卧室的飘窗上,用小勺子有一茬没一茬地挖着碗里咖啡布丁,眺望庭园里绮丽的风景。午后不久,首领突然接到干部的联络,似乎有非常紧急的情况,于是匆忙地离开了。情报部倒是没有什么事,铃歌乐的清闲地待在家里。

  微风吹拂着轻纱,夕阳通红得像是血的颜色,她搁在窗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下,铃歌搁下小碗,看了下手机。

  我再也不乱说话了JPG:我提前完成任务,从东京回来啦!

  我再也不乱说话了JPG:铃歌想我了吗?

  是花田鳕美。

  ……唔,对不起,已经把你忘了。

  而且她怎么改ID了,她差点没认出来。

  我再也不乱说话了JPG:出来喝酒吗?顺便帮我接风。

  铃歌不太想喝酒,她虽然酒量很好,喝多了肠胃也会难受。她正要拒绝,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好呀。

  酒窖里为什么没有啤酒:不过把红叶姐也叫出来吧,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们。

第51章

  几场小雨过后,近来天气倒春寒般渐渐转冷。一日,铃歌将几本旅行手册依次在太宰办公桌前摊开,神采奕奕地问他更想去哪个地方?

  “铃歌想去旅行吗?”他看了眼桌上令人眼花缭乱的宣传画册。

  “最近没什么工作,刚好可以放松一下。而且也到了赏花的季节。”她体贴地改口,“当然太宰先生没时间的话,我就约鳕美吧。”

  前两天,将鳕美与红叶姐约出来后,她向在组织里有着悠久资历的干部尾崎红叶小姐打听了一件事——有关她的邻居织田先生,红叶姐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由于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她拜托尾崎红叶将她的询问隐瞒下来,“女子座谈会”上几人随口提及的“旅游胜地”反而成铃歌心血来潮的要事。如果向鳕美她们发出邀请,她们应该会同意。

  “铃歌邀请我的口吻也太敷衍了。”他想了下,装模作样地嘟囔,“在你心里面,我和其他人是一个待遇吗?”

  男朋友太爱撒娇了怎么办?

  “什么呀,我对你可一直都很认真,”她捧起他的脸,语气轻快,“所以太宰先生是答应了吗?”

  “你的邀请,我又怎么会拒绝呢?”他握住她的手背,微微笑着。

  太宰对去哪里没有意见,反正只要能与铃歌在一起,无论去什么地方,他都很乐意。

  于是铃歌指着云蒸霞蔚的温泉图片,高兴地说:“那就去这里吧。”。

  ……

  拥有高报酬的同时,港口Mafia的工作也相当繁重,何况,即使与其他世界线相比,如今的组织规模也扩张到了一种令人吃惊的程度。这一切基于现在的首领太宰治的手腕。这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工作。所以,作为首领的太宰,要是随随便便离开横滨,无疑会发生大问题。在铃歌定下目的地后,太宰花了点时间整理和交代手上工作。

  她又不是会无理取闹的女朋友。期间,她体谅地尽可能不去打扰他,在问太宰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时,他却拉着她的手,含笑地告诉她:“铃歌只需要陪在我身边就好,你最近不来找我,总觉得有些寂寞呢……看见你,我就有工作的动力了。”——铃歌虽然回以微笑地同意了,但认为他是骗人,明明她在场更影响工作效率。

  不过她有时其实挺好奇,她了解的太宰先生并非在乎权利的个性,他又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到这个地步呢?

  三日后,从车站出来,又转公交大约十分钟,再沿着蜿蜒小路步行了一段距离,等铃歌办理完入住,将行李拎到房间,终于能欣赏红叶姐说过的“青阳绿意”。

  旅馆是传统的木制建筑,檐廊幽深,庭园里暗香浮动。刚到旅馆时,外面飘落了霏霏细雨,将院中花草打湿。铃歌暂时放弃逛温泉街的想法,趁着人少,决定先去泡温泉。

  好在温泉分内汤和外汤,因为下雨,外汤不能去了,铃歌和太宰说了一声,抱着浴衣前往室内的温泉。于是正在眺望亭亭如盖山峦景色的太宰也从榻榻米上站起身。

  “那我也去吧,一个人在这里也有些无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与首领交往后她才发现,太宰先生异常地黏人。真亏他之前能不露声色地扮演好Mafia首领应有的一面。她稍稍偏了偏头地说:“我马上就回来啦,一会儿见。”

  太宰愉快地弯了弯眸,应了声:“好。”

  山间空气有些寒冷,加上又下了雨,这个时间汤池基本没什么人,铃歌特意挑了个没人的池子,把自己完全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温泉里,只在水面上露出了一颗头,舒舒服服地靠在内壁的石头上。玻璃外面,山间雨雾中的群山朦胧而翠绿,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却稀薄又轻盈,并不显得压抑,好像雾气就快消散了般。

  温泉太过舒适,她差点要睡过去,被水呛了下,才头昏脑涨地回到岸上,套上浴衣回了房间。

  算算时间,旅馆的和食应该到了。鳕美特意提到过,这家店的料理非常美味。

  铃歌想到这一点,小跑地回到房间,她一把拖开障子门时,太宰正在往身上缠绷带。

  室内茶几上已经摆放好丰盛又偏清淡的午餐。铃歌的视线在上面黏着了会儿。

  “我还在想,铃歌是不是泡太久昏过去了,正要去找你呢。”太宰闻声抬眸地稍稍弯唇。

  铃歌:……唔,倒也没说错。

  他今日配合地换上了一件蓝墨茶的浴衣,刚才沐浴时将绷带打湿了,他正坐在檐廊前换新的,缠到一半的绷带下,有一些已经浅到几乎看不出的旧痂。

  “太宰先生需要我帮忙吗?”

  太宰虽然不介意被铃歌看着,她过于专注的目光还是让他稍微不自在了起来,在他准备用轻浮的话语掩饰前,铃歌突如其来的询问令他一怔:“帮忙?”

  说话间她已经随手关上和室的门,走了过来,铃歌在他面前坐下,指了指地上逶迤的白色绷带。

  “这个,绕到背后时,一个人不太方便吧。”她问。

  太宰“唔”了声,不置可否,她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绷带,替他一条一条地缠上。

  她握着绷带的指尖,不经意间摩擦过他的皮肤,或许是才泡过温泉的原因,她手指温度比他身上要高一些。将绷带缠到他后背时,几乎整个人都扑入了他怀里,她穿着极其轻软的浴衣,从她身上传来了好闻的沐浴露香气,他呼吸紊乱地稍稍后仰,将距离拉开,在铃歌握着绷带两端回到他眼前时,他伸手扣住了铃歌纤细的手腕。

  然后他发现铃歌缠错了,绷带绕在她手上,差点把她手腕也打了个结,她任凭他捉住她的手,低垂眼睫视线偏转地瞧着地面,脸颊绯红。

  “系错了呢。”他轻笑出声,故意不放过她的提醒,替她解开被她自己缠到了腕上的绷带。

  “我又不是医生。”她小声地说。

  “不是铃歌自己提出的帮忙吗?”他语气轻快,她手腕上绕了好几圈的绷带已经解开得差不多,铃歌却在这时突然抽回了手。

  她气鼓鼓地盯着他,然后直起身重新贴在了他身上,将身体重量完全交给他地吻了上来。

  大约是莫名有些生气的原因,她的吻蛮横又不讲理,太宰却只是含着笑意地照单全收,他起初还会支撑着她的身体,最后却搂着她纤弱的腰肢,放弃抵抗地拉着她倒在了榻榻米上。

  茶几上铃歌心心念念的吃食还一口未动。

  表面上看是铃歌推到了太宰,内核完全相反也说不定。

  黏糊而冗长的一吻结束,铃歌呼吸困难地稍稍喘息着。屋檐外面雨声淅沥,比刚才要大了些。铃歌被太宰搂在怀中,不满地与同样呼吸加快,脸上缺氧般浮现一丝薄红的太宰对视,她撇了撇嘴:“太宰先生这种事都要我主动吗?”

