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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掉下棵小绿草》作者:孟冬十五

  简介:

苏篱原本是九天之上的一棵小仙草,失去记忆掉到了地上。

  先是宰相之子,后重生成小小的花农,每逢月末还会变回小绿草。

  小绿草有种神奇的能力,身边聚集了一批大佬,大佬们来历惊人,只不过现在还是宝宝。

  隔壁住着个天上地下最厉害的邻居,虽然身份高贵,却一身痞气,最喜欢亲亲抱抱撩小草。

  小绿草气得嗷嗷叫——用花露水淹你!

  然而还是要保持微笑~(^v^) ~

  【高傲聪慧小仙男受VS浪荡撩人大尾巴狼攻】

  ————————

  温馨提示:

  1.攻穿越,受重生,偏向主受。

  2.【主种田+微宫斗+奇幻】甜文哦!~(*^__^*)~

  内容标签: 种田文 异能 重生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篱,楚靖 ┃ 配角:苏小虎,楚呱呱,乌羽,丹朱,潘玉,连华,萧童,白骢 ┃ 其它:种田,夺嫡,宫斗

第1章 新邻居 ...

  【不太愉快的相遇】

  武德二十年三月初八,汴京城中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城的大事——权倾朝野的宰相苏良以通敌之罪,满门抄斩。

  朝野上下无不唏嘘——听说这个苏良是好官来着,原来竟然是个里通外贼的叛国之臣!

  同一时间,汴京西南的百花巷中也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已故花匠苏老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在花船上找乐子时被大火所伤,毁了容貌。

  街坊四邻无不摇头叹息,那个草包也就那张脸能看了,竟然还毁了……哎!

  一个月后,百花巷,苏家小院。

  榻上之人眉头紧锁,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细薄的眼皮不住颤动,似乎正被困在噩梦之中。

  午门外的喧嚣、百姓的唾骂、监斩官的呵斥……美艳的花娘、炽热的火焰、倒塌的梁柱……

  苏篱一个激灵,猝然惊醒。

  叛国之罪……

  谁不知宰相苏良出身寒门,科举入仕,为官半生向来两袖清风、兢兢业业,他怎么会叛国?他有什么理由叛国!

  苏篱心下悲愤,这件事不会这么过去的,不会的!

  或许这就是他重生的意义,他一定要为父亲、为兄长、为苏家上上下下三十五条人命申冤!

  “啊~醒了呀~”

  “小绿草醒了~”

  苏篱将不断翻涌的情绪悉数压下,缓缓地睁开眼,十来个巴掌大小、闪着暖暖莹光的小花灵映入眼帘。

  小家伙们或蹲在枕头上,或踩在他胸口,或啃着他的指头,或揪着他的头发,七嘴八舌说着话。

  苏篱的神色有些复杂。

  若是放在数日之前,有人告诉他世间存在这样的生灵,他定然不会相信。

  然而,三月初八的那场祸事,不仅让他从宰相之子“重生”成了小小的花农,还让他拥有了与花灵沟通的能力,仿佛一切都变了……

  苏篱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支着身子坐了起来。

  顿时,掉落花灵三五只。

  “啊~我掉了~”

  “我也掉了~”

  “还有我~”

  小家伙们扁扁嘴,举起细小的肉胳膊,求抱抱。

  苏篱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不是会飞吗?”

  出口的声音清亮悦耳。

  小家伙们歪歪脑袋,咦,听不懂欸~

  苏篱摇头失笑,认命地穿衣下床,捡起掉落的小花灵,一个挨一个地摆到花架上。

  小家伙们排排蹲,嫩嫩的小手托着两腮,眼睛眯成弯月形,兴致勃勃地盯着他看。

  苏篱笑意加深,半边脸清雅俊美,半边脸扭曲狰狞。

  小花灵们丝毫不怕,反而争先恐后地扒到他身上,享受般眯起眼——小绿草开心的时候会有好多好多灵气哦!

  苏篱挨个点点花灵们的小脑袋,疑惑地问道:“小郎呢?”

  小花灵眨眨眼,刚要回答,就听外面传来一声愤怒的呵斥,“你这小屁孩,做什么欺负我家少爷!”

  “我没有!”憨憨的童音,粗声粗气。

  苏篱心头一颤,“是小郎?”

  没等人回答,他便快速理好衣襟,在脸上绑了一块麻布,急匆匆地出了门。

  小巷中,一顶青色小轿停在当中,前面还有一辆宽大的马车,丫环小厮在隔壁人家进进出出——像是在搬家。

  苏篱一眼就看到了花猫似的苏小虎,小家伙正瞪着眼睛,握着小拳头,一脸愤愤。

  对面站着一个褐衣小厮,长得白白净净,只是脸上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他怀里抱着个五六岁大的小郎君,眼圈红红,想来是哭过。

  苏篱猜想,大概是自家小郎君同新来的邻居闹了矛盾。孩童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小虎,过来。”苏篱特意放柔声音。

  苏小虎瞅了他一眼,继而很快扭开头,小脸臭臭的。显然,并没有把他当成长辈依赖和尊敬。

  苏篱暗自叹了口气,主动走到他身边——不是小郎君不懂事,实在是原身从前的行为……实非君子。

  褐衣小厮冲苏篱抬了抬下巴,语气略冲,“你是这家伙的爹?”

  苏篱对上他轻蔑的视线,眉头微蹙,“我儿是小郎君,不是‘家伙’,若兄台不弃,可唤他小虎。”

  褐衣小厮被他文绉绉的话堵得一愣一愣的,张了张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带着点点笑意,“怎么了这是,全堵在这里?”紧接着,一个穿着黄色戎装,脚踩乌黑马靴的高大身影从马车后踱步而出。

  苏篱瞳孔一缩,继而微微垂眸,敛去眼底的惊诧。

  怎么是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百花巷?

  莫非他就是新搬来的人家?

  不不,苏篱在心里摇了摇头,以他的身份,怎么也不会同花户混居。

  “爹爹……”楚呱呱看到来人,顿时飙出满眼泪花。

  面貌英武的男人瞬间柔下眉眼,长臂一伸将小郎君收入怀中,“谁欺负我家呱呱了,告诉爹爹,爹爹叫人打他。”

  苏篱嘴角一抽——果然是这人的作风!

  楚呱呱环着楚靖的脖子,水汪汪的眼睛悄悄看向苏小虎。

  楚靖挑了挑眉,瞥向褐衣小厮,“冬青,怎么回事?”

  唤作“冬青”的小厮哼了一声,愤愤地指向苏小虎,“这个家、这个小童要抢小郎的点心,小郎不给,他就打小郎!”

  “我没打他!”苏小虎大声辩解,“也没有抢他的点心!”

  冬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都瞧见了。”

  “我没有!”苏小虎小脸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我亲眼——”

  “冬青。”楚靖淡淡开口。

  冬青立时闭嘴,缩着脖子退到后面。

  “什么点心?”楚靖看向怀中幼子,眼中带着暖暖的笑意。

  楚呱呱绞着手指,糯糯开口,“迎春姐姐做给呱呱的,叫杏、杏……”

  “杏蕊酥?”

  “嗯嗯!”小家伙连忙点头。

  楚靖看都没看苏篱父子,只是不咸不淡地吩咐道:“冬青,叫迎春拿一碟杏蕊酥出来,送与这位小哥。”

  “不必了。”苏篱看着自家儿子红肿的小手,眉头微蹙。

  楚靖挑眉,第一次拿正眼看他——寒酸的普通布衫,却被这人穿出了光风霁月的气质,就连蒙面的布巾都是规规矩矩……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当真是流光溢彩。

  不是说这小子贪财又好色?看着不大像啊!

  楚靖心下诧异,面上却带着不羁的笑,“不必了?小哥是嫌这礼太轻吗?”

  苏篱拢在衣袖中的双手紧了紧,忍了又忍,终究没有忍住,冷声说道:“不过是垂髫小童,打闹磕绊实属寻常,若次次都要长辈出面,郡王未免太闲了。”

  楚靖讶异,“你认得我?”

  苏篱没理他,只看了看苏小虎手上的伤,视线扫向冬青,“楚府的小厮也未免太霸道了。”他说完,也不管主仆二人作何反应,拉上苏小虎便回了自家小院。

  楚靖看向冬青,俊眉微挑,“你打那小孩儿了?”

  “我就、就……轻轻地……推了他一下——是他自己没站稳,杵到了地上……”冬青悄悄后退两步,满脸心虚。

  “长本事了,啊?”楚靖抬起长腿,照着他的屁股踹过去。

  冬青嗖地一下逃开,哇哇大叫,“主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楚靖都给气笑了,“我要你的命了吗?”

  冬青扒在轿子后面,委屈着脸辩解,“不是三郎君说的嘛,这家人不是好人,叫小子们当心些,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欺负小郎君?”

  “他没抢。”楚呱呱挠了挠自家爹爹带着细细胡茬的下巴。

  “嗯?”

  “他没抢。”楚呱呱歪着脑袋,努力组织语言,“他说……买。”

  楚靖一下子明白过来。然而依旧觉得自家孩子受了委屈——那小子一定是看自家呱呱可爱,打算强买。

  他抬眼看向苏家紧闭的院门,疑窦丛生。

  在决定搬到百花巷之前,他就把巷子里这十几户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个清楚,不是说这个苏篱大字不识一个,且贪财、势利、懒惰、浪荡、粗俗、无礼吗?

  怎么刚刚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楚靖勾了勾唇,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

  1、朝代架空,一切以蠢作者的个人喜好为准~(*^__^*)~ 嘻嘻~

  2、攻穿越,受重生——相信我,受真的是重生!

  3、攻受双洁,儿子都不是亲生哒!

第2章 楚靖王 ...

  【四体不勤的小仙男】

  百花巷位于汴京城西南,北临汴河,西靠外城墙,往南走上二里地便是西大街。

  这条巷子之所以称为百花巷,是因为居住在这里的十几户人家祖祖辈辈都是花农。

  哦,除了最西边新搬来的那家——人家可是今上最疼爱的义子,食邑五千户的郡王。

  苏篱重生前见过楚靖,他对那个人的印象实在说不上好。

  坊间传言,楚郡王看似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实际惯爱流连花丛、奢靡浪荡。今上不知为此摔坏了多少名贵的端砚,人家就是勇于认错,坚决不改。

  想起两个人初遇时的情景,苏篱又羞又气。

  “嘶——”苏小虎倒吸一口凉气,红肿的小手往后缩了缩。

  苏篱看着小家伙戒备而疏离的模样,既好笑又无奈——这都是原身种下的因。

  苏老爹为人善良,一生未曾娶妻,苏篱和苏小虎都是他从汴河边捡回来的。

  苏小虎的户贯记在了苏篱名下,也就是说,两个人名义上是父子,虽然年龄只差了九岁。

  然而,原身从未关心过这个儿子,气不顺时动辙打骂,倘若不是忌惮苏老爹,他早就把苏小虎给卖了。

  想到这里,苏篱对于占了对方身体的愧疚感顿时少了很多。

  苏篱将自制的去肿膏涂在小家伙伤处,再三确保每一处都涂抹匀实,这才放开钳制。

  重获自由的苏小虎瞬间蹿到门边,隔着三米同他对视。

  苏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刚要说话,突然听到“咕噜”一声。

  声音很大,架上的小花灵们吓得一个激灵。

  又是“咕噜”一声。

  细瘦的手捂在肚皮上,小郎君黑黑的面皮染上一层殷红。

  苏篱这才反应过来——自家不进午食,小郎君这是饿了。

  他眉眼微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想吃什么?爹爹去给你做。”

  清亮如山泉的嗓音响在屋内,小花灵们听来却异常可怕,它们也不再顾及“小虎大魔王”在场,争先恐后地扒到苏篱身上,叽叽喳喳地嚷道:

  “小绿草不能做饭!”

  “会烧房子!”

  苏篱嘴角直抽,对于它们的警告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已经学会生火了,不是吗?圣人有云,“勤学苦练,定能成材”。

  苏小虎显然也不大信他,在“等他做”和“出去买”之间犹豫不决。

  或者……继续饿着,毕竟家里的铜钱不多了。

  苏篱走到床边,不紧不慢地脱去身上的细麻外衫,转而换上一身利落的短褐。那举手投足间的从容气度,足以让人忽略他脸上的伤疤。

  小花灵们突然闭了嘴,一个个双手托腮,眨着星星眼,喜滋滋地看着他。

  “小绿草真好看~”

  就连苏小虎都愣住了。

  等到这群小花痴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苏篱已经走进厨房,点起了灶火。

  当他抓起那把隐隐露着青皮的花枝塞向灶膛时,苏小虎隐隐地意识到不对,然而,没等他想明白,灶内便滚出湿重的灰烟。

  “咳、咳!”苏篱首当其冲。

  小花灵们纷纷远离厨房——原本它们也只是在门外看着。

  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屋内便烟气弥漫。

  苏篱刚想拿水泼,苏小虎便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过去,不由分说地把花枝扯了出来。

  花枝上连着干叶,燃着未烬的火星,随着小郎君的扯动,火星落到墙外的干草上,只听噼啪一阵细响,墙下的干草竟燃了起来。

  “啊~着火了~”

  “啊~花花要死了~”

  小花灵们纷纷落回自己的本体,抱住枝干瑟瑟发抖。

  看着那团瞬间燃起来的火焰,苏篱一时失神,右脸的伤疤似乎发出阵阵灼痛——这具身体对火有着本能的畏惧。

  “小绿草~”

  “小绿草快过来~”

  “会烧死~”

  小花灵们惊慌失措,在去救苏篱与保护本体之间犹豫不决。

  最终,它们还是克服巨大的恐惧,飘飘荡荡地朝苏篱飞去。

  苏小虎手忙脚乱地往厨房里跑,他要舀水,他见过城防兵用水灭火!

  看着纯真善良的小花灵、机智勇敢的小郎君,苏篱闭了闭眼,奋力压下狂乱的心跳,声音冷静而沉稳,“别怕。”

  小花灵们“哇”的一声,纷纷哭泣起来。

  “别怕。”苏篱把小家伙们放到背上,转身跑去帮小郎君抬水。

  可是,苏小虎很快就跑了出来,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慌乱,“没有水……”

  水缸里没有水,前日卖水车过来,他人小力气也小,只买了小半桶,现在已经用完了……

  “怎么办……”小郎君握着拳头,看着墙下越加旺盛的火焰,眼睛里蓄满湿意。

  在火焰的刺激下,苏篱的脑袋阵阵眩晕,他努力表现出一副淡定的模样,冷静地安抚道:“没关系,别害怕,我有办法。”

  说着,便快步走向花棚。

  花棚门口放着一把掘根的铁锹,墙角有遮盖肥料的沙质土,苏篱握住铁锈,不甚熟练地铲进土里,一铲一铲地往火上埋。

  苏小虎反应很快,马上抓起一把小花铲,学着苏篱的样子来来回回地运土。

  小花灵们也渐渐镇定下来,它们也没有闲着,一个个鼓着小脸,憋足了力气,指挥着周围的花草树木一起动作。

  只见草叶翻滚,树枝摇动,一时间,土墙上、石瓦上,灰尘、土块神奇地旋成一团,哗啦啦压在火焰之上。

  原本狂妄可怕的火舌顷刻间缩小了一大截。

  “哇~”

  小花灵们整只灵都惊呆了。

  苏篱也不由地愣了一瞬,没想到这些娇滴滴的小家伙这么厉害。

  苏小虎看不到花灵,只以为是爷爷在守护着他们——这是苏老爹临死前安慰小家伙的话——他再也憋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即便哭着,小家伙手上也没停,反而比方才更加卖力。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苏篱心底不期然地生出一股异样,一种他真真正正属于这里的错觉。

  就这样,苏篱和小家伙们一起在几乎要脱力之前终于将火彻底扑灭。

  小花灵们东倒西歪地挂在枝杈上,小脸红红,眼睛亮亮。

  ——它们战胜了火焰大魔王!

  ——它们居然战胜了连大花妖都忌惮的火焰大魔王!

  苏篱掏出随身的布帕,擦了擦额头的湿汗。

  看着小郎君布满飞灰和泥土的脸,苏篱收起布帕的手一顿,转而朝他走去。

  苏小虎嗖地转过脑袋,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干嘛?”

  苏篱脚步一顿。

  苏小虎腾地爬起来,捏着小拳头嚷道:“你休想打我!虽说是我燃起了干草,火却是你点的!”

  尽管面上张牙舞爪,不住颤抖的小身子却泄露了小家伙内心的害怕。

  苏篱扬了扬手中的布帕,尽量温和地说:“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给你擦擦脸。”

  苏小虎一呆,顿时瞪大眼睛,满脸惊诧。

  苏篱轻叹一声,将布帕放进他手中,温声说道:“不是饿了么,待我换身衣裳便去街上给你买些吃食。”

  苏小虎紧紧抓着帕子,大约感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便猛地皱起小脸,急声问道:“你哪来的钱?”

  苏篱微微一笑,理所当然地说:“苏——阿爹不是给你留了钱吗?”

  说来也是讽刺,苏老爹死前担心原身把家败光,无奈之下只能将仅有的一些银钱偷偷交给苏小虎。

  出事之前原身似乎正谋划着什么事,不然早就将银钱抢去,再将苏小虎卖掉——关于这段记忆苏篱很模糊,想来也不甚重要。

  “你想要钱?”苏小虎一脸愤愤地看着他。

  苏篱点点头,“我去街上给你买些吃食。”

  苏小虎顿时大怒,一脚踢飞花铲,拔腿就往外跑,“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苏篱蒙了——这话从而说起?

  他想要追出去,却被小花灵们拖住。

  “小虎大魔王不会有事哒~”

  “小虎大魔王最爱闹脾气啦~”

  苏篱不解,“为何要叫小虎‘大魔王’?”

  小花灵们对于苏篱的不解更加不解,个头小的抓着圆圆的耳朵反应不过来,个头大的眨眨琉璃似的圆眼睛,表情怕怕,“小虎就是大魔王呀~”

  苏篱失笑,想来是因为小郎君经常破坏花花草草,方才得了这个恶名罢。

  ***

  苏小虎红着眼睛跑出门,越跑越伤心。

  他还以为坏爹变好了,原来是想哄走阿爷留下的钱!

  怪不得他这些天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原来是没钱了!

  还不如就那样病着,至少不会天天出云鬼混!

  苏小虎只知伤心,小小的他根本分不清,自己的难过到底缘于被假意哄骗的气愤,还是可能被抛弃的恐慌。

  “咚”的一声,小家伙被撞得连连后退,眼看着就要跌到地上。

  突然,眼前出现一只白皙的手,一把抓住他的前襟。

  就这样,苏小虎被人提了起来,又很快放到地上。

  小郎君仰着脑袋,顶着一张布满飞灰和泪痕的脸,呆呆地看向来人——深眼窝,白面庞,棕色的头发,腰上别着宝剑……好生威武。

  阿爷说过,这样的人不能惹。小郎君立马变得警惕起来。

  萧童微微低头,眉心紧蹙。

  这个孩童他并不陌生——百花巷的底子是他亲自查的——苏老爹生前待小家伙不错,苏篱却恰恰相反。

  如今苏老爹去世数月,小家伙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联想到自己儿时的经历,萧童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怒意,他正要说什么,却听到“咕噜”一声。

  苏小虎小脸一红,连忙捂住肚子,扎着脑袋就要跑走。

  萧童再次将他抓住,吓得小家伙一个激灵,继而又很快露出凶恶的模样,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殊不知,这副不服输的模样反而取悦了萧童。

  萧校尉那张万年冰山脸上微不可查地露出几分欣赏。他抬起另一只手,将手上的布包塞到了苏小虎怀里。

  即便隔着层层包裹,苏小虎依旧闻到了馋人的肉香,小家伙下意识地环住手臂,黑亮的眼睛里满是诧异。

  萧童用那双浅棕色的眼睛看着他,出口的声音冷冷淡淡,“拿去吃。”

  花猫似的小脸纠结成一团,似乎犹豫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小郎君终于紧了紧手臂,丢下一句“我会还你”,便撒开腿跑走了。

  萧童更加满意。

  这种满意的情绪一直持续到走进新家。

  夏荷从角门出来,差点同萧童撞个正着。

  夏荷顿了顿,脸色臭臭地叫了声“二郎君”,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谁又惹着她了?”萧童眼神微动。

  “花花碎了,夏荷姐姐生气。”楚呱呱突然开口。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叫楚靖生生怔住。

  萧童更是受宠若惊,“呱呱在……同我讲话?”

  小郎君弯起眼睛,害羞似的埋进楚靖颈间。

  楚靖的大手夹在儿子肋下,眼神炽热,“呱呱,再说一遍,好不好?”

  ——这是穿越以来,小家伙第一次主动和除了他、奶娘以及冬青以外的人说话。

  是的,穿越。

  楚靖来自21世纪,本是华国第一体育大学的特招生,国家队种子选手。他之所以会穿越到大楚,是为了救落水的楚呱呱。

  楚呱呱是隔壁数学院一位教授的孙子,只有一岁多,教授每天都会带着他在池塘边玩小青蛙。

  楚呱呱性格乖巧、模样可爱,体院的学生都认识他。女队员们八卦说这个孩子患有一种大概叫“儿童孤独症”的病。

  楚靖却觉得人家小娃娃啥病都没有,只是不爱说话罢了,前几天他还冲自己笑来着。

  当时楚靖还曾幻想,如果自己也能有个这么可爱的儿子就好了。当然,对于天生弯曲的他来说,这种事也就想想而已。

  似乎是冥冥中自有定数,那天,突然听到老教授去世的消息,楚靖鬼使神差地来到池塘边。

  意外的是,楚呱呱真的在那里。小家伙看到他后,用湿答答的小手指向水面,一脸委屈,“蛙蛙跑了……”

  楚靖心头一跳,大跨步跑过去。

  然而,还没等他靠近,楚呱呱便学着小青蛙的样子跳到了池塘里。

  楚靖衣服都没脱便跳了下去。

  体大最亮眼的一米九二大帅哥,国家队种子选手,就这样穿越到了历史上最负盛名的朝代——大楚。

  附带的,还有一个软软糯糯的儿子,以及一只绿油油的小青蛙。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不要大意地留下泥萌哒小爪印吧~

第3章 游泳池(新) ...

  【伤风败俗的楚郡王】

  楚呱呱被楚靖夹着身子悬在半空,短短的小腿高兴地晃来晃去。

  他勇敢地看向萧童,不甚熟练地说:“花花碎了,夏荷姐姐生气。”

  “原来是这样。”萧童扬起嘴角,眼中闪过点点笑意。

  楚呱呱红着小脸,不好意思地躲进楚靖怀里。

  “儿子真棒!”楚靖使劲亲了亲小家伙嫩嫩的脸蛋,一副标准的傻爹脸,“呱呱要什么,爹爹全都买给你!”

  楚呱呱举起一根嫩生生的手指,指了指侧院的小池塘,“要蛙蛙!”

  “好嘞!”楚靖一把将儿子扛到肩上,大步流星地朝侧院走去,“看蛙蛙去喽!”

  只要儿子高兴,别说一只“穿越蛙”,哪怕把整个大楚的青蛙都捉来,他也给得起!

  东侧院是父子二人的私人领地,院中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个一丈见方的小池塘,还有一个几乎占满整个院子的露天泳池——这是楚靖为了满足自己的爱好,特意找人挖的。

  郡王府中也有一套,比这个要大上十倍不止,不仅引了山泉水,每日还有专人打理,可谓是花费巨大——这也正是楚郡王为朝中清流不齿的原因之一。

  楚呱呱的小蛙蛙此时正蹲在池塘边,看起来像是在闹脾气。

  小郎君蹲在地上,软嘟嘟的手指戳戳小青蛙的后背,“蛙蛙~”

  小东西蜷着身子,闭着眼睛,装死。

  “爹爹?”楚呱呱担忧地看向楚靖。

  楚靖不甚温柔地踢了踢小青蛙的屁股,懒洋洋地说:“这里小是小了点儿,灵气却足,你仔细感受一下,是不是充满了大自然的气息?”

  小青蛙狐疑地掀开眼皮,扭着脑袋小幅度地动了动。

  楚呱呱眼睛一亮,高兴地叫:“蛙蛙!”

  “呱~”小青蛙小小地叫了一声,还是有些蔫蔫的。

  楚大忽悠清了清嗓子,胡乱承诺,“回头叫人买几棵睡莲给你种上,等到夏天开了花,你想睡哪朵睡哪朵。”

  小青蛙“咕呱”一声,似乎在考虑。

  楚呱呱一脸紧张。

  楚靖撇了撇嘴,“你就知足吧,这里虽然小,可比吃人的郡王府强多了,要是再在那边住下去,指不定哪天咱们仨就被人挖坑给埋了!”

  小青蛙终于不情不愿地“咕呱”一声,一跳一跳地蹦到楚呱呱手上——小家伙张开的手掌刚好能容下它。

  “咕呱~”

  “爹爹,蛙蛙说要睡莲。”

  “知道了。”看在同为穿越者的份上,楚靖勉强把这只傲娇蛙放在了仅次于儿子的位置。

  “呱呱~”小青蛙终于满意了,不紧不慢地朝着西面的围墙跳过去。

  “啊~蛙蛙跳了~”楚呱呱兴奋地跟在后面。

  楚靖抱着手臂斜倚在树上,露出标准的慈父笑。

  院中垂柳摇曳,池中水波荡漾,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泛起粼粼波光。

  楚靖一时技痒,三下五除二脱去身上的衣服,只余一条质地柔软的大裤衩。

  “扑通”一声,完美落水。修长的手臂有力地划动,眨眼间便游出数米。

  “爹爹棒~”楚呱呱立即放弃小青蛙,转而沿着池边追着楚靖跑。

  吃醋蛙“咕呱”一声,气鼓鼓地沉到水底。

  楚靖直立而起,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朝小郎君伸出双臂,“呱呱要不要试试?”

  “不不!”小家伙晃着脑袋,惊恐地后退。

  自从上次落水之后,楚呱呱就再也不敢下水了。

  慢慢来吧……楚靖暗自叹了口气,唇边挂上了灿烂的笑,“那呱呱就在池边,和爹爹比一比,好不好?”

  “好\(^o^)/~”小郎君重新高兴起来。

  “开始啦!”楚靖放慢节奏,特意配合着小郎君的速度。

  楚呱呱夯足了劲儿,鼓着小脸往前跑。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为这个空荡荡的院子增添了满满的温情。

  ***

  隔壁院落,苏篱正站在陈旧而简陋的木梯上,努力克制住颤抖的双腿。

  他小心翼翼地将花棚上的草席一张张扯开,即便被席上的灰尘呛得咳嗽不止都没有停下。

  从东向西,当最后一张草席也成功铺展开来,苏篱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

  小花灵们高兴地欢呼起来。

  “花花不会冷到啦~”

  “小绿草好厉害~”

  苏篱微微颔首,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古人诚不我欺。倘若不是亲身经历花农的劳作,他竟不知种花也有如此多的讲究。

  他扶着木梯平复着粗重的呼吸,眼中闪着盈盈的微光。

  旁边院子的笑声太过诱人,苏篱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正赶上楚靖破水而出,湿发甩动,晶莹的水珠从胸膛滑落,沿着健壮的身躯,一路向下,折射出耀眼的光晕。

  苏篱眸光一闪,颊上飘起两坨红晕——这个人、几乎是、什么、都、没、穿!

  当真是……伤风败俗。

  眼前不由浮现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一身戎装的楚郡王笑眯眯地执起他的手,低沉的噪音直直地钻进他耳朵里,“小郎君真乃天人之姿,不知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苏篱脸色更红——气得。

  兴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炽热,楚靖下意识看过去,恰好对上小仙男完好的半张脸。

  楚大帅哥眉眼上扬,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嗨~”

  苏篱正心虚,猝不及防被调戏,一时脚下失了准头,“咚”的一声摔到地上。

  “卧去!”楚靖疑惑地扯了扯自己的脸皮——哥又变帅了?

  “爹爹~”楚呱呱指指围墙那边,水汪汪的眼睛里带着隐隐的担忧,“掉下去了。”

  唉,自家儿子就是心眼好。

  楚靖迈开光裸的大长腿,一个助跑,蹭蹭两下扒上了墙头。

  围墙那边,苏篱正脸朝下趴在地上,背上缀了一串小花灵。

  小家伙们一个个憋得小脸通红,嫩生生地喊着号子:

  “一、二、三,起!”

  “一、二、三,起!”

  “别忙了,我没事。”苏篱撑起手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就知道,每次碰到那个人都没、有、好、事!

  “我说,兄弟,”墙边冒出半截身子,俊朗的男人笑容爽朗,“用帮忙吗?”

  苏篱身体一僵,即便心内气恼,面上依旧挂上了惯常的微笑,“不用了,多谢。”

  他撑起身体,快速而不显慌乱地整理好衣衫,低敛着眉目,礼貌而疏离。

  楚靖一愣,眼前的身影神奇地同记忆中某个矜贵的少年重合。他神色一黯,语气微沉,“没事就好。”

  苏篱抬头,难掩惊诧。

  楚靖挑眉,视线划过布满疤痕的右脸,落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上——真好看呀,仿佛含着一片璀璨的星空,这是他见过的最有灵气的眼睛。

  楚靖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艳。

  苏篱微微蹙眉,心底生出丝丝愠怒——这个人!真是死性不改!

  哟,这就生气了?

  楚靖扬起嘴角,不由地生出几分兴味,“我等迁居至此,邻里之间不大熟识,还望小哥多加照拂。”

  “郡王殿下客气了。”苏篱语气淡淡,并未应下他的话茬。

  楚靖笑意加深,故意逗他,“你知道我是郡王?”

  苏篱神色一顿,继而露出几分懊恼,他一时气急竟然忘了,普通花农怎会识得堂堂郡王!

  好在,他很快恢复镇定,淡淡地说道:“小子常在州桥卖花,有幸见过郡王殿下。”

  “哦?见过一次就记住了?”楚靖露出一个纯良的笑。

  苏篱抿唇,“殿下天人之姿,着实令人难望。”他特意把“天人之姿”四个字咬得极重。

  “天人之姿?”楚靖想起自己形容苏家少年的话,爽朗一笑,“原来我在外人眼中长得这般好!”

  苏篱:……

  听不出好赖话吗?

  怪不得父亲说这个人就是个草包,真是愚笨至极!

  “郡王殿下不累吗?”苏篱突然说道。

  “嗯?”

  小仙男仰起圆润的下颌,面带笑意,“殿下手掌发白,双臂微颤,想来是累了。”

  楚靖面色一僵,他当然累了,这么长时间撑在墙上,换谁都累!他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很厉害了好嘛!

  “既然撑不住,就不要勉强了。”苏篱笑眯眯地给出会心一击。

  楚靖:……

  “家里还有活计要做,小子失陪。”苏篱掸掸衣袖,转身走了。

  楚靖:……

  喂!你给我回来,听我解释!

  本殿下的体能绝对绝对没问题!

  ***

  与楚靖的挫败不同,苏篱的心情十分之好。

  小花灵们张开头顶的花萼,像竹蜻蜓似的围着他飞来飞去。

  “小绿草好厉害~”

  “小绿草连那个人类都不怕~”

  苏篱手上一顿,“那个人很厉害?”

  小花灵们抱着小脑袋,连连点头。

  “很厉害哒~”

  “超级厉害~”

  “比大妖还厉害也说不定~”

  这已经是苏篱第二次听到小花灵们提到“大妖”了,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你们说的大妖,是坏人吗?”

  “咦?是不是捏~”小花灵们皱着小脸,不约而同地看向最大的那一只。

  赤色花灵扯了扯头顶的花萼,慢吞吞地说道:“不是哦~”

  “不是哦~”小家伙们异口同声地重复。

  苏篱:……我听到了。

  赤色花灵闪着莹莹光亮的小手指向花棚的方向,“大妖在那里,有两只。”

  苏篱长长地舒了口气。

  紧接着,他的心又提了起来——就在花棚!

  是、是话本上讲的那种夜入书房、与书生私会的妖吗?

  想到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苏篱悄悄红了脸——他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呀!

  小花灵们热情地带着苏篱见到了那两只大妖。

  苏篱定定地看着花架上的两个……碗口大小的盆,一脸不解——这是大妖?

  “是呀是呀~”

  “很厉害的大妖呢~”

  苏篱抽了抽嘴角,左边那个呈不规则的椭圆形,古色古香,里面装着土,若是种上一株小黑松想来能成为一个不错的盆景;右边那个是个光滑圆润的白瓷盆,里面……只有半盆清水。

  盆妖吗?

  苏篱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

  “大妖睡觉觉~”

  “花棚着火,大妖救火,睡觉觉~”

  小花灵们七嘴八舌地解释着。

  苏篱瞬间懂了,想来是花棚从前起过火,两只大妖为了救火耗尽妖力因此陷入沉睡。

  ——感谢二哥那些五花八门的话本,让他无形中拥有了丰富的想象力以及强大的接受能力。

  想到那个洒脱率性最后却葬身火海的二哥,苏篱心内一阵绞痛。

  “小绿草~”

  “不哭不哭~”

  小花灵们纷纷飞起来,七手八脚地糊到他脸上。

  苏篱扒开捂住自己鼻子的小家伙,情不自禁地露出笑脸——同这群心思纯真无垢的小花灵们在一起,任何负面情绪都维持不了半刻钟。

  苏篱再次看向两只“盆妖”,“他们睡多久了?”

  赤红的花灵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开了……十六次。”

  花开花落,十六年了。

  苏篱并未太过惊讶,别看这些小花灵们又小又萌,实际每一只年龄都比他大。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苏篱一方面觉得他们应该不是坏妖,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担心。虽然他们会奋不顾身地保护花棚,当真可以容忍自己这个外人存在吗?

  小花灵们不懂苏篱的纠结,纷纷说起大妖的厉害。

  苏篱也暂时压下心内的担忧,执起花锄,像模像样地给花花草草们松起土来。

  小花灵们一见,立马飞回自己的本体,乖乖巧巧地坐在花盆里,排队等。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收藏~求收藏~

第4章 卖花(新) ...

  【好花卖与有缘人】

  百花巷从西向东一共有六套房子,除楚靖家的“豪宅”之外,其余每套都是一个宽敞的四合院,院中间有一大片空地,或盖成花棚,或收拾成苗圃。

  其余人家都是四户合住,苏老爹祖上富裕,早年间掏钱买下了一整个院落,老人家去世后便落到了苏篱名下。

  此时,苏篱正拎着柳条筐,轻轻拍打着邻居家的房门。

  开门的是一位面目慈和的婆婆,约摸五十来岁。

  苏篱脸上蒙着布巾,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槐婆婆,这些花肥是我爹生前沤的,小子可否用它换些水喝?”

  槐婆婆见鬼似的看着他,愣愣地问道:“你是……篱小子?”

  苏篱微微一笑,略带俏皮地反问道:“槐婆婆不认识小子了吗?”

  槐婆婆神色怔然,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自然认得苏篱,几乎是每日都见;然而,她从未见过苏篱如此礼貌的模样。

  苏篱见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略微有些不自然。

  他以手握拳,掩在唇边轻咳一声,诚恳道:“我想给小虎煮些豆饭,家里没水了。您看,可否换些水给我?”

  槐婆婆这才回来神来,慌忙打开院门,连声应道:“好、好,缸里水还多,你随便舀!”

  苏篱悄悄松了口气,声音清亮悦耳,“多谢婆婆,花肥给您放于何处?”

  “不用不用!”槐婆婆连连摆手,“街坊四邻住着,不过吃些水,说什么换?”

  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身形高瘦的老人,一把夺过苏篱手中的柳条筐,冷声说道:“花肥留下,水在缸里,自己去舀。”

  即便早已料到了旁人的态度,真正面对时,苏篱难免觉得尴尬——曾经的相府幺子、少年俊才,何曾遭过如此白眼?

  苏篱掩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握了握——为了来邻居家借水,他还特意换了身体面的衣裳。

  槐婆婆脸色一变,将槐老头拉到一旁,低声斥道:“死老头,你发的什么疯?”

  槐老头眼睛一瞪,冷声哼道:“说好了换就是换,不惯他不劳而获的毛病!”

  苏篱一怔,顿时明白了老人的深意。

  一时间,所有的悲凉郁闷全都一扫而空,他执起双手,深施一礼,“多谢槐伯,多谢婆婆。”

  槐婆婆连忙去扶,“使不得、使不得。”

  槐老头臭着脸冷哼一声,转身回屋。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水桶,里面的水满得都要溢出来。

  苏篱弯起眼睛,露出一个暖暖的笑——这是他重生以来接收到的第一份善意。

  ***

  苏小虎回来时,炉子上已经煮好了豆饭。

  苏篱只盛了一小碗,其余的全都留给他。

  苏小虎朝着大肚炉子瞥了一眼,不满地嘟哝,“这个是冬日用的。”意思很明显,若是用坏了,冬天可怎么办?

  苏篱不好意思地笑笑,温声解释,“暂且应付一二,等我学会用灶膛便将它收起来。”

  苏小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既欣喜于他的变化,又警惕他有什么目的——也是心累。

  苏篱忽略小郎君纠结的表情,不甚熟练地给他盛了满满一碗豆饭。

  小郎君对比着两只碗里的饭量,不争气地心软了。

  他小小地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掏出藏在背后的布兜,动作粗鲁地扔到苏篱面前。

  苏篱一愣,“这是什么?”

  “自己看。”小郎君粗声粗气地说。

  苏篱无奈地笑笑,不紧不慢地解开布包。看到里面压成一团的熏肉,表情难掩惊喜——他喜的不是这块肉,而是小郎君的惦念。

  “这是给我的?”苏篱笑意盈盈。

  “爱吃不吃!”小郎君口气恶劣,眼角的余光却偷偷看着他。

  闻着熏肉的焦香,苏篱确实有些馋,自从年前相府出事,他已经许久没有吃肉了——断头饭不算。

  不过,他还是把熏肉重新包起来,笑着说道:“你正长身体,肚子饿得快,留着慢慢吃。”

  苏小虎目光一闪,冷冷地说:“这是我吃剩的,就算你不吃我也要扔掉。”

  苏篱轻叹一声,揉了揉小郎君乱糟糟的头发,“小虎,若是你总不能好好说话,又怎么能让别人知道你的心意呢?”

  小郎君下意识地想躲,又实在留恋他掌心的温度,于是,就这样梗着脖子,呼噜噜扒完碗中的饭粒,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苏篱笑着摇摇头,将布兜重新包好,决定下次给小郎君煮进菜汤里。

  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苏篱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面对断粮的危机,一向不理俗事的苏小公子也开始为生计发愁。

  “要尽快赚些银钱才行啊……”

  小花灵们凑过来,踊跃地给出建议。

  “卖花花吧~”

  “像老爹那样卖花花~”

  苏篱精神一振,对呀!

  这满院子的花花草草可都是苏老爹的心血,若是好好地打理起来,对于目前的他来说着实是一个不错的营生。

  苏篱可以同花草沟通,能够更好地了解它们的需求,毫不谦虚地说,若是他都养不好花,就没有谁能养好了。

  “去卖花花吧~”

  “卖花花~”

  小花灵们积极地怂恿道。

  苏篱双手握拳,踌躇满志,“好,明日一早便去!”

  ***

  第二天,苏篱起了个大早。

  就着熹微的晨光,他洗干净脸,束好头发,换了身整洁的布衣,又切上肉丁简单地煮了一砂锅菜汤,就着前两日买来的炊饼吃了一小碗,剩下的便温在炉子上,给苏小虎留着。

  放在一个月之前,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能从容而熟练地做好这些事,自己动手的成就感让他异常踏实。

  花棚内,小花灵们不约而同地伸了个懒腰,争先恐后地飞到苏篱身边。

  “选这个~”

  “这个也好~”

  小家伙们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

  其他花草也有意识,只是不能化成花灵,也不能开口说话,但是可以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一盆开得正旺的长寿花晃动着枝叶,急切地“嚷”道:“选我选我!我的花最好看!”

  “哼,才不是,那个老头儿以前最喜欢的是我!”一株山茶高傲地反驳。

  “唔,人家也想有新主人~”一盆石竹细声细气地“说”着。

  “还有我~”

  “……”

  苏篱根据它们自己的意愿,选了十来盆花,小心翼翼地搬到平板车上,然后便蒙上布巾,告别小花灵,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花车后,远远地缀着一个小身影。

  苏篱微微一笑,只当没有看见。

  百花巷东边是通水街,沿着通水街往南约摸走上一盏茶的工夫便能到达西大街。西大街再往东通过郑门便是内城。

  此时,担着柳条筐、推着平板车、赶着小毛驴的百姓们正挨挨挤挤地排成长队,陆陆续续地穿过郑门。

  人们看到苏篱脸上的布巾,不免交头接耳。

  苏篱面色淡然,眼中却闪过一丝晦暗。

  实际上,他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如果不是担心吓到别人他连布巾都不会蒙。只是,听着这些人大声小气地谈论着“自己”的过往,是个人都会不舒服——尤其当他们的说法过分夸大的时候。

  苏篱能忍,有人却忍不住了。

  “闭嘴!都闭嘴!”小郎君捏着拳头,瘦削的小脸气得通红。

  人群中安静了一瞬,继而更加激烈地指责起来——

  “诶呀,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这小子凶的!”

  “可不是么,这才多大点,就这么横?”

  苏篱皱了皱眉,冷冷地开口,“不是说我‘心狠手黑、狼心狗肺’么?诸位今日如此欺辱我父子二人,当真不怕我报复吗?”

  人群中顿时安静下来,方才说得最欢的几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当真好看。

  苏篱哼笑一声,朝苏小虎伸出手,“小虎,过来。”

  小郎君十分给面子地跑到车边,却没去握他的手。

  苏篱已经很知足了。

  进城的时候,守门的小兵向他讨了一朵娇艳的石竹花,美滋滋地簪在发间。

  苏篱看着对方单纯的笑脸,原本有些压抑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他又掐了一朵,插在小郎君胡乱绑着的发团上。

  小家伙面色一红,不满地揪下来,却紧紧地抓在手上,没有丢掉。

  苏篱轻轻一笑,心情更好。

  苏小虎气恼地瞪了他一眼,大步冲到前面。

  ***

  御街尽头有一座州桥,州桥两侧常年摆着卖花的摊子。

  苏篱去的时候好位置已经被别人占了,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在靠近街角处占了一小块地方,刚好能放下平板车。

  等到一切收拾停当,苏篱不由地开始紧张——他从未有过做生意的经验,能卖出去吗?

  苏小虎亮起嗓门,憨声憨气地叫卖起来——

  “卖花喽!”

  “山茶、迎春、长寿花,朵朵清香颜色好——”

  “郎君舍钱买花戴,明日喜鹊叫枝头——”

  “娘子舍钱买花戴,媒人敲破你家门喽!”

  小郎君一本正经的语气配合着满口的俏皮话,当真好玩。过往的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苏篱也不由地露出笑脸,紧张的心情稍稍消解。

  很快便有客人上门。

  “小哥的山茶如何卖?”年轻的郎君语气温和。

  “三十文。”苏篱很快说出一个数字——这是“经验丰富”的小花灵们提前告诉他的。

  郎君微微一笑,干脆地数出三十文钱,递到他手边。

  第一笔生意做成,苏篱难掩喜色,转而看到沉甸甸的花盆,不免迟疑,“您就这样……搬回去吗?”

  郎君摇了摇头,笑意温和,“如此便可。”

  说着,便伸出素白的手指,折下一根缀着花朵的旁枝。淡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晨露未晞,衬着郎君修长的手指,更显美意。

  苏篱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人家只想买一朵。

  “郎君稍侯。”他低头去翻钱袋,想要找回二十八文——他方才看到旁边的花郎卖出一串迎春,收了两文钱。

  郎君摆摆手,笑盈盈地说道:“难得喜欢。”

  苏篱动作一顿,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多谢郎君。这株山茶给您留着,以后我每日都在这里,您方便的时候便可过来取。”

  郎君点点头,拈着花枝含笑而去。

  苏篱心头一动,隐隐觉得这人的背影十分眼熟。

  莫非……在哪里见过?

  “我喜欢他。”山茶花晃动着枝叶,美滋滋地说道。

  苏篱展颜一笑,轻轻触碰它的枝干。

  小郎君含笑的眸子太过好看,晃花了某位郡王的眼。

  身高腿长的郡王殿下挤开人群,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小哥这里可有睡莲?”楚靖的视线在花摊上淡淡一扫,定格在小郎君的眼睛上。

  苏篱一看是他,美好的心情顿时散去大半,“没有。”

  楚靖挑了挑眉,再接再厉,“家里有么?若是有,我可以预定。”

  “家里也没有。”拒绝的态度不能更明显。

  “这位小哥。”楚靖勾了勾唇,长腿一迈跨过平板车。

  苏篱瞪大眼睛,目光惊异——腿……好长。

  楚靖勾住他的脖子,自来熟地说道:“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苏篱仰起脑袋看着他,一脸惊奇——个子……好高。

  楚靖扬起眉眼,亲昵地敲了敲他的额头,“怎么,被我英俊的外表迷住,话都不会说了?”

  苏篱神色一凝,清清楚楚地吐出一个字,“滚!”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按爪~

第5章 蝈蝈 ...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大修的关系,3、4两章凌晨2点添加了新内容,没有看过的宝宝请再看一遍哦!鞠躬!

  【喜欢蝈蝈的小仙男】

  冬青提着蝈蝈笼子找过来的时候,恰好瞧见了自家郡王丢人的模样。

  他挠了挠头,一双眯眯眼直往苏篱身上瞄——奇怪,主子啥时候换了口味?

  楚靖扬了扬下巴,“看啥呢?”

  冬青这才收回视线,将竹篾编的蝈蝈笼子往平板车上一放,没好气地说:“您要的‘大青头’,花了比别人高上五成的价钱。”

  楚靖得意地吹了声口哨,“看赵勇那小子这回不输得哭爹喊娘!”

  冬青恨铁不成钢——您说您堂堂郡王,二十多岁的人了,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招猫逗狗玩蝈蝈,真的好吗?

  楚靖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新家太小,盛(cheng2)不下你了,是吧?

  冬青怂叽叽地缩起脖子,再也不敢逞脸。

  精致的竹笼中,威武的蝈蝈摩擦着前翅,发出“括括”的声音,那翠色的翅羽、强健的大腿,当真喜人。

  苏篱的视线被吸引过去,再也移不开。

  他儿时的第一个玩伴就是一只翠绿色的大蝈蝈,那是二哥用自己的压岁钱给他买的。从那时起,每次二哥惹了他都会买一只蝈蝈赔礼,直到七年前大哥意外身死。

  自从大哥死后,二哥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尽管他在别人面前伪装得很好,却瞒不过苏篱的眼。

  苏篱怔怔地看着竹笼里的蝈蝈。

  楚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喜欢?”

  接连问了两遍,苏篱才反应过来。他拢了拢衣袖,一本正经地回道:“郡王误会了,只是觉得新鲜,便多看了两眼。”

  楚靖勾了勾唇,狭长的凤眸含着点点笑意。

  方才还怒气冲冲地让他滚,这时候又礼数周全地叫郡王,这脾性……怎么也不像是探子所说的“贪财又势利”。

  当真是有意思。

  “的确新鲜。”楚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苏篱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不自在地别开脸,冷声道:“小子要看顾花摊,郡王请便。”

  “好。”

  楚靖应得干脆,倒叫苏篱一愣。

  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跨过花摊,走出老远。

  苏篱望着他手上晃来晃去的蝈蝈笼子,期待地看向苏小虎,“喜欢蝈蝈吗?爹爹给你买一只可好?”

  苏小虎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憨声说道:“阿爷说了,有钱没处花公子哥才喜欢那玩意儿!”

  苏篱一噎,无话可说。

  州桥上,楚靖“扑哧”一声,朗声大笑。

  冬青奇怪地看着他,“主子,您在笑什么?”

  “没什么,听到些好玩的事。”楚靖不着痕迹地朝街角瞄了一眼,心情颇好,“冬青,交给你一个好差事。”

  冬青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楚靖便笑眯眯地说道:“去,把鱼虫街上所有的蝈蝈都给我买下来,不管多少钱,全、都、买、下、来!”

  冬青满脸惊恐地看着他——白总管会打死我的,一定会的!

  ***

  楚靖刚走不久,摊位上便来了一位穿着体面的娘子,看上去像是大户人家的丫环。

  娘子瞄了眼花车上的碗莲,面露喜色,“走了一圈,就你们家这个看着顺眼,小哥,这个碗莲怎么卖?”

  她的注意力始终放在花摊上,没有抬头。

  “这株莲花是先父所养,要卖十吊钱。”苏篱礼貌地回道。

  娘子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还有隐隐的怒意。她竖起柳眉看向苏篱,登时愣住,“你可是住在百花巷?”

  “正是。”

  “可是西头第二家?”

  “没错。”从始至终,苏篱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娘子抿了抿唇,闷声说道:“贵了些,我买不起。”说完,便神色不善地走了。

  “您慢走。”苏篱依旧礼貌得体。

  苏小虎蹲在花车后面,鼓起小脸,闷闷地说道:“阿爷不卖这么贵。”

  苏篱轻抚着碗莲细小的枝叶,不紧不慢地说道:“这是‘金合欢’,开出来的花是黄绿色,十分罕见。”

  小碗莲悄悄地抬起圆圆的叶片,卷了卷苏篱带着薄茧的手指。

  苏小虎眨了眨眼,似乎不太懂。

  苏篱耐心地补充道:“它值这个价。”

  “能卖出去吗?”苏小虎还是不放心。

  “可以的。”苏篱笑意温和。

  苏小虎鼓鼓脸,莫名地信了。

  就在这时,摊上来了一位面容冷俊的郎君,苏小虎腾地跳起来,把苏篱吓了一跳。

  萧童对着苏小虎点点头,转而看向苏篱,“方才那位娘子看上了哪个?”

  苏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殿前校尉、从五品的亲卫大夫,萧童。他不仅是楚郡王的结拜兄弟,还颇受今上重视。

  苏篱卷起衣袖,指向花车,“那位娘子看中了这株碗莲。”

  “多少银子?我买了。”萧童说着,便要掏钱。

  “十贯。”

  萧童手一顿,冷俊的脸上露出些许尴尬,“小哥可否容我——”

  话还没说完,苏小虎便猛地冲过去,抱起碗莲不由分说地塞到他手边。

  萧童下意识地接住,白皙的手指被水渍打湿。

  “不要钱。”小郎君憨声说道,“我说过,会还你。”

  萧童抿了抿唇,询问般看向苏篱。

  苏小虎也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他,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苏篱大致猜出了其中的隐情,微笑着点了点头,“就按小虎说的。”

  萧童微微颔首,干脆地道了声,“多谢。”

  待他走后,苏小虎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

  似乎是为了弥补那十吊钱的损失,也似乎是为了表达对苏篱的感激,接下来,小郎君更加尽心地叫卖、帮忙。

  临近晌午,车上的花陆陆续续卖了出去,除了那盆山茶。

  苏篱将钱数了数,约摸五百文。

  苏小虎紧紧地盯着他,一脸警惕。

  苏篱失笑,把钱袋往他那边递了递,“你要收着吗?”

  小郎君毫不迟疑地抓了过去。

  苏篱笑笑,开始收拾摊位。

  苏小虎也忙前忙后地搬东西、推车。

  苏篱十分欣慰——苏老爹将小郎君教得很好。

  一路上,父子两个都没有说话,只一前一后推着车,气氛意外的和谐。

  ***

  巷口,几个半大少年正在追逐玩闹。

  苏篱下意识地紧了紧脸上的布巾,生怕不小心露出伤疤吓到他们。

  少年们也看到了他们。

  意外的是,他们不仅不害怕,还捡起土块丢了过来,一边丢一边大声骂道:“丑八怪!野小子!丑八怪!野小子!”

  苏篱的额头被砸了个正着,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苏小虎显然已经见多了这样的“大场面”,捡起土块便扔了回去,“你们才是野孩子!你们才是丑八怪!”

  小郎君的反抗顿时激起了少年们更大的恶意。

  他们卷起袖子围拢过来,嘴里说着恶毒的话,“没人要的野小子!被火烧的丑八怪!你们凭什么住那么大院子?怎么不去死!”

  苏篱眉头皱成一团,他从未想过,孩子的嫉妒心竟会如此丑陋。

  他将张牙舞爪的小郎君挡到身后,一把扯下脸上的布巾。

  右脸的伤疤暴露在视线中,少年们齐齐怔住。

  “怕了?”苏篱抚了抚脸颊,声音冰冷,“知道这块疤是怎么来的吗?”

  少年们你看我,我看你,神色惊疑不定——不是去花船上找女人被火烧的吗?

  苏篱哼笑,面容更加狰狞,“是为了杀人放火,不小心烧的。”

  “休、休想骗人!”为首的少年色厉内荏,“我们才不信!”

  “信不信与我何干?”苏篱微微一笑,半边脸精致好看,半边脸狰狞可怕,少年们吓得头皮发麻。

  苏篱勾了勾唇,不紧不慢地继续道,“街坊四邻住着,我只是好心提醒一声,若再让我听见谁骂一个字,下一回放火烧的就是谁家!”

  “你、你敢!”

  “我都死过一回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苏篱声音骤然变冷,吓得少年们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滚!”

  方才还凶恶异常的少年,此时却吓得屁滚尿流,你推我搡地跑了。

  四合院内,大人们听到外面的动静,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槐婆婆“哐当”一声关上自家房门,恨不得大笑三声,“真是解气!”

  楚靖站在门廊下,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与这个“滚”字相比,苏小哥对自己还真是温柔啊!

  ***

  冬青果然把整条街的蝈蝈都给买回来了。

  他猫着腰推着独轮车,做贼似的往院里挪。

  “吓!”冬梅嗖地一下从月亮门内跳出来,瞪着眼睛做鬼脸。

  冬青一惊,连忙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嘘——”

  “哦哦!”冬梅连连点头,学着他的样子猫下腰。

  冬青朝四周看了看,小声问:“白总管在哪?”

  “好像出去了。”

  冬青嗖地站直身子,“出去了?”

  “是啊。”冬梅点点头,“秋棠姐姐说的。”

  “你不早说。”冬青大大地松了口气。

  白骢背着手,慢悠悠地踱过来,“冬青找我做甚?”

  冬青一僵,脖子一寸一寸向后转。

  冬梅眨眨眼,仿佛听到了“咔咔”的声音。

  白骢看着摞得老高的蝈蝈笼子,笑眯眯地说:“这是把一条街的蝈蝈都买下来了吧?”

  冬青脸色一白。

  “花了多少银钱?”白总管笑得异常温柔。

  “不关我的事!是主子让我买的啊!!!!!”冬青撒腿就跑,留下一串回音。

  冬梅意识到不对,揪着帕子说道:“那个,迎春姐姐叫我,我先走了!”

  就在这时,楚靖擦着头发,晃晃悠悠地从东侧院走了出来。

  白骢“和蔼可亲”的视线转到郡王殿下脸上。

  楚靖脚步一顿,刚要装瞎跑走,便听对方说道:“去年的红利算出来了。”

  楚靖脚步一顿,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是嘛,不愧是‘金算盘’,效率就是高!”

  他快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勾住白骢的脖子,“走走走,回院说。”

  白骢揉了揉发胀的额角,语重心长地劝道:“殿下,别忘了,您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钱再多也不能毫无节制地乱花。”

  “知道了、知道了!”楚靖忙不迭地点头。

  白骢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翻开账薄,低头念道:

  “东西南北四支商队去年一整年的红利为二十三万四千三百贯;瓦肆略少些,统共二十万六千贯;茶庄次之,为十万三千六百贯;花圃冬季养护花费巨大,不仅没赚,反而搭进去一千三百贯……盐铁二矿——”

  楚靖摆了摆手,“那个先不说,这四样总共赚了多少?”

  白骢神情一顿,低声说道:“郡王,您真的打算彻底放手?”

  楚靖点头,面上再无平日里的玩世不恭,“既然无意那个位子,不如断得干净,也好叫旁人心安。”

  “属下……明白了。”白骢顿了顿,低头去翻账本。

  不过,没等他开口,一个糯糯的童音便清晰地报出一串数字,“五十三万九千六百贯!”

  白骢垮下肩膀,神情挫败——金算盘什么的,在小主子面前就是渣渣!

  楚靖挑了挑眉,毫不吝啬地夸道:“呱呱真厉害!”

  “呱呱厉害!”楚呱呱咧开小嘴,圆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楚靖哈哈大笑——谁说他儿子有病?我家呱呱明明是个小天才!

第6章 陷害 ...

  【心口不一的楚郡王】

  再说苏篱这边。

  他刚一到家,便受到了小花灵们热烈地欢迎。

  小家伙们绕着平板车飞了一圈,纷纷发出“哇哇”的惊叹声。

  赤色花灵扒到苏篱身上,红宝石似的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花花都卖出去了~”

  “都卖出去了~”小花灵们异口同声地重复。

  “除了茶茶~”

  “除了茶茶~”

  “我也卖出去了!”山茶花激动地晃动着枝叶,“只是、只是暂时没有搬走而已!”

  “这样啊~”赤色花灵飞过去,好脾气地摸了摸它的主枝。

  小花灵们也纷纷飞过去摸它的主枝。

  山茶花怕痒,抖着枝叶一颤一颤地“笑”。

  苏小虎搬起花盆,奇怪地嘟哝,“没有风啊,花枝为什么会动?”

  苏篱忍俊不禁,因巷口的冲突而不悦的心情随之一扫而空。

  人,果然需要一个温暖的家呀!

  苏篱看着整洁的院落,葱葱郁郁的花棚,欣欣向荣的菜畦,还有单纯快乐的小花灵们,对于这个原本陌生的地方不由地多了几分归属感。

  苏小虎还在长身体,苏篱做主加了一顿午食。

  小家伙却舍不得花钱,只买了四个炊饼,父子二人就着早上剩的菜汤吃了。

  苏篱看着小郎君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铜钱藏起来,心内一阵酸涩。

  他像对待大人那样拍了拍苏小虎的肩,温声说道:“以后我会好好卖花赚钱,你午食也可买些肉吃。”

  苏小虎捏了捏小拳头,黑亮的眼睛看着他,认真地问道:“你还去花船不?”

  苏篱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去了。”

  “赌坊呢?”

  “也不去了。”

  苏小虎这才小小地“嗯”了一声,闷着头跑回了西面的屋子——那是从前他和苏老爹住的地方,现在只有苏小虎。

  苏篱住在东屋,只有下午才能见到阳光。

  午睡过后,便是雷打不动的流程——洗漱、浇花、整理房间和院子、磨墨、练字。

  按照重生前的习惯,苏篱还要喝上一盏茶。只是茶叶珍贵,以他目前的财力根本买不起,且他对泡茶的水也极为挑剔,最次也要是山泉水,否则宁可不喝。

  从前的时候,二哥常常因此而笑话他,大哥却百般纵着,并千方百计找来好茶好水哄他开心。

  想到已故的家人,苏篱手下不稳,浓黑的墨汁滴到纸上。

  “啊~写黑了~”小花灵们惋惜地叹气。

  苏篱懊恼地敲了敲额头,正要换纸,院门突然“咣当”一声被踢开。

  彼时,苏小虎正坐在树杈上玩着小木剑,看到破门而入的衙役,小脸一下子白了。在他年幼的认知里,只要被衙役抓走,就会被拉去砍头,他不想让苏篱被砍头!

  尽管内心恐惧,苏小虎还是从树上爬了下来,勇敢地挡在衙役们身前,“不许抓我爹!”

  苏篱心下一颤,这是小郎君第一次叫他“爹”。

  “死小子,滚开!”一个长相凶恶的衙役毫不怜惜地将他拨开。

  苏小虎脚下不稳,踉踉跄跄地向后跌去。

  苏篱连忙跑过去,却还是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他摔到了地上。

  苏小虎赤红着眼睛瞪向那个将他推倒的衙役。

  “小杂种,活腻歪了?”那人甩了甩手,露出一个凶狠的笑,抬脚就要踹过去。

  苏篱猛地挡在前面,冷声说道:“光天化日,私闯民宅,当杖责五十,罪重者充军!”

  此时,他脸上没有遮盖布巾,横眉立目地说出这些话,当真把人唬住了。

  为首的衙役很快反应过来,指了指身上的差服,哼笑道:“嘴皮子倒是好使,却是个瞎的,没看到哥几个这身打扮嘛,秉公办案,奉命拿人!”

  苏篱态度更加强硬,“办的什么案?秉得何人的命?既是差役,你可知,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衙役头头被问得愣住。

  实际上,他们今日前来是收了几个花户的好处,并牵扯到一个月前的花船纵火案。

  花船纵火案至今没有了结,衙役们吃饱喝足一寻思,便想着先把人拿了再到京兆尹那里领赏,至于苏篱是不是真正的凶手,他们根本不关心——这年头,冤假错案多了去了,更何况还有那几个人证。

  谁能想到,这小小的花户竟是块难啃的骨头!

  此时门外已经围了不少人,被苏篱一通抢白,衙役们自觉失了面子,不知谁大喊一声,“少跟这小子废话,把他绑了,让他到京兆尹大人跟前分辩去!”

  衙役们便一涌而上,七手八脚地上来拿人。

  苏篱哪里肯让他们如愿?若真去了那种地方,想出来就难了!

  苏小虎举着小木剑冲到前面,却被衙役一脚踢到地上。

  “啊!”小郎君惨叫一声,陈旧的木剑当即折断。

  “小虎!”苏篱大喝一声,火气瞬间冲至头顶。

  灭门的仇恨、牢中的屈辱、连日来的愤懑一齐涌上心头,他想都没想,抓起柴刀就拼起命来。

  围观的百姓眼看着动起真格,生怕被连累,一个个脸色大变,慌忙躲开。

  唯有槐伯一脸惊慌地冲进院子,对着衙役们又跪又拜,“望差爷明察,这小子混是混了些,却绝不是坏人啊!”

  “滚开!是不是坏人你说了算吗?老货!”一个年轻的衙役毫不客气地将他踢翻。

  苏篱红了眼,焦急,愤怒,无奈,悲凉……根本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

  “槐伯,不要求他!”苏篱低吼一声,挥舞着柴刀挑起一筐湿臭的猪粪,朝着衙役们兜头扔下。

  衙役们引以为傲的衣裳一个不落地沾上了猪粪,一时间臭气熏天。

  小花灵受到启发,一个个鼓着腮帮子,顷刻间草木晃动,墙根下的花肥一筐筐悉数落到众衙役身上。

  衙役们也打出了火气,纷纷抽出佩刀,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苏篱双拳难敌四手,虽有花灵帮忙,却也只能拖延一时,眼看着就要被宽刀所伤,西墙边突然翻过来一个人。

  楚靖一身玄色戎装,虽然嘴角向上勾着,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真是热闹!”

  似笑非笑一句话,却叫衙役们吓得头顶冒烟,“郡、郡王殿下?!”

  他们怎么忘了,这尊大神刚刚搬来百花巷,京兆尹大人特意交待过,不能惹,千万不能惹!

  楚靖没有同他们废话,毫不避讳地说道:“苏篱是本王关照的人,谁若想动他,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衙役们纷纷跪到地上,苦着脸解释,“殿下明察,小的们接到人证举报,说他是花船纵火案的真凶,这才……”

  楚靖眉头一挑,“哦?据本王所知,花船纵火案归刑部主审,关京兆府何事?王成莫不是太闲了,连刑部之事都要插手?”

  众衙役顿时面如死灰。

  他们终于明白过来,这是惹到了不能惹的人,别说向来霸道的楚郡王,就连京兆尹大人的怒火他们都承受不起!

  刚刚还威风八面的衙役们此时一个个鹌鹑似的扎着脑袋,恨不能时光倒流,再也接这个掉脑袋的活儿。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萧童带着郡王府的护院将几个衙役五花大绑,穿蚂蚱似的拎到了京兆府。

  京兆尹王成慌忙从小妾房里跑出来,对着萧童一个劲儿说好话。

  萧童只一味冷着脸,便得了数罐好茶并一大叠银票——若不是楚靖提前交待,他绝对不会收。

  王成把礼送出去,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继而又有些不放心,连忙叫上原配夫人,火急火療地去了外甥府上。

  千万不能让那个不着调的郡王到官家那里告状!

  ***

  “不着调的郡王”此时正坐在苏篱家的小院,坐着小木墩,靠着枣树干,悠哉悠哉地……喝白水。

  看着手上粗糙的黑陶碗,楚靖嫌弃地咋了咋嘴,“连点茶叶都没有?”

  苏篱下意识地怼回去,“小子一介花户,家境贫寒,不比郡王殿下好茶无数。”

  说完又忍不住自责——人家刚刚帮了自己,纵然对他的性情不喜,也不该如此不识礼数。

  苏篱刚要道歉,楚靖却爽朗一笑,“我就是卖茶叶的,当然好茶无数,喜欢喝什么,回头送你。”

  “普洱。”苏篱脱口而出,继而脸色爆红。

  啊!!!

  苏篱整个人都不好了,刚刚那个说话的一定不是他,一定不是!

  郡王有毒!

  “哈哈哈!”楚靖愉悦地大笑,心头却微微一动。

  苏家少年也喜欢喝茶,尤其是普洱。他曾看到过他在书院中泡茶,那模样……矫情到让人牙酸,不过,挺好看的。

  楚靖很清楚自己并不喜欢他,至少不是想要一起过日子的那种喜欢。更多的,只是没能将他救下的遗憾与愧疚。

  说起来,眼前这个小花户也姓苏,性子有那么几分相似。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当他面对他的时候,才会常常想起那个人吧!

  原本都要忘了。

  楚靖轻叹一声,喝了口没滋没味的白开水。

  此时此刻,苏篱的心情也十分复杂。

  说实话,他对楚靖的印象不好,很不好,原本已经决定两辈子都要讨厌他,结果人家却在关键时刻帮了他,说是救命之恩都不为过。

  唉!

  苏篱执起水壶,为楚靖斟满一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郡王殿下,今日之事……多谢了。”

  楚靖抬了抬手,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先别忙着道谢,这忙我可不白帮。”

  苏篱一愣,脑中立马敲起警钟。

  楚靖微微一笑,那双好看的凤眼往花棚那边瞄啊瞄。

  苏篱顿时明白过来,“殿下想要睡莲?”

  楚靖摇了摇手指,“不是‘要’,是换。”

  苏篱面露不解。

  楚靖夸张地叹了口气,开始婆婆妈妈地念叨,“我家呱呱的小蛙蛙有个小池塘,小池塘里光秃秃的啥都没有。小蛙蛙好像有点不高兴,我就想着给它买几棵睡莲栽上,没想到你不愿意卖给我。于是我就买了一车蝈蝈哄小蛙蛙开心,结果它一点都不买账,我就想啊,能不能用那一车蝈蝈换你几棵睡莲?”

  “一车蝈蝈?”苏篱迅速抓住“重点”。

  “嗯呢!”楚靖点点头,慢悠悠地说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我愿意!”苏篱的模样颇有些迫不及待。

  “嗯?”郡王殿下的眼神三分天真七分愧疚,“似乎不大好呢,苏小哥千万不要勉强。”

  “不勉强。”苏篱轻咳一声,掩饰般说道,“郡王殿下帮了小子,小子愿意换。”

  “当真?”

  “当真。”苏篱垂着眼,看似是委屈求全,实际一颗心兴奋得怦怦直跳——蝈蝈呀,一车蝈蝈!

  楚靖心里也快笑疯了——这个小花户真是太逗了!

  他本着见好就收的原则,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是从前在军中时军医调配的伤药,给小郎君用。”

  苏篱这才记起,隐约听人说过,楚郡王出身行武,从前也是个拳打四方的英雄人物。

  然而,为何如今变成了这副样子?

  苏篱正走神儿,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柔柔地抚在他的眼睛上。

  “真好看呀!”楚靖由衷地赞叹。

  流光溢彩的眼睛倏地瞪圆,小麦色的大手“啪”的一声被打开,苏篱气鼓鼓地下定决心——还是要继续讨厌他!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求收藏啊求收藏~

第7章 反击 ...

  【笼络人心的小仙男】

  苏小虎被之前的事吓到了,此时正在房中睡觉。

  苏篱动作轻柔地给他破皮的手肘和脚裸涂上伤药,小郎君皱着眉头踢打两下——即便在睡梦中也满心戒备。

  “没事了,没事了。”苏篱不甚熟练地轻轻拍抚。

  小郎君渐渐睡得安稳。

  苏篱给他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出了院门。

  这次,他脸上没有围上布巾,就那样大大咧咧地将伤疤暴露在阳光下。

  苏篱仰起脸,对着温热的阳光露出一个坚定的笑——既然心软的人会被人欺、被人辱,那他就做一个心硬的人。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是宰相府里那个不谙世事的幺子,他的肩上有了必须做的事、必须保护的人。

  从今日起,一切都将改变。

  苏篱就这样顶着半张脸的伤疤往街上转了一圈。

  有人心虚,有人同情,也有人鄙夷,他将众人的反应一一收进眼底。

  苏篱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始终姿态从容地穿梭于一个个摊位,不仅买了苏小虎爱吃的熏肉、汤饼和卤黄豆,还给他买了一把做工精细的小木剑。

  当然,钱是从小郎君那里“偷”来的。

  回去的时候,苏小虎已经醒了。

  小郎君握着空了一半的钱袋,愣愣地望了苏篱一眼,什么都没说。

  苏篱也没有主动提,只是把尺余长的小木剑拿到他跟前,笑眯眯地说道:“店家说这个是枣木的,想来比之前那个结实,你看看,喜欢吗?”

  苏小虎伸出黑乎乎的小手,将剑柄牢牢抓在手里——剑身又厚又沉,还刻着花纹,一看就比他原来那个好上百倍。

  苏篱指着上面的“花纹”说:“这是你的名字——苏小虎,爹爹多给了五文钱,嘱咐店家刻的。”

  小郎君眼睛里迸出奇异的光彩,细瘦的手指在那三个字上摩挲了许久,冷不丁说道:“你不是他。”

  苏篱一愣,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不是他。”小郎君盯着他的脸,斩钉截铁地重复道。

  苏篱抿了抿唇,不知应当作何反应。

  “他不会写字,也不会对我好。”苏小虎垂下眼睛,瘦削的小脸上现出与年龄不符的落寞。

  苏篱轻叹一声,摸摸小郎君蓬乱的头发,“你怕我吗?”

  苏小虎几乎不加考虑,便干脆地摇了摇头,“你很好。”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喜欢他,他对我不好。”

  苏篱扬起嘴角,暖暖地笑了。

  他捏捏小郎君瘦瘦的脸蛋,认真地保证,“我会对你好,也会照顾好这个家。”

  苏小虎重重点头,“我不会说出去。”

  对于年幼的他来说,并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两个爹爹,他只知道,自己喜欢现在这个爹爹,不想让他消失。

  “多谢。”苏篱郑重地说道。

  小郎君悄悄地松了口气。这下,他是真的不怕苏篱了。

  不怕他像从前那样突然跳起来打他,不怕他趁他睡觉的时候把他卖掉,也不怕他偷光家里的钱,更不怕他……离开这个家。

  苏篱悬着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刻意伪装,只是没想到小郎君如此胆大心细,竟能做出如此接近真相的猜测。原身真是没福气,这么好的儿子都不知道珍惜。

  苏篱扯扯小郎君乱糟糟的发团,笑着逗弄,“天天看你顶着个小鸟窝,爹爹早就受不了了,这就帮你梳起来,好不好?”

  小郎君睁着黑黢黢的眼睛,怔怔点头。

  于是,苏篱便拿来木梳,慢条斯理地给小郎君梳起了头发。

  一大一小都没有说话,屋内的气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融洽。

  ***

  吃过晚饭,天还没黑。

  苏篱去槐伯家串门,苏小虎手上拎着一小兜卤黄豆,站在巷子里等他。

  巷口站着几个鼻青脸肿的少年,苏小虎绷着小脸朝他们看了一眼,那些人也在悄悄地看他,双方谁都没搭理谁。

  苏小虎小小地哼了一声——就算再打一架又怎样?反正他不怕!

  突然,后背被什么东西砸中,硬硬的,不太疼。

  苏小虎转身看过去,正瞧见一个白白小小的家伙躲到了房门后边。

  “出来。”苏小虎绷着小脸说道。

  嫩黄的衣角小小地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伸出两只细细白白的小手,还有一个奇怪的叉叉。

  小手握着叉叉朝他对准,“嗖”的一下,飞出一个圆圆的球。

  苏小虎往后退了两步,圆球软趴趴地落到地上——原来是个干巴巴的泥球。

  小郎君虎着小脸,再次说道:“出来,我都看到你了。”

  这下,连嫩黄的衣角都消失了。

  苏小虎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不急不躁地说:“快出来,给你吃卤黄豆。”

  过了好一会儿,门廊里才露出一张白生生的小脸。

  苏小虎眼睛眨了眨,有些懊恼地看了看自己的小黑手。

  小白脸弯起眼睛,冲他露出讨好的笑。

  苏小虎愣了愣,主动走过去。

  楚呱呱抓着门柱,紧张得指节发白。

  苏小虎远远地站定,将手里的布兜递给他,“卤黄豆,给你吃。”

  “谢、谢谢。”楚呱呱怯怯地把布兜接过去,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弹弓递给他。

  深红色的木料,刻着花纹,包着金边,绑着牛筋,哪怕是掰下一个角都足够普通人家吃用一年。

  苏小虎摇了摇头,断然拒绝,“我不要。”继而又煞有介事地嘱咐,“你自己留着,但以后不能随便打别人,会被揍。”

  “给你。”楚呱呱鼓着小脸,执着地递到他跟前。小郎君完全不怕了,整个人从门廊里走了出来。

  苏小虎还是摇头。

  楚呱呱有点生气,直接把弹弓扔到他身上便转身跑回了院子里。

  人高马大的郡王殿下正在台阶下等着,只稍稍一弯腰便将小小的儿子捞进了臂弯。

  楚呱呱双手举着陈旧的布兜,高兴得两眼弯弯,“卤……黄豆!”

  楚靖挑眉,“拿弹弓换的?”

  “(⊙v⊙)嗯!”小郎君得意地点头。

  楚靖戳戳儿子软软的鼻头,“小傻蛋。”

  楚呱呱气哼哼,“爹爹傻!”

  “是,爹爹傻。”郡王殿下一脸宠溺。

  门廊外,苏小虎将精致的弹弓收进怀里,宝贝地拍了拍。

  想起那张白嫩的小脸,再看看自己黑不拉叽的手,终于下定决心,回家要用水洗一百遍!

  ***

  与此同时,槐家所住的四合院中。

  苏篱进了院门,忽略掉各种打探的目光,径直跟着槐婆婆进了南屋。

  南屋旁边隔出一个门洞,是四套屋子中最小的,价钱也最便宜。

  苏篱隐约知道,槐伯家过得不太好,因为家里唯一的壮劳力——槐伯的儿子槐柱,先前搭花架时摔断了腿,这两年一直瘫在炕上,每日的药钱几乎要把家里耗光。

  苏篱一进屋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槐伯盘腿坐在炕上,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娘子藏在他身后,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

  苏篱冲她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吓得小娘子“嗖”地一下缩了回去。

  苏篱摸摸右脸,有些懊恼。

  槐婆婆面上一阵尴尬,连忙说道:“小妮子不懂事,篱子勿怪。”

  苏篱笑着摇摇头,冲着槐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小子多谢槐伯舍身相护,累及槐伯受伤,小子多有不安。”

  槐伯瞪眼看着他,没好气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头子没念过书,听不懂你这文绉绉的话。”

  苏篱失笑,再次躬身,“总之,多谢槐伯。”

  槐伯哼哼两声,如实说道:“若单是为了你,我才懒得理,我是为了你那死去的爹。”

  苏篱一噎,讪讪地挠了挠下巴,说出此行的目的,“小子心里明白此次祸事由谁牵头,也知道他们为了什么。他们如此害我,小子不会坐以待毙。”

  “看来你还没傻透。”槐伯白了他一眼,“说吧,要老头子做什么?”

  苏篱拱了拱手,直接说道:“小子想将花肥方子传出去,还请槐伯帮忙。”

  槐伯倏地瞪大眼睛,险些没有坐稳,“你要将老苏家的花肥方子卖掉?!”

  苏篱摇摇头,“不是祖上传下的那个,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槐伯信他才有鬼,断然拒绝,“不行!”

  汴京城的花户们谁不知道,苏老爹家的花之所以比别人养得好,全赖了他家的花肥方子,那可是安身立命的东西,怎么能轻易公开?

  苏篱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不是想卖,而是打算把方子送出去,不单是槐伯一家,其他几个老实本分的人家也在他的考虑之内。

  这样做一来笼络人心;二来不再让自家成为众矢之的;三来也叫那些害他的人知道,得罪他没有任何好处。

  槐老头却不肯占这个便宜。

  苏篱再三强调,“这个方子的确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不信您比比,我沤的花肥和我爹的不一样。”

  苏篱并没有说谎,这种沤肥的方法是小花灵们告诉他的,不仅考虑到一年四季的干湿变化,还照顾到了不同花木的喜好,效果比苏老爹那个还要好。

  犟脾气的槐老头当真让苏篱回家拿了一份,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和苏老爹那个确实不同,这才显出几分犹疑。

  西屋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苏篱心下一动,低声劝道:“槐伯,就算您不为别的,单是为了柱哥的药钱……”

  这下,就连槐婆婆都被说动了。

  她就槐柱这么一个儿子,倘若能多赚一文钱,是不是就能多一分希望?

  就在这时,西屋突然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语气却十分坚定,“爹,您不想要就别要,别为了我犯难。”

  苏篱一愣,原身和槐柱接触不多,没成想对方竟如此耿直。

  他对槐伯一家的印象着实不错,更加想帮他们一把。

  槐伯重重地叹了口气,终于松了口,“篱小子,老头子也不占你的便宜,这方子我不白要,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苏篱刚要拒绝,却被他截住话头,“现在没有,先欠着,挣了钱再给。”

  苏篱笑笑,这才干脆地说了声“好”。

  槐伯家里没人识字,苏篱只得把花肥的配方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他怕老人家记不牢,边讲边拿起灶边的木炭把关键的几处画在了一块废弃的羊皮上。

  槐婆婆宝贝似的握着那张破破烂烂的羊皮,笑呵呵地说:“这个好,老婆子都能看懂!”

  苏篱喝了口水,温声请求,“其余几家还要麻烦槐伯。”

  “承了你这么大情,这点小事老头子还能不给你办?”槐伯咧了咧嘴,罕见地露出笑脸。

  出门的时候,苏篱分明看到东西两家的窗户后面躲着人,哪怕隔着窗户,他都能感受到对方深深的恶意。

  苏篱勾了勾唇,露出一个不屑的笑——这只是开始,走着瞧吧!

  作者有话要说:  睡前还有一章哦~(*^__^*) 嘻嘻……

第8章 赵义 ...

  【未卜先知的楚郡王】

  第二天,苏篱照例带着苏小虎去州桥下卖花。

  看到“鹤立鸡群”的楚郡王,他才想起还欠人家睡莲,哦,还有那一车蝈蝈。

  重点是蝈蝈。

  想到蝈蝈,苏篱再也无心卖花,只想赶紧回家游说小睡莲。

  于是,后面的几盆花被他以十分实惠的价格卖给了“有缘人”,再也不说“它值这个价”之类的话。

  苏宅,花棚。

  苏篱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以一种怪蜀黍的目光看着那几盆小睡莲。

  小睡莲们莫名地感觉到一阵冷意,抱在一起哼哼叽叽,“小绿草,我们告、告诉你哦,物、物种不同,不能授粉!”

  苏篱满脸黑线——谁要跟你们授粉!

  不对,我是人类,用不着授粉!

  小睡莲们卷起圆圆的叶片,“哼叽~”

  苏篱清了清嗓子,开始游说:“隔壁那个郡王,你们昨天见了吧?他们家有一个大池塘……”

  “(*@ο@*)哇~大池塘!”

  “嗯,他说要换几株睡莲,放在池塘里,给小青蛙……”

  “(*@ο@*)哇~还有小青蛙?”

  苏篱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所以你们……”

  小睡莲们根本不听他说话,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

  “我喜欢小青蛙!”

  “我想让它睡在我的叶子上~”

  “我想让它吃我的花~”

  “青蛙才不吃花!”

  苏篱眨了眨眼,试探性地问道:“你们的意思是……想去?”

  “我想!”睡莲一号举起了一片叶子。

  “我也想!”睡莲二号举起了两片叶子。

  “还有我!”

  “我我我!”

  睡莲三四五六号把所有的叶子都举了起来。

  苏篱:……

  所以担心了一路怕没花愿意去的他,原来是自作多情了吗?

  恼羞成怒的苏篱把全部睡莲一骨脑地打包送去了楚靖家。

  小睡莲们丝毫没有所谓的别离之苦,到了新家之后简直要高兴疯了。

  小池塘不太大——一家莲不用住得很远!

  绿油油的小青蛙——超可爱哒!

  (*@ο@*)哇~还有小小只的人类哦,比小虎大魔王可爱多啦!

  小睡莲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新家,完全把苏篱这个旧主人抛到了脑袋后面。

  楚靖稍稍低头,看着小仙男紧绷的脸,轻笑一声,“舍不得?”

  “没有。”苏篱不自觉地鼓了鼓脸。

  难得孩子气的模样着实取悦了楚靖,郡王殿下一高兴,大大咧咧地搭上人家的肩膀,“走,搬蝈蝈去。”

  苏篱条件反射地一侧身,“扑通”一声,把自己给摔进了池塘里。

  楚靖:……

  天地良心,我啥都没干!

  ***

  苏篱一边撮着酸痒难耐的鼻子,一边闷着头搬花架——为了安置心爱的小蝈蝈,他专门把花棚边上那间放农具的小耳旁腾了出来。

  为了表达愧疚之情,楚靖不顾苏篱的百般拒绝,坚持跟过来帮忙。附带一只白白软软的楚呱呱。

  楚呱呱拿着一兜咸香酥脆的炒黄豆,乖乖巧巧地递给苏小虎。

  苏小虎也把自己的小零食拿出来,和小伙伴一起分享。

  两只小竹马到西屋去玩,留下大人们在耳房忙进忙出。

  “啊嚏!”苏篱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楚靖无奈地扯扯他梳得整齐的发髻,“不舒服就放着,我叫人给你收拾。”

  苏篱打掉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不敢劳烦贵府诸位。”

  楚靖挑了挑眉,失笑,“只敢劳烦我?”

  提到这个苏篱就来气,“谁叫你动手动脚!”

  楚靖极力辩解,“我那是在表达友爱。”

  “我和你没有爱!”

  此话一出,空气有片刻的凝滞,紧接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背过身去。

  苏篱懊恼地捂着脸,红晕染到了脖子根。

  楚靖将拳头抵在唇边,肩膀可疑地抖动。

  “不许笑!”小仙男恼羞成怒。

  “没、没笑……噗——”楚郡王欲盖弥彰。

  最后,还是楚靖率先示弱,亲手斟上一盏热茶,低沉的嗓音特意放柔,“来,喝口水,消消气。”

  袅袅茶香钻进鼻翼,苏篱转过身,眼底漫上几分喜色,“槐露泡的?”

  楚靖勾起唇角,“喜欢?”

  苏篱点点头,迫不及待地接过去,浅浅地呷了一口。

  “果然是槐花的露水!”他抬头看向楚靖,晶亮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欣赏,“没想到郡王殿下还有这样的雅兴。”

  楚靖眼尾上扬,含着笑意敲敲他的脑门,不加思索地说道:“知道你毛病多,特意备下的。”

  苏篱一愣。

  楚靖也愣了。

  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半晌,楚靖才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抱歉。”

  “无妨。”苏篱很快应道。

  紧接着,两个人便装作很忙的样子搬架子,搭架子,挂蝈蝈笼子……谁都没有再开口。

  苏篱自认为窥探到了郡王殿下的小秘密,极力装出一副“我很呆,什么都没发现”的模样。

  楚靖担心伤到了小花农脆弱的自尊心,生怕他又哭又闹说什么“原来我就是个替身”之类的话,再也不敢毛手毛脚。

  好不容易把蝈蝈房收拾好,郡王殿下几乎是落荒而逃。

  ***

  楚靖四仰八叉地瘫在躺椅上,看着小池塘里的莲花,唉声叹气。

  白骢坐在一旁翻着账薄,好笑地说道:“不就是花圃赔了钱么,至于这样?”

  楚靖顺着台阶胡乱应道:“是你说的,我还养着一大家子人呢,再这么赔下去可怎么办?”

  白骢顿了顿,郑重地问道:“您决定好了,盐铁二矿的红利……当真要献与国库?”

  提到这个,楚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他压低声音,认真地说道:“赵义那人的性情你我都清楚,我不能给他留下丝毫把柄。”

  白骢眸光一闪,隐晦地追问:“殿下,您怎么知道……就一定是他?”

  楚靖抿了抿唇,他能说吗,因为他从后世穿越而来,因为他学过这段历史。

  大楚仁帝,在位二十三年,唯一的亲子英年早逝,膝下只余一位皇长孙,年仅六岁。仁帝垂危之迹,力排众议,立族弟之子赵义为太子,并约定待皇孙长成之后,便由赵义立其为太子,还位于正统。

  赵义口口声声答应下来,风风光光登上皇位,兢兢业业演了几年戏,等到彻底站稳脚跟,那位可怜的皇长孙就“夭折”了。

  不仅如此,仁帝一脉所有的皇女、皇孙、皇孙女或突然暴毙,或获罪流放,甚至仁帝生前器重过的文官武将也没有一个能得善终。

  在大楚近千年的传承中,那无疑是一段腥风血雨的时期,就连楚靖这种不爱学习的人对这段历史都记忆深刻。

  然而,这些话他却不能对白骢说,就算说了对方也不会信。

  因此,楚靖只眨了眨眼,半开玩笑地说:“你就当我未卜先知好了。”

  白骢无语地白了他一眼,顿了顿,再次开口,“真定那边的五千人马也要撤了吗?”

  楚靖抿了抿唇,“先放着。”那可是他最后的后手,轻易动不得,“若除去盐铁二矿,可还养得起?”

  白骢敲了敲账薄,“目前来说没多大问题,只是,这花圃若再赔下去……”

  说来说去,又回到了原点。

  楚靖也挺无奈,城南花圃是他来到汴京后经营起来的第一项买卖,从前也是大把的银子往里进,只是近两年年景不好,竞争又大,反而成了漏钱的窟窿。

  若真就这么舍了……楚靖心里还挺过意不去,那里可养着不少人呢,都是之前同他一起从真定逃难过来的。

  看着小池塘里新栽的睡莲,楚靖突然有了个主意。

  “骢子,你看这几棵睡莲怎么样?”

  “啊?”白骢一时间跟不上他的思路,“挺、挺好的吧,属下不大懂,粗眼看着,品相该是不错。”

  “从隔壁小花农那里换的。”楚靖竖起一根手指,笑得十分得意,“只用了一车蝈蝈。”

  “一车蝈蝈很少吗?”白骢真想给这位“不管账不知柴米贵”的郡王殿下好好上一课。

  “这可是极品睡莲,有价无市!”楚靖更想给这位“眼里只有账本”的总管大人好好上一课。

  白总管败下阵来,“殿下想说什么?”

  楚靖挑了挑眉,终于说出自己的打算,“你说,咱们不自己种了,只做中间商,赚差价,如何?”

  “赚差价?”白骢迅速抓住重点,并很快明白了楚靖的打算,“您是说……低价从本地购入,利用商队运往外地高价卖出?”

  楚靖鼓掌,“不愧是金算盘!”

  二人相视一笑,当即达成共识。

  ***

  楚靖料到赵义会找上门,午饭过后,便早早地摆好了茶水点心等着他。

  果然,刚刚无聊了半刻钟,门人就来报,赵公子来了。

  每次听到“公子”这个称呼,楚靖就想喷饭——自己不过是皇帝的义子,就被封了郡王,赵义这个真正的皇亲国戚,一天到晚在今上跟前扮演二十四孝好侄儿,到头来却什么封号都没捞着。

  这也是赵义最看他不顺眼的地方。

  “义弟,怎么今日得了空闲?”楚靖晃悠着大长腿,笑呵呵地打招呼。

  每次看到他这副样子,赵义都恨不得掐死他,然而面上还是要努力维持热情友好的模样,“还不是我那个心软的舅父么,下面的人得罪了靖哥,便求着我来给他说情。”

  楚靖剑眉一挑,故作怒色,“王大人想让本王饶了那几个不长眼的东西?”

  “哪能呢?”赵义矮下姿态,笑呵呵地说道,“那几个杂碎得罪了靖哥,不用你说,舅父就把人给收拾了。”

  楚靖晃晃脑袋,故意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他们可不是得罪了我,是罪有应得。”

  “是、是!”赵义连声应和,“只是我那舅舅……”说着,便给身后的随从递了个眼色。

  随从连忙送上来一个模样精致的锦盒,恭恭敬敬地放到桌子上。

  楚靖往锦盒上扫了一眼,露出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慢悠悠地说:“我这几日不会进宫,义父想来也不会宣我。”

  “得嘞!”赵义一拍手,亲热地拍拍楚靖的肩膀,“跟靖哥说话,就是痛快。”

  楚靖笑得同样亲切——老子收钱收得也很痛快。

  正事说完了,赵义却没有马上走,而是挤眉弄眼地说道:“靖哥,那几个挑事的花户,用不用兄弟帮你教训教训?”

  楚靖笑笑,“这点小事用不着你动手,有人打算亲自收拾。”

  赵义挤眉弄眼,露出一个暧昧的笑,“苏家那小哥,我以前见过,确实有几分姿色,只是,听说前段时间伤了脸……”

  见过你个头!

  楚靖傻了才会信他,不知找哪个瘪三查出来的消息,就在这胡乱打探。且看吧,这货转头就得在他“风流浪荡”的名声上重重地添上一笔。

  楚靖心里暗骂,面上却顺水推舟地应下来,“你靖哥念旧。”

  “呵呵……是是!”赵义干笑两声,这件事算是彻底揭过。

  不知抱着怎样的心思,临走之前,他特意透给楚靖一个消息,“靖哥,监天台那边有个说法,不知是真是假……”

  “嗯?”楚靖掀了掀眼皮,以为他又要拿什么事膈应自己。

  “听说寒潮将至,就在这几日,靖哥的花圃……可要提前做好准备。”赵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抬脚走了。

  楚靖的确被膈应到了。

  “墨竹。”

  “属下在。”

  “去查!”

  “是。”

  楚靖的脸色不太好,若这个消息是真的,受损的可不止他一个人的花圃,汴京城,或者说整个中原腹地的花农们都得遭殃!

  作者有话要说:  啊~~~~明天的更新在下午18:00哦!

第9章 寒潮 ...

  【费力不讨好的郡王】

  自从有了蝈蝈房,苏篱每天除了要打理花花草草外,还要照顾三十三只小蝈蝈。

  好在小蝈蝈们很好养,房间里干净通风,每天再喂些草叶就好。它们尤其喜欢东墙底下那一排小草,苏篱刚一把草叶塞进笼子就会被迅速吃光。

  蝈蝈们摩擦翅膀的声音很好听,苏篱听着听着就能安心睡着。

  花肥的事情也定了下来。

  花户们得了好处,并没有装聋作哑,纷纷给苏篱送了礼。要么是羊肉,要么是烧酒,最次也是一大块猪肉,这对生活清贫的花户们来说都是顶好的东西。

  大伙悄悄地来,放下东西就走,并不想给苏篱惹事。

  殊不知,苏篱反倒想把事情闹大,不闹大,那些红眼病们怎么会跳坑?

  总之,与刚重生时的浑浑噩噩相比,苏篱现在的日子过得忙碌却充实。

  楚靖的心情却不大好。

  寒潮的消息是真的。

  或者,在他的理解里不应该叫“寒潮”,而叫“倒春寒”。

  倒春寒严重时,对于农户们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墨竹声音低沉,透着丝丝感伤,“西北路指挥使八百里加急送来奏报,西北灾情严重,刚刚返青的牧草大片大片地冻伤,牛羊无草可吃,冻死、饿死不计其数。”

  楚靖抿了抿唇,看向白骢,“咱们的‘中间商’计划,看来得提前了。”

  白骢一愣,“这个时候提前,不是上赶着赔钱么?”

  话刚一出口,他便回过味儿来——楚靖就是为赔钱。

  他多赔一分,花户们便能少赔一分。

  楚靖凤眼微扬,透出点点笑意,“干不干?”

  白骢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不干能成么?”

  自打五年前开始在楚靖手下当差,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做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这么下去,他“金算盘”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楚靖爽朗一笑,大力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回头还有个好差事,保准儿叫你一分不差地赚回来。”

  白骢顿时提起劲头,“是何差事?”

  楚靖神秘一笑,“过两天再说。”

  白骢面上摇头叹气,心里却觉得这事做得……真特么高尚。若不是他家王爷名声太差,真能在史书上记一笔了。

  说起名声差……

  白骢似笑非笑地看向楚靖,“昨日春雨姑娘明里暗里地打听,殿下何时再去丽人轩看她……”

  楚靖面容一僵,想也不想便说:“就说我没空。”

  白骢失笑,“您这是打算再也不去了?”

  “再说吧!”楚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你先顶一阵,回头我把青松调过去。”

  青松?

  白骢挑了挑眉,让那个万年冰山脸去管勾栏院,真不知道是青松护卫的不幸,还是花娘们的不幸。

  白骢的动作很快。

  灾情十万火急,他毫不含糊地利用楚靖的郡王特权让京兆府贴出告示,昭告全城。

  告示的内容简单粗暴:为筹备即将到来的端午花会,郡王名下的花圃按市价收购当季花卉,无论数量,无论品种,花户们务必在四月之前将家中余花送往京城南郊的靖南花庄。

  赤果果的强买强卖。

  苏篱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楚靖疯了吗?

  端午花会是官府主持、郡王督办没错,但是,就连皇帝本人都不会下这样的命令吧?

  说是“按市价收购”,谁不知道,等到四月中旬,春花未败、夏花初放,品相好的植株价钱比三月至少要翻上一番。

  花农们费尽心力养了整整一年,就指望这一季的收成,谁愿意这时候卖掉?

  苏篱恨不得翻墙过去把楚靖打死。

  没想到啊没想到,那家伙不仅是个奢靡浪费、好色成性的纨绔,还是个滥用职权、唯利是图的混蛋!

  就连那一屋子蝈蝈,苏篱都觉得没那么可爱了。

  赵义也觉得楚靖疯了。

  和苏篱的愤怒不同,他算是看了大笑话。

  “我说什么来着?姓楚的那小子就是个傻的!明知寒潮将至,不赶紧把花卖了不说,还上赶着往家里收,寒潮一来还不得冻死?你说,他图什么?”

  房内站着个身形清瘦的郎君,脸上带着银质面具,声音清雅动听,“历年端午花会皆由郡王督办,楚郡王许是担心届时无花可收罢。”

  “所以他就想出这么个主意——贴出告示强行收购?旁的暂且不说,暖房的炭钱能赚回来不?”

  “可不是么,楚郡王此举……当真是伤了钱还招来骂名。”郎君轻声应道。

  汴京城中,不明真相的百姓们无比庆幸——幸亏楚靖不是今上亲子,否则的话,万一他当上储君,十有八九得是个昏君啊!

  与此同时,宫城之内。

  皇帝赵祯坐在御案之后,久久未言。

  直到太监总管姚德轻轻地喊了三遍,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这靖小子怎么就不姓赵?”

  姚德嘿嘿一笑,“郡王殿下倘若姓赵,陛下也不会如此干脆地封他为‘郡王’了不是?”

  赵祯似笑非笑地横了他一眼,“就你精。”

  姚德嘿嘿一笑,扮巧卖乖恰到好处。

  赵祯看了眼案上为赵义请封爵位的折子,声音微沉,“阿义……再磨两年罢。”

  “陛下英明。”姚德深深地躬下身去。

  唉,楚郡王……怎么就不姓赵呢?

  ***

  告示贴出来的第二天,便有花农赶着驴车拉着自家大盆小盆的花苗送往靖南花庄。

  自此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或是碍于楚靖的权势,或是为了向他卖好,陆陆续续将手里的花苗卖了出去。

  这其中就包括之前害过苏篱的那几家。

  只不过,不知出于何种缘故,他们去的时候高高兴兴,回来的时候却怒气冲冲——车上的花苗一盆没少。

  “听说那边嫌他们的花苗不精神,没收!”槐婆婆乐呵呵地把这个消息八卦给苏篱。

  那几家人做事向来不地道,他们仗着衙门里有亲戚,不仅害过苏篱,对其他人家也是动辄欺负辱骂占便宜,大伙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槐婆婆笑了一会儿,脸上再次现出愁容,“城东和城北那几家都卖了,听说还有东京那边的花户听到了信,也赶着驴车拉过来卖,就差咱们这几家了——篱小子,你咋打算的?”

  “我不会卖给他。”苏篱果断地说。

  “能、能扛住么?”槐婆婆十分不安。

  苏篱握了握拳,说道:“我有个主意,只是有些冒险,槐伯、婆婆,你们若是不放心……”

  “我们听你的。”不等苏篱说完,槐伯便率先表态,“从前苏老哥在时我们都听他的,现在他不在了,我们就听他儿子的。”

  “对!”另一个年轻些的花户也下定了决心,“苏伯从来没叫我们吃过亏,篱兄弟,虽说你先前……那啥了些,现在已经改好了,我们信你。”

  “对,我们信你!”

  槐伯目光炯炯,“篱小子,你说吧,打算怎么着?”

  对上一道道诚挚而信赖的目光,苏篱顿觉压力巨大。

  同时,也更有底气。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你们说,靖哥是不是在作死???

  明天的更新在早上8:00哦~~早来的宝宝有花戴~(*^__^*) 嘻嘻……

第10章 唐悠然 ...

  【一封特殊的信】

  苏篱确实有自己的路子,只是不确定能不能成。

  他和花户们说好,做两手准备,一方面,继续摆摊,尽量赶在四月之前将足龄的花苗卖出去;另一方面,等着他的消息。

  苏篱写了一封信,信中画了一朵线条细致的墨色牡丹——这是从前大哥教给他的,这是只有他父亲苏良的亲信才知道的传信方法。

  苏篱的大哥叫苏琼,字悠之,人称“悠之公子”,坊间所言“公子端方,温润如玉”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苏篱藏好书信,在车马行雇了驴车,直奔城北的安阳书院——那是苏琼生前就读的地方。

  汴京城布局整饬,街道四通八达,沿着内城墙一路往北,经金水门,过五丈河,自新封丘门出外城,便能看到花团锦簇的含芳园,安阳书院就在含芳园西边,相隔不过十余丈。

  老旧的驴车吱吱纽纽走了小半天,直到赶车小哥清清亮亮说了句“主家,到了”,苏篱翻腾的胃才稍稍好受些。

  从前,跟随大哥前来,他都是坐着两人抬的小软轿,哪里受过这样的颠簸之苦?

  如今物是人非,故地重游,竟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苏篱紧紧地闭了闭眼,细细地整理好衣衫,抬脚下了驴车。

  不经意间看到脚上的布鞋,苏篱这才猛地想起,如今的他不过是一介花户,若是无人引领连进入书院的资格都没有。

  重生以来,这是苏篱第一次如此强烈而鲜明地认识到,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相府不存在了,苏家小公子苏璃也不存在了。

  “这位小哥,请问您是要找人吗?”年轻的门房见他呆立良久,脸上又蒙着奇奇怪怪的布巾,好奇地过来询问。

  苏篱握了握拳,努力压下复杂的心绪,执手施礼,“我乃一介花户,姓苏,想寻贵院藏书楼的管干先生,烦请小哥帮忙通报。”

  门房见他言行有礼,不似歹人,便好言好语地问道:“小哥所寻的管干先生是哪一位?”

  苏篱微微一笑,“姓唐。”

  门房这才还了一礼,“小哥稍侯。”说完,便向管事交待一声,入院通报。

  约摸过了两刻钟,苏篱便见到了要找的人。

  没想到,还是位熟人。

  “卖花的小哥?”年轻郎君笑意温和,“原来你姓苏。”

  苏篱愣了愣,连忙行礼,“小子苏篱,不知竟是……唐先生,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唐悠然灿然一笑,执手道:“小姓唐,名晓,字悠然。若蒙不弃,苏小哥可唤我一声‘悠然’。”

  苏篱再次一愣,“悠然?”

  唐悠然微笑颔首,“是也。”

  苏篱耳边猛地跳出来一个洒脱率性的声音——

  “待我及冠,便求父亲给我赐字‘悠然’,悠然公子,比大哥的‘悠之’如何?”

  苏篱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人,在心里悄悄地摇了摇头,不,他不是二哥。

  整个汴京城谁人不知,苏二公子凤表龙姿、风流倜傥,眼角眉梢都染着桀骜肆意,即便回炉重造,也不会是这种温和内敛的模样。

  “可是有何不妥?”唐悠然疑惑地开口。

  “不,没有。”苏篱垂眸,继而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只是觉得先生这字……很好听。”

  唐悠然微微一笑,眉目柔和。

  苏篱压下心底不断翻涌的苦涩——不可能的……自己的存在恐怕已是万中无一,二哥又怎么会……

  “苏小哥今日前来,可是有何要事?”唐悠然将苏篱请至外院的会客厅,斟上一盏香茶。

  好巧不巧的,正是他喜欢的梅花雪水泡的普洱。

  苏篱袖中的手紧了紧,面上依旧不失礼数,“有一封书信,烦请先生转达。”

  “叫‘悠然’便好。”

  苏篱执手告饶,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却默默地坚持着,二哥的字,他不会用来唤别人。

  唐悠然也不强求,转而问道:“这信苏小哥是要送往何处?”

  “东京,洛阳太守府。”

  唐悠然微微颔首,面上没有半点惊讶之色。

  他没有打听信的内容,更没有问为何一个小小的花户会向洛阳太守送信——若是普通信件,也就不用经过他的手了。

  ***

  虽然信顺利交了出去,苏篱的心却没有彻底放下来。

  洛阳太守会不会念旧情他不得而知,即便对方念旧情,愿不愿意帮这个忙更是两说。毕竟,对方一旦伸出援手,得罪的可是当朝炙手可热的郡王。

  苏篱下了驴车,踱着步子往巷子里走去。

  他心里有事,便没有注意对面的行人。不经意撞到一个硬实的胸膛,苏篱捂着鼻子,下意识地说道:“抱歉,没留神——”

  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楚靖那张俊逸飞扬的脸。

  郡王殿下大大地叹了口气,笑呵呵地埋怨,“你确实应该‘抱歉’,这么宽的巷子,我紧躲慢躲,愣是被你撞上。”

  苏篱看着他,目光冷然。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还能像个没事人似的开玩笑?当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多么令人不齿么?

  苏篱什么都没说,冷着脸往旁边挪了挪,抬脚欲走。

  他走得太过心急,丝毫没有注意到墙根底下那团荆条,险些一头栽上去。

  “小心!”楚靖横过手,将他扶住。

  苏篱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扶住那条健壮的手臂。

  楚靖无奈地叹息一声,语气亲昵,“离家门口就差这么几步,着什么急?”

  苏篱咬了咬下唇,情不自禁地开口,“郡王殿下,您这样做……是否有何隐情?”

  楚靖微微一愣,继而挑了挑眉,露出标志性的坏笑,“你觉得呢?”

  苏篱握了握拳,饱满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生气了呢……

  楚靖稍稍低头,看着小郎君微垂的眼,长而浓密的睫毛也无法遮挡眼尾漫上的红晕,莫名地有些不忍。

  “我不会妥协的。”苏篱突然说道。

  楚靖微微一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如此轻描淡写的模样彻底激怒了苏篱,“我决不会妥协的,尤其是对你这种唯利是图的权贵!”

  这已经是他能够说出来的最恶毒的话了。

  楚靖看着小郎君决绝的背影,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墨竹抿了抿唇,忍不住开口,“殿下,为何不解释?”

  楚靖抬起凤眸,无奈地扫了他一眼,“解释什么?告诉他我楚靖人格高尚,想自掏腰包替花户挡灾吗?”

  墨竹眸光一闪,“有何不可?”

  楚靖失笑,拿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家殿下是何名声你不会不知道吧?这话说出去有人信吗?”

  墨竹不服气,“就算会有人置疑,也好过眼下——”

  “没有时间了。”楚靖神情严肃,“寒潮自西北而来,经河套入中原,不日便会抵达东、南、西、北四京,四京之中花户人口不下万数,我必须用最短的时间、采取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做最多的事。”

  墨竹垂首,“属下明白了。”

  楚靖拍拍他的肩,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苏家紧闭的院门。

  既然决定做这个坏人,那便做得彻底吧!

  春寒之灾就连现代都无计可施,何况是技术落后的古代?说出来只能凭添恐慌。否则的话,今上也不会降下密旨,令三司隐瞒。

  好在,户部赈灾银子已经备齐——正是他前不久才上交的盐铁二矿的红利;去岁年景好,延丰仓、永丰仓、顺城仓三大粮仓存粮充足,以今上的仁爱,必不会亏待百姓。

  旁的,就不必在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依旧是早上8:00哦!

  以后这个时间就固定下来啦~如果有特殊情况,作者菌会在【留言区】请假~~

  宝宝们按爪爪哦~一人一个大么么~

第11章 微醺 ...

  【心生生地漏跳一拍】

  从汴京送信到洛阳,快马加鞭不过五个时辰。

  送信的人早上出发,夜里便带着洛阳太守的口信和信物敲开了苏篱家的门。

  洛阳太守答应得很干脆,四月初十河南府要举办万花会,恰逢太守母亲六十大寿,需要一批上品的山茶与海棠,叫苏篱尽快送去。

  苏篱十分庆幸,百花巷种得最好的便是名贵的山茶与各色海棠,只要能把这两样卖出去,这一季的收成便不成问题。

  除此之外,他又做主多添了六十盆长寿花,算作送给太守母亲的贺礼。

  花户们没有意见,洛阳太守给出的价钱比靖南花庄要高出三成,这样算下来,他们不仅不会赔,还有得赚。

  槐伯主动揽下送花的差事,雇上十余辆驴车,叫上所有青壮,带上太守给的信物,马不停蹄地去了洛阳。往年举办花会,他们也会各地跑着卖花,洛阳更是常去,是以苏篱并未太过担心。

  花户们回来的时候,又将太守的信物带了回来。

  槐伯喜气洋洋地说道:“太守大人说了,这个信物就放在篱小子这里,以后若是再有好花,大可送过去。”

  苏篱笑笑,接过那个四四方方的青铜牌。

  铜牌中间是一个篆体的“郭”字,背面镌刻着“昌黎”二字。苏篱第一次见时便猜到了,洛阳太守郭阳来自昌黎郭氏,大楚有名的郡望之家。

  槐伯脸上现出深深的笑纹,“太守大人还说,多谢篱子的长寿花,老夫人很高兴,还赏了银钱。”说着,便把装钱的布包递给苏篱。

  苏篱打开层层包裹,里面是两锭白花花的银子,每锭都是足称的二十两——这快要赶上他们卖花的钱了。

  槐伯搓着手,显得有些惶恐,“起初我不敢收,多亏了管事老爷提点,说是难得老夫人喜欢,也算讨个吉利……”

  苏篱点点头,笑着开口,“槐伯且安心,长寿花寓意好,花开结团,颜色金黄,确实喜庆,也是咱们赶上了。”

  他心里清楚,家境殷实的人家,动辙赏个三五十两并不稀奇。从前他们家又何尝不是这样?

  花户们看着苏篱如此淡定,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继而便是高兴——他们把事情办成了,还往太守大人家里走了一圈,这事儿值得吹嘘大半辈子。

  当苏篱把四十两赏钱一并算进去,要给大伙分了时,花户们无论如何也不要。最后,还是苏篱坚持,众人这才百般不好意思地接了。

  槐伯拍拍大腿,笑呵呵地说:“晌午让你们柱嫂子收拾几个菜,小子们都到我家吃酒去!”

  “好咧!”

  “早就馋柱嫂的手艺了!”

  年轻小子们纷纷响应。

  不用拜帖,不用登门礼,男人们盘着腿围坐在炕桌边喝酒闲聊,娘子们端着酒菜进进出出,孩童们在屋中追逐玩闹,间或讨上一两口吃食——这样的体验对于苏篱来说无比新鲜。

  不知谁感慨地说了一句,“大伙多久没这么凑一块了?”

  槐伯心下黯然,自从槐柱出事,家里便一直愁云惨淡,日子也过得捉襟见肘,确实好长时间不这般热闹了。

  住在北屋的李叔抿了口酒,叹道:“从前都是苏老哥张罗,自从老哥病了,哥几个倒显着没那么亲厚了。”

  “李叔别急,这不又有了篱子么。”槐柱靠着高高的被垛,笑呵呵地拍了拍苏篱的肩,“以后咱们就跟着篱子干。”

  “跟着篱子干,错不了!”李叔的儿子,李贵端着大海碗朝着苏篱举了举。

  苏篱拢在袖中的手颤了颤,心也跟着颤了颤——请不要再敬他酒了,梅子酒虽不辣,后劲儿却足,他从前可从未喝得这般狠过。

  然而,大伙显然没听到他的心声,一个个全都执起酒碗,也不说什么漂亮话,直接一口闷。

  槐柱拍了拍自己僵直的腿,垂着眼说道:“说到底还是要感谢篱子,有了花肥方子,我便能帮着家里沤肥,不至于做个废人。”

  说这话时,他并无丝毫伤感,倒显得十分豁达,大伙都笑了起来。

  既然他主动谈起,苏篱也便顺势问了一句,“柱哥这腿是骨头断了么?还能不能治好?”

  “断了骨头,也伤了筋,错过了好时候,想治好不容易。”槐柱轻描淡写地说道。

  苏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相比之下,他倒是幸运得多。

  如今除非必要,他都不戴布巾,大伙见得多了也便习惯了。就连槐柱家的小娘子都不害怕了,每次碰上他都会怯生生地叫上一句“篱叔”。

  大伙说起将来的打算,大抵是踏踏实实种花,攒些钱,将租住的屋子买下来,或者送孩子进学塾,都是十分朴实的愿望。

  想到自己的血海深仇,苏篱紧紧地攥了攥拳头——在真正强大起来之前,不能想,不能提,不能暴露。

  他垂下眼睑,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压下眼底的赤红。

  李贵瞅了他一眼,玩笑道:“篱子,你这是打算今儿个一顿就把槐伯珍藏的梅子酒喝光么?”

  槐伯根本不受他的挑拨,照着他脑袋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就你小子喝得多,还有脸说别人!”

  李贵嘿嘿一笑,抓起海碗,又美美地喝了一口,“这酒本就是苏伯酿的,篱子回家不也能喝得上?我可不成!”

  经他这么一提,苏篱这才想起,家里确实有个酿酒的方子,在原身的记忆中苏老爹每年都要做些梅子酒,酿好了就分给街坊四邻吃。

  李贵朝他眨了眨眼,“篱子,今年我们还能吃上新酒不?”

  苏篱笑着摆摆手,“若是等我酿酒,等着小梅子长成大树都不一定成。”

  难得的俏皮话让大伙纷纷笑了起来,就连西屋的娘子们也挑开帘子打趣了两句。

  苏篱抬眼看到柱嫂子,隐约想起方才有人说,她从前在大户人家做过厨娘,怪不得手艺这么好。

  “回头我把方子拿过来,麻烦柱嫂子做。”苏篱这话说得轻巧,大伙却纷纷愣住。

  槐柱第一个反应过来,忙说:“使不得、使不得,这么好的方子怎么能随随便便拿给外人?”

  “外人?”苏篱酒劲儿上头,一双桃花眼看着众人,露出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回头叔叔伯伯家里若是有什么豆酱方子、咸菜方子、点心方子也一并拿出来,这样咱们不是都有得吃了?”

  众人不知,苏篱竟是个这样的性子,一时间感慨万千——从前真是错怪了他。

  大伙推杯把盏,屋内再次热闹起来。

  东西两屋的情形却大为不同。

  眼瞅着从前过得最不好的那几家卖了花、得了钱,还凑成一堆喝酒吃肉,他们却眼睁睁看着自家的花被退了回来。

  小娘子们站在院子里巴巴地望着南屋,馋肉馋得直哭,婆娘们嫉妒得摔门摔窗,嘴里骂骂咧咧。

  槐婆婆听到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叫小孙女拿上吃食到院子里和孩子们分着吃——大人之间再不对付,都不该牵扯到孩子。

  谁知,小妮子高高兴兴地出去,却红着眼圈回来,手上的吃食也沾了土,“婶子不让大丫二丫吃,将肉扔到地上,说是、说是不稀罕……”

  小娘子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李大娘性子辣,一把将小妮子搂过来,利落地说道:“不吃拉倒,还省了!”

  槐婆婆也叹了口气,可不是么,他们从前就是太心软。

  ***

  回家的时候,已过了晌午。

  苏篱紧了紧身上的衣裳,三月底的风,怎么这般凉?

  巷口传来响亮的吆喝声,苏篱扭头一看,正瞧见一辆宽大的平板车,由一头高大的骡子拉着,叮叮当当地拐进了巷子里。

  “小哥,借个光!”车夫笑得热情而友好。

  苏篱也扬起嘴角,往墙边靠了靠。

  后面又进来一辆盖着篷子的马车,苏篱没在意,一双眼睛只盯着平板车上的东西——竟是几只收拾好的大肥……羊?看这脑袋的模样,应该是羊。

  一、二、三、四……足有四只,正挨着个放在干净的油布上,上面又盖了一层,只露出四颗头。

  汴京城羊肉最贵,因为没人养,需要从北边买,不年不节能一口气买上四只羊的,也就那个人了。

  苏篱下意识地看向后面的马车,正瞧见楚靖从车上跳下来。

  第一眼看到的是腿——真长啊!

  然后是突然伸过来的胳膊——唔,大概是他的两倍粗。

  那双神采飞扬的凤眸中闪过惊讶与好笑,继而是低沉磁性的声音,“就这么平地站着,也能摔跤?”

  “我才没摔。”苏篱鼓了鼓脸,下意识地反驳,“我在躲驴车。”

  楚靖嘴角上扬,笑意更深。

  苏篱眨了眨眼,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人真是欠扁。

  楚靖低头,在他身上轻轻地嗅了嗅,“喝酒了?”

  苏篱横了他一眼,“关你何事?”

  殊不知,那一眼的风情,生生地叫郡王殿下的心漏跳一拍。

  从来都知道小郎君的眼睛好看,却没想到还能好看成这样——圆润的眼头沾着点点湿意,长长的眼尾染着层层红晕,长睫飞扬,露出丝丝狡黠、缕缕得意,端得是媚眼如丝!

  楚靖的手不由地加重了力道。

  苏篱一声痛呼,眉头微微蹙起,“放开。”

  楚靖没放,视线挪到布满伤疤的右脸上,从前没在意过的地方,此时却觉得碍眼之极。

  小郎君似是想起什么,转了转黑亮的眸子,灿然一笑,“我把花卖出去了,就不卖给你!”

  果真是醉了……

  郡王殿下低沉的声线中透出些许沙哑,“不卖,便不卖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为靖哥点蜡!

第12章 烤羊肉 ...

  【偷鸡不成蚀把米】

  酒劲儿上头,苏篱一觉睡到了日头西斜。

  起床的时候,一阵湿冷的风吹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小花灵们纷纷围过来,荧光闪闪的小脸上表情夸张。

  “厉害的人类送你回来哒~”

  “脱你的衣服~”

  “解你的头发~”

  “摸你的脸~”

  苏篱揉了揉酸胀的脑袋,反应过来它们话里的内容,脸顿时黑了。

  小花灵们毫无所觉,继续兴致勃勃地八卦——

  “小绿草要授粉了吗?”

  “小绿草还没开花啊~”

  “要先变绿哦~”

  “对哦~先变绿~”

  小家伙们齐齐托腮,“什么时候才能变绿呢?”

  苏篱的脸真的绿了。

  修长的手指捏起小花灵,一只接一只裹到布巾里,动作粗鲁地绑了个死结,手臂一扬丢到了花架上。

  “啊~”

  “啊啊~”

  “暴躁的小绿草!”

  “果然是要授粉了吧~”

  小家伙们左突右冲,差点从架子上滚下去。

  苏篱不理它们的吐槽,从木箱中翻出一件薄夹袄,哆嗦着手脚穿在身上。

  呼——终于暖和了些。

  他走出房门,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略感压抑。

  西墙下,苏小虎正猫着腰吭哧吭哧地铲花肥,累得小脸红扑扑的。

  苏篱一愣,心底顿时生出浓浓的愧疚,“这些活爹爹来做,小虎快歇着。”

  小郎君吸了吸鼻子,憨声说:“柱子叔说可能要下雨,让咱们把花肥收起来。”

  苏篱掏出布巾,替小郎君擦去额头的湿汗,“怎么不叫爹爹?”

  “爹爹喝了酒,要多睡觉。”苏小虎仰着小脸,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苏篱怔了怔,心下一阵熨帖,他动作轻柔地抚着小郎君的发顶,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小虎嘿嘿一笑,嗖的一下冒出两个鼻涕泡泡。

  “哈哈哈哈~”苏篱没忍住,毫无同情心地笑了起来。

  “不许笑!”小郎君捏住鼻子,懊恼地扭过头,一张小脸臭臭的。

  苏篱连忙止住笑,努力挽救岌岌可危的父子关系,“想来是冻着了,走,爹爹带你去找厚衣服。”

  小家伙这才稍稍原谅他,不情不愿地跟他进了屋。

  这段时间一直是苏篱收拾房间,是以知道小郎君的冬衣放在哪里。

  没成想,打开衣厢的时候,他却愣住了——箱子里的衣裳又小又旧,大多数袖口都是拼接过的,布料款式和原身那些相比差多了。

  苏小虎却是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黑黑的小手往箱子里刨了刨,随手拉出一件厚些的披到了身上。

  苏篱手指僵硬地替他系上扣子。

  小郎君转着眼珠,黑瘦的小脸可疑地红了。

  苏篱细细地扯平衣服上的褶皱,喉咙发紧,“袖子短了些,小虎先凑合着穿,明日跟爹爹到街上量了尺寸,做件新的。”

  小郎君却摇了摇头,不甚在意地说:“裁了旧衣服接一接就好,银钱要留着买花苗。”

  苏篱心下五味杂陈——明日一定要给小郎君做上几件新衣,再不叫他受苦!

  小花灵们终于挣脱桎梏,纷纷趴到窗台上,可怜兮兮地喊冷。

  苏篱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想着要不要提前把草棚遮上。

  “眼看着就要入夏了,怎么突然又冷了起来?”东边院子里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苏篱抬头一看,李贵正登在木梯上一边搓着手一边盖花棚。

  下面传来李大娘气恼的声音,“赶紧盖完赶紧下来,哆嗦成磕头虫了也不知道加件衣裳!”

  李贵嘿嘿一笑,三两下扯下草席,连蹦带跳地下了梯子,又惹来李大娘一通念叨。间或还有槐婆婆的搭话声,院内的气氛和乐融融。

  苏篱的心也稍稍安定。

  他小心翼翼地登到木梯上,扯着草席一点点往下拉——尽管已经做了许多次,这样的活计对他而言依旧是个不小的挑战。

  鼻间飘进阵阵焦香,苏篱拿眼扫了一圈,视线定格在西边的院子里——

  那个叫冬青的小厮把一整只羊用木柱架着,翻过来掉过去地烤。旁边站着一个模样娇俏的丫环,语气欢快地指指点点。

  楚靖翘着二郎腿坐在躺椅上,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把小巧的匕首,正神情惬意地转来转去。

  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苏篱耳边冷不丁响起小花灵们的话——

  “脱你的衣服~”

  “解你的头发~”

  “摸你的脸~”

  苏篱面色一黑,白皙的手指愤愤地抓起一块土疙瘩——好想砸晕他!

  “醒了?”楚靖突然看过来,扬起的嘴角含着浓浓的笑意。

  苏篱一个激灵,手里的土疙瘩一下子掉到花棚里。

  “啊!!!”山茶花被砸到,气哼哼地瞪了苏篱一眼。

  “嘘——”嫩黄色的小花灵连忙飞过去,用所有花都能听到的声音窃窃私语,“小绿草快要授粉了,不要惹他!”

  “( ⊙ o ⊙ )啊!”山茶花立马变了一副“表情”。

  继而,满棚的花花们全都凑到一起,神秘兮兮地嘀嘀咕咕。

  苏篱满头黑线——好想把这些家伙全、部、都、卖、掉!

  楚靖看着小郎君气鼓鼓的模样,笑意更深,“吓到了?”

  才没有!

  苏篱在心里恨恨地回答,淡色的唇瓣依旧闭得死紧。

  楚靖挑了挑眉,“哑巴了?”

  “你才哑巴了!”苏篱立马反驳,说完又立马后悔——风度、要保持风度!

  楚靖笑笑,显出一副大度的模样,“过来吃烤肉吧,马上就好。”

  “不必了。”苏篱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之后又觉得语气太过生硬,不情不愿地加了句,“多谢。”

  “哈哈~”郡王殿下被小花农别扭的样子愉悦到了,不屈不挠地劝道,“过来吧,呱呱也想小虎了。”

  苏篱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明明上午还在一起玩!

  楚呱呱听到苏小虎的名字,像只小青蛙似的一跳一跳地从屋子里跑出来,抱住楚靖的手臂,“小虎?”

  楚靖捏了捏儿子圆圆的小鼻头,诱哄道:“叫小虎过来吃肉,好不好?”

  “好~”楚呱呱高兴地眯起眼。

  楚靖指了指墙头那边,“呱呱自己跟篱叔叔说。”

  楚呱呱这才注意到还有外人在,害羞地趴到楚靖怀里,抱着脖子撒娇,“爹爹说~”

  楚靖哈哈一笑,任由儿子黏在自己身上扯衣服、挠下巴、抓头发,半句斥责都没有。

  苏篱眨了眨眼,难掩惊奇——他怎么也没想到,传说中“风流薄情”的楚郡王对待亲子竟是如此纵容宠溺!

  说起来……他好像尚未娶妃吧?

  儿子都这么大了?

  果然够风流、够薄情!

  苏篱默默脑补出一场始乱终弃、去母留子的大戏。

  “爹爹?”苏小虎见他久久不动,疑惑地叫了一声。

  苏篱回过神,连忙把剩下的草席悉数拉下,急匆匆下了木梯。

  “记得过来啊,带着小虎。”郡王殿下含笑的声音从墙那边飘了过来。

  苏小虎眨了眨眼,询问般看向苏篱。

  苏篱抿了抿唇,如实说道:“郡王家在烧羊肉,小公子邀请小虎去吃,小虎去不去?”

  苏小虎听到呱呱的名字,黑亮的眼睛闪了闪,不过,他并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问道:“爹爹去不去?”

  苏篱摇了摇头,“爹爹不方便去。”

  苏小虎从来没吃过羊肉,他很想尝一尝,然而听到苏篱的话,他还是偷偷把口水咽下去,绷着小脸说道:“那我也不去了。”

  苏篱摸摸他的头,温声鼓励,“小虎去没关系。”

  小郎君坚定地摇了摇头,果断地远离西墙——肉香味儿越来越大,再不走非得馋死不可。

  苏篱皱了皱鼻子,肚子里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好久不吃羊肉了。

  围墙那边,冬青抓着一把大蒲扇,一边卖力地扇风一边小声抱怨,“再扇火就灭了,主子您图啥?”

  楚靖瞪了他一眼,更加小声地说道:“叫你扇你就扇,哪来那么多废话?”

  “是啊,听主子的话就对了。”冬梅撩起衣裙,扇得十分欢乐。

  冬青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我说,你好歹是个小娘子,能不能矜持点?”

  冬梅撇了撇嘴,理直气壮地说:“反正主子又不喜欢女人,我怕啥?”

  他不喜欢女人我喜欢啊!难道我就不值得被警惕吗?!!——冬青内心狂吼一百遍。

  然而,表面还是要怂怂地点头并且乖乖扇风——做个小厮容易吗?

  围墙这边,苏篱正在考虑要不要带着苏小虎过去走一趟——毕竟人家诚意邀请,就算不想前去赴宴也该当面道谢才对。

  然而,一想起楚靖那张笑得不怀好意的脸,他就浑身长毛。

  正犹豫的工夫,门洞里突然探出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

  楚呱呱对上苏篱的视线,嗖地一下缩了回去。

  苏小虎也看到了,非常有男子汉气概地叫道:“呱呱,出来。”

  小郎君一寸一寸挪出来,怯怯地看了苏篱一眼,蚊子似的叫了声“篱叔叔”。

  不等苏篱应声,他便迅速转移目光,对着苏小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苏小虎握了握拳头,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呱呱好可爱!

  苏篱也是同样的感觉——这样一个软软萌萌、乖巧可爱的小郎君,真是让人喜欢到心坎里。

  “去吃肉。”楚呱呱揪着衣角,糯糯地说道。

  “咕呱~”小青蛙从他胸前的荷包里跳出来,冲着苏小虎叫了一声。

  “蛙蛙也来了?”苏小虎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苏篱挑了挑眉,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孩子笑得这般单纯肆意。

  “小虎,去不去?”楚呱呱执着地问。

  不等苏小虎回答,苏篱便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去吧,不然呱呱会失望的。”

  苏小虎当然不想让小伙伴失望,于是,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干脆地应道:“去!”

  楚呱呱咧开小嘴,圆圆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儿。

  小郎君顺利邀请到了小伙伴,心里一高兴就把自家爹爹交待的任务给忘了。

  于是,当楚靖换了身帅气的衣裳,重新出现在院子里,左看右看只看到苏小虎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爹爹呢?在梳洗打扮换衣裳吗?”郡王殿下厚着脸皮问。

  苏小虎绷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我爹爹要照顾花棚,让我替他向您告个罪——我少吃一些,给爹爹带回去。”

  “我、我也少吃!”楚呱呱连忙表态。

  楚靖:……

  看着两个小郎君紧紧牵在一起的小手,郡王殿下内心深处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泥萌说,谁最萌?!

  【我我我我我我~】O(∩_∩)O~

第13章 冻雨 ...

  【戴了一顶绿帽子】

  寒潮真的来了。

  苏篱是被窗外的雨声吵醒的,刚一从被子里出来便感觉到一股湿冷的寒意。

  花架上空空如也,耳边异常安静,小花灵们大概都被冻回了自己的本体。

  苏篱打理好自己之后便去了苏小虎的西屋。小郎君已经起来了,正抻着新做的衣裳左看右看。

  “喜欢吗?”苏篱笑着问。

  “嗯。”苏小虎诚实地点了点头。

  吃过早饭,苏小虎穿着新衣服跑去找楚呱呱了。

  苏篱在自家花棚转了一圈,满足了大小花灵们的各种要求,然后才出了家门。

  细细的雨丝密密地落着,苏篱扬起衣袖快走几步,没料到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他低头一看,惊讶地发现夯实的土路上竟结了一层冰。

  天上下雨,地上结冰,这是怎样的天气?

  苏篱心头蒙上了一层疑云,他扶着墙,小心翼翼地进了槐伯家的院子。

  槐伯和槐婆婆都在花棚里做活,李贵一家也在,两家人正拿着柔软的干草裹在娇嫩的花枝上。

  “这样做有用吗?”苏篱虚心求教。

  “能顶大用。”李叔笑呵呵地说道,“往常年份大伙也是这样整,八成的花木都能活下来。”

  苏篱抿了抿嘴,他家用的是木炭,那是楚呱呱送给苏小虎的,今日若不是小花灵们吵着让点上,苏篱都不知道。

  只是这话却不好说,显着他跟楚靖多亲近似的。

  苏篱掩饰般笑笑,转而问道:“往常年也有过这样的天气吗?”

  “倒春寒常有,这么厉害的时候却不多。”李叔看向槐伯,“像这种下冻雨的年景,也就生柱子那年有过一次吧?”

  “可不是。”槐婆婆把话头接下,“若不是一出门被冰面滑倒,兴许他还得在肚子里多待几天。”

  这话一出,大伙都笑了起来。

  苏篱抓住了一个陌生的词——冻雨。

  原来,这叫冻雨。

  花棚里的气氛还算轻松,虽然今年遭了灾,好在名贵的花木都提前卖了出去,剩下的这些悉心照顾一番,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李贵晃着脑袋说道:“你说那个楚郡王图啥?急吼吼地催着大伙卖花,这下倒好,全砸手里了!”

  李大娘扑哧一笑,压低声音说道:“这人兴许是算计着提前买,压压价,没成想倒把炭火钱搭了进去!”

  “这就叫呀,人算不如天算!”槐伯摇着头感叹。

  苏篱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他隐隐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觉得楚靖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虽然那副色眯眯的样子依旧令人讨厌。

  此时此刻,槐、李两家说说笑笑,旁边花棚中气氛却没这么轻松。

  刘二和葛三正看着一棚子蔫不拉叽的花犯愁,猛地听到隔壁传来的笑声,恨不得将那层厚厚的隔板盯出个窟窿。

  葛三刮了刮牙花子,恨恨地说道:“二哥,你说那几家是不是得了啥秘方,咋就冷不丁将花养好了,还提前卖了出去?”

  刘二冷笑一声,“可不就是得了秘方么!”

  葛三手一顿,立时撑大了一双眯缝儿眼,“啥秘方?”

  “花肥方子!”刘二咬了咬牙,恨声道,“我家大丫从槐家小妮子那里套出的话,槐柱天天在家鼓捣花肥,方子是姓苏的给的!”

  葛三一拍大腿,“二哥,这么大的事,你咋不早说?”

  “早说有啥用,还能偷过来不成?”

  此话一出,二人双双愣住。

  偷过来?怎么就不成了!

  刘二和葛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了恶毒的心思——别管偷、骗、抢,这方子他们定然要搞到手!

  ***

  苏篱从槐伯家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地上的冰却没化。

  刚一拉开院门,他便听到了孩童的欢笑声。

  “啊~小虎——慢、慢一些!”楚呱呱大声叫着,糯糯的嗓音中夹杂着兴奋与惊慌。

  “呱呱别怕,这次来个快的!”苏小虎笑呵呵地嚷道。

  “啊~我害怕~~~~”楚呱呱颤着声音回应。

  苏篱略略讶异,同住一个月,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楚呱呱如此大声地说话。

  他从门洞里转出来,好奇地朝着巷口看去。

  滑溜溜的冰面上,苏小虎正弓着身子往前跑,背后连着一根长长的麻绳。

  绳子那头拴着一个模样奇特的木椅——扶手和椅背围成一圈,下面没有腿,只有一个又厚又长的椅面,前后两头稍稍翘起——此时,楚呱呱正一脸惊恐地坐在上面。

  苏小虎“嗖嗖”地拉着,经过苏篱身边的时候只咧着嘴叫了声“爹爹”,便停也不停地跑了过去。

  到了西边那头,楚呱呱脸上的惊恐立马变成兴奋。他举着小手从木椅上跳下来,尖着嗓门嚷道:“到我了!到我了!”

  苏小虎点点头,笑呵呵地坐到椅子上。

  楚呱呱把绳子扛在肩上,吭哧吭哧地拉了起来——若说苏小虎那个是“虎”的速度,楚呱呱这个就和小跳蛙差不多了。

  然而,楚呱呱自己却很高兴,苏小虎也不催他,反而用脚滑着地面,默默地给他助力。

  苏篱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童年,他就那样愣愣地看着,不知不觉竟站了好一会儿。

  楚家那边出来了七八个丫环小子,一水的年轻俊俏。

  冬青跑在最前面,眉飞色舞地嚷着,“小郎,我来帮你!”

  冬梅穿着花袄和厚底的绣鞋,忙不迭地追上去,“我来,我先来!”

  其余三个丫环年龄稍大,到底稳重些,只含着笑意站在门边。

  另有两个穿着戎装的年轻郎君,看上去像是护卫,抄着手靠在门柱上,模样甚是悠闲。

  苏篱顿了顿,主动走过去,朝着几人揖了一礼,形容不卑不亢,“敢问,郡王殿下可在府中?”

  夏荷站得最近,瞥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云杉清了清嗓子,刚要回话,迎春便笑盈盈地说道:“我家主子到樊楼去了,郎君若是有事,我可叫人寻主子回来。”

  “多谢娘子,小子无甚要事。”苏篱再次执了执手,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回了自家院子。

  夏荷白了迎春一眼,没好气地说:“怎么,若是他说有事,你还真叫人去找主子不成?”

  迎春不想同她争辩,便淡淡地回了句,“不过一句客气话。”

  夏荷切了一声,“就你会做好人!”

  迎春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没有回话。

  秋棠戳了戳夏荷的脑门,玩笑般说道:“你这个小心眼,人家不就是没把碗莲卖给你么,至于你记到现在?”

  夏荷撇了撇嘴,刻薄地回道:“不过是捧高踩低的小人,我犯不着!”

  秋棠摇头笑笑,不再多说。

  云杉和玉柳对视一眼,无奈地耸了耸肩。

  迎春的视线始终放在楚呱呱身上,眉间无怒无喜,仿佛夏荷话里的讽刺与自己无关。

  ***

  家中下人之间的小小冲突楚靖丝毫不知,此时他正坐在“京城第一楼”的包厢中,吃着热腾腾的羊肉锅,听着白骢用平板的语气念叨这两日赚了多少银钱。

  楚靖用筷子戳了戳桌面,不满地哼道:“我说,老白,赚了钱是好事,你能不能表现得稍微高兴点?”

  白骢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地说道:“属下只是个下人,没资格高兴。”

  “我说你——心眼怎么这么小?”楚靖挑起一大坨羊肉,没好气地扔到他碗里。

  “属下只是个下人,没资格心眼小。”

  “行行行,我错了。”楚靖双手合十,“我保证,下次再有什么计划,我一准儿提前跟你商量,成了吧,白大管家?”

  白骢这才掀开眼皮,一双茶色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殿下保证?”

  “保证保证!”楚靖忙不迭地点头,往嘴里塞了挺大一块芋头,含含浑浑地说道,“我这不是怕你想起从前的事,心里不舒服嘛!”

  白骢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淡淡地说道:“早就过去了。”

  楚靖瞅了他一眼,“你放心,从前坑过你的那些人咱们一个没管。这些羊都是从普通牧民那里买来的,不用我说,墨竹就把这事办好了!”

  “我知道。”白骢抿了抿唇,心下一阵快意——真是老天有眼,也让那些冷心冷血的畜生尝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樊楼坐落在御街正中,紧临东京码头,就连皇帝都不知道这个百年老字号的酒楼早在三年前就成了楚靖的产业。

  三年的时间,楚靖结合现代化管理模式,时不时推出新菜式,愣是将一个江河日下的酒楼重新扶上了“京城第一楼”的宝座。

  寒潮虽是灾难,利用好了也是莫大的商机。

  楚靖从西北受灾的牧民那里买来快要冻死饿死的牛羊,既帮他们减轻了负担,又能在中原赚上一笔,可谓是一举两得。

  毕竟,再大的灾难也阻挡不了有钱人享受生活,大楚都城汴京多得是有钱人。

  樊楼的牛羊肉锅一经推出,立马引得无数食客蜂涌而至——这样湿冷的天气,不吃顿火锅简直对不起这场倒春寒!

  不方便抛头露面的女眷便请了樊楼的师傅到家里去做,于是,生意本就兴隆的樊楼再次赚了个盆满钵满。

  至于花庄的损失……与樊楼的利润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楚靖喝了点小酒,笑呵呵地数着银子——他知道,全汴京的人都在笑他傻,那就去笑吧,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把银子赚到手,再拐个嫩乎乎的小男妻,这才是爷们儿该干的事!

  说到嫩乎乎……微微有些醉意的郡王殿下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苏篱——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啊,可真好看!

  于是,楚靖便提着羊肉、拿着锅底,晃晃悠悠地进了苏家小院。

  彼时,苏篱正坐在花棚里擦着半干的头发。

  小花灵们扒着他的衣领,挠着他的耳朵,抓着他的布巾,嘻嘻哈哈地作怪。

  对于楚靖不请自入的行径,苏篱用一个狠狠的瞪视表达了自己的鄙视。

  瞪人的样子也好看……郡王殿下勾起嘴角,笑得像个坏蛋。

  苏篱抽了抽鼻子,“喝酒了?”

  楚靖果断摇头,“那点酒,根本不叫喝,就是尝了尝。”说着,便去摸苏篱的头发,“我来帮你擦。”

  果然是醉了。

  苏篱躲开他的手,顺势将他扶到木墩上,“歇会儿罢,我去给你倒碗水。”

  “等等。”楚靖抓住他的手,眯着眼睛指着他的头顶,“那是什么?”

  头顶的小花灵一僵,满脸惊恐。

  苏篱也僵了,心虚地往头上摸了摸,把绿色的小花灵抓下来,悄悄藏到身后。其余几个小家伙也急急忙忙藏了起来。

  楚靖呵呵一笑,“一道绿光,我以为是顶……绿帽子,哈哈哈!”

  苏篱无语——绿帽子戴给谁?幼稚鬼!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嗝~

  (*^__^*) 嘻嘻……

第14章 真相 ...

  【内疚的小仙男】

  小花灵们吓傻了。

  苏篱也猛地反应过来——楚靖能看到花灵?

  他僵着脖子往背后瞅了瞅——方才抓下来的那只,刚好是绿色。

  不等他求证,一只大手便重重地压在头顶。

  “看什么呢?”手中的布巾被抽去,温热的呼吸打在耳迹,“头发湿着……会生病。”

  苏篱的心没由来地颤了颤,敏感的耳廓不受控制地红了。

  “害羞了?”耳边传来一声低笑,“真可爱……”

  你才可爱!

  苏篱气恼地仰头,反驳的话尚未出口,颊边不期然地印上一个温热的触感……被、被亲了?!

  楚靖俊眉一挑,凤眸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诧,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味。

  苏篱整个人都被黑气笼罩。

  郡王殿下咋了咋嘴,似是觉得味道不错,再次俯身,“啾”的一声,亲在嘴巴上。

  苏篱的怒火腾的一下燃至头顶,想也没想便一拳挥了出去。

  楚靖歪头,堪堪躲过。

  苏篱更怒,再挥一拳。

  楚靖轻轻松松地捏住,一带,一拉,力道巧妙地将人扯进宽厚的胸膛。

  “放开!”苏篱挣扎,却纹丝不动,一时气红了眼。

  楚靖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棱角分明的脸歪在苏篱眼前,“别气别气,让你亲回来。”

  殊不知,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根本不像表现出来的这般淡定。他并没有醉得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说第一次只是意外,第二次,真的是鬼使神差。

  楚靖惯用无厘头的调笑来掩饰彼此的尴尬。

  苏篱却怒火中烧,挣脱不得,一时气极,低头咬在他的手腕上。

  “嘶——”楚靖倒吸一口凉气。

  苏篱红着眼睛瞪他。

  楚靖扬起眉眼,带着薄茧的指肚捏捏他软软的脸颊,声音温和宠溺,如同面对闹脾气的情人,“好了,乖,别闹了。”

  苏篱毫不买账,反而扣紧牙关。

  楚靖眨了眨眼,“再闹我亲你啰!”

  苏篱头顶冒烟,“你敢!”

  楚靖挑眉,低头,作势要亲。

  苏小虎和楚呱呱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楚呱呱:(⊙o⊙)?

  苏小虎:……

  楚呱呱咻地抬起小手,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睛。指缝间露出苏小虎面无表情的模样,楚呱呱连忙分出一只手去帮他捂。

  “羞羞,不能看!”糯糯的嗓音煞有介事地说着。

  苏小虎这才眨了眨眼,将黑瘦的小手盖在那只白嫩嫩的手上。

  “哈哈,傻儿子!”楚靖笑得舒畅。

  苏篱脸色爆红,一脚踢在他膝盖,“滚!”

  于是,郡王殿下便捞上儿子,圆润地离开了。

  苏篱在后面吼,“拿上你的肉!”

  楚靖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那是呱呱送给小虎的。”

  苏篱:……

  信你才有鬼!

  他正考虑要不要把那坨超大块的羊腿肉隔着院墙扔过去,苏小虎已经绷着小脸扛着肉块,一言不发地放进了厨房。

  ——以后也要努力赚钱,买肉给呱呱吃!

  小郎君默默地下定决心。

  苏篱只得……忍了。

  ***

  此次寒潮来得凶猛,好在朝廷应对及时,并没有造成什么混乱。

  那些毁了庄稼的农户得了银钱和粮食,灾情严重的还免了今年的赋税,总之大伙的日子都还过得下去。

  苏篱的心里却十分愧疚。

  他仗着父亲和大哥的关系求得洛阳太守帮忙,没成想却来了寒潮,反倒连累人家受了损失。

  苏篱不希望对方认为是自己存心算计,更不愿意断了双方的联系,再三思量过后,他决定亲自去一趟洛阳。

  出发之前,他将苏小虎托给槐婆婆照看,并和小花灵们交待好,最多三日便回。

  楚靖得知了这个消息,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不放心,“云杉,你往洛阳走一趟,暗中保护他。”

  云杉没有多问,三两口扒完碗里的饭,立马去收拾行装。

  倒是墨竹,两道浓黑的眉毛惊讶得似乎要飞起来,“主子,您不会真看上人家了吧?”

  楚靖扫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我看你该跟青松换换。”

  莫名其妙被调去丽人轩,正满心不爽的青松期待地看向墨竹。

  墨竹一口饭差点喷出来,连连告饶,“主子,我错了、错了,您没看上小花农,一定没有!”

  楚靖晃晃脑袋,似笑非笑,“乖~”

  墨竹大大地松了口气。

  青松垮下肩膀,无比遗憾。

  谁都没有注意到,楚靖夹菜的动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他非常肯定,他并没有“看上”苏篱。

  受父母的影响,楚靖脑子里有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在找到可心的伴儿搭伙过日子之前,决不乱搞。

  是以,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尽管身边狂蜂浪蝶无数,他依旧只有右手相伴。

  之所以会对苏篱另眼相看,大概只是觉得他可贵吧。

  对,可贵。楚靖都很少见到这样的人——纯粹得如同一块水晶,自以为喜怒哀乐掩藏得很好,实际全写在了脸上。

  ***

  苏篱先前去过洛阳,是以对这段路途并不陌生。

  他在车马行雇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师傅,四更天出发,一路紧赶慢赶,下午便到了。

  苏篱来得巧,郭太守刚好在府中,他将信物交给门房,很快便得到了通传。

  郭阳比想象中要年轻些,此时他穿着常服,头戴方巾,唇上的短须微微上扬,看上去十分亲和。

  苏篱悄悄地舒了口气,整了整脸上的布巾,恭恭敬敬地行礼,“小可苏篱,见过大人。”

  郭阳见他举止有度,不似普通小民,心下便多了几分重视。他早就查探过苏篱的底细,是以对他面戴布巾的举动并不感到惊讶。

  他扬了扬手,淡淡地说道:“不必拘礼。”

  “谢大人。”苏篱起身,敛袖,垂首。

  郭阳呷了口茶,貌似不经意地问道:“你识字?”

  苏篱再次揖身,“回大人,略略认得几个。”

  “会画墨色牡丹?”

  “皆为主子所授。”苏篱面不改色地说道。

  郭阳挑眉,“主子?”

  苏篱掩在袖中的手心虚地握了握,说得模棱两可,“家父曾在相府做过花匠,也替主子做过一些……旁的事。”

  郭阳眸光一闪,不知有没有信他,转而问道,“你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苏篱面色一整,深深一揖,“寒潮突至,小可实在没有料到,此次前来,只为收回那批花木。”

  “哦?”郭阳眸中现出几分讶异,还有淡淡的笑,“你这是不想卖与我了?”

  苏篱执手,诚恳道:“累及大人蒙了损失,是小可的不是。”

  “哈哈,你倒是实诚!”郭阳突然开怀大笑。

  苏篱不解地看着他。

  郭阳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方才说道:“你不必自责,寒潮之事我早就得了消息。”

  苏篱一愣。

  郭阳抬眼看他,好心情地解释道:“此等大事,各府要提前防范,赈灾的钱粮也要及时准备,陛下一早就下了密旨。”

  苏篱恍然——原来如此!

  他舒了口气,不由地想到楚靖——他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苏篱抿了抿唇,试探性地说道:“虽大人心宽量大,小可还是要告罪——小可思虑不周,无端让您得罪了郡王殿下。”

  “苏小子多虑了。”郭阳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道,“汴京来的花,如果郡王殿下不点头,我怎么会收?”

  苏篱指尖一颤,慌忙垂下眼睑,遮住眼中复杂的情绪——没成想,到头来竟是他不察实情,误会了那人!

  郭阳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又问了几句宰相府的旧事,便挥挥手让他走了。

  苏篱心思复杂地离开偏厅,经过中庭时,远远地看到一位形容端庄的夫人,他连忙垂下眼,恭敬地侧了侧身。

  穿着华丽的妇人不甚在意地往他脸上扫了一眼,突然怔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苏小虎:“爹爹,您和呱呱的爹爹……”

  “什么都没有!”苏篱极力辩解。

  苏小虎(叹气):“爹爹,咱们只是小小的花农,没办法做郡王妃的。”

  苏篱(尴尬):“小虎,别乱想。”

  苏小虎(一脸严肃):“阿爷说过,你喜欢男人。”

  “我……”苏篱略方,不,是很方——我喜欢男人我怎么不知道!

第15章 生病 ...

  【痞里痞气的楚郡王】

  苏篱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如何搅动了别人的心。

  事情顺利解决,他无意在洛阳多待,只在从前常去的铺子给苏小虎买了些花糕便启程回家。

  到家的时候已是半夜,苏篱破天荒地没有洗漱,迷迷糊糊地趴到了床上。

  苏小虎夜里睡得沉,根本没听到动静,还是楚呱呱过来玩看到了放在门外、沾着泥土的鞋。

  “篱叔……在家?”这两天饭桌上时不时出现苏篱的名字,引得楚呱呱也不由自主地关心起来。

  苏小虎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苏篱已经回来了。

  只是,这么晚了,爹爹为何还没起床?

  “生病?”楚呱呱歪歪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苏小虎担心不已,大着胆子推开了苏篱的房门。

  彼时,小花灵们正围在苏篱身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对策——

  “好烫好烫,小绿草要煮熟了!”

  “生病了,小绿草生病了~”

  “吃甜甜,吃甜甜就好了~”

  绿色的小花灵从头顶取下一个米粒大小的珠子,晃晃悠悠地送进了苏篱嘴里。

  晶莹剔透的珠子入口即化,苏篱晃了晃脑袋,睫毛颤动。

  小花灵们齐齐凑过去,十来双亮闪闪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然而,苏篱只是咳嗽了一声,继续蹙着眉头,昏睡不醒。

  楚呱呱听到他的咳嗽声,果断地下了结论,“篱叔生病了。”

  苏小虎的脸一下子白了,他对“生病”二字有着异乎寻常的恐惧,先前阿爷就是生了病才离开了他。

  他蹭蹭两下跑到床边,黑瘦的手碰了碰苏篱的脸,更加慌乱——爹爹好烫!

  “找大夫,要去找大夫……”苏小虎抬起脚就往外跑。

  楚呱呱跌跌撞撞地追上去,两只手抱住他的胳膊,急急地说道:“找我爹爹,他很厉害!”

  苏小虎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满心期待地去了楚家。

  彼时,楚靖刚刚游完十公里,正踩着躺椅擦头发,听说苏篱病了,随手披了件外衫便去了苏家小院。

  小花灵们原本正压在苏篱身上掀眼皮、扯耳朵,楚靖高大的身影刚一出现,小家伙们便纷纷叫着,一哄而散。

  “厉害的人类来啦!”

  “厉害的人类能看到我们~”

  “会被抓去吃掉!”

  “要先煮一煮~”

  楚靖听不到小花灵们瑟瑟发抖的叫嚷,迈开光.裸的长腿,径直朝着床铺走去。

  两个小郎君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短短的路程便已气喘吁吁。

  楚呱呱靠在苏小虎身上,抓着他的手摇了摇,上气不接下气地安慰道:“不、不要担心,爹爹、很厉害,篱叔,不会有事。”

  “嗯,爹爹不会有事!”苏小虎重重地点了点头。

  屋内,楚靖的温热的掌心贴上了苏篱的额头,继而是脸颊、颈侧。

  苏篱身上很烫,脸色却很白,尤其是那双微嘟的唇,白得近乎透明。

  楚靖扫了眼略显潮湿的屋子,长臂一伸,轻轻松松地将人捞到怀里转头吩咐,“把许大夫叫过来,再让迎春拿两床棉被。”

  “是。”云杉领命而去。

  苏小虎想了想,跑到厨房去找药锅。

  楚呱呱抱着小青蛙,颠颠地跟在后面。

  楚靖瞥了儿子一眼,十分惆怅地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苏篱身上。

  脱中衣、擦手脸,粗手粗脚的郡王殿下笨拙地伺候着昏睡的小花农。

  小花灵们你挨我挤地凑成一堆,发出“哇、哇”的惊叹声。

  “小绿草要授粉了~”

  “可是,厉害的人类没开花~”

  “唔,伤脑筋呢~”

  小家伙们不约而同地歪歪头,敲脑袋。

  ***

  苏篱尚未睁眼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

  身下的床褥又厚又软,颈间的丝被散发着淡淡的熏香,恍惚间,苏篱以为自己还在相府,“丹朱,什么时辰了?”

  “没有丹朱,只有靖哥。”耳边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午时一刻,醒得倒是及时。”

  唔,不是丹朱?

  苏篱的大脑迟钝地转了转,撑开沉重的眼皮,待看清床边之人,不由失声,“楚靖?怎么是你?!”

  楚靖扬眉,曲起食指,亲昵地敲了敲他光洁的额头,“胆子不小,敢直呼本王的大名。”

  苏篱怔了怔,待看清房内的摆设,才猛地反应过来——他已经不在相府了。

  记忆瞬间回笼,苏篱不由地想起在洛阳太守那里得知的真相,再看向楚靖时,眼中便多了些许尴尬。

  楚靖不甚在意地笑笑,托着肩膀将他扶起来,“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刚熬好的,正热乎。”

  身体上的接触让苏篱很不自在,然而,面对楚靖的好意,他又没办法无礼地将人推开。

  楚靖看着他那张纠结的脸,忍不住生出了逗弄的心思。

  于是,他故意端起药碗,煞有介事地说道:“有点烫,我喂你。”

  “多、多谢,我自己来。”苏篱连忙摇了摇头,伸手去接。

  没成想,指尖刚一接触到药碗,他便“呀”的一声缩回了手——太烫了。楚靖的指肚附着剑茧,触觉不敏锐,苏篱却不然。

  然而,楚靖已经放开了手,于是,一碗滚烫的药汁就这样一滴不剩地撒在了苏篱前襟。

  楚靖面色一变,想也没想便掀开丝被,手指灵活地解开了苏篱的衣带。

  苏篱慌忙压住他的手,又羞又气,“你做什么?”

  “别闹,让我看看,有没有烫着?”楚靖眼中写满担忧。

  苏篱面色一顿,语气稍稍缓和,“多谢关心,无甚大碍。”

  楚靖眉头一皱,陡然生出十足的气势,“都是大老爷们,怕什么?烫伤可不是好玩的!”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扯开苏篱的衣襟。

  白晳的胸膛直入眼帘,细软的汗毛根根直立,楚靖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妥。

  郡王殿下认错态度很好,直接表现就是当即扯开外衣,露出只着一条泳裤的健美身材,“呐,给你看回来,就当扯平了。”

  浓浓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苏篱薄薄的面皮腾的一下,红了个彻底。

  楚靖哈哈一笑,长眉凤目中皆是风流,“这身材,你不亏。”

  苏篱恼羞成怒,大力合上单薄的里衣,咬牙说道:“谁想看你!”

  “不想吗?”楚靖颇为遗憾地合上衣服,叫来迎春重新煎药。

  苏篱悄悄地松了口气,裹着被子翻身躺下,用后脑勺对着楚靖。

  看着他气得冒泡却极力忍耐的模样,楚靖的笑意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莫名觉得气鼓鼓的小花农有些可爱。

  他抬脚出了房门,再回来时手上便多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蝈蝈笼子。

  笼子里的蝈蝈被草茎逗着,发出清亮的“括括”声。

  苏篱嗖地撑起身子,目光灼灼地看过去。

  楚靖勾了勾唇,逗得更加带劲。

  蝈蝈左躲右闪,振动翅膀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急促。

  苏篱却不愿意了,闷闷地说道:“你别闹他。”

  楚靖长眉挑起,“心疼了?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苏篱面色一顿,极力辩解,“我当然不喜欢!我又不是你这样的纨绔子弟……”

  后一句说得极轻,楚靖却听到了。

  “纨绔子弟?”楚靖不怒反笑,“不是‘唯利是图的混蛋’了?”

  苏篱倏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他便恨不得吞掉自己的舌头——这就是□□地招供啊!

  郡王殿下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笑而不语。

  苏篱懊恼地皱了皱脸,最终,还是低下头诚恳地说道:“抱歉,郡王殿下,先前误会你了。”

  楚靖整了整衣袖,故意板起脸,“平白无故蒙受了那么大的冤情,一句‘抱歉’就完了?”

  苏篱嘴角一抽,无语地看着他,“殿下想要怎样?”

  楚靖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怎么也该让我……占些便宜!”话还没说完,带着薄茧的指肚已经捏到了苏篱脸上。

  苏篱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却被对方粗大的手抓个正着。

  “郡王殿下,请自重。”苏篱气恼地低斥。

  楚靖挑着一双好看的凤眸,面露不悦,“这就是你的诚意?”

  苏篱眸光一闪,略有迟疑。

  楚靖趁着这个工夫左捏右捏,占尽了便宜。完了还颇为遗憾地摇摇头,“可惜了……回头叫人给你带些去疤的药膏,看看能不能挽救一下。”

  苏篱摇摇头,淡淡地说道:“多谢殿下,不必了,我并不在意。”

  “我在意啊!”楚靖笑得痞里痞气,“小脸白生生嫩乎乎的,看着才养眼。”

  “不用你看!”苏篱终于忍耐不住,再次炸毛。

  “哈哈!”楚靖咧开嘴,笑得十分畅快。

  苏篱绷着脸扭开头——这个家伙,果真让人喜欢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断断续续写到了现在……

  今天白天要出门,更新还是在晚上,宝宝们如果睡前看不到,就第二天起床再看吧!大么么~~

第16章 醋了 ...

  【一段模糊的记忆】

  苏篱没想到唐悠然会过来探病,说到底,两个人不过是一盆山茶花的交情,最多再加上送往洛阳的那封信。

  然而,人家不仅来了,还带了他最爱喝的普洱茶饼和梅花雪水。看着那个典雅大方的定窑白瓷瓶,苏篱简直受宠若惊。

  他慌忙起身,却被唐悠然拦下,“不必起来,若再累得你病上一场,倒是我的罪过了。”

  苏篱半撑着身子,满脸羞愧,“先生,您怎么过来了?”

  唐悠然笑笑,语气温和,“这两日没见你去州桥卖花,一打听才知道你病了,正赶上槐家老伯收摊回家,我便请他带个路。”

  苏篱还是坚持从床上下来,背着身子穿好外衫。

  唐悠然看着他局促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等到苏篱回身的时候,他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既病着,何必拘礼?”

  “圣人有云,礼不可废。”苏篱玩笑般揖了揖手,不好意思地说,“您是来搬山茶花的吧?实在抱歉,近日事忙,我险些忘了。”

  唐悠然笑着摇摇头,一双温和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山茶花不急,我就是来看看你。”

  苏篱对上他的视线,莫名觉得这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莫非是原身?

  原身见过唐悠然?

  记忆好像隔着一层薄雾,苏篱想要挥开,却不得其法。

  眼瞅着苏篱在走神儿,唐悠然也不恼。他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最终被窗前那盆山茶花吸引了注意力。

  枝叶翠绿,花朵娇嫩,长得可真好。

  “啊啊啊!!!他看我了!看我了!”山茶花拼命摇晃着枝丫,朝唐悠然伸去。

  “咦?”唐悠然诧异,“起风了么?”

  他看到苏篱单薄的衣衫,想要关上窗户,刚一走到窗前便被花枝勾住了衣裳。

  “哈哈哈哈~摸、摸到你啦~”山茶花激动地晃动着枝干。

  其他花灵感受到唐悠然的气息,纷纷躲到花架后面。

  “他好奇怪~”

  “怕怕的~”

  小花灵们怯生生地小声说着。

  “不许说他奇怪!他最好了!我喜欢他!”山茶花大声辩护。

  小花灵们担忧地看着它,“茶茶,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要!”山茶花果断拒绝。

  花灵们的争辩吸引了苏篱的注意力,他回过神儿,不经意看到窗前静立的身影,脑海中突然冲出一股刺痛。

  苏篱脸色一白,猝不及防地向后跌去。

  唐悠然就像长着后眼般,迅速转身,一个跨步上前将他扶住,“是不是不舒服?别逞强了,去床上躺着。”说着,便把他扶到了床边。

  苏篱就着他的力道坐回床上,一双眼睛着了魔般愣愣地看着他——他们一定在哪里见过,这双带着担忧的眼睛越看越觉得熟悉。

  唐悠然扶着他躺好,温声说道:“好生歇着,我去找大夫。”

  “不,不用。”苏篱抓住他的手,缓了口气,哑着声音解释,“方才头突然疼了一下,现在无碍了。”

  唐悠然看着他,露出无奈的神色,“我给你倒些水喝。”

  苏篱笑笑,没有拒绝这份好意,“多谢。”

  唐悠然眼尾上扬,笑容亲切,“不必客气。”

  屋中便有茶壶与杯盏,唐悠然低头,轻轻地吹了吹,“刚好是温的,不必换手了,就这样喝吧。”

  苏篱不好拒绝,便就着他的手浅浅地喝了一口。

  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哟,青天白日的,注意影响。”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

  苏篱咬了咬下唇,半晌才憋出一句,“殿下不是刚走吗,怎么又来了?”

  楚靖哼笑,“嫌我来的不是时候,对吧?”

  苏篱气极,也不再顾及身份,“胡说什么!”

  楚靖却勾了勾唇,视线落到唐悠然身上,“这么俊的郎君,不介绍介绍?”

  唐悠然将茶盏放回桌上,拢了拢衣袖,浅浅地行了个揖礼,“下官唐晓,见过郡王殿下。”

  “姓唐?”楚靖略一沉吟,“安阳书院的管干?”

  唐悠然不卑不亢,“正是下官。”

  燕州唐氏,每一代的嫡长子都会担任安阳书院的管干,其余族人也多是学识渊博之人,可谓是地位与声名并重的郡望之家。

  楚靖“嗯”了一声,兀自坐在了床边唯一一张木凳上。

  “郡王殿下想必有要事,如此,下官便不打扰了。”唐悠然看向苏篱,浅浅一笑,“小篱,改日再叙。”

  小篱?

  楚靖眉心一跳。

  苏篱抱歉地看向唐悠然,作势就要下床,“我送先生。”

  “好好躺着,生病了还不老实。”楚靖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在床上,一张脸臭臭的。

  苏篱脸色也不太好,低声说道:“先生初次来,对这边不熟悉……”

  唐悠然顺势说道:“不必担心,方才走了一趟,想来不会迷路。”

  苏篱还要说什么,楚靖猛地扯住被子,将他兜头罩住,“你老实待着,我去送!”

  黑乎乎的被子里,苏篱整个人都蒙蒙的——郡王殿下是不是突然疯了?

  唐悠然却是一脸淡然,“不劳殿下,下官告辞。”说完,转身便走。

  楚靖撇了撇嘴,象征性地把他送到门口,门槛都没迈过去便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屋内,苏篱靠在床柱上,丝被已经被扯了下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疑惑地看向楚靖,“郡王殿下,您今日好生奇怪。”

  楚靖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苏篱咬了咬下唇,皱着脸不说话。

  楚靖突然笑了,伸手捏住他肉肉的下巴,“好吃吗?”

  “啊?”苏篱愣愣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多大人了,还咬嘴巴?”楚靖的视线放在那双饱满湿润的唇瓣上,喉头一动,竟有些口干舌燥。

  苏篱连忙把尖尖的小白牙拿开,黑亮的眼睛里闪过无法掩饰的懊恼。

  楚靖笑意更深,眯着眼说道:“别人可以叫‘小篱’,到我这儿就是‘郡王殿下’?”

  苏篱眨眨眼,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不许再叫郡王,不许用尊称。”楚靖霸道地命令。

  苏篱终于明白他在纠结什么,眼中闪过惊诧,“你今日……果真是很奇怪。”

  楚靖敲敲他的脑门,执着地说道:“赶紧答应!”

  苏篱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不叫‘郡王’我叫什么?”

  楚靖勾了勾唇,“靖哥哥、亲哥哥、小哥哥……任你选。”

  苏篱气得瞪大眼睛,“不许拿勾栏院里那一套用在我身上!”

  “勾栏院?”楚靖挑眉,“这可就冤枉我了。”

  苏篱哼了一声,肯定地说道:“那日我还见你从丽人轩出来,别跟我说你是去谈家国大事的!”

  “哦?”楚靖凤眸微扬,眼中盛满了笑意,“原来小篱对我这般上心。”

  “你——”苏篱脸色涨红,这人真是疯了!

  “看你这气鼓鼓的样子,莫不是醋了?”

  苏篱忍无可忍,直接拿脚踹过去。

  “哈哈哈!”楚靖见好就收,适时软下姿态诱哄,“别气别气,晚饭叫湘娘做荷叶饭,可好?”

  苏篱:……

  完全无法拒绝。

  他真的好喜欢荷叶饭啊,怎么办!

  ***

  苏篱知道自己在做梦,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梦里依旧是熟悉的场景——剧烈摇晃的花船,炽热灼人的大火,尖叫奔逃的花娘,还有浓稠到化不开的恐惧……

  突然,有人破开火焰,踩着黑色的官靴冲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说:“别怕,我带你出去……”

  苏篱感觉到梦中的自己艰难地掀开眼皮,对上一双满含担忧的眼睛——眼头圆润,眼尾微扬,好生熟悉。

  场景一转,来到了一个静谧的屋子。

  夕阳透过窗棂,照进飘着墨香的房间。窗下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一身黑衣,黑布蒙面。

  苏篱动了动唇,刚要说话,却是喉头一痒,剧烈地咳嗽起来。

  黑衣人回身,一个跨步奔至窗前。

  苏篱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他的模样,突然,眼前一晃,就这样醒了。

  苏篱撑着手臂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知道那不是梦,而是一段记忆,一段不知道为什么异常模糊的记忆。

  可以肯定的是,花船失火那天,他不是因为幸运而逃出来的,而是被人救出来的。

  那人穿着黑色的官靴,住在一间充满墨香的屋子里。

  会是唐悠然吗?

  苏篱心中生出浓浓的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苏篱:你就不能说一个我不那么喜欢的,让我可以心安理得地赶你走吗?

  楚靖(邪魅一笑):晚饭吃我,怎么样?

  苏篱(非常果断地):滚!

  作者菌:哈哈哈哈,终于可以用“邪魅一笑”了我的天,可憋死我了!

第17章 新生 ...

  【新出生的小花灵】

  苏篱醒的时候,天还没亮,小花灵们姿态各异地趴在花架上,睡得正香。

  绿色的花灵本体是薄荷,年龄也是最小的,小家伙打着小鼾,摊开手脚翻了个身。

  小花灵原本就滚到了花架边缘,这样一翻便直直地坠了下去。

  苏篱忽地掀开被子,鞋也没穿便跑了过去。

  好在屋子够小,他伸长手臂,刚好接住小花灵下坠的身体。

  苏篱松了口气——若是摔下去,又会哼哼唧唧哭得可怜。

  小家伙软软的,触感微凉,蜷着手脚刚好占满苏篱的掌心。

  薄荷花灵因为突然的碰撞而惊醒,睁开眼睛看到苏篱,安心地咧开小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苏篱的心都化了。

  带着暖意的指尖轻轻点在小花灵脑门,苏篱压低声音,“这么爱摔,怎么不回本体去睡?”

  薄荷花灵握起小小的拳头,憨憨地揉了揉眼,“这里好……长力气。”

  苏篱笑笑,轻轻地将它放回了花架上。

  赤色的绣球花灵也醒了,很有担当地将小薄荷拢到怀里。

  苏篱冲它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

  “喔喔喔~”

  不知谁家的公鸡飞到屋檐上,响响亮亮地叫了三声。

  苏篱推开房门,苏小虎正穿着利落的衣裳,提着小木剑朝院门走去。

  父子两个看到对方,双双怔了一瞬。

  “小虎要出去?”

  “今日要卖花?”

  两个人同时开口。

  苏篱笑笑,温声说道:“今日要剪花枝,不出去。”

  苏小虎点了点圆乎乎的脑袋,小大人似的说道:“我先去练剑,回来和爹爹一起剪。”

  “练剑?”苏篱诧异——小郎君什么时候开始学剑了?

  “童叔教我,去晚了要挨罚。”苏小虎憨声憨气地解释。

  话音刚落,院门便被推开一条缝,门缝后露出一只黑黑亮亮的眼,还有故作凶恶的软软声线,“小虎,三叔说,再不起,打板子。”

  苏小虎腰板一挺,匆匆跟苏篱说了一声,便打开门栓和楚呱呱手牵手去了楚宅。

  苏篱看着一高一矮两道瘦小的身影,神情更加诧异。

  “还没睡醒呢?大早上站在门口发呆。”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含着晨起的微哑,还有淡淡的笑意。

  苏篱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前竟站了个高大的身影。

  楚靖着一身利落的绛色衣衫,腰上束着宽大的银丝玉带,袖口用同色的护腕绑着,裤脚也收到靴子里,更显得身高腿长、英姿疯爽。

  苏篱险些看呆了。

  “好看吗?”楚靖挑起凤眸,笑容肆意。

  苏篱面色一红,掩饰般说道:“郡王殿下这是要出门?”

  “嗯。”楚靖没再逗他,只是含着笑意说道,“商队要去北边买种子,我去送送他们。”

  苏篱疑惑,“去北边?”大楚粮食七成产自江南,为何要去北边买种子?

  楚靖点点头,耐心地解释:“北边有种小麦,一年一熟,正适合受灾的地区补种。”

  苏篱这才明白过来,楚靖是在想办法减少寒潮带来的损失。

  “殿下高义。”

  楚靖哈哈一笑,大大咧咧地揉了揉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没这么严重,顺手而已。”

  苏篱抬起细长的手指,纠结地抠了抠耳廓,破天荒地没有打开他的手。

  ***

  回到院子的时候,小花灵们已经起来了,小家伙们纷纷回到自己的本体,高高兴兴地收集着露水。

  “这是叶露水~”

  “这是花露水~”

  “薄荷今天最多呢~”

  “是呀是呀~我最多!”绿色的小花灵高兴地转圈圈。

  看着小家伙们忙忙碌碌的身影,苏篱揪着的心蓦地一松——关于那个“梦”,顺其自然吧,到了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也就知道了。

  山茶花蔫蔫的,淡粉色的花朵都耷拉了下来。

  苏篱摸摸他的枝干——这是花灵们最喜欢的事——温声问道:“怎么了?”

  山茶花缠上他的手指,带着隐隐的哭腔,“他是坏人吗?”

  苏篱顿了顿,很快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谁。

  他想不透为何花灵们会忌惮唐悠然,单凭直觉,他并不觉得对方有任何危险性,相反,还莫名地令他安心。

  苏篱想了想,轻声反问:“茶茶觉得呢?”

  山茶花歪了歪花枝,一副自己也搞不懂的样子。

  苏篱笑笑,换了一种问法,“如果他是坏人你还喜欢他吗?”

  山茶花晃了晃枝叶,只犹豫了一小会儿,便认真地说:“喜欢吧,我觉得他很好。”

  苏篱弯起眼睛,笑意温和,“那就相信你的感觉。”

  山茶花愣愣地歪着枝干,似乎在思考着他话中的深意。

  苏篱没再打扰它,而是拿起花钳,看向旁边的芍药,“这个旁枝要剪掉吗?”

  “剪掉!”芍药花果断地“说”,“骨朵儿好多,重死了。”

  苏篱扬起唇,“咔嚓”一声,弯垂的旁枝连同上面的花蕾一齐落到地上。

  “疼不疼?”他抚了抚断开的杈口。

  芍药花轻松地舒了个懒腰,“不疼,痒痒哒~”

  苏篱笑笑,执起花壶,给它浇了些清凉的水。

  就在这时,小花灵们发出“哇”的一声惊叹。

  绣球花灵惊喜地叫道:“快看茶茶!”

  苏篱扭头看去,只见山茶花发出一道柔和的亮光,主枝上那朵淡粉色的花缓缓合拢,又渐渐膨大,伴着“嘭”的一声轻响,花瓣绽开,一只拇指大小的粉色花灵蜷着小小的身子,出现在花芯之中。

  “茶茶~”

  “茶茶长大啦~”

  “欢迎茶茶~”

  小花灵们纷纷张开头顶的花萼,热情地围了上去。

  苏篱就那样怔怔地看着,头脑一片空白。

  绣球把茶茶抱起来,十分开心地交到苏篱手上,“抱抱它,快抱抱它!”

  苏篱下意识地伸出手,将小小的花灵接住。

  软软的,凉凉的,散发着山茶花的清香……那一刻,苏篱恍惚间有一种感觉,这样的场景,他好像曾经经历过。

  “大妖睡着后,就没有花花出生……”绣球伤感地说。

  “茶茶是第一只哦~”黄色的长寿花开心地转圈圈。

  “我会好好照顾它~”绿色的小薄荷握着小小的拳头保证。

  “才不用!”淡粉色的小花灵扶着苏篱的手指站起来,高高地扬着小下巴,“我很厉害!”

  小伙伴们都笑了,果然是茶茶呢~可爱!

  就这样,小山茶出生了,苏篱莫名的有种初为人父的惊喜。

  好在,小山茶根本不需要他照顾,小家伙吃空气、喝露水,偶尔回到本体吸吸花肥,一点都没有新生儿的娇弱。

  苏篱蹲在花棚里观察了大半天,再三确定不需要他额外做什么之后,这才放心地离开。

  苏小虎正坐在台阶上啃胡饼,隐隐的还有羊肉的香气。

  小郎君看他出来,便把身旁的食盒往他跟前推了推,“呱呱说,这是羊肉火烧。”

  苏篱拿起来,发现竟是沾着芝麻的胡饼里夹的咸香的卤羊肉,那酥香的味道勾得人口舌生津,“郡王殿下给的?”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

  果然,苏小虎点了点头。

  苏篱看着眼前的“火烧”,想到先前的羊腿,还有生病时那一副副汤药,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竟欠了人家很多。

  苏篱心里一阵愧疚,想了想,便将剪下的花枝束起,又提了两坛梅子酒,敲开了隔壁的院门。

  带路的是个叫秋棠的大丫环,头上戴着金钗,身上穿着藕荷色的偏襟小褂,下身着一条水蓝色的百折裙,走动间裙裾翻飞,香风阵阵——这样的打扮,比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都不差。

  苏篱咬了咬唇,这个楚郡王,对丫环们可真好!

  “好看吗?”秋棠突然回过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苏篱被抓个正着,脸上不禁染上微微的红晕。

  秋棠悄悄地笑了一下,只当没看见似的,轻轻柔柔地说:“这条裙子是殿下教我们做的,别人家可没有。”

  苏篱愕然,“郡王殿下教你们……做裙子?”

  “是呀,主子人可好了。”秋棠见缝插针地帮楚靖说好话。

  苏篱眨眨眼,一脸的难以置信——那个高大的男人……做裙子?

  秋棠被他瞪着眼睛的样子逗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这个小花农眉眼真是精致,精致到让人不由地忽略他脸上的伤疤。

  怪不得主子会对他另眼相看。

  秋棠定了定神儿,趁机问道:“苏小哥,你觉得我家主子怎么样?”

  苏篱又是一愣,轻咳一声,含糊道:“郡王殿下……挺好的。”

  挺好的?这就是夸奖喽!

  秋棠以袖掩面,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回头就向主子讨赏去!

  说话的工夫,便到了东侧院。

  苏篱暗暗观察着院内的环境,没有精巧的景致,只有一大一小两个奇怪的池子,然而,他不仅不觉得突兀,反而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就像进入了一个坚固的避风港。

  秋棠默默地退下,只余苏篱一人站在水池旁。

  池塘中现出层层水波,一只绿得发光的小青蛙轻盈地跳到莲叶上,冲着苏篱鼓了鼓腮帮子,“咕呱~”

  睡莲们摇曳着细嫩的花茎,热情地同他打招呼——

  “小绿草来啦~”

  “小绿草来看我们啦~”

  苏篱刚想说话,肩头便被轻轻地蹭了一下,不用回头他便清晰地感受到了身后的气息——是一棵年岁不小的枣树。

  “呵呵呵,真是聪明的小家伙~”苍老而和气的声音传进苏篱耳朵。

  一股难以言说的愉悦心情从苏篱的心底生出,他能感觉到,自己是被欢迎的。

  “哗啦”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破水而出,有力的手臂撑住池沿,轻轻松松地跃到岸上。

  楚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笑意飞扬,“喜欢这里?”

  苏篱别过脸,面色微红——这个人,竟然不穿衣服,真是……有伤风化!

  楚靖凤眸微扬,粗大的手指捏到苏篱脸上,“害羞了?”

  苏篱一把打开他的手,下意识地反驳,“殿下多虑了。”

  檐下突然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咯咯咯咯~大青狼被打啦!大青狼怕媳妇!”

  楚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过去,“媳妇?小黑,告诉我,谁教你的?”

  “我不叫小黑,我叫乌羽!再叫我小黑,我就叫你大青!”黑色的小八哥扇动着翅膀在廊柱上跳来跳去,声音中满是气愤,“大青大青大青!”

  楚靖按了按额头的青筋——真……丢人。

  苏篱微微张着嘴巴,满脸惊愕——一只……会说话的鸟?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半月多一直没有新读者,留言区始终是几片老树叶善良地在支撑,作者菌一度很忐忑——是不是不好看,没有让人追下去的欲望?

  啊,这两天终于多了几个新面孔,谢谢你们的加入,希望宝宝们在这里玩得开心~

第18章 变身(补全) ...

  作者有话要说:  后半章是新内容哦,宝宝们可以看一下~

  睡前还有一更(已经写了一部分,然而作者菌时速800,所以大概会在零点以后了,宝宝们可以明天起床再看~)么么哒~

  【名贵的狗尾巴草】

  苏篱眼前闪过一个画面——

  清风阵阵的竹林边,一只拳头大小的黑色小鸟站在蟠桃树上跳来跳去,树下站着一个抱着古琴的精致少年,气得面色涨红。

  “死鸟,你给我下来!”少年声音清亮,尾音微卷。

  “不下不下,有本事来捉我啊!”黑鸟贱贱地冲他扇翅膀。

  “你给我等着!”少年挥袖将琴收起,足尖一点便跃到树上。

  “啊啊啊!狼王救命啊!小桃花杀鸟啦!”小黑鸟哇哇叫着落荒而逃。

  “潘玉……”苏篱身形一晃,不由自主地呢喃出声。

  楚靖挑了挑眉,伸手将人扶住,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些不寻常的味道,“先前是丹朱,这回是潘玉,苏小哥的蓝颜知己还真不少。”

  苏篱猛地抬头,却不小心撞到了对方微微低垂的下巴。

  “嘶——劲儿还挺大。”楚靖捂着下巴,吡牙咧嘴。

  “抱、抱歉。”苏篱连忙低头,好巧不巧的,脑门又被撞了一下。

  “唔……”苏篱下意识地后退,已然忘了身后就是游泳池。

  “当心!”楚靖长臂一伸,眼疾手快地将人圈住,“小傻瓜。”

  苏篱眨眨眼,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光.裸的胸膛——健康的麦色皮肤,流畅的肌肉纹理,微凉的水渍……

  苏篱不由地看呆了。

  楚靖垂头,看着贴上自己胸口的那只细白的手,唇边的笑纹明显加深,“这手感,可还满意?”

  苏篱回过神,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我、我……抱歉。”他尴尬地转过身,紧紧捏着细长的手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楚靖侧着身子凑过去,笑得痞气,“没关系,喜欢就多摸几下,我很大方。”

  “休、休得胡言!”苏篱红着脸,努力作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光天化日,赤身裸体,成何体统!“

  楚靖哈哈一笑,敲了敲他的脑门,“年纪不大,道理不少。”

  苏篱拨开他的手,扎着脑袋低斥,“快去穿衣服!”

  楚靖无奈地摊了摊手,“好好,听你的,自个儿坐会儿,我换完衣裳就出来,成吧?”

  苏篱咬了咬唇,忍不住怼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丢不了!”

  楚靖笑着拍拍他的头,“嗯嗯,大孩子,好好玩。”

  苏篱皱着脸甩甩脑袋,懒得理他。

  想起方才的一连串“事故”,苏篱脸色越来越红。

  他懊恼地拍拍脸,干脆把梅子酒扔在石桌上,不辞而别。

  那架势,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下回再来呀,小~绿~草~”小八哥在后面怪声怪气地叫道。

  睡莲和枣树也摇晃着枝叶同他告别,就连高贵冷艳的小青蛙也“咕呱、咕呱”地配合了两声。

  苏篱攥了攥拳头,楚靖说的没错,他喜欢这里,喜欢这里每一个活泼友好的小生灵——除了那个有伤风化的楚郡王!

  ***

  苏篱回到家之后,简直羞愤欲死。他破天荒地打破了自己一贯的行为准则,不顾形象地扑到了床上。

  苏篱越想越懊恼,一不小心就给睡着了。

  他是被小花灵们的惊叫声吵醒的。

  “啊啊啊~小绿草变成小绿草了~”

  “啊~小绿草要授粉啦~”

  “会有小小绿草咩?”

  “不会~小绿草是公哒~”

  “哦哦,公哒小绿草呀~”

  不怪花灵们激动,床上哪里还有苏篱的影子?只剩了一棵晶莹剔透、翠色欲滴的小草“种”在床铺上。

  小花灵们眨巴着颜色各异的眼睛盯着他,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

  “丹朱,别吵……”小绿草在床上翻了个身,两片细长的叶子弯成团团,气哼哼地捂住花穗。

  “哇~小绿草说话啦~”

  小花灵们争先恐后地凑上去,将他团团围住。

  小绿草又翻了个身,底下的两片叶子放松地伸展开来。

  “哇~小绿草翻身啦~”

  小花灵们再次由衷的惊叹。

  大概是觉得吵,翠绿色的小草叶抖了抖,莹白而细嫩的根须蜷成一团。

  “嘘——”绣球花灵将闪着荧光的手指放在唇边。

  “嘘——”小花灵们纷纷效仿。

  “不要吵到他。”绣球花灵压低声音。

  “不要吵到他~”小花灵们小声地发出气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大踏步走近。

  “不过换了身衣裳,转眼就不见了人影,若不是小黑说你跑了,我还以为你掉进了池子里。”楚靖跨进门,张扬的声音中满是笑意,“你说你,不就是摸了把胸么,我又没说摸回来,你跑什么?”

  楚靖脚步一顿,凤眸在屋内来来回回扫了两圈,面露疑惑,“人呢?”

  小花灵们齐齐地呆坐在床铺上,一张张小脸惊恐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厉害的人类,好像能看到它们!

  唔……小绿草怎么办?

  “莫非没回来?”院门敞开着,楚靖以为苏篱在屋里,门都没敲便进来了。

  他看到床铺上的小绿草,目光一顿,“嘿,云杉,进来进来,给你看个稀罕!”

  “什么稀罕?”云杉抬脚进屋。

  楚靖指指床上的小草棵,满脸笑意,“见过把草种在床上的不?”

  云杉托着手肘点了点下巴,不太确定地说:“大概是……名贵品种?”

  楚靖“啧啧”两声,大大咧咧地把小绿草拎起来。

  “啊!!!小绿草被捉住了!”

  “要吃掉吗?”

  “会煮一煮!”

  小花灵们吓得抱住脑袋,大声尖叫。

  楚靖捏着小绿草晃了晃,嗤笑一声,“什么名贵品种,你看这模样,不就是棵狗尾巴草么,田间地头到处都是。”

  云杉凑近一看,认同地点了点头,“还真是。”

  小花灵们不干了,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

  “小绿草才不是狗尾巴草!”

  “小绿草是仙草!”

  苏篱在被楚靖拎起来的那一刻就醒了——没办法,小花灵们的尖叫声几乎要把房顶掀起来,就算冬眠也得被吵醒。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揉了揉脑袋——看在旁人眼中,便是最上面的两根叶片抱着中间的花穗扭了扭。

  楚靖手上一顿,“会动?”

  云杉抱着手臂,不甚在意地说道:“是风吧?”

  苏篱抬起“脑袋”,看到了楚靖的脸——无比巨大——继而发现了他揪着自己屁股的手。

  没错,就是屁股!

  这个死性不改的好色之徒!竟然欺负到了本公子头上!

  苏篱恨不得长出一百颗牙,把他咬个五脸花!

  “放开我!你、你个混蛋!”苏篱扭着身子,不顾礼仪地破口大骂。

  此时此刻,他根本没反应过来为何楚靖能如此轻松地把他揪起来。

  楚靖眉心一跳,一脸惊奇,“真会动!”

  “主子,这只是一棵狗尾巴草。”云杉淡定地提醒。

  楚靖把小绿草放到另一只手上,翻动着翠绿的叶片看来看去。

  狭长的叶片,细小的根须,椎形的穗头……唔,大概比普通的狗尾巴草绿了些,也好看了些。

  苏篱被他一通翻动,一时间头晕目眩,险些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看着突然变大的小花灵,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是我变小了,还是它们长大了?

  “放开小绿草!”赤红的绣球花灵飞起来,冲着楚靖大叫。

  “放、放开小绿草!”其他小花灵也捏着拳头围到苏篱身边,圆圆的眼睛瞪着楚靖,一脸的视死如归。

  楚靖侧了侧头,低声道:“云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云杉抿了抿嘴,“是风吧?”

  楚靖手上一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可以走了。”

  “是。”云杉抱了抱拳,干脆地退下。

  楚靖扯了扯小绿草最上面的叶片,低声诱哄,“现在没人了,再动一个?”

  苏篱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叶片僵僵的,没有任何反应。

  楚靖伸出粗糙的指肚,点了点他的小穗子,“来,动一动。”

  “啊~”小花灵们纷纷瞪大眼睛,奇怪地看着楚靖。

  “不是要吃小绿草~”

  “是授粉哦~”

  “授粉吗?太好啦!”

  小家伙们顿时放下惊恐的心思,一个个兴致勃勃地看着楚靖。

  楚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终于认定刚才大概真的是风。

  看着小绿草翠绿欲滴的叶子、细嫩娇小的模样,楚靖心头一动——丢掉怪可惜的。

  花架上刚好有一个空盆,里面盛着掺了花肥的土,楚靖随手刨了个坑,把小绿草栽了进去。

  接触到泥土的那一刻,苏篱猛地打了个激灵——就像搁浅的游鱼回归大海、展翅的雄鹰飞上天空,浑身的细胞都兴奋起来。

  你是属于这片土地的。

  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他。

  苏篱扎下根须,舒展开叶片,抖了抖毛茸茸的穗子——清风、泥土、阳光、空气……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舒畅无比。

  巴掌大小的草棵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暖暖的微光。

  楚靖努了努嘴,大概真是什么名贵品种吧,怎么看都比野地里那些狗尾巴草好上许多。

  说起来,狗尾巴草哪个品种比较名贵?

第19章 风水宝地(补全) ...

  【坑爹儿子苏小虎】

  楚靖做完好人好事,拍拍手走了。

  小花灵们大大地松了口气,一涌而上将苏篱团团围住。

  苏篱傻傻地举着细长的叶片,一脸蒙——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梦吧?

  赤色花灵围着矮墩墩的花盆转了一圈,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惊叹,“小绿草果然是仙草!”

  “是仙草哦~”小花灵们齐声附和。

  “这是怎么回事?”苏篱颤着声音看向绣球。

  “大妖说了,只有仙草才能种到这个盆里!”绣球花灵激动得手舞足蹈,“大妖一直在找你,找了好久!”

  “好久好久哦~”小花灵们齐齐看着苏篱。

  苏篱整个人,不,整棵草都不太好了——他以为“小绿草”只是一个昵称,没成想他真的变成了一棵草……这对做了十六年人的他来说,真的有些难以接受。

  小花灵们显然无法体会到苏篱的忧伤,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崇拜。

  山茶花灵叉着腰看向黑乎乎的花盆,脆生生地问:“为什么只有仙草才能种?”

  “大妖说的哦~”绣球花灵慢吞吞地回道,“其他花都不能接近哦~”

  “我才不信!”淡粉色的小花灵哼了一声,大着胆子伸出脚,重重地踩到花盆上。

  黑黑胖胖的花盆老老实实待在那里,没有丝毫反应。

  茶茶悄悄地松了口气,继而得意洋洋地看向小伙伴,“看,明明是骗人的。”

  然而,它还没得意太久,便发出“啊”的一声惊叫,紧接着整只灵都被甩了出去。

  苏篱一急,细细的叶片突然变长,牢牢地缠住了茶茶的身体。

  然后,他便僵住了——明明只想伸个手而已,怎么就甩出了叶子?

  “(*@ο@*)哇~”小花灵们眼睛亮亮的,小绿草的叶子会变长欸!

  翠绿的叶片像一条长长的水袖悬在半空,淡粉色的花灵被柔软的叶片缠着,像只风筝似的荡来荡去。

  茶茶不仅不怕,反而兴奋地叫了起来,“再高点儿!再高点儿!哈哈哈哈~真好玩!”

  其余花灵一见,争先恐后地扒到苏篱身上。

  “我也要~”

  “还有我~”

  巴掌大的小绿草被十几只小花灵一压,狼狈地瘫在了花盆里。

  “啊,手、手,别踩手!”苏篱艰难地动了动上边的叶片。

  “哦哦!”鹅黄色的小花灵连忙移开身体。

  苏篱刚刚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是“嘶”的一声痛叫,“腰、腰断了!”