  “我馋你身子很久了,”她摸着他的脸颊,一本正经地说,接着却一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事情的表情,若无其事地撩拨完太宰,撑着榻榻米就要坐起来,“啊,汤都快凉了,肚子饿了——唔,太宰先生?”

  她手腕上尚未完全解开的绷带被他拽住,他将她重新压回了地面,握住了她的手,掉落在地面上的绷带轻轻地缠绕在两人指间。

  “铃歌才是,不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说完这句话就想溜吗?”

  他落霞似的眼瞳里,泛着比世上最醇香的红酒,或花园里最艳丽那支玫瑰还要好看的色泽。在被他的亲吻,他闭上眼睛时睫毛轻轻拂过她眼睑引起的颤栗,在他用温柔与情焰将她拽入几乎要融化其中的欢愉时,她迷蒙中迟钝地想起:……桌上的午餐究竟怎么办?

  结果那顿午饭还是浪费了。

  她被折腾累了便直接拉着他睡过去了,他将她抱得很紧,几乎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好重。”她不由得推了推他。

  他似乎睡着了。

  铃歌醒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庭园里已经听不见雨声,想必现在出门应该还能瞧见彩虹。

  她被他禁锢在怀里,又不想吵醒他,于是默默地盯着他的睡颜观察了会儿。他睡着后看起来竟然没什么防备。她悄悄地伸出手,小心又温柔地抚摸过他精致的眉眼,紧闭着的眼睫,鼻梁,和柔软又殷红的薄唇。

  爱欲纠缠时,他会在她耳畔辗转厮磨,用着稍显苛求的语气,希望她说爱他。铃歌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纠结这个,正当她想回答,他却吻了上来堵住了她的嘴,未尽之语转化为了支离破碎的呜咽,他像是想听到她的答案,又不敢知道一样。

  趁着他睡着,她收回手,稍稍附耳地轻声:“太宰先生,我喜欢你哦。”

  说完这句话,她将他的手臂从她腰上谨慎地挪开,多披了一件外套,从檐廊步伐轻盈地走出和室。

  身后,太宰睫毛轻轻颤动,缓缓抬起眼睑地坐起身,他看着铃歌离开时的方向,鸢色眼中情绪起伏,似要掀起惊涛骇浪,却又被他努力按捺下来。

  “怎么办,铃歌,再这样下去,我就舍不得离开你了……”他最后单手捂住脸,有些痛苦又放弃地低声。

  这时,不远处他黑色外套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

  铃歌肚子饿了,所以在外面找了点吃的,等她拿着三色团子回到和室时,太宰已经换回西服,正在整理袖口。

  “发生什么事了吗?太宰先生现在是要回本部?”她困惑地问。

  “刚才中也打来电话,本部遭到袭击,”太宰风平浪静地道,“有人想放出被关在地下室的Q。”

  从容不迫的语气,似乎对袭击者的身份,早已了如指掌。

第52章

  来的时候,是按照旅行的常规路线,返回时,港口mafia的直升机遵循指令停在了温泉旅馆附近平坦的空地上。

  铃歌替太宰整理好领带,与他一起回到本部大楼。太宰倒是告诉她可以多留几天,铃歌虽然不认为自己一个人就会感到寂寞,但总觉得有些无聊,再者,胆敢袭击mafia本部的敌人已经很久不曾出现,她多少有自己是情报队长的自觉——话说回来,本部大楼被袭击,她却没有提前搜集到半点蛛丝马迹以做预防,算是渎职吗?

  即将坠入地平线的残阳将天空染成厚重沉郁的紫红色,直升机停在大楼顶端开阔的停机场不久,一行人抵达了封印q的禁闭室。

  “按照你的指示提前在这里布置了兵力,q没被带走,但是敌人使用的异能很棘手和奇怪。”途中,在前方领路的mafia干部中原中也简要地汇报,“这次是我和红叶大姐协作,又占据主场优势。让两个干部同时当那种小鬼的保镖,长此以往可不是办法。”

  太宰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下次就要主动出击了呢。”

  本部大楼的损耗很严重。

  一路走来,铃歌留意到从正门口到地下禁闭室不断的一段距离,无论强化后甚至能承受枪战的墙壁,还是特殊材质的地面,不少地方出现了遭到破坏的痕迹,越往里走,战斗的迹象就越明显,放射状的裂纹与陨坑随处可见。终于在临近禁闭室的走廊爆发大的争斗,倒塌的碎石让本就不够宽阔的甬道更显狭窄。还剩几盏的光源冷冷地照亮了物体轮廓。

  几乎每一天都会有憎恨着港口mafia的组织或敌人试图闯入这幢铜墙铁壁的要塞,然而,他们中的大多人连简单地接近都无法做到。

  雇佣军、异能者、暗杀者,情报部的办公桌上每天都会收到类似报告,但作为本部的大楼直接遭受如此惨重的入侵,在铃歌的印象里,还是第一次。

  ……为什么是q呢?如果是要报复港口mafia,应该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而且首领似乎早就知道有人要侵入,对敌人的身份也了如指掌。

  稍微,不太合理。

  铃歌走在太宰稍后一点的地方,她静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思忖着正要问询,禁闭室到了。

  持枪的守卫一丝不苟地立在沉重金属门的两侧。

  门上只有一个能透气的小窗子。

  太宰动作随意地敲了敲门。

  “q,还精神吗?”他语气慵懒地问着。。

  “当然!多亏太宰先生将我封印在这里,非常非常——有精神呢,”隔着仅被打开不足三十厘米高宽的小格子,里面传来了q精神百倍,像是在手舞足蹈的声音,“太宰先生今天是带了新朋友过来吗?姐姐,来玩吧,一起来玩吧?”

  在场唯一的女性——可以被q喊作“姐姐”的铃歌面无表情,又百无聊赖地看着禁闭室的大门,她回忆着与q有关情报,没有回答。里 面的囚徒踮起脚才勉强够到窗户,眼睛里闪耀着星星与圆。

  q是代号,真名“梦野久作”,拥有比包装精美的糖果还要可爱的外表,与让普通人毫无防备的年龄——只有13岁的小孩子,实际却是极其危险的异能者,几年前,梦野久作曾经逃脱过一次,仅为了抓回他一人,便尸骸遍地,港口mafia损伤惨重。之后q被封印在禁闭室,没有首领直接的命令,禁止他人与其接触。

  “她可不会陪你玩,”太宰握住了铃歌的手,“老实待在里面,会派人保护你的。但是下次再逃出去惹事,我就不会再有闲心封印你了,而是直接杀死你,q。”

  他若无其事地警告着,视线冰冷,随即牵着铃歌离开原地,身后,禁闭室仅剩的铁格子被重新关上,仿佛有死神在走廊上空“啪嗒”一声张开了双翼,飘落下一片片黑色的羽毛。 。

  “为什么是q?”这一次,铃歌终于来得及问出声。

  走在稍前面的中也同样回头看向太宰,显然也疑惑问题的答案。

  “q被关起来的原因,是拥有最令人忌讳的‘精神系异能’,guild想利用这点让横滨陷入混乱。”在这件事上,太宰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guild……她记得是北美某异能集团的名字,与该组织有关的情报会定时更新,出现在首领办公室的桌上。

  “让整个横滨?”中也不快地皱了皱眉,“不管他们是想对港口mafia下手,还是想趁乱浑水摸鱼,我们的生意都会受到影响。”

  “我记得,q的异能发动条件是让他受伤,”铃歌想了下,“要让整个横滨陷入混乱,靠q的异能是不行的吧?”

  总不能让每个市民都揍他一下吧?