  “抱、抱歉~”小薄荷红着脸,毛手毛脚地退开。

  苏篱抖了抖穗子,身上的叶片陡然变长,将小花灵们一只只卷上半空。

  这一场景看在旁人眼里无疑是诡异的,对苏篱来说却如同本能般驾轻就熟。

  苏篱的内心十分茫然——他现在还算是人类吗?

  他下意识地把原因归在了从前的“苏篱”身上,难道说,原身是一只绿草妖?

  一只凉凉的小手轻轻地碰了碰翠绿的叶片。

  苏篱身上一痒,这才发现,花盆边还有一只小花灵。

  “你也想上去玩吗?”苏篱用意识和它交流。

  绣球花灵摇摇头,慢吞吞地说:“我陪着小绿草。”

  苏篱在意识深处露出一个欣慰的笑,真是贴心的小家伙。

  “我还能变回去吗?”他弯起叶片,拼出一个人形。

  绣球点了点顶着花萼的小脑袋,慢悠悠地说:“可以哒~以前变过哦~”

  苏篱松了口气,只要能变回去就好,冤情未申,陷害父亲的人尚未找到,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说起来……苏篱忍不住问:“原身、我是说这个身体,多久以前变过?”

  绣球扯了扯头顶的花萼,指了指窗外的日头,“落了三十次。”

  那就是一个月之前……苏篱晃了晃毛茸茸的穗子,那时候他在养伤,昏迷不醒。

  “没人发现吗?”

  绣球伸出一根细小的指头,“只有一次,时间很短,没有人类看到。”

  苏篱再次松了口气,看到自己眼下的模样,又有些哭笑不得,“不会真是狗尾巴草吧?”

  绣球晃晃脑袋,“是仙草哦~”说完还重重地点了点头,强调道,“大妖说的,不会错。”

  “大妖吗?”苏篱笑笑,细长的叶片放到小花灵头上,轻轻地摸了摸。

  绣球花灵仰着荧光闪闪的小脸,舒服地眯起了眼。

  其余的小花灵们也像一只只小八爪鱼似的扒在苏篱的叶片上,不知何时已经呼呼地睡起了觉。

  苏篱特意观察过别人家的花草树木,都不像家里这些有灵性。

  他不由地想起小花灵们说过的话——自从十六年前两只大妖来到这里之后,花棚里的花就变得聪明了许多。

  赤色的绣球花灵第一个从本体中“生”出来,继而是鹅黄色的长寿花灵、淡黄色的迎春花灵、乳白色的栀子花灵……最后是翠绿色的薄荷花灵。

  后来,两只大妖为了救火而沉睡,就再也没有新的花灵生出。

  苏篱不禁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这一切都是两只大妖的功劳?他们把苏家小院改造成了专门孕育花灵的风水宝地吗?

  ***

  直到夕阳西下,苏篱都没有变回人形。

  为了不让苏小虎着急,他伸长叶片,卷起毛笔,不甚熟练地写下了一张字条——父因急事去洛阳,不日便归,勿念。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三餐可去街上买,不必心疼银钱。”

  苏篱放下笔,轻轻扇动着叶片,晾干墨迹,温声说道:“谁能帮我把信送到小郎屋子里?”

  “我去送~”茶茶急急忙忙举起小手。

  “我也去~”小薄荷紧随其后。

  苏篱晃晃穗子,看着两只个头最小的家伙一人抓起字条的一边,晃晃悠悠地从窗口飞了出去。

  茶茶性子急,小薄荷慢吞吞,两只小花灵一前一后,时不时还能听到奶声奶气的搭话——

  “薄荷,你快点!”

  “人家就是飞不快嘛~”

  “还不如我自己送呢!”

  “人家也想送啊~”

  苏篱忍不住笑,突然发现,就这样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植物也挺好的。

  字条刚放好,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苏篱连忙伪装成普通花草的样子,小花灵们也乖乖坐好,假装不存在。

  片刻之后,苏小虎便提着小木剑跑进门,身后跟着小脸红红的楚呱呱。

  “爹爹,我回来啦!”小郎君站在水缸旁,憨声憨气地嚷了一声。

  往常时候,苏篱都会从厨房出来,笑眯眯地对他说:“先去洗手,稍后吃饭。”

  今日却不同,苏小虎洗好了手脸,又帮着楚呱呱擦去脸上的湿汗,屋内依旧是静悄悄的。

  楚呱呱歪了歪头,“没有人吗?”

  “爹爹,你在哪儿?”苏小虎扒着厨房的门板瞅了瞅,又跑到花棚里看了看,最后进了苏篱的屋子。

  苏小虎的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窗前的花盆上。

  “怎么长了棵草?”说着,便三两步走过去,一把将小绿草揪了起来。

  苏篱痛呼一声,下意识地挥出尖利的叶片,将将挨到苏小虎手腕的时候,又生生顿住。

  好险好险,差点把小郎君割伤——苏篱蜷起叶片,拍了拍“胸口”的位置。

  “咦?”楚呱呱眨眨眼,白生生的小手指向小绿草,“在动。”

  “嗯?”苏小虎抬起手,眼睛盯住小绿草。

  苏篱一僵,连忙装死。

  苏小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安慰般拍拍楚呱呱的手,“不要怕,只是一棵杂草而已。”

  楚呱呱咧开缺了牙的小嘴,糯糯地说:“爹爹说,杂草做肥料。”

  “好。”苏小虎点点头,隔着窗子用力一甩,把手里的“杂草”扔到了小推车里。

  推车中放着刚刚买来的鸡粪,刺鼻的臭味直冲脑门,苏篱“呕”的一声,恶心得根茎抽搐。

  更加悲惨的是,苏小虎和楚呱呱正隔着窗户看着,他必须把自己伪装成一棵死草,一、动、都、不、能、动!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苏小虎和楚呱呱才手牵手回了东屋。

  苏篱嗖地伸长叶片,疯了似的从小推车里跳出来。

  小花灵们也忍受着臭气,七手八脚地把他拉到水缸边——缸里每天都晒着河水,专门用来浇花。

  苏篱不顾一切地跳进去,拼命地搓搓洗洗。

  东屋里传出小郎君们的说话声。

  楚呱呱提高声音,惊喜地说:“是字条哦,篱叔藏了礼物咩?”楚靖经常同他玩这样的游戏,每次都难不倒他。

  苏小虎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念。”

  “我会,一点儿。”楚呱呱体贴地凑过去,伸出细嫩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点着读,“父、因、么么、去、么么,不、日、么么,么么……三、么、可、去、么、上、么,不、么、心、么……啊,最后两个字念‘银钱’!”

  苏小虎捏着字条的手抖了抖,做出一副异常诚恳的模样,夸道:“呱呱……真厉害。”

  楚呱呱顿时弯起眼睛,甜甜地笑了。

  苏小虎小声提醒,“牙齿露出来了。”

  小郎君连忙捂住嘴巴,生怕别人看到自己缺了口的牙。

  苏小虎笑笑,抓起他的手,“去给师父看看吧。”

  “嗯!”楚呱呱乖巧地点点头,对于苏小虎的“不信任”毫不介意。

  苏篱终于从水缸里浮起来,看着儿子愈加壮实的小身板,恨不得把他揪回来,打屁股,一百下!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好困……睡前还有一更,么唧唧~

第20章 花露水 ...

  【拔根而起的花草们】

  尽管反反复复洗了一百零八遍,苏篱还是觉得身上臭臭的,此时正耷拉着叶子蹲在角落里,生闷气。

  小花灵们头挨着头围在他身边,好声好气地安慰他,并十分大方地把头上的蜜珠摘下来给他吃。

  小花灵们的蜜珠由露水和花蜜凝结而成,吃起来的甜丝丝的,不仅可以愉悦心情,还能恢复体力。

  苏篱原本就喜欢甜食,更何况是这种天然好味道的,他厚着脸皮吃了一颗又一颗,一不小心全都吃光了。

  苏篱愣了愣,尴尬地摸了摸穗子,“抱歉,失礼了。”

  “没关系哒~”

  “我们喜欢给小绿草吃~”

  “养小绿草棒棒哒~”

  小花灵们十分大方地说道。

  苏篱笑笑,刚想说话,突然听到一个严肃的声音,“这字条可是他亲手写的?”

  另一个声音恭敬地回道:“属下比对过,确实是。”

  “啊!是厉害的人类!”小花灵们面露惊恐。

  苏篱抬起叶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花灵们纷纷举起手指,小声地发出气音,“嘘——”

  说话的工夫,楚靖便进了院子,“青松,你去屋里看看,可有打斗的痕迹。”

  “是。”青松一如既往地端着那张冰山脸,动作利落地进了西屋。

  楚靖又道:“墨竹,东边那几家近来可有异动?”

  一身玄衣的护卫摇了摇头,“与往日并无不同。”

  楚靖抿了抿唇,吩咐道:“云杉,你去趟城门,看看今日有无身份可疑之人进出。”

  “是。”云杉领命而去。

  青松很快出来,执手道:“回主子,屋内并无异状。”

  楚靖握了握拳,面色更加沉静,“给洛阳太守传信,若是见到苏篱,请他照应一二。”

  “是!”

  苏篱听到这里,才知道楚靖是在为自己担心,他不禁有些感动,同时又忍不住自责——意外的变化倒累得这么多人奔波,然而,眼下的情况如何向对方明言?

  绣球花灵似乎猜到他的想法,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花穗。

  楚靖突然看向墙角,低声道:“墨竹,你有没有看到一道红光?”

  “红光?”墨竹诧异地扬起剑眉,“是晚霞吧!”

  楚靖抬头,此时正值夕阳西下,瑰丽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灰色的土墙笼罩在红霞之中,现出一层暖暖的红光。

  楚靖舒了口气,摆摆手,“带呱呱和小虎去吃饭罢,不用等我。”

  墨竹虽疑惑,却没多问,执了执手,便独自离开。

  苏篱和小花灵们紧紧地挨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

  楚靖再次朝墙角看了一眼,径直进了蝈蝈房——小花农平日里最宝贝这些小玩意儿,可不能饿着。

  喂完蝈蝈之后,他又看到了花棚——小花农肯定是走得急,花都忘了浇,可不能旱着。

  抱着类似的想法,郡王殿下不仅喂了蝈蝈、浇了花,还在卖水车过来的时候亲自挑着水桶出去买,把卖水的小官吓得呀,哭着喊着要把一整车水都送给他。

  最后,还是楚靖虎下脸才打消了对方的想法。

  楚靖扯了扯汗湿的衣服,站在狭窄的院子里扫了一圈,“扑哧”一声,笑了——放着香喷喷的晚饭不吃,在别人家干了一通活,真是着了魔!

  反观苏篱,早就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楚靖私下里……竟是这样一个默默付出的好人!

  小花灵们也惊呆了,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害怕楚靖——这个人类虽然很厉害,却是一个会浇花的好人呢!

  楚靖丝毫不知自己接连得了两张“好人卡”,他一个助跑,直接从墙头翻了过去。

  “(*@ο@*)哇!”

  “好优秀!”

  小花灵们星星眼,不约而同地决定,不再害怕他啦!

  苏篱仰着穗子,呆呆地看着楚靖帅气的风姿,翠绿的茎叶微微一颤,心头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吃过晚饭,苏小虎没有回来睡觉,只有冬青过来,手脚利落地把里里外外的门全都锁上。

  苏篱一直没回屋子,他喜欢脚下这片肥沃的土地。

  虽然心理上很难接受,身体却十分诚实,苏篱干脆放任自己,把根深深地扎到泥土里。

  小花灵们也你帮我我帮你的把本体搬出来,围着墙角摆成一圈。

  “今天要在外面睡啦~”小家伙们开心地飞来飞去。

  苏篱被小花灵们的快乐情绪所感染,放松地张开茎叶,舒展根须,尽情地汲取着天地之间的灵气。

  天色越来越晚,黑沉的夜幕中没有月亮,只挂着几颗星星。

  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旋成一团,无声无息地进入翠绿的叶片。

  苏篱舒服地打了个颤,意识渐渐沉迷,随着他的一呼一吸,天地间的灵气渐渐拉成一条翠绿色的、细长的线。

  长长的细线进入小绿色的身体,又从根部流出,穿到西边的院子,又绕回来,经过光滑莹白的水碗、古色古香的花盆,再次去往楚宅,最后回到苏篱的身体。

  灵气凝成的细线静静地流淌着,起初很慢,之后渐渐加快,形成一个循环。

  这一夜,所有人都睡得很香。

  ***

  柔和的晨曦中,苏篱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刚一睁开眼,便对上一圈亮晶晶的圆眼睛。

  苏篱勾起一个暖暖的笑,“早。”

  “早~”小花灵们齐齐地操着奶奶的小嗓门回应。

  苏篱的心都要化了。

  他抬起手,很快发现了一个令人惊喜的情况——他变回了人形!

  苏篱欣喜地站起来,张开手臂上看下看。

  没有缺胳膊少腿,还是变形前那身衣服,尽管沾上了晨露和泥土,苏篱却无暇在意。

  “何时变回来的?”他笑着把小花灵们拢起来,一只挨一只地放到自己手臂上。

  “何时呢?”小花灵们左扭右扭,找了个舒服姿势,继而看向绣球。

  绣球扭了扭身子,慢吞吞地说:“鸡叫的时候哦~”

  苏篱略略一想,大致明白了这个身体的变化规律——约是三十天一次,想来是在月末,持续时间多则一天,少则一瞬。

  就在他暗自总结的时候,小花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在无声地交流着什么。

  “怎么了?”苏篱好笑地问道。

  小花灵们听到他问,一个个垂着头,绞着手指,貌似不好意思开口。

  苏篱挑了挑眉,真是新鲜,简单纯真的小花灵们竟然也有了小心思。

  最后,还是茶茶上前一步,脆生生地说道:“我们想要你的花露水,行不行?”

  苏篱一愣,“花露水?”

  茶茶指了指他右边的耳垂,“在那边。”

  苏篱抬手一摸,惊讶地发现原本软软的耳垂上竟“长”了一个绿豆大小的硬疙瘩。

  “这是……花露水?”

  “嗯呢~”小花灵们齐齐点头。

  苏篱捏了捏,“怎么取下来?”

  “拿下来哦~”

  拿下来?

  苏篱心念一动,原本还硬硬的小疙瘩竟像水流般淌进了他的手心。

  苏篱摊开手,垂头看着那滴透明的、如同水银球般的“花露水”,神色莫名。

  小花灵们眼巴巴地盯着那小小的一颗,一张张小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想要”。

  苏篱勾了勾唇,坏心眼地合上手掌。

  “啊~没有了~”小花灵们露出失望的神色,委屈地看着他。

  苏篱压下唇边的笑意,轻声问道:“你们为何想要这个?”

  “好吃~”

  “长力气~”

  “变聪明~”

  小家伙们纷纷说出自己的心思。

  好处这么多吗?

  苏篱忍不住问:“你们怎么知道?”

  “就是知道啊~”小花灵们不约而同地说道。

  是直觉吗?苏篱笑笑,没有继续纠结。

  他把花露水交到茶茶手里。

  “吚呀~是我的啦!”淡粉色的小花灵欢呼一声,扬起小小的手,将晶莹的露珠送到嘴边。

  其余小花灵瞪圆眼睛看着它,不约而同地吞了下口水。

  茶茶愣了愣,犹犹豫豫地把手拿下来。

  小花灵们的视线随着它的动作挪了挪,一脸紧张。

  茶茶鼓了鼓肉肉的小脸,小手一伸,无比心疼地说道:“我吃太大了,分一分好了。”

  “好的呀~”小花灵们瞬间露出笑脸,开心地把茶茶围在中间。

  “只有一滴,不够分呢~”绣球慢吞吞地提醒。

  “不够分哦~”

  “怎么办呢~”

  小花灵们苦恼地皱起脸。

  苏篱笑笑,善意地提醒,“能不能冲到水里?”

  “对呀对呀~”

  “冲到水里就多啦~”

  “可以冲好多好多哦~”

  “还能泡根根!”

  小花灵们迅速达成一致意见,兴高采烈地飞到花棚里。

  过道的地方放着一个大大的木盆,里面盛着大半盆水。

  茶茶扬起手臂,小心翼翼地把露珠放到了水盆中。

  无色透明的露珠溶入水中的那一刻,神奇地变成了翠绿的颜色,静止的水面漾起微波,眨眼的工夫,大半盆水都变绿了。

  “(*@ο@*)哇~”小花灵们捧着小脸,齐声惊叹。

  苏篱低头看着那盆碧绿如翡翠的水,一脸惊奇。

  小花灵们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排好,一个挨一个地跳到水盆里,开心地游来游去。

  苏篱忍不住笑,不是用来喝的吗?竟然变成了泡澡。

  更神奇的还在后面。

  不知从哪一棵开始,棚子里的花草们竟然纷纷来到水盆边,学着花灵们的样子排起了队——是的,它们把根从土里□□,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小花灵们丝毫不觉得惊奇,非常大方地让出水盆。

  于是,所有的花花草草都泡到了好吃的、长力气的、变聪明的花露水。

  小家伙们还凑到一起,兴致勃勃地商量好了下一次的用法。

  没错,下个月的花露水就这样被预定了,整个过程都没有苏篱的参与。

  因为,他在看到花草们豪放地拔出根须的那一刻就已经石化了。

  ——此处,当真是人间界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呐,说一件很正的正事哦,希望宝宝们能给个意见~

  是这样哒,为了让收藏涨得不这么难看,咱们把文名改一下吧,改成《娶了一只小花妖》,你们觉得怎么样?

第21章 护短 ...

  【口若悬河的小绿草】

  时间进入四月,天气一日暖过一日。

  苏篱没有再变成小绿草,那天的事苏小虎和楚靖都没有再提,他就这样奇迹般地糊弄了过去。

  花棚里的花新开了一批,以夏令的牡丹、芍药、月季、栀子为主,这些都适合剪下花枝来卖,无论男女都喜欢掐上一朵簪在发间。

  此外,还有盆栽的碗莲、百合、八仙,都是苏家种得比较好的,再加上花露水的加持,更是灵气十足。

  苏篱一大早便剪好了花枝、摆好了花盆,推着平板车出了巷子。

  苏小虎照例跟在一旁,他比苏篱起得还早,先去隔壁的楚宅练了半个时辰剑法。

  州桥下依旧是那些熟面孔,苏篱照例来到老位置。

  旁边姓吴的小哥嘻嘻哈哈地道了声“早”,苏篱笑着回了,并把带来的蜜水给他喝。

  吴小哥大大方方地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呦,这么甜!”

  苏篱笑笑,“带了不少,吴哥口渴了便来倒。”前段时间他时来时不来,多亏了吴小哥照应他才保住了这个位置。

  吴小哥咧开嘴,眼角现出深深的笑纹,“你家养着蜂呢?那玩意可精贵!”

  苏篱一愣,当即明白过来。

  汴京城内有花蜜可卖的铺子不多,也不是时时都有,偶有猎户从山里寻得了才会拿出来卖,也有专门卖花蜜的商贩,大多是从南边进的货,因此卖得很贵,只有大户人家才消费得起。

  苏篱不过普通花户,自然是买不起的。

  他笑笑,没有多说,只当是默认了。

  吴小哥羡慕了几句,便转而同旁边的人攀谈起来。

  苏篱一边整理花车一边听着他们说话。

  一位姓孙的中年花户说起了京郊农田的事,“前面不是遭了灾么,原以为一季的收成就这么毁了,谁成想,我前日去南郊送花,竟看到地里长出了绿油油的麦苗!”

  吴小哥明显不信,“这都入夏了,还能种麦子?该不是看错了吧?”

  “诶诶,这事我知道。”一个黑瘦的汉子插口道,“听说是朝廷从北边找来的麦种,播到地里,不几天就发了芽。”

  “这样的好事,是谁做的?”

  “八成是南阳王爷的长子,义小王爷。”

  “怎么说?”

  “麦种就是他发给农户的,听说他还带着好些个大官下到地里教大伙耕种,京郊的农户都夸他呢!”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小王爷不错。”

  “可不是么,哪一个皇亲国戚能做到这样?”

  有人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别说别人,单说前些日子收花的那位楚郡王,他能帮百姓们买来麦种、还亲自下地不?”

  大伙哈哈一笑,“做梦呢吧!”

  满京城的人,谁不知楚郡王出了名的生活奢靡、风流肆意,别说下地,出门不坐轿的时候都少!

  听到这里,苏篱手上一顿,略略思忖片刻,便扬声道:“我怎么听说,这其中还有内情?”

  半藏半露的话立马引起了旁人的兴趣,大伙纷纷看过来,不管熟不熟,皆是好奇地问道:“这话怎么说?”

  苏篱眨了眨眼,故意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你们没听说吗?关于前段时间收花的事……”

  大伙更加好奇,“啥事啊,没听说啊!”

  苏篱清了清嗓子,扬声说道:“楚郡王得了寒潮的消息,所以才提前收花。”

  此话一出,花农们不由惊呼,“他傻吗,甘愿白白地浪费炭火?”

  苏篱拢起袖子,淡然一笑,“对他来说,那些钱还真不算什么。”

  人们回过味儿来,纷纷点头,“可不是么,堂堂郡王哪里在意这么点东西。”

  吴小哥叹息一声,“他不在意,落到咱们头上就是一场灾!”

  孙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好在大多花苗提前卖给了郡王殿下,各家的损失都不大。”

  吴小哥点点头,突然一愣,“你们说,郡王殿下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收我们的花?”有人很快反应过来。

  吴小哥瞪大眼睛,扭头看向苏篱。

  苏篱一边给芍药花枝喷水,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三月末,天气早渐暖,若不是早有打算,靖南花庄怎会备下那么多木炭?”

  大伙齐齐地倒吸一口凉气,恍然大悟。

  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楚郡王根本不是黑着心强买大伙的花苗,而是在帮他们!

  亏他们还暗地里骂他……一时间,淳朴善良的花农们不约而同地愧疚了。

  苏篱看着众人的表情,暗自一笑,再添一把柴,“至于麦种的事,我是亲眼看见的——那也是楚郡王叫商队从东北边的锦州买来的。”

  大伙又是一惊,“锦州?那可是辽人的地界!”

  “苏小哥当真亲眼所见?”

  苏篱笑着点点头,“我就住郡王府隔壁,郡王的商队天不亮就出了巷子,恰好让我看到。”

  住在郡王府隔壁?

  花农们这才想起来,楚郡王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冷不丁搬去了百花巷,这苏小哥……刚好住在那儿。

  至此,不由得大伙不信了。

  花农们议论纷纷,越来越多的路人被吸引过来,参与讨论。

  不过一个早上的工夫,楚靖趁寒潮收花,并派商队去东北买麦种的事便传遍了整个汴京城。

  引起这场舆论风暴的苏篱,却是不言不语地抽身而出,深藏功与名。

  ***

  事情的主角——楚靖,此时正在丽人轩的雅间里,百无聊赖地看着一场猴戏。

  演戏的不是别人,正是抢了他的功劳、赚足了名声的赵义。

  当初,楚靖将麦种买来,直接交给了司农寺。赵义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个消息,趁着早朝之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自请督农。

  亲王长子下地督农,这对皇家来说无疑是长脸的好事,史笔一记,司农寺脸上也有光,因此,皇帝丝毫没有犹豫,当即应允。

  赵义听了幕僚的指点,亲力亲为地辛苦了一趟,不仅得了皇帝的夸奖,还赢了名声,可谓是春风得意。

  在身边人的撺掇下,他趁机邀了些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丽人轩小聚。

  丽人轩位于东大街与御街相交的路口,西边是开封府衙,北边是樊楼,南边是城关码头,对角处便是州桥。

  因着地利优势,丽人轩迅速发展成内城最大的瓦肆,勾栏院内只做明面上的生意,风评向来不错。因此,不乏当朝官员在此包场宴饮。

  赵义得了便宜,也不再介怀楚靖的郡王身份,同官员们推杯把盏之际,也偶尔分出神来招呼他一下。

  楚靖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除了吃菜饮酒,便是同花娘们调笑,看在诸官眼中便觉得与赵义差距颇大。

  楚靖哪里看不出众人的心思?他不仅半点不生气,反而觉得十分好笑。

  丽人轩的花妈妈颇有些愤愤不平——没有我家主子,你们哪里吃得上樊楼的酒席、喝得上丽人轩的香酒?一群瞎了眼的东西!

  是的,和樊楼一样,除了自己人,没人知道丽人轩背后的东家是楚靖。

  楚靖眯着眼,刚好捕捉到花妈妈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愤。他笑眯眯地招了招手,声音不高不低,“花妈妈,过来。”

  花妈妈一愣,连忙装作一副并不熟悉却又过分热情的模样,满脸堆笑,“郡王爷,可是要添酒?”

  楚靖醉意朦胧地晃晃脑袋,“喝得够多了,去,叫梨儿准备准备,我要听曲儿。”

  说着,便撑着椅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花妈妈作势要去扶他,却被楚靖用眼神制止。

  花妈妈连忙调整好姿态,笑容满面地拜了拜,“您稍后,小的这就去办!”

  赵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暗自笑笑,扬声说道:“前几日还是春雨娘子,这回又换成了梨儿?靖哥真是好福气!”

  看似打趣的话,却叫清官之流摇头叹气。

  楚靖顺势丢给他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长腿一迈,晃晃悠悠地走了。

  赵义暗搓搓地给他上了眼药,正得意,对于他的离席倒没有放在心上。

  楚靖进了香梨小筑,浑身的醉意顿时去了个干净。

  梨儿一愣,不由地掩面轻笑,“主子又装醉。”

  楚靖拨了下她头顶的珠花,唇角勾起,“叫郡王。”

  梨儿嘟嘟嘴,“这不没外人嘛!”

  楚靖盘腿坐于席上,一本正经地说:“隔墙有耳。”

  梨儿斟好茶水,双手托着送到他面前,笑嘻嘻地应道:“郡王殿下~请用茶~”

  花妈妈迈着小碎步进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怪声怪气的,像什么样子?”

  梨儿吐吐舌头,退到一旁。

  楚靖喝了口茶,淡淡地说:“这局估计要闹到夜里,有几个难缠的,叫娘子们警醒些,别叫人占了便宜。”

  “是。”花妈妈躬身应下,叹道,“多亏了主子百般照应,不然的话,娘子们的日子还不知道如何难熬……”

  楚靖失笑,“哪里有你说得这般严重?”

  花妈妈叹息一声,面上无限感慨。

  就在这时,墨竹被小丫头领着进来,凑到楚靖耳边低语几句。

  楚靖长眉一挑,眼中难掩惊讶,“当真?”

  墨竹点头,“属下亲眼所见。”

  楚靖摇摇头,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花妈妈以为出了事,连忙表态,“主子,属下可能帮上一二?”

  梨儿也忙说:“我也可以出力!”

  楚靖摆摆手,眸中带着点点笑意,虽然与他的初衷不同,却总归是好事。

  “你去收收尾,别叫赵义查到苏家小哥身上。”

  “是。”墨竹执手应下。

  想到满口大道理的小花农,楚靖再也坐不住,整整衣裳走出了丽人轩。

  刚出门口,身后便追过来一个娇艳的娘子。

  娘子疾步走着,依旧不忘保持仪态,声音娇娇滴滴,“殿下,请留步。”

  楚靖回头,眉心一跳,若不是此时正在大街上,他真想拔腿跑掉。

  娘子施施然行到近前,款款下拜,“奴家见过郡王殿下。”

  楚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是春雨呀,起来罢。”

  春雨抬头,眼中泪光点点,“许久不见殿下,奴家心里……着实惦念。”

  楚靖尴尬地别开脸,刚想把话说清楚,不经意间看到一个眼熟的人影。

  苏篱推着花车,隔着如织的人流,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

  楚靖一僵,突然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

  苏篱别过脸,低声哼道:“四处留情!”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死性不改!”

  耳力颇好的郡王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O(∩_∩)O哈哈~温声提示:明天的更新在早上8:00哦!

  呐,小天使们都在问入V的事,周六哦,入V后会时不时双更,也会拼命参加月初的日万活动~谢谢大家的厚爱!!!

  还有哦,关于文名,好多小天使都觉得现在这个好,那就不改了,作者菌也是舍不得呢!

第22章 方子被偷 ...

  【小绿草不是好惹的】

  苏篱扬着下巴走了。

  楚靖原本荡漾的心被春雨哭得一团糟。

  刚好萧童和夏荷过来,楚靖给二人使了个眼色,趁机脱身。

  春雨在后面含着眼泪哭求,“殿下,您当真不管奴家了吗?”

  那个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是被负心男人始乱终弃。

  来往的行人有认出楚靖的,无一不是露出“难怪”的表情。

  楚靖以往并不在意,今日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暴躁,“春雨不能留了!”

  “敢问主子,如何处置?”青松冷声问道。

  楚靖略一沉吟,“送到教坊,教小娘子们学乐理去,别再让我看见她。”

  “是!”青松躬身应下。

  吩咐好春雨的事,楚靖便急匆匆回了百花巷。

  苏家的院门开着,苏篱换了件文雅的长衫,正坐在槐树下喝茶。

  梅花雪水、普洱茶饼,即使楚靖不懂也能约摸闻到氤氲而出的袅袅香气。记忆中的少年和石桌旁的侧影渐渐重合,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苏篱抬头,似笑非笑,“殿下可要用茶?”

  看到他侧脸的伤疤,楚靖眸光一闪,方才回神。他揉了揉额角,暗自笑道:真是喝高了,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苏篱不等他回答,早已温好茶盏,斟上一杯。

  楚靖俊眉一挑,成心逗他,“你知道我会来?”

  苏篱瞥了他一眼,唇边带着清浅的笑,“小子以为,殿下会宿在丽人轩。”

  楚靖一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地坐到石墩上。

  苏篱显然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他吹了吹茶水,不紧不慢地说:“春雨娘子不仅歌舞俱佳,更是天人之姿,可谓是丽人轩当之无愧的头牌,多少人甘愿为她一掷千金,谁成想,唯独郡王殿下得了佳人芳心。”

  楚靖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他拿眼瞅着苏篱,嘴角漾起一丝笑意,“怎么,你也是‘多少人’中的一个?”

  苏篱被反将一军,不爽地否认道:“当然不是!”

  楚靖笑意加深,“那你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我——”苏篱一顿,掩饰般说道,“我自然是听人说的——春雨娘子的大名谁人不知?”

  “哦?原来如此。”楚靖笑笑,貌似接受了这一解释。

  苏篱垂下眉眼,暗自松了口气。

  实际上,他之所以知道春雨其人,是因为他家二哥——苏玦。苏玦喜好音律,对春雨可谓是推崇备至,恨不能引为知己。

  楚靖将桌上的白瓷瓶捞到手里,状似无意地说道:“早些时候,我帮过春雨一个小忙,许是出于感激之心吧,她才对我多了些关注。”

  这俨然就是解释了。

  “原来如此。”苏篱笑笑,顺势转移了话题,“殿下当心,打坏了我的瓶子可是要赔的。”

  楚靖手上一顿,眉眼间现出几分桀骜,“区区一个定窑瓷瓶,我还赔得起。”

  苏篱轻笑,“殿下家资丰厚,自然不在意区区一个瓷瓶,只是,送瓶之人的情分您可赔不起。”

  楚靖长眉一挑,“谁送的?”

  苏篱扬起下巴,灿如星辰的眼睛里盛满得意,“一位博学多才的先生。”

  楚靖薄唇微抿,“唐悠然?”

  一下就被猜到了,苏篱不满地咬了咬嘴唇。

  “啪哒”一声,瓷瓶落地,碎成数片。

  苏篱半张着嘴,满脸讶异——他是故意的吧?他一定是故意的!

  “抱歉,没拿稳。”楚靖掰了掰手指,十分没有诚意地说道。

  苏篱看着淌了一地的梅花雪水,气红了脸。

  楚靖担心把人逗恼,连忙补救,“别气,回头叫人去趟曲阳,瓶碟碗罐给你买上一车,可好?”

  苏篱抬起眼睛瞪他,“还有梅花雪水!”

  楚靖被那双精致的桃花眼一瞪,没由来的浑身舒坦,“好。”

  ***

  苏篱刚把楚靖赶走,槐伯便满脸焦急地找了过来。

  尚未进门,便惊慌地喊道:“篱子,不好了,出事了!”

  苏篱心头一紧,强作镇定,“槐伯别急,先说说,出了何事?”

  “你给我们画的那张花肥方子……让人给偷了!”槐伯愧疚不已,恨不得拿巴掌扇自己。

  苏篱一听,反倒松了口气,“是被偷,还是不慎遗失?”

  槐伯连连摆手,“方子一直是你柱子哥贴身收着,连他媳妇都没让看过,不过洗澡的工夫就不见了,八成是早就被人盯上了!”

  苏篱不仅没着急,反而带上了些许笑意,“槐伯大可不必自责,此事我早有准备。”

  槐伯一愣,颤着声音问道:“这、这话怎么说?”

  苏篱笑笑,没有立即回答,他还要亲自确认一下。

  他同槐伯一起去往隔壁院子,短短的时间便把能想到的情况全都推演了一遍,尽可能做到胸有成竹。

  槐伯既忐忑又期待地跟在他身后,不由被他沉稳的模样所感染,也渐渐地定下心来。

  就这样,两个人各怀心思,一前一后进了槐家的院子。

  院内已然乱成一团,尚未沤好的花肥随意堆着,刚搭好的架子散落了一地,槐柱赤着脚瘫坐在地上,眼圈赤红。

  他看见苏篱,情绪再也绷不住,失声叫道:“篱子,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我对不住你哇!”

  看着他的模样,苏篱不免有些愧疚,连忙劝道:“柱哥,先起来,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糟。”

  李贵站在旁边,也跟着说道:“你看,篱子都这么说了,快别自责了,先起来再说。”

  槐柱恨恨地捶了捶地,粗着声音骂道:“若是让我知道哪个王八犊子偷了方子,看我不掀了他家灶台!”

  这一句,可谓是骂出了槐家诸人的心声。

  自有那些心虚的,“哐当”一声关上窗户,回也不敢回一句。

  苏篱暗自哼笑,终于确认了。

  就算这事不是东西屋那两家干的,也定然同他们脱不了干系——若不是心里有鬼,以那两家人的脾气,岂会乖乖听骂?

  槐柱被几个男人合力搀回了屋子,苏篱拿眼瞅了一圈,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嫂子和小妮呢?”

  槐婆婆拢了拢凌乱的鬓发,叹道:“家里乱,我让你嫂子带着妮子回了娘家。”

  “刚走的?”

  槐婆婆点了点头。

  苏篱心里大致有了猜测。

  李家父子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实际上,不用苏篱说,他们也早已想到——能在槐柱洗澡时接近的,除了他家媳妇,还能有谁?

  槐伯猛地反应过来,惊声叫道:“篱子,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苏篱笑着打断他的话,“槐伯,这种事可不能胡乱猜测,以免伤了和气。”

  槐伯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压住了翻涌而出的火气。

  槐柱却不能忍,咬牙说道:“娘,劳您去趟岳家,把那娘俩叫回来,此事若真是林娘做的,我、我定不饶她!”

  槐柱夫妻一向亲厚,林娘更是个和软妥帖的性子,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狠下了心。

  苏篱的目的却不在此,他拦住傀婆婆,语气中带出难得一见的强硬,“柱哥,你先听我说!”

  槐柱连连点头,“篱子有啥话尽管说,我都听着。”

  苏篱示意槐婆婆关好门窗,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原来,他在画那张花肥方子的时候便留了后手。

  当时,他只将要点记在了羊皮上,至于那些关键的细节,都是以口述的方式教给槐伯的。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防止心怀不轨之人偷走方子。

  若当真按照那个方子去沤肥……呵呵,那些人很快就会知道,他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当然,若是没人偷,之前的事苏篱便打算一笔勾销,若是有人死性不改,他不介意新账旧账一起算。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大妖现形

  依旧是早上八点更新哦~么唧唧~

第23章 潘玉 ...

  【倾国倾城的大妖】

  不需要苏篱做什么,事情很快就见了分晓。

  花肥方子丢失的事和槐柱的媳妇林娘无关,是小妮子做的。

  妮子年纪小,受了刘二家的闺女大丫和二丫的哄骗,以为他爹爹藏的是“杀头的东西”,这才趁槐柱洗澡偷偷地将羊皮拿了出来。

  大丫二丫得了羊皮,喜滋滋地去找刘二邀功。

  刘二难得给了俩闺女一次好脸色,还让自家媳妇给她们买了朵绢花。

  娘仨高兴得眼圈都红了,更加觉得这件事做得对。

  事情说到这里,苏篱等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槐婆婆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好的孩子,全让那些黑心的给教坏了!”

  刘二的心还能更黑。

  他拿到花肥方子,原本想独吞,没料到葛三早就防着他。葛三把前面坑过苏篱的那几家全都叫到一块,逼着刘二交出了方子。

  苏篱的方子画得简单明了,即使不识字也能看懂。那几家谁都不信谁,照着方子各抄了一份。

  原以为从此就能养好花、发大财,没成想,按照方子配出来的花肥不仅没有让花苗长得更好,反而险些把那些名贵的花木给沤死。

  这对他们来说当真是倾家荡产的大事故。

  倘若苏篱再狠心些,大可以等到他们的花木都死掉再出手,但是,和家里的小花灵们相处久了,他已然把这些花花草草当作了平等的生命,实在不忍心再看它们受苦。

  于是,他便同槐伯、李叔等人商量,找了人从中协调一番,以极低的价钱把那几家的花苗买了过来。

  即使心中不甘,那些人却不敢不卖——如果不卖给苏篱,他们一个铜钱都得不到。

  给了他们这样大的一个教训,苏篱也算报了先前的加害之仇,就此收了手。

  没成想,那几户人家竟连夜搬了家,听说是离开了汴京城,各自投奔亲戚去了。

  苏篱心情有些复杂,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到底是他们自作自受,无须同情。

  槐伯等人却是高了兴,没了那几家搅屎棍,百花巷只剩下几户踏实勤恳的人家,从此便能安安生生过日子了。

  因着花肥的关系,他们家的花长得不错,这些日子也算攒下了一些银钱。老夫妻俩商量着,想将空出来的东屋买下。

  李贵家也是同样的打算,他们虽然住着采光最好的南屋,却也是租的。

  两家人一起到了京兆衙门,却被告知,那个院子已经被人买了,不仅是东西两屋,就连他们都要搬出去。

  好在,办差的吏官还算和气,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这次搬走的人多,挨着巷口的那个院子空出来了,他们可以各自买上一间。

  槐伯和李叔双双松了口气,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只要还在百花巷就成。

  于是,槐、李两家选了个黄道吉日,高高兴兴地搬了家。

  苏篱不禁疑惑——旁边的院子被人买了,他怎么一点信儿都没听到?

  他特意关注了半晌,并没有看到人过来收拾,就连门上的锁都没换。

  这就奇怪了。

  不过,苏篱很快便无暇他顾——家里刚买来的那些花草们还需要他照顾。

  这些花木用了不好的肥料,伤了根,一个个蔫哒哒的,眼看着就要断了生机。

  苏篱又愧疚又心疼,白天黑夜地待在花棚里。

  小花灵们也对新来的小伙伴表示了欢迎,并承诺下个月的花露水分给它们泡。

  苏篱心头一动,“花露水能让它们快些好起来吗?”

  小花灵们齐齐点头,“能呀~”

  茶茶歪歪脑袋,冷不丁说了一句,“包治百病!”

  苏篱一窘,戳戳它的小肚子,“哪里学来的俏皮话?”

  “黑毛鸟。”茶茶笑嘻嘻地指指西边的院墙,“从那边飞过来的。”

  那只会说话的鸟?苏篱眨了眨眼,“它何时来过?”

  “小绿草出去的时候哦~”茶茶天真地说。

  苏篱咬了咬唇,余怒未消——真是鸟肖主人,不经人家的同意就随意串门,还摔瓶子!

  绣球学着楚靖的样子拍拍苏篱的脑门,温温吞吞地安慰道:“不气不气哦~买一车赔你。”

  苏篱看着小花灵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破涕为笑,“我早就想问了,绣球是不是会读心术?”

  “什么是读心术呀?”绣球扭着手指问道。

  “什么是读心术呀~”小花灵们齐齐看向苏篱。

  “呃……”苏篱有些苦恼,他也是从话本上看来的,还不知道是真是假,要怎样同小家伙们解释?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冷哼,继而是一个清脆如山间百灵的声音,“连‘读心术’都不知道,真是笨死了!”

  “( ⊙ o ⊙ )啊!”

  “是大妖~”

  “大妖醒啦~”

  小花灵们无比惊喜地看向花架。

  苏篱也顺着它们的视线看过去。

  花架最上面,那个放着古色古香的花盆的位置,突然现出耀眼的光华,苏篱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便多出一个宽袍广袖的身影。

  乌黑的长发,含水的眸子,挺直的鼻梁,朱红的双唇……再加上那毫无瑕疵的雪白肌肤——这个人,好看得仿佛在发光。

  苏篱只看了一眼,便生生愣住。

  “桃桃~”

  “桃桃醒了~”

  “桃桃终于醒了~”

  除了茶茶之外,所有的小花灵都争先恐后地扑上去,呜呜地哭。

  “好了好了,鼻涕都要涂到我身上了。”潘玉一脸嫌弃,含水的双眸中却满是柔情。

  “呜呜……”

  “嘻嘻……”

  小花灵们又哭又笑,那副样子就像见到家长的小孩子,比面对苏篱时更加亲昵。

  唯有茶茶,愣愣地揪着苏篱的衣袖,歪着脑袋看潘玉。

  潘玉往他们这边瞥了一眼,两道秀丽的眉毛皱成一团,“丑死了。”

  苏篱一愣,终于从对美人的惊艳中回过神儿来。

  美则美矣,就是嘴巴太毒。

  “兄台……就是大妖?”苏篱试探性地问道。

  潘玉一愣,满脸疑惑,“你不记得我了?”

  这次疑惑的换成了苏篱,“我该记得吗?”

  潘玉皱眉,“丹朱、连华、昆池全都不记得了吗?”

  苏篱不自在地抠了抠耳朵,满脸歉意,“抱歉,您可能认错人了,我不是……”

  “那头狼呢?”潘玉打断他的话,语气中现出明显的急切,“那头狼也不记得了吗?”

  “呃……”苏篱咬了咬唇,态度无比诚恳,“您说的,可能不是我。”

  潘玉翻了个白眼——连小动作都一样,怎么不是你?

  苏篱不自觉地笑了,那一瞬间的熟悉感让他心里无比踏实。

  潘玉斜着眼看他,大概实在无法忍受他脸上的伤疤,被丑得扭开头。

  他拢着衣袖,扬着下巴,在花棚里转了一圈,就像威武的山大王在巡视领地。

  小花灵们连成一串飞在他身后,就像一个个小兵仔。

  看到花架上那个盛着清水的白瓷碗,潘玉脸上绽开一个明艳的笑,“是我先醒的,你输了!”

  说完又回头看了苏篱一眼,自言自语道:“晚点醒也好,免得看到他这个丑样子——真的是……太丑了。”

  苏篱:……

  倘若楚靖在这里,定然要忍不住说上一句,这只大妖,不仅毒舌,还颜控!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自己的完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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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更 ...

  【赵家江山要易主?】

  楚靖来时,苏篱正在槐树下的石桌上作画。

  此时正画到关键处, 苏篱听到响动, 却没抬头。

  楚靖看到他手执画笔神情专注的模样, 诧异地挑了挑眉——小花农会画画?看这架势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他没有打扰苏篱,只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轻描慢勾, 那娴熟的动作, 颇有大家风范。

  不一会儿的工夫, 泛黄的纸张上便出现一个古色古香的花盆, 盆中栽着一棵尺余高的蟠桃树,粉嫩的桃花开得正艳。

  等到他收了最后一笔,楚靖才笑眯眯地问:“什么时候学的画画?”

  苏篱握笔的手一紧,咬了咬唇,没有回答——他不想骗人,又不能说实话, 只得沉默不语。

  楚靖没有追问,反而长臂一伸,绕过他的身子把画拿在手里。

  苏篱瞥了他一眼, 语气不大好,“你做什么?”

  楚靖垂头看着他,凤眸微挑, “肯理我了?”

  苏篱抿了抿唇,还是有些气气的。

  楚靖勾唇一笑,卷巴卷巴把画纸收进了怀里。

  苏篱眼睛瞪大, 惊诧地看着他,“那是我的!”

  楚靖扬着眉眼,笑意更深,“现在是我的了。”

  “你这人……怎能如此霸道!”苏篱抬手指着他,气得两颊泛红。

  楚靖笑着捏捏他的脸,看着那坨伤疤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苏篱打开他的手,气恼地背过身,生分地说道:“郡王殿下来我家做什么?”

  楚靖指了指那一车瓷器,笑呵呵地说:“还账。”

  苏篱这才注意到门洞里放着一辆平板车,车上摞着大大小小的盒子,盒上皆刻着“定窑白瓷”的字样。

  他惊奇地瞪大眼睛,看傻子一样看向楚靖——他还真买了?

  楚靖不满地敲敲他的脑门,“你这是什么眼神?”

  苏篱咬了咬下唇,神色复杂——还要不要生气呢?

  楚靖神色一顿,不轻不重地捏住他的下巴,“别吃嘴。”再让他这么咬下去,他也要忍不住想要尝尝味道了。

  苏篱连忙把牙齿放开,扭开脸,摆脱楚靖的手。

  楚靖搓了搓指肚,细细体味着指间的滑腻——有点遗憾呢!

  苏篱轻咳一声,故意找茬,“梅花雪水呢?”

  楚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坛子,故作苦恼地说:“梅花雪水没有,荷花雪水成不成?”

  荷花雪水?

  苏篱刚想点头,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休想欺我,哪里会有荷花雪水?”

  “你没听说么?”楚靖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去岁除夕,开宝寺的莲花在漫天大雪中悉数开放,我同长缘方丈有些交情,便厚着脸皮向他讨了一坛,你若喜欢,我便分你半坛。”

  去岁除夕……

  苏篱自然没有听说,那时候,相府的男丁悉数被关在天牢,只等着二月二开了朝,便拉到午门斩首示众。

  悲伤的情绪刚一露头,脸便被人捏住。

  苏篱抬头,对上那双微微低垂的凤眸。

  楚靖点着他的嘴角往上拉,“开心点,一整坛都给你,可好?”

  苏篱眨了眨氤着水气的眼,哑着声音应道:“好。”

  楚靖挑起眼尾,轻笑道:“怎么还哭上了?”

  “没有。”苏篱抓下他的手,掩饰般揉了揉眼,“不要动不动就捏脸,怪疼的。”

  粗大的手指被细白的手轻轻地攥着,楚靖半抬着手腕,一动都舍不得动。

  苏篱很快便放开了。

  他瞄了眼那车瓷器,又把盛着雪水的陶罐抱到怀里,故作大度地说:“这次的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不许作妖。”

  楚靖“扑噗”一声笑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篱轻哼一声,压下心底的悲伤,转身去搬红泥小炉。

  片刻之后,两个人便相对坐在石桌旁,安安静静地喝起了茶。

  有了先前浇花的事,小花灵们也不再怕楚靖,你推我挤地飞到他身前,捂着小脸悄悄看他——之所以捂着脸,大概是为了防止被楚靖看到。

  苏篱被小家伙们的模样逗笑,差点被茶水呛住。

  楚靖笑着看他,“什么事这么高兴?”

  “没、没有。”苏篱摆摆手,看到公然爬到楚靖头顶的茶茶,连忙垂下头,肩膀可疑地抖动。

  茶茶扬着下巴叉着腰,还不忘招呼小伙伴,“小薄荷,快过来,这里好高好凉快!”

  苏篱以袖掩面,又是一阵笑。

  楚靖诧异地挑挑眉,丝毫猜不到他的笑点在哪里。

  潘玉边伸懒腰边从花棚里出来,看到槐树下的身影,不由地一愣。

  青狼?

  不,不是。

  他摇了摇头,这分明是一个人类,一个有着人皇运道的人类。

  潘玉看了楚靖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回了花棚。

  苏篱紧张地看看潘玉,又看看楚靖,发现后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潘玉说过,他会隐身术,为了不被人类发现,他通常都是隐身的。

  楚靖显然并没有发现他。

  尽管如此,苏篱还是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楚靖果然看了过来,关心道:“是不是嗓子不舒服?饮些金银花茶,换季时去躁降火十分有效。”

  苏篱讪讪地点了点头,顺势转移了话题,“小虎说他在跟随萧校尉修习剑法,我想着,若是校尉大人不嫌弃,便选个日子将拜师的酒席给摆了。”

  楚靖笑着摆摆手,“三郎喜欢小虎那孩子,愿意教他,没那么多讲究。”

  苏篱坚持道:“礼不可废,除非……萧校尉看不上我们的出身。”

  楚靖看着他,忍不住笑,“你呀!”

  苏篱垂首,淡定地喝茶。

  楚靖比他高一个头还要多,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小花农长而弯曲的睫毛,还有白皙圆润的下巴。

  他沉寂多年的处男心没由来地动了动。

  曾几何时,当他还是个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少年,幻想中的伴侣不就是这样的吗?白白的,矮矮的,有着小小的骄傲和狡黠。他愿意疼他,宠他,把全世界最好的给他。

  然而,据他的直觉,小花农似乎不是……

  要把他拖下水吗?

  楚靖的拳头攥紧,又松开。

  对面伸过来一只白皙的手,将微凉的茶倒掉,又斟了一盏。

  “不好喝?”苏篱微微仰头看着他,乌黑的瞳眸中满是认真。

  “不,很好喝。”楚靖隐晦地清了清干哑的喉咙。

  苏篱微微一笑,“上次送的梅子酒可喝完了?”

  “喝完了。”楚靖想也不想便说,“很好喝。”

  苏篱笑笑,“家里还有,殿下走时,可再带上两坛。”

  楚靖还没来得及点头,苏篱自己就变了卦,“不然这样,酿酒的方子我稍后抄上一份,殿下叫家人多酿上一些,想来更为便(bian4)宜。”

  “不好。”楚靖果断拒绝——若自己酿,不就少了一个常来常往的借口?

  苏篱一愣,疑惑地看着他。

  楚靖笑笑,“你酿了,给我喝可好?”

  苏篱顿了顿,笑着应道:“好。”

  楚靖走后,潘玉扬着下巴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架古琴。

  “那个人是谁?”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楚靖,是当朝郡王。”

  “姓楚?”潘玉蹙了蹙眉,“我到底睡了多久,竟改朝换代了?”

  苏篱笑笑,“没有。今上姓赵,楚靖是他的义子。”

  潘玉更加疑惑,“不是亲生的?为何他身上会有真龙之气?”

  这下惊讶的换成了苏篱,“真龙之气?”是他想的那个样子吗?

  “桃桃,你确定吗?”苏篱略显急切,“确定没有看错?”

  潘玉不屑地哼了一声,“区区人皇运道,还不至于瞒过我的眼。”

  苏篱握了握拳,这个消息对他、对整个大楚来说都非同小可。

  楚靖身上怎么会有真龙之气?莫非赵氏皇族会有意外发生,还是说……楚靖早有不臣之心?

  苏篱还没想通,潘玉便再次开口,“不过,他身上的气息已经很淡了,想来是自己没有那个心思吧!”

  “啊?”苏篱不解,“没有那个心思?”

  潘玉白了他一眼,“下凡一趟,不仅把从前的事忘了,还变傻了,你说你值吗?”

  苏篱不自在地抠抠耳廓,十分心虚——他始终觉得潘玉是认错人了,他恐怕把他当成了原身。

  潘玉不理他的小心思,主动说道:“在我看来,原本天道偏向那个姓楚的,只是他自己没有夺位的心思,这才将人皇运道让给了别人。”

  苏篱很快反应过来,“这么说,还有另一个人身上有真龙之气?”

  潘玉随手拨动着琴弦,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那个人会是谁呢?桃桃,你能找到他吗?”苏篱暗自激动起来,倘若能找到那个人,想办法与他交好,那么,苏家的冤情是不是就有机会申诉?

  谁知,潘玉却摇了摇头,“我得亲眼看见才能确定。”

  苏篱咬了咬唇,言语间带着几分恳切,“那……你能不能随我出去找找?”

  潘玉再次摇头,轻叹一声,“我不能离开这里。”

  苏篱一愣,什么意思?

  “不仅我不能,他们都不能。”潘玉指了指在枝杈间跳跃玩耍的小花灵们,“除非……”

  “除非什么?”苏篱略显急切。

  潘玉抿了抿唇,眼中带着几分冷意,“除非和人类结成契约。”

  苏篱一时间沉默了,单从潘玉的表情中他就能判断出,所谓的“契约”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花灵来说不是。

  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苏篱微微垂下眼睑,默默地安慰自己,不要急,会有机会的,一定会的。

  潘玉看着他脸上变来变去的神色,停下手,正要问,突然心念一动,猛地回过头。

  “嘎嘎,我说哪里来的这么难听的琴声,原来是小桃花醒了!”黑色的八哥飞过墙头,贱兮兮地冲着潘玉叫。

  潘玉精致的脸上瞬间布满阴云,“死鸟!你怎么会在这儿?”

  乌羽晃晃脑袋,笑嘻嘻地说:“当然是因为我家大王在这里啊!”

  “那头狼?”潘玉看了眼苏篱,哼笑道,“他果然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感谢订阅,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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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二更 ...

  【到底是不是那头狼】

  乌羽扑扇着翅膀落到树杈上,小花灵们看到它, 七手八脚地冲过去, 揪着它身上黑乎乎的羽毛玩。

  “哈哈, 痒、痒……”乌羽被揪得直跳脚,他却小心地没有乱动,似乎是担心小花灵们摔下去。

  苏篱拿眼看着, 不由地对他多了些好感。

  潘玉却看他百般不顺眼, 冷冷一哼, 警告道:“告诉那头狼, 有我和连华在这边守着,叫他闲着没事儿少来招惹!”

  乌羽转了转黄澄澄的小眼睛,笑嘻嘻,“已经晚啦,我家大王刚从你家院子出去。”

  潘玉翻了个白眼,“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方才一直醒着,怎么没见着他?”

  乌羽张开翅膀,接住一只差点掉下去的小花灵, 顺口回道:“爱信不信,我方才过来的时候他刚回去,这会儿……”

  他隔着西墙瞅了瞅, 嘿嘿一笑,“正脱光了衣裳在池子里扑腾呢!你要不要过去瞅瞅?”

  潘玉气红了脸,扬起衣袖就去抽他, “无耻!”

  “嘎嘎!暴力花!”乌羽连忙躲开,却不小心带累了一串小花灵。

  小家伙们来不及张开花萼,哇哇叫着向下掉落。

  潘玉衣袖一展,轻轻松松地将他们接住。

  小花灵们顿时开心起来,笑着跳着,还以为潘玉在和它们玩呢!

  乌羽不忿地哼哼两声,“小桃花,你何时能对我这么好?”

  潘玉白了他一眼,“下辈子吧!”

  乌羽停在树杈上,黄澄澄的眼睛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篱琢磨透了他话里的意思,好奇地问道:“你是说,楚靖是你家大王?

  乌羽点点头,刚要说话,却被潘玉打断,“别听他胡说,他家大王是昆仑青狼,不可能是人类。”

  乌羽不服气,“小绿草,我没骗你,楚靖就是我家大王。”

  潘玉毫不客气地怼回去,“那个人类身上有真龙之气,青狼王何等尊贵,岂会脱去仙胎甘为人皇?”

  乌羽冷下声音,坚持道:“我记得我家大王的气息,就是楚靖!”

  潘秋了然一笑,“这么说,你也不确定喽?”

  乌羽嫩黄的爪子紧紧抓着树枝,闭口不言。

  潘玉还想嘲讽两句,却被苏篱握住手。

  苏篱隐晦地朝他摇了摇头——虽然隔着绒绒的黑毛,他依旧能看出乌羽的脸色不大好。

  潘玉抿了抿唇,哼了一声,终于没再说什么。

  清越的琴声缓缓流淌,院子里的生灵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各自想着心事。

  ***

  同一时间,楚靖从泳池中出来,正懒洋洋地躺在竹椅上,白骢便进来了。

  白管家看到楚靖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怪不得丫头们都不愿意到你这个院子来。”

  楚靖挑挑眉,肆无忌惮地开起了黄腔,“看得到吃不着,上火,是吧?”

  白骢横了他一眼,“当心教坏小郎!”

  提起自家儿子,楚靖颇有几分怨念,“儿大不中留哇!”

  白骢没忍住,扑噗一声笑了。

  楚靖也勾了勾唇,说起正事,“曲阳那边有消息了?”

  白骢点点头,“不出殿下所料,定窑的情况的确不大好,一窑窑的瓷器烧出来却卖不出去,当任家主愁得吃不下饭。”

  楚靖转了转手上的折扇,这个时候,定窑尚未进入官窑的行列,依然在私人手中经营,家庭作坊,会遇到瓶颈并不奇怪。

  “问题出在哪里?”

  “据咱们的人说,大抵是因为没有新花样,底碗、注壶、细颈瓶这几样轮番来,若说以白瓷著称,色泽上却比邢窑差上一截。”

  楚靖点点头,说道:“他家的优势在技术,色泽和样式倒是其次。这样,你亲自去,就说我想出钱买下他家的‘覆火法’和‘火照术’。”

  白骢面露难色,“那可是人家祖传的手艺,能卖吗?”

  楚靖挑眉一笑,“先这样说,又不是真要买。”

  白骢无语地看着他,拉长声音说道:“我说,郡王殿下,您老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楚靖笑笑,勾过他的肩膀,将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白骢越听眼睛越亮,最后激动地拢了拢衣袖,“依属下看,此事定然能成。属下这就去收拾,明日便出发去曲阳。”

  楚靖拍拍他的肩,“辛苦你走一趟。”

  “殿下客气了。”白骢执手,转身退下。

  看着他轻快的背影,楚靖重新躺到竹椅上,轻轻地舒了口气。

  定窑白瓷,在他先前生活的那个时代可是有价无市的国宝。穿越数百年光阴,正赶上定窑经营的艰难时期,无论从哪方面说,他都不可能袖手旁观。

  样式缺乏新意吗?

  楚靖笑笑,这可难不倒他这个现代人,就算不懂设计,出出主意还是可以的。

  他心思一动,不禁想起了苏篱那幅画,画技是否精湛他看不出来,至少画出来的东西十分好看。

  楚靖冷不丁萌生了一个想法——如果定窑的事能成,就请小花农做画师怎么样?这样一来,常来常往的借口就又多了一个。

  楚靖暗自点头,此计甚好。

  ***

  白骢很快便从曲阳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那边的人同意了。

  楚靖笑笑,从此之后,他便是定窑的大东家了。与樊楼和丽人轩不同,他不参与经营,只负责出钱以及寻找销路。

  从前的东家保住了饭碗和手艺,还多了楚靖这么一个大靠山,这样的结果也算是皆大欢喜。

  楚靖提着玉骨折扇,晃晃悠悠地去了苏家小院。

  苏篱刚从花市回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看着他额头的细汗以及红扑扑的脸,楚靖没有任何旖旎心思,只觉得心疼,“花棚里这么多花需要你照顾,哪里还有精力出去摆摊?”

  苏篱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种了花不卖,难道要老在家里么?”

  楚靖敲敲扇柄,冷不丁说道:“我开个花市怎样?”

  苏篱收拾着花车,随口问道:“什么花市?”

  楚靖没有回答,反而把他拉到台阶旁,“你坐着,我来搬。”说着,便将折扇塞进衣领,袖子一卷,搬起了花盆。

  苏篱想要拒绝,然而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模样,最终只是说道:“有劳殿下。”

  楚靖勾了勾唇,一边干活一边说:“花市就是专门用来卖花的地方。”

  苏篱黑线,闷闷地说:“我知道。”

  楚靖笑笑,“我说的这个和别的不一样,不用你们亲自卖,只需把花交到花市,我来找人经营,所卖的银钱抽出一两成作为寄卖金,你觉得怎么样?”

  苏篱暗暗一想,似乎很不错的样子。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不学无术的郡王殿下,还能有这样的好头脑。

  楚靖看着他的神情,便猜到了他的想法,“如果你觉得可以,我就叫人去准备了。”

  苏篱一愣,忙道:“可别,您还是再想想比较好,买地皮开集市非同小可,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就整出这么大营生。”

  楚靖笑笑,如果你我当真能有以后,别说一块地皮,就算把整个江山都送到你手中,我也心甘情愿。

  他暗自叹了口气,在他想清楚之前,先这么着吧,对他好总没错。

  苏篱洗漱完换好衣服,才想起来问:“殿下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楚靖敲着折扇,眼中带着几分无奈,“说正事之前,能不能打个商量?”

  苏篱倒茶的手一顿,“殿下但说无妨。”

  “不要再叫我‘殿下’。”

  “那叫什么?”

  楚靖扬了扬眉,露出一丝坏笑,“叫靖哥。”

  苏篱无奈地看着他,“殿下,恐怕不妥,你我身份有别……”

  “得了。”楚靖抬手,打断他的老生常谈,“总有你心甘情愿叫的一天。”

  苏篱摇摇头,只当没听见。

  香茶入口,楚靖终于说起了此行的目的。

  苏篱听完,不由愣住,“您是说……让我给瓷器绘制花样?”

  楚靖点点头,公事公办地说:“不会叫你白做,曲阳那边会按照一等画师的价格结算银钱。”

  在瓷窑挂名的一等画师,苏篱早有耳闻,那些人的功力可不是他这个连茅庐都没出的小画手比得上的。

  可是,他需要钱,更需要这个机会。

  苏篱收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白生生的小尖牙无意识地咬在唇瓣上。

  楚靖笑笑,带着薄茧的手轻轻地捏住圆润的下巴,语气中透着无法言说的无奈和亲昵,“哪里学来的毛病?”

  苏篱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他松开牙齿,扯下楚靖的手。

  楚靖等的就是这一刻,被他白白细细的手指握着。他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手还能软成这样。

  眼前这个小花农,和他前世的队友们完全不同,和萧童、白骢等人也不同。

  楚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为何会光棍这么多年了——身边的资源不行。

  潘玉冷着脸从花棚里出来,重重地咳了一声。

  苏篱扭过头去看着他,疑惑地眨眨眼。

  潘玉仗着楚靖看不到他,大摇大摆地挥出衣袖,一把扯开苏篱的手。

  楚靖只觉得一股力道袭来,两只手便突然分开了。

  他本能地握住腰间的软剑,朝着潘玉所在的方向冷声喝道:“谁在那里?”

  潘玉讶异地挑挑眉,疑惑地看着他。

  苏篱回过神儿,连忙岔开话题,“那个……你说的画师,我能胜任吗?”

  楚靖的视线在院内逡巡一圈,方才放松戒备。

  他回头看向苏篱,脸上恢复了一贯的笑意,“我把你画的那棵小矮树给定窑的管事看了,据说他高兴得饭都多吃了三碗。”

  苏篱闷笑——若是潘玉知道楚靖把他的本体叫做“小矮树”,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楚靖看到他笑,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他手持扇柄敲了敲手心,轻声问道:“这是同意了?”

  苏篱点点头,起身,执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以后,还要劳烦郡王殿下多多关照。”

  楚靖扬起眉眼,唇畔带上浓浓的笑意,“好说。”

  苏篱看着他英俊的脸,也不由地笑了起来。

  这大概是相识以来,头一次,两个人如此愉快地相处。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谢谢小天使们支持,喜欢你们喜欢~鞠躬!

第26章 三更 ...

  【最傻的要先泡】

  画师的事算是定了下来,花市也在积极选址筹备。

  近来最要紧的便是苏小虎的拜师宴。

  萧童身世特殊, 对于情义看得尤其重。他之所以会死心踏地地跟在楚靖身边, 不过是为了逃难时的一饭之情。

  那时候楚靖的日子过得也很艰难, 不仅要填饱自己的肚子,还要想方设法地养儿子。尽管如此,他还是把好不容易挣来的两个窝窝头给了重伤未愈的萧童。

  因着这个, 两个人才成了生死之交。

  萧童, 可以说就是郡王府的二主子。

  他起初注意到苏小虎, 实际是因为同病相怜, 后来接触得多了,越来越觉得这个小郎君既踏实耿直,又胆大心细,这恰恰是萧童最欣赏的。

  所以,当楚靖提到苏篱想让苏小虎拜他为师时,萧童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苏篱手里没有多少钱, 但他还是非常用心地来筹备这件事。

  好在,街坊四邻纷纷带着米、面、鸡、鱼等自家有的东西过来帮忙,饭食一项便节省了许多, 家里还有十余坛梅子酒,用来待客足够了。

  楚呱呱以好朋友的名义送了苏小虎半扇羊肉,将其用在席面上, 比猪肉体面得多。

  苏篱知道,这定然是楚靖的主意。

  他没有明说,只默默地将这一笔笔的恩情记在心上, 想着将来有了机会定会回报。

  萧童心里高兴,在弟兄们的撺掇下多饮了些酒,苏小虎磕头敬茶的时候,他的脸红得像朵月季花。

  苏篱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他的长相,越看越觉得这位萧校尉长得竟是十分俊美,只是那琥珀色的眼睛……怎么看怎么不像汉人。

  他正暗自纳闷,额头冷不丁被敲了一下。

  “唔……”苏篱痛呼。

  楚靖垂着头看他,凤眸中带着莫名的情绪,“怎么,看上人家了?”

  苏篱揉揉酸痛的前额,红着脸嘟囔,“胡说什么。”

  楚靖挑眉,“当真没看上?没关系,你若是有意,我不介意做一次红娘。”

  苏篱仰着头瞪他,眼中带着隐隐的怒意,“殿下是不是醉了?我和萧校尉都是男子,又岂会有、有那样的想法!”

  楚靖紧了紧手指,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忧伤。

  他微微一叹,修长的手指放到对方光洁的额头,轻轻按揉,“可是敲疼了?”

  “你说呢?”苏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楚靖没由来地笑了,“不叫‘殿下’了?不说‘您’了?”

  苏篱咬咬下唇,无言以对。

  堂中传来郎君们的起哄声,有人推着苏小虎,叫他去给一个穿着淡粉衣裙、化着精致妆面的娘子敬茶。

  “这个是师娘,可不能落下。”大伙笑着调侃。

  “咦?”苏篱眨眨眼,那个不是楚宅的四个大丫环之一——夏荷么?

  “三郎中意夏荷,兄弟们都知道。”楚靖笑着解释,“之前他从你那里买的碗莲,就是送给夏荷的。”

  苏篱点点头,原来如此。

  “所以,你没有机会了。”楚靖紧接着加了一句。

  苏篱终于炸毛——我根本不想有机会,好吗?

  如果现在不是在自己家,他肯定会拂袖而去。

  虽然不能拂袖而去,苏篱还是果断地决定,离这个时而让人感激、时而令人讨厌的郡王殿下远一些。

  楚靖就是有这样的恶趣味——把人逗炸毛,再低下身段来哄,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先别走。”他把人拉住,用高大的身体将其禁锢在墙角,“你看,这是什么?”

  苏篱原本不想理他,然而,待看清他手中之物,便再也挪不开眼,“这是……蝈蝈?”

  一只碧绿的、威武的、半张着前翅的大蝈蝈!

  若不是它老老实实地待在楚靖手心,苏篱险些以为那是真的。

  楚靖勾起唇,眼中满是笑意,“想要吗?”

  苏篱不受控制地抬起手,快要拿到时,又强迫自己停住。

  “不想啊?”楚靖叹息一声,颠了颠手。

  栩栩如生的大蝈蝈随着他的颠动一起一伏,仿佛振翅欲飞。

  苏篱的视线紧紧地黏在上面。

  楚靖压下唇畔的笑意,故作遗憾地说:“枉费我特意找人画了图样,又请窑场的师傅烧出来,没想到你却不喜欢……看来是白忙一场。”

  说着,便要收起来。

  苏篱嗖地一下伸出手,以极快的速度将蝈蝈拢到袖中,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虽然不大喜欢,却不能叫殿下白忙,多谢了。”

  “不用谢。”楚靖凤眸微挑,笑得春风得意。

  苏篱抬眼看着他,捏了捏手里的瓷蝈蝈,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吃了什么亏的样子。

  “咳、咳!”一个清脆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

  二人齐齐扭头,对上一双笑嘻嘻的眼。

  秋棠弯了弯膝盖,笑盈盈地说:“主子,头磕完了,茶也喝了,客人们都等着您上席呢!”

  楚靖捏了捏手,苏篱别开脸,有种淡淡的尴尬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好在,楚靖脸皮够厚,瞪了秋棠一眼,端着姿态回道:“知道了,先让白管家应付着,我马上就去。”

  秋棠嘻嘻一笑,“是。”

  楚靖回头看向苏篱,语气不自觉放柔,“那我去了。”

  苏篱扎着脑袋,轻轻地“嗯”了一声。

  秋棠对着他友善地笑笑,挪着小碎步走了。

  楚靖揉了把他软软的头发,这才含笑离开。

  不知怎么的,苏篱悄悄地红了脸。

  ***

  四月三十日,无风,无月。

  苏篱一觉醒来,又变成了小绿草。

  幸运的是,萧童前两天便带着苏小虎到军营“体验生活”去了,过几日才会回来。是以,苏篱可以自由自在地待在土里,什么理由都不用找。

  相比于上一次的茫然和慌乱,这回苏篱显然淡定了许多。

  他挪动着软软的根须,从床铺上跳下去,一点点挪到院子里,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角落。

  潘玉端着花盆出来,看到把根扎在墙角的小绿草,一脸无语,“放着天材地宝不用,偏偏喜欢蹲墙角。”

  小绿草晃晃毛茸茸的穗子,“什么天材地宝?”

  潘玉扬了扬手中黑乎乎矮墩墩的花盆,“喏,九万年成树、十万年成材的沉香木盆,昆仑山巅吸收了亿万年日月精华的黑壤,哪怕一粒都能引起各方大能的争抢,而你,有一盆。”

  小绿草挠挠穗子,慢悠悠地说:“我没觉得多好。”反倒不如这个墙角来得舒服。

  潘玉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白瞎了那头狼的一番好意!”

  苏篱听他多次说起“那头狼”,忍不住问:“你说的是谁?我认识吗?”

  “他呀,”潘玉清了清嗓子,想要说什么,又突然狡黠一笑,“不是谁,不需要认识!”

  苏篱歪歪穗子,疑惑地看着他。

  潘玉却不肯再说,哼着小曲走了。

  苏篱不由地被他空灵澄净的噪音吸引——真好听!

  ***

  上一次,苏篱只是凭着本能吸收天地间的灵气,这次有了潘玉的指导,他的修炼速度可谓是飞跃式的进步。

  灵气形成的旋涡缓缓进入花穗,又形成一道翠绿色的细线从根部流出,从墙角延伸到东屋,又从东屋出来进入花棚,莹白色的花碗放出淡淡绿光,通向小小的蟠桃树。

  潘玉从花棚出来,带动翠绿的细线轻轻晃动,继而穿过西面的院墙进入楚宅,最终回归到小绿草身上。

  潘玉看着灵气流转的轨迹,眉眼间难掩讶异。

  楚宅之人会牵扯其中他本就没有料到,更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苏小虎——这个小小的孩童为何也会是这因果中的一环?

  随着灵气循环,东屋渐渐漫出一丝黑气,很淡,没有攻击性,却叫潘玉神情一凛。

  魔气?!

  苏小虎的屋子里怎么会有魔气?

  潘玉挥袖,一枚泛着莹光的粉色花瓣穿墙而过,进入东屋。再出来时,原本粉嫩的色泽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唯有乌沉的黑气。

  果真是魔气……是苏小虎,还是他用的物件?

  小郎君不在,潘玉无法验证,只得将泛黑的花瓣收入袖中。

  泛着寒意的眸子紧紧盯着东屋的方向,潘玉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

  这一切苏篱丝毫不知,潘玉似乎也没打算告诉他。

  第二天,苏篱照例变回人形。

  小花灵们千盼万盼,终于盼到了新一滴的花露水,小家伙们按照提前商量好的顺序排排站好。

  “还有新来的花花哦~”绣球朝着之前受过伤的那些花苗们招招手。

  “对哦~还有新来的花花~”小花灵们齐齐看过去。

  拔出根须的花木们也扭着枝干看向花棚一侧。

  新来的小花苗们缩头缩脑地看着它们,既渴望,又胆怯。

  “我们,也,可以吗?”它们被苏篱买回来不久,还没有太大的灵性,只能断断续续地传达出这样的意思。

  “可以哦~”绣球作为代表,大方地说,“泡泡可以变聪明。”

  茶茶心急,张着小绿萼去扯它们,“快点啦,再不泡就天黑啦!”

  小花苗们这才慢吞吞地拔出根须,排在了队伍末尾。

  “你们排前面!”茶茶大度地把它们往前拉。

  “谢、谢谢。”小花苗们受宠若惊——之前,它们一直有些怕这棵凶凶的山茶花来着。

  “不客气。”茶茶趁机展示了他的语言天赋,“你们最傻,所以要先泡。”

  小花苗们:……

  我们,好像,听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三更奉上,祝大家都开开心心哒!

第27章 疤痕变浅 ...

  【花露水的神奇功效】

  潘玉看着这些小可爱们,微蹙的眉头不由地舒展开来。

  他随手拨动着琴弦, 笑着提醒道:“为何不让小绿草先泡?泡过了小绿草的水灵气更足哦!”

  “咦?”

  “是这样吗?”

  小花灵们纷纷歪着花朵形状的脑袋, 眨着萌萌的圆眼睛。

  潘玉目光柔和地看着它们, 轻轻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小花灵们眼睛一亮,“哇哇”叫着飞到苏篱身边, 奶声奶气地说:“小绿草先泡~”

  苏篱被小家伙们拽着衣襟, 笑着摆摆手, “你们看, 盆子那么小,我怎么泡?”

  “咦?”

  “对哦~”

  “怎么泡呢?”

  小花灵们也犯了难。

  潘玉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拨,琴弦发出珠玉之声,配和着他空灵的嗓音,“泡不了全身,洗洗脸也是可以的。”

  “呀~对哦~”

  “洗洗脸也是可以哒~”

  小花灵们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指点, 兴致勃勃地把苏篱拉到盆子前面。

  潘玉微抬着眼皮,笑意盈盈。

  苏篱若是再看不出他是在作弄自己,就白瞎了他“苏家三子, 玲珑心思”的美誉。

  他无奈地摇摇头,实在无法拒绝小家伙们的热情,只得撩起水, 象征性地在脸上拍了拍。

  小花灵们无比郑重地围成一圈,托着小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唔~好了昂~”

  “好快呀~”

  “有没有灵气捏?”

  小家伙们看上去有些担心。

  苏篱顿了顿,不禁赧然, 只得再次躬下.身子,好好地洗了一番。

  小花灵们这才重新高兴起来,再次排成整齐的队形。

  茶茶没有着急去排队,而是歪着脑袋看向苏篱,大大的眼睛里带着浓浓的讶异。

  “怎么了?”苏篱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绿绿的花萼。

  茶茶咧开小嘴,怕痒似的扯着头顶的花萼,这才指着苏篱的脸脆生生地说:“变好看了,一点点。”

  “嗯?”苏篱摸了摸右脸,“变好看?”

  茶茶点点小脑袋,急切地把小薄荷拉过来,“薄荷看,是不是?”

  绿莹莹的薄荷花灵眨了眨翡翠似的圆眼睛,肯定地点点头,“是哦~”

  其余小花灵们看热闹似的围过来,凑近苏篱的脸。

  最后,绣球得出结论,“疤痕变浅啦~小绿草有变好看一点点哦~”

  “变好看啦~”小花灵们笑嘻嘻地附和。

  苏篱眼中闪过浓浓的讶异,他快步走到水缸边,扶着缸沿儿看向水面。

  平静的水面清晰地倒映出略带婴儿肥的脸,原本狰狞纠结的伤疤似乎真的变浅了些。

  “是花露水哦~”绣球说出了苏篱心中所想,“花露水可以变漂亮!”

  苏篱下意识地看向潘玉——他是不是早就知道?

  然而,潘玉并未给出回应,只一心一意指导着小花苗们“泡水水”。

  小花灵们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讨论一番。最后,小家伙们重新飞回苏篱身边,七嘴八舌地说:

  “花露水还给小绿草~”

  “多洗洗~”

  “变好看~”

  苏篱露出欣慰的笑,他一一摸摸小家伙们的头,温声说:“只要每个月洗一次便好,突然治好反而会惹麻烦。”

  小花灵们歪着头,似懂非懂。

  不过,它们听明白了,苏篱以后还是会把花露水给它们,而且给之前还会再洗一下。

  哇,这样就超开心了!

  小花灵们怀着满足的心情,高高兴兴地泡水水去了。

  苏篱为了掩饰花露水的功效,大张旗鼓地出入各个药铺,购买一些消疤去淤的药材。

  每逢旁人问起,他便大大方方地说,自己想试试看能不能把脸上的伤疤治好。这样的言论不可避免地惹来某些人的质疑甚至嘲笑,苏篱只是一笑了之。

  楚靖知道了这件事,不仅没有阻止,反而高价买来各种去疤的药膏,一一送到苏篱手中。

  苏篱诚恳地拒绝,楚靖笑着答应,没两天又叫苏小虎抱回来更多。

  看着那些散发着芬芳气味的瓶瓶罐罐,苏篱既愧疚又感激。

  他叹了口气,只得更加用心地绘制瓷器图样,试图借此来回报一二。

  ***

  五月初五,是一年一度的端午花会。

  楚靖作为督办人,自然将地点选在了自己名下的靖南花庄——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放在明面上的产业之一。

  苏篱早就盼着这一天,无论如何,他都要参加。

  端午花会,例来由郡王督办,各级官员无论职位高低都会露个面,这是苏篱唯一的可以接触到父亲昔日同僚的机会。

  他要想办法查到首告者,找出那个诬陷父亲通敌叛国的恶人。

  他没有要求楚靖给他开绿灯,而是以普通花农的身份参加。

  楚靖并没有强求,只嘱咐管事给他留了个好位置。

  就在苏篱带着自家的花卉通过层层盘查进入靖南花庄时,庄园之外,一个打扮艳丽的女子正坐在轿中,面色阴沉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

  春雨几乎撕烂了手中的丝帕,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生平所学的勾引男人的手段都用尽了,楚靖这个看似风流的郡王依然没有上勾。

  她更没有想到,楚靖会那般无情,在她百般示弱之后还会狠心将她送到城外的教坊。

  她不甘心在那个冷清寂寞的地方孤独一生,更不愿意每天面对一群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要为自己拼一把。

  突然,春雨的眼睛一亮,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计上心来。

  夏荷今日身上不大爽利,是故起晚了,因此并没有和秋棠一起过来。

  萧童恰好尚未出门,便捎了她一程。然而,靖南花庄和金水大营隔着数道城门,要说他不是故意的,傻子都不信。

  然而,夏荷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萧童对她的好,同时,又若即若离,不肯给出明确的答复。

  庄园门外,她目送萧童离开,刚一转身,险些撞到一个人。

  夏荷看清了挡路者的模样,顿时柳眉倒竖,扬声呵斥,“做什么站在这里?平白吓人!”

  春雨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若放在往日定要毫不留情地刺回去,然而,她今日有求于人,只得硬生生忍下。

  “我在此等候多时,终于等到娘子现身,一时激动,不慎冲撞了,还望娘子勿怪。”

  夏荷挑了挑眉,“你认得我?”

  春雨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她腰间的莲花络子,不紧不慢地说:“娘子同春花妹妹长得一般无二,是以不难认出。”

  实际上,她第一次见到夏荷时就认出来了,只是,她看夏荷一介丫环,是以并未放在心上。

  夏荷却显得激动异常,一把攥住春雨的手,扬声问道:“你认识我阿姐?”

  春雨笑盈盈地点点头,继而又露出几分怀念,还有淡淡的忧伤,“我与她同在教坊学习,情同姐妹,常听她说起妹妹……”

  实际上,同春花交好的并非春雨,然而,这个时候春雨不介意把她搬出来用上一用。

  夏荷却不知其中内情,看向春雨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亲厚——当年,春花为了她才自卖于教坊,若不是那几两银子,夏荷不会逃难到真定,更不会幸运地遇到楚靖。

  这些年,她名义上是丫环,实际上吃穿用度同普通人家的小姐一般无二,然而,春花却没等到这一天,早早地死在了黑心坊主的手里。

  虽然后来楚靖间接地帮她报了仇,夏荷心里的愧疚却一直无法消解。此时看到同春花“情同姐妹”的春雨,她便情不自禁地多了几分亲近。

  春雨应付般说了些曾经在教坊时相处的点滴,夏荷更加动容。

  于是,当春雨提到希望能见上楚靖一面时,春雨虽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答应了。

  夏荷看着春雨的打扮,微蹙着眉摇了摇头,“你这样太打眼了。”

  说着,便从臂上的包袱里拿出一件遮风的斗篷,递到春雨手边,“这是我家小郎君的,特意做得大了些,你且遮上一遮。”

  春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她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勾人的心、摄人的魂,不扎眼些怎能达到目的?

  然而,虽不情愿,她还是顺从地将斗篷披上。

  夏荷这才点了点头,上前引路。

  春雨垂首,娇艳的唇角勾起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

  楚靖看到那件银白色的斗篷,目光不由地一顿,待看清了斗篷下的脸,面色登时冷了下来。

  他目光稍稍一偏,冷嗖嗖地瞪了夏荷一眼。

  夏荷面色一白,红着眼圈低下头,那模样颇有些楚楚可怜。

  楚靖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到底是兄弟看中的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就当她是心软被人利用了吧!

  “你先下去。”楚靖的语气不冷不热。

  “是。”夏荷屈膝,转过身去,悄悄地松了口气。

  她早就知道,楚靖对下人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宽容,不然的话,她也不敢答应春雨的请求,还把楚呱呱最喜欢的一件斗篷给她披上。

  楚靖此时也在看着那件做工精致的斗篷——这就是夏荷与迎春三人最大的不同,同样的事情打在迎春、秋棠或冬梅头上,她们都不会如此自作主张。

  夏荷永远有一种迷之自傲,当初因为这份难得的傲气楚靖救了她一命,此时,她身上的迷之傲气却让人非常头疼。

  楚靖不禁有些怀疑,萧童喜欢上她,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他想得有些入迷,并没有注意到春雨愈加惊喜的神色,更没有看到,不远处一双黑亮的眸子竟味不明地在他与春雨之间转来转去,最后,不满地哼了一声——

  “当真是死性不改!”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去看牙医,居然一下子长了三颗智齿,/(ㄒoㄒ)/~~

  牙疼得脸都肿起来,然后还不能拔……所以昨天才没有更新,有在留言区请假,嘻嘻~

  呐,今天写了两章,润色一遍,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发二更~

第28章 断袖 ...

  【本殿喜欢男人】

  苏篱今日过得不大顺心。

  之前一段时间,他的活动范围大多局限在百花巷与州桥之间, 左邻右舍早就接受了他脸上的伤疤, 街上来来往往的买花人看得多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这次, 来靖南花庄,苏篱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将面罩戴上, 没想到却遭受到了如此多异样的目光。

  那些人自诩身份高贵, 不会像寻常百姓般明目张胆地指指点点, 然而, 偏偏是那种隐晦的厌恶或畏惧,最是伤人。

  有几个年轻的娘子原本看中了摊上的碗莲,却因为害怕他的面容而迟迟不敢靠近。

  苏篱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摊子托给槐伯照看,一个人来到这个偏僻的小院躲清静。

  没成想,竟扰了主人家谈情说爱。

  看到楚靖不挪眼地盯着对面那个打扮艳丽的娘子, 苏篱心里怪怪的。

  他打算悄悄离开,没成想,刚一转身便不小心踩到了一个翠绿色的小生灵。

  “咕呱!”——当心点儿!

  苏篱惊奇, 他竟听懂了这只青蛙的话!

  “咕呱~”——蠢草,还是那么呆。

  小青蛙语气中有种说不出来的熟稔。

  苏篱瞪大眼睛,刚想开口, 脖颈便猝不及防地被人勾住。

  楚靖含笑的眸子凑到眼前,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迹,“配合一下。”

  “啊?”苏篱还没反应过来, 便被他拉到了春雨跟前。

  翠绿的小青蛙鼓了鼓眼睛,一跳一跳地跑走。

  楚靖揽着苏篱,似笑非笑地看向春雨,“本殿对你实说了吧,本殿喜欢男人,你就不要白费心思了。”

  此话一出,春雨和苏篱双双愣住。

  春雨颤抖着手,抬着一双微红的杏眼难以置住地看着楚靖。

  苏篱整个人僵住,脑袋机械性地仰起,对上楚靖那道“深情款款”的目光。

  深情款款……

  苏篱没由来地打了个激灵,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不会的,殿下一定是在骗我!”春雨摇着头,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顺着娇嫩的脸颊滑落。

  美人哭得楚楚可怜,就连苏篱都忍不住动容。

  楚靖环着身边人的细腰,心里却是毫无波澜。

  “我没有必要骗你。”他淡淡地开口,一双凤眸平静地看向春雨,“你也不值得我这样做。”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春雨晃了晃身子,险些跌到地上,“殿下……当真如此无情?”

  楚靖看了看苏篱,勾唇一笑,“我只对在意的人多情,落到旁人身上,自然就是无情。”

  苏篱眨眨眼,说话就说话,看我做什么?莫名其妙。

  春雨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苏篱,眼中闪过惊讶、不甘,或者还有嫉妒、屈辱,“他就是殿下在意的人吗——这个寒酸的丑八怪?”

  苏篱嘴角一抽,亏得我刚刚还同情你!

  楚靖更是彻底冷下脸色,沉声道:“本殿言尽于此,你要是再纠缠下去,别怪我不客气!来人——”

  春雨哭着摇摇头,“不劳殿下,我自己走……”

  “把斗篷留下。”楚靖冷声提醒。

  春雨身子一颤,颤颤巍巍地脱下斗篷。

  她咬了咬牙,或许还想再多脱上一两件,却被突然出现的婆子钳住手臂,推推搡搡地带了出去。

  秋棠出现,一脸厌恶地托着斗篷,“主子,这衣裳……”

  “烧掉。”楚靖皱着眉头,果断地说。

  “是!”秋棠的语气带着莫名的轻快。

  “呱呱和小虎呢?”楚靖又问。

  秋棠低头回道:“冬青看着,玉柳也在,想来不会有事。”

  玉柳是楚宅四卫之一,从前在军中时曾担任斥侯营百户长,最擅轻功和侦察。

  楚靖点点头,“你也去罢,我这里不必伺候。”

  秋棠干干脆脆地应了声“是”,临走之前还笑嘻嘻给苏篱递了个眼色。

  苏篱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楚靖笑骂:“臭丫头!”

  秋棠嘻嘻一笑,脚步轻快地跑走了。

  苏篱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自己的腰还被人紧紧地揽着。

  苏篱脸色瞬间爆红,连忙将人推开。

  楚靖捏了捏拳,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苏篱仰起头,愤愤地瞪着他,“你是骗人的吧?”

  “什么?”楚靖挑眉,装傻。

  苏篱脸色更红,他咬了咬牙,低声说道:“断袖之事……难道不是你故意说给她听的?”

  楚靖扬起眉眼,笑得坏兮兮,“我要说不是呢?”

  苏篱皱眉,声音更低,“这种事岂能乱说?若是传出去,看还有没有正经人家的娘子肯嫁与你。”

  楚靖调戏般捏了捏他的脸,“没有娘子,有小郎君也行啊!”

  苏篱打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板起脸,“胡闹。”

  楚靖哈哈一笑,真是可爱!

  苏篱瞪了他一眼,咬了咬唇。楚靖方才的话他终究不大信,这位郡王殿下风流的名声全城皆知,怎么会是断袖?

  只是……想到他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还有重生以来时不时的动手动脚,苏篱又不太确定了。

  楚靖看着他变来变去的脸色,暗自叹了口气——就让他再纠结几日吧,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毕竟,连他自己都还没有想清楚。

  ***

  这个小院真是一处风水宝地。

  苏篱刚要出去,便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楚靖眼疾手快地拖到茂密的丁香丛中。

  苏篱讶异地张口,楚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骨节分明的手指向月亮门。

  苏篱扭过脸,恰好看到一个身形瘦高的男人急匆匆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斗篷的娘子。

  怎么是他?

  苏篱神色讶异——南阳亲王长子赵义,他还是相府幺子时曾与这人有过数面之缘。

  至于后面那位年轻的娘子……

  当她摘下斗篷时,苏篱狠狠地吃了一惊——竟然是太子妃!

  虽然她穿着宫女的衣裳,苏篱却一眼便认了出来——在他爹成为宰相之前,他们两家可是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从拖着鼻涕的时候就认识了。

  太子妃出身不高,当年被永德太子选为正妃,当真引起了一番轰动。自从太子薨后,她一直深居简出,低调地抚养小皇孙,此时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院落?

  苏篱下意识地看向楚靖。

  楚靖正目光沉沉地看着赵义二人,微抿的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小院,在院墙下站定。

  二人之间隔了两米的距离,太子妃低垂着头,紧紧捏着手中的丝帕,看上去颇为紧张。

  “皇嫂……”赵义上前一步,太子妃像是受了惊般慌忙后退,赵义笑笑,只得作罢。

  “你千方百计约我前来,所谓何事?”尽管她极力表现得冷静矜贵,言语间难免卸出一丝颤音。

  赵义体贴地放柔了声音,不紧不慢地回道:“无甚要事,只是想问问皇嫂,皇侄近来可还好?”

  提到爱子,太子妃似乎松了口气,微微点头,“多谢皇弟挂心,佳儿尚好。”

  赵义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昨日我去见阿家,听他夸皇侄学业精进,颇有皇兄当年之风。”

  太子妃一喜,猝然抬头,“此话当真?佳儿真的同夫君当年一样?”她口称“夫君”,可见太子在时二人感情甚笃。

  赵义笑得更加温和,声音也带着成熟男子的磁性,“阿家都这样说了,定然是真的。”

  太子妃不自觉地露出笑颜,眉间的轻愁顿时去了大半,秀丽的面容更显娇美。

  赵义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时间难以挪眼。

  对上他炽热的目光,太子妃孤寂许久的心也没由来地颤了颤。

  不得不说,赵义为人虽然表里不一,却长了一副好皮囊,是当下最受欢迎的那种风流儒雅型。

  被这个男人热切地看着,太子妃既羞恼,又有种隐密的满足感——赵义与太子长相有八分相似,这也是今上优先考虑他的原因之一。

  赵义还想再说什么,太子妃却突然垂下头,快速说道:“出来甚久,该回去了。”

  说完,便戴上兜帽,急匆匆走了。

  赵义一肚子话堵在口中,只得抬起手,干巴巴地挥了挥,“路偏草杂,皇嫂当心。”

  太子妃头也没回。

  等到人走远了,赵义才晃晃脑袋,慢悠悠地出了小院。

  院子里又剩下苏篱与楚靖。

  苏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不由问道:“太子妃不是一向不喜热闹么,为何今日也来了?”

  楚靖抿了抿唇,“端午花会,我叫人给小皇孙送了帖子,这是明面上的规矩,没想到她竟然会来。”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诧异道:“你怎么会认得她?”

  苏篱一愣,双手紧张地捏在一起,尽量平静地说道:“每年上元节都能看到她同太子殿下一同出现,城里的人都认得吧?”

  楚靖穿越过来时永德太子已经薨了,是以并不了解当时的情况,也便没有多问。

  苏篱悄悄松了口气,连忙转移话题,“这么说,皇孙殿下也来了?”

  楚靖点点头,苦笑道:“我得到前面走一趟了,来了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人,管事寻不到我,估计得急得跳井。”

  苏篱被他的话逗笑,沉重的心情不由地轻松了许多。

  他随着楚靖的脚步出来,迎面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篱面上一喜,大脑还没有做出指示,嘴里便喊了出来,“唐先生!”

  即使隔着重重花丛,对面之人都感受到了他的惊喜。

  唐悠然像往常一样露出温和的笑,亲昵地调侃道:“先前还是‘先生’,这时候竟成了‘唐先生’,几日不见,篱弟同我愈发生分了。”

  苏篱不好意思地抠抠耳廓,黑亮的眼睛灿若繁星。

  唐悠然眸光一闪,捏紧的手指掩饰住深藏的情绪。

  楚靖冷眼瞅着,怎么看怎么觉得小花农脸上的笑无比刺眼。

  他长腿一迈,挡在苏篱身前,似笑非笑地看向唐悠然,“不过是几支花的交情,生分些也是应该的。倒是唐管干……刻意同篱子攀交情,有何目的?”

  唐悠然眉头微挑,不屑的目光将他从头看到脚。

  楚靖微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唐悠然微微一笑,方才不紧不慢地回道:“与你何干?”

  楚靖登时冷了脸。

第29章 一更 ...