  “guild里有个组织成员,他的异能‘愤怒的葡萄’,能让与血液融合的葡萄藤蔓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再将葡萄嫁接到其他植物上,扩大力量范围。与q的‘脑髓地狱’结合,就能简单地做到了。”太宰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横滨烧毁计划’的第一步虽然失败,第二步才是关键……中也,你去忙你的吧,本部遭到入侵,你还有很多事要做。顺便让广津先生到最上层一趟,我需要寄一封信。”

  他微微一笑,光线稀薄的通道中,未缠绷带那只鸢色眼睛中不带任何感情与色彩。

  是深沉而静谧的漆黑。

  中也看了太宰一眼,“是,首领。”他略微颔首,接着收回目光地快步离开。

  铃歌却没有走。

  不是站在恋人的立场上。 。

  而是作为港口mafia情报部的负责人,她敏锐地与他对视,冷静地指出:“太宰先生,请恕我直言,你的情报来源很奇怪。你为什么会知道guild主力的异能?”

  对于一切组织——尤其异能集团来说,抢先占据异能情报的一方会获得优势,所以,无论哪一方的组织都会尽可能隐藏内部信息,guild在北美就如“都市传说”一样的存在 ,正体不明,然而首领却从几年前就在关注异国的组织,并且,在港口mafia的情报网尚且一无所知前提下,对敌方主力异能情况掌握到了这种程度。

  不合理。

  这不是仅靠推论就能得出的结果。

  面对铃歌的质疑,太宰沉默许久才说:“你相信我吗?”

  “……”

  “事情会顺利解决的,”他微微垂下眼睑,似乎在沉吟着什么,只是瞬息,便重新抬起视线,对她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她当然相信他能解决guild入侵的事。

  她心中的不安,并不是因为这个。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铃歌轻轻叹气,继续沿着走廊前行,前方光源处若隐若现楼梯口的影子,她转而问。

  “铃歌的工作还在后面,”他稍稍侧眸地凝视着她,不紧不慢地道,“会是重中之重哦。”

  ……

  翌日。

  身侧海面平稳而碧蓝,波光粼粼中泛起涟漪。

  铃歌在码头被人拦了下来。

  此处人烟稀少,骄阳似火的上午就更没什么人路过。何况拦住她的还是一目了然的外国人面孔。

  金发碧眼,戴着卡其色帽子,穿着蓝色工装裤的男人。

  “你就是港口mafia的情报队长吗?我们的作战参谋非常擅长预测他人的行动呢。”男人爽朗地说,“guild的首领——菲茨杰拉德先生想邀请女士到‘白鲸’上一聚。”

  “约翰·斯坦贝克,异能是操纵葡萄?”她回忆地问。

  “咦?我难道是有名人?不过作战书上可没有写,我会在第一次与女士见面前,就暴露异能,”约翰将葡萄种子徒手按入了后颈的血管里,“这样就算不上奇袭了。”

  葡萄藤蔓一瞬间疯长出“参天大树”,铃歌犹豫了下:“你异能看起来挺痛的……动手前,你不再劝我一下吗?比如为什么guild的首领要见我?”

  “三年前,横滨上空曾经出现了一把奇怪的剑,日本政府短时间内观测到的数值急剧上升,就像传说中象征末日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根据参谋的分析,那把剑掉下来蕴含的能量,足以焚烧整个城市。”约翰回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参谋认为你与那把剑有关系,菲茨杰拉德先生想与你合作。听说小姐非常喜欢钱,菲茨杰拉德可是有钱人,我家里有很多兄弟姐妹,都是靠着guild的酬金,才能不饿肚子。小姐也来吧,guild一定能给出让你满意的酬劳。”

  ……满意的酬劳,先不说她复制的异能本来就是消耗品,用完就没了。

  就算有,达摩克利斯之剑掉下来,她自己也跑不掉啊。

  “我是见钱眼开的人吗?”铃歌义正言辞,“不,我不是。”

  约翰:……所以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他不还是白费口舌了吗!?

  “那么……谈判破裂了是吧?”

  约翰貌似谨

  慎地确认着——但在得到肯定的回复之前,葡萄的枝蔓已经像他手的一部分,被他自如操纵地攻击了铃歌。

  浩瀚的藤蔓如同一张巨大的网一样落下。

  铃歌敏捷地跳离原地,淬上火焰的小刀切割豆腐一样轻巧地割断了葡萄藤。

  她的动作很快,在随手斩断几根枝蔓同时跳上葡萄藤,借力来到约翰面前,锐利的刀光浮现在了约翰的眼睛里。

  “洛夫克拉夫特!”他有些慌张地喊了声。

  另一道攻击从旁穿来,铃歌手在藤蔓上一撑,一个翻身,强行改变方向地轻巧落地。

  摇晃着僵硬脖子从另一端磨蹭走出的男人,手臂部分与章鱼触手类似——刚才就是延伸过来的触手攻击铃歌,救下了约翰。

  “好麻烦,好困。”洛夫克拉夫特毫无情绪起伏地道,“想快点结束工作回家。”

  这个人……

  铃歌感到被触手擦到的地方传来疼痛。

  事情变得麻烦了。

  ——嗯,想办法溜吧。

  铃歌十分没有对决精神地准备跑路了,这时,洛夫克拉夫特背后响起了甜美圆润的声音。

  “你们,欺负女孩子是不对的!”

  像洋娃娃一样精致漂亮的女性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说。

  她有着及腰的金色卷发,眼睛像是两颗熠熠生辉的蓝宝石。

  铃歌觉得这面孔有些眼熟,她认真地思考了下,才想起来,是在中华街与其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子,对方还吃了她一颗章鱼小丸子。

  名字她记得是……名字——对了,女孩子好像没有告诉过她名字。

第53章

  “洋娃娃”自称爱丽丝。

  是符合女孩给人以印象的贴切名字。

  如果说女孩子是由砂糖、香辛料和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组成,爱丽丝就像这首流传已久的童谣具象化。光从外表来说太过可爱,反而让人觉得不像是活着的人,而是能工巧匠置放在橱窗里的精致人偶。

  暂时摆脱guild的人后,爱丽丝凝视着她,用缓慢又软糯的腔调,突如其来地告诉她:“我要带你见一个人。”

  话音还漂浮在半空,女孩又抬了抬下颌轻轻指向她手臂伤口:“而且你身上的伤也需要包扎。林太郎也算半个医生吧。”

  爱丽丝说着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像是对话语里涉及那个“林太郎”很不满一样。

  铃歌想了下。

  刚才是爱丽丝帮她,她才能顺利找到时机使用空间系能力脱身。

  再联系两次见面,金发女孩很明显目标单纯直指向她。

  铃歌虽然讨厌麻烦的事,见一面似乎也无关紧要。如果在这个时候逃跑,之后再牵扯什么大问题——她还不如现在就把问题解决了。

  在与guild交手时,铃歌已经估摸出爱丽丝能力大概的范围。

  她手臂上的划伤也不算严重,勉强应该能够应对。

  “好呀。”

  于是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模样,利落地同意了。实际暗自警惕着周围环境。

  爱丽丝欢呼地若无其事在前方领路,然后将铃歌带到附近公园。

  海风徐徐,临海的人工树林在长凳上落下阴凉。

  上面坐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他察觉身侧脚步声地站起,双手插兜地招呼:“小爱丽丝顺利将你带来了啊,从过去残留的一些渠道,偶尔能得到相关信息,正式的见面还是第一次,港口mafia现在的情报队长——赤染铃歌小姐。我的身份,你想必也清楚了。”

  铃歌讶异地回过神。

  面前男人的面孔,在mafia中,几乎无人不晓。

  是四年前应该已经死去的先代首领,森鸥外。

  “他是你的异能?”她想了下转头问爱丽丝。

  让“尸体复活”,或者“操纵认知”之类的。

  爱丽丝:“……”

  森鸥外笑容一僵:“不……她才是我的异能。”

  “爱丽丝的事先不提,”被铃歌一打岔,他差点忘词,好在毕竟是港口mafia的前任首领,历经腥风血雨,森鸥外很快重整旗鼓,单刀直入地道,“我们来聊聊太宰君的事情吧。”

  “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他一心寻死,”先代的声音里染上阴郁,“四年前,他救了我一命,代替我成为组织的奴隶,所以我欠他一个人情。我想要救他,却无能为力。赤染铃歌,你或许是能够改变他的人,虽然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

  他盯着铃歌,公园流动的空气里传来海风的涩味。

  “您知道些什么吗?”