  【小花农要被抢走了】

  楚靖并没有当场发飙,反而很有风度地笑笑, 说:“唐管干肯舍脸来我这小小的花庄, 本殿怎么也该尽尽地主之谊。”

  唐悠然面色平静, 不接受,也不拒绝,只淡淡地看向苏篱。

  苏篱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 暗自猜想着他们之间是否有何宿怨。

  他清了清嗓子, 看向楚靖, 好心好意地打圆场, “你不是还有重要的客人么?赶紧去吧,我陪着先生便可。”

  楚靖挑着眉眼,很是自然地说道:“你不是说和我一起?”

  苏篱愕然——我什么时候说过?!

  楚靖笑笑,继续道:“不着急,唐先生事务繁忙,想必不会久留, 待他走后再去不迟。”

  苏篱简直无语,这不是公然赶人么!

  更加奇特的是,唐悠然不仅没走, 还随他们进了客院,貌似和谐地喝起了茶。

  苏篱为了缓和气氛,随口问道:“久未见先生, 是否有事在忙?”

  唐悠然微微颔首,“书院新运来一批古籍,需造册整理, 颇费工夫。”

  苏篱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什么样的古籍?是孤本,还是翻印的册子?”

  唐悠然笑笑,耐心地说:“官家派了书院的学士,专门从金陵一个私人藏书楼抄来,多是汉魏大家的手迹。”

  “那也很难得了。”苏篱赞叹一声,眼中满是向往,“魏晋风流,多少文人学子为之倾倒?然则十六国战乱频繁,大家之言多数流失,何其可惜!”

  唐悠然叹息着摇摇头,将茶盏送至唇边,尚未入口便生生顿住。他抬起头,诧异地看向苏篱,“小篱竟也知道这个?”

  苏篱一愣,半张着嘴,眼中闪过隐隐的慌乱——坏了坏了,一说起这些就兴奋,怎么就忘了此时的身份!

  楚靖装了半天背景板,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拿扇柄敲了敲苏篱的头,大大咧咧地说道:“这些天从我那儿借去几箱子书,看来没白费力气。”

  苏篱咬咬唇,垂着眉眼小声说道:“我、我当然用心读了。”

  “嗯,一看就没偷懒。”楚靖将折扇放下,亲手给他斟了一杯茶,“说了半晌,润润嗓子。”

  苏篱自然地接过,连个谢字都没说。

  唐悠然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只是偶尔看向苏篱时,那隐晦而复杂的目光隐隐泄露出了几分真实的情绪。

  三人又说了些花会之事,唐悠然便借故离开。

  苏篱终于松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楚靖,“方才……多谢殿下。”

  “谢我什么?”楚靖笑得有点坏,“回头就叫冬青把书给你搬过去,没事多读读,省得说错了丢人。”

  苏篱咬了咬唇,知道楚靖这是在给他铺台阶。

  接触了不短时间,他从来没对楚靖说过自己为何识字,为何会画画,楚靖也从来没问过。

  苏篱原本以为是他没想到或者不关心,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楚靖会及时地帮他解围,足以说明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苏篱想不通,楚靖对于他的异常,究竟是何态度。

  “得了,别发呆了。”楚靖弹了弹他光洁的额头,“再磨蹭下去,就真要被治罪了。”

  苏篱回过神,圆润的指头揉了揉前额,低声道:“殿下去吧,不必管我,我又不是真要跟着去。”

  “那也不能留你一个人瞎逛,万一再遇到‘王悠然’‘李悠然’‘张悠然’‘贾悠然’……那可怎么办?”楚靖抓住他的胳膊,大踏步往外走。

  苏篱的腿比他要短上一大截,走得跌跌撞撞,“胡说什么……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同你一起,这不合规矩!”

  楚靖回头,冲他灿然一笑,“放心,不让你跟着,跪跪拜拜的也麻烦——我带你去找呱呱和小虎。”

  苏篱一听,这才放下心来。

  ***

  两个人都没想到,小皇孙正和两个小郎君在一起。

  更没想到的是,皇帝也在。

  苏篱看到赵祯的那一刻,激动、紧张、怨恨等种种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心底的冲动几乎压抑不住,他恨不得立马冲过去,不管不顾地对皇帝诉说苏家的冤情。

  楚靖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急匆匆上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惶恐,“义父,儿臣竟不知您也来了。让义父久候,儿臣该死!”

  苏篱攥了攥拳,也跟着跪了下去。

  他在心里一遍遍对自己说:不,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祯肤色偏白,长得慈眉善目,只有偶尔板起脸的时候才会显出帝王该有的威严。

  说起来,在楚靖所知的历史中,大楚皇帝大多仁厚宽和,唯有赵义,就像基因突变似的,少有的狭隘残暴——若不是他死得早,大楚的基业恐怕根本不可能传承近千年。

  此时,赵祯眼中带着浓浓的笑意,骂道:“浑小子,这里可不是朝堂,装什么?”

  单单一个称呼,便显露出了他对楚靖的态度。

  楚靖嘿嘿一笑,显得憨实际而耿直,“义父,不瞒您说,儿臣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儿臣对这边的路不大熟,竟走迷了。”

  赵祯挑眉,“哦?在自己庄子上都能迷路,骗谁呢?”

  楚靖还要说什么,赵祯却摆了摆手,“行了,懒得听你扯皮,有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拿什么好东西哄你侄子——佳儿可是念了你大半晌了。”

  “好嘞,佳儿想要什么?尽管说!”楚靖笑嘻嘻地直起身子,顺势把苏篱拉了起来。

  温热的大手安慰般在苏篱臂上握了握,苏篱悄悄地舒了口气,纷乱的心瞬间安定了许多。

  赵祯不甚在意地瞅了他一眼,视线在布满疤痕的右脸上稍稍一顿,又自然地移开。

  反而是小皇孙,定定地看着苏篱,乌黑的眼睛里闪出浓浓的好奇。

  苏篱察觉到了,稍稍侧过身子,用完好的半边脸对着小皇孙,恭敬地揖了揖身。

  小皇孙一愣,火速端正了表情,一本正经地冲着他微微颔首。

  此时,赵祯坐在上首处,太子妃隔着珠帘单独坐着,小皇孙和楚呱呱、苏小虎围坐在小圆桌旁。

  小皇孙看上去不过五六岁,却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衣裳穿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腰板更是挺得笔直。

  楚呱呱离他远远的,看上去有些怵他。

  苏小虎夹在两人中间,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唯有见到苏篱时,小郎君才露出几分孩童的天真,低低地唤了声,“爹爹。”

  苏篱抬头,冲他笑笑,又快速低了下去。

  小皇孙看看苏篱,又看看苏小虎,表情诧异,“他是你爹爹?”

  苏小虎肯定地点点头。

  小皇孙又看向苏篱,头微微歪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祯觉察到了自家孙儿对苏篱的关注,心情颇好地同他说话:“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苏篱深深地吸了口气,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回陛下,草民姓苏,单名一个‘篱’字。”

  赵祯赞赏地点点头,如此进退有度,难怪能养出那样正直勇敢的小郎君。他呵呵一笑,打趣道:“方才皇孙下了令,将来要封苏小郎君为大将军。”

  苏篱知道皇帝这是在开玩笑,然而,他还是恭恭敬敬地说道:“草民谢陛下恩典、谢皇孙殿下恩典。倘若犬子将来能习得几分本领,定会为陛下和皇孙殿下效力!”

  赵祯微微挑眉,不惊慌,不欣喜,反而是如此宠辱不惊的回答,倒叫他吃了一惊。

  他疑惑地看向楚靖。

  楚靖原本正暗暗地为苏篱的回答叫好,冷不丁察觉到皇帝的视线,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笑嘻嘻地介绍道:“义父,这位是我的邻居,他也住在百花巷,祖祖辈辈都是花农。”

  赵祯隐晦地瞪了他一眼——朕当然知道他是你邻居。

  实际上,早在允许苏小虎同小皇孙接触时他就已经命人把苏家的祖宗八代都查清楚了。他是想问,这人当真只是一介花农?

  楚靖明白了他的意思,果断地点了点头——除了一场意外让苏篱性情有些变化之外,真没什么可疑的。

  父子二人一番眼神交流,不知道达成了怎样的默契。

  此时,苏篱也不禁想起了一些往事。

  说起来,他原本的名字“苏璃”还是皇帝亲赐的。这份殊荣源于一场意外。

  十六年前,苏篱的父亲苏良还只是户部一个小小的侍郎,上元之夜,他同身怀六甲的夫人坐着花船同游汴河,不慎遇到了乱民闹事。

  苏夫人受了惊吓,挣扎着生下幼子,没多久便咽了气;苏良为了保护妻儿与船上的平民,身受重伤。

  苏篱不足月,原本是活不下来的,恰好遇到皇家的龙船,今上派来御医,又赐下许多好药,这才救了他一命。

  不仅如此,皇帝听说了苏良的义举,还开恩赐了苏篱名字,且嘱咐苏良要好生待他。

  因为这层关系,苏篱在苏家的地位有些特殊。

  然而,不知是不是责怪他害得苏夫人失了性命,自出生起苏良就对他十分冷淡。好在,苏琼、苏玦两位同胞兄长待他很好,下人们也不敢怠慢,因此苏篱的童年生活还算平稳。

  小皇孙看着苏篱,突然扭过头,对楚靖说道:“靖皇叔,您方才说要送侄儿礼物?”

  一句话把楚靖问蒙了,他诧异地看着这个向来稳重得与年龄不符的小侄子,笑着问道:“佳儿想要什么,可是想好了?”

  小皇孙端着小脸,认真地确认道:“什么都可以?”

  楚靖心里突然有些发虚,这个小家伙不会整什么幺蛾子吧?

  小皇孙却没给他后悔的机会,肉肉的小手指向苏篱,“那就把你家的花匠送给我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皆是一愣。

  苏小虎皱起眉头,小脸紧绷。

  楚呱呱紧张地抓住他的手,求助般看向楚靖。

  苏篱冷汗涮涮地往下淌,整个人沉浸在“会不会被净身”的恐惧中。

  楚靖更是风中凌乱——刚赶走大的,又来一个小的,小花农怎么就这么抢手?

  作者有话要说:  (*^__^*) 嘻嘻……虽然数据无比惨淡,然而作者菌依然更得如此欢乐![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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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二更 ...

  【难得正经的楚郡王】

  太子妃隔着珠帘,低声训斥:“佳儿, 休要妄为!”

  她之所以会开口, 并非在意苏篱的死活, 而是担心小皇孙如此作为会惹得皇帝不悦。

  小皇孙委屈地低下头,一五一十地说道:“皇爷爷说后花园少了个花匠,满园的丁香无人打理。儿臣瞧着, 苏小虎的爹爹举止有礼、观之可亲,

  便想让他进宫为皇爷爷效力。”

  太子妃一愣, 隔着珠帘悄悄观察皇帝的脸色。

  赵祯哈哈一笑, 眼中满是慈爱,“佳儿原来是为了朕!”

  小皇孙点点小脑袋,诚惶诚恐地问:“皇爷爷,孙儿做错了吗?”

  赵祯笑着摇摇头,“佳儿没错,朕的后园确实缺个花匠, 难得佳儿喜欢,苏小哥,你可愿意?”

  数道视线齐刷刷地看向苏篱。

  苏篱的冷汗冒了一茬又一茬, 他喉结鼓动,艰难地开口,“回陛下, 皇孙殿下施恩,草民感激涕零,然家中尚有七岁稚儿……实在不方便入宫。”

  天知道, 他说出这些话用了多大的勇气,若不是大楚以仁治国,苏篱无论如何也不敢拒绝皇帝。

  小皇孙眼中露出明显的失望。

  实际上,“御花园缺少花匠”只是一个小小的借口,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喜欢苏篱,或许是孩童的直觉,单是这样看着苏篱他就觉得很舒服。

  赵祯看着小皇孙失望的脸,没由来地想起了永德太子。

  他心头一滞,正要开口,楚靖猛地站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所有人弄得一愣,楚靖却自顾自走到圆桌旁,揪了揪小皇孙的包包头。

  太子妃眉头微蹙,下意识地看向上位。

  赵祯只微微挑了挑眉,并没有丝毫不悦。

  小皇孙扬起胳膊,肉肉的小手紧紧地护住头上的小包包。

  楚靖单膝触地,蹲在他跟前,笑眯眯地说:“佳儿还想不想让小虎做大将军?”

  小皇孙扭着身子看了看苏小虎,对方正睁圆眼睛瞪着他,黑黑的小脸上满是气愤。

  “想。”小皇孙认真地回答,“只有他不怕我。”

  楚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不紧不慢地说:“可是,如果他爹爹进了宫,家里的花花草草没人照顾,小虎就只能代替他爹爹做个花农,哪还有时间练武?”

  小皇孙鼓鼓小脸,伸出三根短短胖胖的手指头,认真地说:“三个时辰种花,三个时辰练武。”

  楚靖一噎,不愧是龙图阁的大学士们教出来的,这智商……想蒙他都不容量。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再接再厉,“说起来,萧校尉是小虎的师父,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果小虎的爹爹不在了,做师父的只能担起爹爹的责任,这样的话,萧校尉恐怕就没有时间进宫来教佳儿武艺了。”

  小皇孙眨了眨眼,很想告诉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是这么用的。不过,小家伙歪头一想,靖皇叔后面的话似乎更加重要。

  是要花匠,还是跟萧校尉学武?

  小花匠让他很舒服,可是,萧校尉是武状元,其他教习都比不上他厉害……

  小皇孙伤脑筋地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忍痛舍掉“舒服”的心思,选择了继续跟萧童学武。

  苏篱大大地松了口气,僵硬的身体一点点回暖。

  皇帝欣慰地点了点头,连夸了三声“好”。

  楚靖心里一高兴,一下子把小皇孙扛到肩上。

  “呀!”小皇孙惊呼一声,最初的慌乱过后,嫩嫩的小脸上只剩下兴奋。

  小家伙紧紧地揪着楚靖的头发,激动地看向皇帝,“皇爷爷,上面好高!”

  赵祯见爱孙高兴,心里自然也是畅快的,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笑呵呵地说道:“放眼整个大楚,恐怕还没人比你靖皇叔更高。”

  小皇孙终于咧开小嘴,露出符合年龄的单纯笑意。

  太子妃将将直起的身子又缓缓地坐了下去。她看看楚靖,又看看被他扛在肩上的小皇孙,眼中满是犹疑。

  楚呱呱看着自家爹爹扛别人,顿时不干了。

  小家伙嗖地一下站起来,一把揪住楚靖的裤腰,急急地喊:“爹爹,呱呱也要!”

  楚靖哈哈一笑,长臂一捞,将小郎君放在了另一边肩头。

  楚呱呱不仅不怕,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他和小皇孙隔着楚靖的头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苏小虎。

  楚靖对他伸出手臂,“要来吗?”

  苏小虎摇了摇头,稳重地走到苏篱身边。

  苏篱笑笑,悄悄扯住自家儿子的衣角。

  苏小虎立马挺直腰板,表现得像个小靠山。

  苏篱心中一阵欣慰。

  楚靖扛着两个小郎君在园中走来走去,时快时慢的速度惹得小家伙们连连怪叫——主要是楚呱呱在叫,小皇孙虽然同样高兴,但大多时候都板着小脸,只有亮得发光的眼睛泄露出他的真实情绪。

  赵祯眯着眼,一时间既欣慰又感伤——倘若明儿还在,大抵也是如此罢!

  ***

  回程的路上,楚靖强迫似的把苏篱拉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今日经历的事情颇多,原本的计划却没有任何进展,苏篱脑子里乱糟糟的,没心情给他好脸色。

  楚靖却毫不在意,反而轻柔地顺了顺他的鬓发,温声道:“可是吓着了?”

  苏篱咬了咬唇,如实点了点头。

  楚靖凤眸微挑,露出一个含着暖意的笑,“别怕,官家脾气温和,小皇孙也很好相处,即便入了宫也不会怎么样。”

  苏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支支吾吾地说:“都要那、那样了,我怎么不怕?”

  楚靖面露疑惑,“哪样?”

  苏篱半垂着脸,面色微红,“进宫……不是都要……净身么……”

  “噗——哈哈哈哈……”楚靖笑得前仰后合,“你想到哪儿去了?”

  苏篱恼羞成怒,不满地掐他,“不许笑!”

  “嘶——轻点、轻点……”楚靖夸张地吡牙咧嘴。

  苏篱撇撇嘴,他根本就没有用力。

  “难道我说错了吗?”他忍不住问。

  楚靖又吭吭哧哧闷笑一阵,方才收敛了表情,解释道:“就算入宫,打理的也只是勤政殿的后花园,离后宫十万八千里,哪里需要净身?”

  说到最后两个字,楚靖又忍不住一通笑。

  苏篱这才知道自己闹了个乌龙,整个人又羞又恼,偏过头去不理他。

  楚靖好不容易才敛住笑,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不由地一顿,骨节分明的手随即摸了上去,“这些疤……是不是变浅了?”

  苏篱一愣,转过脸,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真的变浅了?”楚靖小心地戳了戳,语气中透着明显的惊喜,“哪种药起了效果?回头多买些!”

  苏篱拉下他的手,懊恼地咬了咬唇,含含浑浑地说:“每样都抹了点,我也不知道哪个起了效果。”

  楚靖听出他话里的敷衍,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苏篱对上他的视线又很快移开,心里一阵阵发虚。

  似乎过了许久,楚靖方才开口,“咱们是朋友吧?”

  “唔……”苏篱一愣,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楚靖盯着他,语气中透着难得一见的严肃,“我想,相处了这么久,咱们至少该是朋友。”

  苏篱紧张地抠了抠耳廓,低声回道:“只要殿下不嫌弃……”

  楚靖一板一眼地说:“既然是朋友,我希望彼此之间不要欺骗——每个人都有不愿意或者不方便说出口的事,我们可以不说,但不能欺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难得如此正经,叫苏篱也不由地认真对待。他考虑了一会儿,方才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楚靖这才浅浅一笑,粗大的手摸上苏篱的头顶。

  苏篱没有像往常一样挥开,只是微微垂着头,情不自禁地问:“殿下也有吗,无法宣之于口的事?”

  “有。”楚靖肯定地说。

  不知怎么的,苏篱松了口气,连日来压在心头的大石没由来地轻了一些。

  ***

  盛夏时节,雨水渐渐多了起来。

  苏篱按照花花草草们的指示,将它们移出花棚,放到各自指定的位置。原本稍显空荡的院子一下子变得满满当当。

  蝈蝈们也被苏篱放了出来,各自隐入花丛中,自由自在地觅食、做窝。

  苏篱根本不用担心它们会跑丢,院子里的每一株花、每一棵草都是他的小眼线,别说青色的大蝈蝈,哪怕掉一根头发都能瞬间找到。

  话说回来,如此灵气十足的院子,蝈蝈们也舍不得离开。

  潘玉把自己的本体也抱到院子里,挨着莹白的水碗放好。

  苏篱前不久才知道,碗里那个大妖是一株名贵的红莲——根本不是他先前认为的“盆妖”。

  潘玉的琴声似乎含着某种灵气,当他抚弄琴弦的时候,小花灵们总会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苏篱听完一遍,也会觉得通体舒畅。

  潘玉每日一早一晚都会对着红莲抚琴,只有这个时候他脸上与生俱来的傲气才会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忧伤。

  他在思念红莲吧?他们的感情一定很好。

  苏篱默默地想着。

  每次潘玉抚琴,乌羽都会从墙头那边飞过来。

  这回,他看到潘玉将蟠桃树与红莲的水碗挨在一起,当即怪声怪气地嘲笑起来,“小桃花,别白费力气了,就算你同连华挨得再近,他也不会喜欢你。”

  潘玉立马炸毛,“死鸟!连华不喜欢我,难道喜欢你吗?”

  乌羽臭美地梳了梳毛,得瑟道:“有何不可?你别忘了,连华哥哥可是亲口说过——最喜欢小乌羽了……”

  潘玉听到那句“连华哥哥”,恶心得差点吐出来,“死鸟,你给我滚!”他挥起衣袖,毫不客气地朝着乌羽抽去。

  花鸟大战再次开场。

  小花灵们从最初的害怕躲避,到如今兴致勃勃地观战;从最初一边倒地支持潘玉,到现在分成两队各自押宝。不得不说,乌羽用自己的“鸟”格魅力切切实实地在苏家小院争得了一席之地。

  苏篱无奈地摇摇头,暗自想着,差不多该搬个家了,小花苗们渐渐长大,这个小院很快就要盛不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__^*) 嘻嘻……如果明天能早起,就早上8:00更新,如果起床失败,那依旧是下午哦!

第31章 一更 ...

  【被打屁股的小绿草】

  苏篱从前在相府时过的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对钱向来没什么概念。如今说到买庄子, 他才想起来盘点一下家里的银钱。

  看着那个裹着铁皮的小钱箱——楚靖给的, 还有一小叠崭新的银票——还是楚靖给的, 苏篱整个人愣愣的,不知不觉竟攒了这么多。

  这里面有一大半是定窑图样的工钱。

  苏篱看着书案上翠绿色的瓷蝈蝈,不由地想起了街上人们的议论。

  近来汴京城内流行瓷器摆件, 大到拼接精巧的画屏, 小到拿在手里的玩物, 花鸟鱼虫应有尽有。

  首饰铺里还出了一批新的头饰, 或金或银的簪子上坠着各色瓷球,走起路来发出丁丁零零的脆响,别致又有趣,一时间引得闺阁娘子们竞相购买。

  一时间,定窑的名气传遍了整个汴京城,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 都以买上几件定窑的物件为荣。

  就连宫里的贵人们都知道了,专门把楚靖叫过去问话。

  楚靖往宫里走了一圈,轻而易举地争取来一个“贡瓷”的名头。今上特许, 定窑瓷器虽是贡品,依然可以在民间售卖,一时间, 人们争抢更盛。

  苏篱越发觉得楚靖有本事,同时也隐隐明白,他找自己画图样实际只是为了帮自己, 心里不由地更加感激。

  不得不说,苏篱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定窑的画工不止一个,楚靖怎么看怎么觉得苏篱画得最好、最有灵气,原本确实是为了帮他,这时候却觉得是自己赚到了。

  苏篱的另一半收入来自花市。

  楚靖有郡王的身份打头阵,无论做什么都是一路绿灯,他也不客气,直接将地点选在了州桥。

  州桥位于御街和东西大街的交叉口,人流量大。而且,这里原本就是花户们平日里摆摊的地方,连宣传都省了。

  楚靖命人沿着汴河搭了一溜棚子,用得是簇新的木头,表面刷着防虫的桐油;棚顶铺的是从蜀地运过来的竹板,远远看过去绿油油的一片,十分新鲜。

  花棚中根据花卉品种不同有不同的分区,各自用木牌标注。两端还有管事们办公的地方,分设了“问询”“寄卖”“账房”“巡逻”“投诉”“消防”等部门。

  即便有些词语听上去奇奇怪怪,经管事稍稍一解释,大伙很快就懂了。到后来,州桥花市名气越来越大,甚至有些商家开始刻意模仿,这是后话。

  等到一应布置收拾妥当,楚靖特意带着苏篱转了一圈。

  苏篱看看这里,看看那里,黑亮的眼睛里掩饰不住新鲜与好奇。

  看到他脸上满意的神色,楚靖顿时觉得一切都值了。

  他十分自然地勾住苏篱的脖子,带着人边走边看,“东边光照足,适合放喜阳的花苗,西边有酒楼挡着,正好放喜阴的……”

  两个人一个说得细致,一个听得认真,以至于苏篱根本没注意到此时两个人的模样有多亲密。

  周围的百姓看到了,暗地里交头接耳,大抵是在猜测两个人的关系。楚靖不仅不恼,反而有种隐秘的满足感。

  花市正式开放之后,因着寒潮收花的善举,大多数花农对楚靖十分放心,纷纷把花交到花市寄卖。

  还有一些花户家里花棚不大,人口又多,实在舍不得多掏一份抽成。楚靖不仅没把他们赶走,还专门分出一个区域,继续让他们安安心心地卖花。

  不知不觉的,楚靖的名声渐渐地好了起来,人们提到他时,不再单单是“风流纨绔”,也会有一些好话传出来。

  想到这些,苏篱不由地笑了起来。他心里清楚,自己能攒下这么多钱,都是因为楚靖。

  苏篱有心回报,又实在想不到楚靖有什么地方轮得到他帮忙——不然的话,送他几株名贵些的花木?

  虽然略显寒酸,这却是苏篱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恰好,楚靖刚搬过来,宅子里确实空荡了些,送些花木也算合适——苏篱自我安慰一番,便兴致勃勃地到隔壁考察地形去了。

  他走到楚宅门口,刚要敲门,气派的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冬青看到他,稍稍一愣,脸上立时带了笑,“苏小哥来找小虎?”

  苏篱笑笑,礼貌地回道:“我找郡王殿下,烦请小哥通报一声。”

  冬青侧过身子,爽快地说:“不用通报,殿下说了,您随时都能来!”

  苏篱愣了愣,轻咳一声,莫名地有些尴尬。

  冬青嘿嘿一笑,扭着脖子朝院中嚷道:“夏荷姐,过来一下呗!”

  影壁后传来一个微冷的女声,“做什么?”

  冬青笑呵呵地说:“苏小哥找主子,劳你带他去西院。”

  过了好一会儿,夏荷才从影壁后转出来,不耐烦地问:“你怎么不自己带?”

  冬青好脾气地笑笑,双手合十,“我这不是急着给小郎买陀螺去么,夏荷姐,拜托~”

  夏荷哼了一声,看都没看苏篱一眼便转过身,语气生硬地说:“跟我来吧。”

  冬青抱歉地看向苏篱,小声解释:“夏荷姐就是这脾气,苏小哥你千万别介意。”

  苏篱笑笑,不过一个丫环,他还真不放在心上。

  ***

  楚宅主要分为三个部分——东侧院、中庭、西侧院。其中,西侧院最大,库房、账户、校场都设在这里。

  苏篱到的时候,楚靖正同几个护卫在校场上练箭。

  苏篱的视线不由地落在了他身上。

  此时的楚靖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棱角分明的侧脸显出几分严肃。只见他腰背挺直,手臂上的肌肉高高隆起,随着“嗡”的一声轻响,羽箭离弦,直直地射中靶心。

  “好!”护卫们举起手中的弓弦,兴奋地叫好。

  “得了吧,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楚靖笑骂一声,似有所感般偏过头,恰好对上苏篱专注的目光。

  郡王殿下当即笑了,他把弓弦往护卫怀里一扔,大踏步地朝着苏篱走来。

  挺拔的身躯,汗湿的鬓角,迫人的气势……苏篱没由来地有些紧张。

  楚靖轻笑一声,捏住他的下巴,习惯性地开着玩笑,“低头做什么,不想看见我?”

  “胡说什么……”苏篱嘟哝一声,拉下他的手。

  没等他放开,微凉的手指便被那只火热的大手握住,“来,玩两把。”

  苏篱一听,顿时头大,“我不会,你别拉我。”

  苏篱早产,自小身子就不好,根本没多少力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果连弓弦都拉不开,岂不丢人?

  楚靖丝毫听不到他的心声,半拖半抱地把他往靶场拉,“不会没事,我教你。”

  “不要!”苏篱耍赖般坠在原地。

  楚靖扑噗一声,笑了起来。

  苏篱难得孩子气的模样,让他觉得无比可爱。

  郡王殿下凤眸微扬,眼中满天是笑意,“当真不去?”

  “不去不去,你快放开我!”苏篱奋力掰着他的手指,连连摇头。

  “既然自己不想去……”楚靖勾唇一笑,“那我就扛着你去!”

  “啊!”苏篱一声惊呼,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刻,便被人搂着腰扛到了肩上。

  “哈哈哈……高不高?”楚靖肩上扛着个七尺多高的小郎君,依旧脚下生风,甚至还有心情拍拍人家肉肉的屁股。

  唔,手感不错,再拍几下。

  苏篱又羞又气,咬死他的心都有了——实际上,他也真的咬了。

  尖尖的小牙隔着单薄的衣衫咬在结实的背脊上,浓浓的男性气息直冲鼻翼。

  楚靖“嘶”的一声,更加心安理得地打屁股,“属小狗的?还咬人!”

  苏篱哼哼两声——就是属狗的!

  楚靖每打一下,他就咬一口,几步路的工夫小麦色的后背便印上了一圈圈红红的牙印。

  楚靖偏头看了一眼,笑得暧昧,“你可真够软的。”

  苏篱“嗷”的一口——你才软!

  楚靖闷哼一声,“夸你呢,小屁孩!”

  你才小屁孩!苏篱瞪眼,又是狠狠地一口。

  楚靖被咬得没了脾气,捏了捏苏篱身上的小软肉,笑得要多坏有多坏——放在常人身上,这种姿势可咬不了人,这小腰,这屁股,要是在床上……

  楚靖猛地一个激灵——卧去,想什么呢,禽.兽!

  这下,不光是苏篱气恼,就连楚靖自己都尴尬了。

  他讪讪地将人放下来,冲护卫们使了个眼色。

  一个个石化的护卫这才重新活了过来,同手同脚地跑走了。

  苏篱也顾不得上下尊卑,拉着楚靖一阵拳打脚踢,一边踢打一边气急地骂:“混蛋!坏人!”

  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

  楚靖的心莫名地软成一团,他把人困到怀里,低沉的声音柔成了一滩水,“好了好了,别把手打疼了。”

  苏篱仰起头,红着眼瞪他,“你为何、为何那般对我?我又不是那种、那种人!”

  苏篱越说眼中的湿意越甚,若不是极力忍着,恐怕早就哭出来了。

  楚靖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开玩笑的心思,他略显无措地揽着苏篱的肩,低声下气地解释:“不气不气啊,你知道的,我这人就爱开玩笑,从前和营里的兄弟们打闹惯了,今儿个一高兴就失了分寸,你多担待……”

  苏篱斜着眼看他,将信将疑,“你也会扛他们?”

  扛谁?

  军营里那帮糙汉子?

  呃,单是想想就一阵恶寒。

  然而,为了安抚小花农敏感的小心思,楚靖还是打着哈哈应道:“是啊,你扛我我扛你,交流感情嘛,哈哈!”

  苏篱咬了咬唇,红着脸问道:“那……也会打屁股?”

  何止是打屁股,简直是从头打到脚!

  楚靖毫不心虚地点了点头。

  苏篱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就当是兄弟间的玩笑好了……然而还是好气啊!

  “不许有下次!”他狠狠地踩了楚靖一脚。

  “好、好!”郡王殿下微微躬着身子,像只听话的大狗狗。

  苏篱没忍住,破涕为笑,继而又觉得不对,连忙绷住。

  楚靖看着小花农傲娇的脸,心脏没由来地漏跳一拍。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即将破土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章修了好久,终于能见人了……二更已经写好了,吃完饭继续修,大概九点之前能发出来吧!/(ㄒoㄒ)/~~

  对啦,说一件重要的事!

  作者菌最终还是决定改文名了,新文名:《天上掉下棵小绿草》,封面已经做好了,宝宝们必须喜欢,不许有意见!╭(╯^╰)╮

第32章 二更 ...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今天要改文名、换封面!新文名:《天上掉下棵小绿草》!

  今天要改文名、换封面!新文名:《天上掉下棵小绿草》!

  今天要改文名、换封面!新文名:《天上掉下棵小绿草》!

  【来自天上的小绿草】

  为了赔罪,楚靖好说歹说把苏篱留下来吃饭。

  他亲自跑到灶上, 嘱咐几位师傅拿出最好的手艺。

  席间, 郡王殿下更是殷勤备至, 热情洋溢地帮苏篱布菜,“这个做烤鸭的师傅是从燕州来的,手法正宗, 鸭子养得也好, 用春饼卷着, 抹上面酱,

  再夹些葱丝……”

  楚靖一边说一边手法熟稔地给人卷好了,殷勤地送到嘴边,“来,尝尝……”

  苏篱忽略掉一圈隐晦而惊奇的目光,硬着头皮咬了一口。

  “好吃吗?”楚靖勾着唇,眉眼间皆是暖意。

  苏篱扎着脑袋, 轻轻地应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把他推远些,“你也吃。”

  “好。”楚靖笑笑, 转身又去拿烧饼,“这是河间府的脆皮火烧,夹驴肉最好, 只是近来没人杀驴,咱们暂且拿里脊肉顶着,有机会带你去河间吃……”

  苏篱胡乱点着头, 把送到嘴边的火烧夹肉接过去,小口小口地咬着。看着这个模样的楚靖,就算原先心里有多大的气此时也消了。

  饭桌上,除了青松还在四平八稳地夹菜吃饭,其余人全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就连萧童都忍不住看向几乎要贴到苏篱身上的楚靖——大哥这是……开窍了?

  楚靖淡淡地扫了一圈,无声地做了个口形,“看什么看,吃饭!”

  众人神情各异地低下头,拼命扒饭。

  楚呱呱抱着自己的专属小碗,委屈地嘟着嘴——从前爹爹都会给我卷鸭鸭的,现在没有了;脆脆的烧饼会掰成块放到碗里,现在也没有了……

  小郎君鼓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苏篱……手上的烧饼。

  就在这时,细白的手腕被轻轻地戳了一下,楚呱呱扭头,看到一个黄黄脆脆的大火烧。

  火烧里的肉夹得满满的,还放着他最喜欢的炝笋丝。楚呱呱眨眨眼,惊喜地看向旁边的人。

  “给你吃。”苏小虎的手往前送了送,憨声憨气地嘱咐,“慢点咬,有些硬。”

  “嗯!”楚呱呱弯起黑亮的眼,乖乖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吃没有掰碎的大火烧,就像苏小虎说得那样,有点硬,但是,小口小口地咬竟是意外地香呢!

  下次再吃,大概就不需要爹爹了吧……楚呱呱扭着小脸往旁边看了一眼,默默地想着。

  ***

  苏篱被打了屁股,气哼哼地想着不再送楚靖花木了——他在花棚里转了一圈,连棵草都舍不得送出去。

  于是,苏篱暗搓搓地决定,随便做个什么东西扔给他好了。

  可是,做个什么呢?

  眼前不由地浮现出楚靖身姿笔挺、挽弓射箭的画面,苏篱心头一动,不如就做个指套吧!

  惯于射箭的人,左手虎口和右手指节处都会长出茧子,楚靖也不例外,早在第一次抓他手的时候苏篱就注意到了。

  为了保护这两个位置,苏篱先前费尽心思设计了一种指套,在二哥生辰的时候送给了他。

  当时二哥还嘲笑他像个小娘子,转头就给他买回来一箱子白宣,可见他心里还是喜欢的。

  苏篱一边想着往事,一边在衣厢里挑了些穿不着的旧衣裳,也不管楚靖会不会嫌弃,便自顾自裁剪起来。

  小花灵们挨挨挤挤地蹲在书案上,好奇地看着他。

  “小绿草在做衣裳呐~”

  “衣裳好小呀~”

  “是小虎大魔王哒”

  “小虎大魔王也穿不下啦~”

  “给花花哒~”

  “花花不用穿衣裳啊~”

  小家伙们叽叽咕咕地讨论着。

  苏篱笑笑,扬了扬手中的半成品,耐心地解释:“这是指套,戴上它,射箭的时候就不会伤到手。”

  “哦~”

  “指套啊~”

  小花灵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实际上并没有搞明白“指套”是什么东西。

  潘玉懒洋洋地坐在窗棂上,眯着眼睛问:“你弄这个做什么?打算学射箭?”

  苏篱摇摇头,“送人的。”

  潘玉撇撇嘴,“那个人类?”他坚定地认为楚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所以向来以“那个人类”相称。

  苏篱如实点了点头。

  潘玉啧了一声,不甚在意地说道:“提醒你,别对他动情,你迟早要回昆池,省得到时候麻烦。”

  苏篱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个,不由问道:“昆池是哪里?我为什么迟早会回去?”

  潘玉眨眨眼,狡黠一笑,“天机不可泄露,你只要知道你不属于人间,所以不要徒惹姻缘,免得结下因果,到头来不好收拾。”

  “不属于人间,难道来自天上不成?”苏篱笑着打趣。

  谁知,潘玉难得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总算聪明了一回。”

  苏篱笑着摇摇头,显然并不信。

  潘玉哼了一声,傲娇地抬起下巴,“我跟你说,你别不拿着当事。就算你不在意因果,至少想想青狼王——他若是知道你招惹了一个人类,还不得把昆山给削平了?”

  讲真,潘玉是不在意昆山平不平的,只是万一殃及到他们的昆池就不美了。

  苏篱听他说的,就像听故事似的,始终无法安在自己身上。

  或许,等他为苏家申了冤便会离开这个身体吧!

  想到这里,苏篱突然有些舍不得,等他“走”后,苏小虎会怎样?小花灵们会怎样?楚靖……会怎样?

  苏篱捏紧手中的布料,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

  楚靖做梦都没想到苏篱会亲手缝一副指套送给他,这可比送他一棚子花花草草有意义得多——当然,苏篱可不是这么想的。

  楚靖高兴地想要抱着苏篱原地转上三圈,或者照着他好看的眼睛大大地亲上一口,然而,最后他只是淡淡地笑着,说:“多谢。”

  苏篱微微仰着脸,乌黑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失落——果然还是不太喜欢吧!

  楚靖将指套捏在右手里,想了想又换到左手,大概还是觉得不安心,最终妥妥帖帖地收到怀里,隔着衣襟拍了拍。

  苏篱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看起来有一点点喜欢呀!

  苏篱的眼睛很亮,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含着点点星光,楚靖心头一颤,那种“想要亲亲他”的感觉又来了。

  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哑声道:“今日去樊楼吃饭,我请客,可好?”

  苏篱笑着谢绝,“不凑巧,今日同牙人说好,要去城外看庄子。”

  “看庄子?”楚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你打算搬家?”

  “唔,还不确定。”苏篱没把话说死,“若是看到合适的,出得起钱,再决定搬不搬。”

  楚靖抿了抿唇,貌似不经意地问道:“找的哪家牙行?可不可靠?”

  苏篱没多想,告诉了他牙行的名字,又补充道:“是槐伯认识的人,应该差不了。”

  楚靖点点头,颇有心机地说道:“若是碰到合心意的,记得同我说一声,我叫人去查查底细。”

  ——如果旁边有空闲的庄子就买下来,如果没有……那苏篱也不必再买了。

  “那就先谢过殿下了。”苏篱笑着揖了揖手,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感激。

  楚靖心虚地摸摸鼻子,随口含糊了几句,落荒而逃。

  ***

  城西,金水大营。

  自从楚靖决定远离朝堂后就没来过,这次他突然出现,大伙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萧童潜水服都没换便迎了出来,一脸严肃地问:“大哥,可是出了事?”

  “没有啊。”楚靖颇为闲适地转了转手腕,一脸笑意,“许久不来,过来练会儿箭。”

  萧童松了口气,闷闷地点了点头。

  墨竹却是一下子炸了——

  主子你饭都不吃就是为了过来练箭?

  练箭在家里不行吗非要来金水大营?

  这里可是水兵营啊你来这里练箭?

  墨竹恨不得掐着楚靖的肩膀晃醒他——主子你不吃饭就算了我想吃啊!

  楚靖才不理他,晃晃悠悠地戴着指套到靶场去了——是的,关键是指套。

  当他第十次撸起袖子转动手腕的时候,萧童终于注意到了他手上那圈灰扑扑的“布”。

  萧童神色一凛,冷声问道:“大哥,你何时受的伤?”

  楚靖手上一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没受伤。”

  “没受伤为何裹着手?”萧童明显不信。

  楚靖勾起唇,终于有机会把手伸过去,得得瑟瑟地显摆,“这叫‘指套’,射箭时用来护着手指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哦。”萧童愣愣地应了一声,并没有任何羡慕的样子。

  楚靖拿眼看着他,嘴角直抽。

  萧童抿了抿唇,不明所以,“大哥,你……真没事?”

  楚靖咬牙,“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萧童对上他直勾勾的视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顿时恍然大悟,“我方才下过水,还没来得及换洗,脸脏了些。”

  楚靖:……这个不识货的木头!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无比小心地把指套摘下来收到怀里,转身走了。

  萧童一脸莫名——大哥今天似乎有点儿怪……

  墨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是有点儿,是很、非常、超级怪!

第33章 暴露 ...

  【你是不是小草精】

  五月三十日,苏篱又变成了小绿草。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 他这回提前同苏小虎打好招呼, 并拜托槐伯照顾他, 然后便假装出门,实际悄悄地躲在了柜子里。

  柜子里的空间十分狭小,黑乎乎的, 外面的声响仿佛放大了数倍, 让人有种隐秘的安全感。

  苏篱不禁想起了儿时的情景, 他常常趁大哥从学堂归来的时候躲到柜子里, 而大哥每次都会吓一跳。现在想来,大哥一定是故意的吧,只是为了让他开心。

  想到家人,苏篱心底的痛楚一波波上涌,随之而来的还有熟悉的困倦感。苏篱没有挣扎,任由意识陷入黑沉之中。

  再醒来时, 他已经被潘玉转移到了院子里,依旧是喜欢的那个角落。

  小花灵们围成一个圆溜溜的圈,正托着小脸乖乖地看着他。

  “啊~醒了~”

  “小绿草醒了~”

  苏篱的脑袋还有些迷迷糊糊, 便被茶茶一把抱住叶片。

  “举高高!”小花灵“蛮横”地要求道。

  苏篱晃晃花穗,好脾气地伸长叶片,像先前一样把它举起来。

  “哈哈~再高!再高!”茶茶兴奋地在半空中手舞足蹈。

  苏篱抖了抖叶片, 又伸长了些,顺便将其他小花灵们全都卷起来,放风筝似的晃来晃去。

  “啊啊~好高~”

  “晕晕哒~”

  “超好玩~”

  小花灵们张开花萼, 高兴得“咯咯”直笑。

  潘玉放下古琴,点了点青色的小穗子,轻声笑道:“你这性子真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好说话。”

  当年神魔大战,东方天帝的幼子白琼仙君一剑将昆山劈成两半,天河之水倒灌入谷,谷中升起一片高地,这才有了昆池。

  昆山为屏,天河在侧,昆池可谓是四方天地间难得一见的聚灵宝地。

  不知何时,池中生出一株碧绿如玉的狐尾草,不知何方大能布下结界,将小绿草护在其中。

  若不是这株小仙草主动打开结界,他们这些走投无路的生灵又怎能拥有这一栖之地?

  潘玉看着小绿草,暗叹一声,我不知你身上有何因果,亦不知何时能重归仙界,你当年救我一时,这回我便护你一世。

  巷子里传来孩童的说话声,一个憨憨直直,一个软软糯糯。

  “篱叔不在,你来我家吃饭嘛~”楚呱呱的语气像是在撒娇。

  “爹爹说好了,叫我去槐爷爷家。”苏小虎虽有些心软,却依旧坚持自己的原则。

  “哼!”楚呱呱开始闹小脾气。

  “呱呱……”苏小虎大概有些无措,似乎想了好久,才说,“我跟你玩到吃饭,好不好?”

  楚呱呱无比怀疑,“不练剑了?”

  苏小虎干脆地说:“不练了。”

  “也不晒花肥了?”

  “不晒了。”

  楚呱呱声音里的甜度立马升级,“好~”

  苏小虎这才松了口气,“呱呱跟我来家里玩吧!”

  “嗯!”

  很快,苏篱便看到了两个小郎君。

  苏小虎也注意到了他,疑惑地走到墙角,“什么时候长了一棵草?”

  苏篱嗖地一下僵直叶片,恶狠狠地瞪着苏小虎——你你你、你若是再敢把你爹我扔到粪堆,看我不打你屁股!

  楚呱呱也凑过来,抽了抽圆圆的鼻头,“好香!”

  “香?”苏小虎扯了扯苏篱的叶片,粗粗的眉毛皱成一团,他并没有闻到香味,反而觉得不太舒服。

  楚呱呱小心地戳了戳毛茸茸的穗子,软软地说:“小虎哥哥,不要拔它,好不好?”

  “好。”苏小虎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苏篱松了口气,继而又有些不忿——哼,胳膊肘往外拐的臭小子!

  苏小虎自然听不到自家爹爹的吐槽,献宝般带着楚呱呱捉蝈蝈去了,小花灵们也从苏篱身上下去,嬉笑着跟在两个小郎君身后。

  蝈蝈们丝毫意识不到“危险”的来临,依旧在花丛中悠闲地蹦哒着,吃草叶,喝露水。

  潘玉支着腿坐在树上,目光追随着楚呱呱的身影,面上透着惊奇与不解。

  “怎么了?”苏篱问道。

  “这个小童……”潘玉抚了抚琴弦,“我竟看不出深浅。”

  苏篱笑笑,“不必紧张,呱呱只是一个小孩子。”

  潘玉摇摇头,面色严肃,“我看不出深浅的情况只有一种——他不是人类,且道行比我深。”

  苏篱惊讶地拔高声音,“呱呱也是妖?”

  潘玉挑眉,“也?”

  苏篱晃晃叶片,“和你一样么。”

  潘玉收起古琴,轻抚着衣袖,脸上的表情实在称不上好,“你觉得我是妖?”

  “啊,不是桃花妖么?”苏篱理所当然地说。

  “你——”潘玉扬起衣袖甩向苏篱。

  苏篱嗖地收起叶片,缩成一团。

  淡青色的衣袖在半空中生生停住,潘玉咬牙切齿,“谁告诉你我是妖?我是蟠桃仙灵!是仙!想起来没?”

  苏篱晃晃穗子,“没……”

  潘玉顿时泄气,真是,跟一棵半傻的小草较什么真。

  不过,他还是扬着下巴强调一遍,“总之,你要记得,咱们是仙灵,和隔壁那只黑鸟妖不一样。”

  “哦哦!”苏篱护着穗子连连点头,生怕他再一言不合抽过来。

  潘玉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楚呱呱,还有护在他身后的苏小虎,无声地叹了口气——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

  饭后,楚靖听了楚呱呱的念叨,专门来看小绿草。

  彼时,苏篱正在打瞌睡,本能地收回了伸长的叶片,变成了最初那种叶子短短、穗头圆圆的模样。

  楚靖盘腿坐在地上,揪了揪青色的穗头。

  苏篱扭了扭翠绿色的花柱,怕痒似的躲闪。

  楚靖手上一顿,诧异地挑起长眉。

  苏篱“瞅”了他一眼,扬着穗子打了个哈欠,下意识说:“你来啦?”

  楚靖隐隐地听到什么,偏偏脑袋,又听不到了。

  他看着小绿草憨态可掬的动作,觉得十分有趣,伸出暖暖的指肚挠了挠。

  “哈哈~殿下,别闹……”苏篱晃动着穗子,躲开粗大的手指。

  楚靖脑中的某根弦莫名一绷,“你在笑?”

  苏篱猛地一个激灵——他这才彻底清醒过来,此时的自己并非人形!

  被他发现了?

  不、不会吧?

  苏篱心下忐忑不安,面上老老实实地伪装成一棵普通的草。

  楚靖五指并拢,冲着他扇了扇。

  小绿草纹丝不动,完全不像是受到风吹的样子。

  楚靖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伸出魔爪,在嫩嫩的小草棵上挠来挠去。

  苏篱又痒又气,然而为了不暴露,依旧红着脸忍着。

  楚靖却挠上了瘾,小穗头,小草叶,小绿茎,小须根……他就像个猥琐的大坏蛋似的来来回回碰了个遍。

  苏篱终于忍无可忍,伸长叶片抽过去,在他宽大的手背上留下一道红印。

  楚靖轻笑一声,“不装了?”

  苏篱又是一愣——果、果然被发现了吗?

  楚靖似乎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戳着他的小穗头问:“你是小草精吧?”

  你才是草精!

  苏篱心里吐槽,茎叶继续伪装。

  楚靖再次冲着他扇了扇风。

  苏篱固执地立得笔挺。

  “哈哈!”楚靖喉间发出低沉的笑声,扯着翠绿的小嫩叶,笑道,“小傻蛋,普通花草被风吹的时候能像你这样纹丝不动吗?”

  苏篱一僵,哭的心都有了——现在动还来得及么?

  楚靖已然得出结论,“明明是个小草精,快承认了吧!”

  苏篱抬起穗子盯了他半晌,最终,只得颓丧地垮下茎叶。

  楚靖眯着眼睛呵呵一笑,温声安慰,“放心,我不会把你卖掉,也不会抓走切片。”

  苏篱认命而又感激地碰了碰他的手。

  楚靖心头一软,轻声道:“知道我为什么不觉得奇怪吗?”

  小绿草晃了晃穗子,像是在摇头。

  楚靖换了个姿势,感慨道:“这里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我常常想,这真的是历史上的那个朝代吗?有会说话的八哥,有比人还聪明的青蛙,还有你这个小草精……”

  手背又被狠狠地抽了一下。

  楚靖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改口,“好好,你不是小草精,是小仙草,行了吧?”

  苏篱挺直穗头,这还差不多!

  楚靖笑意加深,“我想,应该还有更多人类看不到的精灵鬼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它们就在我们身边。”

  苏篱晃晃叶片,赞赏般拍了拍他的胳膊——你猜对了,就在你身边!

  树上的潘玉收回衣袖,轻哼一声,这个人类还算识相!

  苏篱冲着潘玉嘿嘿一笑,明显带着说情的味道。

  潘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化作一道彩光回了本体——眼不见为净。

  “苏篱见过你吗?”楚靖捏捏翠绿的小叶片。

  唔……小绿草扭了扭,真相要是说出来,我怕吓到你。

  “你会隐身吗?是不是只有他不在的时候你才敢出来?”楚靖自作聪明地帮他找了个完美的借口。

  苏篱想点头,转念想到两个人先前的约定,又生生顿住——不能欺骗。

  楚靖并没有执着于答案,自顾自说道:“我家有一只小八哥,还有个小青蛙,下回介绍给你认识。”

  小绿草乖巧地点点小穗子。

  楚靖咧开嘴,笑得像个大孩子。

  苏篱愣愣地眨了眨眼,若不是亲眼看到,他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个在人前霸道无赖厚脸皮的楚郡王,私下里竟是如此的暖心。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文名改了,封面也换了,可千万别找不到哦!

  嘻嘻,一个超级好的消息——今明两天只有一更,周末恢复双更哦~

  明天的更新在早上8:00,准时约哦!

  下章预告:

  大妖之醒了……一半,哈哈哈~~

第34章 【红莲】 ...

  【小醋坛子】

  无月之夜,苏家小院再次出现灵气旋涡。

  以苏篱为中心, 潘玉、连华、苏小虎、楚靖形成一个相生相克的五行阵。

  东屋再次现出魔气, 比上个月更加浓厚。

  潘玉想要进去查探, 没成想,刚一触到门环便被弹开。他闷哼一声,身体无法自控地向后飞去。

  如瀑的花瓣从袖中飞出, 如同有意识般紧紧缠住槐树枝干, 潘玉吞下一口血沫, 这才勉强停了下来。

  此时的他心中惊惧交加——三界之内, 能挡住仙家灵力的魔物,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只是,百年之内并无听到大魔现世的消息……莫非是在他沉睡的这几年?

  夜空中响起轻微的振翅之声,霎时间妖力弥漫,一个身着火红衣袍的身影朝潘玉冲来。

  “你受伤了?”乌羽扶住潘玉的身体,一脸紧张。

  潘玉收起眼底的惊惧, 嫌弃般撇了他一眼,“死乌,难得化成人形, 竟然还是如此恶俗。”

  乌羽身体一僵,不满地嚷道:“喂,我好心好意关心你, 你却骂我,莫非昆池就是此等作风?”

  “少拿昆池说事!”潘玉拿眼瞪着他,“昆池乃仙家圣地, 岂是你这等妖物能随意编排的?”

  乌羽眉间透出明显的厌恶,“仙家、仙家,要不是无情无义的仙家,你又怎么会被赶出蟠桃园?”

  潘玉登时怒了,“闭嘴!”

  乌羽愣了愣,连忙低下姿态,“行行行,知道你不爱听,我不说了成不成?”

  他揽着潘玉的身子从树上飞掠而下。

  潘玉冷着脸,却没有把他推开。

  “回本体吧,这样好得快些。”乌羽婆婆妈妈地念叨。

  潘玉没理他,直接化作一道彩光,融入那株一尺来高的蟠桃树中。

  乌羽撇撇嘴,小声嘟囔:“还说我恶俗,你更恶俗!”

  他哼哼两声,盘着腿坐到蟠桃树旁边,像是刚刚想什么似的,懊恼地拍了拍脑门,“哎,一着急,竟忘了问问他为何会受伤!”

  矮矮的蟠桃树闪过一道光华,继而传出一声冷哼,“笨鸟!”

  乌羽翻了个白眼,“赶紧疗伤,小心落下后遗症!”

  潘玉晃了晃枝叶,这才收敛心神,专心致志地对付入侵的魔气。

  ***

  第二天,苏篱如愿变回人形。

  他摸了摸耳垂上的小珠子,不由地笑了——这回结出的花露水更多了些,小花灵们一定很高兴。

  意外的是,小家伙们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围在他身边,反而全都跑去了墙边的花架上。

  苏篱笑着摇摇头——这是……失宠了?

  茶茶最先发现了他,脆脆地叫道:“小绿草醒了!”

  小花灵们齐齐转过头,一双双圆圆的眼睛像是一对对小彩灯。

  “醒了呀~”

  “快来看大妖~”

  “大妖长出来啦~”

  苏篱眨眨眼,“长”出来?

  他好奇地走过去,意外地发现原本空空如也的碗中竟长出了一株艳红色的莲花——无枝,无叶,无根,无藕,就是独独一枝清雅矜贵的红莲。

  苏篱心头一暖,没由来地生出浓浓的亲近。他不自觉地伸出手,轻轻地抚在温润如玉的莲瓣上。

  红莲微动,亲昵地蹭触着他的手指。

  苏篱怔了怔,心头划过难言的欣喜。

  小花灵们也瞪大眼睛,满心羡慕地看着他。

  红莲似乎觉察了什么,缓缓地散发出淡淡的红光,依次抚过小家伙们小小的身子。

  苏篱惊讶地看向红莲,灿然一笑——真是一只温柔的大妖,不,仙灵。

  小花灵们接触到红莲散发的光晕,不约而同地张开花萼,享受地眯起眼。

  苏篱也不由自主地放松心神,沐浴在红光之中,几个呼吸的工夫,便觉得周身通泰、灵台清明。

  潘玉拢着衣袖站在树下,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始终没有靠近。

  或许是近乡情怯吧,越在乎的越怕它破灭。

  苏篱朝小花灵们使了个眼色,小家伙们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张开花萼飞到潘玉身边。

  “去看大妖~”

  “花花大妖哦~”

  小花灵们七手八脚地拉着他朝花架走。

  潘玉顺着它们的力道,机械般走到花架旁,目光怔怔地看着那朵红莲。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靠着花架坐下,拿出古琴弹了起来。

  清越的琴声引得红莲散发出阵阵光晕,小花灵们纷纷凑过去,美滋滋地享受着。

  苏篱捏了捏手,到底忍下了冲动没跟小家伙们抢。

  乌羽被琴声吸引而来,一眼便看到碗中的红莲。他身形一僵,直直地掉到了花架上。

  潘玉鄙视般瞥了他一眼。

  乌羽扑扇着翅膀停稳,明黄色的眼睛盯在白瓷碗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潘玉顿时生出危机感,冷声说道:“我警告你,连华尚未彻底恢复,不许你扰他!”

  乌羽绷着黑乎乎的鸟脸,声音发飘,“若是他醒来,你当如何?”

  潘玉眉头微蹙,“这是什么怪问题?”他扭开头,没有回答。

  乌羽看了他片刻,拍动翅膀,一言不发地飞走了。

  潘玉揪了揪衣袖,也没了弹琴的心思,转身回了本体。

  这大概是第一次,一花一鸟不是以激烈的打斗而收场。

  苏篱却觉得气氛有些压抑,还不如先前鸡飞狗跳的日子。

  柔和的红光滑过额头,苏篱脑中灵光一闪,窒闷的心情顿时轻松许多。

  他扭头看向红莲,暗自感叹——怪不得佛家之人偏爱莲花,清心明性,名不虚传。

  ***

  苏篱很意外,他竟收到了开宝寺的主持长缘方丈的请帖。

  他抬起头,怀疑地看向传信之人,“不会是你从中搞鬼吧?”

  楚靖失笑,“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只负责传信,旁的半点不知。”

  苏篱用那双乌黑澄净的眸子盯着他,将信将疑。

  楚靖无奈地叹了口气,举起手发誓,“如果这件事跟我有半点关系,我——”

  他还没说完,竖起的手便被苏篱抓住,“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你发誓?”

  楚靖勾唇,笑嘻嘻地看着他,嘴里开始耍花花,“只要跟你有关的,都值得。”

  苏篱没好气地推开他,迈步走向卧房,“这种话你还是留给丽人轩的娘子们说吧!”

  楚靖迈着长腿追上去,大呼冤枉,“我哪里认识什么娘子!”

  苏篱半合上房门,只探出一只手抵在他胸口,“我要换衣服,殿下留步。”

  楚靖卡着门缝耍赖,“不行,先把话说清楚。”

  苏篱哼笑,“你说你不认识小娘子是吧?”

  “真不认识。”楚靖大言不惭地强调。

  苏篱斜睨着他,面上似笑非笑,“就算春雨娘子不认识,梨儿娘子也不认识?”

  “梨儿呀……”

  楚靖猛地想起来,昨日他去丽人轩查账,梨儿非要送他出来……天地良心,他就每月月初过去一趟,竟次次被苏篱撞见!

  楚靖转了转眼珠,硬生生转移话题,“咦?我瞧着你脸上这疤又浅了!”

  苏篱哐当一声关上房门,想了想又插上门栓。

  楚靖干笑两声,隔着门板磨叽,“这回知道是哪种药了不?我叫人多买几瓶备着。”

  “不劳殿下费心。”屋内传来苏篱模模糊糊的声音,“我有灵丹妙药,比那些药膏好得多了。”

  “是吗?下回给我也用用。”楚靖靠在门板上,视线扫向墙角,没看到小绿草的影子,竟有些失望。

  屋内传来苏篱的调侃,“是给你自己用,还是给‘梨儿’用?”

  “哈哈哈……”楚靖用扇柄敲敲门板,“你个小醋坛子!”

  苏篱整理衣襟的手一顿,“‘小醋坛子’是什么?”

  楚靖笑笑,朗声道:“闺房趣话,你以后就知道了。”

  苏篱嘭的一声拉开房门,气哼哼地往外走,“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楚靖扇着扇子,晃晃悠悠地跟上。

  苏篱走到门外,狐疑地转过身,“你跟着我做什么?”

  楚靖指指巷子里的马车,“从百花巷到开宝寺要穿过一个汴京城,你打算走着去?”

  苏篱咬了咬唇,到底屈服在了结实又稳当的马车之下。

  ***

  开宝寺在汴京久负盛名,长缘方丈更是令人敬仰的一代高僧。

  苏篱小时候见过他一次,当初长缘方丈似乎摸着他的脑袋说了什么,现在却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此时,再次看到这位大师,苏篱惊讶地发现,十几年过去了,他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就连眼角的笑纹都没多出一条。

  “小子见过方丈大师。”苏篱双手合十,恭敬地行礼。

  楚靖也一改往日懒散的样子,朝着长缘方丈躬了躬身。

  “阿弥陀佛……”长缘方丈念了声佛号,笑眯眯地说,“二位小施主,里面请。”

  楚靖嘴角一抽,严肃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说他小也就算了,我怎么也成‘小施主’了?”

  长缘方丈瞅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老衲在此原本只是为了迎接苏小施主,却没料到多了一位,一时间忘了改口,郡王殿下勿怪、勿怪。”

  长缘方丈嘴上说着恭敬的话,面上依旧笑眯眯,哪里有半点愧疚的模样?

  楚靖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就知道你还在心疼那坛子莲花雪水!

  “阿弥陀佛……”长缘方丈表现得云淡风清。

  苏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由地瞪大眼——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__^*) 嘻嘻……今天只有一章哦~

  明天会有双更,一更依旧是早上8:00~

  爱你们唷~

第35章 小黑狗 ...

  【你就是我爹爹】

  长缘方丈下帖请苏篱来,并没有特别的事, 只是带着他在寺内走了走, 说是结个佛缘。

  当走到戒院的水池边, 苏篱看着满池的红莲,毫无心机地说:“我家里也有一朵,和这池中的莲花好像。”

  “阿弥陀佛……”长缘方丈笑眯眯地念了声佛号, 方才说道, “这池红莲由千年莲子长成, 去岁冬日凌寒绽放, 小施主家中也是如此吗?”

  千年莲子?

  苏篱吃了一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家只有一朵,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

  长缘方丈依旧笑眯眯的,丝毫没有追问的意思。

  苏篱悄悄松了口气,他走近了些, 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莲叶。

  熟悉的红色光华闪过,苏篱指间轻颤,赶路的疲惫顿时消去大半。

  他再次吃了一惊, 同时又觉得十分奇怪——这池红莲灵气十足,却没有生出花灵,甚至连简单的交流都做不到。

  既是千年莲子所生, 为何还不如家中的普通花木聪明通透?

  苏篱的手在莲叶上一一抚过,百思不得其解。

  长缘方丈没有阻止他,只静静地站在一旁, 不紧不慢地捻着佛珠,那双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里隐含着无尽的慈悲。

  楚靖跟在苏篱身后护着,以免他掉到池子里。

  苏篱愣愣地蹲在池边,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一时间,偌大的戒院中只剩下松涛阵阵,再无任何嘈杂之音。

  就这样,一直等到午食的钟声响起,苏篱才惊醒过来。

  长缘方丈邀请二人在寺中用了斋饭。

  二人按照佛家的规矩,净手、拂尘、听经,被俗尘所扰的心不由变得安宁。

  饭后,长缘方丈去做午课,留二人在寺中自由行走。

  苏篱被楚靖带着,不知不觉出了寺院的后门。

  楚靖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说:“那就是万岁山,想不想过去走走?”

  苏篱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汴京地处平原,境内原本无山,大楚的开国皇帝为了加固京城防卫,叫人从各地运来石料,一块石头一把土地垒成了这座山。

  上百年过去了,如今山上土石相融,树木林立,飞禽走兽穿棱其间,与其他山林并无区别。

  苏篱只是听说过,却从来没有见过,此时能有机会上去走走,心里自然是期盼的。

  上山的路铺着石阶,经年累月棱角已不甚鲜明,偶有青苔沿阶而生,更添了几分湿滑。

  苏篱一心看着周围的景色,脚下不留神儿,险些滑倒。

  “这么大人了,路都走不好。”楚靖嘴上笑话他,带着暖意的手却紧紧地拉住他的胳膊。

  苏篱撇了撇嘴,心安理得地被他扶着——反正被嘲笑了,就当抵了那句“谢谢”。

  不知不觉的,他面对楚靖时越发熟稔,不再像初时那样客客气气。

  对于这样的改变,楚靖十分满意。

  约摸爬了一柱香的时间,苏篱便觉得有些累了,说起话来都显得气息发虚。

  反观楚靖,连滴汗都没出。

  苏篱攀住他的胳膊,气喘吁吁地说:“不行不行,先歇会儿。”

  楚靖笑笑,凤眸微弯,“累了?”

  苏篱扶着一块平滑的石头坐下,没什么底气地回道:“只是走热了,落落汗。”

  楚靖难得没有拆穿他,笑着问:“渴不渴?”

  苏篱抿了抿干巴巴的唇,期待地看着他,“你有水?”

  楚靖眨了眨眼,“甜丝丝的蜂蜜水,想喝吗?”

  苏篱扭开脸,又想骗他。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个弱弱的声音,“想喝……”

  苏篱吓了一跳,吓点从石头上掉下去。

  楚靖一把扶住他,警惕地看向四周,“什么人?出来!”

  似乎是被他的模样吓到,对方没再说话,也没有出来。

  苏篱从石头上站起身,静静感受着周围的草木灵气,并没有发现任何恶意。他回忆了一下方才的声音,越想越觉得像是一个小孩子。

  他语气放缓,温声说道:“是小郎君吗?是不是口渴了?不要害怕,我带你去喝水。”

  似乎过了许久,那个弱弱的声音才重新响起,“不是小郎君,是小黑……”

  随着话音,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从大松树后走了出来。

  楚靖的眼睛倏地睁大,下意识地挡在苏篱身前。

  小家伙吓了一跳,嗖地躲回树后面。

  苏篱心里也怦怦直跳,不过他还是拍了拍楚靖的后背,探出头,尽量平静地问道:“方才是你在说话吗?”

  小家伙露出一个尖尖的小脑袋,畏惧地看了楚靖一眼,然后才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看着小家伙澄净的目光,苏篱心头一松,绕过楚靖朝它走去。

  “别过去!”楚靖抓住他的手腕,一脸严肃。

  苏篱冲他笑笑,“放心,不会有事。”

  潘玉教过他,草木对危险的感知最为灵敏,他从小家伙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危险,说明对方不会伤害他——尽管对方的模样让他吃惊不小。

  楚靖对上他坚定的眼神,终于放开手。但是,他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走在了苏篱前面。

  小家伙显然很怕他,炸着浑身的小黑毛一点点向后退。眼瞅着就要转身跑掉,苏篱紧走两步,超过楚靖,把它抱到怀里。

  “不怕不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他一下下轻柔地顺着小家伙的毛,温声安抚。

  不过一尺来长的小毛崽,哆哆嗦嗦地窝在苏篱臂间。

  楚靖来来回回看了一圈,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看它那怂怂的小样子,实在没什么威胁。

  苏篱捏捏小家伙尖尖的耳朵,扭头看向楚靖,“这是一只狗崽吧?”

  楚靖不甚温柔地扯了扯小家伙黑乎乎的小尾巴,笑道:“小狗妖。”

  谁知,原本还怂得不行的小家伙突然瞪圆眼睛,凶巴巴地强调:“小黑不是妖怪!”

  楚靖戳戳它的脑门,“一只狗崽,却会说人话,不是妖怪是什么?”

  小家伙固执地瞪着他,圆溜溜的眼睛里渐渐蓄满湿意,“反正、反正不是妖怪,小黑是人,小黑有爹爹!”

  有爹爹?

  莫非这山里还有其他妖怪?

  楚靖心下防备,面上却开玩笑似的逗它,“你爹爹是谁?也在这里吗?”

  小狗崽仰起脑袋,委委屈屈地看向苏篱,“这就是我爹爹。”

  苏篱一愣。

  楚靖扑哧一声,哈哈大笑。

  小家伙急了,扯着嫩嫩的小嗓门强调:“他就是我爹爹,我看过他的画像,娘说他是爹爹!”

  画像?

  苏篱一愣,楚靖也不再笑,“你还有娘?”

  小狗崽晃晃脑袋,“有。”只是……不太喜欢他而已。

  “你娘也能变成这样?”楚靖指着它毛绒绒的小身板,巧妙地套话。

  小狗崽摇了摇头,“不会,娘不会变。”

  楚靖暗自松了口气。

  苏篱忍不住问:“你当真见过我的画像?”

  小家伙点了点头,抬起黑乎乎的小爪子,指了指他脸上的伤疤,“没有这个,其他都一样。”

  苏篱和楚靖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之色。

  楚靖正要开口,山林中突然传出一个微冷的女声,“小黑,你在哪儿?小黑——”

  小狗崽嗖地竖起耳朵,突然变得很紧张。

  它蜷起小小的身子,慌乱地说道:“不,不能让娘看到,会被关、关进黑屋子……不要关黑屋子……”

  小家伙的身体一个劲儿发抖,害怕得直往苏篱怀里钻。

  苏篱不甚熟练地放出灵力,轻轻地安抚着它,“别怕、别怕,没有人会关你……”

  不知是不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小狗崽渐渐平静下来。

  一道光华闪过,小小的身子慢慢拉长,黑色的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眨眼的工夫,黑乎乎毛绒绒的小狗崽就变成了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小郎君。

  苏篱惊讶得瞪大眼睛,两只胳膊险些抱不住。

  楚靖从他怀里把人接过去,稳稳地放在地上。

  小家伙穿着黑色的衣裳、黑色的鞋子,头上还梳着两个圆圆的小髻。

  它,不,现在已经是“他”了——他在地上转了一圈,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欣喜,“变回来了?居然不到晚上就变回来了?”

  苏篱尚未从愣怔中回过神来,便看到一个穿着青灰衣袍的年轻妇人满面焦急地从林中冲出。

  对方看到苏篱二人,面上一怔,继而皱着眉头走到近前,一把拉住小家伙的胳膊,语气严厉,“小黑,你在这里,怎么也不答应娘亲一声?”

  小家伙缩了缩脖子,怯怯地说:“孩、孩儿没听到。”

  妇人满脸怒容,还要再训,苏篱忍不住求情,“方才我们在向小郎君问路,想来是因为这个他才没有听到。”

  妇人抬头,恰好看到他完好的左脸,突然面色大变,失声道:“你——”

  苏篱抿了抿唇,有些急切地问:“夫人是否认得我?方才我听到小郎君说——”

  他还没说完,便被楚靖握住了手。

  楚靖隐晦地冲他摇了摇头,苏篱这才反应过来,暗自责备自己的大意。

  好在,妇人似乎并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喃喃说道:“不,不是……你不是他……”她说这话时,面色苍白,眼神慌乱,与方才的严厉模样大相径庭。

  小家伙看看苏篱,又仰起头去看妇人,期待地问:“娘,这就是爹爹吗?”

  “不是!别胡说!”妇人的声音突然拔尖,显得有些神经质。她把小家伙一拉,不由分说地往回走。

  小家伙被拉得一个踉跄,不舍地看了苏篱一眼,弱弱地说:“今日是十五,要下山……”

  “大伯来了,今日哪也不许去。”妇人低声警告。

  小家伙不仅没有失落,反而显得十分惊喜,“大伯来看我了?已经在庵里了吗?”

  “嗯。”妇人胡乱点了点头。

  小家伙露出尖尖的小牙,朝苏篱笑笑,便撒开腿率先跑到了前面。

  苏篱和楚靖带着满心的疑惑回了开宝寺。

  像来时那样,长缘方丈正在后门处笑眯眯地等着。

  双方见礼,没有多余的客套,楚靖直接问道:“大师可见过万岁山上那对母子?”

  长缘方丈双手合十,慢悠悠地说:“老衲只知万岁山腰有一处尼庵,至于是否有母子居住……并不清楚。”

  苏篱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小家伙的话,“那您是否见过一只小狗崽?黑色的,这么大……”他拿手比了比。

  “黑色的狗崽么?”长缘方丈笑着点点头,“倒是有那么一只,每月十五都会来寺中觅食。”

  “那您见过它变成……”说到一半,苏篱长了个心眼儿,下意识看向楚靖。

  楚靖拍拍他的手,接着问了下去,“您可见过这只狗崽变成人形?”

  长缘方丈笑意未减,似乎也并不觉得这个问题有多奇怪,只是平静地回道:“老衲未曾见过。”

  苏篱咬了咬唇,心中的迷团越聚越大。

  楚靖神色间也不复来时般轻松,总觉得这一切都是长缘方丈的安排。

  可是,他为何这样做?难道是因为苏篱的身世?

  楚靖第一次对这位信赖有加有得道高僧生出了一丢丢怀疑。

  长缘方丈迎着二人探究的目光,依旧笑眯眯的,不见一丝异样。

  出了这个小小的插曲,二人无心再留,很快告辞离开。

  临上马车,楚靖再次问道:“大师,您当真没有话对我们说吗?”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长缘方丈念了声佛号,便不再开口。

  楚靖无奈地耸了耸肩,扬鞭而去。

  长缘方丈目送马车渐渐走远,转身看向郁郁葱葱的万岁山,眉目间皆是慈悲。

  一只白羽黑颈的仙鹤拍着一只翅膀歪歪扭扭地落到了屋顶的瓦片上,冷冷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讽刺,“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今日我算见识到了,都是假话!”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长缘方丈并不与他争辩,反而笑眯眯地说,“今日得见旧主,丹朱想必甚是欢喜吧!”

  “关你何事!”仙鹤冷哼一声,拍着一半翅膀,扑啦啦飞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__^*) 嘻嘻……新人物登场!

  下午18:00有二更哦~有没有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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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千年莲子 ...

  【连华的牺牲】

  回程的马车上,苏篱忍不住问楚靖, “看到小黑变成人, 你不觉得奇怪吗?”

  楚靖勾唇一笑, “我还在纳闷,你怎么会那么淡定。”

  苏篱目光一闪,“我……”他猛地想起了先前的情景, 楚靖虽然发现了小绿草, 却不知道是他变的……

  苏篱捏了捏手指, 心里不由地忐忑, 他不知道这个秘密还能捂多久。

  楚靖看到他的神色,以为他是在害怕,于是便勾住他的肩膀,笑呵呵地说:“放心吧,世间生灵各行其道,只要不招惹到它们, 它们也不会害你的。”

  苏篱奇怪地看着他——这是在安慰我?

  楚靖揉揉他的脑袋,神秘兮兮地说:“你不知道吧,乌羽也能变成人形……”

  苏篱一愣, 他能说,他其实知道吗?楚靖居然也知道?

  楚靖压低声音,兴致勃勃地说:“半夜三更我看到他飞到房顶上, 眨眼的工夫就变成了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帅哥,还会吹笛子。”

  苏篱面色微窘,“那是箫……”

  “哦, 是箫啊!”楚靖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继续道,“第一次见我也吓了一跳,后来发现他除了会变成人之外似乎也没什么本事,而且也没有害人的心思……”

  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惊讶地看向苏篱,“你怎么知道那是箫?”

  苏篱轻咳一声,含浑道:“我见过一次,我以为……那是你家护卫。”

  楚靖敲了敲他的脑门,无奈道:“你这心也够大的……我家护卫有本事上房顶的就那四个,你不是都见过?”

  苏篱点点头,就这样糊弄了过去。

  楚靖见他的脸色不再那么凝重,暗自松了口气。

  至于画像的事……

  楚靖暗自思忖,回头便找人查上一查,若真能找到苏篱的家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苏篱也是同样的想法,原身是苏老爹从汴河边拣来的,如果说小黑的爹爹果真和他长得相像,那么两个人很有可能有血缘关系。

  这样一来,小黑能变成狗崽,他能变成小绿草,似乎也就说得通了。

  ***

  回家之后,苏篱把这一天的见闻絮絮叨叨地同潘玉说了。

  “会说话的小黑狗”之类的潘玉明显不太感兴趣,唯独说到千年莲子的时候,潘玉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

  “你见到红莲子了?”他揪着苏篱的衣领,好看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情绪。

  苏篱被他的样子唬住,讪讪地说:“我只见到了一池莲花……”

  潘玉皱眉,“确定是红莲子生出来的?”

  苏篱犹豫了一下,方才点了点头,“我特意试探过,和连华的气息一样,灵力很浓,只是没有意识……是不是很奇怪?”

  “那个秃驴!”潘玉一拳砸在石桌上,精致的脸上布满怒气。

  只听“嘭”的一声,厚重的石桌断掉了一个角。

  苏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跳开。

  苏小虎从屋内探出头,木着小脸问:“爹爹,发生了何事?”

  “啊,没、没什么。”苏篱连忙抬起腿,一脚踩在裂口处,讪讪地笑道,“那个……桌子不太结实,被我踩坏了……”

  苏小虎从屋里走出来,看了看石桌,又看了看苏篱细细的小腿,一脸奇怪。

  “爹爹,下次还是不要在桌子上放重物了。”小郎君一本正经地嘱咐。

  苏篱:……

  “我去找师父练剑,爹爹别忘了吃饭。”苏小虎握着木剑,挺直小腰板走了。

  苏篱:……

  儿子太成熟了也是苦恼,突然有点想念那只窝在他怀里软软地叫他“爹爹”的小狗崽了。

  苏篱扭过脸,刚想跟潘玉吐槽,却意外地发现,他好像在哭……

  潘玉哭的时候并没有眼泪流出来,只是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里满是悲伤。

  花盆中,原本精神抖擞的蟠桃树本体也耷拉下枝叶,粉嫩的花瓣一片一片落到盆里。

  小花灵们似乎也受了影响,闷闷地围坐在一起,一张张小脸上带着罕见的悲伤。

  苏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好一会儿,潘玉才哑着声音说:“开宝寺中的千年莲子……是连华的本体。”

  苏篱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碗中的红莲,“连华的本体不是这朵花么?”

  潘玉扭过头,目光复杂地看过去,“这只是他的花灵。”

  苏篱更加疑惑,连华的花灵不是人形,竟然是一朵花?而且,连华的花灵和本体为何能分开?

  难道说……

  苏篱突然想到什么,求证般看向潘玉。

  潘玉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木木地点了点头,“他和开宝寺的秃驴结成契约,将本体留在了那里。”

  苏篱不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为何要这样做?”

  潘玉闭了闭眼,指节泛白,“十六年前,天劫降落于此,为了保全我们,连华同那个和尚订下契约,用本体换来一段佛缘,这才挡下雷劫、扑灭天火……”

  “为、为何会有天劫?”

  潘玉看向他,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们本不该属于这里。”

  苏篱心内一惊,他缓缓地站起来,愣愣看向碗中孤零零绽放的红莲,无叶,无茎,亦无根——先前只以为独特,此刻却觉得悲凉。

  “没有本体,他将永远不能化为人形,千年修行,再也不能有所进益。”潘玉眼圈通红,仿佛要落下泪来,“‘连华连华,绝代芳华’——三界之内,将再也看不到他绝代的风姿。”

  苏篱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恍惚,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碧绿如翡的湖水……是谁宽袍广袖,踏波而行?是谁停驻岸边,高声吟唱?

  “桃夭桃夭,灼灼其华……”

  “连华连华,绝代芳华……”

  苏篱身形一晃,心内大恸。

  “别难过。”潘玉说,“他是自愿的,你看,他现在很开心。”

  话是这样说,潘玉的模样却比苏篱好不到哪里去。

  柔和的红光从莲芯一波波荡漾开来,轻轻地绕上潘玉的手指,抚上苏篱的脸。

  苏篱抬起手,愣愣地去追逐红光。

  莲瓣随着晚风轻轻摆去,似乎在说:别难过……

  苏篱咬了咬下唇,猛地攥起手指,大踏步朝花棚走去——他要把连华换回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

  第二天一大早,苏篱便拉着一车花花草草去了开宝寺——车上的花苗都是自愿的。

  此时,它们挨挨挤挤地待在平板车上,不甚清晰的意识中带着小小的忐忑和期待。

  苏篱夯足了劲儿,稳稳地推着平板车,一路上,后背被汗水打湿,在夏风中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他却片刻都没有停歇。

  似乎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苏篱才看到了开宝寺的院门。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脚踏入这个幽静、安宁、飘荡着阵阵松香的地方。

  花苗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纷纷安静下来。

  长缘方丈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来,此时正站在碑亭下等着。

  苏篱停好平板车,双手合十,深施一礼,“小子苏篱,见过方丈大师。”

  “阿弥陀佛……”长缘方丈笑意温和,深邃的目光中含着如海的慈悲。

  苏篱望着那双眼睛,忐忑的心不知不觉便平静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原本难以启齿的话轻易便说出了口,“方丈大师,小子今日前来,有个不情之请……”他指了指车上的花苗,“小子想用这些花木来换您的莲子,可以吗?”

  长缘方丈笑眯眯地看了看车上的花苗,睿智的目光重新放到苏篱脸上,“莲子可换,只是,老衲别有所求。”

  苏篱眼睛一亮,心头涌上一波狂喜。他迫不及待地问:“大师想要什么?只要我有,一定换给您!”

  长缘方丈笑笑,缓缓开口,“想要你这棵小仙草……”

  苏篱笑容一僵。

  “……的花露水。”长缘眼中划过一丝调侃,很快又消失不见,苏篱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长缘方丈依旧是四平八稳的语调,“一滴即可,小施主可愿意?”

  苏篱愣愣地看着他,“您怎么知道……”

  长缘方丈笑笑,伸出宽厚的手指,轻轻地往他脑门上拍了拍,温声道:“可还记得这个?”

  苏篱眨眨眼,黑亮的眸子里满是震惊,“您早就知道……是我?”即便换了身体,您依然能认出来吗?

  “我佛慈悲,小施主是有大机缘之人。”长缘方丈答非所问。

  苏篱后面又问了些什么,却被长缘方丈笑眯眯地绕来绕去,最后什么也没弄明白。

  好在,此行的目的达到了。

  他承诺月末结了花露水就尽快送过来,长缘方丈并未怀疑,他十分干脆地带苏篱去收莲子。

  只见他捻起佛珠,眼睫半合,玄妙的经文从口中念出,仿佛把人带入另一番天地。

  池中莲花与莲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缩小,钻回水池之中……顷刻间,池面便空空如也,只余一波波涟漪,微微荡漾。

  “阿弥陀佛……起!”

  随着一声幽远的佛号,池中突然金光大盛,一枚鸽卵大小、莹白如玉的莲子缓缓飞出,落入长缘方丈摊开的掌心。

  “物归原主。”长缘方丈笑眯眯地将莲子交到苏篱手中。

  苏篱无暇琢磨他话中的深意,只愣愣看着那枚仿佛蕴含着无尽灵力的莲子。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

  莲子微微颤动,仿佛在回应。

  苏篱心头一喜,熟悉的感觉盈上心头,没错,这就是连华的气息。

  他诚恳地谢过方丈大师,像来时那样,带着一车花苗回去了。

  明明是同样长的路,这次却走得无比轻松。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下一章连华就变成人形啦!明天依旧是双更哦,一更早8:00,宝宝们准时约哦~

  这两天看到两片从枣儿沟就跟着的老树叶回来啦,还有几片小嫩叶,再加上许多片老树叶一如既往的陪伴,即使数据惨到饭都买不起,作者菌也很开心啦!O(∩_∩)O哈哈~

  希望大家都要好好哒!

第37章 醒来 ...

  【人见人爱的大美人】

  连华醒了,彻底醒了。

  当花灵与本体融合, 小小的院落中顿时华光大盛, 映红了半边天空, 就连周围的凡人们都有所察觉,纷纷跑出家门看着天上的异相。

  光华深处,一个身着青色长袍, 头顶红色玉冠的高大男子缓缓走出。只见他长眉如墨, 双目含波, 脸上的棱角因笑意而愈加柔和。

  苏篱愣愣地站在原地。

  潘玉愣愣地站在原地。

  小花灵们愣愣地站在原地。

  刚刚飞上墙头的乌羽也愣愣地站在原地。

  连华微微一笑, 阵阵幽香飘入鼻间。

  与潘玉的精致娇艳不同,他的美柔和大气,沁人心脾。

  连华缓缓走近,点点笑意盈在眉间。

  他轻轻拍了拍潘玉的头,潘玉闹脾气似的扭开脸。他扬起唇角,亲昵地戳了戳潘玉鼓鼓的脸颊。

  潘玉泄气般垮下肩膀, 一把拉过苏篱,别别扭扭地说:“喏,咱家小绿草, 变成了这个丑样子。”

  苏篱表情一僵,不好意思地捂住右脸。

  连华却笑着拉下他的手,在粗糙的疤痕上轻轻抚过。苏篱愣愣地看着他, 情不自禁地红了耳朵。

  连华朝着小花灵招招手,小家伙们眼睛亮亮的,争先恐后地飞过来, 就连茶茶也很给面子地落在他掌心。

  与面对潘玉时的淘气不同,小花灵们对连华的态度更像是孺慕和尊敬。

  连华指间泛出柔和的红光,一一点过小家伙们的额头,小家伙们不吵不闹,乖乖地扬着脑袋,绿绿的花萼兴奋得不住发颤。

  连华偏头,对上乌羽复杂的目光。

  乌羽犹豫着,试图用自然而平和的语气同他打个招呼,然而,张张嘴,干哑的喉咙又提醒他这不可能。

  连华却是没有半点尴尬,他主动走到墙边,温声开口,“小乌羽,别来无恙?”

  “还、还好啦。”乌羽拍拍翅膀,别别扭扭地飞到他跟前。

  连华指间现出一道红光,缓缓没入乌羽额心。

  乌羽双翅展开,乌光闪过,变成了一个眉目英挺的俊郎君。

  “多谢。”乌羽将手放在丹田处,行了一个妖族的礼仪,“好久没有在白天变成人形了。”

  连华笑笑,“待回到昆山,一切都会好。”

  乌羽恭恭敬敬地“嗯”了一声,澄净的眼睛不由地瞥向潘玉。

  潘玉却气哼哼地挤到他和连华之间,将两个人远远地隔开。完了还恶狠狠地警告乌羽,“有我在,你休想打连华的主意!”

  乌羽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连华无奈地摇摇头,柔和的目光一一滑过众人的脸,漫上浓浓的笑意,“还是原来的模样,真好。”

  ***

  自从有了连华,苏家小院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就像一个心思细腻的家长,总会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苏篱心安理得地退居二线,将之前怎么也弄不明白的财务、理家等大权全都交给他。

  这些天,恐怕是苏篱重生以来过得最舒心的日子,每天只需浇浇花、作作画,然后再和小蝈蝈们玩一会儿。

  楚靖每天都要过来转一圈,同苏篱聊聊天、喝喝茶,时不时给他带些新鲜的水果吃食,苏篱再回他些蜜水点心,两个人之间的客套越来越少,默契越来越多,仿佛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楚靖偶尔动手动脚,把苏篱惹毛,气哼哼地躲到书房里,他便会独自坐在石桌旁,盯着墙角好奇地看。

  苏篱的心虚劲儿就别提了。

  六月三十一大早,苏篱再次变成小绿草。

  苏小虎已经习惯了他每个月末都要“去洛阳”,清早起来便洗漱、吃饭、晒肥、浇花,不仅把自己打理得妥妥帖帖,还把这个家照顾得很好。

  苏篱原本做好了心理建设,若是楚靖再出现要如何应对,没想到,对方竟被皇帝叫到宫里去了,一整天都没回来。

  苏篱懒洋洋地窝在墙角,大大地松了口气。

  连华蹲在他身边,轻轻地捏了捏翠绿的叶片,温和地笑道:“看来这人间的水土不养人,十几年过去了,竟是一点都没长大。”

  潘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他把灵力全都用来供养这个院子,哪里留给自己半点?”

  连华轻叹一声,语气更加温和,“咱们的小狐,不就是这样吗?”

  苏篱的本体是狐尾草,连华按照从前的习惯叫他“小狐”。明明是陌生的称呼,从他口中叫出来,苏篱却觉得十分亲切。

  他不好意思地晃晃穗子,“千万别这么说,供养小院什么的……我也不是特意的。”他根本不懂,也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

  连华笑笑,起身沿着院子走了一圈,在墙角、花棚、东屋、门洞几处扔出几颗亮晶晶的石头,继而挽出繁复的手势,打出道道红光。

  一时间,仿佛清风拂过,苏篱舒服得展开茎叶,觉得院中灵气更浓郁了些。

  潘玉惊讶地提高声音,“你身上居然还带着灵石!”

  连华扶了扶头上的玉冠,笑意盈盈,“下界时悄悄带了些,长缘大师也给了些,刚好够布下几个聚灵阵。”

  提到长缘方丈,潘玉的脸色不大好,“哼,倒是小瞧了那个秃驴!”

  连华第一次拉下脸,语气严肃,“小玉,不得对大师无礼。”

  潘玉努努嘴,不服气,“趁人之危,他算什么大师?”

  连华叹息一声,缓缓说道:“长缘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他那样做必定有不得已的考量。如今我已平安归来,那件事便不要再提了。”

  潘玉哼哼两声,到底没再说什么。

  连华摇摇头,素白的手抚过苏篱的叶片,“小狐,多谢你换我回来。”

  苏篱更加不好意思,扭扭叶片,“不过是一滴露水,没什么的……”

  真要算起来,反而是小花灵们比较大度,心甘情愿地把花露水让出去。

  连华微微一笑,更加轻柔地顺着他的叶片。

  潘玉暗自哼哼,真是棵小傻草,以后你就知道这花露水有多珍贵了!

  ***

  第二天,苏篱如约将花露水送到了开宝寺。

  看着那枚晶莹的露水,长缘方丈不嗔不喜的目光罕见地出现一丝动容。他对着苏篱深深一拜,“阿弥陀佛,施主大善!”

  苏篱吓得往旁边一闪,躬身说道:“大师折煞小子了!”

  长缘方丈笑笑,亲自将他送出寺门。看着苏篱的背影,他长长一叹,“如此算计一个稚儿,到底于心不安呐!”

  丹朱振翅飞过,清泠泠说道:“为苍生计,大师个人的不安又算得了什么?”

  长缘方丈仰头一笑,眼中现出揶揄之色,“这话真不像是从丹朱口中说出来的。”

  丹朱冷冷一哼,“许你慈悲为怀,就不兴我发发善心?”

  长缘方丈笑意不减,转而说道:“莲子走了,你还要待在寺中?”

  丹朱一噎,尖尖的鸟喙紧紧闭着,许久都没再开口。

  另一边,苏篱走了不远,便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以常人远不能及的速度飞奔而来。

  他眼中闪过明显的喜色,“小黑?”

  “嗯嗯!是小黑!”小狗崽此时是人形,黑黑的衣服,黑黑的头发,黑黑的眼睛,只有咧嘴笑时才会露出两排尖尖的小白牙。

  苏篱看着他单纯的笑,也不由地开心起来,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细长的瓷瓶,递到小家伙面前。

  小家伙圆溜溜的眼睛睁得更大,“是什么?”

  苏篱俏皮地眨眨眼,“是蜂蜜水。”出门时他心头一动便带上了,没想到真会遇见小黑。

  小家伙两只手抱着,用牙咬掉瓶塞,大大地喝了一口。

  喝完吐了吐小舌头,鼻头耸动,“这不是蜂蜜水……有灵气。”

  苏篱一愣,“小黑能尝出来?”

  小家伙乖乖点头。

  苏篱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这是秘密,小黑可不可以不说出去?”

  小黑乌溜溜的眼睛瞠大,认真地点了点小脑袋,小声嘟囔:“反正娘亲也不喜欢听……”

  苏篱放下心的同时,又有些心疼。

  想起那个严厉的妇人,他不由地轻叹一声,揉揉小家伙的头,温声说:“喜欢的话,便都给你。”

  “嗯!”小黑开心地弯起眼睛,重重点头,想了想又说,“多谢!”

  苏篱揉揉小家伙的脑袋,越发喜爱。

  小黑幸福地眯起眼,扬着脑袋在他手心蹭啊蹭。

  苏篱失笑,随口问道:“小黑怎么会跑到山下?不怕娘亲担心吗?”

  小家伙突然一顿,睁着圆圆的眼睛说道:“小黑闻到爹爹、哦,不,不能叫爹爹……可是和大伯味道好像啊……”小家伙陷入纠结之中,开始自言自语。

  苏篱听得一头雾水,温声说:“早些回去吧,看这天色兴许有雨。”

  说到“雨”字,小黑终于想起来,连忙说:“我想告诉爹爹,啊,不是爹爹,快要下雨了,好大好大的雨,会淹庄稼、淹房子,要小心哦!”

  苏篱一惊,下意识地问:“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知道的。”小黑又喝了口蜜水,用牙咬着把瓶塞堵上,继而无比爱惜地用两只手抱着。

  苏篱看着他仿佛小动物般的动作,不由失笑——或许,这就是小黑的天赋吧!

  他拍拍小家伙的肩,声音温和,“既然要下雨了,就快回去吧,这些天最好不要下山。”

  小家伙乖乖点头,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苏篱咬了咬唇,匆匆向家里赶去——他要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楚靖。

  作者有话要说:  还定什么8点呀,直接发掉!哼~

  嘻~作者菌开了一个预收坑(现耽娱乐圈),想要在七月初开文,现在哭唧唧求预收~~把文案贴在下面,喜欢的宝宝请一定要收藏一下,暑假将至,没有300预收作者菌根本不敢开文啊!/(ㄒoㄒ)/~~

  文名:《影帝和视帝的狗血日常》

  一个是演技在线、屡得业内盛赞的年轻影帝,

  一个是颜值爆表、粉丝上亿的当红炸子鸡,

  没人知道,人家是青梅竹马,早已扯证。

  直到有一天,两个人腥风血雨地闹起了离婚,

  双方的关系才大白于天下。

  各路媒体:(⊙o⊙)!

  两家粉丝:(⊙o⊙)?

  吃瓜群众:这瓜,是甜哒!

  年度大戏,即将开场!

第38章 暴雨 ...

  【落入情网的楚郡王】

  七月初五,一场暴雨突然降临在汴京城。

  一夜之间, 黄河泛滥, 淹没了周边的村庄和农田。

  苏篱站在檐下, 看着从天幕滚滚而下的雨水,眉头紧锁。

  连华走到他身边,轻叹一声, “这一场雨, 不知多少生灵会无家可归。”

  苏篱捏住他的手, 沉声说:“咱们买个庄子吧, 把那些受灾的花木全都接到庄子里,好不好?”

  连华弯起眼睛,笑意温和,“好。”

  门外传来重重的扣门声,苏篱一顿,刚要穿过雨幕去开门, 却被连华抓住手腕。只见他指尖一弹,门栓嗖地一下弹开。

  苏篱惊讶地张大嘴巴——这样的本事,从来没见潘玉等人使过!

  门外的人又砸了两下, 扬声喊:“篱子,开开门!”

  连华给苏篱使了个眼色。

  苏篱这才反应过来,扬声道:“门、门没锁, 你用力些推!”

  楚靖手下用力,哐当一声,厚实的门板重重地拍在墙上。

  连华冲苏篱微微一笑, 回了本体。

  楚靖迈过门槛,狐疑地回头看,“奇怪,刚才明明推不开……”

  苏篱心虚地咬了咬唇,连忙叫他,“快进来,别在外面淋着。”

  楚靖转过头,冲着他笑笑,迈开长腿朝西屋走去。

  “怎么连蓑衣都没穿?”苏篱拿了条干净的布巾递到他手边。

  楚靖把布巾接到手里,胡乱往脸上抹了抹,“刚从宫里回来,经过门口,看看你这边有没有事。”

  “没事,房子花棚都盖得结实,不必担心。”苏篱心里暖暖的,看着他敷衍的动作,又忍不住念叨,“你这样擦哪里有用?回头得了风寒还得喝苦药。”

  楚靖勾起唇,戏谑地看着他,“你以为我是你?大老爷们还怕喝药。”

  苏篱眨眨眼,“‘大老爷们’是什么?”

  楚靖手上一顿,笑道:“爷们儿啊,跟‘汉子’‘郎君’一个意思。”

  “这是真定那边的说法?”苏篱知道,楚靖的老家在真定府。

  楚靖笑笑,将布巾扔还给他,“燕州的说法。”

  苏篱一愣,燕州,那不是辽国的地界吗?

  楚靖胡拉了一把他的头发,眼中滑过一抹隐晦的怀念——他对外公开的籍贯是真定,实际上,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来自燕州。

  当年,他和呱呱穿越到大楚,正逢燕州内乱,父子两个便一路南下到了真定。

  恰逢赵祯御驾北征,楚靖阴差阳错地加入到他的麾下,屡立战功。

  后来又在一次对抗辽国的行动中救下赵祯的命,这才被他收为义子,进而加封郡王。

  为了避免麻烦,楚靖便说自己是真定人。赵祯并未怀疑。

  不仅是他,白骢、萧童都不是真真正正的大楚人,甚至,萧童的身世更复杂些。

  苏篱没有追问,转而将湿了一个角的布巾举给他看,“你这就擦好了?”

  “擦好了。”楚靖灌了口茶水,臭美地胡拉了一把头发,“你看,多帅!”

  苏篱白了他一眼,举着胳膊将布巾罩到他湿乎乎的脑袋上,“明明没擦好……”

  楚靖隔着浅黄色的麻布巾看到小花农贴近的脸,刚刚扬起的手又不着痕迹地放下。

  “头上还湿着,衣领里也是水。”苏篱一边费劲地给他擦着,一边小声数落。

  楚靖稍稍蹲下.身,让苏篱擦得更轻松。

  瘦小的身影在他身前晃来晃去,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迹,楚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他。

  苏篱擦完前边,又尽职尽责地绕到后面,一下接一下地擦拭着。

  他的动作称不上温柔,却叫楚靖的心一寸寸软了。

  ——都说“老婆孩子热炕头”,要的不过就是这种天黑有人留盏灯、下雨有人擦头发的朝朝与暮暮吧!

  楚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神色随即变得坚定。

  ***

  暴雨接连下了三天,汴京北郊黄河两岸的村庄悉数被淹。

  楚靖这个向来不理政事的闲散王爷难得担起重任,带领金水大营的兵士们前往北郊救助灾民。

  城北的开宝寺亦清出房舍,开放斋饭,收留无家可归的人们。

  天灾之后常常伴有时疫,今上连夜召集御医入宫,亲商对策。

  没成想,在寺院中结营而居的百姓们不仅没有生病的迹象,反而个个红光满面,甚至连家园被淹的颓丧都去了大半。

  有人说,许是寺中佛光普照,井水有袪命避灾之效。一时间,京城百姓竞相前往,用瓶瓶罐罐舀了寺中的井水去喝。

  神奇的是,这一年的确没有爆发疫病,甚至之后的许多年,汴京周边也鲜有疫情发生。

  苏篱并没有想到自己在其中所起的作用,连华和潘玉却看得清楚。这样的大功德,使他周身的灵力明显旺盛了许多。

  楚靖忙得脚不沾地,已经许多天没到苏家院子里来了。苏篱看着对面倒扣的茶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他便忙了起来——因为黄河水灾,许多京郊的庄园都在转手,牙人看中几个,叫苏篱亲自去定。

  这天,他们雇了一辆老旧的牛车,吱吱扭扭地朝着北郊走去。

  一路上,苏篱看着被淹的田地,游荡的百姓,还有四散奔逃的小动物们,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他在心里默默盘点着这段时间挣来的银钱,想着回头便拿出大半捐给开宝寺,希望能帮助他们救助更多的灾民。

  带路的牙人是个中年汉子,长得面目慈善。他见苏篱面色不佳,便好心地引着他说话,“今日我在牙行,听同僚讲起一件趣事,小郎君可想听上一听?”

  苏篱执手,礼貌地回道:“小子姓苏名篱,官人唤我姓名便可。”官府开办的牙行,里面的人大多有官差身份,叫上一声“官人”总错不了。

  牙人笑笑,和善地说:“那就同老槐头一样,叫你‘篱子’可好?”

  苏篱笑着点点头,把话题引了回去,“官人所说的趣事,小子想听上一听。”

  牙人笑笑,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前日,我的一个同僚带人去看宅子,将将走到城郊,你猜遇到了什么?”

  苏篱配合地露出几分好奇,“遇到了什么?”

  牙人神秘地笑笑,指了指路旁的灌木丛,“就是这样的树丛,竟冲出一群身高体壮的犀牛!”

  苏篱一惊,“有多少?可曾伤人性命?”

  牙人摇摇头,“光记得逃命了,哪里来得及去数有多少头!少说得有十来个吧,好在官兵及时出现,那畜生才没来得及伤人。”

  苏篱这才松了口气。他从前就听二哥说京郊有犀牛,一直以为是二哥诓他,没想到还真有。

  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小心地说:“咱们不会也遇上吧?”

  牙人愣了愣,瞪大眼睛,“哎呀,我还真忘了问,若他也是在城北遇上的,那还真没准儿!”

  苏篱心头一颤,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竟觉得一侧的树丛抖动起来。

  牙人似乎尚未觉察到异样,依旧拍着大腿,惋惜地念叨着,“早知道就该问问他,别管城南城北,至少心里有个谱……”

  就在这时,拉车的老牛突然停下,晃着鼻环“哞哞”地叫了起来。

  苏篱头皮一麻,下意识地朝旁边看去——

  原本密密地长着酸枣树的缓坡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一个圆墩墩的脑袋!

  苏篱心头一紧,险些惊呼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呐~跟宝宝们说件事哦,原本这篇文说好了V后每天双更的,这样的话六月底就能完结。然而,没想到数据太差了,作者菌就不敢完结得这么早了,希望能多上几期榜单。

  所以,从下周开始,除了月初的日万活动之外,就尽量单更了(偶尔也会加更)……希望宝宝们谅解,毕竟作者菌现在是全职,要多方面考虑……鞠躬!

第39章 背背 ...

  【楚郡王的小心思】

  那是一头年幼的犀牛,原本并没有攻击人的意思, 大概只是听到苏篱他们说话, 觉得好奇才伸出脑袋来看。

  可是, 这一举动却把牙人吓坏了,他猛地扑到苏篱那边,把小犀牛吓了一大跳。

  车夫生怕自己的牛受到攻击, 哆哆嗦嗦地扬着牛鞭对它大声呵斥。

  小犀牛一下子委屈起来, 竖起圆筒状的耳朵, 冲着牛车“昂昂”地叫。

  地面传来隐隐的震动, 灌木丛也剧烈地晃动起来,洪亮而悠长的“昂——昂——”声远远地传过来。

  苏篱心道不好,果不其然,下一刻,灌木丛中便冲出一头高大的成年犀牛。

  苏篱从前只在画册上见过这种动物,此时亲眼见到了, 却丝毫没有多看一眼的心思,只大声叫道:“快走!”

  不用他说,车夫早已甩开牛鞭, 赶着老牛吭哧吭哧地跑了起来。

  见他们一跑,成年犀牛更加气愤,撒开蹄子追了过来。一时间, 只觉得尘土飞扬,仿佛脚下的地面都跟着颤动起来。

  老旧的牛车哪里是犀牛的对手?眼看着就要被追上。

  此时正跑到一个弯路上,苏篱朝旁边看了一圈, 焦急地大喊:“跳车!往树林里跑!”

  说完,便率先跳了下去。

  牙人紧跟着跳下车,并好心地把车夫拉了下去。

  车夫舍不得他的牛,扒着车帮不肯走,“你们跑,俺要和牛待在一处!”

  “都什么时候了,你若被那畜生啃了,留着牛有何用?”牙人急得不行,恨不得给他两巴掌。

  巨大的犀牛近在眼前,苏篱当机立断,从袖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割断牛背上的麻绳,拿刀柄往它屁股上用力一戳。

  老牛吃痛,“哞哞”叫着向前冲去。

  “啊!我的牛!”车夫的脸色比见到犀牛时还要惊慌,跌跌撞撞地向前追去。

  此时,成年犀牛已经追了上来,坚硬的角眼瞅着就要顶到身上。

  苏篱大喊一声,“分开跑!”然后便不管不顾地钻进了树丛。

  牙人也不含糊,呼哧带喘地跑到另一边。

  成年犀牛没顶到人,泄愤般掀翻了牛车。

  小犀牛歪了歪脑袋,毫不犹豫地朝着苏篱追过去。

  如果仔细看的话,便不难看到小家伙眼睛里的欣喜和好奇——一棵会跑的、好吃的草!

  苏篱简直要哭了,和一头犀牛赛跑,这是怎样的体验?

  不知跑了多久,两条腿都软了,苏篱膝盖一弯,险些跌倒。

  小犀牛晃悠着胖墩墩的身子,“昂昂”两声,似乎在说:“就要抓到你啦!”

  苏篱一咬牙,攀住旁边一根歪歪斜斜的树干,用出最后的力气爬了上去。

  没等喘口气,小犀牛便跑到了树下。

  “昂~昂~”小家伙扬起前蹄,又重重地落到地上。

  苏篱的心跟着一颤。他紧紧抓着树干望了望,好在,成年犀牛没有追过来。

  小犀牛执着地在树下跳着,跳两下就扬起脖子冲苏篱“昂昂”几声。

  那嫩嫩的声音,让苏篱莫名觉得小家伙似乎在撒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亮晶晶的眼睛,分明是看到食物的兴奋!

  就在苏篱让为它会一直这样跳下去的时候,小家伙前蹄被树根绊住,沉重的身子一歪,撞到树上。

  歪斜的树干猛地一晃,苏篱惊呼一声,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小犀牛晃晃圆筒状的小卷耳,一瞬间福至心灵,朝着树干“哐哐”地撞了起来,一边撞还一边发出“哼哼”的笑声。

  它是玩得高兴了,苏篱可吓坏了,树干剧烈晃动,让他险些抓不住。

  他焦急地四处看,试图攀到另一棵树上,突然听到“咔嚓”一声,树干应声而裂。

  “唔……”苏篱随着断裂的树枝落到地上,摔得七昏八素。

  小犀牛晃着脑袋跑过来,带着土腥味的气息喷在苏篱脑上。

  “昂昂!”小家伙拿角顶了顶他,似乎在考虑从哪儿下嘴。

  苏篱顿时面无血色,眼睛紧紧瞪着它,一点点蹭着身子往后退。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成年犀牛惊慌的叫声,还有汉子们大声的呼叫。

  小犀牛脑袋一顿,耳朵高高竖起。

  “昂!昂!”成年犀牛的呼唤十分急促。

  小犀牛扬起角,“昂昂”两声。

  “昂——”成年犀牛扬声回应,显然是在呼唤它。

  小犀牛跺着蹄子,扭头看看身后,才看看苏篱,为难得直转圈。

  苏篱紧紧盯着他,咽了咽口水。

  小犀牛突然垂下头,把他往旁边的灌林丛里拱。

  “昂昂!”藏起来!

  苏篱怕它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给啃了,连忙顺着他的力道翻过去。

  “昂!”成年犀牛的声音愈加急促。

  杂乱的脚步声进入树林。

  “篱子——你在里面吗?”

  苏篱冷不听到熟悉的声音,激动得险些落下眼泪。

  他也顾不得小犀牛就在旁边,连忙嚷道:“我在!我在里面!”

  楚靖脚步一顿,继而疯了似的朝他跑来,边跑边喊:“你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苏篱看着近在鼻间的小犀牛,苦着脸说:“似乎不太好……你还是不要过来了!”

  楚靖已经看到他了。

  小犀牛也看到了楚靖。

  那一刻,小家伙身子猛地一僵,掉头就跑,中途撞到数棵小树,甚至被绊倒在地上滚了一圈,它依旧坚强地爬起来,拼了命地跑啊跑。

  苏篱看着小犀牛落荒而逃的身影,又惊又愧——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楚靖奔到他跟前,毫无形象地半跪到地上,急切地问:“哪里伤到了?让我看看!”

  苏篱被他的模样弄得一怔,不太自在地指了指脚腕,“方才从树上掉下来,好像扭到了……”

  楚靖一听,不管不顾地把他的裤腿扒开,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

  “欸!你——”苏篱面色一红,连忙去捂。

  楚靖眸色一暗,这才冷静下来。他故作潇洒地勾了勾唇,漫不经心地说:“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来,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苏篱咬了咬唇,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楚靖笑笑,伸手脱下他的鞋袜,温热的手指按在红肿的伤处。

  苏篱没忍住,“嘶”的一声痛呼。

  楚靖手指一顿,“疼?”

  苏篱抿着唇,倔强地摇了摇头。

  “就嘴硬吧,你!”楚靖亲昵地敲了敲他的脑门,动作放轻。

  苏篱紧紧抓着大腿根,不让自己叫出声。

  楚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他的手紧紧地攥住,“就那么二两肉,再让你给挠下来,就更卖不上价了。”

  苏篱瞪眼,“你才要卖!”

  楚靖挑挑眉,看着他脸色红润了些,这才暗自松了口气,“骨头没事,估计是肌腱拉伤,涂些药,养几天就好了。”

  苏篱听不懂他口中古怪的用词,只大致知道,应该是不太严重。

  他扶住树干,想要站起来,却被楚靖拦住。

  肌理分明的手臂穿过细瘦的腿弯,郡王殿下轻轻松松地将人抱了起来,完了还颇为嫌弃地念叨了一句,“还真瘦。”

  苏篱的脸腾的红了,挣扎着说:“别这样,我自己走!”

  楚靖长眉一挑,戏谑地看着他,“都成小瘸腿了,还想逞能?”

  苏篱咬了咬唇,坚持道:“让我试试,走慢些……”

  楚靖拿下巴戳了戳他的脑门,故意吓他,“这附近少说得有十来头犀牛,你是想等它们追上来吗?”

  苏篱半张着嘴,果真信了。

  楚靖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

  苏篱仰起脸,刚好看到他上扬的嘴角,面上没由来的一热。

  他连忙扎下脑袋,低声说道:“别抱着,这样……不太好。”

  楚靖低头,看到他红彤彤的耳朵,笑意加深,“小矫情鬼!”

  只见他手臂一翻,苏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楚靖背上。

  黑亮的眼睛下意识瞪圆,声音也因为惊奇而拔高,“你如何做到的?”

  楚靖回头瞅瞅他,英俊的脸上带着调侃的笑,“想再试试吗?”

  苏篱连忙摇头,“算、算了。”

  楚靖勾唇,一只手托住他的屁股,加快脚步。

  胸膛贴着宽厚的背脊,屁股上托着一只大手,苏篱呼吸一滞,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紧接着,肉肉的屁股便被拍了拍,楚靖轻笑,“别乱动,小心摔着。”

  苏篱抓住他的手,小声抗议,“别摸这里……”

  楚靖笑,“那摸哪儿?”

  “摸腿……”苏篱刚一出口,又觉得哪里不对,恨恨地给了他一拳,“哪里都不许摸!”

  “哈哈哈……”楚靖笑得十分欠扁。

  苏篱气不过,又捏起拳头,照着他的后背狠狠地砸了他一下。

  没成想,楚靖不痛不痒,自己的手却红了。

  苏篱气恼地趴下.身子,愤愤地甩了甩手。

  单薄的身体软软地贴在背上,楚靖的心轻轻一颤。他背着手拍拍小郎君的屁股,轻笑道:“砸疼了吧?”

  “才没有。”苏篱嘴硬地反驳。

  楚靖勾唇,竟觉得傲娇的小花农有几分可爱。

  就是他了吧?郡王殿下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

第40章 亲亲 ...

  【你不咬我我就咬你】

  回程的马车上,楚靖说起了犀牛的事。

  “它们原先住的林子被水淹了, 这才四处跑, 把附近的百姓吓得够呛。兄弟们追了它们好几天, 其他的都抓住了,就剩了这一大一小。”

  楚靖将苏篱放好,又在他背后塞了个软垫, 啧啧感叹:“你是不知道, 那头小的跟成了精似的, 每次都能逃过去。”

  苏篱下意识点头, 点到一半突然顿住,“你方才不是说这附近还有十来头吗?”不然的话他也不肯让他背。

  卧去!说漏嘴了!

  楚靖嘿嘿一笑,正要蒙混过去,马车猛地一颠,苏篱整个人往前倾去。

  楚靖就坐在他对面,双臂一张, 便将人拢进了怀里。

  明明占了便宜,郡王殿下还特别渣地调戏道:“这回可是你主动的。”

  主动你个头啊!

  苏篱狠狠地掐了他一把,红着脸坐回原位。

  楚靖拍拍大腿, 笑得那叫一个荡漾。

  他掀开车帘,笑呵呵地嘱咐:“老丁,走慢些, 车里有个小瘸腿,可经不住颠。”

  “好嘞!”老丁头笑着应下。

  苏篱懒得理他。

  楚靖也不再多说,只不错眼地盯着他看。

  苏篱被他看得不自在, 挪了挪身子,转而问道:“牙人和车夫如何了?”

  楚靖撇撇嘴,“人家嫌我们当兵的粗鲁,叫京兆衙门那几个孙子送回去了。”

  苏篱听到他对衙役们的称呼,不解地问:“你好像不大喜欢京兆衙门的人?”

  “说对了。”楚靖伸开修长的腿,大大咧咧地搭到他这边,“跟赵义那小子沾上边的,能有啥好货?”

  苏篱咬了咬唇,原先他一直以为赵义是个不错的储君人选,然而,重生以后经历的这些事,让他越来越觉得那人似乎有些表里不一。

  反倒是楚靖,虽然名声不好,却着实做了不少好事——单拿抗洪一事来说,便是赵义百般推脱、楚靖主动接下的。

  苏篱不由地想到了苏家的冤情。

  他一直在寻找机会,能够接触到相关的人或卷宗,以便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从前他将希望放在了洛阳太守身上,只是,几番书信往来,对方却没有露出丝毫口风。

  苏篱知道,与这引起混迹官场的人物相比,自己还是太嫩了。

  他悄悄看了楚靖一眼,从前以为他只是一介纨绔,因此从未考虑过请他帮忙。这段时间的相处却让苏篱越来越觉得,楚靖似乎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要从他身上下手吗?

  苏篱捏了捏手指,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楚靖不知道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只是单纯地认为,这样的表情不该出现在小花农脸上。

  他敲敲苏篱的头,调笑道:“刚刚发过水,你不好好在家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苏篱愣了愣神,方才慢吞吞地回道:“先前说想买个庄子,正好这边有转手的,便过来看看。”

  楚靖这才想起这一茬,假装不甚在意地问:“可是买上了?”

  苏篱叹了口气,“还没到地方便碰上了犀牛,连庄子都没看上一眼。”

  楚靖反而高兴了,放松地拍拍他的头,笑呵呵地安慰,“别灰心,慢慢看呗,买庄子是大事,急不来。”

  苏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转而问道:“那些犀牛会怎么样?是不是要把它们的皮扒下来做战甲?”

  书上说,战国时的军队大肆捕杀犀牛,就是为了用它们的皮做战甲,这样的行为一度导致中原各地再也看不到成群结队的犀牛出现。

  楚靖点点头,煞有介事地回道:“确实有人打算这样做。”

  苏篱咬了咬唇,心里有些不好受,那头小犀牛看上去不过几个月大,若是就这样被杀死剥皮,未免太过残忍了些。

  楚靖捏了捏他的下巴,笑道:“担心了?放心吧,已我已经安排好了,没人敢扒它们的皮。”

  苏篱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他下意识地相信了楚靖的话。

  楚靖哈哈一笑,“还挺心软……别忘了,若是我再去晚一步,那头小家伙可就把你给啃了。”

  苏篱抠了抠耳廓,他隐隐觉得,小犀牛只是把他当成了有趣的玩具,并没有真的打算啃他。

  楚靖看着他挠耳廓的样子觉得好玩,忍不住伸出手,在他软软的耳朵上捏了捏。

  苏篱一个激灵,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楚靖凤眸微闪,“这么敏感?”

  “不要动手动脚!”苏篱气恼地推开他,闭着眼睛靠在车厢上,生闷气——实际是在掩饰尴尬。

  楚靖勾了勾唇,拣着他爱听的说:“想知道犀牛们去哪了吗?”

  果然,苏篱掀开眼皮,瞅了他一眼。

  楚靖笑笑,也不再卖关子,“前几日我向官家请旨,将其养在城南的玉津园,官家同意了。”

  苏篱听说玉津园中林木茂盛,豢养着许多珍禽异兽,小犀牛到了那里想来不会寂寞。

  他这才露出一丝笑意,“算你做了件好事。”

  楚靖弹弹他的脑门,“哥干的好事多了去了,哪里只是……嘶——属猫的?”

  苏篱收回爪子,露出得意的笑,“没人属猫。”

  楚靖也笑,“你是头一个。”

  “你才是!”

  “我又不挠人。”

  “……”

  俩人就这样一路斗着嘴,不知不觉就到了百花巷。

  槐伯如今住在挨近巷口的院子,此时正坐在门洞里乘凉。

  苏篱听到他跟老丁头打招呼,便掀开帘子叫了声,“槐伯。”

  槐伯看到他,明显一愣,“篱子不是去看庄子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篱不想让他担心,便轻描淡写地说:“出了点小岔子,没看成,改天再说罢。”

  隔着郡王府的马车,槐伯也不好多问,便点了点头,让他走了。

  楚靖冷不丁问:“你非要在城郊买庄子吗?若是城内有合适的,考虑吗?”

  苏篱被他问得一愣,顿了顿,方才回道:“不是不愿考虑,只是城内的房子小,价钱也贵,怕是买不起。”

  楚靖笑笑,“价钱不用担心,至于大小……一个不成就买两个。”说着,便随手往旁边指了指,“这个,还有这个,看得上眼不?”

  他第一个指的正是槐伯先前住的那个,正好挨着苏篱家。

  苏篱以为楚靖又在逗他,没好气地说道:“这个院子已经被人买了,现在说晚了。”

  楚靖眉眼微扬,凤眸中露出丝丝笑意,“你若喜欢,便是你的了。”

  苏篱张了张嘴,正要笑话他两句,却突然反应过来,惊讶地问道:“买下院子的那个人……莫非是你?”

  楚靖挑了挑眉,权当默认。

  苏篱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透过车窗,往巷子里瞅了一圈,迟疑地开口道:“这几家……不会都是你买下来的吧?”

  楚靖捏捏他的脸,“看来还不太呆。”不等苏篱炸毛,他便跳下马车,伸手去拉他,“过来一点,我抱你进去。”

  苏篱往旁边一躲,“我自己来。”

  楚靖踩着车辕,不由分说地把他捞进怀里,“又没人看见,怕什么?”

  苏篱气得掐他,“又不是因为别人!”就是不想让你抱而已!

  楚靖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那就更不用怕了。”

  苏篱一噎,又羞又怒,一口咬在他肩上。

  楚靖心下一紧,眼底滑过一道暗光。

  夏日衣衫单薄,小麦色的肩膀上立马多出一圈红印。

  苏篱拿眼瞅着,隐隐的有些小愧疚,“咬疼了?”

  楚靖没吱声,迈着长腿跨过院门。

  苏篱暗搓搓地戳戳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生气了?”

  楚靖低头,冷嗖嗖地看了他一眼。

  苏篱缩了缩脖子,假装弱小。

  院内,连华正在浇花,潘玉坐在树下抚琴,乌羽站在树杈上半眯着眼正听得入迷,小花灵们像往常那样扒在他身上,你推我挤玩得热闹。

  他们乍一看到楚靖抱着苏篱的模样,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苏篱红着脸,隐晦地朝他们打了个招呼,便被楚靖抱到了西屋。

  楚靖一言不发地把他放在床上,伸手脱掉他的鞋袜。

  苏篱往床里侧缩了缩,莫名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可怕。

  楚靖一屁股坐在床上,扒开衣领,露出赤.裸的肩膀,命令般说道:“再咬一口。”

  苏篱以为他在说反话,怂怂地摇头,“不,不咬了。”

  楚靖嘴角露出一丝邪气的笑,“你要是不咬我,我就要咬你了。”说完,还往前凑了凑,一副说到做到的样子。

  苏篱当真被他的样子威胁到,傻兮兮地问:“我若咬了,你就不咬我了?”

  楚靖干脆地点了点头。

  苏篱眼睛一闭,“啊唔”一口,咬在那圈红红的牙印上。

  楚靖呼吸一滞,眸色加深——果然,不是他的错觉……当尖尖的小牙刺向皮肤的那一刻,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把人推倒,操哭。

  下一刻,他就真的把人按在了床上,照着那张软乎乎的嘴毫不犹豫地亲了下去。

  苏篱头皮炸开,脑海中瞬间空白一片。

  小花灵们扒在窗棂上,一个个瞪大眼睛,好奇地往屋里看。

  潘玉面色一寒,迅速将小家伙们收拢到袖中,继而甩出一道桃花瀑,毫不留情地向楚靖袭去。

  一道红光闪过,将扬扬洒洒的桃花瓣悉数拦下。

  潘玉不服气,扬声嚷道:“你没看到吗,他在强迫小绿草!小绿草什么都不懂!”

  连华叹息一声,眼中闪过复杂的笑意,“小狐总要长大。”

  潘玉鼓了鼓脸,愤愤地扭过头,眼不见为净。

  乌羽见势头不对,早就扑扇着翅膀跑了——他才不想留下来替冲动的大王买单!

  屋内,楚靖依旧没将人放开。

  小花农的唇很软,湿湿的,甚至还透着股草木特有的清香气息——四唇相接的那一刻,他就迷上了这样的滋味。

  楚靖所有的接吻技巧都来自教学片,然而这并不妨碍他的发挥,雄性的本能和心底的爱意足以支撑他发挥良好。

第41章 春梦 ...

  【开了窍的小绿草】

  苏篱当然不会“束手就擒”,就算他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 此时也知道, 自己是被这个混蛋占了便宜。

  他伸出细细的手指, 狠狠地挠在楚靖腰侧。

  楚靖闷哼一声,身体一垮压在他身上。

  苏篱顾不得受伤的脚腕,手脚并用将他掀开。完了还觉得不解气, 抓起瓷枕就往他身上砸。

  楚靖脸色一变, 连忙抢过去, “祖宗, 这可是硬家伙,你想谋杀亲夫啊!”

  “滚!你才不是‘亲夫’!”苏篱气极,一脚将他踢下床。

  楚靖四仰八叉地坐在地上,挥手将瓷枕扔远,一双凤眸痞痞地看着床上的小花农,“都是我的人了, 我不是亲夫,谁是亲夫?”

  “你、你怎么这么无赖!”苏篱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随手抓起手边的东西就往他身上砸。

  楚靖抬手接住, 瞄了一眼,嘴上继续跑火车,“宝贝儿, 瓷枕,我送的,装钱的木匣子, 我送的——你就忍心拿来砸我?”

  “砸死你!”苏篱红着眼圈,难得说了句狠毒的话。

  楚靖挑挑眉,见快把人逗哭了,这才改变策略,凑到床边,“好了好了,我错了,成不成?”

  “混蛋!坏蛋!狗屁郡王!”苏篱抓起靠垫往他身上胡乱招呼。

  垫子是软的,楚靖不闪不避,大大方方地让他出气。

  苏篱折腾了一通,没把楚靖怎么样,自己却累了。

  楚靖这才将人制住,温声诱哄,“要是实在气不过,我让你亲回来,可好?”

  苏篱飞给他两只白眼球,“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楚靖伸手给他顺了顺湿乱的鬓发,好脾气地笑道:“你不是小傻瓜,你是小精瓜。”

  苏篱咬了咬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骂回去。

  楚靖看着他微肿的嘴,不羁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苏篱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清脆的声音响在屋内,两个人都愣住了。

  苏篱讪讪地看着自己的手,嘴巴张张合合,不知如何解释——他不是故意的,他没想打脸。对着一个男人扇巴掌,他知道这是多严重的事,更何况对方还是堂堂郡王。

  看着他愧疚又慌乱的模样,楚靖顿时心软了,他抓住苏篱的手,温声安慰,“别紧张,我皮糟肉厚,不就打了一巴掌嘛,坏不了!”

  说着,便拉着苏篱的手往自己脸上又来了一下。

  苏篱抿着嘴,抬着眼睛看他,积蓄的湿意再也憋不住,从眼眶里滚了出来——这一天他经历了太多事,情绪终于绷不住了。

  楚靖一下子慌了,手忙脚乱地哄,“祖宗,你打了我,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苏篱抓住他的衣袖,胡乱往脸上抹了一把,哑着声音反驳,“我才没哭!”

  “好好好,你没哭……来,把脸擦擦。”楚靖从他怀里摸出一块布巾,放轻力道给他擦。

  苏篱掀开眼皮,浓黑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显得年纪更加幼小。

  楚靖突然开始鄙视自己——等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竟啃了棵小嫩草!

  “小嫩草”破罐子破摔地趴在床上,任性地说:“我要睡觉了,你走!”

  楚靖好脾气地点点头,“行,那你好好睡一觉,待会儿我叫大夫过来给你看脚。”他刚刚占了大便宜,这时候说什么都要顺着。

  苏篱将脸埋在被子里,闷闷地拒绝,“不用,我自己能好。”

  楚靖无奈地笑笑,没再同他争辩。

  ***

  苏篱原本只是为了把楚靖赶走,没想到真的会睡着。

  他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的脚,耳边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殿下无需担心,苏小哥并无大碍,用上两副药便能痊愈。”

  “那就开方子吧,别太苦。”

  “是。”

  苏篱感觉到自己的脚又被放回了被子里,露出来的一截腰也被小心地盖上。对方的动作很轻,似乎是担心惊到他。

  关门声响起,苏篱翻了个身,继续睡。

  这次,他开始做梦。

  他梦到一个十分眼熟的大湖,碧绿的湖水平静无波。湖中心有一片突起的草地,草地中央有一棵又矮又绿的小草,哦,似乎就是他自己。

  小绿草正仰着脑袋晒太阳,头上突然罩下一片阴影。它张开眼,看到一头像房子那么高的大狼。

  大狼长着厚实的皮毛,毛尖上泛着青色的光,金黄色的眼睛像两个大大的灯笼。大狼朝它看了一眼,发出低沉的声音,“嗯?这里怎么有一棵狐尾草?”

  它蹲坐在地上,伸出爪子拨了拨,“竟是无主的。”

  “看起来快成熟了吧?”

  大狼开始自言自语。

  “没有狐族庇护如何渡过天劫?”

  “罢了罢了,既然叫本王碰见,便将你护上一护吧!”

  话音刚落,一条粗大、硬实、仿佛铜墙铁壁般的尾巴便扫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陌生、霸道、令人不自觉臣服的气息。

  苏篱紧张地忘记了呼吸。

  他拼命仰着穗子,险些把花茎仰断,然而还是没看清大狼的脸。

  在梦里,大狼似乎陪了他好久,日出,日落,打雷,下雨,那条尾巴始终没有离开。

  苏篱刚想开口问问,它为何要在这里,突然间,湖水和草地消失了,换成了苏家小院的床铺。

  一个眉目英挺的男人将他紧紧压住,吃他的嘴,脱他的衣服,手还往那种难以启齿的地方放。

  苏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不仅没有推开他,还黏乎乎地蹭啊蹭。随着那人的动作,陌生而刺激的感觉袭遍全身。

  苏篱一个激灵,猛然惊醒。

  他眨了眨眼,着了魔似的用手一摸,一片湿凉。

  小院中,连华心头一动,指间现出一道绿线。

  绿线慢慢转为金色,从他手上伸出去,连到潘玉身上,继而是小院中的上百株花木。

  夏日的风似乎也受到影响,固执地盘旋在院子上空,不肯离去。

  连华抬头看向西屋,既欣慰,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咱们的小绿草……成年了。”

  潘玉眼中满是惊讶,“不是说没有狐族,无法成年么?”

  连华隔着院墙朝楚宅看去。

  此时,楚靖正伸展着修长有力的四肢,在泳池中一圈一圈地游着。

  廊下,一个穿着淡黄衣衫的丫环正守在炉火旁,尽职尽责地看着锅内的药。

  连华微微一笑,“不愧是青狼王,果然做到了。”

  潘玉朝着西边瞅了一眼,不赞成地歪歪脑袋,“你也觉得他是那头狼?”

  连华肯定地点点头,“我虽不知他因何变成了人类,单就魂魄上印刻的那分气势,却不是旁人能有的。”

  潘玉撇撇嘴,“狗屁气势,无赖还差不多!”

  连华敲敲他的脑门,“往人间走了一趟,别的没长进,粗话倒学了不少。”

  潘玉自知理亏,笑嘻嘻地搂住连华的脖子,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

  连华好脾气地纵着他,就这样挂着个桃花芯的人偶神色如常地扫地、浇花。

  一莲一桃都没看到,一只断翅的仙鹤悄无声息地落在屋顶,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与来时的满心期待相比,离去的背影竟透着几分无言的落寞。

  ***

  苏篱抓着脏掉的裤子,单腿蹦着走到水盆边。

  恰逢楚靖端着药碗进来,四目相对,一个扬起嘴角,一个移开视线。

  “你来做什么?”苏篱嘴上毫不客气,手悄悄地背到身后。

  楚靖没有错过他的小动作,实际上,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五感灵敏的郡王殿下便觉察到了什么。

  第一次吗?

  楚靖讶异地挑了挑眉,按照古人的标准,小花农真够晚熟的。

  他将药碗放在桌上,笑眯眯地说:“把药乖乖喝掉,我去拿蜜饯。”

  “嗯嗯,知道了。”苏篱胡乱点了点头,巴不得他赶紧离开。

  楚靖努力压下逗弄人的心思,转身走到屋外,还细心地关上了门。

  苏篱扶着盆架,大大地松了口气。

  楚靖摇摇头,忍不住佩服自己——这么好的机会,不仅没趁机占便宜,还充分照顾到了小伴侣的面子,简直就是二十四孝好男友本人了!

  估摸着苏篱差不多把“罪证”处理好,楚靖才假装急匆匆地进了屋子——为自己的演技点赞!

  苏篱正坐在床边,故作镇定地看着他。

  楚靖眉眼带笑,“喝完了?”

  苏篱拿眼瞄了瞄桌上的空碗,不客气地说:“难不成我还倒掉么?”

  “那可说不准。”楚靖三两步欺到近前,抬起他的下巴,唇角带着抹坏笑,“我得亲自检查过才行。”

  说着,便低下头,作势要亲。

  苏篱身子一僵,没由来地想起那个梦。

  他这才反应过来,梦里的那个人……似乎……就是眼前这个。

  想到那些脸红心跳的场景,苏篱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都怪这个无赖郡王,谁叫他有事没事就动手动脚!

  ——至于春梦的对象是男非女这一点,苏篱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此时,楚靖再次做出了侵略性十足的姿势,苏篱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楚靖却扑哧一声,笑了。他将人放开,故作大度地往后退了两步——若再这么近距离待下去,他怕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

  苏篱的手紧紧抓着床柱,黑曜石般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楚靖叹息一声,伸长手臂揉揉他的脑袋,“放松点儿,你要是不同意,我不会再做什么。”

  说着,便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颗蜜饯,塞到了苏篱嘴里。

  苏篱咬着蜜饯,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楚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自然是真的——快吃,口水都流出来了。”

  苏篱吸了吸口中的蜜汁,满脸怀疑。

  楚靖抬起手,“我发誓——”

  “不用!”苏篱连忙说,“我信你了。”

  楚靖这才放下手,扯了个木凳坐到他对面,将纸包里的蜜饯一颗一颗地捏出来喂给他,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笑。

  苏篱像个小动物似的乖乖地张嘴,吐核,嚼蜜饯,时不时看他一眼——还是有点怀疑啊!

第42章 “卖”儿子 ...

  【楚郡王的诱拐计划】

  苏篱的脚好得很快,继续过起了浇浇花、画画图样, 私下里同父亲的旧识通通书信的日子。

  楚靖刚刚认准了人, 原本打算趁胜追击, 没成想却被委派了疏通河床的差事,很快便忙碌起来。

  没过两天,他就发现了一个悲惨的事实——他和苏篱见面的次数突然变少了。

  以往的时候, 早饭之前楚靖总会雷打不动地游上几圈, 苏篱也会在这个时候爬到梯子上, 把棚顶的草席扯开。

  两个人常常会隔着围墙说会儿话, 再不济也要打声招呼。

  这个时候,小花农将醒未醒、半眯着眼睛、呆呆萌萌的模样总能让楚靖乐上一整天。

  然而,接连两天,这个福利都没有发放。

  一天还能勉强忍忍,两天的话……郡王殿下就有点接受不了了。

  这还不算完。

  苏篱也不再到楚宅去接苏小虎了,楚靖专门守了两回, 都没碰到人。就连瓷器花样他也不亲自送了,而是让苏小虎捎过来。

  没办法,郡王殿下只能抽出时间亲自去苏宅找人, 然而,接连好几次,苏篱都恰好不在。

  若是还觉察不出他在故意躲着自己, 楚靖就可以去跳黄河了。

  偏偏正赶上他忙,没办法一天到晚去家里堵人。再者说,基情的小火苗刚刚露头, 楚靖不敢做得太过,生怕把人吓跑。

  唉,现在离跑也差不了多少了!

  楚靖站在黄河边,看着滔滔的河水,生出一股淡淡的哀愁。

  墨竹奇怪地看着他,“主子,这已经是您第三十二次叹气了——不是说这趟差事十拿九稳么,难道有何为难之处?”

  楚靖垮着脸,像个爱而不得的颓废少年,貌似生无所恋,“你不懂……”

  墨竹挠挠下巴,玩笑般说道:“我不懂?莫非您和三郎君一样,为情所困?”

  楚靖偏过头,深邃的凤眸中黑黑沉沉,“你看出来了?”

  墨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扭曲,他张了张嘴,仿佛便秘,“不是吧……主子,您又在逗我……是不是?”

  “唉,就说了你不懂。”楚靖看向黄乎乎的河水,继续忧伤。

  墨竹翻了个白眼,不怎么上心地劝道:“主子,若是真的,您也不必那啥……您看三郎君,守了这么些年,不也没——”

  “去你的!”楚靖抬脚踹他,“少特么咒老子!”

  墨竹敏捷地跳开,扎着脑袋小声嘟囔,“好心当成驴肝肺……嫌我咒您,您可是上啊!”

  “皮痒了,是吧?”楚靖扬手,作势要打。

  墨竹“啊”的一声,嚷道:“主子您歇着,属下去那边看看犀牛石像埋好了没!”话音未落,人已经跑没了影儿。

  “兔崽子!”楚靖笑骂一声。

  想到他方才说的犀牛,楚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来了主意。

  ***

  楚靖冒起坏水来,连儿子都舍得往里搭。

  晚饭时分,他一改前两天的愁眉苦脸,兴致勃勃地说起了近日来抓到的那十几头大犀牛。

  楚呱呱原本并没有听到耳朵里,只一心想着吃完饭去找小虎哥哥捉蝈蝈,啊,还要给小虎哥哥带鲜花饼——迎春姐姐做的鲜花饼可真好吃!

  楚靖朝自家儿子露出迷之微笑,“呱呱,想不想看大犀牛?”

  楚呱呱干脆地摇了摇头,“不想。”

  楚靖一噎,十分顽强地挂上笑脸,“就在城南的玉津园,离咱家花庄很近,爹爹带你去玩啊!”

  楚呱呱眨眨眼,再次摇头——要和小虎哥哥捉蝈蝈呀!

  楚靖就像没看到似的,继续诱哄,“儿砸,叫上苏家那小子,明日咱们去看大犀牛吧!”

  楚呱呱眼睛一亮,“小虎哥哥也去?”

  看着自家儿子瞬间改变的态度,楚靖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后面的话,“如果那小子愿意,就和呱呱一起吧,不过,要叫上你篱叔,园子里还有大象和孔雀,都很厉害,要有两个大人看着才行。”

  楚呱呱丝毫察觉不到自家爹爹的阴谋,脆生生地应下,“我去问小虎哥哥!”说完,便急匆匆塞完最后两口饭,抓上鲜花饼,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

  迎春撞了撞秋棠的肩,笑着说:“小郎君真是越来越活泼了。”

  秋棠笑呵呵地点点头,“是呀,咱们小郎君很喜欢小虎郎君呢!”

  楚靖深深地吸了口气——舍不得孩子套不着媳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媳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媳妇……默念一百遍!

  隔壁院子。

  苏篱正坐在石桌旁发呆,虽然今日明明知道楚靖回来得早,他却没有躲出去。

  他一会儿担心楚靖找过来,再不分场合地动手动脚;一会儿又忍不住想,那个家伙天天守在河边和工匠们同吃同住,有没有晒黑,有没有变瘦……就这样,不知不觉发起了呆。

  楚呱呱和苏小虎窝在花丛里,叽叽咕咕说小话。

  “爹爹说,有大犀牛,十几个,超凶的!”

  苏小虎目光一闪,骨子里对强大生物的好奇顿时被挑了起来。

  “还有孔雀,和大象,小虎哥哥,你见过,大象吗?”

  苏小虎摇摇头。

  楚呱呱热情地邀请,“爹爹说,带我们去!”

  苏小虎捏起小拳头,木木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喜色。

  “爹爹还说,要叫篱叔一起。”楚呱呱歪歪脑袋,煞有介事地举起两根嫩乎乎的手指,“要两个大人,才行哦!”

  苏小虎扭头,期待地看向苏篱,“爹爹……去吗?”

  苏篱怔了怔,实际上,当楚呱呱第一次提到楚靖的时候他就悄悄地竖起了耳朵听着,此时突然被问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要去吗?

  和楚靖一起?

  苏篱看向自家儿子——小虎好像很想去的样子……

  楚呱呱软软地开口,“篱叔,去吗?”

  看来呱呱也很想去啊……苏篱心里的天平一点点倾斜。

  “有犀牛,大的,小的!”楚呱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简单直白地诱惑道。

  苏篱被他可爱的样子逗笑,终于点了点头,“今晚早些睡,明日一起去。”

  “好!”楚呱呱咧开小嘴,露出缺了口的小白牙。

  苏小虎也目光灼灼地笑了起来。

  ***

  玉津园在外城的正南边,出了内城沿着中央大道,过南薰门,出外城,离城墙约摸二里地的地方就是。

  楚靖就像一个称职的导游,一路走一路介绍。

  他表面是跟两个小郎君说话,一双眼睛却时刻关注着苏篱,时不时看看他,或者递上一杯凉茶,行为作派担得起“君子”二字。

  这样的态度,让苏篱既不尴尬又不觉得被冷落,心里的别扭劲儿不知不觉便去了大半。

  楚靖暗自笑笑,继续一本正经地扮演着好父亲和准男友的角色,“听官家说,这玉津园还有个别称,叫‘青城’——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楚呱呱仰着小脑袋,十分捧场地问:“为什么呀?”

  苏小虎虽然没开口,脸上的表情却实打实写着好奇。

  楚靖的目光扫向苏篱。

  此时,苏篱正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楚靖认真说话的时候有种别样的魅力,他不知不觉便沉迷其中。

  不期然对上楚靖的视线,苏篱微微一怔,方才回过神,脸上隐隐地有些发烧。

  楚靖却没有趁机调戏,而是自然地笑笑,偏头看向两个小郎君,一本正经地说:“因为园子里林木茂密,花草丛生,无论往哪里看都是青青翠翠的一片,所以才有了这个别称。”

  楚呱呱眼睛亮亮的,举着小手软软地说:“因为是,青青的城!”

  楚靖呼拉了一把儿子圆圆的小脑瓜,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儿子真聪明!”

  楚呱呱开心地扑到楚靖怀里,“爹爹也聪明!”

  楚靖“么唧”一口,亲在楚呱呱鼓鼓的脑门上。

  楚呱呱嘻嘻一笑,往他长着胡茬的脸上大大地嘬了一口。

  父子两人的动作十分自然,显然是平常做惯了的。

  苏篱眼睁睁看着,甚为惊奇。

  在他的记忆中,从未和父亲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即便是现在,他和苏小虎也是敬与爱大过玩闹与亲密。

  苏篱下意识地看向苏小虎。

  苏小虎仿佛猜到了他的意图,小脸一绷,悄悄地往后挪了挪屁股——他已经是小汉子了,才不要像呱呱那样被爹爹亲亲抱抱!

  苏篱轻叹一声,颇觉遗憾。

  ***

  玉津园,正像楚靖说的那样,四面八方皆是郁郁葱葱。

  蓝天,绿树,清风,河流……苏篱置身其中,就像回了家似的,不自觉地便放松下来。

  他喜欢这里。

  很显然,这里的花木们也喜欢他。有几棵年岁过百的老树已经初具灵智,亲切地同他打招呼。

  那些只有模糊意识的小花小草也凭着本能勾住他的衣角,调皮地同他玩闹。

  苏篱微微笑着,放出灵力在它们身上一一拂过,园子里的植物们都觉得十分欢喜。

  他还看到了那头十分“有缘”的小犀牛。

  小家伙并没有像他先前想象的一般被关进笼子里,而是在园子东南边的珍兽苑里自由自在地……搞破坏。

  看着撞倒的假山、踩成泥汤的池水,楚靖嘴角抽搐。

  珍兽苑的管事战战兢兢地陪在旁边,看到楚靖不善的面色,吓得跪到地上,“郡王殿下恕罪,卑职实在是、实在是……”

  想到这些天的心酸往事,他几乎要哭出来。

  “快闭嘴吧你!闯下了这样的大祸,还有脸求郡王殿下恕罪?”玉津园的总管大人嘴上骂着,转过来又替他求情,“殿下有所不知,实在是那头小灵犀太厉害了些,接连上了数十个差役也没能将它治住,反而激怒了它,这不……”

  楚靖哈哈一笑,“金水大营整整出动了三队人才将它捉来这里,若能让你们轻易治住,那还得了?”

  总管大人怔了怔——看样子郡王殿下并没有生气,只不过……这话里话外的自豪感是怎么回事?

  他低着头,给管事递了个眼神。

  对方连忙磕了个头,声音里满是激动,“卑职谢殿下恩典!”

  楚靖笑笑,“你倒是机灵。快起来吧,在我面前别跪来跪去。”

  管事连连谢恩。

  楚靖瞅了眼悄悄躲在石头后面、却偏偏露出半截尾巴的小犀牛,笑着说道:“以后只要它不出这个园子,想做什么便由着它罢!”

  总管大人连忙应下。

  楚靖挥了挥手,“行了,我带着朋友随意转转,你们两个去忙吧。”

  二人如蒙大赦,相互搀扶着走了。

  楚靖看向苏篱,语气十分温和,“想不想过去看看?”

  这时候,小犀牛刚好探出一颗冬瓜模样的头,悄悄地瞅着苏篱——怎么办,香香的小绿草诶,想啃……可是,有狼……

  小犀牛正瞅着苏篱犹豫不决,苏小虎刚好从他身后走出来。

  小犀牛晃了晃嘴巴上尖尖的角,圆圆的眼睛睁得更大——啊,介个、介个……是哥哥咩?

  苏小虎绷着小脸看向它。

  四目相对,小犀牛终于确定了——是哥哥呀!

  见到“亲人”的激动让小家伙暂时放下对大青狼的忌惮,扭着胖墩墩的身子“哐哐”地跑了过来。

  楚靖身形一振,下意识去拉楚呱呱。

  楚呱呱却嗖地跑到前面,紧紧抓住苏小虎的手,焦急地嚷道:“小虎哥哥,它、它过来了!”

  楚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心里的滋味啊,真是难以形容。

  就在这时,胳膊上突然靠过来一个瘦弱的身体,粗大的手指也被一双细白的手紧紧握住。

  楚靖眉眼上扬,心里的不痛快顿时散了大半。

  苏篱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瞠大的眼睛紧张地盯着小犀牛。

  楚靖空出的那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声音柔得能挤出水来,“乖,别怕。”

  苏篱紧了紧手指,并不是怕,大概是……担心被扑。

  他没办法说出这种奇怪的直觉,只是下意识地又靠近一些,软软的身体整个都贴到了楚靖身上。

  楚靖勾起唇,“失去”儿子的郁闷彻底消失。

  苏小虎也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把楚呱呱严严实实地挡到身后,憨憨地说:“呱呱不怕。”

  楚呱呱乖乖点头——呱呱不怕,如果大坏牛敢撞过来,小虎哥哥一定会打倒它!

  苏小虎绷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如果它冲过来,我就拉着你跑。”

  诶?!楚呱呱眨眨眼,和故事里说的不一样欸!

  “噗——哈哈哈哈……”楚靖可算看了笑话,握着苏篱的手笑得前仰后合。

  苏篱也抑制不住地弯起嘴角,看着自家儿子哭笑不得。

  苏小虎抿了抿嘴——师父说了,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逃跑才是上上之策;没有原则的逞英雄什么的……

  苏篱虎不动声色地瞥了楚靖一眼,他才不会那么蠢。

  楚靖挑眉,突然有些不爽,想打小孩,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

  明天是几号?——一号!

  明天更几章?——三章!

  泥萌说——开不开心??

  答:________(温馨提示:这是一道送分题。)

第43章 表明心意 ...

  【咱们一起养娃娃】

  小犀牛自然没有伤害他们。

  实际上,在冲到离苏小虎三米远的时候, 它便放慢了脚步, 最后几乎是扭扭捏捏地蹭到了他身边。

  “昂~”哥哥~

  虽然年纪小, 个头却高得像头大黄牛似的小家伙低着脑袋,顶在苏小虎身上蹭来蹭去。

  楚靖浑身戒备着,几次想要出手, 却被苏篱拦住。

  苏篱能够清晰地分辨出小犀牛的善意, 相信它不会伤人。

  反观苏小虎, 从一开始的戒备, 到后来的试探,最后勇敢地伸出手,抓了抓小家伙硬硬的角。

  小犀牛愣了愣,圆溜溜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苏小虎又抓了抓。

  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流到身体里,那一瞬间,苏小虎的脑海里闪过一幅模糊的画面——高高的房子、青青的草地、清澈的池水……好看的就像是说书人口中的仙境。

  小犀牛从头到脚都写满了雀跃——是哥哥!是哥哥没错了!

  就说了嘛, 灵犀之角是不会认错的!

  想到先前被冤枉的事,小犀牛难过地扎进苏小虎怀里。

  苏小虎迟疑地抬起手,略显笨拙地拍了拍它的脑门。

  小犀牛仰起脑袋, 高兴地叫了起来,“昂——昂——昂——”哥哥拍牛牛的脑袋啦!和小时候一样!

  小家伙踏了踏蹄子,用角去顶苏小虎, “昂~”哥哥,一起玩!

  尽管小犀牛已经刻意放轻了力道,苏小虎还是被它撞了个屁股墩儿。

  “昂?”小家伙歪了歪头——哥哥怎么弱弱的?

  苏小虎拄着胳膊坐在地上, 无语地看着它——看着这个大家伙,他心里有种模糊的熟悉感,就仿佛认识了好久好久似的。

  楚呱呱看到苏小虎被小犀牛撞倒,一下子生气了,白白的小手用力拍在它身上,“不许撞小虎哥哥!打你!”

  那一瞬间,一股十分强大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楚靖皱了皱眉,本能地感觉到一丝厌恶。

  苏篱有一瞬间的恍惚,这种感觉……让他既害怕,又亲切。

  小犀牛歪了歪头——是神力?

  它看着楚呱呱白白的小脸,大胆地猜测——是哥哥的幼崽咩?

  想到这一点,小犀牛顿时高兴起来,讨好地蹭了蹭楚呱呱的手。

  微弱的气息流入灵犀之角,小犀牛晃了晃脑袋,整头牛都僵住——神、神君?!

  啊啊啊,神君怎么会在这里?

  还和哥哥手牵手!

  牛牛是不是认错了?

  不不不,灵犀之角是不会认错的!

  小家伙壮着胆子,再次拿尖尖的角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楚呱呱——

  咦?神君的气息又没有了。

  唔,牛牛还小,认错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它歪了歪头,越看越觉得,这个幼崽的气息和神君好像啊!

  楚靖看到小犀牛紧紧地盯着楚呱呱,担心它突然发狂,唰的一声握住腰间的软剑。

  “别!”苏篱连忙压住他的手,“它没有伤人的意思,这样反而会吓到他。”

  没成想,小犀牛看到楚靖拔剑,不仅不害怕,反而好气地碰了碰。碰完之后它才反应过来,那是大青狼啊,超级厉害的大青狼!

  嗷!牛牛真是勇敢极了!

  小犀牛一高兴,便耍宝似的将两个小郎君驮到了背上,在泥潭里蹦着跳着撒欢。

  又见到了哥哥!

  还驮到了像神君的人!

  摸到了青狼大王的宝剑!

  啊啊啊,牛生真是圆满了!

  苏小虎抓着小犀牛颈间的褶皱,将楚呱呱紧紧圈在怀里。

  楚呱呱自认为是自己制服了大坏牛,骄傲地扬着小下巴。

  没想成,下一刻,只听“哗啦”一声,犀牛尾巴甩过,白生生的小脸溅了一滩泥。

  楚呱呱愣了愣,软软的小嘴撇了下来。

  就在苏篱和楚靖以为他会哭的时候,小家伙淡定地伸出小手,一把抹掉,然后继续抄着手,做出一副“我是大英雄”的造型。

  两个家长终于忍不住,齐齐背过身去,肩膀可疑地抖动起来。

  ***

  水潭边,小犀牛在里面悠哉悠哉地游来游去。

  楚呱呱盘着小腿坐在岸边,苏小虎站在水里的大石头上,一捧一捧地撩着水给他洗脸。

  方才,刚一下到深处,楚呱呱的“英雄模样”便维持不住了。

  他转过身,紧紧搂住苏小虎的腰,软软地叫:“不下水,呱呱不下水!”

  苏小虎当然是顺着他,小犀牛也听话地把他们放了下来——虽然那小眼神要多遗憾有多遗憾。

  苏篱忍不住问:“呱呱也不会游水吗?”

  楚靖挑了挑眉,“也?”

  苏篱咬了咬唇,含糊地说:“呃……小虎也不会。”

  苏小虎扭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爹爹,我若不会游水,咱家吃的鱼是自己跳到岸上来的吗?

  苏篱似乎刚刚想到这一点,尴尬地瞅了楚靖一眼,闷闷地承认,“我也不会。”

  楚靖不仅没笑话他,反而笑着勾住他的肩,“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苏篱打开他的手,紧张地看向孩子们,“小郎们还在,你正经些!”

  楚靖笑,“小郎们不在的时候就不用正经了?”

  “别胡说!”苏篱被他无赖的样子气到了。

  那边,楚呱呱嘟起小嘴凑到苏小虎耳边,用非常大的声音“悄悄”说:“爹爹喜欢篱叔……”

  苏篱的脸瞬间爆红,紧接着耳朵也红了,脖子也红了,从头到脚都红了。他一把推开楚靖,低吼道:“你整天当着小郎君的面胡说什么!”

  楚靖举起手,大呼冤枉,“天地良心,我什么都没说过。”

  楚呱呱点点小脑袋,一本正经地帮自家老爹说话,“爹爹没说。”想了想又补充道:“呱呱自己,看出来的。”

  苏篱顿时哑口无言。

  楚呱呱自以为做了很棒的事,眼睛笑成弯月亮,“呱呱聪明吧?”

  楚靖递给自家儿子一个赞赏的眼神——好儿子,回家做韭菜馅饼给你吃,管饱!

  楚呱呱咧开小嘴,不好意思地捂住脸。

  苏篱整个人都不好了,恨不得时光倒流,从一开始就不要跟过来看什么犀牛!

  他捏了捏手指——如果现在跑掉的话,会不会太丢脸?

  或者用潘玉教的法子,把这个不着调的家伙揍一顿?

  苏篱下意识看向楚呱呱,唔……当着人家儿子的面呢!

  楚靖不知道他丰富的心理活动,黏黏乎乎地把人抱住,声音低沉缱绻,“篱子,我喜欢你,连呱呱都看出来了,你还要装作不知道吗?”

  苏篱挣了挣,下意识反驳,“我才没有装!”

  楚靖笑,“那就是知道喽?”

  “我当然——”苏篱反应过来,气恼地打他,“你总是这样!你觉得我很呆吗?”

  楚靖也不躲,笑呵呵地说:“呆点好,我不嫌弃。”

  “你才呆!”

  “嗯嗯,我呆。”楚靖笑嘻嘻地承认。

  苏篱气极,干脆扭过身不理他。

  楚靖将人扳过来,神色难得认真,“篱子,没开玩笑,我是真的喜欢你。”

  “不要乱讲。”苏篱红着脸,脑袋几乎要扎到胸口。

  “篱子,我是认真的。”楚靖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的眼睛不是那种纯正的黑色,稍稍偏棕,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眼睫上,更加映出眼中的一片深情。

  苏篱咬了咬唇,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楚靖微微一笑,细碎的吻落在他的额头,“篱子,给我个机会吧,咱们一起养娃娃。”

  苏篱眨了眨眼,整个人呆呆的。

  楚靖轻叹一声,将人揽到怀里,用溺死人的嗓音说:“如果不喜欢,就推开……”

  说着,便吻上了那双肖想已久的唇。

  “(⊙o⊙)哇!”楚呱呱嗖地一下捂住眼睛,然后又悄悄分开手指,偷偷地看。

  苏小虎捏了捏小拳头,不知道要不要冲过去解救爹爹。

  “不要哦~”楚呱呱用细小的手扯住他。

  苏小虎绷着小脸,默默地转过身。

  苏篱靠在楚靖怀里,被他强壮的手臂紧紧圈着,唇齿间充斥着强悍的气息……

  莫名的,有种熟悉的安全感。

  “唔……”他闷哼一声,白皙的脸憋得通红。

  楚靖无奈地放开他,好笑地捏捏他的鼻子,“呼吸都忘了?小呆瓜。”

  苏篱咳嗽一声,大大地喘了口气。

  楚靖心下微动,再次低下头,万般疼惜地在他泛红的脸上落下细碎的轻吻。

  他一边吻,一边低声说道:“篱子,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苏篱抬起手,撑在他宽厚的胸膛上,那一瞬间,脑海里似乎有个声音——答应他吧,你们已经浪费了数百年的光阴,还要犹豫吗?

  苏篱面色一变——谁在说话?

  楚靖紧了紧手臂,“篱子,怎么了?”

  苏篱抬起头,对上他担忧的脸。

  他发现,如今的楚靖再也不是传言中那个风流奢靡的纨绔郡王,真实的他热心、正直、心系百姓。不得不说,这样的人让苏篱敬重和佩服,更何况,他还帮了他那么多。

  可是……

  苏篱下意识地捏紧手指,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一旦入局,便是九死一生。所以,他不能答应。

  他垂下头,轻轻地摇了摇,“抱歉……”

  没等他说完,楚靖便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那双棕色的眼睛里除了一如既往的深情,还有不易觉察的慌乱,“篱子,你不必现在就做决定,再好好想想,成不成?”

  苏篱看着他,深黑色的眼底平静无波。

  楚靖喉结滚动,一时间失了声。

  实际上,他可以谈条件,可以耍无赖,甚至可以动用武力,总之,他有一百种方法让苏篱答应。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丝毫不想那样做。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竟喜欢小花农到了这种地步,连勉强他都舍不得。

  “即便不喜欢,也不要躲着我。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追求你,好不好?”楚靖的语气近乎恳求。

  苏篱眸光闪动,心里突然有些难过,“郡王殿下,你何必……”

  楚靖深深地吸了口气,捂住他的嘴,“别叫我郡王,别在这时候叫。”

  苏篱垂下眼,轻轻地叹息一声。

  楚靖勾了勾唇,乐观地看到了一丝希望。

第44章 追求 ...

  【百试百灵的苦肉计】

  一行人离开玉津园的时候,小犀牛死死咬着苏小虎的衣服, 不让他走。

  苏小虎再三保证, 下一旬休沐时就来看它, 小家伙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他离开。

  当天夜里,又下了一场雨,瓢泼般的雨水将汴京的街道都淹了。

  楚靖再次忙碌起来。

  与此同时, 他也积极地实施起了自己的追妻大计。

  郡王殿下追人的第一招——保障自己近水楼台的优势。

  近来, 苏篱又在计划着出门看庄子。

  楚靖专门抽出一下午的时间, 苦口婆心地劝:“城外的庄子地方确实大,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小虎练武怎么办?”

  这一点苏篱早就想好了,“我可以雇一辆牛车,每日晨起送小虎进城,学完武课便去私塾, 午食跟着先生吃,傍晚再回城外。”

  楚靖暗自哼哼,小样儿, 想得还挺周到。

  明面上,他却露出不赞成的表情,“私塾找好了吗?若是先生家的饭菜难吃怎么办?小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千万不能马虎。”

  “看好了城北的一家,先生中过秀才,给小郎君们开蒙足够了。”苏篱咬了咬唇, 面露愧色,“至于饭食,再不济也比我做得好。”

  楚靖转了转扇柄,调笑道:“不会做饭也没关系,咱家厨子多,八大菜系,想吃哪个点哪个。”

  苏篱白了他一眼,懒得反驳。

  楚靖放下折扇,正色道:“近来京郊流民聚集,车夫带着小虎一个孩子来来回回,万一被歹人盯上,不就危险了?”

  苏篱一愣,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楚靖不忍看他担忧,语气放缓,“再者说,留你一个人在那么大一个庄子里,我也不放心。”

  苏篱抿了抿嘴,他当然不是一个人。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楚靖说得很有道理,尤其是苏小虎的安危,他丝毫不敢抱有侥幸心理。

  不知怎么的,苏篱就被稀里糊涂地绕了进去,不仅决定不搬到城外,甚至还答应让苏小虎和楚呱呱一起跟着楚宅的先生念书。

  苏篱看着楚靖,满心疑惑——明明他处处为自己着想,为何还会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楚靖敲敲他的脑袋,笑道:“隔壁那个院子,你想不想要?”

  苏篱抢走他的扇子,无奈地说:“即便我想买,也没有那么多银钱。”

  楚靖无比大方,“想要就给你,不要钱。”

  苏篱自然没有当真,转而问道:“你为何要把那些院子买下来?难道打算接人来住?”

  楚靖往大槐树上一靠,不甚在意地说:“我就呱呱一个儿子,接什么人?只是不想让杂七杂八的人住进来罢了。”

  苏篱瞅了他一眼,开起了玩笑,“你不会哪天不高兴,把我也赶出去吧?”

  楚靖丢给他一个暧昧的眼神,“把你赶走了,我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媳妇去?”

  苏篱一噎,气恼地掐了他一把。

  楚靖抓住他的手,笑嘻嘻地说:“有没有硌到手?”

  苏篱气恼地甩开他的手,胡乱倒了杯茶推到他跟前,“赶紧把嘴堵住!”

  “好嘞!”楚靖端起茶杯,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媳妇倒的,就是不一样!

  他指了指东面那堵墙,提起方才的话题,“只要你点个头,赶明儿我就叫人把墙推了,两个院子合在一起,够不够大?”

  苏篱无奈地摇摇头,“不管够不够,都不会买。”他可不想占人家这么大一个便宜。

  楚靖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若还嫌不够,咱就把西边这面墙也推了,整个郡王府都是你的。”

  原本只是玩笑话,说完之后,楚靖还真有些心动——若是没了这堵墙,不就相当于同居了?半夜爬个床什么的,简直不要太方便!

  苏篱还没下定决心,楚靖便迅速行动起来,不仅在东边那面墙上开了个月亮门,差点把西边的墙也推了。

  好在,最后关头被苏篱以“若推墙就搬走”的威胁拦了下来。

  对此,郡王殿下颇觉遗憾。

  ***

  楚靖追人的第二招,昭告天下。

  这天傍晚,楚呱呱照例来找苏小虎捉蝈蝈。

  意外的是,小郎君进门之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奔苏小虎,而是略为腼腆地走到苏篱身边,张开小小的手臂把他抱住。

  彼时,苏篱刚刚往新院子里转移了一批花苗,身上又是土又是汗,冷不丁被小郎君一抱,一下子愣住了。

  楚呱呱扬起小脸,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苏篱蹲下.身,轻轻地摸了摸小郎君红扑扑的小脸,“呱呱可是有事?”

  楚呱呱嘟起小嘴,在他脸上软软地亲了一下,然后便捏着小拳头,害羞地跑走了。

  苏篱指尖一颤,心瞬间软成了一团棉花。

  片刻之后,两个小郎君窝在花丛里喝起了甜甜的蜜水。

  楚呱呱咂咂嘴,啊,比从前都要甜呢!

  苏小虎却喝得没滋没味。半晌,他终于憋不住,闷闷地问:“呱呱为何亲爹爹?”

  楚呱呱捂着小嘴偷偷一笑,神秘兮兮地说:“是小爹呀!”

  苏小虎愣了愣,没听明白。

  楚呱呱悄悄解释:“爹爹说,篱叔是小爹,一家人,就要亲亲呀!”

  苏小虎不解地眨了眨眼,“小爹……是什么?”

  “爹爹的媳妇叫小爹。”楚呱呱说完,偷偷看向苏篱,眼睛弯弯,笑得可乖。

  苏小虎捏了捏拳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的样子。

  苏篱扎着脑袋,恨不得把楚靖那个家伙抓过来暴揍一百下!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两天他睡着之后楚靖都会翻墙过来,在他床边偷偷摸摸待上好久——潘玉全都告诉他了!

  这天晚上,苏篱特意撑着不睡,就是为了等楚靖。

  果不其然,三更刚过,便听到“咚”的一声,有人跳进了院子里。

  苏篱嗖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一双眼睛阴恻恻地看向窗口。

  楚靖特意放轻了脚步,生怕吵醒他。没成想,刚刚翻窗而入,便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眼。

  明亮的月色下,苏篱正拢着袖子坐在床边,戏谑地看着他。

  楚靖很快恢复了镇定,语气无比自然,“这么晚了,还没睡?”

  苏篱哼笑,“这不是为了捉贼么。”

  “可抓住了?”楚靖勾了勾唇,熟门熟路地找到茶壶,对着壶嘴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口。

  苏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抓住了。”

  楚靖放下茶壶,坐到他身边,“贼在哪儿呢?让我也瞅瞅。”

  苏篱横了他一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楚靖哈哈一笑,捏住他软软的耳廓,“原来篱子是个小贼呀,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苏篱打开他的手,眼睛瞪圆,“你这人……脸皮到底有多厚?”

  楚靖抓过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来,自己摸摸。”

  苏篱只觉掌心一痒,触到一片硬硬的胡茬,他嫌弃地收回手,“几天不刮胡子了?”

  “三四天吧!”楚靖自顾自踢掉长靴,脱下外衫,将苏篱往床里侧一推,重重地躺了下去,“唔,还是家里舒服。”

  苏篱气得打他,“要睡回你家睡去!”

  楚靖握住他的手,眼睛困倦地眯了起来,“别闹,说会儿话我就回去——好些天不见了,你就一点儿都不想我?”

  只有三天而已!哪有好些天?

  不对,谁想你啊,无赖!

  苏篱被他结实的手臂压着,手脚挣扎着,像个翻盖儿的小乌龟。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正想把楚靖推下床,不经意看到了他眼底的乌青。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竟打起了鼾。

  耳边不由响起楚呱呱的话——爹爹已经三天不回家了,天天泡在水里,睡不了觉。

  苏篱的手顿在半空,视线停驻在楚靖身上,他英挺的脸上布满胡茬,卷起的裤腿沾满了泥点,粗大的手更是多出了数道细小的裂口。

  离得这般近,苏篱很难忽略他身上浓重的汗味,不由地鼻头发酸。

  他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下床,打来一盆清水。

  干净的布巾在盆中沾湿,细细地擦在脸颊、颈间,继而是粗大的手脚和四肢。

  两世为人,这还是苏篱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尽管动作笨拙,他却擦得十分认真。

  湿软的布料在硬实的肌肉上游走,青白的月亮衬着麦色的皮肤,苏篱的手微微发颤。

  他将沾满汗渍和泥浆的布巾放回盆中,怔怔地看着楚靖出神儿。

  他睡得很沉,即便这样都没有醒。

  苏篱再次肯定,楚靖是个好郡王,那些事明明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他偏偏要和营中的兵士们同甘共苦。

  同时,苏篱也明白了,为何潘玉告诉他楚靖每天都会翻墙过来的时候,表情并不像从前那样厌恶和排斥。

  明明累成这样,为何还要特意过来?他心里隐隐地猜到了答案,却不敢往深处去想。

  苏篱坐在床边,听着男人时轻时重的鼾声,脑子里乱糟糟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他竟靠着床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他像往常那样伸了个懒腰,手脚刚一张开,便碰到一个硬梆梆的不明物体。

  苏篱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含笑的凤眸。

  楚靖正侧躺在床上,支着脑袋看着他。

  “醒了?”低沉的嗓音带上晨间的沙哑,更显得性感迷人。

  苏篱面色一红,色厉内荏地低吼,“你为何在这里?”

  楚靖勾唇,不紧不慢地说:“昨日见你没睡,原本想着和你说说话,谁知道太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他眨了眨眼,笑道,“难得睡了个饱觉,多亏你没赶我走。”

  苏篱怔了怔,这才想起来——可不是么,他不仅没有赶人,还苦哈哈地给人擦了身子!

  看着他瞪圆眼睛、脸颊泛红的模样,楚靖一时情动,在软软的嘴巴上亲了一口,“早安。”

  早安你个头!

  苏篱作势要咬,楚靖连忙退开,“属小狗的?”

  苏篱怒了,“先前怎么说的?未经我的同意,不许动手动脚!”

  楚靖勾唇,再次凑过去,温热的手托在他的后脑,“那么,你同意吗?”

  “傻子才同意!”苏篱将手抵在两人之间,拼命把他往外推。

  楚靖翻了个身,跨坐在他上方,声音不急不躁,“篱子,你同意么?”

  “不同意!”苏篱拒绝得十分干脆。

  楚靖弯起凤眸,微微一笑,光华尽显,“同意么?”

  苏篱把头偏开,故意不去看他,“我说了,不同意。”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有些发慌。

  “同意么?”头更低了些,几乎是脸贴脸。

  “同——唔……”

  柔软的唇被霸道地覆住,尚未出口的话也悉数吞了下去。

  楚靖扬起眉眼,含着笑意的话从相贴的唇间模模糊糊地漏出,“我就知道……你会同意。”

  “唔……”苏篱挠着他的背,气得眼圈发红。

  本公子还没说完呢!

  同意你个头啊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啊~~~~~宝宝们六一快乐!

  二更晚了一个小时……我码字真的太慢了!/(ㄒoㄒ)/~~

  三更在睡前,为了日万,尽量赶在0点之前更~~

  宝宝们,请给我力量!!!!!!!

第45章 嫂夫人 ...

  【你才是我媳妇】

  郡王殿下惯爱作死,刚刚建立起来的好感, 就是因为一晌贪欢, 而被苏篱轰成了渣渣。

  那天早上, 要不是楚靖跑得快,肯定会被挠成满脸花。

  苏篱心里憋着气,就等着再见到他时狠狠地报复回来。

  连华在新买下来的东院布了一个聚灵阵——说是买, 也不确切, 楚靖没接他的银子, 只说从他的工钱里扣, 转天便叫人把房契送了过来,名字都改好了。

  苏篱气哼哼的,本着“买你的房子反而便宜了你”的心态,雇人把早就破旧不堪的南屋拆了,改成和苏家一样的花棚。

  此时,他正推着小车, 一车一车地将花肥铺到新翻的花圃里。

  连华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心疼道:“雇些人吧,小狐这样太辛苦了。”

  苏篱抹了把脸, 指了指早就把根拔.出来,正排排站好等着搬新家的花苗们,“咱们家这情况, 若是雇了人,还不得把人家吓着?”

  潘玉往他手里塞了碗蜜水,脆生生地说:“你又要画画, 又要读书练字,哪里还有时间打理这些?早晚都要雇人。”

  苏篱看着愈加热闹的花棚,一时间有些为难。

  连华笑笑,温声道:“我倒有个法子,只是得去求人。”

  潘玉猜到他的意图,没好气地撇撇嘴,“不会是那只青蛙吧?”

  连华点点头,对苏篱解释道:“楚家小郎君身边的玉蟾并非凡物,是受了上仙的许可下界办事,因此身上的灵力并未受到压制,若请他施个障眼法,不管是这些小花苗,还是小狐你,都不必再躲躲藏藏。”

  苏篱欣喜的同时又忍不住惊讶,没想到一只青蛙都那么厉害。

  潘玉哼哼道:“你别高兴得太早,人家架子大着呢,可不是那么好求的。”

  苏篱安慰般捏了捏他的手,他知道,潘玉曾经是蟠桃园中最有天赋的花仙,因为受了冤屈才辗转到了昆池,因此他对天界的仙灵向来没有好感。

  潘玉感受到苏篱的好意,心里的气愤消了大半,嘟嘟囔囔地说:“若是丹朱在就好了,哪里用得着求别人!”

  苏篱一时好奇,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知怎么的,竟觉得十分熟悉。

  潘玉白了他一眼,“你连丹朱也忘了?”

  苏篱不好意思地笑笑。

  潘玉戳戳他的脑门,“你个小白眼草,就记得那头无赖狼——若不是丹朱,你早成干草了。”

  苏篱眨了眨眼,“他救过我?”

  潘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是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苏篱更加好奇。

  “我跟你说啊,丹朱可厉害了。虽然他本体只是一只看娇弱的仙鹤,却拥有强大的仙力,是被天道认可的十大战将之一……”

  潘玉抓着苏篱的手,把他带到大槐树下,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

  一花一草都没有注意到连华突然握紧的手,以及那双温润的眸子中渐渐弥漫的浓浓伤感。

  ***

  好在,楚呱呱的小青蛙还算给苏篱面子,他刚一说出自己的请求,青蛙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就像连华说的,一个可以把花灵们伪装成普通花草,就连苏篱的真身也能隐藏起来的障眼法,小青蛙不过是吹了口气便弄好了。

  苏篱原本想送他几株品相上佳的碗莲,却被小青蛙一本正经地拒绝了。它鼓了鼓脸,慢悠悠地说:“小绿草若是有心,不如将你的露水匀出半滴给我,可好?”

  苏篱刚想点头,潘玉突然跳出来,厉声骂道:“好你个不要脸的癞蛤.蟆,不愧是南星那个老头子的养出来的——不过施个小小的障眼法,半滴花露,你也有脸说出口?我呸!”

  小青蛙一身绿皮几乎要烧成红色,它鼓了鼓脸,气哼哼地说:“不给就不给,何必骂人?怪不得差点被天君的虎仔咬死,没准就是因为你这张厉害的嘴……”

  “你——”潘玉登时怒了,上去就要同它干架。

  “小玉,不要惹事!”连华一把搂住他的身子,强行将他塞回了本体。

  “死癞蛤.蟆,你给我等着,我跟你没完!”精致的桃树剧烈地抖动,传来潘玉气极的声音。

  小青蛙鼓鼓脸,嘴贱地吐槽,“还是小红莲懂事,别忘了,你们可是私处下界的仙灵,我没向仙君告状就已经够意思了。”

  突然发生的冲突弄得苏篱愣愣的,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如何劝解。

  连华安抚般拍拍他的肩,脸色变得不太好,“玉蟾前辈想来事务繁忙,晚辈便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送客的意思不要更明显。

  小青蛙也不生气,“咕呱”一声,跳回了楚宅。

  苏篱这才从愣怔中回过神,脸上透着愧疚和不解。

  连华拍拍他头,面色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平和,“小狐别担心,都是从前的事了。”

  苏篱指了指青蛙消失的方向,忍不住问:“若是它向那个……‘南星仙君’告状,会怎样?”

  连华轻叹一声,并未隐瞒,“南星或许会禀告天帝,收回我们的仙灵;也或许会再次降下劫雷,让这方小院从人界消失,再或者有什么我们想不到的手段……”

  他每说一句,苏篱的心就随之收紧一分,“那怎么办?咱们要不要——”

  “放心。”连华点点他的额头,柔和的红光缓缓没入,“玉蟾前辈并非嗜杀之人,他若有心告状,不会等到现在。”

  不愧是净心红莲,温温和和的声音仿佛透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苏篱渐渐地平静下来。

  他咬了咬唇,闷声问:“你们当初为何私自下界?”

  连华抚了抚他颊上的伤疤,笑而不语。

  苏篱抿了抿唇,语气复杂,“你不说我也知道,定然是为了我。”

  “那时候你只是一粒种子,却被人连累陷入此局,我们岂会放心?”连华似乎想到了曾经的日子,柔和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怀念,“小狐不必自责,我们从未后悔。”

  苏篱眸光闪动,明明知道他们真正在意和保护的很有可能另有其人,他依旧真心感激。

  至于小青蛙那边……即便连华说得肯定,苏篱还是暗自下定决心,等到月底结了花露水,要想办法藏起半滴,悄悄送给小青蛙,恳请他不要向仙界告状。

  就在苏篱暗自盘算的时候,一只黑色的小鸟飞过墙头,明黄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担忧。

  连华冲他笑笑,“小乌羽,过来了?”

  “连华前辈。”乌羽恭敬地点了点头,视线在院内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小小的蟠桃树上。

  乌羽看向苏篱,“小绿草,那只蛙是不是欺负小桃花了?”

  苏篱清了清嗓子,刚想打圆场,连华却肯定地点了点头,“小玉可是气得不轻。”

  乌羽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冷哼一声,扑啦啦飞回楚宅。

  紧接着,东侧院便传来青蛙“呱呱”的怒吼——

  “小乌鸦!你你你、你竟敢目无尊长!”

  “呱——我的头!”

  “乌羽!你疯了吗?”

  “回了仙界,看我不拔光你的毛!”

  “呱呱——啊!”

  随着一声巨大的落水声,世界终于恢复了安静。

  ***

  又下了一场雨,汴京城再次成了一座“水城”。

  为了镇住城中恶水,南阳王长子赵义请了道人测算,说是在开宝寺与万岁山之间修一座铁塔,镇住“水眼”,可保京城百代安稳。

  今上已经下旨,此事便由赵义负责。

  赵义欣然领命,转头便在城内招集工匠、人手,热热闹闹地干了起来。

  近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

  家中活计不多的都愿意去碰碰运气,毕竟工钱给得多,还管早晚两顿饭,可比种地强多了。

  不知怎么的,苏篱总觉得有些不安。

  他正站在门口发呆,视野中不期然闯入一个高大的身影。

  楚靖穿着一身紫色衣袍,腰间围着玉带,头上戴着朝冠,走动间环铛作响,华贵非常。

  这还是苏篱第一次看见他穿郡王朝服,这身富贵至极的衣裳仿佛天生就该穿在他身上。

  楚靖原本在和萧童说话,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当他不经意间扭过头,看到苏篱的身上,脸上绷直的线条瞬间变得柔和。

  “站在这里,专门等我?”郡王殿下满脸带笑。

  苏篱轻咳一声,尴尬地看向萧童,微微躬身。

  萧童一本正经地抱拳,朗声道:“见过嫂夫人。”

  苏篱顿时被雷得外焦里嫩——嫂、嫂夫人?什么鬼?

  萧童丝毫没有投.雷的自觉,一本正经行完礼,便率先走了。

  苏篱转过僵硬的脖子,对着楚靖怒目而视。

  楚靖爽朗地笑笑,勾着他的脖子往院里走,“来,咱先找个地儿歇歇,一大早就进宫,足足站了两个时辰——义父可真够抠的,连口水都不给喝。

  大楚朝政治清明,平日里吐槽吐槽皇帝,即便让他本人知道了,也不过是一笑了之。

  苏篱将茶壶墩在他跟前,一双眼睛黑沉沉地看着他,“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啊……爽!”楚靖一口气灌了大半壶水,满足地喟叹一声,“解释什么?”

  “嫂、夫、人——是什么东西?”苏篱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楚靖拉着他坐下,唇边露出一丝坏笑,“‘嫂夫人’就是你,你说是什么东西?”

  苏篱表情阴恻恻的,“你说说,我怎么就成了嫂夫人?”

  楚靖敲敲他的脑袋,大言不惭地说:“我是他们老大,你是我媳妇,不叫嫂夫人叫什么?大嫂、嫂嫂、嫂娘……哪个好听,你自己挑一个。”

  苏篱啪的一声拍在石桌上,怒声叫道:“你才是我媳妇!”

  连华浇花的手一顿,碧色的眸子里闪过浓浓的笑意。

  潘玉扔掉古琴,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这脑子,活该栽在那头黑心狼手里!

  楚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也行,只要你高兴。”

  苏篱:……

  他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蠢话。

  “不作数!刚刚我什么都没说!”苏篱面红耳赤地耍赖。

  “嗯,你没说。”楚靖宠溺地点点头,“是我相公说的。”

  苏篱:……

  连华:……

  潘玉:……

  刚刚飞过墙头的乌羽捂住脸——他家大王……简直太丢鸟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  ┗|`O′|┛ 嗷~~作者菌写完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仰天大笑三百声】

第46章 雇人 ...

  【令人担忧的历史】

  苏篱把楚靖赶走后,接连喝了三杯蜜水, 心里才终于舒坦些。

  他和连华交待一声, 便去了槐伯家。

  槐伯家买下的是东屋, 虽不如原来的院子里,一家五口住却也够了。

  李贵家依旧住在南屋,另外还有一家姓郭的, 住在西屋。

  苏篱到的时候, 槐伯正坐在门洞里看着小妮子玩陀螺。

  “篱子来了?”槐伯看见他, 忙给他扯了个草墩子。

  小妮子也乖乖巧巧地叫了声“篱叔。”

  苏篱从怀里掏出一包酥皮点心, 是刚刚楚靖给他带回来的,“拿去吃。”

  妮子虽满脸渴望,却背过小手,不敢接。

  槐伯拍拍她的脑袋,“你篱叔给的,想吃就接了罢。”

  小妮子这才高兴地接过去, 软声软气地道了谢。

  苏篱看着她蹦蹦跳跳地小身影,心下暗自叹息——如今槐柱身子受损,槐嫂再难有孕, 槐家老两口把小妮子看得像眼珠子似的,好在这个孩子乖巧孝顺,没被养歪。

  “篱子今日过来, 可是有事?”槐伯直白地问道。

  “嗯。”苏篱回过神,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如今买了新院子, 我一个人打理不过来,想请您帮忙看看,有没有可靠的人手,可以帮着打理花棚。”

  槐伯似乎并不吃惊,反而显得有些激动,“篱子想好了,当真要雇人?”

  苏篱点点头,对于他的态度感到奇怪,不由问道:“这样的人手可好找?”

  槐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谨慎地问道:“篱子可有何要求?”

  “最好是熟手,这样能省些麻烦。”

  “这是自然。”槐伯点点头,语气显出几分急切,“其他呢?年纪、人口、订契还是买人,可有打算?”

  这些,苏篱还真没想到,他想了想,才说:“都行,只要踏实肯干,没别的要求。”

  槐伯难得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篱子觉得我怎么样?老婆子也能跟着帮忙,你柱子哥如今沤肥已经很熟了,定然不给你拉后腿。”

  苏篱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槐伯会有这样的想法,按照他说的,相当于雇了槐伯一人,一家子都会给他干活。

  这样的好事,却叫苏篱没有丝毫捡到便宜的惊喜,他张了张嘴,担忧地问道:“大伯,家里是不是遇到了难事?”

  槐伯摆摆手,“自从有了花肥方子,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能有何难事?”

  “那您为何……”

  槐伯笑笑,如实说道:“你也看到了,我家就这么大点地方,也没有什么名贵品种,就算种上一辈子,也是这么回事,还不如跟着篱子干。”

  苏篱一听,忙道:“槐伯若是想要好品种,我可以——”

  槐伯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老头子若想要你的花,何必如此拐弯抹脚?老头子活子大半辈子,越老越看得明白——种花养草啊,还得看缘法。”

  “我老槐家想来就是没有缘法的那种,祖祖辈辈都没翻过身来。”槐伯叹了口气,看向苏篱,“不瞒你说,早在你家买新院子的时候,我就跟老婆子商量好了,与其守着这几棵花苗,还不如去你家做工。”

  槐伯看了眼院中的小妮子,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如今买了这间屋子,你柱子哥也有了事干,老头子也没有啥大心气,平平稳稳地过日子便好,再不想为了天灾啊行情啊担惊受怕了——篱子若信得过我,便不必找别人了。”

  对苏篱来说,这绝对是意外之喜。

  两个人好生说了一番,最终苏篱不仅雇下了槐伯打理花棚,还雇下槐柱沤花肥。

  原本他还想将槐婆婆和槐嫂子也算进去,槐伯差点跟他发火,苏篱只能作罢。

  槐伯主要看管新院子里的花棚,苏篱给了他一把大门上的钥匙,东墙上新开了一道门,钥匙只有苏篱保管,再加上小青蛙的障眼法,完全不必担心自家的秘密会暴露。

  把这件事情安排好,生活终于重新步入了正轨。

  ***

  楚靖的差事也告一段落,他又有充足的时间来撩拨苏篱了。

  “开宝寺在建铁塔,你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苏篱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才不想跟他一起去。

  拒绝的话还没出口,楚靖便慢悠悠地说:“快到七月十五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碰到那只小狗妖……”

  想起憨直可爱的小黑,苏篱原本坚定的心小小地摇摆了一下。

  转念一想,他可以自己去啊,或者带着小虎,让小虎交一个小妖做朋友似乎也不错。想到这一点,苏篱的神色又变得坚定起来。

  “你还不知道吧,赵义那小子在万岁山脚修铁塔,方圆十里之内让官兵围得严严实实,平头老百姓要是想进去……”楚靖敲敲他越发细白的手,笑得可坏,“除非你想去搬砖。”

  苏篱横了他一眼,仿佛上战场般,咬牙道:“去就去!”

  “走着~”郡王殿下再一次诱拐成功。

  楚靖的话半点没有夸张,出城的时候人还挺多,越往北走车马和行人越少,到后来,宽敞的土道上就剩了他们一辆。

  离着开宝寺还有十里地,马车就被拦了下来。

  拦路的官兵一脸的不耐烦,“哪里来的土包子?没听说吗,里面在建铁塔,此处戒严,闲杂人等一率绕道。”

  苏篱皱了皱眉,扭头看向楚靖。

  楚靖姿态悠闲地靠在车壁上,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外面那个武人模样的车夫,冷冷说道:“睁开眼瞧瞧,这是哪家的马车!”

  那小子见车辆普通,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我管你是哪家的,南阳王世子下的令,哪个敢不从?”

  “南阳王世子?”楚靖未出马车,只慢悠悠说道,“三儿,问问他,南阳王何时定下了世子,我怎么连个信儿都没听见?”

  那愣头青小兵还没反应过来,尖着嗓门喝道:“谁在里面?下来下来,检查!”

  车夫顿时暴怒,狠狠地甩出一鞭,“瞎了你的狗眼!”

  还有几名官兵,原本在不远处的亭凉里喝茶闲聊,此时见小兵被打,一个个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

  苏篱听到外面的动静,下意识看向楚靖。

  楚靖安慰般拍拍他的肩,挑开车帘露出一张脸,“怎么,连本王都要拦么?”

  众官兵一见,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尤其是最初拦人的那个小兵,登时跪到地上,一个劲儿磕头认错,“郡、郡王殿下恕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小人这一回吧!”

  其他人也战战兢兢地跪到地上,扎着脑袋不敢说话。

  楚靖冷哼一声,重重地甩下车帘。

  车夫一甩马鞭,骏马扬起前蹄,差点踩到那小兵身上。

  那人吓得尖叫一声,瘫软在地。

  苏篱从飘起的车帘缝里看到这一幕,厌恶地皱了皱眉,“恃强凌弱,枉为军士。”

  楚靖捏捏他绷着的脸,笑道:“可不是所有军.人都这样,不过是赵义的一条狗,算什么军士!”

  苏篱叹息一声,“义小王爷,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大楚的江山若是托付在这种人手中,前程堪忧啊!”

  楚靖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模样,扑哧一笑,“你这个小花农还知道忧国忧民呢?”

  苏篱瞬间收起忧虑的模样,气鼓鼓地瞪他,“我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为何不能关心政事?”

  “是是是,”楚靖笑呵呵地软下姿态,“你是一个有学问的小花农,在下仰慕已久,先生可愿给赏几分薄面,同游万岁山,可好?”

  看着他怪声怪气的模样,苏篱绷不住,抿直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勾了起来。

  楚靖呵呵一笑,唰地一声打开折扇,殷勤地给他扇风。

  苏篱叹了口气,“‘水眼’之说虚实难断,我一直想不通,陛下为何会同意修建铁塔。”

  在苏篱的记忆中,今上一直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从不大兴土木、劳民伤财。近来水患频发,流民聚集,难道不应该缩减开支、求助灾民么,为何会应下赵义的请旨,修建铁塔?

  “为了流民。”楚靖沉声应道。

  苏篱愣了愣,“此话怎讲?”

  “时逢灾年,南涝北旱,京城周边聚集大量灾民,虽然眼下还没出什么事,时间长了难保不会。”

  苏篱眼睛一亮,顿时明白过来,今上是想借修塔之事给流民们安排些活计!

  “此事甚妙!”苏篱不断点头,恭敬地执起手,“官家真是心怀天下的明君!”

  楚靖撇撇嘴,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官家的想法确实不错,会不会被人用歪就很难说了。”

  苏篱愣了愣,“你是说……赵义?”

  楚靖点了点头,想到赵义即位后的所做所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苏篱咬了咬唇,低声说道:“也不见得就是他……南阳王不是还有一位次子么?再者说,官家如今春秋鼎盛,不见得等不到皇孙殿下长大。”

  楚靖重重地叹了口气——历史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啊!最多还有三年,不,两年半,赵义的暴政时代就要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47章 说漏嘴 ...

  【馅露得差不多了】

  马车停在山脚,楚靖和苏篱徒步上山。

  楚靖暗搓搓选了条难走的小路, 时不时拉个小手、扶扶腰, 简直不能更方便。

  “篱子啊, 来,我扶你。”楚靖笑眯眯地伸出手。

  “不用你扶,我自己能走。”苏篱憋着气, 再让他占便宜自己就是小狗!

  “你看, 这个台阶这么陡, 一不小心就会摔下去。”楚靖挡在他前面, 声音低沉,充满诱惑力,“来,听话。”

  你才听话!

  苏篱猛地抬起头,正要顶嘴,却突然顿住。

  “这是什么表情?看见鬼了?”楚靖顺着他的目光朝自己身后一看, 也不由愣住。

  就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形瘦长的男子。

  怪就怪在,大热天的, 男人竟穿着一身乌黑的长衫,脸上戴着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眼。

  对方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撞见人, 眼中的错愕一闪而过。

  苏篱心里一阵阵发毛,刚刚怎么都不肯伸出去的手此时主动搭到了楚靖手上。

  楚靖安慰般捏了捏他的手,笑道:“大白天的, 怕什么?”

  苏篱紧紧抓着他的手,视线一点点下移,直到看到男人脚下的影子,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楚靖被他的样子逗笑,长臂一伸,将他抱到台阶上,转头对着那奇怪的男子友好地笑笑,“兄台先请。”

  男子微微颔首,说了声,“多谢。”声音意外地清亮好听。

  苏篱不由地一怔,愣愣地看向男人。

  男人仿佛并未察觉到他的视线,低着头在二人身侧匆匆走过。

  苏篱情不自禁地开口,“请留步!”

  男子身形一顿,慢慢地转过身,沉默地看着他。

  苏篱挠了挠耳廓,似乎在着急地思索着什么。

  男子看到他的动作,黑沉的眼睛里有闪过一丝惊讶。没等苏篱开口,他便突然转回身,三步并作两步迈下石阶。

  “诶……”苏篱扬起手,想要把他叫住,然而,一眨眼的工夫对方就走远了。

  楚靖不满地捏了捏他的脸,“媳妇啊,咱可不带这样的,当着你老公的面呢,就敢勾三搭四?”