  她平静地问。

  ……

  与此同时,离陆地约两千米的地方,一艘能将外观彻底与周围同化隐形的豪华飞艇悬浮在高空中。

  它是guild的空中据点,白鲸。

  如名字一样,飞艇关闭隐形装置时的外观,就像沉浮于深海的一条巨大虎鲸,有着白色的流线型艇体,神秘莫测,只偶尔浮出水面时展示它宽阔尾鳍的一部分。

  根据情报,白鲸是guild成员的异能,本来是异能生命体,后来被改造成了空中要塞,大约七成武器化。

  重达两万九千吨的白鲸倘若坠落在市中心,相当于一百四十吨的tnt炸药引发的爆炸。

  被称作“港口mafia的白色死神”的少年——中岛敦正在偌大机械的内部前行着。

  “太宰先生,和预定的一样,我已经潜入白鲸。”他利用小型通讯器与首领联络,等待着新的指示,并且遵循地图指引地加快了步伐,一边留意四周舱室,敦警惕地说,“船上一个人都没有……血的味道。”

  白虎少年敏锐觉察到从不远处驾驶舱里传来熟悉的刺鼻气味。

  “你是他们的同党吗?”

  清冷的嗓音从里面传来,接着灰色衣刃锐利地刺出,敦往后跳去地躲开。

  被布刃扫到的金属留下刮花的迹象。

  是异能者。

  从驾驶舱里慢条斯理走出的青年有着黑色的发,尾端稍白,洞穴似的黑色眼睛,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驾驶舱里的普通成员已经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船上的通信设备被破坏。

  “终于出现了,guild的主力部队……那个男人,夺走在下妹妹的家伙在哪里?”燃烧着复仇焰火的男人——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芥川龙之介冷冷地逼问。

  “首领,白鲸内似乎混入了其他组织的人。”敦从他一句话中判断出,简明扼要地道。

  ——“终于见面了啊……那么,敦君,按照预定的进行吧。”

  太宰先是说了句有些古怪的感叹,很快恢复到一如既往的语气,挂掉通讯。

  敦正打算向灰衣男子解释自己并非guild的成员,衣刃已经如枪林弹雨般覆盖了走廊。

  ……

  根据首领的提醒,guild的目的是找一本书,被封印在横滨,无论火烧,还是异能,都无法损耗其分毫的特殊物体。

  既然不知道“书”被封印在哪里,干脆将横滨彻底破坏,再从灰烬中拾起书。

  这就是“横滨烧毁计划”的由来。

  他们会将赤染小姐使用过的某项能力作为最终方案前一步,她一向不恋战,找到机会就能脱身。但是为了不发展成地面痛苦的延长战,这时就需要他登上白鲸,吸引guild的注意,逼迫他们的首领菲茨杰拉德启用最后的预案——“白鲸坠落”。

  横滨被摧毁,对港口mafia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让菲茨杰拉德选择唯一方案的理由,是容易控制其行动,只要将guild首领手中的控制器夺走,就能顺利解救横滨。

  菲茨杰拉德是个自信而且聪明的男人,拥有强大的异能,事情最重要部分,他从不转交他人。所以控制器一定在他本人手中,由菲茨杰拉德亲自看管。

  敦的目的就是从他手中夺走飞艇的控制器。

  时间紧急,他无意与并非guild成员的男人打斗,芥川的异能却像是断头台上铡刀一般危险,稍有不慎,敦就会身首异处。

  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在飞艇因为急速的下降出现颠簸时,他草草应付芥川的攻击,浴血地杀入了菲茨杰拉德的办公室。

  解释清楚再这样下去横滨就会被焚毁,芥川才收起了衣刃,将攻击转向guild的首领。

  敦擅长近战。

  而芥川的异能适合中长距离的攻击。

  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在刚才的交手时,互相熟悉了对方的异能。配合默契地打倒了强大的guild首领,敦拿到了飞艇的控制权。

  然而,本该停下的白鲸没有像预想的停下。

  仓促间,有人从外部夺取控制权,让白鲸重新停在了半空中。

  敦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

  事情得以解决,在对决中了解彼此,他看着攻击过他的芥川,并没有恶感,反而因为交手时芥川偶然间提到的“贫民窟”的过去,与敦在孤儿院的经历,有着相似点,他甚至有种能与对方好好交流,或者成为朋友的想法。

  芥川提到他到这艘飞艇上,是得到了他在贫民窟时,与其分开的妹妹,在这条鲸鱼上的消息。

  但一路走来,船上除了一些普通成员,没有半点妹妹的影子。

  “舍妹究竟在哪里?”芥川紧抓着菲茨杰拉德的衣领。

  菲茨杰拉德一头雾水地挥开了芥川的手,“什么妹妹?”他皱起眉,过度使用异能,他累得坐在地上,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却依旧维持着优雅与体面,腰杆挺直地理了下衣领。

  “我可不是会无聊到去绑架其他人妹妹的男人,”他打了个响指,“就算有哪个女人缠着我不放,也是被我的人格魅力和金钱征服。暴力只是一种手段,在这方面我不需要使用暴力。”

  他自信地说。

  “如果舍妹的事与你们无关,这张照片又是怎么回事?”芥川不觉得菲茨杰拉德是在说谎,他抿紧唇,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和信封,“昨天,我收到了信件,里面是她的照片,与提示线索在这艘船上的纸条。”

  敦也看到了那张照片。

  黑发的女性,穿着干练的黑色西装,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拍照的人。

  “银小姐的照片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下意识地低声,芥川霍然惊醒地瞪向他。

  “你知道吗……在下的妹妹——银现在的所在处?”

  “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敦极其平静地点了

  下头。

  甲板上空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

  舱门打开。

  在芥川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衣刃卷起冷风愤怒地割向敦的咽喉时,敦往后跳去地抓住了直升机上镜花伸向他的手。

  他躲过攻击,平安地回到舱室里。

  “得回去向首领报告才行。”

  迅速升起的直升机逃出了芥川的进攻范围,敦收回视线,不再看向甲板的地面。

  ……

  夜晚,铃歌回到宅邸时,客厅里已经有人了。

  “太宰先生怎么会在这里?”她疑惑地看着房间里那道熟悉的黑色身影。

  她虽然方便起见,告诉了他防盗门的密码,但他不打招呼地出现,似乎还是第一次。

  “因为想见你,就来了,”他回答,接着又微笑地说,“guild的事情解决了呢,作为庆祝,铃歌可以陪我喝两杯吗?”

  餐桌上是已经醒好的名贵红酒,和有着微醺香气的烛光。

  “庆祝的话,开个庆功宴不是更好?”她没有立即答应。

  “我的庆功宴上,你一个人就够了。”太宰反问,“不愿意吗?”

  她沉默了会儿,又叹了口气地走上前。铃歌拿起桌上倒扣着的高脚杯,从同一容器中缓缓倒出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太宰先生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她拉开椅子坐下,与他轻轻碰杯,见他咽下红酒,才浅酌一口,斟酌语气地道,“白鲸的七成被机械化,有其他组织介入,在guild改造白鲸时,往里面植入病毒,最后一刻从外部侵入夺取控制权,让白鲸继续坠落。因为太宰先生的提醒,我才能在控制器失去作用的情况下,利用病毒控制白鲸。但这不也正说明,敦君其实没必要特意到船上去吗?还是说太宰先生在谋划些什么?”