  苏篱扭过头,奇怪地看着他,“‘你老公’……是什么?”

  楚靖长眉一挑,凑到他耳边,笑嘻嘻说道:“你老公是我,我老公是你,懂了吧?”

  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苏篱没好气地踩了他一脚。

  “哎哟,媳妇,好大的力气!”楚靖抱着脚,夸张地叫唤。

  苏篱理都不理他,扶着树枝往上爬去。

  楚靖勾了勾唇,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嘴上没个正经,手上却小心地护着。

  走了一会儿,苏篱终于按捺不住,喃喃地说道:“方才那个人的声音,很像我二哥。”

  楚靖挑了挑眉,“你哪来的二哥?”

  苏篱咬了咬唇,声音发闷,“就当是上辈子吧,反正有——你又不认识我所有的亲戚。”

  “是是,你说得都对。”楚靖面上打着哈哈,心里却暗自诧异。

  对于苏篱的身世,他早就有所怀疑。按照先前的调查,原本的“苏篱”完全就是一个贪财、好色、不孝、不悌的无赖,和现在的苏篱大相径庭。

  楚靖甚至怀疑过苏篱也是穿越的——既然他和楚呱呱能穿,别人也完全有这个可能。

  只是,苏篱平日里的表现完全就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古代人,就算是刻意伪装,也不会装得这么完美。

  “你知道天安门在哪里吗?”楚靖突然开口。

  “天……安门?”苏篱疑惑地歪了歪头,“若是我没记错,汴京城总共有十二座城门、九道水门,似乎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楚靖抿了抿唇,果然,苏篱并非来自现代。

  疑惑之下,他干脆问了出来,“你说的上辈子,不会是哄我的吧?”

  苏篱咬了咬唇,闷闷地回道:“胡乱说说罢了,不必当真。”

  “你个小骗子。”楚靖敲敲他的脑门,轻轻揭过。

  苏篱垂下头,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

  楚靖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暗自叹道:不急,我等着你想说的那天。

  ***

  二人上山原本是为了找小黑,然而都快走到山顶了,都没看到长缘方丈说的那个尼姑庵。

  正想着要不要放弃,便听到了小奶狗的“汪汪”声——

  “汪汪!”别跑!

  “汪汪汪!”就要抓到你了!

  苏篱眼睛一亮,求证般看向楚靖。

  楚靖点点头,“听这声音,像是那只小儿妖。”

  苏篱不满地瞪他,“能不能别这样叫他?小黑不喜欢。”

  “行行行,叫小黑,好吧?”楚靖立马妥协。

  苏篱哼了一声,小声嘟囔,“妖也有尊严的,人家也没叫你‘大个子的人类’是不是?”

  楚靖扑哧一声,笑了,“说得好像你也是妖一样,竟能知道他们的想法。”

  苏篱身子一僵,含浑道:“随便说说而已。那个,我去找小黑了。”说着,便迈开脚步,急匆匆朝着山林中走去。

  看着他削瘦的背影,楚靖没由来地想起了墙角那株绿莹莹的小草——莫非苏篱早就知道了它的存在,所以才会帮妖说话?

  说起来,有一阵子不见了。想起小绿草凶巴巴的模样,楚靖竟有些怀念。

  桑林之中,小黑正在追一只断了翅膀的仙鹤。

  小家伙的原形就像一只黑色的拉布拉多幼犬,肥肥的身子,光滑的皮毛,比上次见时要好上许多。

  “小黑!”苏篱笑眯眯地叫了一声。

  小家伙嗖地扭过头,黑黑的眼睛更显晶亮。

  苏篱笑着招招手,“过来。”

  “汪汪!”小黑甩着细细的尾巴,撒欢似的跑了过来。

  苏篱蹲下.身,将他抱到怀里,“想不想喝蜜水?”

  “想~”小家伙本能地切换到了人类的语言。

  苏篱拍拍他的小肚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吃了什么好东西,肚子都鼓起来了。”

  “卤鸡,还有点心!”小家伙炫耀般说道,“大伯来了,给小黑带的!”

  看来,这个“大伯”很关心小黑,小黑也很喜欢他。

  苏篱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他将蜜水取出来,拔开瓶塞送到小黑嘴边。

  小黑歪歪头,试探性地凑过去,小声问:“可以喝吗?”

  苏篱笑着点点头,“就是带给小黑喝的。”

  小家伙不甚熟练地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如此耐心地喂过他,他从刚生下来开始就懂得自己吃东西了。

  楚靖靠在竹子上,看着一大一小和谐的模样,不由地说道:“等咱们成了亲,再养一个小娃娃吧!”

  苏篱温和的表情顿时裂开一道缝。

  楚靖笑呵呵地凑过去,正要继续调戏,突然听到轻微的振翅之声。

  一只白翅黑颈的仙鹤飞过来,缓缓落到地上,眨眼的工夫,竟变成一个身装黑白战甲的俊朗男子。

  苏篱和楚靖双双愣在原地。

  小黑也瞪圆了眼睛,连蜜水都忘了喝。

  丹朱却是一副淡定的模样,仅有的一只手臂放在丹田之处,躬身行礼,“晚辈丹朱,参见尊上。”

  苏篱眨了眨眼,愣愣地看向楚靖。

  楚靖手上一顿,折扇将将打开一半,“你在叫我?”

  丹朱恭敬地点了点头。

  楚靖哈哈一笑,“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丹朱语气淡然,没有丝毫变化,“尊上如今魂魄不全,是以才不记得仙界之事。”

  楚靖挑挑眉,就像在听一个好玩的故事,“这么说,我来自仙界喽?我也是妖吗?我的原形是什么,老虎,还是狮子?”

  丹朱这才知道,楚靖根本没信他。

  冷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丝扭曲,丹朱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吐槽,“尊上的性子……当真是名不虚传。”

  楚靖挑了挑眉,慢悠悠地摇着折扇。

  丹朱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转而看向苏篱,黑色的眸子中染上丝丝暖意,“小狐,好久不见。”

  苏篱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什么,“你说,你叫丹朱?”

  丹朱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还是这么呆。

  “你认不认识潘玉,还有连华?”苏篱欣喜地说道,“前几天他们还说起你!”

  听到这两个名字,丹朱面上露出几分黯然,上扬的嘴角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苏篱敏感地觉察到他的变化,识相地闭嘴。

  丹朱朝两人点了点头,重新变回仙鹤,扇着一只翅膀飞走。

  苏篱看着他孤单的身影,愧疚地咬了咬唇——是不是他说错了话?

  小黑伸出热乎乎的小舌头,吧唧吧唧舔在他手背上。

  “别担心,我没事。”苏篱揉揉他的头,露出一丝浅浅的笑。

  小黑吐了吐小舌头,再次高高兴兴地喝起了蜜水。

  苏篱轻叹一声,扭过头,不期然对上楚靖冷嗖嗖的视线。他微微一愣,疑惑道:“你怎么了?”

  “亲爱的,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楚靖眯着眼,似笑非笑,“潘玉是谁,连华又是谁?”

  苏篱一僵,啊,他刚刚太激动,想都没想就问了出来,居然把楚靖给忘了!

  “这么难回答吗?”楚靖凑过去,明明在笑,却苏篱觉得十分可怕。

  “就是我的……好友……”苏篱扭开脸,支支吾吾地说。

  楚靖扳过他的脸,“篱子,你是不是忘了先前的约定?”

  苏篱垮下肩,破罐子破摔,“他们确实是我的朋友,真正的身份现在还不能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楚靖挑眉,“多久以后?”

  苏篱咬了咬唇,不确实地说:“我得问问他们,如果他们同意的话……”

  楚靖挑起他的下巴,眯着眼睛确认道:“不是相好?”

  苏篱倏地瞪大眼睛,继而满脸愤怒,“胡说什么!”

  楚靖这才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放松的笑,“来,亲一个。”

  苏篱愕然,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啾”的一声,脸上印上一个毛绒绒的触感。

  楚靖动作一顿,愣愣地扭过头。

  小狗崽正踩着苏篱的手臂,吐着红红的小舌头,冲他露出讨好的笑。

  不是要亲亲么?小黑给你啦!

  “噗——”

  “哈哈哈哈哈哈……”

  山林中,回荡少年清朗的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48章 沾染魔气 ...

  【小绿草体质特殊】

  七月十五,中元节, 是祭祀已逝的亲人的日子。

  从前两天开始, 苏篱情绪就不太好。

  大哥早逝, 二哥被一场大火活活烧死,父亲和他自己的身体被人扔在了乱坟岗……

  有没有人给他们烧上一把纸钱?

  “爹爹,收拾好了吗?”门外传来苏小虎憨憨的声音。

  “啊, 马上就好, 稍等一下。”苏篱慌乱地揉了揉泛红的眼圈, 掬了一把清凉的水拍在脸上。

  等到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苏篱才神色如常地走出门。

  苏小虎正坐在台阶上,脚边放着一个柳条编成的小背筐。

  “走吧。”苏篱将背筐提起来,背到自己肩上。

  苏小虎抿了抿嘴,没有和他争,只一路小跑着从厨房里拿出吃食水酒,自己背着。

  苏篱笑着摸摸他的头, 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苏小虎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送上无声的鼓励。

  苏篱心头一暖,压抑的心情稍稍好受了些。

  苏家的坟地在城南, 一路上看到许多眼熟的人,大伙相互之间打着招呼,有说有笑, 没有谁把悲伤写在脸上。

  苏篱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高远的天空、青葱的草木,暗自告诉自己, 要振作。

  苏家几代单传,偌大的坟地里只有孤零零几座坟头。

  苏篱躬着身子,将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苏小虎也手脚麻利地在每一位长辈跟前都摆好祭品,并用小木棍画了一个个小圈圈。

  看着小郎君的动作,苏篱耳边没由来地响起了苏老爹的话,“一个圈圈就是一道门,只有把门敲开了,你祖父、太祖父他们才能知道,才能收到咱们烧的这些供香和纸钱……”

  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在这一刻却无比清晰。

  苏篱不由自主地跪到苏老爹坟前,默默地说道:

  老人家,对不起,占了您儿子的身体。

  小子还有重要的事没做,所以,现在还不能把他还给您……原谅小子的自私。

  放心,我会照顾好小虎,会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抚养成人。即便我等不到他长大的那一天,也一定会竭尽所能替他谋好前程。

  老人家,希望您在那边一切都好。

  ……

  如果、如果您能见到我的家人,请您帮我带个话,告诉他们,我会替他们申冤,让他们安心去投胎……

  说到最后,苏篱情难自禁,流出两行清泪。

  苏小虎跪在他旁边,扎着脑袋,瘦小的肩膀一颤一颤。

  苏篱抹掉脸上的湿渍,伸出手,想要将他搂到怀里。

  就在这时,一阵清凉的风指过,素白的掌心莫名地多出一朵艳红的花。

  苏篱愣愣地抬起头,四处张望。

  坟茔间寂静一片,只有纸钱无声地燃烧着。

  苏篱虚虚地握住拳头,将那朵艳红的花拢在掌心。

  他开口,声音微哑,“小虎,你记不记得祖父喜欢什么花?”

  苏小虎点点头,带着口腔说:“阿爷说过,他最喜欢石榴花,石榴花红红的,不仅好看,还能长果子,长出的果子多子多福,寓意最好……”

  苏小虎喃喃地说着,似乎舍不得停下。

  苏篱张开手,掌心里,正是一朵石榴花。

  然而,这方圆数里之内,只见青松翠柏,并无半棵石榴。

  苏篱呼吸一窒,看向刚刚盖上新土的坟头——老人家,是你吗?你听到了,对不对?

  你原谅我了……是吗?

  谢谢……谢谢……

  苏篱伏下.身,深深叩首。

  ***

  天色尚未黑透,汴河边便已经燃起数盏风灯。

  卖各种吃食、玩物的小贩沿着州桥摆了长长的一片,更多的,还是售卖香烛、纸钱的摊点。

  那些出门在外不能赶回家乡的旅人,或者有亲人客死他乡的人家,都会买上一把纸钱,念着亲人的名字,在河边点燃。

  也有人在河里放上莲灯,灯芯里写上对亲人说的话,看着它们顺流而下。

  长长的汴河上浮着一盏盏燃着香烛的莲灯,就像一颗颗繁星点缀在天幕之上。

  苏篱怔怔地站在河边,手里捏着一只小巧的莲灯,眼中映出点点湿意。

  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温热的手在他腕上轻轻一拍,“再捏,就要破了。”

  苏篱一怔,这才回神儿。

  唐悠然看着他,温润的脸上带着戏谑之色,“小篱是来放河灯,还是来捏河灯?”

  苏篱面色一红,暗搓搓地转移话题,“先生也有远方的亲人想要祭奠吗?”

  “远方的亲人?”唐悠然轻笑着摇摇头,视线放到星星点点的河面上,“小篱没有听过那个传说吗?”

  “什么传说?”

  “关于河灯的传说。”唐悠然眯起了眼,侧脸的棱角显出几分凌厉,与他平日里的样子十分不同,“只有孤魂野鬼,才需要河灯。”

  微凉的晚风中,唐悠然的声音仿佛也带着几分冷意,“那些死于非命、无处安身、无人祭奠的鬼魂是看不到路的,他们就像是一只只无头的蝇虫,盲目地在这冰冷的世间游荡。”

  恍惚间,苏篱竟觉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他的喉间觉出些许干涩,哑声问道:“他们会一直这样游荡下去吗?永远做个孤魂野鬼?”

  唐悠然微微一笑,“如果能找到一盏河灯,顺着这河灯的光亮,或许能到达奈河,投胎转世。只是……”

  他转过头,看向苏篱,“这满河的莲灯都是有主的,哪里有多余的给那些可怜的孤魂?”

  苏篱手上一颤,本就变了形的河灯歪歪扭扭地落到河中。

  他伸了伸手,却是徒劳。

  唐悠然收回视线,状似不经意地问:“小篱有想渡之人?”

  苏篱点了点头,他不仅有,还有很多,他不能让他们成为孤魂野鬼,凄凉地四处游荡。

  他转过身,急匆匆地走到小摊前,一口气买下数十盏莲灯。

  一盏给父亲。

  一盏给二哥。

  一盏给被自己占了身体的“苏篱”。

  其余的,给因苏家一案一同问斩的三十余条无辜的生命。

  若再有多余的,便送给那些游荡的孤魂吧,愿他们早日摆脱这世间的苦楚。

  苏篱手忙脚乱地将一盏盏莲灯点燃,放入河中。每放一盏,心里便默默地念出他们的名字。

  当他终于将最后一盏也放入水流之中,扭头一看,唐悠然正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盏未燃的莲灯。

  苏篱吁了口气,轻声问道:“先生也有想渡之人?”

  “有吗?”唐悠然自嘲地笑笑,“当初我没有救他,现在又来渡他,何必呢?”

  说着,便将那盏未燃的莲灯丢入了河中。

  点点烛光中,只有那盏灯孤零零地暗着,就像被抛弃一般,落寞地飘到了角落。

  不知怎么的,苏篱心底一痛,就像被抛弃的是自己一般。

  ***

  回到家时,已是深夜,苏篱魔怔般想着那盏未燃的莲灯。

  他几次想开口,问问唐悠然,那盏灯原本想点给谁,然而,却怎么也没有勇气。

  潘玉看到他进门,暗自舒了口气,嘴上却不饶人,“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是不知道,隔壁那头狼来来回回好几趟,你若再不回来,他恐怕就要把整个汴京城翻过来了。”

  苏篱勉强得扯开一丝笑意,想要说些什么,却实在提不起劲头。

  潘玉伸出手,放到他额头,“身子不舒服么?是不是着凉了?”

  然而,刚一接触,潘玉却是狠狠地一颤,“为何会沾染魔气?”

  丝丝黑色的气息从苏篱头顶冒出,他甩了甩脑袋,更加疲惫。

  潘玉失声叫道:“连华,快来!”

  话音刚落,连华已飞奔而至。他把苏篱抱在臂间,脚下瞬移,送到床上。

  潘玉急匆匆地跟过去,小花灵们也纷纷从睡梦中醒来,紧张兮兮地围成一团。

  “是不是魔气?”潘玉紧张地问题。

  连华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的确是魔气,与小虎身上的不同,这魔气攻击性极强。”

  所谓魔气,就是魔界的气息,这种气息游走在魔界与修魔的人和妖之间,彼此循环。

  魔气分两种,一种不会主动攻击,比如魔界游离的气息,一种会主动攻击,比如大多数魔修的气息。

  之所以说“大多数”,是因为有少量意外,比如苏小虎。

  苏小虎身上虽有魔气,可他从未用这股力量伤害过其他生灵,其攻击性从未被调动起来,所以即便同他接触也不会被魔气侵染。

  那么,苏篱身上的魔气从何而来?

  “你今日见了谁?”连华严肃地问道。

  苏篱晃了晃脑袋,讪讪地说道:“去了河边,有许多人,还有坟地……会不会是在坟地染上的?”

  连华和潘玉对视一眼,双双点头。

  若有魔物现世,为了不被天界所觉,躲在阴气较重的坟地,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苏篱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朵红艳艳的石榴花——虽过了一整天,花的颜色并未褪去,也没有任何打蔫的迹象。

  “这是……”连华将花接到手中,面上露出几分讶异。

  苏篱神经绷紧,“果真和这朵花有关?”

  “不,没有。”连华摇摇头,“这花不仅没有丝毫魔气,反而含着功德之心。”

  苏篱诧异,“功德之心?”

  潘玉凑过来,拿手戳了戳,“这是苏老爹给你的?”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

  苏篱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潘玉笑嘻嘻地说道:“苏老爹把你从河边捡回来,就是别人十世都修不来的大功德。他这一世轮回完,少说也能混个土地公做做。”

  苏篱松了口气,继而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身上的魔气,“会不会伤到你们?快,离我远些!”

  潘玉扑噗一笑,戳戳他的脑门,“幸好是沾到了你身上,不然的话,恐怕我们被黑成渣渣,你都还没反应过来!”

  苏篱眨眨眼,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

  连华笑笑,温声解释:“这魔气十分霸道,若是侵入普通花灵体内,轻则元气大伤,重则一击毙命。好在,小狐体质特殊,睡上一觉就好了。”

  苏篱眨眨眼——听起来,我好像挺厉害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第49章 警醒 ...

  【男人和男人正常吗】

  昆池的仙灵们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却各有各的长处。

  红莲可以净心, 是修佛之人竞相追逐的宝贝;蟠桃能够益寿, 就连神仙都无法拒绝。

  至于小绿草, 袪病、治伤、渡天劫、除魔气,总之,除了对待心魔没办法外, 其他的都能草到病除。

  因此, 连华才会说, 苏篱体质特殊。

  果然, 到了第二天,他身的魔气悉数消失,又是一棵俊俊俏俏的小绿草。

  楚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刚从宫里回来便闷着一张脸来到苏家小院。

  彼时正值黄昏,家家户户的房顶都都冒起了青烟。

  苏小虎刚刚练完武,正和楚呱呱在巷子里玩。

  苏篱想着, 画完这副图样便去做饭。

  看到楚靖进来,他只抬了下头,便十分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

  楚靖坐下, 冷嗖嗖地问:“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苏篱勾上最后一笔,不甚在意地回道:“去汴河边放河灯了。”

  “和谁?”

  这语气,怎么听着酸溜溜的?

  苏篱将笔放下, 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还能和谁?那么晚了,小虎早就睡了, 当然是我自己。”

  “是吗?”楚靖起身走到他旁边,伸手将他提起来,“我不着急睡,今晚我陪你去。”说着,就要拉着他往外走。

  “欸?”苏篱一只扒在大槐树上,那眼神像是看到了神经病似的,“放开,今晚要早些睡,不打算出门!”

  楚靖不由分说地抱着他往外走,“晚饭也不必在家做了,街上都是吃食摊子,想吃哪个就说话,我请客。”

  苏篱被他拦腰抱着,简直要气炸了,“你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说了,今晚我不想出门!”

  “那就陪我。”楚靖无比霸道。

  马车就停在巷子里,他理都不理,直接抱着苏篱迈大步走过去。

  楚宅的护卫和丫环们正围在墙外摘青杏,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从别人家院子里抢了个人出来,纷纷愣在那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苏小虎往前追了两步,却被萧童拦住,“别去,你爹爹不会有事。”

  苏小虎捏住小拳头,正看到苏篱挠在楚靖脖子上的红印子。

  小郎君脚步一顿,唔,师父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楚呱呱抓住他的手,看起来十分高兴,“晚饭,一起吃。”

  苏小虎收回视线,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这样一路被楚靖抱着走到了巷子口,其间遇到好些个在门洞里纳凉的邻居,苏篱被对方惊奇的眼神弄得面红耳赤。

  出了巷子就是通水街,若再让他抱下去,苏篱真就没脸见人了。

  “你先把我放下来,好不好?”他无奈地软下姿态。

  楚靖低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想去了?”

  苏篱识相地点点头。

  楚靖勾勾唇,脚下不停,“晚了。”

  苏篱顿时苦了脸,“先放我下来嘛,你想逛多久就逛多久。”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语气中透着股撒娇的意味。

  楚靖神色一顿,眸子里闪过一道异色。

  苏篱一瞬间福至心灵,竟神奇地领会到了安抚他的办法。

  他咬了咬牙,抬起手臂环住楚靖的脖子,讨好般说道:“求你了,你放我下来,好不好?”

  楚靖面色变了变,不由自主地松开手臂,将他放到地上。

  苏篱这才舒了口气,脚刚一沾地,便离了他半米远。

  楚靖长眉一挑,眼色不善。

  苏篱弯起眼睛,乖乖一笑,像极了撒娇时的楚呱呱。

  楚靖心下一软,无奈地叹了口气。

  街上,人们正不约而同地扭着脸,兴致勃勃地盯着他们猛瞧。

  苏篱扎着脑袋走到里侧,生怕被人认出来。

  看着他鸵鸟似的可爱模样,楚靖终于扬起嘴角。

  危机解除,苏篱疑惑地看着他,小声嘟囔,“你今日这是怎么了,突然使性子?”有一句话他好心地没有说出口——我儿子都比你成熟。

  楚靖伸出温热的大手,在他头上压了压,“你真不知道?”

  苏篱的脑袋向下一垂,不满地拿开他的大手。

  楚靖叹息一声,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对唐悠然这般忌惮。大概是男人的第六感,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不顺眼。

  更多的还是担心苏篱,这么呆萌的小花农,还是离那个浑身心眼的心机男远一些比较好。

  当然,这种话就没必要对媳妇说了,免得他骄傲。

  因此,到最后苏篱也没弄明白楚靖为何会突然发疯,很快,他就被热热闹闹的夜市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这还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逛夜市,没想到会这么热闹。其实,即便在重生之前,他也很少在天黑以后出来。

  回头想想,苏篱才清醒地察觉到,宰相府的氛围远不如普通人家轻松,尤其是大哥去世后,就连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的二哥都像是变了一个人般,让他觉得无比陌生。

  楚靖从货架上摘下一个面具在他脸上比了比,不怀好意地说:“这个适合你。”

  苏篱摘下来一看,竟是个呲着牙的小狗头。他气恼地扔到楚靖怀里,“才适合你!”

  楚靖哈哈一笑,搂着他的脖子,拿着面具往他脸上比,“你不是属狗么,你看,多好看。”

  苏篱透过面具上的洞往外看,正瞧见他手腕上红红的爪印——那是刚刚被他挠的。

  苏篱的心小小地愧疚了一下,顺从地由着他套到自己头上。

  看着楚靖畅快的笑脸,苏篱报复般挑了一个狼头的面具,踮着脚戴到他脸上。

  满含笑意的凤眸从面具洞里露出来,出口的声音略略发闷,“真是贴心,竟知道我喜欢狼。”

  苏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是看他最丑!

  后脑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这毛病,跟谁学的?”

  苏篱转了转眼珠,露出狡黠的笑,“潘玉。”

  透过面具看不清楚靖的表情,只见他危险地眯了眯。

  苏篱嬉笑着向前跑去。

  楚靖这才意识到自己貌似是被耍了,随手扔下一串铜板,大喊大叫着追了上去。

  苏篱很快就发现了戴面具的好处,不管他们追逐打闹,别人都看不到他们的脸。对于要面子的小绿草来说,这一点简直太重要了。

  楚靖敏感地觉察到,苏篱今晚似乎格外不同,就像个普通的少年人般,完全放下了平日里的矜持庄重。

  路上的行人被他们的笑声感染,一时间,街道上更加热闹起来。

  大伙也不约而同地买了面具带上,以往只有上元节才能大赚一笔的手艺人,在这个不年不节的日子,意外地发了一笔小财。

  州桥下,楚靖把人追上,大手伸到咯吱窝下正要挠痒,苏篱突然“咦”了一声。

  楚靖挑了挑眉,笑道:“咦什么咦,叫我抓住了就要受罚,使诈可没用。”

  “不是,你看,”苏篱抓住他的手,眼中透着些许不解,“那是谁?”

  楚靖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眉头随着皱起。

  不远处,赵义正抱着小皇孙,歪着头跟旁边的娘子有说有笑。

  娘子垂着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们身边跟着不少人,乍一看仿佛幸福的一家三口——如果忽略掉小皇孙绷得紧紧的小脸的话。

  苏篱纳闷,“他们为何会一起出现?”

  “赵义,简直是找死!”竟然还有脸拿佳儿作幌子!

  虽然大楚的史书中对于这段描述极为隐晦,但后世还是有许多人认为,赵义与永德太子妃交情匪浅。

  甚至,还有评论家说,赵义之所以能顺利当上皇帝,少不了永德太子妃的支持。

  楚靖没想到,这俩人这么早就勾搭在了一起。

  苏篱见他面色不善,轻声说道:“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最好有正经事,否则的话,官家不会放过他们!”楚靖冷哼一声,手不自觉收紧。

  “唔……”苏篱吃痛,忍不住闷哼出声。

  “抱歉,是不是捏疼了?”楚靖连忙松开手,放轻力道在他腰上揉捏。

  桥头上,人来人往,看到两个郎君如此亲密,纷纷投来新奇的目光。

  苏篱扶了扶脸上的面具,不自在地推开他的手。

  楚靖笑笑,“害羞了?”他朝着码头上一指,“你看那边。”

  苏篱转身一看,狠狠地吃了一惊。

  皎洁的月色下,两个颀长的身影正站在码头的阴影处,无论从衣着还是身形,都不难看出,那是两名男子。

  此时他们正身子挨着身子,脸贴着脸,做着亲密的事。虽然有树木遮掩,从苏篱的角度依然看了个一清二楚。

  仿佛被抓包的是自己一般,苏篱没由来地红了脸。

  楚靖捏捏他的手,笑呵呵地凑到他耳边,“你看人家,多大方。”

  你自己大方去吧!

  苏篱没好气地把他的脸推到一边。

  在此之后,苏篱的情绪明显不如先前好了。他静静地走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大街上亲密地走在一起的一对对,大多是郎君和娘子。

  即便有郎君和郎君在一起的,言行举止也绝不像他和楚靖这般亲密。

  苏篱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件事——两个男子在一起,真的正常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50章 摊个小牌 ...

  【小伙伴们暴露了】

  苏篱兴致不高,楚靖逗着他吃了些东西, 两个人便早早地回来了。

  巷口停着一辆驴车, 一个年轻的娘子正站在车边和里面的人说话。

  苏篱打眼一瞅, 竟是楚靖宅子里的夏荷。

  夏荷看上去很高兴,眉眼间都是笑意,声音也不像平日里那般冷傲, “那就辛苦了, 你知道的, 我的女红向来不如姐姐。”

  车里的人说了什么, 隐隐辨出,是个好听的女声。

  说完这句,二人便分开了。

  驴车正好把楚靖两人的身影遮住,直到离开,夏荷都没发现他们。

  苏篱看向楚靖,抿着嘴, 表情纠结。

  不用问,楚靖就猜到他在想什么。

  “车内是位女子,不是夏荷的相好。”他捏了捏苏篱的脸, 笑道,“再说了,就算是相好, 你该同情的也是三郎,看我做什么?”

  苏篱“哦”了一声,低下头, 面色微窘。

  楚靖笑笑,同他一前一后进了苏家小院。

  苏篱把他堵在门口,“我要睡觉了,殿下请回吧!”

  楚靖拂开他的手,自顾自往里走,“你睡你的,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苏篱嘴角抽搐,拼命维持镇定的模样,“不用了,你也累了一天,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楚靖拿面具敲了敲他的脑袋,笑道:“这么关心我?”

  “你——”

  苏小虎听到动静,从窗户里探出头,憨憨地说:“爹爹,回来了?”

  “啊,小虎还没睡呢?”苏篱慌忙应了一声,不想当着儿子的面和楚靖掰扯,只得把楚靖放进屋。

  西屋内,床边燃着一根蜡烛——楚靖先前看见他点油灯,特意送过来的,床上的凉席薄被已铺好,干净的里衣放在枕边,一副等着苏篱“临幸”的模样。

  楚靖挑了挑眉,“小虎这孩子,真是孝顺。”

  苏篱一顿,胡乱点了点头。

  他总不能说,这些都是连华做的吧?

  刚刚连华和潘玉都在树下坐着,看到他们一起进来,连华笑笑,回到了本体,潘玉则是翻身挂到大槐树上,悠哉悠哉地看热闹。

  苏篱悄悄瞅了潘玉一眼,转头看向楚靖,“我要去冲个澡,你……”

  楚靖坐在床沿上,笑眯眯地摆摆手,“放心去吧,我不会偷看的。”

  苏篱翻了个白眼——能不能懂点事?我是想让你走!

  楚靖伸手捏住他的下巴,似笑非笑,“差点忘了找你算账,那个叫潘什么玉,啥时候让我见见?”

  苏篱心虚地朝着窗外瞅了瞅,连忙说:“我忘了问,再等等吧!”

  “看你这心虚的样子,莫非真是相好?”

  苏篱吓得去捂他的嘴,“别、别胡说……”正主就在外面瞅着呢!

  谁知,苏篱的手还没到,潘玉的桃花瓣就到了。

  该死的大头狼!竟然编排到本仙灵头上来了!

  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楚靖面色一变,将苏篱扯入怀中,偏开头,挥出的手掌似是抓到了什么。

  苏篱撞到他硬实的胸膛,鼻子正酸,刚要埋怨,就看见摊开的掌心中几瓣粉红的桃花。

  苏篱愣愣地扭过头,看向树上的人。

  潘玉被他抓住本命桃花,一个不慎从树上掉了下来,隐身咒也随之破解。

  楚靖瞳孔一缩,单手撑住窗棂,如鬼影般蹿了出去。

  潘玉面色一变,只觉巨大的危险逼近,如瀑的花瓣旋风般环绕在身前。

  楚靖眸色黑沉,一步步朝他走去。

  “尊上,手下留情!”连华从本体中冲出,挥手朝东屋打下一道结界,继而释放出一道红光,打入楚靖额间。

  楚靖怔了怔,眸色恢复清明。

  苏篱从屋内冲出,一脸紧张地抱住楚靖的腰,“你别冲动,他们是我的朋友!”

  面对危险,苏篱从不迟钝,刚刚那一瞬间,他明显感觉到楚靖身上爆发出一股滔天的力量,强大到让他无法喘息。

  楚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桃花瓣,“因为这个?”

  连华悄悄地舒了口气,微微点头。

  楚靖魂魄不全,且受到天道压制,原本像是普通人般,不能使出丝毫灵力,除非,生命受到威胁。

  潘玉的本命桃花含有仙界的灵力,他原本只想给楚靖一个小小的教训,没成想却激发出了他魂魄深处的本源灵力,不,是神力。

  战神之力,哪怕只使出万分之一,这小小的人界都会瞬间化为飞烟。

  楚靖挑了挑眉,看向面前这两个好看得过分的……人?

  暂且算做人吧!

  “潘玉?连华?”

  连华微微一笑,将手放在丹田处,微微躬身,“晚辈连华,见过尊上。”

  潘玉也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勿论种族,勿论身份,这是三界生灵对战神应有的礼遇。

  楚靖侧过身,无比抗拒地摆了摆手,“我可不是什么尊上。”

  连华笑笑,温声说:“尊上如今魂魄不全,是以才会不记得。”

  楚靖长眉一挑,“你们也说了,现在的我‘魂魄不全’——你们说,我是缺了魂,还是少了魄?不管怎么说,如今的我已经发展出了自己的人格,就是独立的个体,请不要把我和另一个人混为一谈,谢谢。”

  连华二人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继而又忍不住摇头失笑——果然是青狼王,这性子真是一点都没变。

  苏篱气恼地戳戳他的腰,“不许这么跟连华说话!”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苏篱已经把连华当成了亲人,自然看不惯楚靖跋扈的态度。

  自家媳妇院子里偷偷养了俩大美人,楚靖原本就已经很不爽了,谁知道自家媳妇还这么护着!

  楚靖冷笑一声,拎小鸡似的把苏篱抓回了屋子里。

  “哐当”两声,门和窗都被关严了。

  潘玉和连华站在院内,只听屋内唔唔嗯嗯一阵乱叫,没过多久,苏篱就把他们全卖了。

  楚靖勾着嘴笑,“连华,莲花妖,潘玉,蟠桃妖,这名儿起的倒是贴切!”

  苏篱从一堆破破烂烂的碎布里抬起红扑扑的脸,认真地强调:“他们不是妖,是花灵,不,是仙灵!”

  “嗯,是仙灵,不是妖。”楚靖宠溺地点了点头,笑道,“不管是什么,现在都受到压制,有天大的本身也使不出来,不是么?”

  苏篱晃晃脑袋,嘴硬地说道:“也不是完全使不出来,你要是欺负我,我照样可以叫他们收拾你。”

  楚靖勾了勾唇,对于他的威胁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那你呢?你是什么?”

  苏篱顿时僵住。

  楚靖捏捏他肉肉的脸,视线往白乎乎的身子上瞄了瞄,“苹果妖,柿子妖,还是香蕉妖?”

  苏篱拢住身上的衣服,理直气壮地反驳,“都不是!我就是人!”

  反、反正他原本就是人,这话也不算骗他。苏篱内心深处还是略略地有些小心虚。

  楚靖哼笑一声,也不知信没信他,捏住他的下巴,露出一口小尖牙,“我看,应该是小狗妖。”

  “你才是小狗妖!”苏篱气不过,一口咬住他不老实的手。

  楚靖勾唇,眼中的意思不要更明显——我说什么来着?

  苏篱脸色腾的一红,气恼地把自己埋回碎布里。

  ***

  第二天,天气沉得厉害,楚靖一大早被皇帝宣进宫里,临走之前特意过来看苏篱。

  昨天逛了半夜,睡得又晚,他怕娇气的小花农再给折腾病了。

  反正已经暴露了,苏篱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叫连华把他赶走。

  连华不仅没赶他,还给人开了门,恭恭敬敬地请到屋里。

  楚靖并没有拿架子,礼貌地道了谢。

  从一开始他就没把丹朱和连华的话放在心上。

  穿越前玄幻小说看得不少,他始终觉得,前世今生什么的根本不算是同一个人,所以,楚靖坚信,他就是他,和传说中的“尊上”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看到苏篱依旧懒洋洋的趴在床上,楚靖眉头微蹙,“怎么还没起,身子不舒服?”

  苏篱捂住耳朵,像只蚕宝宝似乎滚到床里侧,“困……”

  楚靖伸出手,放到他额头。

  “走开……”苏篱去打他的手,却被楚靖抓在掌心。

  “还好,不烫。”楚靖捏捏他的脸,温声叮嘱,“今儿个别往外跑,恐怕会下雨。”

  苏篱努努嘴,暗搓搓地想着,就跑!

  楚靖敲敲他的头,还是有些不放心,“听话,若是雨下得及了,城中难保不积水,城外更是危险。”

  苏篱哼哼两声,眼皮沉重得睁不开。

  “晚上等我回来,咱们在院里烤羊肉。”

  听到“烤羊肉”三个字,苏篱还算给面子地瞅了他一眼,然后又翻过身去,摊着手脚继续睡。

  楚靖笑笑,将薄被盖在他肚子上,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连华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不由地舒了口气。

  小狐顺利成年,不日便会返回仙界,狼王尊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吧!

  他扭头看向院中,乌羽正站在花盆旁,低声下气地安慰着小桃树。

  昨天潘玉吓着了,今日看到楚靖,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乌羽听说了自家大王做的好事,急吼吼地过来赔罪,就算潘玉嘴里没一句好听的话,小黑鸟依旧好声好气。

  连华摇摇头,这就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想到心底那道孤傲的身影,他的眼中染上浓浓的悲伤。

  终归是……有缘无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51章 墙塌了 ...

  【愤怒的小犀牛】

  楚靖走后不久,果然下起了雨。

  豆大的雨滴落在地上, 没一会儿就聚成了一滩滩小水洼。再有新的雨滴落下来, 水洼里就会冒出一个个大大的水泡。

  小花灵们头挨头蹲在花架上, 开心地叫嚷着:“下泡泡啦!下泡泡啦!”

  连华笑笑,挥手给他们竖起一道透明的结界。

  雨水落在结界上,就像碰到了弧形的伞面, 丁丁冬冬地四散溅开。

  “(*@ο@*)哇!”

  “花花好厉害!”

  小花灵们眼冒桃心。

  潘玉哼了哼, “小马屁精。”

  连华戳戳他的脑门, 转身去照顾小花苗们。

  风声、雨声、花灵们的欢笑声钻进屋子里, 苏篱终于清醒过来。

  看着水漏上的刻度,苏篱懊恼地捶了捶床,都怪楚靖那个臭郡王,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起迟?

  苏篱急匆匆穿衣洗漱,惦记着去给苏小虎做早饭。

  苏小虎已经起来了, 此时正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愣愣地出神。

  小院中仿佛出现了一道神奇的分割线,花灵们的热闹和苏小虎的孤单就像两个世界。

  苏篱咬了咬唇, 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要不要把花灵们的存在告诉苏小虎?

  想到自家儿子只有楚呱呱一个朋友,苏篱多少有些心疼。

  他叹了口气,顶着雨水穿过庭院。

  苏小虎看到他的身影, 目光一闪,抬脚就要往院中走。

  苏篱大喊一声,“站着, 别动!”

  苏小虎愣愣地站住,一双黑亮的眼睛担忧地看着苏篱。

  短短十几步路,苏篱就被淋了个湿透。

  苏小虎跑回屋里,拿出一个干净的布巾,笨手笨脚地帮他擦。

  苏篱的心瞬间被填得满满的。

  “小虎饿了吧?爹爹这就去做饭。”

  苏小虎指了指厨房的方向,“靖叔拿来的发糕,里面夹着咸肉,等爹爹起来一起吃。”

  “靖叔?”相比发糕和咸肉,苏篱对的他称呼更感兴趣,“楚——郡王殿下叫你改的口?”

  苏小虎无辜地看着他,憨憨地说:“呱呱说,等爹爹和殿下成了亲,殿下就是大爹,爹爹就是小爹——现在不能叫大爹,先叫靖叔比较好。”

  苏篱嘴角一抽,把这笔账毫不留情地记到了楚靖头上——呱呱才多大,整天教他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当然不知道,对于智商二百的楚呱呱来说,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爹爹教。

  苏篱苦口婆心地给苏小虎解释了一通,最后,极其严肃地总结道:“我不会和郡王殿下成亲,所以小虎也不必改口,明白了吗?”

  苏小虎认真地听他说完,然后……

  “哦。”

  苏篱一噎——“哦”是什么鬼?!

  “爹爹,吃饭吧。”苏小虎将焦黄的发糕、肥瘦相间的咸肉、还有香喷喷的豆腐脑从食盒里拿出来,一一摆放在苏篱面前。

  楚宅的食盒暗藏玄机,虽然过去了这么久,食物依旧冒着热气。

  苏篱咽了咽口水,妥协在美好的早餐之下。

  当然,开餐之前他还不忘嘱咐一句,“总之,你要记得,爹爹是不和郡王大人有什么关系的。”

  苏小虎面上点点头,心里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关于这一点,呱呱已经说过了,爹爹一定会屈服在郡王殿下的霸道和温柔中的。

  虽然他并不明白“霸道和温柔”是哪种厉害的武功。

  ***

  吃完饭,苏小虎说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爹爹,上次我答应了牛牛,中旬休沐时去看他。”

  “牛牛是谁?”苏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你说的是小犀牛?”

  苏小虎点点头,“若是今日去不了,不知道它会不会生气。”

  苏篱一直教导他做一个重诺的小汉子,然而,看着外面密集的雨幕,他也忍不住为难。

  “等雨停了好不好?而且也要等郡王殿下回来,没他领着,咱们进不了玉津园。”

  苏小虎顺从地点点头,木木的小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原本他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如今爹爹说雨停了就能去,对他来说无疑是意外之喜。

  然而,他们都没有想到,他们肯等,有“人”却等不及了。

  整整十天,小犀牛吃不好睡不香,每天咬着花瓣算日子。

  好不容易等到哥哥约好的日子,它早早地从灌木丛里跑出来,站在珍兽苑门口等。

  兽园管事被它吓得从床上滚下来,鞋都没穿就跑了过来,生怕它一个不顺心把整个园子都毁了,郡王殿下绝对会要了他的脑袋!

  是的,如今他们头上虽然还领着官职,却是实打实地在为楚靖做事——早在上次安置犀牛的时候,他就花高价将玉津园买了下来。

  小犀牛左等右等不见苏小虎,再也按捺不住,撒开蹄子冲了出去。

  既然哥哥不来找它,它就去找哥哥好了!反正他有灵犀之角,眨眨眼就能知道哥哥的位置!

  管事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只看到小犀牛潇洒的圆屁股。

  看着惨“死”在它脚下的假山奇石、珍贵花木,管事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快!快去禀报郡王殿下!”

  “小祖宗跑了!”

  一时间,玉津园内人仰马翻。

  ***

  雨渐渐地小了,过了晌午,只剩下细细的雨丝三三两两地飘着,几乎算是停了。

  “爹爹,可以出门了吗?”苏小虎期待地看着他。

  “我去看看殿下有没有回来。”

  苏篱亲自到楚宅去问,结果被秋棠扣下,拉着他到厨房里做鲜花饼。

  迎春正在捣花泥,切好的红糖砂放进杵罐里,和着花瓣一起碾成花泥。

  秋棠帮苏篱穿好围裙,笑嘻嘻地说:“我家小郎最爱吃鲜花饼,主子虽不嗜甜,酥脆的饼总能吃上几个。”

  苏篱眨眨眼,啊,喜欢就喜欢呗,拉我做什么?

  迎春瞪了秋棠一眼,拉着苏篱坐下,“郎君且坐着,待会出来第一炉,您就能吃到新鲜的。”

  苏篱连忙摆摆手,“娘子不必如此,像从前一样,唤我‘苏小哥’便好。”

  秋棠笑嘻嘻地插话,“那可不行,主子可说了,从今以后您就是……”

  “秋棠!”迎春朝她摇了摇头。

  秋棠嘻嘻一笑,转身去和面。

  苏篱低下头,手脚尴尬得没地儿放。

  即便秋棠没说全,他也猜到了下面的话,难怪了,自打踏进这个宅子,就收到了无数道热情的目光,更有各种各样的人跑过来跟他搭话,简直是……

  苏篱恨恨地咬了咬牙,又在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苏小虎见他久不回去,也找了过来,正好被萧童看到,把他拉到校场上去练剑。

  冬青带人从樊楼里拉过来整整三只羊,都是剥皮洗净收拾好的。

  院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今日吃烤肉?”

  “主子走之前特意吩咐,叫咱们一早就准备起来。”冬青扬着嗓门说道。

  冬梅卷起衣裙,笑嘻嘻地同小子们一起搬羊肉,“又不是第一次了,这么着急做什么?”

  冬青瞅了眼她露出的小白腿,三两步跑过去,粗鲁地给她扯下来,“若是让迎春姐姐看见,又要挨骂!”

  冬梅吐吐舌头,凑到他跟前问:“你还没说呢,今儿个是不是有重要的客人来?”

  冬青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说:“顶顶重要的客人。”

  冬梅眼睛一亮,尖叫道:“不会是王妃殿下吧?”

  “嘘——”冬青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忘了主子怎么嘱咐的?苏小哥脸皮薄,可千万别当着他的面叫。”

  冬梅眨眨眼,讪讪地指指他身后。

  冬青打开她的手,把一盆大料搬下车,“瞎指什么,记住我说的话。”

  “不是……”

  “不是什么?小心我找迎春姐姐告状。”

  冬梅急了,“你回头看看!”

  “回什么头,难道还能多出个郡王妃来——”

  冬青张着嘴,瞬间石化。

  苏篱站在那里,一脸尴尬。

  “哈哈哈……”秋棠用帕子掩着嘴,笑得前仰后合,“今儿个真是个好日子!”

  冬梅冲着苏篱咧了咧嘴,暗搓搓地躲到迎春身后。

  迎春满脸笑意,微微屈膝,“小子们无状,还望郎君勿怪。”

  苏篱连忙摆摆手,“娘子言重了,无妨。”他虚握成拳,尴尬地轻咳一声,“诸位且忙,我回——”

  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原本靠在墙边看戏的云杉和玉柳齐齐变了脸色。

  “是东侧院!”

  小丫环们吓得尖叫起来,纷纷嚷道:“是地动吗?是不是地动?”

  冬青终于回过神来,脸色变得煞白,“小郎还在屋里!”说着,拔腿就往东侧院冲。

  苏篱脸色一变,想都没想便跟了过去。

  灰尘弥漫中,一个圆墩墩的身体正卡在坍塌的院墙下,被潘玉用桃花阵制住。

  小犀牛动弹不得,扬着脖子“昂昂”地叫。

  闻到苏篱的气味,小家伙更加激动,扭着身子往外冲。

  越来越多的人冲进东侧院,看到小犀牛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这、这是什么东西?!

  连华冲苏篱点点头,示意潘玉将它放开。

  小犀牛原本正夯足了劲,潘玉突然撤去钳制,小家伙一下子用力过猛,轰的一声将整面墙带倒。

  一时间,砖石瓦砾纷纷而下,带起浓浓的尘烟。

  大伙纷纷转过身,拼了命得往外跑。饶是如此,离得近的依旧吃了满嘴的灰。

  苏篱若不是早有准备,几乎要被石块砸到。

  云杉一个箭步挡到他身前,沉声问:“小公子,可有伤到?”

  苏篱愣了愣,对于这人莫名的关心感到奇怪,“无妨,多谢关心。”

  云杉笑笑,爽快地说:“小公子不必多心,主子曾多次叫我保护您,等您入了府,想必也是我在您身边办差。”

  言外之意就是,现在先在您跟前露个脸,以后还请多关照。

  苏篱的重点却不在这上面,“郡王殿下叫你保护我?多次?”

  为了表忠心,云杉不惜“出卖”楚靖,“去洛阳那次,还有您偶尔出远门的时候,主子都会叫我在暗中护着您。”

  一时间,满院的喧嚣仿佛如潮水般退去,苏篱耳边单单回荡着云杉的声音。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楚靖就已经……

  把他放在了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三更!

  爪!爪爪们都在哪里!!!!

第52章 寻花使 ...

  【我是郡王殿下的人】

  苏小虎原本在西侧院练剑,听到这边的动静便拉着楚呱呱跑了过来。

  比他们更快的是小青蛙, 它似乎闻到了什么不寻常的气味!

  看到掉到池子里, 正仰着脖子瞎扑腾的小犀牛, 小青蛙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

  “蠢牛!怎么是你?!”

  小犀牛“哗啦啦”转过身,噗噗地往外吐泥水,“癞蛤.蟆!该我问你才是!”

  小青蛙可以不跟一棵小树苗计较, 不代表它会容忍这头牛, “你再叫一句试试?”

  小犀牛到了别人的地盘上也不知收敛, 吐着舌头甩着尾巴做怪样子, “癞蛤.蟆、癞蛤.蟆、癞蛤.蟆……”

  围观群众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奇的一幕——一只青蛙和一头犀牛吵架!当然,声音传到他们耳朵里,只是“呱呱”“昂昂”的一片乱叫。

  只听“哗”的一声,一个巨大的水球砸到了它头上。

  “咳、咳咳!”小犀牛狠狠地呛了一口水,蹄子往池壁上一踩,众人只觉脚下的地面剧烈地颤动起来, 紧接着,以小青蛙为中心,地面极速凹陷。

  若不是萧童眼疾手快将苏小虎和楚呱呱带离, 两个小郎君恐怕也会被埋进洞里。

  小青蛙当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只见它迅速从塌陷的地方跳出来,张口就是一道锋利的水箭。

  小犀牛竖起一道土墙, 将箭挡住。

  没等它发出第二招,苏小虎便厉声喝止,“牛牛!不许胡闹!”

  小犀牛一见苏小虎, 立马收敛起凶巴巴的模样,眼泪汪汪地向他撒娇,“哥哥~它打我~”

  苏小虎苦恼地看着毁坏的地面和为墙,重重地叹了口气——郡王殿下若是追究起来,卖了它也赔不起吧?

  楚靖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得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墙倒了?”

  墨竹“沉痛”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地面也陷进去一大块。”原本是两个池子,现在变成三个了。

  楚靖期待地确认道:“塌的是哪面墙?”

  墨竹被他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说是和苏家相连的那一面……”

  楚靖一拍大腿,“塌得好!”

  上次想推不让推,这回倒好,它自个儿倒了,不就是天意嘛!

  重新搭?不存在的。

  楚靖悠闲地摇着折扇,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墨竹暗搓搓往旁边挪了挪——莫不是气傻了吧?

  ***

  院子是小犀牛毁的,小犀牛是来找苏小虎的,也就是说,如果东侧院的毁坏归根到底要自家负责——苏篱默默地接受了这一逻辑。

  因此,当楚靖厚颜无耻地以“墙塌了地陷了屋子不能住”了为由要求住到苏篱家里时,苏篱犹豫了半晌,同意了。

  楚靖得寸进尺,以“不想一个人睡”为由公然霸占了苏篱的床。

  苏篱忍了忍,眼瞅着就要炸毛。

  “哟,咱家的墙真别致!”楚靖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瞄了眼窗外。

  “行,你睡床!”苏篱深吸一口气,抱着被子去了外间。

  楚靖摇着扇子的手一顿,傻眼了——我不是为了床啊媳妇!

  楚靖吃软不吃硬,苏篱正好相反。

  于是,郡王殿下使出自己惯用的招式——直接把人扛回去。

  苏篱被他逼在床角,气恼不已,“屋子让给你了,床也让给你了,还想怎样?”

  一想到还要赔人家院墙,还要养犀牛,苏篱头都大了。

  是的,小犀牛已经用行动明确地表示,它要和哥哥在一起,哪里也不去。

  楚靖顺势大方了一回,直接把它送给了苏小虎——看着苏小虎和楚呱呱一脸兴奋的模样,苏篱根本不忍心拒绝!

  楚靖笑呵呵地顺了顺炸成一团的毛毛草,善解人意地说:“来,商量商量小牛牛的归宿。”

  苏篱果真来了精神,“你想要回去了?”

  楚靖勾唇,“我不要回去,但是,可以替你养着。”

  苏篱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楚靖十分诚恳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你看啊,我家东侧院地方大,多出来的那个池子,铺上层草皮,种上圈灌木,正好给它住。”

  苏篱不由自主地被绕了进去,“它吃什么?”

  “牧草,嫩枝,不挑食。”楚靖一脸真诚,“排出的牛粪还能沤肥,也算有点用。”

  苏篱咬了咬唇,不得不说,楚靖的话让他很心动。

  可是,养犀牛啊,他长这么大连只猫都没养过,自家儿子居然就有了犀牛!

  楚靖揉揉他的头,温声道:“别担心,你连花妖都敢养,还怕这么个小东西么?”

  苏篱白了他一眼,“连华他们不是妖,而且,也不用我养。”如果真要说谁养谁,他反而像是被连华养着的。

  楚靖笑笑,凑到他跟前,“这不还有我嘛,我帮你养。”

  苏篱指尖一颤,垂下眼,没吱声。

  楚靖没有再说什么,只定定地看着他,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

  如他所料,苏篱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

  楚靖唰地打开折扇,笑得志得意满——为了方便小犀牛走动,两家相隔的院墙也就不必再垒上了。

  说完了私事,就要说公事。

  “看看这个。”楚靖交给苏篱一件公文。

  苏篱狐疑地接到手里,没有立即打开,“这是公事吧,我可以看吗?”

  不知何时,楚靖已经脱掉鞋躺到了床上,高大的身躯把苏篱堵在里侧。

  他侧过头,露出一个俊朗的笑,“是给你的,打开看看。”

  苏篱被那个笑晃花了眼,愣愣地打开公文,从头到底看了一遍。

  原来是一道征辟令。

  说是“征辟”,也并不正式,只是皇帝口谕,暂命苏篱为“寻花使”,随楚靖一同北上寻菊花良品,以备重阳花宴所用。

  苏篱看看楚靖,再看看公文,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充满怀疑,“不会是你瞎编的吧?”

  楚靖大呼冤枉,指着落款处的印信自证清白,“你看看,中书省的印章,就算你没见过,也该信我不会这么胆大包天吧?”

  苏篱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不,他见过,他的父亲从前就掌管中令、门下二省,带着这种印信的折子他见过无数个。

  楚靖确实没有伪造。

  可是……

  “‘寻花使’是何官职?官家为何会选中我这一介白衣?”

  楚靖晃了晃腿,显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兴许是上次见了一面,觉得你资质出众吧!”

  认识这么久,苏篱对他也算了解,每次楚靖做出这样的表情,要么是在唬人,要么就是在唬人的路上。

  “是你向官家举荐的我,对不对?”苏篱肯定地说。

  楚靖早就做好了准备,正要否认,苏篱突然说:“多谢。”

  嗯?

  楚靖顿住,没怀疑,没拒绝,没炸毛?

  这不科学呀!

  苏篱的视线久久地落在那个方方正正的印章上。

  他一直在寻找机会调查当年之事,然而,现在能搭上线的除了洛阳太守,只有几个下级官吏,根本无法接触到权力核心。

  这个寻花使,以及即将到来的重阳花宴,会不会成为新的突破口?

  苏篱将公文郑重地折好,看向楚靖,“明日,我同你一起进宫谢恩。”

  看着他郑重的模样,楚靖的良心罕见得颤了颤。

  讲真,这件事确实是他一手策划的,甚至连后路都安排好了。

  今日议事,皇帝当朝下旨,命他为先令官,沿河北上考察黄河周边情况,为秋汛治水做准备。

  接下旨意后,楚靖的第一反应就是怎么把苏篱随身带走——追妻之路刚刚有了小小的进展,他可舍不得跟人分开。

  再者说,远有唐悠然,近有两个漂亮的大花妖,郡王殿下不入心呀!

  于是乎,他以一副精巧的九连环为诱饵,引得小皇孙上钩,在今上跟前提起苏篱。

  可喜的是,小皇孙还记得苏篱,并且不难看出,即便没有九连环,他也会非常乐意求得今上恩准,让苏篱进宫筹备重阳花宴——这样他们就能常常见面啦!

  看着小皇孙卖力的表现,楚靖痛并骄傲着——自家媳妇是个万人迷什么的,这滋味真挺复杂的。

  绕了这么一大圈,到头来,苏篱就轻易地同意了?

  他都准备好了把小皇孙搬出来作挡箭牌!

  不会是摄于皇家

  苏篱静静地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靖心下一软,捏捏他的脸,“当真想去吗?如果不想,我也可以求官家……”

  苏篱冲他笑笑,玩笑般说道:“我没有当过官,正好趁机过过官瘾。”

  楚靖扑噗一笑,“别想了,这回去的除了我的府兵,还有工部的一个侍郎,两个员外郎,三个监官,不是进士就是同进士,哪一个拎出来都比你官大。”

  苏篱撇撇嘴,狡黠地眨眨眼,“这不还有你呢,别管侍郎还是员外郎,若是知道我是郡王殿下的人,还不得敬我三分?”

  “我的人?”惊喜来得太突然,楚靖险些不敢确定,“不行,我得看看,是不是被什么杏花妖苹果妖上身了,甜言蜜语都会说了。”

  说着,就朝苏篱扑过去。

  苏篱笑着往床里躲,一边躲一边解释,“我说的是‘为殿下效命的人’,你、你想哪儿去了?”

  “不行,我已经当真了!”楚靖把他压在身下,一脸坏笑,“说了又不认,没人这样的!”

  “啊——连华,救命!”

  “叫桃花也没用!”

  “哈哈……别、别……痒~”

  “来,亲一个,亲一个就放过你。”

  “不要!”

  “呵!还挺硬气。”

  “唔……”

  “爽不爽?”

  “……无赖。”

  清凉的弯月挂上天空,屋内一室暖意。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章写得好纠结……你们可还看得下去?/(ㄒoㄒ)/~~

第53章 北上 ...

  【当众秀恩爱什么的】

  楚靖在做出决定之前,就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苏小虎和楚呱呱住在一起, 衣食住行都不必担心;家里的花草有连华和潘玉照顾, 苏篱也不必操心。

  庆幸的是, 今上给了他们十日的准备时间,这样一来,正好过了月末, 苏篱完全不用担心会在路上突然变成一棵草。

  七月三十一大早, 苏篱睁开眼的时候, 发现自己已经被种到了最喜欢的那个墙角。

  他晃晃穗子, 朝着连华挥了挥细细的叶片,“多谢。”

  潘玉从连华身后冒出来,朝他撇撇嘴,“你怎么就知道是连华种的,为何不是我?”

  苏篱想也不想便说道:“你每次种我都会留一个小土包,只有连华会把土压平。”

  说完, 三个人都愣住了。

  潘玉嗖地一下飘过来,激动地扯着他的叶片,“你都记起来了?”

  连华也惊讶地看着他。

  苏篱晃晃穗子, 这才想起,这一世,潘玉从来没有种过他, 自然也没有“小土包”的情况。

  那么,他刚刚的记忆,只能说是小绿草的。

  苏篱看着面前的两个仙灵, 扭了扭翠绿的叶片,终于问出了压在心底的疑问:“我真的是你们要找的人吗?”

  潘玉弹了弹他的叶片,“这是什么话?我们顶着天劫来这里,不就是为了陪你么!”

  苏篱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说道:“你们应该知道吧,这个身体原本不是我的……我是前不久才重生过来的。”

  潘玉和连华对视一眼,似乎达到了一致意见。

  苏篱看着他们,心虚地说:“所以,你们要找的人,会不会已经……死了?”

  潘玉呯的一拳砸到地上,“我说呢!绣球他们说我们昏睡的时候,‘你不是你’,当时还没明白,原来是被人夺了舍!”

  连华心疼地揉揉毛茸茸的小穗子,温声道:“辛苦小狐了。”

  苏篱不知道什么叫“夺舍”,但明显能看出来,他们还是认为自己就是那个人。

  他晃了晃穗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连华察觉到他内心的纠结,温声说道:“小狐不必忧心,我们要找的人就是你。你想想,你来之前这个身体都没有变成过小绿草,也看不到小花灵,是不是?”

  苏篱一听,恍然大悟。

  对啊!

  无论是变身,还是和花灵们交流,在原身的记忆中都没有。换句话说,原身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还是一个品性名声都不大好的人类。

  所以说,“小绿草”原本就是他?

  即便完成那件事,他也不会消失?

  他希冀般看向连华,紧张地说出了心中的困惑。

  连华微笑着点点头,“原本就是你,不会消失。”

  苏篱长长地舒了口气,竟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

  潘玉捏捏他的叶片,脆生生地说:“等你渡完这一劫,不仅不会消失,咱们还能风风光光地返回仙界,要回咱们的地盘!”

  苏篱扭扭叶片,“渡……劫?”

  “是啊,都怪那个自以为牛叉叉的天道之子——”

  “小玉,慎言!”连华按住潘玉的手。

  潘玉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大大的桃花眼眨啊眨。

  “不会听到吧?”他紧张地朝天上瞅了瞅,怕怕地凑到连华耳边,悄悄说。

  “你呀!”连华点点他的唇,“因为这个,不知道要惹多少祸。”

  “嘻嘻……”潘玉嘟起嘴,讨好地抱住他的胳膊。

  苏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忍不住伸长叶片,暗搓搓地戳了戳连华,“我不能知道吗?”

  连华轻轻地捏住他的叶片,温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苏篱歪歪穗子,“从前的事,能说的就好。”

  连华笑笑,“能说的呀……咱们六百多年前来到这里。”

  苏篱直起穗子,“六百多年前?”

  连华掐指一算,“确切说,是六百一十六年。那时候小狐还是一粒种子,人界灵力稀薄,我们只得将你沉入汴河河底,静待萌发。”

  “我一直是种子吗?”

  连华摇摇头,“是青狼尊上封印的——小狐久久无法成年,若不封印在种子里,终有一天会迷失神志。”

  “青狼是楚靖?”

  连华点点头。

  苏篱嘻嘻一笑,“我梦到过他,他用尾巴挡着我。”

  潘玉在一旁插嘴,“那可不是梦。”

  苏篱晃晃叶片,没明白。

  潘玉却说到了其他的事,“我倒是好奇,既然有那头狼的封印,谁那么大胆子敢夺舍?居然还成功了!”

  连华抿了抿唇,沉声道:“想来是十六年前萌芽的那一刻,被人乘虚而入。”

  那时候,突降天劫,他们只来得及将种子匆匆取出,引苏老爹前去,根本无暇检查是不是换了芯子。

  潘玉戳戳小绿草,“不管怎么说,咱们醒了,小绿草也回来了,等着办完事回仙界就成!”

  苏篱卷住潘玉的手指,“办什么事?”

  潘玉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苏篱撇撇嘴,“其实你也不知道吧!”

  连忙起身,朝苏篱眨眨眼,“小狐还是这般聪慧。”

  咦?

  潘玉不满地嚷嚷:“连华,你偏心!”

  小绿草骄傲地扬起小穗子——蒙对啦!

  ***

  民间有句老话,“三六九,往外走。”

  楚靖特意选在八月初三这一天出发。

  初秋,天高气爽,凉风袭袭。

  苏篱上了马车,又忍不住跑下去,抱了抱苏小虎,又抱了抱楚呱呱,抱来抱去,舍不得离开。

  苏小虎红着眼圈,楚呱呱也扁着小嘴,努力忍着不哭。

  楚靖心里既熨帖,又无奈,长臂一展,将父子三个一齐抱进怀,“好了,工部几位大人还在景龙门外等着,再不去就该急了。”

  “爹爹,要亲亲~”楚呱呱凑过嫩乎乎的小脸。

  楚靖叭唧亲了一口,又伸过脸去给他亲。

  楚呱呱弯着眼睛亲了亲,继而看向苏小虎,“小虎哥哥,要亲爹爹么?”

  楚靖也看着他,似笑非笑。

  苏小虎往后退了退,眼中闪过一眯眯惊恐。

  楚呱呱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身抱住苏篱的脖子,送上一个软软的吻。

  当着一众府兵的面,苏篱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为了不让小郎君失望,他还是硬着头皮亲了亲。

  楚呱呱弯起眼睛,主动跑回迎春身边,朝两个爹爹招手,“爹爹再见,小爹再见!”

  苏篱面上一红,狠狠地瞪了楚靖一眼,逃也似的回了马车。

  楚靖丢给儿子一个赞赏的眼神,心情舒畅地追媳妇去了。

  苏篱刚一登上车辕,便被他捉住,“亲完呱呱,还没亲我。”

  “你滚!”苏篱低吼。

  “来呀,不能偏心。”楚靖毫不顾及地将他捉到怀里。

  “别发疯。”苏篱抵着他的胸口,皱着眉警告。

  楚靖挑开车帘,将将在进马车的那一刻,在他脸上偷了个香。

  苏篱气极,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楚靖鬼哭狼嚎,“媳妇,悠着点儿,捏坏了你还怎么用?”

  苏篱一个巴掌过去,世界都安静了。

  数十名护卫看天看地,就当自己瞎了。

  ***

  既是沿河北上,便少不了留宿野外。

  好在黄河以南皆是平原,路不难走,时不时还能找到留宿的人家。从汴京到河间府,走走停停,也用不了十天。

  按照楚靖的打算,办完差,再领着苏篱去他的封地——真定府转上一圈,回去时走快些,还能在家过个中秋节。

  楚靖站在河边,同苏篱说着自己的打算。

  苏篱想了想,说:“若是河间没有好花,少不得要再去保州走上一趟。”

  楚靖笑笑,“什么好的坏的,菊花不都长那样嘛!叫你出来就是散散心,别那么较真。”

  苏篱拢着衣袖,一本正经地说道:“官家交待的差事,岂成马虎?”

  楚靖歪着脖子,啧啧两声,“平时看到那群文官们这个模样,我就牙酸,放到你身上,我怎么只觉得可爱?你说,你是不是给我灌了迷魂汤?”

  苏篱被他给气笑了,“你说你,堂堂一个郡王,怎么整日胡说八道?”

  楚靖笑呵呵地勾住他的脖子,“郡王也是人啊,尤其在自家媳妇面前,必须表现真实的自我。”

  不远处传来两声尴尬的轻咳。

  二人双双回头。

  云杉搓着手,“那个……主子,我都在这儿站半天了……”

  苏篱面色一窘,将楚靖的胳膊从肩上拨开,兀自站远了些。

  楚靖横了他一眼,“有事说事!”

  “诶!”云杉挺直腰板,嘴皮子十分利落,“方才侍郎大人差人来问话,今晚是赶到城镇,还是宿在河边?”

  “离这儿最近的镇子是哪一个?”

  “刚过了大名府,下一个镇子离此处约摸二百里,就算现在启程,估计也得半夜才到。”

  楚靖摆摆手,“不必那么赶,好在初秋不冷,找个避风的高地,露宿一晚。”

  “是!”云杉抱拳应下,又冲着苏篱恭敬地点点头,这才走开。

  楚靖笑骂:“这小子,还挺识相!”

  苏篱想起先前的话,忍不住问道:“之前我去洛阳,你让云杉保护我?”

  楚靖没想到云杉把这事儿都吐噜出去了,嬉皮笑脸打哈哈,“挺有骨气一少年,不是怕你有个万一么……”

  “当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苏篱抬眼看着他。

  楚靖笑笑,弹弹他的脑门,“我只觉得这小子还挺有个性……挺好玩儿。”

  苏篱知道,他说的“好玩儿”绝不是贬义。

  他抿了抿唇,轻声道:“多谢。”

  楚靖挑眉,“没几天的工夫,跟我说了两次‘谢’,怎么,这是要跟我划清界线?”

  唉,跟这个人呀,真是三句正经话都说不下来!

  苏篱叹了口气,干脆侧过身,看着宽阔的河水。

  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精致的眉眼。

  楚靖忍不住伸出手,捏上越发白皙的脸颊,“疤痕快消下去,不凑近看还真发现不了。”

  “嗯……”苏篱摸了摸。

  连华说,是自己身上的灵力逐渐累积的缘故,花露水的效果越来越好,这次他偷偷藏了半滴,打算找个机会送给小青蛙,剩下的半滴用来洗了脸,又给花灵们泡,没想到效果还这么好。

  看着越来越好看的媳妇,楚靖心里痒痒的,唉,能看不成吃,也是愁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护卫甲:郡王殿下被打了?

  护卫乙:没看见啊!

  护卫甲:不冲上去保护?

  护卫乙:你敢动郡王妃?

  护卫甲:……不敢。

  护卫乙:所以嘛,装瞎吧,兄弟。

第54章 夫夫 ...

  【露天洗澡什么的】

  苏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在野外,寻一处高地, 搭几顶军帐, 燃几堆篝火。隔着万顷良田, 极目望去,能看到村子里升起的袅袅炊烟。

  看着高远的蓝天,滔滔的河水, 心境也变得更加开阔。

  云杉带着几个兵士在河里抓鱼, 不知谁在背后使坏, 一把将他推到了水里。

  “哈哈哈……”墨竹站在岸上, 笑得最大声。

  过了好一会儿,云杉才扑腾着手脚爬起来,嘴里竟叼着一尾活蹦乱跳的鱼!

  楚靖开怀大笑,“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本事!”

  苏篱也是满脸笑意。

  云杉浑身湿淋淋地跑过来,恭恭敬敬地将鱼呈给苏篱看,“正宗的黄河鲤鱼, 待会儿给您烤着吃。”

  楚靖一脚踹过去,“你小子,差不多得了。”

  本就湿答答的衣服上多了个大脚印, 云杉委屈地撇撇嘴。

  苏篱把鱼接过来,笑道:“多谢了,快去换衣裳吧, 当心着凉。”

  云杉拧了把头发,嘿嘿一笑,“正好就着这湿劲儿再捉几条!”

  “赶紧去。”楚靖一脸嫌弃。

  云杉显然已经不在意他的态度了, 单冲苏篱抱抱拳,笑呵呵地离开了。

  走到半路,差点又挨了墨竹一脚,“老大说的没错,咱们四个,就你小子精!”

  云杉哼哼两声,乐颠颠地抓鱼去了。

  另一边又跑过来一拨人,身上扛着木棍,棍上绑着兔子、野鸡,还的苏篱根本叫不上名字。

  有只野鸡还没死透,扑腾着翅膀在后面折腾,扛鸡的小兵也不在意,嘻嘻哈哈地和同伴说笑。

  苏篱看得入神,手上一松,差点让鱼扑腾下去。

  他这才想起来,还有鱼要杀。

  “殿下,随身的匕首,可否借来一用?”

  楚靖支腿坐在草地上,扬着脸看他,“叫声老公就借你。”

  苏篱已经知道了“老公”的含义,把鱼往他脚边一摔,“借不借?”

  楚靖拍拍屁股站起来,挑着他下巴,“小样儿,长脾气了?”

  苏篱以手成爪,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刚摸过鱼的,你若不想大晚上洗澡……”作势要往他身上摸。

  楚靖哈哈一笑,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紧接着又给他抹回去,“那就一起洗吧!”

  苏篱完全没料到他会无耻到这种程度,躲闪不及,被沾满鱼腥的身抹了一身——关键是,这双手还是自己的。

  最后,那条鱼还是楚靖收拾的,从开膛破肚到把鱼鳞刮干净,前后不过用了半分钟。

  苏篱练了许多天才勉强练出来的杀鱼技巧,跟楚靖一比简直没法看。

  他也顾不上生气了,惊奇地问道:“你这练了多久?”

  “半年吧!”楚靖抓着鱼鳃,熟练地在水里淘洗。

  苏篱歪头看着他,“郡王也要学杀鱼?”

  楚靖笑笑,“我生下来可不是郡王。”

  当初他和楚呱呱刚穿过来就遇上战乱,为了给呱呱挣些细粮,他白天想着法子赚钱,晚上就到酒楼里杀鱼,直到遇上朝廷征兵。

  苏篱看着他粗大的、带着细细刀痕的手,隐隐地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沉默不语。

  楚靖不忍看到他这个模样,抬手捏捏他的脸,“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世间就是这个道理。”

  吃得苦中苦,方才人上人……

  苏篱愣愣地咀嚼着这句话,没留神儿,竟被他抹了一脸鱼腥味。

  “你故意的?”苏篱被熏得不行,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楚靖毫无愧疚之心,“不是说一起洗嘛,抹一下抹两下不都是那么回事。”

  苏篱被他的歪理气得失去理智,看着地上那摊鱼鳞,一时恶从胆边生,抓起来就往他衣服里塞。

  楚靖哪里怕他?他塞一把,他就回一把,最后,俩人身上简直比正拉八经的鱼味都重了。

  吃饭的时候,侍郎大人原本同他们在一处,后来实在熏得不行,暗搓搓地找了个借口,跟两个员外郎凑堆去了。

  城防营的几个小子原本还想借着酒劲过来跟楚靖套近乎,结果,还没走近,一个年龄小些的新兵蛋子就给吐了。

  苏篱羞得面红耳赤,扔下吃了一半的兔腿,丢下一句“我去找地方洗澡”,就跑了。

  “嘿,慢点,一起!”楚靖嘴里咬着半个鸡排,伸手拿上那条兔腿,颠颠地跟在后面。

  好不容易找着个媳妇,万一被狼叼走了,他上哪儿哭去!

  ***

  暮色四合,清风微凉。

  低矮的土丘之间流着一弯清泉,水质清流,底下铺着碎石和细砂,恰好在这处汇成一个葫芦状的小水潭。

  水潭周围有岩石遮挡,分成一大一小两个部分,两边互不干涉,就像一处天然的浴场。

  苏篱试了一下,水流不深,刚好能没过他的腰。

  此时,楚靖只着一条大裤衩,翘着腿坐在石头上,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苏篱抓着腰上的衣带,对他怒目而视,“你看我做什么?洗你的!”

  楚靖低声调笑,“害什么羞?我又不是没见过。赶紧着,再扭扭捏捏下去,天可就黑了。”

  兴许是被那句“扭扭捏捏”刺激到了,苏篱气恼地背过身去,心一横,把衣服全都扒了下来——包括原本就松松垮垮的亵裤。

  楚靖吹了声口哨,嘴里打着花花,“又白,又翘。”

  苏篱整个人像一只煮熟的虾子,手忙脚乱地把亵裤穿上。

  “唉!”楚靖摇摇头,大呼可惜。

  苏篱气得胃疼,偏生又不能主动送上门去,只得憋着气找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泄愤般在自己身上搓搓搓。

  “当心些,若搓破了皮,回头该难受了。”

  “要你管!”

  楚靖挑挑眉,不再逗他,只想着尽快洗完把他拎上去,可别着了凉才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哗哗的撩水声和清泉的流动汇在一起,不分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轻微的说话声。

  楚靖扭头一看,隔着岩石的缝隙,正瞧见有人从另一边下水。

  苏篱离得远,不知道对面的情况,一脸紧张地看过来。

  “别担心。”楚靖朝他做了个口型,自己却暗自警惕起来。

  对面也是两个成年男子,他们似乎根本没想到这里会有人,入了水潭之后便放松地游动起来。

  那边的水比这边深,楚靖先前特意看过,苏篱不会游泳,所以他们才舍近求远选了这处小的。

  楚靖的心慢慢松懈下来,一边搓洗着身上的腥气,一边时不时注意对方的动静。

  等他洗得差不多了,正要叫苏篱离开,不经意一扭头,正巧看到了对面的动静。

  一个男人正把另一个压在潭边,上下其手。

  楚靖挑了挑眉,拿衣服的手收了回来。

  苏篱看到他的表情,既担心,又好奇,小声问:“怎么了?”

  楚靖朝他摆摆手,“过来。”

  他的表情非常奇怪,有点看好戏的兴奋,似乎还有点做正事的紧张。

  苏篱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此时,对面正是酣畅之时,上方的男子用手臂作垫子,以免心上人被石块划伤。下面那人攀着他的肩膀,口中发出难耐的声音。

  苏篱一时间好奇,从贮岩石缝里看了一眼。

  楚靖让开一些,脸上憋着坏笑。

  石块和草木遮掩着,实际根本看不清楚。苏篱起初只看一个人压着另一个人,还以为他们起了冲突。

  直到上面那人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下面那个,苏篱才猛地一振,突然反应过来。

  他嗖地转回身,脸一寸寸红了。

  楚靖看着他,肩膀一颤一颤,显然是在闷闷地笑。

  “你怎么能……”苏篱气恼地打在他身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什么人?!”对突然传来一声喝问。

  苏篱半张着嘴,紧张地看向楚靖——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显然也是个练家子,只见他迅速扯过岸上的衣服,将伴侣严严实实地包住,然后便敏捷地踩着岩石跳了过来。

  彼时,楚靖也刚刚把苏篱裹好,护在身后。

  双方一见面,俱是一愣。

  楚靖率先执了执手,笑道:“兄台,误会。”

  对方虽然比不上楚靖高,却也生得孔武有力。看到二人情形,脸上的怒意便消去大半。

  “你们也来此处沐浴?”

  楚靖点点头,指了指来时的方向,“原本在坡上露营,晚饭时沾了一身鱼腥,这才过来洗洗。”

  对方听到这话,剩余的疑虑也消了下去,“你们是京城来的官兵吧?”

  楚靖挑挑眉,这就不美了。

  那人看到他的神色,笑着摆摆手,“兄台别误会,先前我在林中打猎,正巧碰到了你们的人。”

  原来如此。

  说话的工夫,又有一个明显清瘦些的男子踩着石块过来,温声问道:“为哥,可还好?”

  孔为摆摆手,笑呵呵地说:“没事儿,是白天的官兵。”

  那人显然松了口气。

  不待楚靖说话,孔为又执了执手,面上显出几分热络,“草民曾在真定服役,效命于安远将军麾下。”

  楚靖着实吃了一惊,还是战友!

  这缘分,简直了。

  作者有话要说:  (*^__^*) 嘻嘻……基友什么的……

第55章 归田园居 ...

  【小绿草又被忽悠了】

  正如苏篱所看到的,这二人是一对夫夫。

  个子高的那个叫孔为, 为人豪爽, 和楚靖很谈得来。另一个叫孟良, 长相清秀,说话和和气气,苏篱对他很有好感。

  月亮升到半空, 时间越来越晚, 四人寒暄几句便就此分开。

  回到高地, 大伙都在帐外等着。

  直到跟楚靖见了礼, 工部的郎官们才打着呵欠,各自睡去。

  墨竹在分派值夜的护卫,云杉将铺盖放好。

  不用楚靖说,苏篱便主动跟在他身后,进了同一个帐子。

  楚靖勾勾唇,这是个好现象。

  苏篱暗搓搓地将两个人的席子放得老远, 楚靖拿眼看着,没说什么,然而, 等到他换完衣服回来,原来的两床被褥已经换成了一床。

  并且,楚靖已经脱掉衣裳钻了进去。

  苏篱拿眼看了一圈, “我睡哪儿?”

  “来。”楚靖赤.裸着半个身子,掀开一角,拍了拍。

  苏篱挪开视线, 固执地站在原地。

  楚靖支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他,“快过来,明天还要赶路。”

  苏篱气恼,“殿下也知道明日还要赶路,做什么开这样的玩笑?”

  楚靖笑,“天天一块睡,怎么这时候害起羞了?”

  苏篱气闷,住一个房间和睡一个被窝能一样吗?

  初秋天气,夜晚的风有些凉,苏篱只穿着里衣,鼻头隐隐发红。

  楚靖看到了,故意虎下脸,“你要是再不进来,我就去抱你了。”他勾了勾唇,脸上带着坏笑,“要让我亲自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上衣脱掉,裤子扒下来,酱酱酿酿……”

  听着他不着调的话,苏篱恼了,转身就走。

  楚靖手臂一撑,一个箭步挡到他身前。

  苏篱躲闪不及,直直地撞进了他赤.裸的胸膛。

  “放开!”他抬手去推,结果不仅丝毫推不动,还摸了把硬实的胸肌。

  楚靖顺势收紧手臂,在他耳边轻轻地笑,“大晚上的,不跟你老公好好睡觉,想钻谁家被窝去?”

  苏篱一听,更加生气。

  不等他发飙,楚靖便将人抱起来塞进了温软的被窝,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苏篱被他用手臂紧紧箍着,温热的身体驱走了秋日的清寒,鼻翼间满是霸道的气息,熏得他头脑发晕。

  “放开我,不许……”

  “不许什么?”

  软软的身子就在怀中,莹白的小脸,含水的眸子,红软的嘴,贴在胸前的细白的手……楚靖喉头鼓动,心猿意马。

  苏篱卖力撑开他的胸膛,让自己往后挪了一两寸。

  脆弱的脖颈倔强地挺着,莹白的贝齿几乎要把唇咬破。

  楚靖突然有些心疼。

  他用力掐了把大腿,拼命告诫自己——他还小,还不到时候,不能下手,不能禽兽……

  同床共枕的这些日子,郡王殿下就是靠着每天一百八十遍的“清心咒”挺过来的。

  “什么都不许!”苏篱扬起下巴,自以为凶狠地看着他。

  楚靖深吸一口气,顺了顺心上人单薄的背脊,“嗯,什么都不做。安静些,别乱动……”

  面容虽整肃,声音已黯哑。

  苏篱却信了他,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再像先前那般奋力挣扎。

  楚靖闭上眼,缓缓平息着身体的热潮。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随口找了个话题,“你看孔为和孟良,大大方方的,多好。”

  不提他们还好,一提这对夫夫,苏篱心里的别扭劲儿再次涌了上来。

  看着他瞬间灰暗下去的眸子,楚靖不禁有些心疼。

  他心里明白,自从上次逛完夜市,苏篱心里就系了个结——他似乎刚刚意识到,男人和男人是不正常的。

  虽然这些天他极力掩饰心里的不安,却瞒不过楚靖的眼。

  楚靖没有多说,只拍拍他的头,温声道:“睡吧。”

  苏篱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轻缓。

  楚靖轻轻揉开他微蹙的眉头,在额间烙下一吻,继而起身走出帐子。

  墨竹转过身,略显诧异,“主子?”

  “去查个人。”楚靖低声说了孔为二人的情形。

  墨竹应下,趁着夜色下了高地。

  楚靖没有立即回到帐中,他站在土坡上,看着夜色中的母亲河,紧紧地闭了闭眼。

  苏篱,今时今日,我将你拉上这条路,今生今世,必不相负。

  ***

  第二天一大早,墨竹便来帐前回报,“主子,前面临河的官道漫上了水,泥泞难行,是否改道向西?”

  苏篱迷迷糊糊地趴在被窝里,听到楚靖说:“改道的话需得走上多久?”

  “往西十八里有个村子,村中小路直通恩州城,天黑之前想来能到。”

  楚靖沉吟片刻,点点头,“好,那就向西绕路。这样既不毁农田,又能在恩州休整一夜,一举两得。”

  “是。”墨竹严肃着脸,躬身应下。

  转过身去,却立马换了一副表情,朝云杉挤眉弄眼——主子真是越来越能装了!

  云杉抬头望天——别跟我说,我已经换了主子,你不知道吗?

  墨竹丢给他一筐鄙视的大白眼。

  等到苏篱彻底清醒过来,已经坐着马车走了一大截。

  楚靖敲敲他的脑门,调笑道:“亏了我还没做什么,不然的话,照你这个样子,八成是怀上了。”

  苏篱抹了抹不存在的口水,蒙蒙地眨了眨眼,“什么怀上?”

  楚靖暧昧地瞄向他的肚子。

  苏篱狐疑地揉了揉,继而一顿,脸色瞬间爆红,“整日胡说!”

  “哈哈哈……”楚靖笑倒在软垫上。

  苏篱抢过他的折扇,压着他便打。

  楚靖假装躲避着,实际总能挨到那么一两样,权当逗着媳妇开心。

  车外的亲卫们支着耳朵,眼红的同时又有种暗搓搓的兴奋——等到主子这个万年老光棍被王妃殿下收了,他们的小娘子是不是也就不远了?

  骏马踢踢踏踏地走着,楚靖一路逗着苏篱玩闹,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

  远远地听到狗儿的吠叫,苏篱挑起车帘一看,正瞧见不远处袅袅的炊烟。

  墨竹扬声说道:“主子,前面便是十八里堡了!”

  楚靖点点头,半开玩笑地说:“走快些,还能赶上老乡家的午饭!”

  大伙都跟着笑了起来。

  离着村口还有一段路,便看着一个土坯垒成的房子,坐北朝南,整整五大间,前面还带一个宽敞的院子,用半人高的木栅围着,在一众低矮的茅屋中显得十分气派。

  郎君大人挼着胡须,笑呵呵地说:“此屋放在村内,便是大户人家了!”

  一个年轻的兵士笑嘻嘻地开口,“既是大户人家,能不能进去蹭顿饭?”

  “就你那无底洞的胃,还不得把人家给吃穷了?”

  “咱自带干粮,借口热汤喝总行了吧!”

  “哈哈哈……”

  屋主大概是听到动静,挑开帘子走了出来。

  苏篱正扒着车窗往外看,不期然对上一张略为熟悉的脸。

  “苏小哥?”孟良率先认出了他。

  苏篱面上一喜,隔着窗子执起手,“孟先生。”——先前闲谈着他便知道,孟良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没想到刚好是这个村子。

  有缘重逢,孟良热情地拉着他们进屋去坐。

  楚靖也不推脱,叫人把车上的干粮、肉脯搬下来许多。

  孟良有心推脱,然而瞅着一个个人高马大一看就很能吃的护卫,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侍郎大人抚着短小的胡须,笑眯眯地问道:“这么大的院子,就小哥一个人住么?”

  孟良笑笑,温声回道:“夫君一早去了镇上,饭前便回。”

  侍郎大人听到他的称呼,手上一顿,继而很快反应过来,笑着点点头,面上并无任何异样。

  倒是两位年轻些的员外郎,不自在地撇开头,视线在院内胡乱扫着。

  孟良依旧温和地笑着,目光清澈平和。

  苏篱看着他,心里暗暗地佩服。

  有人注意到东边那间大通屋,里面摆着整齐的桌子和矮凳,不禁好奇,“这是……”

  不等孟良回答,苏篱便抢先说道:“孟先生是村里的西席,教导童子们读书识礼!”言语间颇多维护之意。

  孟良连连摆手,“不过认些字而已。”

  一位员外郎压下先时的尴尬,好奇地问道:“先生是哪一年的秀才?近些年恩州的参考的不多呀!”

  另一位也插口道:“我只记得大前年殿试,恩州有位姓孟的举人,作出的文章颇得官家赞赏。”

  那一年刚好轮到工部主持,是以他们对此印象很深。

  侍郎大人点点头,“如果本官没记错,似乎是位叫‘孟良’的年轻人……”

  孟良执手,淡淡地笑道:“正是学生。”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半晌,苏篱才愣愣地问道:“你为何……没有授官?”

  “恰逢母丧,孝期过后又成了亲,索性在这乡野间安了家。”

  众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虽然大楚民风开放,纳男妾、娶男妻并不稀奇,然而,在官场上对于好男风者隐隐有些排斥。就像两位员外郎最初的尴尬一样,虽不会鄙夷,但难免觉得不便。

  孟良自始至终微笑着,态度淡定而坦然。

  苏篱捏了捏手指,隐藏了多日的心结隐隐有松动的趋势。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56章 内人 ...

  【偷得浮生半日闲】

  孔为踩着饭点回来,看到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多客人, 最初的愣怔过后, 立马和兵士们打成一片。

  楚靖并没有透露自己郡王的身份, 孔为也有意无意地不去打听,武人们喝喝酒、吹吹牛、回忆回忆曾经打仗的经历。

  孟良则陪着苏篱和侍郎大人一行在葡萄架下喝茶论诗,话题也从未断过。

  苏篱闻着淡淡的茶香, 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孟良注意到他的神情, 温声说道:“是山泉水配的雨前龙井, 苏兄喜欢?”

  一顿饭下来, 孟良与苏篱之间已经朋友相称了。

  “山泉水?”苏篱笑笑,“难怪了,清香中透着隐隐的甘甜——我竟不知,这恩州还有高山?”

  孟良笑笑,脸上现出几分埋怨,“恩州确实没有, 是为哥到邢州去取的,封在罐子里着急忙活地跑回来,最多喝上三天。”

  啊……

  苏篱眨眨眼, 貌似被秀了一把恩爱呢!

  楚靖刚好经过,按按他的头,“你若想要, 我便叫人到徐州去取,那里有眼子母泉,一甜一咸, 保你喝个够。”

  苏篱红了红脸,拿眼瞪他——当着这么多人呢,凑什么热闹!

  一众钢铁直男喝茶的喝茶看天的看天,还有人瞅着架上青溜溜的葡萄——这时候摘下来吃,酸不酸?

  晌午过后,墨竹等人护送着侍郎一行按照原定计划去了恩州城,苏篱被楚靖忽悠着留下来,决定在孟良夫夫二人的“豪宅”里蹭住一晚。

  不难看出,孔为是个很有能力的汉子,不然也不会盖得起这么大的房子,并且让孟良喝得上雨前龙井。

  当然,孟良也不差,不仅学问好,书法更是一绝,孔为非常直白地显摆,他的字非常值钱。

  苏篱来了兴趣,当即画了一幅《归田田居图》,孟良题上陶渊明的诗,此地,此情,此人,再应景不过。

  楚靖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媳妇画得好看,当即就想收起来带回京城,没成想却被孔为抢先一步,两个高大的汉子在屋里比划了好几个回合,最后还是楚靖看在被“寄人篱下”的份上,让给了他。

  傍晚,趁着天色尚明,夫夫二人带着苏篱和楚靖去林子里摘果子、采菌子,四个年轻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天黑。

  晚上,苏篱躺在宽敞的土炕上,回忆着一天的经历,竟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和畅快。

  微凉的手被一只大手包裹住,楚靖捏了捏,把他整个人都提到了被子里。

  “呀,你——”

  “嘘——”楚靖指了指隔壁。

  苏篱静下心,听到隔着墙壁传来的压抑的低呼。

  “别……有客人在呢……”是孟良。

  孔为晚饭时喝了不少酒,声音里带着几分醉意,“今儿个高兴,阿良,来……”

  “不、不行……”

  “呵……老夫老妻了,害啥羞?”

  “唔……”

  “哈哈,这些年了,还是这么白……”

  “要做便做,少废话……嗯~”

  之后,便是一片嗯嗯啊啊的响动。

  苏篱听得面红耳热,整个人钻进被子里,紧紧捂住耳朵。

  楚靖可就遭了殃,他原本就耳聪目明,炕头的墙壁于他而言形同虚设,整个过程比看现场直播还刺激。

  偏偏心爱的人就在怀里,毛乎乎的脑袋扎在胸前,折磨指数成倍增长。

  苏篱很快就发现了楚靖身体的变化。

  黑暗中,他的眼睛慢慢瞠大,速度与楚靖几乎持平。

  他脑子一抽,傻傻地伸出手,碰了碰。

  楚靖狠狠地一颤,浑身的寒毛根根直立。

  苏篱瞪大眼睛,咽了咽口水,温热的气息喷在硬实的胸膛。

  楚靖抬起手,压在他后脑——天知道,他多想再用些力气,将他往下压,将将一尺,就能……

  “唔……疼。”苏篱被他的力道弄疼,弯着胳膊去掰他的手。

  楚靖猛得甩了甩头,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他把人从被子里拎出来,棕色的瞳子变得黑沉,“媳妇,还没到疼的时候。”

  苏篱偏开头,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楚靖咬咬牙,把他紧紧按在胸前。

  “唔……”苏篱颈上一痛,声音拔高,“你咬我!”

  “别动!”楚靖死死地掐住他的腰,“你是想让我咬你,还是……”

  苏篱的脸被他按在肩窝上,闷闷地应道:“还是什么?”

  楚靖闭上眼,难耐地往上动了动。

  苏篱本能地察觉到危险,瞬间炸毛,“不行!”

  “我知道不行!”楚靖的声音哑得不像本人,“所以,乖乖的,别乱动,听到没?”

  苏篱从头僵到尾,一条根须都不敢动弹——好想变小草啊,哪怕暴露也没关系,让我变小草吧!

  “叫老公。”楚靖轻声命令。

  苏篱抿着嘴,不叫。

  楚靖滑动着粗砾的手指,放到他的裤腰。

  苏篱身子一颤,识实务地开口,“老……公……”

  楚靖呼吸一滞,一口咬在细嫩的肩头。

  苏篱抗议,“疼!”

  楚靖闷笑,“媳妇,这可不叫疼。”

  苏篱委屈地撇撇嘴,张嘴,下牙,为自己报仇。

  楚靖勾唇,拍拍他的小细腰,“再叫一声。”

  “休想!”

  作势解衣带。

  “……老公。”

  楚靖闭了闭眼,我特么的就是自虐!

  隔壁夫夫两个酣畅淋漓地运动完了,美美地睡了过去。

  楚靖抱着自家小小的准伴侣,硬了软,软了硬,整整折腾了一宿。偏生他还不想把人放开,也不自己找地儿解决,也是活该。

  旁边睡着一头狼,苏篱担惊受怕,醒醒睡睡,第二天起床顶着俩大眼圈。

  好在,楚靖折腾了一通,原本的目的算是达成了——苏篱彻底解开心结,接受了男男设定。

  不然的话,郡王殿下真要找块豆腐撞死了。

  吃过早饭,双方留下联系方式,苏篱二人便告辞离开。

  孔为和孟良在这乡间隐居,难得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一直把苏篱和楚靖送到了镇子上,这才不舍得离开。

  为了赶路,两人各自骑着马,楚靖这才知道,苏篱的骑术并不比他弱多少。

  苏篱坐在马上,扬着肉肉的下巴,那骄傲的小模样,让楚靖喜欢到了心坎里。

  ***

  之后的路程便没再有什么耽搁。

  工部随行的几位官员由楚靖亲自选出,无论是人品性情还是业务能力都是过了关的。他们一路走,一路勘测、记录,时不时同楚靖商讨一番,都是极为认真。

  苏篱浮动的心也渐渐沉稳下来,暗自做好自己的事。

  就这样,赶在八月初十这一天到了最终的目的地——河间府。

  有侍郎大人在前面应付当地官员,楚靖狡猾地偷了个懒,拉着苏篱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巷子。

  巷子两旁盖着低矮的房子,小小的门洞,小小的院子,尖尖的屋顶上盖着青色的瓦片。

  巷子里的路面是夯实的黄土,只在各家门口铺了块平整的青石板。

  苏篱好奇地东看西看,“这时哪里?”