  “铃歌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呀,”太宰不意外铃歌的追问,不紧不慢地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了,有一个说出来会让所有人惊讶的计划。敦君到白鲸上,只是庞大计划的一部分。这个计划已经耽搁太久,甚至一度想要放弃呢……”

  她努力倾听着他的话,思维却无法理解地浮现大片空白,太宰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而遥远。

  铃歌意识到什么地想要站起身,她踉跄了一下,接着却跌入太宰怀里。

  “你太注意酒了,是蜡烛里的香味。”他扶着她,若无其事地提醒。

  她深呼吸地抓紧他衣领:“太宰先生,你究竟想……”

  没能将这句话问完。

  太宰将她打横抱起,安置到房间,又替她盖上薄被。

  他坐在床畔,微微垂着眼睑,看了她许久,他弯了弯唇,却一点也不像是在笑,最后闭了闭眼,紧咬着牙,仿佛忍耐着极大的痛苦,缓了片刻,才竭力冷静地重新睁开。

  太宰俯身在女孩额上轻轻落下的亲吻,温柔得仿佛融化在温暖掌心的一朵细小雪花。

  “对不起,铃歌。”

  “晚安。”

第54章

  铃歌醒来时, 夕阳从窗帘缝隙垂落,洒满余晖的房间一角,像是燃烧着一团红色的火焰。

  骤然断掉的意识再次变得清晰, 久睡后大脑的麻木与昏沉却还没有完全消失, 回过神, 她已经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大约数秒。

  记忆中陡然翻腾的烛火与暮色重叠, 她先是惊讶,接着条件反射地跳下床, 药物作用导致的身体疲软使她差点跌倒, 铃歌将床上被褥扯掉在地,缓了会儿类似贫血的眩晕, 从抽屉里抓出车钥匙, 重新站直后快步走出卧室。

  车上, 她接起通讯,部下终于联系上情报队长,慌忙告诉她本部大楼遭人入侵, 常设组成人员已经全部覆灭, 游击队长前往支援, 但局势不利……

  “那些事之后再说!”铃歌打断地道, “太宰先生在哪里?”

  说话间她几乎将油门踩到底, 连闯红灯正赶往港口Mafia大楼。

  正将非同小可事件向上汇报的部下有些懵:“首、首领吗?非常抱歉, 我们没有得到相关情报。”

  “我知道了。”她应了声,扔掉耳机。

  前方十字路口货车没想到她会突然冲出,急忙踩下刹车, 铃歌猛打方向盘与货车正面擦过, 副驾驶车门遭到重创破损,表盘显示油箱出现状况, 她从车内储物格取出手。枪,推开车门下了车。

  将货车司机的怒骂抛诸脑后,她随手拉开辆被刚才车祸堵在路口的小车的车门,在司机莫名的眼神中,坐在副驾驶上,手指轻轻一转,就将枪口对准了司机的太阳穴。

  “麻烦开一下车。”

  她语气礼貌,行动却十分Mafia地要挟。

  十分钟后,铃歌将价值不菲的手表摘下,当酬金扔给飙车到地盘离地,现在正虚脱地趴在方向盘上的司机。司机面露惊惧,铃歌却不在意也没时间理会,直接进入漆黑建筑物的内部。

  战车与配备重型武器的直升机都无法侵入,港口Mafia坚不可摧的要塞,现在却四处充斥被破坏的迹象。

  建筑物里常设的异能者护卫不知所踪。

  寻常的武装人员在入侵者强力的异能下不堪一击。

  铃歌直接去了最上面。

  用以停靠直升机,被规划得过于平坦空旷,没有丝毫防护的屋顶。

  在还未抵达降落在天台的赤红时,她听见太宰模糊的声音。

  像是从很遥远,宛如梦境的地方传来。

  他不徐不疾地告知着“书”的事情,说着他的计划——

  得阻止他。

  得阻止他才行。

  “……万一有人在上面写了什么东西,这个世界就会消失。所以,你们得不惜一切,将‘书’保护起来,这也是为了有着你们深爱的人存在,虚假却又美丽的世界呢。”

  他像是陷落在缥缈的记忆中,轻轻地诉说。

  “太宰先生,那里很危险,请回到这边来。”敦的声音里出 现了颤抖。

  铃歌猛地推开了门。

  太宰闻声惊讶地看向了她。

  “铃歌……”

  他的表情一时很复杂。

  一路跑来,铃歌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嗓子过于干涩,无法顺利地发声。

  太宰正站在天台的边缘,只往后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逢魔时分的夕照鲜艳得像是血液,远远看去,云层里堆叠的颜色与暗流,倒真的像蛰伏在彼世的妖魔。

  “为什么要来呢?”他若有似无地弯了弯唇,外套在冷风中猎猎作响,“好不容易才放开你的手,不要再让我动摇了。”

  “你做的事,无意识的靠近、给予,有时候,比我谋划的一切还过分呢。”

  太宰的声音很轻,转瞬就消散在暮色里。就好像将他束缚在人世的风筝线一般,摇摇欲坠。

  “不要跳。”她深呼吸了会儿,这次终于能尽可能清晰地发出声音,“太宰先生,拜托您了,请不要跳。”

  她走上前。

  太宰却不愿意再听,也不能再看地垂下眼睑,他怕再看她一眼,他就会反悔了。

  “敦君,”他平静地说,“拦下她。”

  他背对没有任何阻拦的屋顶边缘,仿佛被重力拉扯地往后倒去。

  “赤染小姐!”敦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地想拦住铃歌,但在与芥川的战斗中,他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尽管抓住铃歌,却被她很轻易挣脱。

  铃歌抓住太宰的手腕,和他一起,从屋顶坠落。

  狂风刮起,呼啸声冰冷而剧烈,像是从冰上开凿出一朵朵冷冰冰的花。

  “放手。够了!放手,铃歌。”他语气急促地警告。

  过高的建筑,从顶层径直坠向地面,需要花费时间,却不会无限。

  凭借她的异能,即使于数百米的高空跳下,也能安然无恙。

  漂浮;

  减速;

  空气操纵;

  鎏金的异能文字在她身上不断地出现,却又因为太宰的异能力,刹那间崩溃消散。

  金色的碎片像日光一样融化。

  两人继续向地面坠落,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如同被拆毁骨架的黑色纸鸢。

  如果抓着太宰,她的异能就一定会被消除,就算他不希望如此,也无能为力,太宰的异能,只要与其接触就会发动,与他自身的意志无关。

  “太宰先生……真的是笨蛋。”她全神贯注地看着他,蓦然一笑,松开了手。

  太宰没有如释重负,他从她表情中读出尚未放弃,下意识想碰她的手,却不能那么做。

  否则她的力量就会像刚才那样陡然消失。

  “[真名书]第一页

第四节 ——“接着她将自己全部精力付诸最后一搏,空气里出现雨点与湿意,强烈的水流声从水管爆出,从雨水口升腾。

  浩瀚的流水凝聚成球体,将他包裹起来,触碰到太宰的水流四散,更多的水珠却缠绕了上来。

  太宰的异能虽然能消除他人的能力,但无法让异能的副产物一起消失。

  譬如狂风掀起的石子;

  又比如控水能力强行召集的实体化的水流。

  然而太宰异能的缘故,就算水流不会消失,溃散的速度也太快,要想保护他,就需要将大部分力量都用在他身上。

  很快,从屋顶到地面,短暂的旅途到达终点。

  晴天无雨,失去控制的流水纷纷扬扬地在漆黑建筑的上空洒落,将太宰的发丝外套全都打湿。

  没有足够的水流作为缓冲。

  铃歌坠落在了地面。

  第一次,太宰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他半跪在铃歌面前,血水与雨水在她身上混合,他握着她的手,感到她身体的温度像是在消失,甚至不敢碰她身上其他地方。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他的表情褪去往日的掩饰与疏离,竟然意外地看上去毫无防备,从天空飘落的冰凉水珠顺着他的侧颜滑落,于是她努力抬起手地碰到他的脸。

  “我一直不能理解太宰先生,你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但是现在……终于知道了,你的想法,你在谋划些什么,”她虚弱地微笑,“如果对你来说,保护这个世界,保护‘书’,是最重要的事,那么,保护你,对我来说,同等重要。”

  “太宰先生,求求你了,不要死好不好?”

  她呼吸困难地呛了口鲜血,声音里终于染上哭腔。

  “首、首领!?”港口Mafia本部大楼底层的守卫们,短暂的震惊后,将他们包围,其中一人僵立地问。

  太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说话时的声线意料之外地在发抖:“好,你要活着,活下来铃歌,我不会让你死的。只要你活着,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

  这一刻,他奇异地与另一个自己的过去重合。

  直到重要的人要死了,才恍然发觉,她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备车。”太宰艰涩地命令,“去武装侦探社。”

  ……

  横滨港口附近的坡道上,矗立着一幢砖红色建筑,海风侵蚀的外墙上,雨水檐和电线杆锈迹斑斑,里面却异常坚固。

  这里是黄昏的异能集团——武装侦探社的所在地。

  现在此处正剑拔弩张。横滨最大的黑暗,港口Mafia的人包围了这里。

  不顾市警或军警,在非地雷地区,明目张胆地出现。

  周围的交通被疏散,由于事务员被困,侦探社的主力们得到消息便尽快赶回。然而太宰要找的人,已经在社内。

  医生与谢野晶子将柴刀轻松地抗在肩头,似笑非笑:“港口Mafia对我们的新人关照了不少啊,敌方的首领居然主动送上门,还真是稀奇。”

  “我并没有要与你们为敌的意思,否则也不会一个人进来了。”太宰开门见山,“情况紧急,让部下送往医务室的女性,我希望与谢野医生能帮我救她。”

  铃歌身上的伤太重,港口Mafia的医生勉强给她做了紧急处理,但要想救她,只有与谢野的异能[请君勿死]能够做到。

  国木田与宫泽贤治等人也后一步回到了社内,芥川在港口Mafia本部大楼大闹一通时,他们就在附近支援,所以也看见了两人先后坠楼一幕,但不可能听见屋顶的对话,国木田狐疑地看了Mafia的首领一眼,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他倘若没看错,当时,面前的男人,是主动选择了跳下楼。

  “就算是这样,我为什么要帮你?”与谢野语气冰冷地反问。

  太宰苦笑了下:“是交易。对你来说举手之劳,但是能让港口Mafia欠侦探社一个人情。不过,交易的前提是她还活着……她受的伤很重,有什么话之后再谈好吗?”

  “能杀死先代篡位的男人的话,值得信任吗?”与谢野将柴刀拿了下来,“什么样的代价你都愿意支付吗?如果我要的诊金,是港口Mafia首领这颗值钱的人头呢?”

  武装侦探社里的空气一瞬间凝固了。连社内的同僚,都被医生大胆的发言弄得手脚僵硬。

  太宰沉静地看着与谢野晶子,没有立刻回答。

第55章

  知觉仿佛于海上扁舟浮沉, 半梦半醒中,她模模糊糊听见嘈杂的声音,意识到自己的手被人温柔地握紧, 身上暖意却在慢慢消失。

  终于黑暗无声地降临。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她再次醒来, 入目是陌生的医务室。

  床尾垂下帘子隔绝了视线, 屋子里光线很暗, 分不清外面天色。

  同一日连续相似的清醒, 让铃歌对时间的认知出现短暂错乱。

  在天台发生的一幕, 混合着记忆里血红的残阳,就像她潜意识构筑的梦魇。

  身体比意识先一步行动,回过神,她已经拔掉输液管冲出房间,与正要入内查看的与谢野撞个正着。

  “与谢野医生……”她下意识呢喃。

  难怪她身上的伤就像被施与魔法般奇迹消失。与谢野能将濒死状态的人拉回现世, 恢复到无伤的程度。她曾向另一世界的与谢野复制异能失败。如果她没有判断出错, 因为首领的计划, 银小姐与其兄长芥川分开了四年之久, 两人隔阂至今仍未消除, 武装侦探社与港口Mafia关系势同水火,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了,太宰先生——

  简单招呼声还漂浮在空气里,铃歌视线已经从与谢野脸上挪开, 飞快在她身后寻找着什么。

  “你要找的人在社长室。”与谢野从被铃歌以熟稔语气叫出名字的困惑中回神,她抬起下颌指了指紧闭的事务室,社长室就在里面。与谢野话还没说完, 铃歌已经猛然推开事务室的大门。

  事务员春野绮罗子与直美下意识地望了过来。社长室门外,才结束谈判往外走正要去找她的太宰与铃歌目光相接, 她跑上前扑入了他怀里,太宰伸手接住了她。

  他终于露出舒了口气的表情,稍稍弯起了唇,默不作声将她缓缓搂紧,仿佛拥抱着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无法与之交换,世上最为珍贵的某样事物。

  “身体已经没事了吗?”他在她耳畔关心地轻声。

  铃歌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了,我们回去吧。太宰先生。”她从他怀里抬起眸,笑容一如既往。

  太宰看了她会儿,才微笑地应了声,他垂下视线,将她的手牵起,与她离开了侦探社。

  将侦探社所在建筑层层包围的Mafia们,井然有序地驱车驶离。四楼的窗口,与谢野和其他事务员们一起瞧着这一壮观的景象,双臂交叉在胸前地感叹:“Mafia现在的首领,与之前想象得不太一样啊。”

  “不可以掉以轻心,毕竟是黑暗社会的统治者,还是对芥川的家人做出如此残酷行径的恶魔。”国木田警告,他推了推鼻梁上快下掉的眼镜,“不过,与谢野医生刚才的话,就连我听了都眼前一黑,差点以为自己要心脏病发作,如果不是社长出面,医生准备怎么收场?”

  “什么收场,本来我也没有认真的意思,只是试探。”与谢野回想地看向房间里另一位同僚,“织田,听说今天你和Mafia的老大见了一面,你又怎样认为?”

  半小时前。

  因与谢野一句话而降到冰点的空间内,国木田几乎无意识将手放在了腰间枪上,为了能在敌人有所动作时最快制服对方。必要情况下,甚至不能让对方走出这间办公室。

  毕竟在他们眼前的敌人,与迄今为止遇见的都不同,是支配了横滨的黑暗,港口Mafia的首领,他们稍微踏错一步,武装侦探社或就将于今日毁灭。

  与严阵以待的社员们不同,太宰身上没有分毫杀意,他平静地说:“如果是不久前,我想必会很乐意地同意吧。但是非常抱歉,我这条性命,已经不属于我了。直到她不需要了为止,才是我应死的时候。”

  “除了我脖子上这颗脑袋,你们还有很多可以开的条件,对侦探社来说也更有利。”他微微垂着眼睑,若无其事地警告,“我不希望在交易上太过粗暴,必要时,我会不择手段。”

  没有人会想领教来自Mafia的报复,不光是当事者,连家人都可能受到牵连,何况这是由其首领亲口说出的话,分量不言而喻。

  本就冷凝的氛围,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双方僵持不下,与谢野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发言,背后传来了木屐落地的声音。

  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从门外进来。

  “与谢野医生,治疗的事就拜托你了。”社长说完看向了太宰,“刚才一个认识的人突然打来电话,我有话对你说。”

  社长的熟人……森先生吗?