  “吃饭的地儿。”楚靖拉着他走到一家门前,随意地将马绳缠在木桩上。

  墙边有个食槽,里面放着干净的饲料。

  旁边一头小毛驴,冲着黑云“嗯哼”两声,算作打了招呼。黑云瞅了它一眼,傲娇地扭开头。

  小毛驴踏踏蹄子,大概也不怎么在乎。

  门洞旁蜷着一只黑壮的狗儿,掀起眼皮瞅了楚靖一眼,又不紧不慢地闭上。

  苏篱睁圆眼睛看着,时间仿佛慢了下来,一切都那样沉静而美好。

  “走。”

  楚靖笑笑,推开院门。

  热闹的人声,醉人的饭香,袅袅的热气,时间仿佛又流动起来。

  迎门的方面摆着一口大锅,锅内水气翻腾,散着浓浓的葱香。

  锅旁一个架子,架上摆放着肥肉相间的熟肉,还有一圈圈红的、白的,苏篱叫不出名字的吃食。

  精瘦的掌柜就着一个圆墩的木案,正“咚咚咚”切着肉。

  听到铜铃响动,他头也没抬,扯着嗓子问道:“饸饹、馄饨、驴肉火烧、焖子灌肠,兄弟来哪样?”

  楚靖笑笑,态度熟稔,“炉肉的四个,焖子、灌肠一样来俩。”

  掌柜一抬头,眼角露出笑纹,“这不是楚千户么,方才还说起你!”

  楚靖挑了挑眉,说起我?

  墨竹从东面的屋子里走出来,看到楚靖,眼睛一亮,扯着嗓子冲屋里喊:“嘿,哥几个,今儿个敞开肚皮吃,这顿有人请了!”

  木窗后面顿时探出数颗脑袋,一声高过一声地叫嚷着:

  “郭老哥,再来十个驴肉的!”

  “十个哪够,起码十五!”

  “二十二十,凑个整!”

  郭掌柜冲着楚靖笑笑,转头应下,“稍等啊!”

  墨竹朝苏篱执了执手,冲着楚靖一脸假笑,“破费啦,千~户~大~人~”

  楚靖作势要踹,墨竹嗖地一下缩了回去。

  苏篱看着他们笑闹,唇边的笑一直都没放下来。

  楚靖揽住他的肩,温声道:“看看,还有没有想吃的。”

  苏篱指指架上,“这是什么?”

  “灌肠,掌柜自家做的,里面放的蛋黄、驴肉和熟粉。”

  “怎么吃?”

  “切成片,卷在火烧里。”楚靖耐心地说,“方才要了俩,若是喜欢,吃完再要。”

  苏篱弯起眼睛,指向另一边,“这个呢?”

  “驴皮冻,用蒜汁和葱碎拌了,尝尝?”

  “嗯。”苏篱乖巧点头。

  楚靖揉揉他的头,转头冲老板说:“郭子,来半斤。”

  “好嘞!”老板抬起头,笑着说,“这小哥俊俏得紧,不是您手下的兵吧?”

  “自然不是。”楚靖把苏篱往自个儿身边勾了勾,“这是内人。”

  苏篱面上不变,背地里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嘶——”楚靖呲着牙,“媳妇,当着外人呢,给点面子。”

  苏篱打开他的手,往旁边挪了挪。

  楚靖笑呵呵地凑过去,勾脖子。

  “真是个俊哥儿。”郭掌柜看着苏篱,遗憾地摇摇头,“可惜了。”

  “你小子!”楚靖隔着案子给了他一拳,“这摊子还想不想要了?”

  郭掌柜哈哈一笑,看向苏篱,“稀的吃啥?有馄饨、饸饹、面片汤。”

  “饸饹。”苏篱说了一样没吃过的。

  郭掌柜点点头,“里边坐吧!”

  坐在干净的隔间里,看着院中弯弯曲曲的大树,听着隔壁传来的笑声,苏篱扭头,看向身旁的男人,有什么在心底慢慢发酵。

  作者有话要说:  (*^__^*) 嘻嘻……

第57章 十六州 ...

  【小绿草动心了】

  因为楚靖等人的到来,河间府尹将衙中最好的屋子让出来, 自己带着妻儿仆役暂时移居到了城内的驿馆。

  这是规矩, 楚靖并未推辞。

  晚上, 他照例把苏篱掳到自己房里,苏篱知道即使反对也没用,干脆翻到里侧, 蒙上脑袋安生睡觉。

  与此同时, 还有那么一眯眯无法面对楚靖的意味, 毕竟, 心里的小苗苗刚刚冒了个头,小绿草还在纠结呢!

  楚靖好笑戳戳卷成一团的蚕宝宝,“困成这样?”

  “昨晚没睡好。”苏篱正心虚,随口找了个理由。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关于昨晚为什么没睡好这件事,当真不该在即将同床共枕的时候提起。

  半晌, 楚靖长长地叹了口气,重重的身子压过来,“小东西,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苏篱冒出一颗头,认真地强调,“我已年满十六。”想了想又补充, “马上要十七了。”

  楚靖苦着脸捏捏他的鼻子,“要十八才行啊……”

  苏篱皱了皱眉,大楚律例, 男子年满十四即可顶门立户,所以实在不能理解楚靖的“十八”是怎么回事。

  楚靖唉声叹气地抱着小蚕茧,固执地守着心里的准线。

  半夜,苏篱睡得正香,突然听到“哐当”一声。

  继而是一声洪亮的呐喊:“老大!“

  楚靖翻身下床,正要去捂他的嘴,便察觉到床上之人突然停滞的呼吸声。

  楚靖看着面前的彪形大汉,生出一种久违的无力感。

  白彪睁着铜铃般的大眼,粗声粗气地问:“老大,吵醒你啦?”不等楚靖回答,他便紧接着说道,“小竹子没跟你说嘛,我今儿晚上来!”

  楚靖横了他一眼,回身拍拍缓缓鼓动的小被卷,“没事,自己人。”

  白彪这才发现床上还有一个人,嗓门拔得更高,“老大,你你你、你屋里藏人!”

  楚靖皱眉看他,“收起你那一脸捉奸的表情!”

  白彪急了,“老大,你怎么能这样?”

  楚靖挑眉,“我咋样了?”

  “我哥说了,你已经给我们找了个小嫂子,读过书,还会画画,你你、你怎么能背着他找狐狸精?”

  苏篱被这俩人的对话说得面红耳赤。

  他拢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尴尬地低着头,不经意看到榻边的军靴。

  苏篱不由地一愣,鞋子在地上,那楚靖……

  就着月色,苏篱分明看见,那双被他掐过、踹过,也执着得给他暖过小腿肚的脚,正毫无阻隔地踩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刚才的情景他看得清楚,楚靖是为了阻止白彪才突然跳下床的……

  想到这里,苏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急急地爬到床边,扯住楚靖的衣袖,“你先把鞋穿上。”

  楚靖捏捏他的手,“没事。”

  “不……”苏篱张口,刚发出一个音节,便被白彪的大嗓门盖过去,“狐狸精是男的!”

  楚靖深深地吸了口气,忍无可忍,一巴掌把他扇到墙上。

  “老大……为了狐狸精,你打我?”八尺高的汉子,一脸委屈。

  “你先给我冷静会儿!”楚靖丢下一句,便顺着苏篱的力道,坐回床上。

  苏篱伸手一摸,果然是凉的。

  楚靖抓住他的手,轻笑道:“不嫌臭了?”

  苏篱抿了抿唇,低声道:“先把鞋袜穿好。”

  楚靖坏劲儿上来了,把腿往他跟前一伸,“哎呀,站得久了,脚麻了。”

  明知他演的成分居多,苏篱还是咬了咬唇,拿着布巾要去给他擦。

  楚靖抓住他的手,“好了,逗你玩的。”低沉的声音,在错暗的夜色中更显磁性。

  苏篱隐隐的耳根发热。

  白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苦恼,“完了完了,老大被狐狸精迷了心了……”

  苏篱紧了紧手指,抬头瞪他——好想把这个家伙扔出去!

  然后,楚靖真就帮他扔了。

  ***

  事后,苏篱才知道,白彪是他和萧童的结拜兄弟,排行老二,也是白骢的亲弟弟。

  苏篱这才知道,为何楚宅的人都管萧童叫“三郎君”,原来还有这么个“二货”在。

  白彪平时都在真定,替楚靖看着封地,同时还有点不可告人的事——具体的楚靖没说,苏篱也没打听。

  这回,他一早收到消息,说楚靖会来河间府,于是便连夜赶过来,为的就是避开旁人耳目,见上一面。

  楚靖把他扔出去之后,也跟着出去了。兄弟两个在外面吹了半宿的风,这才把那个二货送走。

  临走之前,白彪终于知道苏篱就是传说中那个“读过书,会画画”的小嫂子,哭着喊着要过来看一眼。

  “我都跟兄弟们说好了,看完之后要跟他们说!”

  楚靖低吼,“就是个人,有什么好说的?”

  白彪梗着脖子,“小嫂子长得啥样,屁股大不大,面皮白不白,能不能生,还有,小嫂子同我说了什么话也要记下来,回去交差!”

  楚靖拍桌子,“我媳妇,轮你交什么差!”

  白彪哼哼,“也是兄弟们的嫂子!”

  楚靖被他气得没了脾气,只得点上灯,把苏篱叫起来。

  实际上,苏篱早就被白彪的大嗓门吵得彻底清醒了,于是便穿戴整齐,梳好头发,不紧不慢地走到中庭,红着脸回答了白彪一些千奇百怪的问题。

  等到白彪终于心满意足地走了,苏篱突然僵在原地——我又不是他小嫂子,我为什么要这么配合?

  楚靖看着石化的小绿草,把人一搂,“走,媳妇,睡回笼觉去!”

  苏篱看着泛白的天色,无力地垮下肩,“不睡了,能否登上城楼看看?”

  河间府挨近燕地,城墙高大,城楼外面是深深的护城河,每日时辰一到,百姓入城,粗大的绞链缓缓放下,底下行人如织,这个时候最能感受到一城之地的威仪。

  苏篱曾经听大哥说过,却难得一见,今日刚好有郡王在侧,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楚靖捏捏他的脸,“兴致这么好,大早上去城楼上约会?”

  虽说着玩笑话,脚下已迈开了步子,带着苏篱去后衙牵马。

  楚靖在当地任过千户,城防营的兵士们都认识他。直接刷脸,二人便轻轻松松上了城楼。

  高大的城墙,并不像苏篱想象中的整饬无损,反而处处透露着岁月的沧桑。

  楚靖指着东面的一处新补的痕迹,笑着说:“当年辽军南下,我刚好带着墨竹几人守在那里,三人合抱的大木桩,哐哐地往上撞。若不是援军来得快,你现在就见不着我了。”

  若放在平时,苏篱定会回上一句“见不着岂不轻松”,然而,此时此刻,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想象着当年九死一生的场面,他什么都没说。

  苏篱清晰地认识到,这个男人并非只是汴京城中那个风流的郡王,他是真正上过战场将官,他如今的财富和地位都是用命拼来的。

  楚靖揉揉他的头,温声哄道:“别这么紧张,都过去了。”

  苏篱缓缓地点点头。

  “你看那边。”楚靖指着远处连绵的青山,“那便是燕山。”

  苏篱心头一颤,嘴里不自觉地蹦出一个词——幽云十六州。

  “是啊,”楚靖一声哼笑,“幽云十六州。”

  幽云十六州,是深深地插在每一个大楚子民心中的一根刺。

  从开国皇帝起,每一任帝王都在为收复这块失地而努力,然而,几百年过去了,它依然控制在辽人手中,失地的汉人依然生活得水深火热。

  “中原屏障、盛产良马……大楚年年增加军需,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将它拿下?”苏篱不自觉地呢喃出声,“没有这道屏障,汴京就像敲开硬壳的核桃,随时有可能被人吞吃入腹。”

  楚靖摇摇头,沉声道:“太过执着一样东西,结果往往是被利用。”

  历史上的大楚不就是吗,原本想要远交近攻收复失地,结果自己成了被利用的那个。

  苏篱惊讶地看着他,“殿下何出此言?”

  楚靖指了指北边,又指了指南边,缓缓说道:“铁甲、良马不在大辽,就在西夏,如今的大楚拿什么跟他们打?”

  苏篱瞠大眼睛,“可是,至少要试试,燕地的子民在受苦,十六州的子民在受苦!”

  “你以为他们的心一直向着大楚吗?”楚靖唇边划过一丝讽刺,“试,拿大楚千万兵士的命去试吗?”

  这话有些刺耳,楚靖却不是针对苏篱。

  他来自后世,学过历史,并且亲自参与过战争,比纸上谈兵的人更有发言权。

  “那……就不打了吗?”苏篱指尖微颤,“就……不要了吗?”

  楚靖沉声道:“要想对抗辽国骑兵,需先养马,只有长山大谷,有美草,有甘泉,有旷地,才能养出良马。”

  然而,这样的地方,一在蓟北,一在河套。

  楚靖望着连绵的燕山,微微勾唇,“自己养不了,那就买,赚到了钱之后悄悄地买。”

  苏篱仰头看着他,熹微的晨光中,楚靖的身形更显高大。

  这一刻,楚靖侧身而立的形象深深地印在了苏篱的脑海里,以至于许多年后,苏篱想起来,依旧觉得此时的郡王殿下于他而言是最完美的回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最后一天!!!!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第58章 呱呱出事 ...

  【猝不及防的意外】

  和楚靖接触越多,苏篱越能发现他身上的优点。

  和他在一起时, 苏篱会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楚靖常常让他体会到发自内心的快乐和温暖。相比之下, 他偶尔的霸道,苏篱实际并不是太在意。

  他原本就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虽然生在相府, 却没有什么大追求, 如果不是家中突然发生变故, 想来他会按照原本的打算,

  好好读书,然后在书院做个教书先生吧!

  “想什么呢?”楚靖系好腰带,头自然地靠过来,在他额头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苏篱咬咬唇,如果说从前被亲时只是气愤,经过城楼之行, 心头莫名的多了一丝悸动。

  楚靖呵呵一笑,粗大的手捏了捏他软软的耳廓,“怎么这么乖?”

  苏篱压下心头的热意, 掩饰般转移话题,“我今日去城北看花苗,晌午多半回不来了。”

  楚靖随意地点点头, “我要去河堤,没办法陪你了。马车已经安排好了,让云杉跟你去。”

  “不用你陪。”苏篱绑好头发, 果断拒绝,“云杉也不用。”

  “河间不比汴京,有个人跟着我也放心些。”楚靖先他一步拿过方巾,不甚熟练地给他戴在头上,完了还十分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

  苏篱抿着嘴,嫌弃般扯了扯。

  楚靖弹弹他的脑门,“我晚上有饭局,你若回来得早就先睡,顺利得话,最晚后日我们便能回去。”

  想到马上就能回家,苏篱不由地期盼起来,虽然外面的日子很自在,也长了许多见识,心里到底记挂着家里。

  吃过早饭,两个人各自出门。

  花庄的管事姓姚,在京城里有些门路,打听出苏篱原本不过是一个名声不显的小花农,连官身都没有,态度显得十分倨傲。

  云杉原本想给他些教训,却被苏篱拦住。

  旁人的态度他并不在意,只一心放在花苗上。

  管事不甚上心地走在前面,苏篱慢慢地跟着,时不时停下来,用手碰碰花枝,没过多久,他便选出来一些不错的品种。

  “这株,这株,还有先前那盆‘黄金甲’,姚管事可叫人好好打理,若开得好,兴许能在花宴之上作为头花。”

  姚管事原本抄着袖子站在一边,听到这话,神情顿时变了。

  别人不了解,他可是一清二楚,方才苏篱点的那几株,正是园中的极品。因着存了为难苏篱的心思,他这才将他们从护栏中搬出来,与普通花苗混在一起,没想到,竟能被苏篱一眼认出来。

  姚管事悄悄打量着苏篱,心下暗暗吃惊——看他不过十几岁的模样,竟能一眼分辨出极品秧苗?要知道,如今花蕾尚未长出,即便是老手也不一定能看得分毫不差。

  他当然不知道,苏篱根本不是靠“看”的。

  苏篱经过的时候,灵智较好的花苗都会主动同他打招呼,他将手放在花枝处,能够更好地了解到它们的年头、品种还有健康状况——这是连华先前教给他的。

  姚管事显得十分激动,“寻花使大人,您的话可当真?那几株真能被选为头花?”

  虽然是极品,但是否能成为头花,这其中还有诸多门道。

  要知道,重阳花宴,是汴京城一年一度的盛会,不仅在皇宫中举行,还有各国使节受邀参加。

  能够在花宴上被选为“头花”的植株,往往会作为国礼送于友邦,从而名扬四海,头花产出之地自然也会从中得到诸多好处。

  既然苏篱如此说,是不是说明他愿意帮忙?

  姚管事越想越觉得有门,立马凑近了苏篱,打算说些好话。

  “站住。”云杉冷着脸,将他挡在一米之外,“我家主子不喜欢陌生人靠近。”

  苏篱拍拍云杉,语气和缓地说道:“单就品相来说,是够格的,我会向官家举荐。”

  “多谢大人!”姚管事躬着身子,与先前的倨傲截然不同。

  苏篱对于他的态度变化并不在意,只是笑笑,继续看花。

  ***

  临近晌午,苏篱正想着楚靖此时在做什么,不经意一扭头,便看到他穿过花丛,朝自己走来。

  苏篱的嘴角不由地扬了起来。

  然而,他很快就注意到,楚靖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不,是很不好。

  苏篱的笑凝在嘴角,下意识地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

  楚靖一把拉住他,大踏步地往园外走,“咱们要尽快赶回汴京。”

  “出什么事了?”

  楚靖的手不自觉攥紧,声音里满是沉痛,“呱呱……出事了。”

  苏篱脚下一软,险些跌到地上。

  云杉也急了,拉着墨竹一迭声地问:“小郎君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玉柳飞鸽传书,小郎君出了痘。如今正高热不退,官家派了御医去家里……”剩下的话,不说也知道了。

  这个时代,一旦患了天花,多好的医生都无济于事,只能硬抗。高热不退,便是最坏的情况。

  苏篱只觉手脚冰凉,膝盖一阵阵发软,若不是被楚靖紧紧地拽着,他恐怕要跌到地上。

  呱呱,那么可爱的小郎君,怎么会……

  楚靖惯爱嬉笑的脸此时一片冰冷,常常勾着的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从苏篱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颈侧紧绷的肌肉,几欲将牙齿咬碎。

  苏篱想说些安慰的话,可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得尽力让自己跑得快些,跟上楚靖的脚步。

  马匹就在园外拴着,楚靖不由分说地将苏篱抱到身前,扬鞭而去。

  从河间到汴京,上千里路程。

  四人不眠不休跑了一天一夜,换了三波马,这才将将在第二日晌午赶到家中。

  所有人都围在东侧院,南屋的门却紧紧关着。

  冬青堵在门口,眼睛哭成了桃子,“迎春姐姐,你开开门,让我进去,我要照顾小郎君……”他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不知道这样哭了多久。

  冬梅也在旁边哭,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念着:“我也要进去……我也要照顾小郎君……”

  房门哐的一声打开,夏荷皱着眉头走出来,“你们两个安静些,再哭堵上嘴扔到柴房!”

  冬青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急声问道:“小郎君怎么样了?有没有醒过来?”

  夏荷疲惫地闭了闭眼,眼中满是沉痛。

  冬青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希冀转为灰败,无力地坐到地上。

  冬梅哀声请求,“夏荷姐姐,放我进去吧,多一个人照顾小郎君,你和迎春姐姐也能轻松些……”

  “你们又没出过痘,进去做什么?”

  “我——”

  就在这时,院内传来一阵喧嚣,楚靖一身风尘,飞也似的跑至院门。

  墨竹和云杉飞上而上,死死地抱住他,声音近乎凄厉,“主子,您不能进去!”

  “放开!”

  墨竹、云杉二人扎着脑袋,任他踢他,就是不让他再往前一步。

  院子里的人都跪了一下,哭成一片。

  “哭什么哭!都给我闭嘴!”焦急、担忧、恐惧种种情绪汇聚在楚靖脸上,让他的表情近乎扭曲。

  四年来,楚靖对下人们向来宽容而和气,根本没个主子模样,这是他第一次对他们发火。

  所有人都怔住了,然而,却没有人记恨他。

  “主子,您、您终于回来了……”夏荷站在阶上,眼里的泪再也止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萧童听到他的声音,从屋里走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楚靖身边,“大哥,呱呱他……”

  楚靖面容憔悴、嘴唇干裂,眼中却带着希冀的光彩,“他怎么样?他会好的,对不对?”

  萧童反手握住他的手,低敛着眉眼,一脸沉痛。

  楚靖的心一点点变凉,他用力掰着腰间的手臂,大声吼道:“放开!”

  墨竹和云杉红着眼圈,却死也不放。

  萧童也跟着劝道:“大哥,里面有迎春和夏荷照顾,还有宫中的御医坐诊,不必担心……你没出过痘,进去反而危险……”

  “我怎么能不进去?”楚靖赤红着双眼,目眦欲裂,“不亲眼看到呱呱,我怎能安心?”

  苏篱扶着房门,差点将胃都吐出来,此时,他终于找回了些力气,跌跌撞撞地跑进院子。

  苏小虎原本在阶上坐着,红肿着小脸,眼神空洞。此时,看到苏篱,所有的担心、惧怕一下子爆发出来。

  “爹爹,呱呱要死了!呱呱要死了!”

  被打被骂都没哭过的小汉子,此时却抱着自家爹爹的腿,嚎啕大哭。

  一个“死”字,紧紧地萦绕在人们心头,却没有人敢说出口。

  此时被苏小虎喊出来,仿佛打开了一道闸门,巨大的悲伤喷涌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

第59章 呱呱身世 ...

  【我管特娘的天意!】

  苏小虎的话就像一块坚实的板砖,敲碎了人们最后一丝祈望。

  墨竹的胳膊不自觉松开, 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云杉也缓缓地收回手臂, 赤红的眼底闪过无法言说的悲痛。

  那个孩子, 那个他们即使上战场都带在身边的孩子……

  楚靖抬起腿,一步步朝屋内走去。

  苏篱蹲下.身,直直地对上苏小虎红肿的眼, 语气温和且坚定, “小虎别担心, 爹爹现在就进去看呱呱。”

  苏小虎怔怔地松开手, 眼中满是希冀。

  苏篱拍拍他的背,将他推到冬青跟前。

  冬青抹了把鼻涕,紧紧地把苏小虎抱住,力道大得可怕。

  苏篱紧走两步,亦步亦趋地跟在楚靖身后。

  楚靖僵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情绪,沙哑地开口, “你……”

  “我要进去。”苏篱主动抓住他的手,语气无比笃定,“我不会有事。”

  楚靖直直地盯着他, 苏篱迎着他的视线,毫不妥协。

  最终,楚靖抿了抿唇, 似乎默许了他的行为,抬手推开房门。

  紧闭的门窗、厚重的帷幔使得屋内十分昏暗,停滞的空气中掺杂着浓浓的药味。

  房门打开的那一刻, 新鲜的空气从两人身后疯狂地涌入,将沉闷的气息悉数赶走。

  “主子,小郎君他……”迎春猝然起身,颤抖着双唇,极力忍隐着眼中的泪水。

  “他不会有事。”楚靖一步步走到床边,俯身将床上的小人儿抱起。

  入手的体温高得吓人,健壮的手臂狠狠一颤。

  苏篱上前,帮忙托住他怀中的小人。

  区区十几日,小郎君却足足瘦了两大圈,婴儿肥的小脸可怜地塌陷下去,原本白嫩的皮肤此时也透着一股毫无生气的灰败。

  苏篱握住楚呱呱布满红疹的小胳膊,难言的悲伤从心底涌入。

  他的身体很烫,小小的眉头皱成一团,似乎是为了防止他抓挠,两只手被白布包着,不难想想小家伙忍受了怎样的痛苦。

  神情疲惫的御医从隔间走出,对着楚靖颤颤巍巍地跪拜下去,“下官无能,请郡王殿下责罚。”

  “呱呱不会有事。”楚靖开口,低沉的声音压抑着太多东西,“呱呱出生时打过疫苗,天花、乙肝、脑炎通通打过,什么病毒都休想伤害他……”

  萧童等人站在外间,听着楚靖悲痛之下的“胡言乱语”,心里的难受劲儿一阵阵往上涌。

  楚呱呱似乎是听到了爹爹的声音,苍白的眼皮轻微地颤了颤。

  苏篱指尖一颤,急声道:“呱呱听到了!”

  “呱呱,爹爹回来了。”楚靖声音发颤,“快醒醒,看爹爹给你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小郎君颤动着眼皮,似乎努力想要睁开,结果却失败了。

  “呱呱,醒了醒,看看爹爹!”悲伤的声音如同低泣,高大的男人仿若困兽般在屋内慌乱地踱着步子。

  苏篱情不自禁地红了眼圈,他在心里无声地呼唤连华。

  连华无声无悄地出现在他身边,一起来的还有潘玉。

  苏篱抓住他们的衣袖,急切地说道:“你们、你们可不可以救救呱呱?他还这么小……”

  在外人看来,苏篱的动作无比诡异,就像是着了魔似的正对着一团空气请求。然而,这个时候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实际上,此时屋内的都是楚靖心腹中的心腹,即使看出什么,也不会表现出来。

  楚靖给他们使了个眼色,众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连华拍拍苏篱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小郎君刚病时我便出过手……”很显然,并没有用。

  潘玉歪头看向楚呱呱,皱眉说道:“如果小家伙能撑到月末,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为何是月末?月末会怎样?”苏篱仿佛抓住一棵救命的稻草。

  “你的花露水,可解百毒、治百病。”

  花露水?

  有花露水就可以吗?

  苏篱心中涌上巨大的惊喜,花露水,他有!

  然而,还没来得及宣之于口,连华便遗憾地摇了摇头,“即使有也不行,他的身子承受不住。”

  潘玉显然不这么想,“你应该能看出来,这个小家伙并非凡人。”

  “可是,他太小了,又是在这种虚弱的时候……小狐的露水即便仙体都要慢慢炼化才能吸收,更何况是他?”

  潘玉鼓了鼓脸,显然认同了他的话。不过,他还是不大服气地嘟囔道:“总要试一试,权当是……死马当活马——”

  “休得胡言。”连华抓住他的手,语气稍显严厉。

  潘玉悻悻地闭上嘴,怜悯地看向楚呱呱。

  苏篱眼睛的光亮也一点点灰败下去。

  楚靖似乎看出了什么,粗大的手如同一把铁钳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篱子,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

  苏篱抬头看向他,努力将眼睛里的悲伤藏好,“连华说,呱呱还太小,有可能承受不住?”

  “也有可能承受得住,对不对?”楚靖立马抓住他话里的核心。

  苏篱偏头看向连华,目光近乎哀求,哀求他说出能够说出肯定的话。

  连华轻叹,低声说:“除非他是天生仙体,否则……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

  苏篱咬了咬唇。

  单从他的表情里,楚靖就猜到了答案。

  他再次询问了御医的意见,以及几日来的治疗状况,最终,咬牙说道:“篱子,试一试。”

  “不管怎样,都要试试。”楚靖的态度瞬间变得强硬,“呱呱和我一起穿越到这里,我不信他的命会这么脆弱!”

  那一刻,苏篱被他眼中桀骜、不屈、强大的光芒所感染,摇摆的心瞬间坚定起来。

  不仅是他,屋中之人,包括连华和潘玉在内,无一不感受到一股仿若来自天地间的蓬勃力量,让人从心底臣服。

  苏篱毫不犹豫地从耳后取出那半滴晶莹的露水,小心地递给连华,“如何用?”

  连华刚要接过,不知从何处突然蹿出一道暗影,苏篱掌心一凉,晶莹的露珠便消失了踪影。

  “癞蛤.蟆!你是不是疯了!”潘玉对着刚刚落地的青蛙怒目而视。

  小青蛙蹲在高高的柜顶上,冷冷地说道:“这是天意,尔等不可插手。”

  苏篱心底生出一股无名火,“天意就是让一个弱小的孩童死去吗?”

  小青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声音中透出一丝无奈,“你们还没看出来吗?楚呱呱是下来历劫的,劫历完了,他自然该回去了。”

  苏篱懵懵懂懂,对于小青蛙的话不太明白。

  连华却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这样说来,玉蟾前辈之所以来到人界,就是为了护呱呱历劫。”

  小青蛙倨傲地哼笑一声,“他是有仙号的,可不是什么可笑的‘呱呱’。”

  这样的回答,无疑就是承认了前面的问题。

  连华和潘玉双双一愣。

  要知道,这只青蛙看着不起眼,却出自东方天池,由天池灵气蕴养而成,其资历不亚于上古四大圣兽——能让它甘愿下界相护的仙灵,会是谁?

  连华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抓住苏篱,缓缓地冲他摇了摇头。

  潘玉却是干截然不同的想法,“正好,原本还怕他吃了露水承受不住,这下好了,既有仙格,那就赶紧救吧!”

  小青蛙鄙视地瞅了他一眼,“蟠桃树,你是聋还是蠢?没有听到本尊方才的话吗?”

  潘玉怒目而视,“我有名字,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蟠桃树’!还有,不过一只癞蛤.蟆而已,也敢自称‘本尊’?”

  小青蛙“咕呱”一声,对他的怒火根本没放在心上。

  苏篱看着楚呱呱,镇定地说道:“前辈,请你把露水还给我。”

  小青蛙看着他,目光十分复杂,“小绿草,看在仙、看在某人的面子上我不想跟你起冲突,不要再纠缠了。”

  苏篱的态度是少有的固执与生硬,“把露水还给我。”

  小青蛙明显生气了,一双鼓眼睛更加突出,“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仙——我是说,好吧,暂且叫呱呱好了——呱呱这一世历劫完了,要去往下一世了,你现在记忆不全,以后就会理解。”

  “你所说的,我不会理解,也不想理解。”苏篱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只知道,你们看似毫不在意的‘历劫’,对父母来说却是剜心刮骨的疼!”

  小青蛙被说得哑口无言,“咕呱”两声,气极败坏地吼道:“总之,这件事你们没有资格插手,谁敢拦着就是违背天意!”

  它不善的视线往连华二人身上转了一圈,“违背天意的后果……不用本尊说了吧?”

  “你——”被它毫不客气地揭开伤疤,潘玉几欲跳脚。

  楚靖突然看向小青蛙,冷冷地开口,“把露水交出来!”

  小青蛙怔了怔,青色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你……你听懂了?”

  楚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以为你是谁?”

  说着,他便把楚呱呱塞到苏篱怀里,伸手便去抓它。

  小青蛙后腿一撑,躲开了楚靖的手,“青狼!你身上可是背着债的,最好小心点儿!”

  “债?”楚靖勾了勾唇,轻微的弧度露出罕见的邪恶,“救不回儿子,我要整个仙界给他陪葬!”

  这一刻,从他身上爆发出的力量丝毫不像一个普通的人类。

  “硬抢?”潘玉神情瞬间变得兴奋,“我喜欢!”

  衣袖翻飞,加入战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天,祝愿高考的宝宝们旗开得胜!!!!!!!!!!

第60章 失忆 ...

  【傲娇的楚呱呱】

  楚靖和潘玉联手同青蛙斗到一处,苏篱紧紧抱着楚呱呱, 谨慎地退到床边。

  连华护着他们, 扬声说道:“玉蟾前辈, 您忍心看小郎君饱受煎熬吗?”

  不愧是天池玉蟾,即便是二人围攻下依旧游刃有余,“这就是修行, 受完这一世的苦便离回归仙界更近一步, 我为何不忍心?”

  “哼, 不愧是天界上仙, 果然冷血!”潘玉横眉立目,片片桃花不要钱似的往青蛙身上攻去。

  楚靖专注于抢夺露水,此时的他虽然只有拳脚功夫,但一招一式之间散逸出来的神力非同小可。

  小青蛙一个不慎,差点被凌利的掌风切断后腿。

  它连忙跳起来,无奈又气恼地嚷道:“青狼王!你能来到这里本就是借着仙尊的光, 仙尊好不容易熬完这一世,你为何要横插一脚?”

  楚靖一路疾驰,滴水未进, 声音嘶哑难耐,“我待呱呱如亲子,从未亏过他什么, 何来‘熬’字?”

  潘玉冷哼一声,一袖抽在它身上,“横插一脚的是你才对!”

  小青蛙被抽了个踉跄, 背上的露水险些滚落下去。它终于动了怒,“咕呱”一声,就像充了气般胀成脸盆大小。

  “再纠缠下去本尊就真的不客气了!”

  楚靖攻势不减,恍若未闻。

  小青蛙鼓起脸,身上的皮颜色更深,近乎墨绿。

  “不好!小心!”潘玉面色一变,猛地退后两步。

  话音刚落,三道水箭便从青蛙大张的口中吐了出来。

  巴掌大小的三箭,却仿佛裹挟着万丈深潭的幽然冷气,屋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到了零下,叫人生生地打了个哆嗦。

  “那是玉蟾前辈的寒潭之水!快,快后退!”连华也惊慌地叫喊起来。

  此时的楚靖只是肉体凡胎,若不慎被水箭击中,就算元神无损,肉身却难以保全。

  然而,楚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不管不顾地迎了上去。

  苏篱双目瞠大,脑子里“嗡”的一声,失声喊道:“牛牛,土墙!”

  只听“昂——”的一声长鸣,小犀牛身体未至,却隔空竖起一道土墙,堪堪挡在楚靖面前。

  只听“嘣、嘣、嘣”三声,三道水箭依次楔入土墙之内,虽穿墙而过,去势却减了大半,楚靖险险躲过。

  “青狼王,你疯了吗?”没想到,第一个发怒的是小青蛙。

  它祭出本命水箭,原本只是打算让他们知难而退,并不打算结下因果,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楚靖会如此孤注一掷!

  “我没疯。”楚靖眼底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对方的时候,显然森然可怖,“是你忘了。你忘了呱呱如何把你当成朋友,逃难之时,为了不让灾民把你吃掉,他如何举起小小的拳头,同比他大上两圈的少年打架!而你,你把他当成什么?”

  小青蛙鼓了鼓脸,为自己辩解,“这只是九十九世轮回中……”

  “一段微不足道的经历是吗?”楚靖勾起唇角,眼中却一片冷然,“你可以冷眼旁观,我却不能,我不管你们那些轮回转世的神仙造化,我只知道,呱呱是我的儿子,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小青蛙被说得哑口无言,进进出出倒了好几口气,方才抛出一句,“简直是……愚蠢至极!”

  就在这时,只听“哗啦”一声,壮实得像个大桥墩似的小犀牛撞破门板,撒欢似的跑了进来。

  不等青蛙反应,一个磨盘大小的土球便朝它兜头砸下。

  潘玉眼疾手快地抛出花瓣,将露珠包裹在内。下一瞬,翠绿色的青蛙便被牢牢地压在了下面。

  空气有三秒钟的凝滞。

  楚靖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小犀牛喊道:“这家伙给你了!”

  小犀牛晃晃角,兴奋地“昂昂”两声,一脚踩在土球上。

  刚刚缓过劲儿来的小青蛙惨呱一声,又重重地趴回地上。

  与此同时,潘玉急急忙忙将露珠交给连华,继而帮着苏篱一起将楚呱呱放到床上。

  连华深吸一口气,指间逸出丝丝红线。

  比发丝还要细上数倍的红线四散开来,缓缓地织成一个巴掌大小的细密的网。

  红色的丝网将绿豆大小的半滴露水合围起来,慢慢收拢,再收拢。

  原本凝而不破的晶莹露珠就像豆腐般被切割开来,散化成几不可见的细雾。细雾并未散开,而是像受到吸引般黏附在丝网上。

  红丝四散,各自拽着“战利品”笼罩到楚呱呱身前。

  此时,小郎君已然被解开衣带,遍布红痕的小身板暴露在空气中。

  连华牵扯着细丝,询问般看向楚靖。

  楚靖紧抿着唇角,头重重地点了下去。

  连华深吸一口气,指挥着万千条红丝没入楚呱呱体内。

  楚靖的拳头随之一紧。

  苏篱靠过去,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楚靖心头一颤,指尖缓慢地,缓慢地放松开来,直到,将苏篱的手轻轻地握到掌心。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的小人儿。

  苍白的皮肤下隐隐能看着红丝穿棱显现,不得不说,这幅画面有些诡异,然而,没有人质疑,甚至没有人大声喘气。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小郎君的全身都被红丝填满,连华才终于停了下来。

  “下面,就看呱呱的了。”连华额头沁着细汗,轻声说道。

  露水似乎开始发挥作用,楚呱呱脸上现出痛苦之色。

  众人的跟着提了起来。

  苏篱紧紧抓着楚靖的手腕,几欲刺破。

  楚靖绷着浑身的肌肉,恍若未觉。他沉静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放在楚呱呱身上。

  随着丝线流转,原本生着红疹的地方开始冒出淡淡的黑气。

  黑气消失的地方,皮肤开始变得白皙、光滑,楚呱呱的神态也渐渐平和下来。

  潘玉挥出的花瓣,将散逸的黑气收拢其中。

  黑气越收越多,淡粉色的花瓣慢慢变成浓重的黑色,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渐渐黑透,迎春悄无声息地进来,换了三次茶水,点燃了数盏风灯。

  楚呱呱浑身的红疹终于全部消失。

  连华松了口气,慢慢地收回红丝。

  “好了吗?”苏篱小心翼翼地问。

  连华摸摸楚呱呱的头,轻轻点头,“等热度退去,就大安了。”

  苏篱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上前一步,想要像连华那样摸摸小郎君的头,谁知刚一抬脚,膝盖却弯了下去。

  楚靖眼疾手快地将人揽住,刚刚放松的表情再次绷紧,“怎么了?”

  “腿,腿麻了……”苏篱扶着他的腰,耳根泛红。

  两日来,楚靖第一次露出笑模样。

  他把苏篱安放在床边,探身去给楚呱呱穿衣服。

  没成想,手刚刚触碰到白嫩的皮肤,小郎君突然睁开眼睛。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黑沉,淡漠,苍凉,放射出摄人的寒光。

  楚靖面色一沉,这不是小孩子该有的眼神。

  “你是何人?”楚呱呱霍然起身,一把掐住楚靖的咽喉。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楚呱呱自己。

  看着自己将将覆住喉结的细小的手,寒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冷然的目光在屋内扫过一圈,最后落在苏篱身上。

  “凝元草?”稚嫩的脸上露出与年龄严重不符的凝重之色,“你为何在此处?”

  苏篱已经完全蒙住了,嘴巴张张合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楚靖终于有了动作,他抬起手,缓缓地将楚呱呱的小手包在手中,声音轻到近乎无声,“呱呱……”

  楚呱呱却听见了,他的视线转回楚靖脸上,待看清他的长相,略带茫然的瞳孔猛地一缩。

  “青狼仙尊!”

  “果然是你偷了我的凝元草!”

  又是一阵静默。

  楚靖抿了抿唇,视线从那双陌生的眸子上挪开,似乎为了压抑声带里的颤抖,他说得很小声,“呱呱,你不记得爹爹了吗?”

  楚呱呱抽回自己的手,毫不在意近乎赤.裸的小身板,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背着手,扬着头,汗湿的头发撩到身后,就这样骄傲而矜贵地睨向楚靖,“你一介妖身,也敢冒称我的爹爹?”

  尽管看出楚呱呱此时的状态不对劲,楚靖还是耐心地解释道:“我的确不是你亲生的爹爹,不过,你是我养大的。”

  “一派胡言!”楚呱呱小脸一板,乌眉立起,似乎想要做出威严的表情,实际效果却令人捧腹。

  然而,却没有人笑出声。

  就在气氛尴尬到不知如何收场时,小青蛙终于从牛牛的蹄子底下破开一条缝,凄厉地喊道:“尊上!您在历劫啊!他们、他们破了您的生劫!”

  “原来如此……”楚呱呱偏头,终于露出了然之色。

  他看向土球之中的青蛙,还有脚踏青蛙的小犀牛,惊奇地挑了挑眉,“玉蟾,你为何也在?这是……西方天宫那头灵犀?”

  “我、我奉了帝君之命前来护您……他们、他们是坏人啊!”

  青蛙终于绷不住满心的郁闷,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

  楚呱呱可是很厉害的呢!

第61章 入魔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小青蛙,楚呱呱头疼得揉了揉太阳穴——这样的动作被一个萌萌的小孩子做出来, 有种异样的反差萌。

  楚靖站在那里, 脸上的肌肉紧紧地绷着。

  苏篱脑子里嗡嗡直响, 他张了张嘴,满肚子的一句也说不出来。

  小青蛙已经变回了原来的大小,扒着楚呱呱的衣角, 哭声悲切, “尊上啊, 您可还记得,

  当年您在九天之上发下誓愿,历经九十九世便能神魂归位,如今只差九世,岂能功亏一溃?”

  楚呱呱轻叹一声,垂下眉眼,“想来, 这就是天意吧!”

  “哪里来的天意!分明、分明就是人为!”小青蛙愤愤地瞅了众人一眼,与先前的无奈不同,它这次是真的记恨上了。

  “就这样吧。”楚呱呱偏头, 看向床边摇曳的烛火,“每一世都不能成年,每一世都是横死, 太……辛苦了。”

  小青蛙抬起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您、您……”

  您怎会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您可是得天道眷顾、令万仙膜拜的东方帝君啊!

  即便话未出口, 楚呱呱却已明白他心中所想。

  浓密的眼睫投下扇形的阴影,稚嫩的声音却透着难言的苍凉,“东方帝君,得天独厚,本非我愿……”

  他抬头在屋内扫了一圈,眸中闪过一丝别样的光彩,“就这样平平淡淡度过短暂的一生,也很好。”

  青蛙鼓了鼓脸,还要再劝,楚呱呱却摆了摆手,“玉蟾,这些年辛苦了,你便回去吧!”

  青蛙倏地突起眼睛,“尊上,您、您……此话何意?”

  楚呱呱轻笑一声,“想来,南星仙君早就想你了,回去罢,回到他身边。”说着,便捏起了法诀。

  青蛙面色大骇,高声呼道:“尊上!”

  然而,还没说完,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屋内依旧回荡着尖利的尾音,苏篱瞪大眼睛看着姿态闲适的楚呱呱,不自觉地抓住了楚靖的衣袖。

  楚靖环住他的肩膀,机械性地拍了拍,深棕色的眸子始终没有离开楚呱呱的脸。

  楚呱呱终于朝他看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青狼王,没想到还能在尘世相见。”

  楚靖抿着嘴,一言不发。

  楚呱呱不甚在意地扭开头,看向黑漆漆的窗外,语气淡然,“如果你想取我性命,那便来吧!”

  楚靖面上终于现出一丝动容,声音低沉嘶哑,“我不会取你性命。”

  楚呱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追究他眼中那奇怪的情绪。

  他扭过头,对小犀牛说道:“灵犀之兽缘何下界,可要本尊送你回去?”

  小犀牛感受到他身上强大的气势,畏惧地垂着头,老老实实地回道:“我说错了话,被帝君赶到这里。”

  “哦?”稚嫩的脸上露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兴味,“白虎呢?没有护着你嘛。”

  小犀牛扭了扭身子,似乎在犹豫。

  背后伸出一只粗糙的小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墩实的后臀。

  小犀牛这才低叫一声,乖顺地挪开了身子。木门之后,原本被它死死挡住的地方,露出一个黑壮的小身影。

  苏篱面色一变,“小虎!你何时进来的?”

  “爹爹,抱歉,我、我想看看呱呱……”苏小虎握着拳头,黑沉的眼睛闪了闪,继而看向床上的小人儿。

  看清苏小虎的面容,楚呱呱眼中浮现出诧异之色,不知想到什么,微不可查地扬起唇角,“你是白虎?”

  “你不是呱呱。”苏小虎绷着小脸,答非所问。

  楚呱呱点点头,轻声道:“嗯,我不是。”

  苏小虎似乎压抑了许久,此时终于忍不住了,大步跑到床边,红着眼睛低吼:“呱呱去哪了?”

  楚呱呱低头,看了眼自己小小的身子,轻声叹道:“我既在此时苏醒,想来,他便不会回来了……或者,你把我当成他,也可以。”

  苏小虎却不听他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凶巴巴地说道:“把呱呱还给我!”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喷涌而出。

  “白虎,你身上怎会有魔气?”楚呱呱眉头微蹙,继而闪过惊诧、了然、愧疚种种情绪,“是不是那次……是不是因为我?”

  苏小虎根本听不懂他的话,只用力抓着他,黑亮的眸子慢慢转为赤红。

  连华面色一变,急声提醒:“小狐,拦住他,不能让他激发魔气!”

  然而,没等苏篱上前,苏小虎便无意识地放出浓黑的气息,像一条快速游动的灵蛇般顺着相连的手臂蹿向楚呱呱。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楚呱呱带着满脸的痛楚软倒在床铺上。

  “呱呱!”楚靖毫不犹豫地扑过去,一把将楚呱呱抱到怀里。

  苏小虎愣愣地放开手,不知所措地看向苏篱。

  苏篱揽住小郎君的肩膀,温声安慰:“别怕,呱呱不会有事。”

  苏小虎摊着两只手,看着脸色泛红,紧闭着眼睛的楚呱呱,愣愣地说道:“爹爹,是我,是我……”

  “不,不是的。”苏篱将他扣到怀里,平静而肯定地说,“呱呱只是病了,稍后就会醒过来,小虎不必担心。”

  说起,便轻轻地将苏小虎推向潘玉,“请帮我把他……”

  潘玉本能地后退一步,眼中带着浓浓的忌惮。

  苏篱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

  潘玉皱了皱脸,抱歉地说道:“他身上的魔气,会伤我本体。”

  苏篱手上一顿,“不是说……无害么?”

  连华轻叹一声,面上带着沉痛和惋惜,“方才他愤怒之下攻击呱呱,已经激发了体内的魔气。”

  苏篱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苏小虎看不到连华和潘玉,自然也听不到他们说话。看着苏篱突然变得茫然无措的脸,不由地握住了他的手,“爹爹,你怎么了?”

  “没事,爹爹没事。”苏篱扶着小郎君的肩,挤出一丝笑,“屋内毒根未除,小虎先去外面等,可好?”

  苏小虎捏起小拳头,担忧地看向床榻。直到苏篱再三保证楚呱呱不会有事,他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小犀牛扭扭胖墩墩的身子,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

  连华查看完楚呱呱的身体,庆幸地松了口气,“小郎君体内的露水尚未完全吸收,足够消除入侵的魔气。”

  “那他为什么会昏迷?”楚靖浑身上下散发着低气压。

  连华缓声说道:“到底是凡人之躯,一时经受不住也是正常。”

  “什么时候能醒?”

  “等到魔气除尽,自然会醒。”

  楚靖缩成一团的心这才缓缓放松。

  苏篱捏了捏手,轻轻地放在他臂上,“抱歉,小虎他无意……”

  楚靖反手搭在他手背上,用力地攥了攥,“不必解释,我知道。”

  即便再心焦,他也不会迁怒一个孩子,再者说,苏小虎对楚呱呱的关心并不比他少多少。

  对于楚靖来说,更让他头疼的是楚呱呱醒来之后的事——儿子不认爹了,这事咋办?

  与此同时,苏篱也在担心着苏小虎。

  按照连华的想法,苏小虎体内的魔气具有了攻击性,从此以后同他接触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被魔气侵染,接触得多了,凡人之躯根本无法承受。

  相对的,苏小虎自己也不会好过。

  魔气……可以“治”好吗?

  如果万一治不好,他便带着小虎搬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吧!

  苏篱默默地做着打算。

  两个担心孩子的爹爹,就这样手握着手坐在床边,陷入了深思。

  连华和潘玉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退出屋外,轻轻地合上了房门。

  或许是这个夜晚太寂寥,需得说些什么来填充,也或许是身边的人值得信任,让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楚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了他的来例。

  苏篱虽然惊讶,却很快稳定了情绪,表现出浓浓的好奇。这无疑鼓励了楚靖继续说下去。

  “刚来的那一年,呱呱还很小,吃不了太多辅食,我就把身上能卖的都卖了,从牧民那里换了羊奶,煮开了喂给他。

  “体育系的,糙汉子一个,哪里喂过孩子?呛了好几回,好在呱呱乖,不哭不闹,自己就学会了……”

  如果苏篱没看错的话,楚靖似乎是笑了一下,然而,那黑沉的眼底分明又带着晶莹的微光。

  “后来随着流民往真定走,一路上可让这小娃娃受了不少委屈,吃柳芽儿,撸野菜,喝带着麸皮的糊糊……我就跟他说呀,从前你爹爹要想吃这些东西得到饭店里,二三十块一小盘,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呱呱就咧着小嘴笑,他那时候除了我不跟其他人说话,却很爱笑,笑起来露出俩小酒窝,忒好看……”

  苏篱点点头,呱呱确实爱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模样可爱极了。

  “后来我参了军,无论是训练还是打仗,都要带着呱呱——百户长骂我,我就自己做百户,千户长给穿小鞋,我就做到千户。

  “说了你可能不信,打仗的时候我就拿个布兜把呱呱兜到背上,藏到皮甲里,呱呱怀里抱着小青蛙——现在想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

  莫名地,苏篱突然就理解了楚靖的感受。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和楚呱呱相依为命,两个人之间除了长久相处出来的父子之情,还有对过往生活的寄托吧!

  尤其对于楚靖来说,楚呱呱的存在可以说是他过往二十余年经历的证明。

  楚靖一下接一下地摸着小郎君鼓鼓的额头,深邃的眼底含着隐忍的温情,“父母和子女的缘份,到底就是这几年,如果他醒来之后还是不记得我……我也认了。”

  苏篱暗自叹息——虽然他嘴上说得洒脱,到底是在意的吧!

  谁又能不在意呢?

  虽然相处时间仅有半年,他却已经把小郎君当成了自家孩子。

  还有苏小虎,如果楚呱呱忘记了他,小家伙一定会很难过吧?除了难过之外,多半还有自责。

  苏篱在心里默默祈祷,先前的一切不过是虚惊一场,等到楚呱呱醒来,依旧是那个笑眼弯弯的小郎君。

  那个会软软地喊他“小爹”的小郎君。

  作者有话要说:  唔……我觉得成年版楚呱呱的性格我没有描写好……不是目中无人的那种孤傲,应该是又傲娇又呆萌的那种……

  今天先发一章,明天我把前面修好了,再发两章……【跑走】

第62章 小灯泡 ...

  【有爱的一家四口】

  楚靖高大的身影,在此刻却显得异常单薄。

  苏篱情不自禁地凑过去, 缓缓地伸出手, 放到了他的背上。

  那是一个类似于拥抱的姿势。

  苏篱动作小心, 似乎还带着些迟疑。当然,他并不吝啬对楚靖表达自己的关心,只是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

  看着他迟疑的模样, 楚靖反客为主, 直接将他抱离原地, 转而放到自己的腿上。

  苏篱惊呼一声, 满面羞红。

  “别动,让我抱会儿……”楚靖弓着身子,微凉的脸埋在他颈间。

  苏篱半边身子都僵硬了,继而又缓缓放松下来。

  他试探性地抬起身,慢慢地,慢慢地放到楚靖背上, 轻轻地拍了拍。

  “多谢……”楚靖侧过脸,温热的唇贴在颈侧,“……多谢你在。”

  苏篱怔了怔, 险些以为他哭了。

  实际上,并没有。只是,不难想象, 楚靖此时的表情大概比哭还要让人心疼。

  苏篱不由自主地接受了这种安慰人的方式。

  楚靖没有停,从颈侧一路向上,下巴, 脸颊,耳根,最后是肖想许久的唇瓣。

  后脑被宽大的手掌托着,腰间也环着一条粗壮的手臂,苏篱半合着眼,睫毛又长又密。

  从细碎的轻啄到动情的深吻,楚靖的呼吸愈加急促。

  苏篱的身体也渐渐起了异样,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却让他忍不住惊慌。细白的手不自觉攀上宽厚的肩膀,原本是想要推开,不知怎么的,却又不受控制地环住。

  首先停下来的反而是楚靖。

  虽然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要他要他”,然而,他还是沙哑着声音,把人放开,“不行,现在还不行……”

  苏篱眼尾殷红一片,眸中也泛着点点湿意,“我、我想……我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只是身子很难受,他慌乱地揪住楚靖的衣裳,拉扯间露出大半个肩膀。

  心上人就在怀中,还是这样一副待君采撷的模样,楚靖浑身的血液直冲脑门,眼瞅着就要把持不住。

  他紧咬着牙关将人放到床尾,大手游移在细滑的肌肤上,棕色的眸子转为浓黑,“篱子,你可想好了?”

  苏篱湿着眼睛,张了张嘴,“我……”

  “爹爹……”软软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在耳边。

  两个人齐齐一僵,终于意识到,床头还有个昏睡着的小郎君!

  楚呱呱眨着迷蒙的眼睛,天真地问道:“在亲亲么?”

  对上小郎君无邪的眸子,苏篱浑身的冲动如潮水般退去。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楚靖掀开,逃也似的躲到了外间。

  “呱呱,是你吗?”楚靖维持着半躺的姿势,紧张兮兮地问了一个傻问题。

  楚呱呱皱了皱略显苍白的小脸,声音糯糯,“是呱呱呀~爹爹不认识呱呱了?”

  楚靖激动地掉过去,照着小家伙的屁股就来了一下,“臭小子,是你不认爹爹了!”

  楚呱呱以为他在同自己玩游戏,小身子一翻,手脚并用地爬到床里侧,“嘻嘻~爹爹抓不到!”

  看着重新变得活蹦乱跳的儿子,楚靖狠狠地吸了吸酸涩的鼻子。

  楚呱呱的身体明显还有些虚弱,闹了一会儿撑不住,软软地趴在床褥上,圆溜溜的眼睛往屋里看了一圈,悄悄问:“小爹呢?”

  楚靖朝外面指了指,调笑道:“你小爹差点被你大爹爹吃掉,这会儿在外面害羞呢!”

  “呀!”楚呱呱眼睛亮亮的。

  苏篱羞恼地捶了下桌面,闷闷地喝斥:“不要乱说!”

  楚靖拢了拢腰带,晃晃悠悠地走到他跟前,捧着脸蛋偷了个香,“是我乱说么?呱呱自己看见的。”

  “嗯!”楚呱呱点点小脑袋,“呱呱看见了,爹爹和小爹在亲亲……”说着,便歪歪脑袋,露出茫然的表情,“爹爹要吃小爹么?”

  楚靖探出头,冲着自家儿子摇了摇手指,“此‘吃’非彼吃,爹爹可舍不得真吃了他。”

  “哦~原来是这样啊!”楚呱呱眨眨眼,还是不懂诶。

  苏篱抬手去捂楚靖的嘴,“不许教坏小郎君!”

  楚靖顺势捉住他的手,挑着眼睛,暧昧地舔了舔柔嫰的手心。

  苏篱腾地红了脸,心口也热辣辣的。

  大手不知何时爬到凹陷的腰窝,郡王殿下贴到他耳边,笑得像个大尾巴狼,“刚才的事……继续?”

  继续你个头啊!

  苏篱咬了咬牙,狠狠地踩在他脚上。

  “嘶——媳妇儿,家暴可要不得……”楚靖将人搂住,明目张胆地占便宜。

  “就是要家暴!”苏篱抬脚,再要踩。

  楚靖顺势抄起那两条细长的腿,挂在自己劲瘦的腰上。

  苏篱心里一紧张,下意识地圈住他的脖子。等他再反应过来,两个人就已经成了脸贴脸,胯贴胯的尴尬姿势。

  楚靖的嘴几乎要咧到耳根,“宝贝儿,这么热情?”

  “放、放我下去!”苏篱扭动着,好巧不巧蹭到了敏感的地方。

  两个人齐齐吸倒了一口凉气。

  楚靖贴着他的额头,眼底的火团几乎要冒出来,“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苏篱整个人烧成了红柿子,下意识想躲,然而眼前除了楚靖的怀抱,竟无处可去。

  看着眼前明明害羞得紧,却又故作倔强的心上人,楚靖心头的悸动一波波往脑门冲。

  今天是个好日子,呱呱有惊无险。

  干脆好事成双,把小花农定下来。

  管他到不到十八岁,反正已经穿越了!

  眼看着渴望就要战胜理智,楚靖紧了紧手臂,转身去看楚呱呱。

  唔,现在走开的话,会不会太对不住儿子?

  楚靖捏了捏手中软软的屁股肉,媳妇儿也很重要!

  苏篱闷哼一声,难耐地咬在他肩上。

  他隐隐地察觉到楚靖想做的事,惊慌之余,还有一丝丝期待。一时间,竟不知要不要认真反抗。

  楚呱呱正伸着细细的脖子偷偷往这边瞅,一不小心对上自家爹爹“可怕”的眼神,小郎君灵机一动,扬声说道:“小虎哥哥在外面!”

  苏小虎听到小伙伴的呼唤,迫不及待推开门,“呱呱,我在。”

  楚靖仰天长叹,终于体会到了小灯泡无处不在的辛酸。

  苏篱小小地松了口气,安下心的同时,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角落,又有种隐隐的失望。

  苏小虎并没有像苏篱以为的那样回到苏家小院,而是悄悄地躲在门外,等着楚呱呱醒过来。

  方才听到楚呱呱软软的声音,小汉子既激动,又紧张,生怕他醒过来之后还是那个眼神冷冷的陌生呱。

  直到听见楚呱呱叫他,苏小虎才终于忍不住冲进屋子。他一步步挪到床前,想要再进一步,又满心顾虑。

  “小虎哥哥~”楚呱呱主动伸出细白的手,去抓他。

  苏小虎慌乱地后退一步。

  “呜……小虎哥哥,怕我?”楚呱呱扁扁嘴,黑葡萄似的眼睛里蓄上水气,“呱呱好了,不会传病……”

  苏小虎连连摇头,“不不,我不怕呱呱。”想了想又强调道,“我怎会怕呱呱?”

  楚呱呱含着眼泪,嘟起小嘴,“你不拉手!”

  苏小虎摊开自己发黑的掌心,稚嫩的脸上带着自责与后怕,“我怕呱呱……再伤到。”

  他已经从小犀牛那里听说了什么叫“入魔”,什么是“魔气”,苏小虎心里没有太大的波动,唯一担心的是从此以后不能和楚呱呱一起玩。

  “咦?”楚呱呱趁他不注意凑到跟前,细细的手指好奇地伸过去。

  苏篱看出他的意图,连忙阻止,“呱呱,别碰!”

  小家伙惊得一哆嗦,圆嘟嘟的指尖好巧不巧地戳上了那处乌斑。

  苏小虎掌心一颤,惊慌地后退两步,“呱呱,不能碰!”

  楚靖一把将楚呱呱抱起来,捏捏小手,摸摸脑门,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通。

  楚呱呱茫然地勾勾手指,并没有显出任何异样。

  “呱呱还好吗?”苏篱一脸紧张。

  楚靖抿了抿唇,看向自责不已的苏小虎,猜测道:“或许只要小虎不主动攻击,就没关系。”

  “我不会攻击呱呱的!”苏小虎极力保证。

  苏篱揉揉自家儿子的脑袋,温声安抚,“爹爹信你,小虎不会攻击呱呱。小虎答应爹爹,也不要轻易攻击其他人,可以吗?”

  苏小虎睁着黑亮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楚呱呱咧开小嘴,居高临下地伸出白生生的小手,“牵!”

  苏小虎绷紧的小脸微微松动,就这样仰着头,牵上了小郎君肉肉的手。

  并没有任何状况发生。

  苏篱暗自松了口气。

  楚靖笑笑,长臂一展,将一大两小悉数裹到怀里,“今儿晚上别走了,就在这边睡吧!”

  楚呱呱眼睛一亮,高兴地重复,“这边睡!”

  苏小虎扭过头,期待地看向苏篱。

  苏篱略纠结,睡郡王的床?这不合规矩。然而,又不想让小家伙们失望。

  楚靖亲亲他的脸,小声说:“别担心,有孩子们在呢,我不会做什么。”

  我才不是担心这个!

  苏篱白了他一眼,赌气般抱过楚呱呱,率先坐到床上,“去准备洗澡水。”

  “好嘞!”楚靖乐颠颠地应下,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会老老实实睡觉的样子。

  苏篱咬了咬下唇,总觉得自己似乎中了什么圈套。

  作者有话要说:  泥萌的呱呱回来啦~~~~

  唔,上上章,作者菌又琢磨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改,感觉那样的呱呱才是比较合适的。

  结尾的时候会写一个他恢复身份之后的番外,到时候会把整体性格展开一下,嘻嘻~

  呐,今天状态不好,就先更一章吧,欠的那章……以后还~~~~~哈哈哈哈~【顶锅盖跑走~】

第63章 晨起 ...

  【暴风雨前的小温馨】

  一家四口就这样挤在楚呱呱的大床上新奇而又安稳地睡了一晚。

  楚靖和苏篱之间原本隔着两个小郎君,半夜, 苏篱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 不知怎么的竟被转移到了楚靖那边, 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后来,苏篱真就做起了梦。

  梦里有一条热乎乎的大怪鱼,在他嘴巴上啃来啃去。他躲来躲去总也躲不过, 一时气极, 扬起手狠狠地打了下去。

  只听“啪”的一声, 苏篱只觉掌心一疼, 猛然惊醒。

  睁开眼睛,便看见楚靖顶着青色的胡茬,正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苏篱捏了捏微红的手,一脸控诉。

  郡王殿下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宝贝儿, 早安。”

  苏篱对上他温柔的视线,满心的恼意顿时发不出来了。他暗搓搓地在他腰上挠了一把,换来郡王殿下一个宠溺的笑。

  楚呱呱撅起小嘴, 软软地亲在苏篱脸颊,“小爹,早安~”

  苏篱愣了愣, 微笑着亲回去,“呱呱,早安……”

  楚呱呱笑得甜甜的, 天真地看向苏小虎,“小虎哥哥,也要亲。”

  苏小虎既害羞,又有些期待,最后还是顺应本心,不甚熟练地在苏篱脸上亲了一下。

  “爹爹,早……”苏小虎握着拳头,一张黑黑的小脸羞得涨红。

  苏篱满脸笑意,亲了亲小汉子光洁的额头,“小虎,早。”

  楚呱呱弯起眼睛,么唧一口亲了亲苏小虎。

  苏小虎身子一振,顿时像个煮熟的大虾,从头红到脚。

  两个大人背过身,辛苦地忍着笑。

  苏篱瞥见他粗硬的胡茬,眸光微闪,“不刮掉么?”

  楚靖抚了抚棱角分明的下巴,脸上浮起一丝坏笑,“先不刮,更方便演戏。”

  演戏?苏篱眨眨眼,不明所以。

  楚靖想起方才的事,愣是厚着脸皮凑到他眼前,可怜兮兮地说:“媳妇,你看看,都给打红了,怎么补偿我?”

  苏篱还没说什么,楚呱呱却不干了,“爹爹,小气鬼!”

  楚靖伸手弹了他个脑瓜崩,“小叛徒,竟向着别人。”

  楚呱呱皱起小脸,软软地埋在苏篱肚子上,“是小爹。”才不是别人!

  楚靖长眉一挑,笑得开怀——臭小子,有前途。

  苏篱摸摸小郎君的头,眼中带着浓浓的担忧,“呱呱可还难受?”

  楚呱呱晃晃小脑袋,糯糯地答道:“一点都不。”

  苏篱细细地看着,虽然小脸仍略显苍白,精神头却很不错。然而,他还是不大放心,向楚靖提议,“不妨再请御医诊一诊。”

  楚靖沉吟片刻,说道:“吃过饭咱们去开宝寺,请长缘方丈看看。”

  苏篱一时诧异,“方丈大师精通医理?”

  楚靖冲他眨眨眼,嘴角浮现出一丝神秘的笑,“呱呱先前病得厉害,好几个御医都说救不回来,如今突然好了,这份功劳总得有人担下。”

  苏篱这才明白过来,继而不由地感激他的细心和谨慎。然而,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唇间便贴上来一根手指。

  楚靖摩挲着他丰润的唇瓣,轻声道:“于情于理,你都不该跟我客气。”

  苏篱垂下眉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楚靖笑笑,温声问:“早饭想吃什么?”

  苏篱看向两个小郎君,“呱呱和小虎说罢。”

  楚呱呱扬起小脸,露出讨好的笑,“爹爹做的,汤汤面~”

  “羊奶,给呱呱。”苏小虎补充道。

  楚呱呱顿时皱起小脸,无比嫌弃,“呱呱不要!”

  苏小虎学着萧童的样子,严肃地说道:“不喝奶长不高。”

  “不高,就不高。”楚呱呱嘟着小嘴,一脸倔强。

  苏小虎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楚呱呱起初还强硬地扬着小下巴,没一会儿便心虚地转起了眼珠,偷偷地看苏小虎。

  苏小虎盯着他,丝毫没有妥协的迹象。

  楚呱呱讨好地扯扯他的衣袖,软软地撒娇,“小虎哥哥,羊奶,不好喝嘛~”

  苏小虎都是维持着原本的表情和姿势,不说话。

  楚呱呱扁扁小嘴,委屈地说:“只喝,一小碗。”

  苏小虎这才点了点头,主动牵住小郎君的手。

  “哼!”

  楚呱呱扭开脸,想闹脾气,又舍不得,就那样愣愣地被拉着小手,白生生的脸纠结成了小包子。

  “哈哈哈……”

  一大清早,东侧院便传出郡王殿下畅快的笑声。

  担忧了好几日的下人们终于松了口气——想来,小郎君是无碍了。

  早饭是楚靖亲自下厨做的。

  等到热腾腾的面条端上桌,苏篱狠狠地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楚靖真的会做饭,还做得这么好。

  偌大的白瓷碗中盛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清亮的汤汁上点着细碎的葱花,两个圆胖的荷包蛋一左一右组成爱心的形状,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苏篱瞠大眼睛,惊讶地看向楚靖。

  楚靖掸掸袖口上的面粉,不由分说地将筷子塞到他手里,“来,尝尝你老公的手艺。”

  苏篱挑起细长圆润的面条,小小地咬了一口,继而眼睛一亮,竟是意外的劲道。

  楚靖挑挑眉,“怎么样?”

  苏篱连连点头,绞尽脑汁想要说些夸赞的话,却觉得哪句都不足以形容,最后只简简单单归结成——好吃。

  楚靖压下唇边的得意,故作淡定地说:“还行吧,挺长时间不做,手生了。”

  “已经很好了。”单纯的小花农认真地强调。

  “是吗?我尝尝。”楚靖腆着脸凑过去,就着他的筷子尝了一口。

  苏篱皱皱脸,颇有些舍不得,“吃你自己的。”

  “小白眼狼。”楚靖敲敲他的脑袋,从自己碗了挑了一大坨夹给他。

  苏篱眯着眼睛笑笑,埋头吃了起来。

  楚靖看着他毛乎乎的后脑勺,目光愈加柔和,“别急,锅里还有。”

  “嗯……再、再吃一碗。”苏篱压下最后一丝赧意,小声说道。

  楚靖笑笑,心甘情愿地去给他盛。

  全程,两个小郎君都安安静静地埋头吃面,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断了电的小灯泡。

  饭后,楚靖叫人安排好马车。

  出门之前,他把楚呱呱放在椅子上,煞有介事地说:“呱呱还记得怎么演戏吗?”

  圆圆的脑袋上下晃晃,“记得哦~”

  楚靖假装为难地支着布满胡茬的下巴,“这次要演一个生病的人,好像有点难呢……”

  小郎君一听,立马举起小手,急切地说:“呱呱可以!”

  楚靖露出一丝笑意,“是吗?”

  “是!”小郎君认真地保证。

  楚靖这才点点头,把小家伙抱起来,“那就试试吧!”

  楚呱呱立马装作一副虚弱的样子,恹恹地窝在他怀里。

  从楚宅到巷口,一路上不断有人向他问好,楚呱呱始终蔫蔫的,偶尔掀开眼皮,并不答话。

  邻居们纷纷说着,“小郡王还没好利索呢,到寺里求求也好,听说长缘大师很厉害,兴许能治好呢!”

  楚靖绷着脸微微颔首,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

  等到上了马车,车帘一放,父子俩立马换了一副模样。

  楚呱呱嗖地直起小身板,急切地问:“呱呱厉不厉害?”

  楚靖闲适地靠在苏篱身上,一边豆腐一边大方地点点头,“很不错。”

  楚呱呱立马高兴起来,和苏小虎一起窝到角落里,叽叽咕咕说起了自己“厉害”的往事。

  苏篱看得目瞪口呆。

  楚靖捏捏他的脸,笑着解释:“呱呱大了,总要学点‘特别’的东西。”说着,很是苦恼地摇摇头,“没办法,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太容易被坏人盯上了。”

  苏篱心虚地看了看苏小虎一本正经的小脸——相比之下,自己对儿子的教育是不是太“普通”了?

  ***

  城北,开宝寺。

  铁塔已经垒起来一大截,与前几天的热闹相比,今日显得静悄悄的。

  带路的小沙弥不紧不慢地解释,“后日便是中秋,官家恩准了三日假期,特许役夫们回家与亲人团聚。”

  楚靖笑笑,这的确是今上的作风。

  “既是节下,寺中怎会如此清静?”

  “方丈在大殿接待贵人,香客们从后门进出,是以旋主才没有遇见。”

  楚靖脚步一顿,“哪个贵人?”

  “阿弥陀佛……”小沙弥双手合十,并不明说。

  楚靖挑挑眉,指了指宫城的方向。

  小沙弥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楚靖摇头失笑,“小师父先去忙,我稍后再去见方丈。”

  小沙弥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阿弥陀佛,施主请便。”说完,便毫不迟疑地走开了。

  苏篱看着楚靖,面露不解,“你为何怕见官家?”

  楚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地笑,“不单单是我,还有你。若是被官家抓个现行,呵呵……”

  说完,便意有所指地揉了揉楚呱呱的小脑袋。

  苏篱眨眨眼,突然反应过来——他们……貌似……还有公务在身……

  “倘、倘若官家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苏篱偷眼看向前殿的方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楚靖哈哈一笑,大大咧咧地勾住他的脖子,“放心,有你老公呢!走,看塔去!”

  苏篱僵着身子,还是十分担心啊!

  相比之下,两个小郎君就放松多了。

  楚呱呱在前面嘻嘻哈哈地跑,苏小虎不紧不慢地跟着,俨然一副保护的姿态。

  作者有话要说:  啊~~~如题,算是暴风雨前的小宁静吧,下章起,阴谋的面纱就要慢慢揭开啦!

  今天还二更!我不说时间,绝对不说,说了flag就会倒!【笑哭】反正有就对了~

第64章 铁塔之秘 ...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楚靖绕开守卫, 带着苏篱和小郎君们去看半成品的铁塔。

  虽然名为“铁塔”, 实际建塔的并非是铁, 而是铁色的琉璃砖,上面刻着飞天、仙姑、坐佛、菩萨、云龙、伎乐、僧人、麒麟等图案,在阳光的照射下,

  块块砖瓦闪烁着锈红的光泽, 庄严而精美。

  “大粗塔!”楚呱呱蹦蹦跳跳地冲过去, 整个人趴在凉滑的琉璃砖, 两只胳膊滑来滑去,像只小蝙蝠。

  苏小虎小心地摩挲着砖上的浮雕,一脸新奇。

  苏篱的注意力被周围的花木吸引过去——他听到了隐隐的哭号。

  他迈着步子往旁边走了数米,停在一棵株粗壮的梧桐树旁,“是你在哭吗?”

  “疼……”一个稚嫩的声音响在耳边。

  虽然外表看上去十分高大,原来还是个小孩子呢!

  苏篱不由地动了恻隐之心, 耐心地询问:“哪里疼?是生虫了吗?”

  “根、根断了……地下有个大洞,要陷下去了……”小梧桐摇晃着枝叶,断断续续地哭诉。

  苏篱回过头, 丈量了一下树干与铁塔之间的距离,难道是打地基的时候伤到了树根?

  楚靖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此时见他面露疑惑, 适时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苏篱踩了踩脚下长着青草的地面,茫然道:“铁塔的地基有可能挖到这里吗?”

  楚靖呵呵一笑,“又不是挖大坑, 哪里会有那么远?”他拿手往铁塔周围划了一圈,“差不多就这么大吧!”

  苏篱登时愣住,“那为何……”

  楚靖看他表情不对,连忙走过来,“怎么了?”

  苏篱咬了咬下唇,略略犹豫了一下,便拍拍梧桐树干,如实说道:“这株梧桐说,它的根被挖断了,地下有个大洞。”

  楚靖挑了挑眉,眼中划过一丝异色。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玩笑般说道:“不错啊,还能听懂‘树语’。”

  苏篱不好意识地挠挠耳廓,低声说:“只有一点……”

  楚靖勾了勾唇,大手压在他脑袋上,“放心吧,哥不会出卖你。”

  苏篱拨开他的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根本就没担心好吗?

  连华、潘玉已经暴露了,花露水的功效对他来说也不再是秘密,还有什么好怕的。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底下为何会有大洞?”树木不会说谎,苏篱并不怀疑。

  楚靖方才也觉察到了异样,他蹲下.身,将手贴到地面,片刻之后,低声问:“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苏篱学着他的样子静静地待了一会儿,茫然地摇摇头,除了两个小郎君跑来跑去的动静,什么都没听到。

  “你听到了什么?”

  楚靖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问问你的小草朋友,看它们知不知道。”

  苏篱没有听出他话里的玩笑成份,真就伸出手,一本正经地和青草交流起来。

  楚靖看到他的动作,凤眸一挑,傻媳妇哦,太好骗了!

  苏篱原本只是试试,没成想,还真没白问。

  要知道,青草们虽然比不上乔木根系深,但人家可有一个无比庞大的家族,草多了八卦就多,苏篱找到几棵灵智高些的,稍稍一问,耳边便传来叽哩呱啦一片吵闹。

  “挖地洞!”

  “许多人!”

  “丁零咣当,好吵!”

  “还很热,红红的火!”

  “烧到草了,死掉一片!”

  苏篱越听越糊涂,便拿着原话说给楚靖听。

  楚靖脸上的戏谑渐渐收起,转而变得凝重。

  “有人在挖地道。”他皱着眉,眸色加深,“或者是密室。‘丁零咣当’的声音或许是在凿硬物……”

  苏篱脑中灵光一闪,“也许是打铁,有火,很热!”

  楚靖拍了拍手,“说的对!”

  苏篱更加不解,“打铁的话,为何要在地下?”就不怕闷死吗?还是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楚靖看向铁塔的方向,哼笑道:“这就要问赵义那孙子了,我说他好端端地干嘛整这些神神叨叨的,果然是另有所图。”

  苏篱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远处传来汪汪的犬吠声,楚呱呱站直身子,好奇地四处探看,“狗狗?”

  苏小虎竖起耳朵,指了指万岁山的方向,“在那边。”

  楚呱呱眼睛亮亮,“去玩?”

  苏小虎扭头看向苏篱,“爹爹,可以吗?”

  苏篱收起面上的凝重,微笑道:“先请方丈大师给呱呱看过,再去不迟。”

  苏小虎顺从地点点头。

  楚呱呱笑嘻嘻地跑过来,像只小猫咪似的贴到苏篱身上,“找大师,现在去?”

  “方丈大师正在忙,稍后便去。”苏篱从怀中掏出布巾,轻柔地擦去小家伙额头的湿汗,“呱呱再等等,好不好?”

  小郎君乖巧地点点小脑袋,“好~”

  看着小郎君弯弯的眼睛,苏篱笑意加深,“继续玩儿罢。”

  楚呱呱软软地给了他个拥抱,然后才转过身,兴奋地叫道:“小虎哥哥,玩追追!”

  苏小虎沉稳地应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

  苏篱的视线追随着两位小郎君,目光愈加柔和。

  楚靖支着腿坐在草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间一片柔软——人生在世,得妻得子如此,足以。

  长缘方丈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温馨的场景。

  郡王有情,苏篱有义,大儿沉稳,小儿机灵——倘若真能这样安安稳稳过一生,对于这四个“人”来说,无疑会是他们漫长的生命中最舒心、也最难忘怀的回忆。

  “阿弥陀佛……”

  悠长的佛号,仿佛来自天外,吸引了一家四口的注意。

  苏篱连忙起身,躬身行礼,“小子见过方丈大师。”

  楚靖拍拍裤子上的草屑,略略执手。

  长缘方丈双手合十,笑眯眯地回道:“施主有礼。”

  楚呱呱躲在苏小虎身后,一小步一小步地蹭过来,拿眼偷偷地看着他。

  苏篱点点小郎君圆圆的鼻头,小声提醒:“小虎,呱呱,快来同方丈大师见礼。”

  苏小虎利落地抱拳,声音洪亮,“小子见过方丈大师!”

  “见过大师……”楚呱呱虽然有些小紧张,却也乖乖地执手作揖,行了一个晚辈礼。

  长缘方丈慈悲的眼睛里多了些许柔和,只见他双手执起佛珠,腰深深地弯下去,“二位小施主,有礼。”

  苏篱吃了一惊——这分明是一个大礼。

  他同楚靖对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楚呱呱的“身份”——按照青蛙的说法,楚呱呱原本来自仙界,地位貌似还很高。

  难道说,长缘方丈早就知道?

  楚靖想起了他与长缘初见时的场景,对方一语便道破他穿越的事实,是以,二人才成了忘年之交。

  今时今日,与五年前的场景何其相似?这位得道高僧从一开始就堵住了他们欺瞒或者搪塞的路。

  既然如此,楚靖也不打算有何隐瞒,干脆将天花、露水以及渡劫之事一一说明。

  尤其是青蛙所说的“生劫被破”一项,虽然楚靖当时做的果断,事后还是不免担忧。他知道,青蛙的做法没有错,彼此之间只是立场不同、观念不同而已。

  长缘方丈听他说完,微笑着念了声佛号,缓缓说道:“已然发生的事,施主大可不必挂心。”

  楚靖看着自家儿子懵懂的小脸,轻叹一声,“虽然我没办法看着呱呱在我眼皮子底下……但也不希望因为我的插手让原本的‘他’有什么意外。”

  “阿弥陀佛……”长缘方丈伸出苍白却温厚的手,轻轻地触在楚呱呱的脑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楚靖一听,心里最后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多谢方丈指点。”

  长缘方丈笑眯眯,“阿弥陀佛……”

  苏篱也跟着松了口气,他这才知道,楚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洒脱。

  他抿了抿唇,不放心地说道:“方丈大师,可否劳您看看,小郎君是否大好了。”

  长缘方丈面上浮现出一丝戏谑,“小施主大可对自己多些信心。”

  苏篱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长缘方丈笑笑,对楚靖说道:“郡王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靖挑挑眉,有什么是我媳妇和儿子不能知道的?

  长缘方丈笑眯眯地摇摇头,“民生之事,于稚子而言想必枯燥,不如便放他们去玩,中秋佳节,青山碧水,或许会有一番奇遇。”

  实际上,两个小郎君——尤其是楚呱呱的心早就飞到了万岁山上,若是再待下去,他恐怕就要把身下那片草地给揪秃了。

  苏篱失笑,主动说道:“我带他们去山上转转,你同方丈大师说话罢。”

  楚靖点点头,当着旁人的面便托起他的后脑,无比自然地在额头亲了亲,“小心点,别走太远。”

  “你就……放心吧!”苏篱面上笑盈盈地应下,修长的手指却在他腰间狠狠地拧了一把。

  楚靖呲了呲牙,表情夸张。

  苏篱威胁般哼哼两声,像个战胜的蝈蝈似的,一手拉着一个小郎君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看吧,写到了半夜……

  嗷嗷……泥萌一定是在报复我,嫌我不回留言对不对,所以干脆不留了!!!!!【撒泼打滚求留言】

第65章 撞破私情 ...

  【偷窥引发的祸患】

  八月中旬,天渐渐地凉了起来, 尤其是山上, 有了树木的遮盖更显清凉。

  前一晚刮了半夜的风, 竹林中多了些青色的落叶。

  一个瘦小的身影像是小动物般蹲在地上,黑黑的小手气呼呼地刨着泥土,一边刨一边碎碎念, “明明就是, 却不承认, 还要凶我……哼, 坏大伯、坏大伯……”

  苏篱带着两个小郎君渐渐走近,脚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小黑抽抽鼻头,乌黑的眼睛蹭地亮起来,“篱篱!”

  唔,还有别人……不是大狼。

  小黑警惕地躲到石头后面,伸着脑袋向外看。

  咦?人类幼崽?

  两只!

  苏篱看到不远处湿润的土堆, 扬声唤道:“小黑,你在吗?有两个小伙伴想跟你一起玩呢!”

  小伙伴?

  一起玩?

  小黑耳朵高兴地动了动,嗖地一下从石头后面跳出来。

  “呀, 有鬼!”楚呱呱吓得躲到苏小虎身后。

  苏小虎警惕地瞠圆眼睛,手臂伸前,做出攻击姿势。

  小黑生气地撅起嘴, “小黑才不是鬼!”

  楚呱呱听见他说话,悄悄地露出半个脑袋。

  小黑扬起下巴,黑黑的眼睛里满是鄙视, “胆小鬼!”

  苏小虎皱起眉头,扭头看向苏篱,似乎在问:能不能揍他?

  楚呱呱却是不在意地哼哼两声,软软地说:“我就是,胆小嘛!”

  小黑歪歪脑袋,提议道:“那你跟我去挖兔子洞好了。”

  楚呱呱眨眨眼,好奇道:“挖洞,可以变大胆?”

  小黑抓了抓耳朵,不太确定地说:“也许……吧。”

  楚呱呱非常信任地点点头,“那就去挖洞!”

  “走!”小黑高兴地动动耳朵,一把拉过他,朝着后山跑去。

  苏小虎茫然地站在原地,明显是受了打击。

  苏篱抿着嘴笑笑,将盛着蜜水的瓷瓶递到他手边,温声道:“小虎是哥哥,要照顾两个弟弟。”

  “嗯!”苏小虎握了握小拳头,接过蜜水,小跑着追了上去。

  三个小郎君在树根旁挖兔子洞,苏篱做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小黑一边挖一边像个小话唠似的念叨,“方才我在那边看到大伯,大伯却不理我,还凶我……哼,明明就是他,味道都一样,小黑是不会闻错的。”

  难得呱呱十分感兴趣,“哪里呢?”

  “就是山下那边,有许多房子的那个。”

  唔……楚呱呱皱皱小脸,还是不知道是哪里。

  苏小虎憨声解释,“他说的是方丈大师的寺庙。”

  楚呱呱弯起眼睛,“原来是,寺庙呀,我们从寺庙,过来的。”

  小黑疑惑地动动耳朵,“你们也是和尚吗?怎么有头发?我以前去那里没见过你们呀!”

  “我们不住寺庙,住那边,长长的房子。”楚呱呱伸出黏着泥土的小手,朝着山下指。

  苏小虎抓着他细细的小胳膊,换了一个方向,“在那边。”

  “我知道那边!”小黑一下子变得很兴奋,“那里叫‘汴京’,对不对?”

  “对的呀!”楚呱呱笑眯眯地点点头。

  “大伯就住那里,有一个好~大的房子……”小黑垮下肩膀,变得很失落,“我从来没去过。”

  楚呱呱眨眨眼,学着大人的样子摸摸他的头,“小黑去我家,做客。”

  小黑嗖地伸长脖子,“可以吗?”

  “小爹,可以吗?”楚呱呱睁着圆圆的眼睛,期待地看向苏篱。

  苏篱走过去,轻轻地理顺小黑篷乱的头发,温声说:“小黑的母亲同意便好。”

  “娘亲同意就可以?”小黑眼睛一亮,很快又渐渐地黯淡下去,“可是,娘亲是不会同意的。”

  “那可怎么办呢?”楚呱呱也跟着苦恼起来。

  苏小虎虽然没说话,乌黑的眼睛却担忧地看着小黑。

  苏篱暗叹一声,安慰般摸摸小家伙们的头。

  好在,这个话题并没有持续太久,三个小伙伴很快被地洞里跑出来的一只兔子吸引了注意力。

  “看着,我要抓住它!”小黑率先冲了出去。

  “我、我也要!”楚呱呱咧着小嘴,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

  苏小虎也起了好胜之心,暗暗地使着力气。

  苏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适时提醒他们注意脚下。

  不愧是小狗妖,小黑虽然维持着人形,速度却并不比兔子差,追到一处陡峭的矮崖时,兔子刚要转弯,小黑嗖地一扑,轻轻松松地将它按在身下。

  “啊!小黑,好厉害!”楚呱呱兴奋地拍着手。

  小黑嘿嘿一笑,非常大方地将灰扑扑的小兔子递给他,“我常抓,这只送你啦!”

  “谢、谢谢……”楚呱呱眼睛晶亮,惊喜地伸出小手,比来比去,却不知道怎么拿。

  “抓耳朵。”小黑耐心地教他,“抓耳朵不疼,也不会跑。”

  “嗯嗯!”楚呱呱乖乖地照着他的样子做。

  苏小虎默默地捏紧拳头,暗自下定决心,下次也要抓一只兔子给呱呱,不,要一百只!

  苏篱坐在山石上,微笑地看着孩子们玩闹。

  不经意间听到崖下传来隐隐的说话声,苏篱以为是楚靖,于是便抬脚走过去,想要出声提醒。

  然而,尚未开口,便意外地看到两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赵义和太子妃。

  不难看出,太子妃特意乔装了一番,看上去就像个普通妇人,若不是对她的声音太熟悉,苏篱差点没认出来。

  太子妃似乎在哭,轻薄的帕子贴在面颊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擦拭。

  赵义似乎说了什么,苏篱站在上风处,听不清,只看到他抬手去拿帕子,却顺势握住了太子妃的手。

  太子妃后退一步,象征性地挣了挣,赵义得寸进尺,伸手将她揽住。

  苏篱拿眼看着,眉头越皱越紧——单看这二人的举止,怎么都不像嫂嫂和小叔。更别说,还是礼制极严的皇族。

  不得不说,赵义选的这个位置极好,三面靠山,开口处有灌木遮挡,外面守着几个身着便服的侍卫,看似闲聊,实际是在放风。

  若是有人经过,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人在里面偷情。

  唯一算漏的便是这矮崖之上,苏篱的身影被树干挡住,即使有人特意向上看,也不会发现他。

  然而,他并没有因为发现这样的隐秘之事而感到丝毫窃喜,反而十分厌恶。

  底下那对并非普通男女,倘若他们勾结起来,小皇孙该当如何?大楚的江山又当如何?

  苏篱心头没由来地蒙上一层阴翳。

  就在他想得入神之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在这里做什么?”

  苏篱正心虚,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小心。”旁边伸出来一只苍白的手,牢牢地将他抓住。

  苏篱下意识攀住他的胳膊,后背渗出一层湿汗。

  ——若不是对方及时出手,他八成得掉下去。

  要知道,赵义二人此时正是浓情蜜意之时,若发现有人偷窥,他这条命八成就留不长了。

  “多、多谢。”苏篱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然后,便愣住了。

  颀长却消瘦的身形,苍白的肤色,凉薄的眼神,银质面具……还有让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这个人,他见过。也是在这条山道上,那时还有楚靖。

  对方似乎不欲多说,只冷淡地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苏篱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底生出一股追上去,扒开面具的冲动。

  然而,他还什么都来不及做,下面便传来一声凌厉的呵斥,“什么人?!”

  苏篱一惊,第一反应便是,被发现了!

  电光石火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连累孩子们。

  孩子们正围坐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玩兔子,在这个角度刚好看不到,苏篱稍稍松了口气。

  正想主动“自首”,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么,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我竟不能进?”

  苏篱一怔,是楚靖。

  他站在高处,看得清楚,此时,楚靖正站在开口处,推开几个护卫往里闯。

  太子妃面色一白,险些跌到地上。

  “别慌!”赵义低吼一声,一把将她拽住,藏到了侧壁上的一个矮洞里,并手忙脚乱地用枯草挡住洞口。

  做完这些,他才松了口气般拍拍手,刚一回身,楚靖便拨开灌木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赵义眼中藏着怒火,面上却带着笑意,“靖哥,这荒山野岭的,你怎么来了?”

  楚靖长眉一挑,满脸戏谑,“荒山野岭,你不也在么?”

  赵义从容地说出早就想好的借口,“我奉官家之命前来查看地形,跟靖哥先前领的差事差不多——说起来,靖哥此刻不是应该在河间府么,怎么提前回来了?”

  “这个嘛……”楚靖露出明显的心虚之色,他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什么,我先上去了,回头聊哈!”

  说着,便攀住一棵斜生的树干,沿着矮崖往上爬。

  赵义难得占了上风,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别啊,靖哥,你还没说呢,平白无故的为何跑来此处?”

  楚靖爬到一半,随口答了一句,“听说山顶有个尼姑庵,没见过,过来瞅瞅。”

  赵义嘴角一抽,语气一言难尽,“靖哥可真是……口味独特。”

  楚靖回身,坚决维护自己的名誉,“看个风景而已,瞎想什么呢!”

  赵义自然不信,不过,面上还是敷衍地点点头,“是是,靖哥随意。”

  “你好好办差吧,我可看风景去喽!”楚靖一个跃身,翻上山崖。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一路哼着跑调的小曲,消失在崖上。

  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赵义这才拉下脸,将太子妃从洞里拉出来。

  太子妃吓得手脚直颤,哆哆嗦嗦地说道:“他、他可曾看到我?”

  赵义面色阴沉,冷酷的声音仿佛淬着毒,“别管看没看到,姓楚的留不得了!”

  太子妃身形一振,脸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去。

  赵义看着她的反应,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继而很快软下声音,劝慰道:“皇嫂,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即便为了佳儿,你这和软的心思也要改一改了。”

  提到小皇孙,太子妃的神情才变得坚定起来。

  她捏了捏手心,目光复杂地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做罢。”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是的是的,昨天冤枉谁谁谁了~

  因为暑假完了要搬家,这几天一直在忙,所以才没回留言~~

  嘻嘻~宝宝们别哭,作者菌会找时间把前面的都回完哒!

第66章 刺杀 ...

  【上赶着让我心疼】

  苏篱脑子有点乱,一会儿在想那个面具男是什么人, 一会儿又担心有没有被赵义发现。

  楚靖晃晃悠悠走过来, 大大咧咧勾住他脖子, “宝贝儿,你老公刚刚帅不帅?”

  苏篱白了他一眼,“帅是什么?不知道。倒是挺灵活的, 像个大马猴。”

  楚靖一听, 眼前自动浮现出一张大马猴与自己的对比图, 当时就不干了, “我说,你男人在你危难之时大义凛然挺身而出,不感激涕零也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苏篱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危难’?”

  楚靖敲敲他的脑袋,“小傻子, 你还真以为我闲着没事喜欢捉奸呢?别人没注意,我可老远就看到你了。叫人发现了也不说赶紧跑,得亏了赵义那小子没叫人上来搜。”

  苏篱一脸惊奇, “你眼睛会拐弯么?在下面都能看到?”

  楚靖勾唇,笑得不怀好意,“不仅会拐弯, 还能透视。”说着,便意有所指地把他扫了一圈。

  他的目光太放肆,苏篱没由来地红了脸, “无赖!”

  楚靖哈哈一笑,“孩子们呢?”

  苏篱指了指不远处的大石头,小声道:“我就是担心连累他们,才没敢轻举妄动。”

  楚靖揉了揉他的后脑勺,“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姓赵的要真敢拿你们娘仨怎么样,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

  苏篱原本应该感动,然而听到“娘仨”两个字,只想把这个不着调的郡王给掐死。

  楚靖嘻嘻哈哈地逗他,“媳妇儿,我皮糙肉厚耐得住打,只是委屈了你的手。”

  苏篱气恼地踩了他一脚,转身找儿子去了。

  “媳妇儿,慢点哈!”

  楚靖脸上嬉笑着,回头看向匆匆离开的一对男女,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

  回程的马车上,苏篱问起了长缘方丈所说的“民生之事”。

  楚靖握住他的手,秉着商议的姿态说道:“方丈大师说,倘若我有治水的法子,不妨献出来。篱子,你觉得呢?”

  苏篱怔了怔,惊讶而又严肃地问:“治水的法子……你当真有么?”

  楚靖轻轻地应了一声,并未否认。

  实际上,他不仅有,而且是集合了预防、治理与合理开发利用的一整套方案。

  也是凑巧了,大一那年,全球范围的“河流开发治理研讨会”在他们学校举行,体院学生担任志愿者,楚靖凭着颜值被选为解说员,五百多页材料,他足足背了两个月,直到现在都还能脱口而出。

  苏篱根本没有怀疑“法子”的可行性,反而激动地坐直身子,急切地说道:“那你为何不说出来?”

  “那些手段于这个时代而言太过超前,倘若官家问起来,我该如何解释?”