  太宰点了下头。

  ……

  …………

  从武装侦探社出来后,异能消耗过度,又才接受与谢野的魔鬼治疗,一天经历太多的事,陡然松懈下来,她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回到本部大楼,司机刚将车停稳,稍稍回头地汇报:“首领,到了——”

  太宰食指抵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

  他偏转视线地注视将头靠在他肩上,睡梦中也紧紧抱着他手臂的女孩。

  司机识趣地垂下头,打开车门下了车,尽管已经有意识地放轻声音,但车门合上瞬间的细微音量,还是让她突然醒了过来。

  “这里是……”才清醒,她意识还有些模糊,环顾四周觉得眼熟,慢了几秒地反应过来是港口Mafia的地下车库。

  “你是Mafia的人这件事已经暴露,回家容易撞见芥川他们,在这里能更好地休息。”他替她将整理着睡乱的发丝,漫不经心地回答。

  “嗯。”铃歌应了声,没有意见。

  太宰动作一顿。

  “首领是要回最上层吗?”她接着又问。

  “铃歌要一起吗?”他看着他,试探地轻声。

  她将目光从车窗外收回,看了太宰一会儿。

  铃歌点了点头。

  得看着点首领才行——太宰很自然从她眼神中读出了她最直接的想法。

  他垂眸笑了下,没说什么。

  ……

  今天下午才在Mafia的据点发生一场足以撼动横滨的战斗,本部大楼内不少地方尚未修葺,保持着遭到破坏的烙印,但没能影响到高层一点的建筑。

  从落地玻璃往外看去时,铃歌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

  今夜乌云密布,月色只能从堆叠的云层缝隙间洒落一丝辉光。

  太宰换衣服前,让她累了可以先休息,铃歌摸了摸垂在肩头湿了又干的发丝,决定去洗个澡。

  等她出来,下意识在屋子里寻找太宰的身影时,看见了茶几上似乎是让部下买来的蛋糕。

  室内光源多采用间接照明,光线朦胧地照亮周围。

  “这个时间就近的餐厅差不多都关门了,”背后传来脚步,太宰靠近地牵起她,将她带到沙发上坐下,“你今天应该还什么都没吃,先随便吃点填饱肚子,明天再带你去喜欢的店。”

  他估计了在蜡烛燃烧中挥发的剂量,尽管她提前醒来了点,差不多也睡了一天一夜,清醒后就跑过来,很显然根本没有吃饭的时间。

  铃歌警惕地侧头望着他。

  太宰看穿她在想什么地轻笑:“既然铃歌这么不放心,需要我试毒吗?”

  “需要。”她一本正经地回答。

  蛋糕里当然没毒,铃歌尝了几口,突然想到地用勺子舀起蛋糕递给他:“首领不饿吗?你应该也没吃吧?”

  的确,从昨天起到现在,太宰基本只喝了两口酒,他留意到她对他自然而然的称呼,视线落在她脸上。

  “你唇上蹭到奶油了哦。”他无中生有地提醒。

  铃歌“诶?”了声,用手背去擦,太宰先一步握住她纤细手腕,将彼此若有似无的距离缩短到紧贴,未免蹭到衣服,她空余那只手上纸盘被迫地挪开,下意识看向手里蛋糕,她正要说什么,太宰不等其反应地吻了上来。

  她还想着未吃完的蛋糕,有些懵地被他浅尝辄止,像是不满意她的心不在焉,太宰温柔撬开她微张着的唇,一点一滴剥夺了她口中呼吸。

  唇齿间氤氲着奶油甜腻的香气。

  不觉间她手里纸盘掉到了地上,蛋糕倒扣,变成了糟糕的形状。衣料贴近时细微的摩擦声混合着滚烫的**引人颤栗,她喘不过气地紧抓着他肩头布料,下意识后仰,却被他顺势按在沙发上,他缠绵到让人难以喘息的亲吻突然地小心起来,从她殷红的小口移到雪白细腻的脖颈,铃歌的胸口急促地起伏,肌肤像是白瓷瓶上晕染了一层浅浅的胭脂。

  “你怎么了?”铃歌抱着他的脑袋,指缝穿插手指缠绕上他乌黑柔顺的发丝,终于找到说话的时机。

  太宰沉默,狭窄的沙发,他在她旁边躺下地将她搂入怀里,太宰将手放在她脖颈处,让她偏转视线地看着他,他目光炽热,鸢色眼瞳情绪浮沉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铃歌,”他喑哑地问,“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吗?”

  他后悔了。

  她如果生气,他可以哄;

  她伤心难过,他也会想办法赎罪。

  但他最怕她像现在这样一切如常,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他怕她不在意了。

  铃歌有些莫名地看着他,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想了下才说:“那么太宰先生呢?你喜欢我吗?”

  “喜欢,”他很肯定地回复,太宰停顿了下,“铃歌,如果我说,你是我眷恋世间唯一的红线了,你还会不会相信我?”

  她认真地思考了下觉得自己这条红线好像也不是很牢固,总觉得沙发上空间太过局促,铃歌手撑着皮革正要起身,太宰却将她搂得更近。

  “我反悔了,早知道你会跳下来,我就不跳了。”

  他将头埋在她颈窝低声。

  铃歌动弹不得。

第56章

  太宰先生很黏人。

  铃歌不止一次意识到这点。

  他会在亲吻她时呼吸稍微急促地细语她的名字,喜欢将她搂在怀里, 就好像溺水的人无所适从抓紧手里的稻草。

  他大概是喜欢她的。

  被太宰束缚在怀里, 行动受限, 铃歌只好回了句:“我相信。”

  她既没有生气,也没有一丝埋怨。

  平静纵容的语气,就像清楚他想听什么, 于是配合地说了出来。

  可他听见这句话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太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微微张了张口, 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算了,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好。

  他感受着她身上的暖意, 悄无声息地想着。

  只要她还在。一切就来得及。

  ……

  蜷曲在沙发上的两人,像是在冰天雪地中依偎取暖,尽管夜间的气温还没冷到那种程度。周围悄然无声,直到铃歌枕着他的臂弯犯起困来, 太宰若有似无地弯了弯唇, 将她抱回床上,她半梦半醒地喊了声他的名字,拽着他的袖口渐渐陷入沉睡。

  次日, 铃歌刚刚睡醒, 还躺在床上除了眨眼没有任何动作, 就听到含混不清的一声:“早安。”

  深色系的帘幕将窗户遮挡得密不透风, 房间里光线黯淡, 其实分不太清外面天色, 大约还是早上。

  或许是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铃歌这一觉睡得有些久。

  她意识到太宰应该醒了有一会儿,没等她问怎么不叫醒她,身侧的人搂着她,在她耳畔轻声吐着温热的气息:“还能像这样抱着铃歌,总觉得很不可思议呢。”

  “一点也不觉得不可思议。”她否认地回应。

  她稍稍翻了个身面向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缠绕,她将手温柔地放在了他的脸上,默默感受着活着的人才有的温暖与柔软。

  “你还活着,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她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回应,如同冬季过后茶树嫩芽的绿眸中满溢着辉光。

  太宰一怔。

  “是呢,”他微笑,“你是正确的。铃歌今天准备做点什么?”

  他转而问。

  “工作。”她一边回答,一边将他的手从腰上挪开,跳下床,“首领昨天的行动给横滨地下社会造成了不小冲击,除了本部大楼里部下伤亡统计以及后续整修的任务,还会有不少敌对组织听见风声,会趁此机会浑水摸鱼。要做的事比山还多。”

  铃歌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本来想和铃歌约会的太宰跟着起身,不开心地问:“不能交给部下吗?”

  “我就是您的部下呀,首领。”她将搭在椅背上的衣物拿起,出去更换前,朝他微微一笑,一字一句。

  太宰自知理亏地沉默。

  “对了,太宰先生早餐想吃点什么?”此时,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口的铃歌回过头问。

  ……

  铃歌很忙。

  非常地忙。

  港口Mafia坚不可摧的本部大楼遭到入侵,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横滨的地下社会,异能特务科等政府部门无疑也收到相关报告——尤其据说入侵者仅仅一人。

  一时不少过去在港口Mafia压制下谨小慎微的组织蠢蠢欲动,为了能没人干扰地跳楼,被太宰打发到外地出差的干部也接到消息返回横滨。

  中也先生似乎异常火大,一回来便马不停蹄摧毁了几个“以为港口Mafia日落西山,自己又行了”的敌对势力。

  傍晚的天空变化多端。

  独留铃歌一人的办公室格外寂静,她正在整理资料,门口传来敲门声。

  她疑惑地抬起视线,站在门口的是身着华丽和服的尾崎红叶。

  “铃歌,忙完了要一起喝一杯吗?”红叶弯起艳丽红唇,慢条斯理地邀请。

  红叶姐约她喝酒的地方,是港口Mafia名下的一间酒馆,不对外营业,会来酒馆的,大多都是地下社会,或需要情报交易的人。

  调酒师与她们都是熟人了。

  酒上来后,红叶手指轻轻摸着杯口,过了会儿,才若有所思地问:“你和首领怎么样了?”

  铃歌想了下:“没什么变化。”

  “真的?”红叶侧过头,稍显漫不经心的目光像是要将她看穿,显然不相信问题的答案。

  “……”

  她这次却沉默。

  铃歌觉得其实没什么变化。

  太宰先生还是和以前一样,非要说有什么改变的话,就是比过去还要爱缠着她。所以应该是没有变化的。

  “其实早晚或许都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你也跟着他跳了。”红叶叹了口气。

  “我也没想到我会跳,”她顿了下,“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跳下去了。”

  铃歌有些囫囵地吞了一大口酒,趴在桌面上枕着手臂,手指戳着玻璃杯里球状的冰块,似乎有些百无聊赖与倦怠。

  “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啊……”红叶感叹,“我年轻的时候,也有像你一样热血上涌的时候呢,当然现在也还很年轻。”

  她伸手摸了摸铃歌后脑勺柔顺的长发,眉目温和地低声:“在Mafia的交易准则里,这一定是场不划算的买卖吧。我并不是想劝你什么,不过……”

  尾崎红叶想起太宰最近交给她的任务——在港口Mafia近乎掌控近海航海权的现下,居然主动向政府妥协,缩短规模,放手大部分权限。

  这件事恐怕与数日前Mafia包围侦探社的事有关。

  组织的体量已经扩张到稍有缝隙便成为众矢之的,就像现在,区区一个异能者闹出的事故,就能让横滨众多势力自认找到可乘之机。

  尾崎红叶当然不会怀疑太宰有能力处理好现状。

  她浅浅地喝了口酒,垂下视线看着铃歌,若有所思:“恐怕在这个世上,也就你能将他拉回来了。”

  铃歌“嗯?”了声,有些没听清地从臂弯抬起头。

  “红叶姐,干杯。”她突然间不太想说话,于是与红叶碰了碰杯。玻璃杯相撞的声音清脆悦耳,红叶拿着酒杯还没有动,铃歌就一口闷了,她的酒量一向不错,这次却一次性喝太多,像是呛到气管地咳了起来。

  “慢点。”红叶替她顺着气,面露担心。

  “抱歉。”铃歌回了句,让调酒师将新的酒端上来,小口地喝着,一下子又恢复得若无其事。

  红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默默陪她喝了几杯,铃歌酒量的一向不错,最后却晕晕乎乎地趴在了桌面上。尾崎红叶没喝太多,尚且清醒,她拿出手机原本想联系部下,心思一转拨通了太宰的手机号。

  ……

  “该回去了,铃歌。”

  铃歌将脑袋贴在冰凉的木质吧台上,枕着臂弯睡了会儿,这个动作能让她稍稍舒服点。

  过了好像很久,她似乎都睡了一觉,才被人打横抱起。铃歌在他怀里迷糊地抬起眼睑,瞧见酒馆墙上挂钟,与调酒师,连周围的人都没什么变化,想必是她喝多了弄混了时间。

  “太宰先生……”她将头埋在他怀里,抓着他挺括的西服面料,嘟囔,“我不回去,不想回去。”

  白天她还能维持从容不迫的样子,喝多就原形毕露,撒起酒疯了。

  按理说铃歌酒量和酒品都很好,但她现在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是踩进了棉花似的云里,明明大脑还能思考,却控制不了嘴巴和行动。

  “好。”太宰一口答应,“不想回去,我就陪你在外面散散心,铃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以吗?”

  他垂下眼睑,耐心地问。

  于是铃歌成功被安抚,不再闹腾了。

  出了酒馆后,她就从太宰怀里跳下来,要自己走一会儿。

  在外等候的司机欲言又止,太宰示意他跟在后面,上前亦步亦趋地护着铃歌。

  夜间寒峭的空气让她酒后发热的身体冷却了些,星空倒是很明亮,像是游弋的银鱼。

  她喝多了酒,没走多远就困了,刚好途径一座公园,拉着太宰在长椅上坐下。既然她没说要回去,太宰也不催促,由着她枕在他膝上,他将外套脱下披在了她肩头,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细软的长发。

  “铃歌后悔了吗?”

  他看着女孩紧闭着如鹊羽般纤长的睫毛,低声。

  太宰的声音并不大,没有要吵醒铃歌的意思,甚至很快就消散在了冰凉的晚风里。铃歌轻轻地抬起了眼睑。

  “你指的是什么?”她从他腿上起身,好奇地望着他,惹上酒意的眼眸盈满星光。

  “救我的事,”他问,“可是我已经没办法放开你了该怎么办呢?”

  铃歌像是有些费解地歪了歪头,她璨然一笑,捧起他的脸说:“那就不放开。”

  “想要将喜欢的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我从来不会对自己的决定后悔。”她虽然脑子里还有些晕乎乎的,意识却非常清醒,铃歌认真地想了下,“不过,我那个时候要是真的死了,太宰先生准备怎么办呀?”

  “会死,”他回答,“所以,铃歌得留下来呢,留在我身边,你会一直在吧?”

  太宰反复追问着同一个问题。

  “我在。”她微笑地说。

  他眸光微颤地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手指上戒指的冰凉,他突如其来地问:“铃歌想要跟我结婚吗?”

  铃歌“诶?”了声,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太宰。

  吹了会儿冷风,有被太宰拉着聊了会儿天,她本来就酒醒得差不多,这次更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太宰先生想要娶我吗?”她思考了会儿,“你想的话,那就结婚吧。”

  太宰愣了下,露出苦笑:“我不需要你因为纵容而答应我,我希望铃歌能感到幸福。”

  她迷惘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能理解他的含义——原本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

  因为幸福而结婚。

  她的双亲是所谓的“商业联姻”,铃歌从不觉得婚姻能束缚一个人,何况对方还是太宰先生。

  可是他想给她的,却是极其普通,又炽热到引起心尖颤栗的感情。

  “太宰先生是因为我陪你跳楼的事情内疚吗?”她认认真真地望着他。

  太宰沉默了下地叹了口气:“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呢?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那刚才的话就一年后再说吧,”铃歌从长椅上站起,她已经完全没有醉意了,踩在地上也不会有踩棉花的感觉,她面朝他地说,“不是因为内疚,也没有其他的理由,如果那个时候,太宰先生还没有改变想法,我们就结婚。”

  “都这个时间了,”她看了看星辰竞耀的天空,对太宰说,“我们回去吧。”

  “好。”

  太宰含笑地看着她的眼睛,只要是她的要求,都一一答应。

  很快拉开一定距离跟在后面的司机将车开了过来。

  铃歌在车上靠着他肩头小憩了会儿,让他到了叫她。

  他盯着她安静的睡颜,轻轻地弯了弯唇。

  太宰拥有的东西不多,能给予的同样稀少。

  并非出自歉疚。

  他还不至于被这种情绪包裹,作茧自缚。

  他单纯想要将他拥有的一切交给她而已。

  无论是外在的金钱,还是他所有的感情与生命。

  因为她或许是他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中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因为他深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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