  还有一点楚靖没说,他怕自己对历史改变太多,反而会生出一些不必要的隐患。

  苏篱咬了咬唇,缓缓说道:“官家的心思我不敢随意揣测,只是,黄河每每泛滥,都会有无数百姓家财俱失,甚至性命难保,倘若、倘若你……”

  他抬眼看着楚靖,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他想说,“倘若你有法子,能不能公布出来”;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要求太过自私——如果楚靖因此被人看出异样,甚至被官家忌惮,难保不会丢掉性命。

  百姓的命是命,楚靖的命也是命。

  相同境况下,苏篱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行千万百姓安稳度日,但是,他却不能冠冕堂皇地去要求楚靖。

  他默默地把到口的话吞了回去。

  就在这时,楚靖突然笑了。

  他捏了捏苏篱的手,温声说:“如果你也觉得应该,回头我便整理一下,呈给官家。”

  苏篱摇摇头,“不,不是,我并不觉得应该,你不必……”

  楚靖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方丈大师说了,倘若我把治水的方法公布出来,他愿意为咱们点上一盏长明灯,祈祷咱们俩和睦恩爱,小虎和呱呱健康顺遂——单是为了这个,我也不能藏私。”

  苏篱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

  他心里清楚,楚靖根本不会在意一盏灯。别看他平日里洒脱随性,大事上却十分谨慎,从他隐藏自己的产业、放任有关自己的流言上就能看出,他不想涉足储位之争。

  苏篱抿了抿唇,突然后悔自己说了先前的话,把楚靖推到了这样的境地。

  楚靖亲亲他嘴角,笑道:“瞎想什么呢?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想想也是,不能白来这一趟,总得留下点什么。”

  “可是……”

  楚靖捏捏他的鼻子,打断他的话,“放心吧,我可是独得圣心的郡王,怕什么?”

  苏篱捏了捏手指,只得将心里的担心暗暗压下。

  ***

  白天发生了不少事,苏篱心里一直惦记着,以至过了三更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却突然被人晃醒。

  “发生了何事?”苏篱迷迷糊糊睁开眼。

  潘玉将手捂在他嘴上,小声说:“隔壁摸进来几个小贼,你好好在屋里待着,别出声,我去料理了他们。”

  苏篱不解地皱皱眉头,“确定是贼吗?”

  没听过做贼的还会拉帮结伙。再者说,他们都不提前踩点吗?郡王家也敢偷?

  潘玉眨眨眼,理所当然地说:“身上穿着夜行衣,手里拿着这么长的刀,不是贼是什么?”

  苏篱浑身一振,头脑瞬间清醒了——哪里是贼?分明是刺客!

  “不行,必须提醒郡王殿下——还有呱呱,呱呱自己住一个屋子!”他越想越心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潘玉一把将他按住,挑眉道:“就你这样的,还不够人家一刀砍的。老实待着,我去收拾他们。”

  说着,便用被子将苏篱困在床上,豪情万丈地出了门。

  东侧院已经传来了兵器相交的声音,只见一名红衣小哥手执长箫,与十几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虽然他身法灵敏,武艺超群,却架不住对方人多。

  在他不注意的时候,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人且战且退,悄悄地退出战圈,往主屋摸去。

  潘玉当即甩出一把花瓣,远远地掷了过去——当然,这些只是普通花瓣,并未附上灵力——在人界,仙家不能用灵力伤害凡人。

  饶是如此,那人依旧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乌羽这才发现竟有个漏网之鱼。

  “多谢了!”他冲着潘玉感激地笑笑。

  潘玉傲娇地斜了他一眼,“废物!”

  值守的护卫听到动静,纷纷跑了过来。

  楚靖屋里也亮起了灯。

  他披上衣服出门一看,不仅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像是早就料到般,冷冷一笑。

  他没有理院中的刺客,而是快步走到楚呱呱房里,见小家伙睡得香甜,便指了几个护卫进去守着,自己则是抱着手臂靠在廊下,心安理得地看热闹。

  乌羽和潘玉联手,完全处于吊打状态。就连护卫们也只是在旁边围着,根本插不上手。

  这可苦那些黑衣人,他们来这里之前可是做足了功课,一心想着,只要把青松、墨竹、云杉、玉柳放倒了就好,其他的凭他们的本事,就算不用迷药都对付得了。

  谁成想,刚一潜进院中,还没来得及下手,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一个红衣小子,长箫一横,便绊住了所有人的手脚。后面又来了一个粉衣裳的小美人,长得那么好看,下手却毫不留情。

  刺客头头都绝望了,若提前知道是这般情景,别说十箱金子,就算是一百箱、一千箱,这单生意他也不接!

  结果可想而知,总共十八名刺客,在乌羽和潘玉的配合下全部全擒——那些想死的,连自尽的机会都没有。

  刺客被青松和云杉像串蚂蚱似的提走,其余人一涌而上把潘玉二人团团围住。

  墨竹率先执手,“多谢二位相助!”

  护卫们纷纷说着“多谢”,更有人好奇地往潘玉身上瞅,小声讨论着他是男是女。

  愚蠢的人类!

  潘玉面色冰寒,挥挥衣袖就要隐身。

  乌羽心道不好,连忙把他按住,小声提醒,“稍安勿躁。”

  连华也站在槐树下,远远地冲他摇摇头。

  潘玉冷哼一声,耐着性子站在原地,却是冷着脸,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架势。

  乌羽安抚般拍拍他的手,转头冲众人抱了抱拳,“各位见谅,我家表弟性子直,从小就不喜欢别人将他当成娘子……”

  潘玉横了他一眼,“谁是你表弟!”

  乌羽好脾气地笑笑,一下下顺着他的后背。

  不得不说,潘玉十分吃这招,当即便鼓着脸,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再也不反驳。

  “原来是个汉子。”

  护卫们解了惑,纷纷露出善意的笑。

  “兄弟,你们这功夫哪里学的,竟这般厉害?”

  “你们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从前怎么没见过?”

  大伙围着他们,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苏篱好不容量挣脱了棉被的捆绑,急匆匆跑出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脸上的惊慌转为不解,他下意识地向楚靖看去。

  楚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跟前,长臂一伸,给他来了个公主抱。

  苏篱面色一红,气恼地给了他一拳,“发的哪门子疯?快放我下来!”

  楚靖拿眼瞪他,“光着脚就跑出来,这不上赶着让我心疼吗?”

  苏篱一愣,这才注意到,刚刚跑得太急,竟忘了穿鞋。

  另一边,潘玉被问得烦了,拿手朝苏篱一指,清清泠泠地说道:“我是他表哥,有问题找他。”

  说完,便拨开众人,一阵风似的回到苏家院子。

  乌羽慢了一步,被爱武成痴的玉柳揪住,“兄弟,比划比划?”

  乌羽暗暗叫了声苦,灵机一动,说道:“我表弟不喜欢我打打杀杀,所以,不好意思了。”

  说完,便直奔潘玉而去。

  玉柳和墨竹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苏篱,“他们都是你表哥?”

  苏篱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玉柳看看潘玉和乌羽,又看看苏篱,感叹道:“你们家人可真好看。”

  众护卫由衷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这个点更,帅不帅??

  明天依旧是中午11:30哦!

第67章 感情危机 ...

  【“野男人”的魅力】

  本该惊心动魄的一场刺杀,就这样戏剧性地落下了帷幕。

  楚靖连夜提审刺客, 果不其然, 就是赵义拿钱买他的命。

  楚靖一脚踩在桌案上, 皮笑肉不笑,“爷的命就值十箱金子?有没有眼光?”

  十几个刺客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传说中的郡王殿下……果然不寻常。

  最后, 楚靖逼他们立下了“生死状”——从今以后不再接有关郡王府的生意, 更不许接赵义的活, 然后便将他们以盗贼的名头扔进了大牢。

  苏篱不赞成地皱起眉头, “如此匪类,为何要轻易放过?”

  楚靖给他夹了一个圆圆胖胖的饺子,笑道:“义匪,听过没?”

  苏篱叨着半截肉馅,茫然地摇了摇头。

  楚靖一边将热腾腾的饺子夹到牒子里,一边解释:“这个组织养着一群无儿无女的老人, 还有无家可归的孤儿,平时接生意挣的钱多半花在这上面。”

  苏篱一怔,“劫富济贫?”

  楚靖点点头, 笑道:“没想到吧?”比电视剧里演得还夸张。

  苏篱皱了皱眉,“不管怎么说,他们为了钱杀人, 就是不对。”

  “他们并非什么活都接,如果赵义想杀当朝御史,这些人得先把他给宰了。”

  苏篱不解, “为何?”

  楚靖挑挑眉,笑得有些古怪。

  萧童淡淡地插口道:“御史大人爱民如子,是天下皆知的清官。”

  苏篱明白了他的意思,更加不解,“那他们就更不该杀郡王殿下了,他可是——”说到一半,他便顿住了。

  ——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位郡王殿下,在外面的名声实在算不上好。

  苏篱尴尬地咽了下口水,不知道怎么把话往回拾。

  楚靖捏捏他的脸,将瓷碟推到他手边,“好了,凉得差不多了,快吃吧!”

  苏篱心不在焉地戳了戳碟子,闷闷地说:“反正我知道……你是好人。”

  楚靖稍稍一愣,继而埋下头,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这算是被发了“好人卡”吗?

  苏篱恼羞成怒,夹起一个饺子塞到他嘴里,“好好吃饭,不许笑了。”

  楚靖一口一口地嚼着,眼中满是笑意。完了还朝萧童炫耀,“媳妇夹的,就是香。”

  萧童捏着筷子,下意识地看向夏荷。

  夏荷垂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萧童紧了紧手指,假装淡定地继续吃。

  只是,那眼中的黯然却瞒不过桌上的亲友。

  楚靖叹了口气,两口子的事,外人还真没办法插手。

  苏篱吃了一会儿,依旧气愤难耐,“这个赵义,真是虚伪!人前表现得知礼识人,私下里竟然做出这种买凶杀人的勾当。”

  楚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咱们撞破了他的‘好事’,以他那芝麻大小的肚量,不杀人灭口可是睡不着觉的。”

  苏篱一听,更加担心,同时还有些愧疚——这场祸患,说到底是楚靖替他挨的。

  楚靖揉揉他的头,不甚在意地说:“别担心,来了就踏实了,我还怕他不敢明着来,背后使什么阴招。”

  苏篱放下筷子,谨慎地说道:“此计未成,他会善罢甘休么?”

  “放心,官家还在呢,他不敢做得太过。”楚靖顿了顿,又道,“不过,还是提醒小虎和呱呱,这几天别单独出去,你也是。”

  苏篱郑重地点了点头。

  楚靖捏了捏他颈后的软肉,眼中浮现出浓浓的笑意,“倘若他拿你威胁我,我可半点都捱不住。”

  情话来得猝不及防,苏篱正喝汤,一口气顶上来,呛着了。

  “咳、咳咳……”

  楚靖给他拍着背,嘴上还不忘调侃,“你看你,不就是说句在乎你么,怎么激动成这样?”

  苏篱涨红着脸,拿眼狠狠瞪他。

  屋内众人纷纷露出善意的笑。

  至此,刺杀事件带来的沉重气氛终于彻底散去,大伙一边吃饭,一边讨论着明日的中秋小宴。

  楚靖刚刚把人得罪了,自然要小心伺候着。

  苏篱接过他凉好的饺子,大爷似的地咬了一口,嫌弃地咧了咧嘴——茴香馅,不喜欢。

  “为何要把肉馅和素馅混在一起煮?”

  楚靖勾了勾唇,不紧不慢地说:“因为你挑食。”

  苏篱:……

  绝交一晚上!

  第二天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

  巷子里的邻居们平日里虽来往不多,年节之时都会走动走动。

  苏家小院收了不少礼,相应地送出去更多,东西多少不重要,大伙就图个热闹、喜庆。

  晚上,苏、楚两家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团圆饭,饭后还有迎春姐妹四个现做的月饼,趁热吃下去,更增了几分香甜。

  饭后一群人勾肩搭背地去了汴河边,河岸两侧乌泱泱全是人。

  大伙一路转一路买,吃得用的玩的,样样都有——反正郡王殿下有钱。

  苏篱被楚靖撺掇着喝了些甜酒,最后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重生以来的第一个中秋,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乌羽和潘玉已经暴露在了众人眼前,只能继续冒充苏篱的表哥。

  潘玉还好,由于长得太过耀眼,又故意做出高冷的样子,轻易没人敢招惹。

  乌羽可就不同了,从青松、玉柳,到众护卫,外加曾经得过武状元的萧童,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找他“比划”了一回,甚至许多回。

  到最后,楚靖都被带得手痒了,揪着他就要上校场。

  乌羽一气之下变成了小黑鸟,暗搓搓地躲到了苏篱家的大槐树上。

  大伙遗憾极了。

  直到很多天后,玉柳还时不时托云杉过来问:“二主子,您家表哥啥时候再来?”

  苏篱只得硬着头皮敷衍,“表哥家里远,过完中秋便回去了,下回来估计得过年了。”

  于是,切磋上瘾的玉柳便默默地算起了距离过年还有几天。

  ***

  楚靖夜以继日地将治水的方案默出来,叫人秘密送往宫中,然后便开始着手对付赵义——他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没道理别人打他一棍子,他就得默默忍下。

  三天之后,南阳王府出了一个大热闹。

  京城百姓都知道,南阳王长子赵义尚未娶妻,只有一房妾室,还是当年从受灾的流民中救起来的。

  这本是一段令人津津乐道的佳话,谁知,那小妾突然就疯了。

  疯了的小妾逢人便说,赵义同宫中的贵人有了私情,俩人何时何地私会,留下何等信物,说得有鼻子有眼。

  流言之所以称为“流言”,就是因为人们根本不在意它是对是错,只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一面。

  于是乎,“南阳王长子赵义同宫中贵人私通”的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甚至,还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赵义如何被南阳王打得屁股开花暂且不说,只说“宫中的贵人”到底是哪个,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兴趣。

  于是乎,上到皇后,下到宫人,包括东宫那位,全都自发地缩在自家寝殿,生怕牵扯到自己身上。

  与此同时,每个人都暗搓搓在放出无数道眼线,下决心要把那颗“老鼠屎”给找出来。

  后宫中好生乱了一阵,太子妃的日子尤其不好过。

  事后,苏篱问楚靖,“你如何收买了赵义的小妾?”

  楚靖笑笑,“有钱能使鬼推磨。”

  苏篱眨了眨眼——简直无力反驳。

  就这样,时间悄悄地走到了八月末。

  楚靖因为献计有功,皇帝大加封赏。

  一向不爱与官场之人来往的郡王殿下突然转了性,在樊楼设下筵席,将朝中排得上号的官员全都请到了。

  苏篱被他拉着前去赴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中书侍郎,李如安。

  李如安既是苏父昔日的下属,也是其得意门生,早年间常来家中做客,苏篱对他印象极好。

  如今的李大人年近四十,依旧风度翩翩,举止间的气度比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僚们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苏篱坐在角落里悄悄地看着他,心跳越来越快。

  机会就在眼前,要如何同他搭上关系?

  大胆走过去,找个理由搭讪?

  可是,对方再平易近人,想来也没心思同他一个小小的花农客套。

  请楚靖帮忙引荐?

  苏篱下意识摇了摇头,他一直有意无意地避免将楚靖拉进来,他不想让两个人的关系蒙上哪怕一丝功利的意味。

  眼看着李如安站起身,迈步朝外走去,苏篱以为他要离开,心里一急,起身就要跟上去。

  肩上突然压过来一只手,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光看还不够,还要跟踪?”

  苏篱扭头,对上楚靖戏谑的脸,不由一愣,“你何时来的?”

  楚靖脸色一黑,语气中泛着浓浓的酸气,“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在你跟前站了半天,你就半点没看见?野男人的魅力就这么大?”

  苏篱面上一僵,低声道:“胡说什么,我不过是……”

  楚靖捏住他的下巴,一脸醋意,“不过是看见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大叔,就把你老公忘到九宵云外了。”

  “你——”苏篱气极,“真是越说越过分了!”

  楚靖冷哼一声,抬头瞥了眼李如安。

  此时,对方正站在窗前的花架旁,盯着一盆绣球,看得津津有味。

  楚靖撇撇嘴,小肚鸡肠地想着:

  不就成熟了些,斯文了些,有学问了些么?比你老公高,还是比你老公帅?就让你这么迫不及待地红杏出墙!

  作者有话要说:  (*^__^*) 嘻嘻……

  开始进入“平冤计划”阶段啦!

  赵义的事情不算完啊不算完~

  明天的更新依旧在11:30.

第68章 闹别扭 ...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吗】

  苏篱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同李如安搭讪,根本没心思关注楚靖的情绪。

  眼看着李如安真要离开, 他一下子急了, 也顾不上唐突不唐突了, 急吼吼地就要追上去。

  楚靖原本的醋话更多的带着逗弄他的成分,此时,见苏篱一门心思放在别的男人身上, 不由地生出些真火。

  他一错身, 拦到苏篱身前。

  楚靖个子太高了, 把苏篱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苏篱左右挪着身子, 看到的只有他的一身紫袍。

  苏篱也急了,用力推他,“快让开,我要出去!”

  楚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嗖嗖地说:“老公在这儿呢,你干嘛去?”

  “我有事, 你别捣乱。”苏篱皱着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楚靖棱角分明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认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苏篱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在嫌弃自己。

  这样的认知让楚靖恼火。

  恼火的郡王殿下理智瞬间清零, 不由分说地将人扛起来,大踏步走出包厢。

  “你、你别在这时候发疯,快放我下来!”苏篱头朝下, 艰难地仰起头寻找李如安的身影。

  楚靖一看,都给气笑了,“呵, 你说说,媳妇都要跟人跑了,我不在这时候发疯,什么时候发?”

  苏篱憋红着脸,气道:“简直是、无理取闹!”

  此时,李如安从正闲庭信步般走在廊上,被大步流星的楚靖三两步赶上。

  “郡——”看到倒挂在他身上的苏篱,李大人微微一愣,甚至忘了行礼。

  楚靖根本不在乎,巴不得离他八丈远,不给小花农任何勾搭人的机会。

  苏篱仰着头,和李如安四目相对,他分明看到,对方眼中透出浓浓的惊诧,似乎还有什么他看不懂的东西。

  真是丢死人了!

  苏篱好不容易鼓起的信心顿时散了个干净。

  他捂着脸,又气又难受,恨不得跟楚靖绝交。

  马车上。

  楚靖冷着脸堵在门口,像是在防着苏篱半路跳车。

  苏篱气极了,眼尾红得仿佛涂了胭脂,“郡王殿下,你今日当真是过分了!”

  他的声音冷冷的,完全不像是往日的腔调。

  楚靖紧了紧拳头,心底生出一丝愠怒——

  自己不是没扛过他、抱过他、逗过他,他何时真正恼过?

  如今竟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过,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

  苏篱根本不害怕楚靖嗖嗖乱放的冷气,一字一顿地控诉道:“从前你霸道些我不计较,今日是何种情况?你没看出来吗,我有正事!”

  楚靖横眉,我只看到你一心想去找野男人!

  苏篱越想越委屈,眼尾的红晕渐渐晕染开来,“我都要急死了,你却半点都不体谅。亏我还一心为你,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楚靖硬生生开口,“你有什么急事?跟我说,我替你办,不用找别人。”

  苏篱张了张嘴,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难过,“不必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说完这话,他便扭开头,微蹙着眉头看向车窗外。

  这俨然是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明明同在一个车厢,楚靖却觉得自己被推拒到了千里之外。

  双拳一分分握紧,直到指节发白。

  楚靖清醒地认识到,往常时候,他可以来硬的,可以用蛮力,只是因为苏篱不在意。

  当他在意的时候,无论软硬,都无济于事。

  这个小花农,看似性情温和,实际却是最有成算的那种。他心里永远有条线,未经他的允许,即便你自认为再亲密,都无法过线。

  楚靖不由地有些心凉。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回了百花巷,苏篱一言不发地下了车,垂着眼皮,转身关上了院门。

  楚靖站在门外,露出一丝苦笑,这道房门根本拦不住他,真正拦住他的是苏篱的态度。

  好一会儿,楚靖都没动地方,就那样死死盯着那道木门,像是要用意念打开似的。

  黑瘦而精干的车夫挠了挠脸,小心翼翼地提醒:“主子,咱家房门在那边。”

  楚靖偏头,不冷不热地瞄了他一眼。

  诶呀妈呀,太可怕了!

  车夫缩缩脖子,暗搓搓地拉着马车走了。

  徒留楚靖一人,继续心凉凉地扮演望夫石。

  ***

  之后的三天,两个人都没有再见面。

  原本连墙都没有的两个院子,却生出一道无形的屏障。

  期间,苏篱变成了一次小绿草。

  第二天,苏篱用花露水洗了脸,伤疤已经浅得没了痕迹。

  小花灵们围着他说说笑笑,小犀牛也过来凑热闹。

  不知怎么商量的,最后小家伙们一致决定把花露水放到小犀牛的池子里,大家一起泡。

  “泡水水!泡水水!”

  小家伙们站在小犀牛背上,像是跳水运动员一般,一蹬,一蹿,头朝下扎进池子里。

  “哈哈~好多水!”

  “真好玩!”

  “牛牛~跳!”

  “昂~”小犀牛晃晃脑袋,只听“扑通”一声巨响,大半池的水溅出池沿。

  “啊~我飞起来啦!”

  “我、我也飞起来啦!”

  好几只小花灵被水带着飞上半空,又重重地落到水里。

  小家伙们不仅不怕,反而上了瘾似的大声笑闹——

  “再来~”

  “再来一次~”

  “不,要好多次!”

  小犀牛也不嫌烦,乐此不疲地爬上来,跳下去,爬上来,跳下去。

  “哈哈哈……”

  院子里回荡着小家伙们清脆的笑声,时不时夹杂着一两声犀牛欢快的哼哼。

  苏篱坐在窗前看着,明明是一副热闹的场景,他却恹恹的,提不起兴趣。

  连华走到他身边,柔和的红光包裹着半滴花露。

  苏篱目光一顿,“没用完吗?”

  连华微微一笑,温声道:“留下半滴,以备不时之需。”

  红光缓缓移到耳边,没入柔软的耳垂。

  苏篱抬手摸了摸,脑子里却在想着上次楚呱呱的事。想起楚呱呱,就不由地想到某个人,柔软的唇不自觉抿起。

  经历了最初的气恼和委屈,此时的心情更多的是遗憾——大好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若想再遇到,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隐隐的还有对楚靖的埋怨——竟然三天都没有出现,如此漫长的三天。

  连华看着他变来变去的神情,轻微地勾了勾唇,问道:“晚饭想吃什么?”

  苏篱诧异地看着他,“你学会做饭了?”

  “植物畏火,这是改不掉的天性。”

  “那你……”

  连华轻笑一声,意有所指地说道:“你以为前天的饭食,以及今日早午丙顿都是怎么来的?”

  苏篱眨眨眼,“不是……街上买来的吗?”

  他只看到苏小虎提着食篮从外面回来,便下意识地认为是从街上买的。

  连华伸出素白的手,轻轻地点了点他的脑门,“我虽没亲自去过,却也知道,那样荤素搭配、色香味美的四菜一汤,在普通街市可不好买到。”

  苏篱愣了愣,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无意识地咬紧下唇,眼睛悄悄往东侧院瞄了一眼。

  楚靖恰好出了屋子,赤着上半身走到水池边。他没有立即跳下去,而是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从苏篱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苏篱微微一愣,认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发现——楚靖不笑的时候侧脸的线条竟十分冷硬,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颇具威严。

  因为,同他在一起的时候,楚靖都是笑着的。那种凤眸上挑,暖意融融的笑。

  兴许是他的视线太强烈,楚靖偏过头,状似无意地朝这边看过来。

  苏篱心头一紧,想都没想便侧过身,躲到窗后。

  连华站在对面,清朗的面容上浮现出无奈的笑意。

  苏篱颊上现了两片红晕,他捏了捏手指,硬着头皮问道:“他……他看到我没有?”

  连华朝窗外看去,正对上楚靖无奈的目光。

  “没有。”连华轻声回道。

  苏篱悄悄地松了口气。

  只听“扑通”一声,楚靖跃身落入池中。

  苏篱的心也跟着“扑通”一跳,深秋将至,不怕冷吗?

  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

  他扒着窗棂悄悄往外看,只看到夕阳下闪着银光的水花,还有两只一起一伏线条流畅的手臂。

  那双手臂揽过他的肩,搂过他的腰,勾过他的脖子,苏篱知道它们有多结实。

  想到过往的种种,原本埋怨的心情不由自主地转为羞怯。

  入了夜,苏篱躺在床上,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放着与楚靖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他的包容,他的体贴,他那些无声无息的好,甚至他的霸道,他的强势,在这一刻都让苏篱觉得无比眷恋。

  想见到他,不想就这样形同陌路。

  苏篱慢慢地抬起手,抚在胸口——欣喜,雀跃,还有小小的不确定。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吗?

  明天就去找他吧,主动同他说话。

  可是,要说些什么呢?他会不会生气了,不理自己?

  苏篱一会儿欣喜,一会儿担忧,就这样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并不知道,当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意识沉入梦乡,有人悄无声息地推开窗户,跳入屋内。

  架上的红莲微光一闪,蟠桃树不满地晃晃枝干,小花灵们咂咂小嘴,换了个姿势,小小的院落再次恢复宁静。

  唯一不同的,只是西屋的床边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棕色的眸子里满含着宠溺和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  啊~~~~~~~~~

第69章 治腿 ...

  【别担心,还有我】

  第二天, 苏篱起床后, 觉得脖子有点痒, 挠了挠,发现多出一个红红的圆斑。

  “都九月了,怎么还有蚊子?”他咕哝一声, 起床穿衣。

  今天要去找楚靖, 原本就注重仪表的他选衣裳时更加慎重。

  衣厢里有一件枣红色的长衫, 是去河间的路上买的。

  苏篱记得清楚, 那日他们正沿着河岸查看水情,突然下起雨,天变有些冷,苏篱衣衫单薄,并不能御寒。

  当着工部官员以及当地驻军的面,楚靖便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披到他身上。

  苏篱自然不肯, 楚靖只得差人去往最近的城镇买了这件衣裳。当时没注意,现在一看,却觉得有些艳了。

  要不要穿?

  苏篱正犹豫, 便听到苏小虎在院中憨声憨气地喊:“爹爹,来客人了!”

  “知道了,这就来!”苏篱来不及多想, 干脆披到了身上。

  他急匆匆收拾好,推开房门,一眼便看到了石桌旁相对而坐的两个人。

  苏小虎正端着茶水, 像模像样地摆在桌上。

  苏篱却愣愣地站在原地,招呼都忘了打。

  楚靖乍一看到他,也愣了一瞬,继而凤眸微扬,笑得一如往常,“怎么傻站在那里,还不快过来见过李大人。”

  苏篱这才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深深一揖,“小子苏篱,见过侍郎大人。”

  李如安放下茶盏,微微一笑,“你认识我?”

  “前几日郡王殿下在樊楼设宴,小子有幸见过大人。”苏篱顿了顿,补充道,“当时大人在看一盆绣球。”

  李如安笑着点点头,“原来如此。”

  楚靖暗搓搓帮着苏篱攀关系,“同为爱花之人,李大人与我这小兄弟也算有缘。”

  “郡王殿下所言极是。”李如安看向苏篱,面容和善,“听殿下说,苏小哥家里花木繁多,更有不少极品,我便腆着脸央着他带我前来一看。”

  苏篱忙道:“大人谬赞,花木确实不少,极品实不敢当,只是看上去略活泼了些罢了。”

  不远处,茶茶听到苏篱的话,脆生生反驳,“才不是!我们就是最好的!”

  绣球连忙捂住茶茶的嘴,半搂半抱地把他拉到花架上。

  茶茶依旧不服气,叉着腰补充道:“极品中的大极品!”

  苏篱嘴角一抽,心虚地瞅了李如安一眼,生怕他会听见。

  李如安自然没听到,只是微微一笑,“活泼?苏小哥这形容……甚为新颖。”

  苏篱干笑一声,额头冒出三滴汗。

  楚靖自然地把手搭到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接连几天没有这般亲密,苏篱还真有些怀念,于是乎并没有把他打开。

  楚靖挑了挑眉,几天不见,这待遇竟然还升级了。

  李如安在棚中走走停停,遇上喜欢的便品评一番。

  苏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适时同他搭上一两句。

  楚靖甘愿担任保镖的角色,亦步亦趋地跟着苏篱,时不时占个小便宜。

  起初李如安还有些不适应,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堂堂郡王,然而推让了几次,楚靖依旧守在小花农身边,看着两个人之间暗暗涌动的亲密,他也渐渐回过味来。

  怪不得平日里连话都没说过的郡王殿下会突然极力相邀,原来是为了这个小相好。

  李如安心里暗自笑笑,不再多此一举,只把心思放在花木上。

  原本,他会过来多少是看着楚靖的面子,此时看着眼前的花木,李如安不由地庆幸,真是来着了。

  临走之前,他还订下了几盆花,请苏篱送到府上,并礼貌地说道:“听闻苏小哥善诊花病,我家里有一盆绣球,近日来不大精神,届时还要劳烦小哥看上一看。”

  这对苏篱来说,绝对是意外之喜,买花送花给花诊病,一来二去不就熟悉了吗?

  苏篱知道,能有这样的大进展,归根到底还要感谢楚靖。

  送走了李如安,苏篱看着眼前的男人,几次张口,想要说些感谢的话,却不知从哪句开始。

  楚靖看着一身红衫,脸颊红红的小花农,眼底的情谊几乎满溢出来。

  他合上折扇,敲敲苏篱的脑门,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调侃,“不闹脾气了?”

  苏篱嗖地抬起头,“明明是你——咦?你换了扇子?”

  “啊,”楚靖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那把是纨绔子弟的标配,这个是我‘从良’的开端,檀木的,还不错吧?”

  苏篱抿了抿嘴,从认识他开始就见他拿着那把玉骨的折扇,突然换了一把心里不知怎么的竟有些不是滋味。

  楚靖瞧见他眼底的遗憾,笑笑,“喜欢那个?”

  苏篱如实点点头,忍不住问:“那把不用了吗?”

  “让迎春那丫头收起来了。”楚靖顿了顿,“你若喜欢,回头我叫她找找,送给你。”

  苏篱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只微微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楚靖揉揉他的头,心下一片柔软。

  李如安的事情两个人都没再提,这场不怎么认真的冷战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地过去了。

  转眼,临近重阳花宴,苏篱渐渐地忙了起来。

  到底担着一个“寻花使”的名头,从河间府送来的菊花都要先过他的眼。

  一时间,原本安静的苏家小院每天都有陌生人前来。苏篱不仅要验花、选花,还要应付各种试图走后门、说好话的花商,简直身心俱疲。

  楚靖不想他太辛苦,干脆把人全都指到靖南花庄,苏篱只负责选花,其余诸事全都推给花庄的管事负责。

  花庄管事早就从不止一个人嘴里听说了苏篱未来的身份,做起事来自然是竭尽全力,让苏篱省了一大半心。

  除此之外,由于李如安的举荐,家里也有一批花木要送往宫中参展,其中,茶茶和绣球更是被选为头花。

  这样一来,苏篱就又多了一项工作——设计和制作展架。

  设计还可以,若要自己搭,可就难到了他。

  正一筹莫展,槐柱便主动请缨,“篱子若忙,这件事便交给我。一早一晚抽出些工夫便能做了,不耽误沤肥。”

  苏篱这才知道,他专门学过这个,从前每逢花会都能接到不少活,直到腿坏之后,找他的人才渐渐地少了。

  苏篱听他说完,简直大喜过望,“正瞌睡,柱子哥便送来了枕头,我可怎么谢你?”

  槐柱性子原本就好,这些日子以来有了事做,心境更是开朗了不少。

  此时听苏篱一说,他便不由笑了起来,“说什么谢?篱子不嫌我腿脚不灵,肯交给我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苏篱并没有特意说安慰的话,只是随着笑了笑。

  这天,他从外面回来,心血来潮想去看看花架做得怎么样了。

  刚一进门,便看到院子里堆着大大小小的木料。

  苏篱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人,他扬声喊了句,“柱子哥,你在屋里么?”

  “这儿呢!”

  一个带笑的声音响在不远处,把苏篱吓了一跳。

  凝神看去,只见木料翻动,从下面钻出来一个人——正是槐柱。

  深秋的天气,他却只着一身短打,灰白的粗布被汗水打湿,和着木屑和泥土黏黏地沾在背上。

  槐柱艰难而熟练地搬着腿,换了个方向,面对苏篱。

  苏篱眸光一闪,下意识地看向那双光裸的小腿——苍白,羸弱,与身体比例不相符的细瘦,就那样僵硬地垂在地上,让人看着无比心酸。

  槐柱却毫不在意地冲他笑笑,憨笑着说:“自己找地方坐,我把这几根木头楔上——渴了就去屋里倒水。”

  苏篱木木地点点头,哑声问:“嫂子和小妮呢?”

  “街上去了,说是给小妮子扯块花布,做件衣裳。”槐柱头也不抬地回道。

  苏篱的眼睛时不时看向他僵直的腿,还有几乎要埋到腰间的细碎木屑。

  槐柱做得起劲,以至于深秋的天气,却满头满脸的汗,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滑下来,在下巴上汇成一道细细的水流。

  苏篱默默地想,到底因为身体不方便吧,否则怎么会如此辛苦?

  直到回了自家院子,槐树挥汗如雨的形象依旧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楚靖捏了捏他肉肉的耳垂,“想什么呢?”

  苏篱下意识答道:“柱子哥……”

  楚靖挑了挑眉,抿着嘴不说话。

  苏篱也学乖了,主动解释:“我方才去看花架,正瞧见柱子哥在做工,你也知道他的情况,我就是觉得……太辛苦了。”

  楚靖揉揉他的头,提议道:“若是你心里过意不去,这件事就不必麻烦他了,我找人给你做。”

  苏篱摇摇头,有些混乱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着,他的腿这样,实在是不方便。”

  楚靖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帮他治腿?”

  苏篱抬手,捏了捏耳垂上的半滴露水,迟疑地问道:“你觉得……可以吗?”

  楚靖勾了勾唇,将手搭在他肩上,朗声道:“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都不必担心,还有我。”

  苏篱对上他含着暖意的目光,莫名觉得,先前所顾虑的、担心的、迟疑的一切人和事,都不算什么了。

  是啊,还有他。

  学会依赖一个人,这种感觉并不差。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攒下存稿的我,是不是很厉害?

第70章 掩护 ...

  【你的好,无声无息】

  就在苏篱同连华商量着如何帮槐柱治腿的时候, 对方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经他的手做出来的花架, 不仅结实, 还十分精美,甚至会自动旋转,且方便拆装。

  就连楚靖也赞不绝口——这样的技术, 若放在现代, 那妥妥的就是大师级别。

  槐柱却很谦虚, 一直说着这个边角没磨好, 那里抛光不彻底,生怕影响了花展上的发挥。

  楚靖大力拍拍他的肩,笑道:“你就放心吧,我去宫里看了,那些人做的,跟你这个比可差远了。”

  身份高贵的郡王殿下主动同他说话, 还是夸赞的话,这让槐柱激动得红了脸,一个劲搓着手说:“不敢, 不敢。”

  楚靖看着眼前这个憨实的汉子,默默地接受了苏篱对他的“惦记”。

  为了帮槐柱治疗,苏篱绞尽脑汁找了个借口, 支开槐家其他人,单独把槐柱请到了家里。

  一杯茶水下去,槐柱便人事不知了。

  苏篱眨眨眼, 紧张地看向连华,“能行么?”

  连华似乎有些为难,不过,他还是冲苏篱笑笑,温和地说:“毕竟是肉体凡胎,先少用些,看看他身体的适应能力。”

  苏篱点点头,小心地将花露水交给他。

  连华说“少用些”,真的非常非常少,少到苏篱拿眼看着,根本没觉得那半滴露水有什么变化。

  和楚呱呱那次的情形类似,连华放出红色的灵气,织成细密的网,缓缓没入槐柱僵直的腿中。

  苏篱直愣愣地盯着对方的反应,生怕自己好心办坏事。

  潘玉好笑地说道:“放心吧,这人身体虽弱了些,怎么也比呱呱强——呱呱是小孩,又病得快死了,所以连华才不敢轻易给他用。”

  苏篱面上一喜,“你的意思是,这露水并非凡人用不了,而是因为当时呱呱身子太过虚弱,所以才不能轻易用?”

  潘玉哼哼两声,算是肯定了他的话。

  “这真是……太好了!”苏篱大大地松了口气。

  潘玉晃晃脑袋,啧啧道:“你看你这样子,怪不得那头狼会吃醋。”

  苏篱一噎,羞恼地给了他一拳,“不要乱讲!”

  “嗷——好疼呀!”潘玉夸张地倒在连华身上。

  连华收回覆在槐树腿上的手,笑着点点两个人的脑袋,“你们呀!”

  上扬的尾音,含着无限宠溺。

  “嘻嘻……”两个家伙一左一右抱着他的手臂,嬉笑着撒娇。

  连华指了指槐柱,温声说:“若顺利的话,过几日便能站起来。”

  “真的吗?”苏篱目光灼灼地看向槐柱。

  此时,他的腿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原本干瘪的地方隐隐有了肌肉的轮廓,凸起的血管也隐在了皮脂之下,只拿眼看着,一点都看不出这双腿曾不良于行。

  几日来,笼罩在苏篱心头的窒闷感终于消了下去。

  接下来,只需静待结果。

  ***

  苏篱怎么也没想到,楚靖会在后面插一手。

  不知他找了什么借口,竟为槐柱请来一位御医,扎针、吃药、按摩,一通忙活。

  不仅如此,他还叫人做了一副怪模怪样的拐杖,让槐柱夹在胳膊底下走路。

  街坊四邻就跟看热闹似的,跑到槐家的院子去围观。楚靖也不避讳,大大方方给人看。

  更令人惊奇的还在后面。

  扎针吃药小半个月过后,槐柱突然能走了!

  ——虽然依旧需要拄着双拐,但那两条腿,明显就比先前有劲儿多了。

  一时间,大街小巷全都传遍了——郡王殿下请来御医,治好了槐家老大的腿!

  与此同时,苏篱的脸也引起了大伙的注意。

  当初他除掉布巾,大大方方地将脸上的疤痕暴露在人前,大伙起初还时不时说句“可惜”,之后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再后来,苏篱脸上的疤痕渐渐变浅,直到消失,熟识的人根本没有意识到。

  直到那天,当苏篱看到槐柱扔掉双拐,扶着墙缓缓迈出一步,不由地灿然一笑。

  那个笑太过耀眼,终于有人惊觉到了他的美貌,一语道破,“篱子的脸何时好了?”

  苏篱一怔,正要搬出先前想好的借口,槐婆婆便率先把话接了过去。

  “多亏了郡王殿下,当初帮篱子搜罗来一大包袱药膏,日积月累地抹着,渐渐地就好了。”

  “可不是么,”槐柱媳妇温温和和地搭话,“能跟郡王殿下做街坊,真是咱们几世修来的福气。”

  “还真是。”李叔由衷地点点头,“别的高官贵胄哪里有住咱们这平民巷的,郡王殿下真是好!”

  有知情者站出来说道:“殿下本就出自平民,是靠着军功挣到了这等爵位,自然不会看不起咱们。”

  此话一出,大伙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怪不得呢,若换成那些眼高于顶的王公贵族,哪里有心思帮助咱们这些平头百姓?”

  “你们还不知道吧,治水的法子就是郡王殿下想出来的。”

  “诶呀,我说呢,月末那会儿,一车接车的赏赐往巷子里送。”

  “我大楚有这样的郡王,真是一大幸事!”

  “……”

  接下来,话题便拐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再也没人纠结槐柱的腿和苏篱的脸。

  ***

  苏篱这才明白过来,楚靖之所以会折腾得人尽皆知,说到底是在为他打掩护。

  看着眼前这个占着自己的床,翻着自己的画册,翘着二郎腿,怎么看怎么无赖的家伙,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半晌,苏篱才嘟哝出一句,“还是要……多谢你。”

  楚靖挑挑眉,“怎么谢?”

  苏篱抿着嘴,不接话,他现在学精了,才不会傻傻地跳坑。

  然而,他到底是低估了楚靖的脸皮厚度。

  “你不说,我就自己要了。”说着,便作势要扑。

  苏篱一躲,将枕头横在身前,故意表现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不许闹。”

  楚靖饶有兴味地勾了勾唇,正要说话,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轻唤,“篱子,可睡下了?”

  苏篱一愣,是槐婆婆。

  “屋里亮着灯,一准儿没睡。”槐伯低声道。

  “就算没睡也不方便,我就说早点来。”槐婆婆小声埋怨。

  “来太早被别家看到了咋说?”

  槐树低声提醒:“爹,娘,小点声。”

  老两口这才住了口。

  楚靖朝苏篱眨眨眼,“来道谢的。”

  苏篱连忙捂住他的嘴,扬声朝外面喊了声,“婆婆,槐伯,我在,稍等哦!”

  “好的好的,不急。”槐婆婆连声应道。

  苏篱匆匆披上外衫,朝外间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过头,警告道:“你待在这里,不许说话。”

  “许咳嗽不?”

  “不许,什么都不许!”苏篱凶凶的。

  楚靖晃晃脑袋,一脸坏笑,“那我可不敢保。”

  苏篱咬牙,“怎么才能保?”

  楚靖支着身子,指了指自己的脸。

  苏篱握拳,“休想!”

  楚靖挑眉,似笑非笑。

  苏篱闭了闭眼,大义凛然地扑过去,啊唔一口,啃在他脸上。

  楚靖顺势勾住他的脖子,缠缠绵绵地吻了个够。

  苏篱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红的。

  槐婆婆一看,既担心,又自责,“可是着凉了,脸怎么这么红?”说着,就要过来摸他的额头。

  “没、没事。”苏篱连忙摆摆手,转移话题,“婆婆,槐伯,柱子哥,你们此时过来,可是有事?”

  槐柱还没说话,便咚地一声跪到地上。

  苏篱吓了一跳,连忙去扶,“柱子哥,你这是做什么?地上凉,你这腿刚好,有话起来说。”

  槐伯把他一拦,颤声道:“篱子,别拦着他,这一跪,你当得。”

  苏篱愣愣的,不知道他为何这么说。

  槐柱伏到地上,尚未开口,便“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苏篱侧开身,急道:“柱子哥,别这样!”

  槐婆婆眼里滚着泪,边哭边说:“篱子,我们都知道,若不是你,柱子这腿怎么能好?”

  苏篱一愣,下意识地问道:“是郡王殿下告诉你们的?”

  屋内,楚靖无语地扶了扶额——傻媳妇诶,真是一诈一个准儿。

  槐氏夫妇交换了一个眼神——刚听槐柱说时他们还有些疑虑,此时却是肯定了。

  苏篱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槐柱被他扶着坐在木凳上,一字一顿掷地有声,“篱子,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我的腿并不是这两日才好,早在从你家回去那天便好了。我知道,一定是你做了什么。”

  苏篱讪讪地笑笑,还是被发现了。

  “篱子,你放心,只要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便打死也不会说。”槐柱看着他,目光赤诚,“只是,我自己却不能装傻,篱子的大恩大德,我槐柱当牛做马都不能报答一二。

  “从今往后,我槐柱这条命就是篱子的,若有用的上的地方,尽管吩咐!”说着,又要跪下去。

  苏篱连忙扶住他,温声说道:“柱子哥言重了,先前我也没有把握,不想叫你失望,这才没有明说——如今既然好了,便好好过日子,其他的不必放在心上。”

  之后,槐家三人又说了好多感谢的话,这才在苏篱的劝慰下离去。

  苏篱看着一家三口的身影渐渐隐入黑暗中,这才返身关上院门。

  迎门的地方放着两个半人高的包袱,苏篱诧异地打开,看到一摞摞里面都是簇新的衣裳——单的棉的,有他穿的,也有苏小虎穿的,秋冬两季都有了。

  这么多件,绝不是一两天就能做好的,可见,槐婆婆早就开始准备了,不单单是为了感谢他治好了槐柱的腿。

  苏篱无声地笑笑,人和人的关系不就是这样吗?彼此扶持,相互惦念。

  楚靖从里屋出来,从背后圈住他的身子,伸长胳膊去翻那些新衣,“这是槐家媳妇做的吧?这针脚比绣坊里还好。”

  苏篱脑袋一抽,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人家媳妇的针脚,你怎么一眼就能认出来?”

  楚靖长眉一挑,好笑地捏捏他的脸,“这是在吃醋吗?”

  苏篱懊恼地扎到他怀里,真是……近墨者黑!

  作者有话要说:  (*^__^*) 嘻嘻……有没有很暖???

第71章 面具男 ...

  【他到底是什么人】

  九月初九,重阳花宴, 今上一早就降下旨意在集英殿举行。

  文武百官及外朝来使自宣德门入, 过大庆殿进集英门, 一路上宫宇恢宏、布局整饬,难免有扬我国威之意。

  在此之前,如苏篱一般的寻花使及各地花农要赶个大早, 从西华门进入宫城, 过了承天门便是集英殿, 也算是抄了个近路。

  天将将亮, 集英殿外各路寻花使悉数到齐,各式各样的花架上,姹紫嫣红的花卉缀着露珠,争奇斗艳。

  苏篱也连忙招呼众人准备起来。

  正如楚靖所说,他家的花架一经搭成,立刻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更别说, 楚靖还利用职权,给他占了个最显眼的位置。

  一时间,各地的寻花使, 别管认识不认识的全都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

  “不愧是汴京的摊子,这花架当真是搭得精巧!”

  “无风自动, 妙啊!”

  “九月了,山茶还能开得这般好!”

  “这绣球也不错,打眼瞅着, 竟十分端庄大气……”

  绣球和茶茶得了夸奖,红着小脸抱在一起,一个得意,一个羞涩。

  一个穿着杏黄色朝服的小身影迈着稳稳当当的步子走至近前,冷冷地开口道:“开宴在即,缘何聚拢于此?”

  众人看到他外裳上所绣的四爪金龙,立马猜出了他的身份,纷纷跪伏在地,“微臣/草民参见皇孙殿下。”

  赵佳绷着小脸,一本正经地抬了抬手。旁边随侍的太监尖着声音唤道:“起。”

  “谢皇孙殿下。”众人再拜,方才起身。

  苏篱方才跪得急了,正悄悄地闷着脑袋揉膝盖。

  太子妃端着姿态走过来,声音轻轻柔柔,“难得我儿喜欢,这是哪家的花架?”

  礼部员外郎刚好在旁边,躬身回道:“回娘娘,正是咱们汴京的,这位苏小哥住在百花巷,是官家亲点的寻花使。”

  “百花巷?”太子妃若有若无地扫了苏篱一眼,眸中闪过莫名的情绪。

  苏篱抿了抿唇,躬身行礼。

  太子妃没叫他起身,施施然走到花架旁,不冷不热地说道:“这山茶花开得倒是不错。”

  说着,似是不经意地挥了挥衣袖,竟将偌大一个花盆带离了木架。

  众人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茶茶发出一声惊恐地尖叫。

  苏篱猛地抬头,正看见茶茶抱着花枝直直地往地上摔去。

  他心头狠狠一缩,正要往那边跑,便瞧见一只苍白的手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稳稳地将花盆拖住。

  苏篱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将山茶花抢到怀中。

  茶茶紧紧地抱着花枝,瑟瑟发抖。

  苏篱隐晦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无声地安慰。

  绣球也颤颤地飞过来,白着一张小脸,惊魂未定。

  太子妃眉头微蹙,正要斥责,一个清冷的声音低声警告,“别惹事。”

  苏篱下意识抬头,正对上太子妃不甘的视线,还有一张戴着银色面具的脸。

  苏篱微微诧异——面具男?

  他竟是东宫之人?

  莫非是个太监?

  可是,他为何会屡次出现在万岁山?

  苏篱压下心头的疑惑,冲他躬了躬身,“多谢。”

  对方只微微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拉上小皇孙,转身离开。

  一溜宫女太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太子妃眼中闪过明显的愠怒,然而,她也只是冷哼一声,挥袖而去。

  苏篱更加诧异,这个面具男究竟是何人?竟能让太子妃敢怒而不敢言。

  茶茶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喃喃地说道:“是主人……主人救了我。”

  苏篱将它放到架上,小声嘲笑,“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移情别恋’……是什么?”茶茶歪歪脑袋,面露疑惑。

  苏篱偷眼看了看渐渐散去的人,狡黠地笑笑,没有多做解释。

  一场不大不小的事故,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巳时将至,早有传令官颁下旨意,皇帝将带领百官及使节前来赏花。

  苏篱连忙加快动作,将花架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九声锣响,禁卫军开道,皇帝御辇缓缓行来。

  苏篱等人在事务官的带领下,到偏殿侯旨。

  虽然皇帝根本不会朝这边看上一眼,但众人还是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恭迎圣驾。

  铜锣声停,殿前传来一声高亢的“平身”,苏篱这才随着众人起身,垂首而立。

  仗着自己身量矮小,他躲在众人身后,悄悄地朝着殿外看去。

  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率先夺去了他的目光。

  只见他着一身绛红蟒袍,头戴紫金冠冕,就那样威风凛凛地站在皇帝身边。

  苏篱捏了捏手指,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楚靖似有所感,越过重重人影,朝他看来。

  四目相对,威武不凡的郡王殿下凤眸微扬,勾起一个俊朗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结尾还算甜甜的份上,就原谅它比较短小吧……【笑哭】

  这几天就跟着了魔似的,四肢僵硬,只想躺在床上……嘻嘻……不用同情我,就是懒!

  呐,晚上还有一更~不要问我是几点!^_^

第72章 毒计 ...

  【赏我个俊俏的郎君吧】

  连日来的辛苦没有白费,苏篱家的花架不仅入了皇帝的眼, 还得到了各国使节的盛赞。

  那个巧舌如簧的东洋大臣还企图把绣球和茶茶要走, 若不是楚靖从中打岔、鸿胪寺卿假装听不懂, 还真就叫他得逞了。

  宴罢,今上坐于文德殿,论功行赏。

  殿内除了皇室宗亲, 便是几位皇帝跟前得用的重臣, 楚靖同样在列。

  苏篱随众寻花使鱼贯而入, 偷偷抬起眼, 朝着帝王坐下看去。

  楚靖也正支着下巴,歪着脑袋看他。

  皇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笑得慈和仁爱,“靖儿,你这位邻家小哥今日可是立了一大功。”

  楚靖朗声一笑,执手道:“父皇真是好记性, 事先声明,您该怎么赏还是怎么赏,千万别顾及儿臣的面子!”

  皇帝横了他一眼, 面上却带着愉悦的笑,“你个滑头,别以为朕不知道佳儿为何举荐苏小哥。”

  “哈哈, 就知道瞒不了父皇!”楚靖咧了咧嘴,带着几分装巧卖乖的憨态。

  赵义坐在他下首,看到这情形, 暗自压下眼中的妒火,心下冷笑连连——我倒看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这样想着,他便偏过头,隐晦地朝着角落处的一位宫人看去。

  那人低眉垂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赵义这才缓和了脸色,唇边勾起一丝得意的笑。

  楚靖不甚在意地从他身上扫过,继而执起酒盏,遥遥地朝着苏篱举了举。

  这时候,宣旨太监已经念完了圣旨,苏篱由于表现出色,特地被皇帝留下来,赐坐享宴。

  楚靖一心琢磨着怎么把人拐到身边,并没有注意到角门处匆匆走来一个红衣太监,附在皇帝耳边说了什么。

  皇帝面色一变,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太监躬着腰,呈上一个狭长的盒子。

  看到那个盒子的瞬间,楚靖蹙了蹙眉,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赵义压下眼中的得意,故作关切地问道:“皇伯父,可是发生了何事?”

  对面,南阳王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死小子,脑袋被驴踢了?陛下的事也是你能随便打听的!

  赵义只当没看见似的,执着地看着上位,貌似在等待答案。

  皇帝紧抿着唇,朝众人挥了挥手,“朕乏了,今日便散了吧——靖儿留下。”

  苏篱闻言一愣,莫名地有些担心。

  楚靖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拱手应下。

  赵义却急了,不把事情闹大,怎么对得起他一番辛辛苦苦的布置?

  没等他找到借口留下,殿外便传来一声尖利的涕哭,“父皇!请父皇为儿臣作主!”

  紧接着,太子妃柔弱的身影便跌跌撞撞地跪到殿下。一名素衣女侍紧随其后。

  皇帝寒着脸开口,“张氏,大殿之上,哭哭涕涕成何体统?”

  太子妃跪伏在地上,泣不成声,“父皇,儿臣殿前失仪,甘愿受罚……只是,请求父皇看在佳儿的份上,为儿臣作主……”

  说着,便抬起遍布泪痕的脸,朝楚靖看去。

  殿内之人看到她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四面八的视线齐齐地聚集到楚靖脸上。

  楚靖却像没有觉察到似的,蹙着眉头朝殿外看去,确认了皇孙没有跟来,这才松了口气。

  实际上,在看到玉盒的那一刻,他便隐隐猜到了赵义的把戏,只是没想到他竟会让太子妃参与其中。

  呵呵,还真是下了本钱!

  席末,苏篱咬着下唇,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楚靖冲他笑笑,送上无声的安慰。

  太子妃身后的女侍以头顿地,扬声哭诉:“陛下,奴婢斗胆进言,此事皆因玉扇而起——我家娘娘原本坐守东宫,等待皇孙殿下归来,谁知竟有人送上这柄玉骨折扇,并言明、言明……”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眼睛慌乱地朝着楚靖的方向瞥了一眼,继而像是受到惊吓般卑微地伏到地上。

  赵义夸张地瞪大眼睛,扬声嚷道:“靖哥,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何看你?”

  楚靖斜睨着他,眯了眯眼,嘴角勾起讽刺的笑。

  素日和善的帝王,此刻的声音却冷得仿佛能掉下冰茬,“言明何事?速速说来!”

  女侍畏惧地颤抖着,然而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继续道:“并言明……此扇为郡王殿下心爱之物,此时送与心爱之人,以全……以全郡王朝思暮想之情!”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楚靖成了笑得最大声的那个,“哈哈哈哈……本王对皇嫂‘朝思暮想’?这真是今年听得最好笑的笑话!”

  太子妃愤恨地瞪着他,原本秀气的脸气得发紫,凭添几分狰狞。

  赵义拍案而起,表现得义愤填膺,“靖哥!我向来敬你忠孝守礼,今日——”

  “是吗?”楚靖打断他的表演,轻描淡写地说道,“忠孝倒是不错,守礼不敢说,你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你——”赵义一肚子草稿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险些憋死。

  南阳王是个面目憨厚的中年人,没啥本事,说话絮絮叨叨,“皇兄啊,臣弟以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侄媳妇一向是安安分分地守在东宫,靖儿哪里有机会看到她,更别提……”

  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赵义看着自家父王,又气又急,生怕今上被他说动。

  皇帝寒着脸,给身侧的太监递了个眼神。

  太监心领神会,躬着身子,迈着碎步,将狭长的玉盒呈到楚靖面前。

  “靖儿,你且看看,此扇是否为你所有。”

  “是,父皇。”

  楚靖起身,掀开盒盖,将玉骨折扇拿在手中,象征性地翻着看了看。

  实际上,不用看他就知道,这把扇子就是他的——刚好是苏篱喜欢的那把——他在手里拿了两三年,别说时不时见面的皇帝,就连熟悉些的朝臣都知道他有这么一把扇子。

  楚靖躬身,不慌不忙地回道:“启禀父皇,这柄折扇确为儿臣所有。只是,儿臣已经有月余未曾使用,原以为是家中小婢收了起来,至于为何到了皇嫂手中,儿臣实在不知。”

  赵义冷哼一声,“你倒是推得干净!难不成,皇嫂还能拿自己的名节冤枉你不成?”

  “谁知道呢?或许是被人利用了呢?”楚靖拿眼瞅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

  赵义正要顶回去,南阳王突然拔高声音,呵斥道:“孽子,闭嘴!是非曲直自有皇兄定夺,你跟着添什么乱!”

  皇帝也若有若无地朝他扫了一眼。

  赵义心头一凛,心虚地闭上了嘴。

  太子妃哭泣的声音再次响起,“儿臣的名节原本不算什么,大不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只怕、只怕累及佳儿……呜呜……”

  有老臣跪于殿下,颤颤巍巍地开口道:“太子妃殿下之名节关乎皇孙,切不可轻忽啊,陛下!”

  众臣纷纷响应。

  赵义低着头,眼中划过一丝得意。

  太子妃用帕子遮着脸,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

  皇帝冷眼看着众人的反应,拢在袖中的拳头寸寸收紧。

  楚靖跨步上前,朗声说道:“皇嫂名节事大,儿臣也想要个清白,恳请父皇彻查!”

  此话一出,众臣反而吃了一惊——按照楚靖在坊间的名声,这些人已经暗自认为他定然不“清白”,没成想,他会要求彻查!

  莫非是虚张声势?

  赵义心里暗笑,他之所以敢把这件事闹大,自然做了万全的准备,即便闹到宗正寺,他也丝毫不会担心——就看皇帝敢不敢丢这个人了。

  他咬了咬牙,再添一把柴,“事关皇嫂,纵使靖哥一时昏了头,也不必闹得人尽皆知……皇伯父,臣侄以为,不如就私下处置了罢!”

  “私下处置?”楚靖转身,凤眸冷冷地看着他,“如何处置?是夺我的爵,还是要我的命?”

  “自然由皇伯父定夺。”赵义梗着脖子,拼命遮掩住眼中的得意。

  “我承认了吗?”楚靖欺近,居高临下地说道,“赵义,你这么着急给我定罪,莫非有什么阴谋?”

  赵义比他矮了整整一个头,气势上生生短了一大截,“我、我能有何阴谋,你少含血喷人!”

  “到底是谁含血喷人,查过之后自有分晓。”楚靖冷哼一声,转身垂首,单膝触地,“儿臣恳请父皇彻查!”

  那是一个武将参拜主帅的大礼,皇帝眯了眯眼,看着殿下挺拔如松的郎君,不期然想起了曾经并肩作战的岁月。

  年轻的郎君笑得狡黠,他毫不顾忌地嚷道:“属下可不稀罕漂亮娘子,君帅要是真打算赏我,不如就给我指个俊俏郎君吧!”

  彼时,长河落日,铁甲寒衣,君臣之间只是朗声一笑,谁都没有当真。

  此情此景,忆起当年,皇帝心下五味杂陈。

  他垂眼看向殿下的太子妃,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张氏,你也想让朕彻查吗?”

  太子妃低着头,袖中的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楚靖眼神厌恶,就像在看一只烦人的苍蝇。

  赵义满心紧张,生怕她临时反悔。

  众臣更是怀着愤慨、悲悯、同情、怀疑种种复杂的情绪,紧张地等候着她的答案。

  似乎过了许久,久到众人几乎失去耐心,太子妃才伏地叩首,“儿臣求父皇作主!”

  声音虽不高,却异常坚定。

  皇帝闭了闭眼,声音中透出不易觉察的疲惫,“传刑部侍郎,郭荣。”

  “传——刑部侍郎郭荣上殿——”

  尖利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地传递下去,用不了半个时辰,郭荣无论身在何处,都会拼了命地赶过来。

  听到“刑部”二字,赵义的心便凉了半截。

  刑部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太子妃或许不会受到什么磋磨,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重刑之下若是有人撑不住……

  他恨恨地攥紧拳头,早知道就不应该听那个女人的,说什么“为佳儿积德”,事成之后统统灭口,哪里还会有这样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困……

第73章 龙阳之好 ...

  【危急关头,先求个婚】

  御案上的茶水换了三盏, 今上却一口未动。

  一众官员既尴尬又紧张, 暗地里交换了无数个眼神, 巴不得有人率先站出来告退——事关皇家私密,自然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然而,并没有人敢于担当这个出头的椽子, 皇帝也没有发话, 众臣只得老老实实地侯着。

  郭荣来得很快, 行动力也强, 太子妃身边的宫人连同传信的太监,一个接一个地被挎刀的金吾卫捉去了刑部审讯。

  还有两个意料之外的人——春雨和夏荷。

  郭荣在拿人之前特意请示了楚靖。

  苏篱悄悄看着,楚靖听完,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或许,他是大殿之中唯一一个庆幸能够留下来的小人物——哪怕只是这样隔着半个大殿远远地陪着, 他也能安心许多。

  楚靖若有所感地回过头,越过重重披朱戴紫的身影,冲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

  苏篱捏了捏手, 眼中透着丝丝缕缕的委屈——仿佛被人构陷的不是对面的男人,而是他自己。

  楚靖凤眸一挑,迈着稳健的步子朝他走来。

  苏篱瞪大眼睛, 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紧张得忘了呼吸。

  明明感觉很远的距离,楚靖却三两步走到近前。

  “你……要做什么?”苏篱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紧接着便被勾到怀里。

  楚靖带着一惯欠揍的坏笑, 低沉而磁性的声音顺着骨头缝儿钻进了耳朵里,“篱子,嫁给我,咱们一起平安度过此劫,好不好?”

  这话,当真是问得阴险。“平安度过此劫”之前,先说的是“嫁给我”,就好像苏篱若是不答应,便意味着“此劫”不能善了似的。

  苏篱眸光闪动,一颗心更是跳得剧烈,他抿了抿唇,半晌才支支吾吾憋出一句,“为何、为何不是你……嫁给我?”

  楚靖展颜,轻快地回道:“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苏篱怔了怔,纷乱的头脑还没理顺,便被他拉到大殿中央。

  郡王殿下拉着他的小郎君,撩袍端带跪于殿下,叩首,再叩首,三拜过后,清朗有力的声音传遍大殿,仿佛状元及弟时的春风得意,抑或是名将出征前的豪气干云——

  “父皇在上,不孝子靖叩首再拜,恳请您为儿臣指婚!”

  今上嘴角一抽,狠狠揪了把大腿上的软肉,才堪堪忍住没把那盏凉掉的茶水浇到他头上。

  老子好好的饭不吃、觉不睡,干巴巴坐在这里是为了谁?

  还想求赐婚?

  哪来的脸!

  苏篱也呆住了,说实话他已经习惯了楚靖的霸道和偶尔的不着调,然而,他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人会胡闹到皇帝跟前!

  众臣太过震惊,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齐刷刷的视线仿佛要把殿中之人看个对穿——这个楚靖王,莫不是疯了不成?

  就连赵义也暂时从慌乱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见鬼似的看着楚靖——这、这个人……为了脱罪,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楚靖无视掉四面八方的反应,冲着上首露出真诚无比的眼神,“父皇,别人不知儿臣的底细,您是清楚的,别说是早已嫁人生子的有夫之妇,哪怕放十个八个天仙在儿臣床上,儿臣也硬不起来呀!”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有那些重礼教、脸皮薄的,恨不得跑到泾水河畔洗耳朵。

  这一刻,向来心高气傲的南阳王长子赵义,突然觉得自己输了,真的输了。

  皇帝终于忍耐不住,修长的手指冲他点了点,声音虚弱,隐隐发颤,“你给朕……闭嘴……”

  楚靖嬉皮笑脸,“父皇,那赐婚——”

  “啪”的一声,精心保养的龙爪重重地拍在案上,震得骨质瓷碗颠了一颠。

  “你若再敢废话一句,别说赐婚,你信不信,朕现在就把你关进刑部大牢!”

  “信信信!”楚靖连忙闭上嘴,凤眸上扬,笑得狡黠惹人恨。

  今上头疼地捏了捏鼻根,心下哭笑不得——五年的父子情分,怎么就刚刚知道,褪下伪装的义子竟然是这副性子!

  妥妥的一块“滚刀肉”,叫人又爱又恨。

  没等皇帝发话,楚靖便自顾自起身,顺便把苏篱也拉了起来,冲他露出一个暖融融的笑。

  苏篱咬了咬唇,心头可谓是五味杂陈。

  当众求娶,直言自己意在龙阳——别人只当楚靖是为了自证清白、逃脱刑罚,他却知道,这不是他的性格。

  他说求赐婚,就真的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呐~看在剧情如此“劲爆”的份上,请不要介意俺短小,好吗?

  真的是……一夜没睡。

  待会儿还要洗洗出门,晚上回来大概会困死,所以,下一章就是明天傍晚更了。

  亲友们~~~请一定是包容蠢作者啊~~~~~~鞠躬!

第74章 水落石出 ...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篱内心的感觉略为诡异。

  人生的前十六年, 他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同一位男子相识、相知, 更没想过这个人会跪于殿前, 向皇帝请旨赐婚。

  即便心意相通之后,他也没敢奢望过两个人真能如普通夫妻般纳采成亲、朝夕相伴。

  不可否定的是,楚靖揽着他的肩头求娶的那一刻, 楚靖拉着他的手请旨的那一刻, 苏篱的内心是欢喜的。

  甚为欢喜。

  所以, 要答应他吗?

  对面, 郡王殿下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棕色的眸子含着化不开的笑意。

  苏篱双唇轻启,正要说话,殿外好巧不巧地响起守门太监的通传——

  “刑部侍郎郭荣,请旨觐见!”

  殿内之人闻听此言,下意识地坐直身子, 精神一震。

  今上恢复了端肃的神色,平稳的语调中带着隐隐的威严,“让他进来。”

  圣命传至殿外, 郭荣匆匆而入。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他身上,大伙知道,真相已水落石出。

  随着郭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叙述, 案情一层层展露在人们面前。

  春雨被楚靖赶出丽人轩后,进入了乐坊做教习。说起来这也算是个不错的差事,至少不用在人前卖笑, 且能养活自己。

  然而,这人就是不知足,几次三番勾引楚靖,遭到拒绝后竟联系上夏荷,试图从她身上寻找机会。

  夏荷向来心高气傲,这次之所以会入了春雨的圈套皆因其有一个不难探知的软肋——已故的胞姐。

  春雨借此一步步同她拉近感情,试图将其培养成一枚得用的棋子。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春雨千方百计接近夏荷的时候,她自己早已被赵义盯上。

  赵义利用她对楚靖的执着,设下一局,诓她交出楚靖的贴身之物。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想到,春雨竟如此“给力”,转天就拿出了楚靖惯用的那把玉骨折扇。

  ——是夏荷偷拿的。

  夏荷早已默默地将春雨当成了一种情感的寄托,因此,当她在她面前哭泣自己对楚靖的情谊时,夏荷什么都没想,主动帮了她一个“小忙”。

  实际上,她之所以敢做下此事,就是拿准了楚靖对下人宽和,料定了萧童是她的挡箭牌。

  接下来的事,即使萧童不说,众人也猜出来了——夏荷将骨扇交给春雨,希望她可以借此“睹物思人”;春雨将折扇交给赵义,盼着他能帮自己赢得楚靖,哪怕暂时没名没分;赵义将折扇送入东宫,落到了太子妃贴身女官之手……

  之后,便有了太子妃怒而生悲,不惜哭上文德殿,当着众多外臣的面请皇帝作主一幕。

  至于她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郭荣聪明地没查,也没说。

  即便旁人如何猜测,只要刑部没有定论,太子妃就还留着清白,皇家就还保有体面,将来皇孙长大成人就不会因为此事而遭人诟病。

  ——郭荣无师门支持、无世家倚靠,之所以能够一步步走上刑部侍郎的位置,靠得可不只是腹中的学问和内心的正直。

  皇帝对这样的结果十分满意,当即发下口谕,春雨、夏荷二人以奴谋主,充为军妓;东宫诸人护主不力,吃里扒外,据罪行轻重或赐死,或流放;至于赵义……

  南阳王虽一头雾水,却本能地没有纠结于案情真假,而是姿态卑微地跪于御案之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着今上处此这个逆子。

  赵义跪在亲父身后,苍白着脸色,拢在袖中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皇帝看一眼痛哭流涕的胞弟,再看一眼战战兢兢的亲侄,原本就仁爱的心更是软了又软。

  今上轻叹一声,看向赵义,看样子打算训斥一番,之后很有可能便是大事化小。

  就在这时,楚靖突然上前两步,朗声说道:“启禀父皇,儿臣有事上奏。”

  今上眉心一跳,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态,“说。”

  楚靖垂下眼睑,很快又抬起来,坚定地说道:“父皇,儿臣先前去宗正寺,无意中发现铁塔内藏乾坤,敢问父皇,此为奉圣命欶造,还是有人私自为之?”

  皇帝眉头微蹙,缓缓重复,“内藏乾坤?”

  楚靖颔首。

  皇帝抬手,“近前回话。”

  于是,楚靖便起身上前,将这些日子以来调查的情况细细地说了。

  众臣不明所以,只看见今上眉头越皱越紧,原本还算平静的目光中带上了明显的愠怒。

  赵义更是面色陡变,色厉内荏地大吼道:“楚靖!你休要血口喷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下午的成果……哭死!

  要出门,先发这些,睡前再发半章……【跑走】

第75章 不算完 ...

  【仁爱心软的帝王】

  楚靖没有理会赵义的叫嚣,皇帝同样没有搭理他。

  他挥挥手, 叫来禁卫军统领萧岗——苏篱从前听大哥说过, 此人少年时是今上的伴读, 现在依旧是他最为信任的武将。

  殿中诸臣私底下交头接耳,纷纷猜测发生了何事。

  苏篱却很清楚。

  楚靖这段时间一直在暗中调查铁塔底下的猫腻,想来, 眼下已经得到了有力的证据。

  萧岗领命而去, 大太监轻咳一声, 众臣纷纷闭嘴, 就连南阳王都停止了号哭,偌大的文德殿中几乎是落针可闻。

  楚靖退回原地,递给苏篱一个安心的眼神。

  苏篱轻轻地点了点头,心内当真安定下来。

  皇帝坐于上首,清楚地看到两个人之间的“眉来眼去”,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

  看看近旁面如土灰的赵义, 再看看不远处淡定从容的楚靖,今上没由来地生出一个无奈的想法:一早选出的继承人,恐怕无论如何调教都难当大任,

  这样的话,你或许早就应该下定决心换一个。

  如果能像楚靖这样……

  这个想法甫一产生,皇帝自己便吓了一跳。

  赵家的江山, 当真要交到一个外姓人手中?

  即便他有这样的胸襟,然而将来去到九泉之下,恐怕也无法面对赵家的列祖列宗。

  皇帝叹了口气, 视线不自觉地转向苏篱,突然心头一动——倘若楚靖娶了男妻,且没有子嗣……

  不,不。

  今上摇了摇头,果断地把这一卑劣的想法赶出脑海。

  萧岗回来得很快,铿锵有力的回复验证了苏篱的猜测,也让众人明白了就竟发生了何事。

  震惊的同时,那些对赵室江山,对今上忠心耿耿的老臣纷纷露出怒不可遏的神色——

  赵义!

  赵义他居然敢私铸兵器!

  这、这简直是……意图谋反!

  不用楚靖煽风点火,诸位重臣纷纷跪于殿中,请求皇帝惩治这个“不忠不义不孝之徒”。

  南阳王颤着手指,痛心疾首地指着赵义的鼻子,用生平最愤怒的语气嘶吼道:“你、你这个……你如此大逆不道,将你的母亲、将你的弟妹、将南阳王府置于何处?”

  “不,不是这样的……孩儿、孩儿没想谋反……”即便证据确凿,赵义依旧在拼命地为自己开脱。

  他红着眼圈缩成一团,看看自己的父王,又看看上位的皇帝,急切中莫名地生出一股诡异的睿智。

  只见他膝行上前,抓着皇帝的衣角泪流满面,“皇伯父、皇伯父您听我解释,侄儿只是、只是为了给您个惊喜……对,对,就是惊喜。

  “您的寿辰快到了,侄儿听了府中幕僚的话,希望能暗中研制出新型的兵器,在寿宴之时献给您,为了让您开心……

  “皇伯父,以前您一定要相信,侄儿没有半点不臣之心呀!”

  他红着眼睛,恨恨地看向楚靖,咬牙切齿般说道:“姓楚的,你究竟安得何等心思?如此构陷于我,对你有何种好处?”

  楚靖冷冷地哼笑一声,临死还不忘上眼药,果然是他赵义能干出来的事儿!

  这话别说殿内的重臣们不信,就连南阳王都觉得他在瞎编。

  尽管如此,你这位脾性温和,甚至有些优柔寡断的南阳王你还是希冀般看向上位。

  皇帝与他的胞弟如出一辙的温厚的、总是微微扬着的唇此时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并没有去在意赵义话中的真假,更多顾虑的还是赵氏的名声,以及自己身体本就不好的弟弟。

  看着今上的神色,楚靖便暗自叹了口气,不用猜便知道,即便两罪并罚赵义此次恐怕也只是伤筋不动骨。

  他内心里无奈地摇摇头,历史上的仁宗皇帝不就是这样吗?重视亲情,礼遇臣下,当官儿的即便犯了再大的错也挺多只是流放,更何况是在他身边养了十来年的亲侄子。

  果然,今上做出决断——赵义不悌不孝,构陷义兄,欺上瞒下,永久性剔除请封世子的资格,保留宗室身份,贬至琼州,无诏不得回京。

  闻听此言,你瘫坐在地,心内不知是喜是悲。

  保住了性命,阖该庆幸,远赴琼州,是不是就意味着再也没有资格……肖想那个位置?

  ***

  是夜,尘埃落定,文德殿中人去屋空。

  苏篱走在长长的宫巷中,眼角的余光瞄着身旁高大的身影,犹豫半晌,低低地说道:“你……别难过。”

  楚靖愣了一瞬,转而笑道:“你是说陛下对赵义的惩罚吗?”

  他揉了揉苏篱的头,貌似轻松地说:“我猜到了,咱们这位圣人就是这样心慈面软。话说回来,如果换个手段强硬的,你老公我今天估计也得跟着倒大霉。”

  苏篱略略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凡今上疑心病重些,别管楚靖有没有真的勾搭太子妃,这顿罚都是免不了的。

  想到这里,他心内的不甘不由地少了许多,身边这个人能够全身而退才是最重要的。

  皎洁的月色中,楚靖边走一边摇头晃脑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看上去似乎不错。

  苏篱捏了捏手指,到底没有再开口。

  其实,他你刚刚说“你别难过”,你还有一层意思,是关于夏荷——这个曾经被楚靖救过性命,却同外人一起坑害于他的不像丫鬟的丫鬟。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码的……如果排版难看就忍忍吧!【笑哭】

  呐,正如标题所说,这还“不算完”——明天继续这些坏蛋们真正的结局,包括太子妃。

  晚安,小宝贝们~~~等作者菌能喘气的时候再统一回留言哦!ps:我都有看!谁悄悄不留我都记下了哼!

第76章 下场 ...

  【自作孽,不可活】

  刑部大牢。

  萧童一身戎装, 更衬得身姿笔挺, 面貌俊朗, 就连带路的狱卒都忍不住悄悄地往他脸上看。

  萧童面无表情,像个没有情绪的木头人,只有琥珀色的瞳眸中偶尔闪过的晦暗能够显露出他此时的心情不甚美丽。

  昏暗的甬道中, 只有“哒哒”的脚步声。

  不知走了多久, 终于到了尽头, 往右一拐, 天光乍亮,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微型的四合院。

  从逼仄的甬路到狭小的院子,不仅没有“柳暗花明”之感,反而让人的心情更加沉闷。

  四面的房屋仅有一人来高,抬头看去,顶上的天空被密实的铁栅罩住——当真是插翅难飞。

  狱卒躬着身子, 朝着西侧的牢记略略一指,态度十分恭敬,“校尉大人, 那间便是。”

  萧童点点头,视线放到他身上。

  狱卒头压得更低,识相地说道:“小人在外面守着, 有事您喊一声就成。”

  萧童终于开口,“有劳。”

  对方谄媚地笑笑,转身退下。

  萧童抬起脚, 一步步走向那处低矮的监牢,双拳不自觉地越收越紧。

  狭小的监牢内,一个细瘦的身影闭着眼睛,微扬着脸,倚在墙面上,似乎睡着了。

  萧童却知道,她没睡,就像曾经她不想见自己,便故意装睡那样。

  可是,现在的她是为了什么呢?

  明明是她舍了自己送给她的玉簪,千方百计托人给他传的话。

  透过密实的铁栅,萧童看向里面虽面色憔悴,却像是特意整理过仪容的女子,主动开口,“你要见我?”

  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

  夏荷心内一涩,半晌才睁开红肿的眼睛,沙哑地说道:“你知道了吧,秋收之后,我就要被押到西北去了。”

  “嗯,方才听传信的人说了。”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倘若放在平时,面对他这样的态度,夏荷必然会骄傲地别过脸,再也不多说一个字。然而,此时此刻,为了改变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她只能把内心的高傲踩到脚底。

  夏荷深深地吸了口气,继而抬眼看着对面的男人,泫然欲泣,“你从前说过的,都是假的吗?”

  萧童眸光一暗,声音更加低沉,“你可中意我?”

  “我……”

  夏荷想说“中意”,此时的她想拼命讨好眼前的男人,然而,当她对上萧童那双带着寒意的、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时,所有的说辞全都噎在了喉咙里。

  萧童看着夏荷,想起了两个人的初遇,当年的她红唇粉颊,笑靥如花。她说:“郎君,来碗热汤,暖暖身吧!”

  彼时的他身负重伤,贫病交加,倘若没有那碗热汤,恐怕很难熬过那个冰冷的冬夜,也就不再有机会遇到楚靖。

  他把她放在心里,整整十年……

  萧童阖起双眸,或许是不忍看她此时的狼狈模样,也或许是不想见她丑陋的灵魂。

  “夏荷,”这是他第一次当面叫她的名字,没有羞怯,也不再悸动,“你并不中意我……”

  再开口,声音比狱中之人还要沙哑,“我原本以为我可以等,你却没给我这个机会。”

  夏荷颓然地跌坐到地上,是呀,我并不中意他,我只是……在意他的地位罢了。

  萧童转身,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好自为知罢。”

  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夏荷猛地惊醒过来,大力抓着铁栅,原本清秀的面容近乎癫狂。

  “萧童——你忍心吗?”

  “你忍心看着我去做一个千人枕万人唾的……军.妓吗?”

  那个词,几乎被她嘶吼出来;即使只是这样说着,心里便泛起了巨大的恶心感。

  ——她家祖上代代为官,祖父更是官至宰相,若不是父亲站错队,若不是燕地起争端,自己和姐姐依旧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凭什么、凭什么!

  萧童脚步顿住,棱角分明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倘若她谋害的不是于他有救命之恩、有再造之义的大哥,他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下她,谁成想,她偏偏……

  他抬起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手腕一翻扔进了监牢之中。

  “咣当”一声,金器触地,打破了夏荷最后一丝奢望。

  “啊啊啊——”凄厉的哭喊回荡在小小的四合院。

  萧童仰起脸,压下眼中的湿意。

  即便明知会被今上降罪也要助她保住尊严和骄傲,也算是他对她最后的情义吧!

  他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拐入甬道之中。

  昏暗的牢房中,不知何处传来凄厉的哭喊,尖利的嗓音大声咒骂着——

  “赵义!你骗我!你居然骗我!你说是为我布的局,为了我……”

  “赵义!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萧童捏了捏拳,脚步并未停留——终归是自作孽,不可活。

  ***

  南阳王府,宗祠。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清凉的月色撒入屋内,打在那道颓丧的身影上。

  赵义看清来人,呆滞的面容陡然变得狰狞,“你还有脸来见我?都怪你出的骚主意!若不是你告诉我要未雨绸缪,我又怎么会失去世子之位、怎么会被贬往琼州?”

  说到这里,赵义悲从心起,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四面八方都是水,只有重犯才会发配到那里——皇伯父此举是何意?傻子都知道!”

  面具男强忍住皱眉的冲动,语气是惯常的冷然,“有这个力气哭嚎,不如定下心来想想如何挽回败局。”

  赵义表情一顿,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莫非你有法子能让皇伯免去对我的处罚?”

  “免除不可能,你若做得好,兴许能换一个地方。”

  赵义撇嘴,“换到哪里不是一样?一旦我离开汴京,与那个地方便彻底无缘了。”

  面具男冷笑一声,往他跟前扔了张舆图,“先看看再说吧!”

  赵义下意识低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用朱笔标出的地方,“真定?”

  面具男点点头,“京北三大重镇之一,北临燕州,南望大名,距京城不过千余里,其驻军……”

  他还没说完,赵义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真定再好也是姓楚的封地,让我去跟他抢地盘,你疯了吗?”

  早就知道赵义是个草包,却没想到,他不仅蠢,还怂……

  面具男头疼地捏捏眉心,冷冷地讽刺道:“没让你去跟他抢封地,就算想抢,你也没这个资格。”

  赵义一噎,语气变得更加恶劣,“说了这么多,合着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

  面具男闭了闭眼,圆润的指尖点了点幽云之地,尽量平静地解释道:“大楚与辽终有一战,即便是现在,边境之地也不太平,你趁此危急之时自请督军,或许还有翻身的机会。”

  赵义突然福至心灵,脱口道:“你是说……兵权?”

  面具男点点头,“起初可能会危险些、艰难些,只要你耐得住。”

  “我耐得住!”赵义迫不及待地抓住他的手,态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我我、我该怎么向皇伯父去求?请先生教我!”

  面具男勾了勾唇,细细地说了起来。

  逆着月色,他眼中的情绪不甚清晰,唯有那低沉缓慢的声音给了赵义无限的希冀。

  此时,倘若苏篱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万般惊讶——他,竟是赵义的人。

  ***

  与此同时,百花巷。

  萧童从刑部回来后,径直进了书房,坦诚地对楚靖说了自己的所做所为。

  楚靖并没有像他先前猜测的那样生气或失望,而是笑眯眯地晃了晃手中的账册,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我还发愁呢,要是你勇闯刑部大牢,带着她远走高飞,我该怎么向义父赔礼道歉——总不能把樊楼充公吧?想想还真有点心疼。”

  萧童闻言,紧绷的表情明显一松,一板一眼地说道:“不必送樊楼,或可考虑靖南花庄。”

  即便不关心庶务,从白骢一天到晚的念叨里他也知道些,靖南花庄从前年起就开始赔钱,今年寒潮更是搭上一大笔。

  楚靖却果断地摇摇头,哼道:“那可不行,我还得留着它做嫁妆呢!”

  萧童表情一裂,“嫁、嫁妆?”

  “啊,”楚靖一本正经地说着雷人的话,“我家篱子就喜欢花花草草,当然要把花庄给他。”

  “可、可是……你怎么能……嫁?”萧童张口结舌。

  楚靖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纠结,“啪”地一声合上账薄,“我得去看看我家小篱子了,今天这一出八成把他吓着了,没我陪着他可睡不踏实。”

  然而,屁股刚刚离开椅子,还没站稳,墨竹便一脸严肃地推门而入。

  “主子,刑部刚刚传来消息,夏荷……畏罪自杀。”

  “是吗?”嘴上说得轻巧,垂于身侧的手却骤然收紧。

  墨竹隐晦地瞄了萧童一眼,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难过——毕竟是朝夕相处了多年,如亲人般的存在,此时眼睁睁看着她走入死局,没人心里好受。

  萧童看向楚靖,沉声道:“我现在就入宫,向官家请罪。”

  “不用了。”墨竹适时开口,“半个时辰之前,刑部侍郎郭大人连夜入宫求见官家,一力将罪责担了下来。”

  萧童一愣,稍显急切地问道:“官家如何罚的?”

  “罚俸半年。”

  萧童面上现出浓浓的愧疚,询问般看向楚靖,“大哥,我……”

  楚靖摆摆手,“你要是现在进宫澄清,郭大人可就不是罚俸半年这么简单了。下月初郭大人府上长女出嫁,你记得单独准备一份贺礼,亲自送过去。”

  他瞅了眼墙边的博古架,笑道:“我记得,郭大人偏爱太湖石摆件,你去求白骢,叫他帮你寻几样好的。”

  萧童闻言,心里这才好受许多。

  这一夜,看似平静如昔的汴京城内不知道有多少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苏篱再一次探出身,看向隔壁院落——楚靖的书房里,烛火始终未熄。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比昨天长吧!!!!

第77章 浓情蜜意 ...

  【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赵义很快便心想事成了。

  他按照面具男教的, 老老实实在宗祠跪了三天三夜, 期间滴水未进, 直到饿晕过去被守门人发现。

  皇帝听说了这件事,特意来了一趟南阳王府,明着说是找胞弟下棋, 真实目的到底如何, 所有人都知道。

  赵义趁机跪到御前, 口口声声说着要去真定府做监军, 戴罪立功。

  今上听完他所谓的“报国之心”,不管其中的水分有多大,都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三天后,赵义一早便入宫拜别了皇帝,在南阳王府众多侍卫的护送下绝尘北上。

  就在同一天,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东宫偏门, 消失在茫茫的雾气中。

  九月十五,大朝会。深居后宫的太后颁下懿旨——太子妃贤孝淑德,自请前往安陵为太皇太后守墓。

  自此之后, 大楚王朝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即便在后世史书中也只是寥寥记了一笔:张氏,英宗之母,出身不显, 早殁。

  楚靖听说了这两个消息,不过是一笑置之。

  这桩害人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的皇室丑闻,就此便彻底落下帷幕。

  ***

  九月十六, 天朗气清。

  苏篱在自家院里摆下小宴,以答谢重阳花宴上,李如安的举荐之恩。

  李如安很给面子地来了。

  宴罢,苏篱拿出了自己往日所做的书画,虚心地请李如安指点。

  李如安一边看一边点头,直到看到那幅清新脱俗的《墨色牡丹图》,神色方才一变。

  “你究竟是谁?”李如安目光如炬地看着苏篱,单刀直入地问道。

  苏篱起身,行了一个晚辈礼,“家父曾是苏府的花匠,为相爷做事,家父走后便换成了小子。”

  李如安冷哼一声,温润如玉的脸变得严肃而陌生,“你便是以这样的理由赢得了郭阳的信任吧?”

  苏篱神色复杂,“看来,您都知道了。”

  李如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淡淡地说道:“那件案子,郭阳知道得不多,与其问他,还不如去问问他夫人。”

  苏篱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说。

  显然,李如安并不打算解释,转而缓和了面色,手中摩挲着那样墨色牡丹图,平静地说道:“你处心积虑接近本官,是想看此案的案宗吧?”

  苏良高居宰相,关于他的案宗备了两份,一份在刑部,一份在中书省。李如安身为中书侍郎,有足够的权力接触到案宗。

  苏篱的呼吸由于紧张而显得有些急促,“可、可以吗,大人?”

  李如安放下画册,呷了口茶,淡淡地说道:“明日午时,来中书省找我罢。”

  苏篱心头一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同意了?”

  李如安看着他,终于恢复了一惯的浅笑,“为什么不呢?”

  你若真能从中看出什么,老师在天有灵,也便可以瞑目了。

  李如安捏着杯盏,轻叹一声,只在心里默默地补上了后面这句。

  苏篱简直欣喜若狂,同时又忍不住骂自己蠢——若是他能早些看出李如安是这样一个爽快豁达的人,何必浪费这些时日?

  楚靖翘着腿坐在躺椅上,看着他一会儿兴奋地走来走去,一会儿懊恼地敲敲头,白嘟嘟的脸变来变去,让人忍不住咬一口。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苏篱吓了一跳,与之相比,咬在脸上的大狼牙反而不是那么重要了。

  “你、你何时回来的?”

  楚靖处罚般又咬了一下,一开口便是满嘴醋味儿,“在你为别的男人欣喜若狂的时候。”

  苏篱心情好,不跟他计较,拉着他往石桌旁走,“连华做的桂花糕,特意给你留的,过来尝尝。”

  楚靖不喜欢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又不忍心扫他的兴,于是便勾着唇拿起一块,朝花架上的红莲晃了晃,“多谢啦!”

  红莲轻轻地摇晃着叶片,算作回应。

  蟠桃树扭着枝杈,扒住翠绿的莲叶,看上去就像在阻止苏篱同楚靖讲话。

  郡王殿下不由失笑,“过去这些天了,还气呢?”

  蟠桃树冷哼一声,在土里转了个圈,用后背对着他。

  “别气了哈,回头我帮你揍乌羽那小子。”楚靖心情颇好地逗他,“你看,我跟篱子眼瞅着就要成亲,咱们两个院子早晚得合成一个,你总不能连你自己都不搭理吧?”

  此话一出,不仅是潘玉和连华,就连苏篱这个当事人都惊讶地瞪大眼睛,“我跟你……何时说要成亲了?”

  楚靖挑挑眉,微眯的凤眸中带着浓浓的威胁,“篱子,亲爱的,婚都求了,难道你打算始乱终弃?”

  苏篱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倏的一红,语无伦次,“什、什么始乱终弃?才没有……”

  看着他羞恼的小模样,楚靖心里的痒痒肉顿时被勾了起来。

  他笑呵呵地凑过去,声音低沉而诱惑,“你若想有,我不介意配合……”

  苏篱堵住耳朵,尽量让自己冷静地说道:“别忘了,官家还没同意赐婚。”

  楚靖扬起唇角,愉快地说道:“你若愿意,我现在就可进官请旨。”

  “我——”苏篱下意识地想说“不愿意”,然而,对上楚靖认真的目光,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哪怕玩笑也是一样。

  是的,他是愿意的,非常,非常,愿意。

  苏篱咬着唇闷在那里,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暴露出了内心的紧张。

  楚靖喜欢逗他,但当他真正为难的时候,他反而不忍心。

  他长臂一伸,将人揽到怀里,声音里满是温情和宠溺,“不用说,我都知道。”

  苏篱仰头,低声说道:“倘若有一天,我不在这里了……”

  楚靖捏捏他的脸,笑眯眯地说着霸道的话,“我说过,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既然成了我的人,这辈子也别想摆脱我。”

  这一瞬间,苏篱莫名地信了。

  就算将来有一天,他真的会像连华他们所说的那样会回到仙界,楚靖也一定能找到他。

  生平第一次,他主动把自己塞进一个男子的怀抱,心中没有忐忑,没有羞怯,只有满足。

  楚靖先是诧异,继而狂喜,他下意识地想要反客为主,想要把他压在身下,想要趁机占尽便宜……

  最终,他只是轻轻地将手搭在他的脑后和腰间,这是一个珍视的、护卫的姿态。

  郡王殿下聪明地没有破坏这份单纯的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按照大纲,十章以内正文就完结了,然后再写一个加长版的仙界的番外,交待几对cp,泥萌高不高兴???

  ——————

  呐~~拜托大家一件事哦,帮我去收藏一下新开的言情啊啊啊啊!作者菌希望能多点预收,好上编推啊!!!ps:开文四天了,一个读者留言都没有,只有三两只基友雷,简直太丢人了!

  强行安利:《这个刺客是厨神》【美食】【微宅斗】【小甜文】

  南珠小岛主天生神力,且厨艺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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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南珠挥起菜刀,指天立誓:终有一天,我要称霸御膳局、拐走俊官人、统一渤海湾!

  ——什、什么,你才是将军?

  ——不了不了,我不嫁了(T▽T)

第78章 首告之人 ...

  【楚靖是他的仇人?】

  第二天,苏篱如约来到中书省。

  李如安将他带到内衙的一处静室, 一位模样精干的小长随抱来一摞卷宗, 摊放在书案上。

  “你便在这里看吧, 有事吩咐长生去办。”李如安态度温和。

  苏篱躬身,“多谢大人。”

  李如安笑笑,挥挥衣袖, 回了前院。

  长生上前, 笑呵呵地说道:“小的在外间候着, 郎君若是饿了、渴了便吩咐一声。”

  苏篱礼貌地揖了揖手, “有劳。”

  “您客气了。”长生咧了咧嘴,转身出了静室。

  等到屋内只剩了苏篱一人,他才一点点松开拳头,摊开的手心中赫然是一排深深的指痕。

  苏篱丝毫没有在意,只是颤着手一一抚过案上的卷宗。

  他闭上眼,拼命压制住内心激荡的情绪。半晌方才重新睁开, 黑沉的瞳眸中只余坚定。

  素白的手翻开近旁的册子,按着鲜红指印的口供呈现在眼前。

  苏篱深吸一口气,沉下心, 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日头从正当空缓缓地向西偏移。

  长生进来换了三次茶水,苏篱却一口未动。

  案卷看了大半, 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心里不免有些焦急。

  外面传来隐隐的说话声,莫名地有些耳熟, 苏篱沉浸在案文中的心思不由地被吸引过去。

  隔着窗棂,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苏篱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叫道:“唐先生?”

  唐悠然扭头看过来,眼中泛上点点笑意,“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小篱。”

  苏篱连忙起身迎了出去,自然地说道:“侍郎大人知我识字,便交待了一些差事。”

  唐悠然笑笑,没有深究。

  苏篱将话题转到他身上,“先生为何也在这里?”

  “有一桩旧案,昨日山长问起,我便过来询问一二。”

  “哪桩旧案?”苏篱随口问道。

  唐悠然看着他,缓缓说道:“年前,相府的案子。”

  苏篱心头一颤,掩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方才没有泄露真实的情绪。

  “哦,是吗。”他听到自己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

  唐悠然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他偏开头,看着墙下已然现出枯黄之色的杂草,闲话般说道:“山长说,此案的首告之人是郡王殿下……”

  没等他说完,苏篱便突然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唐悠然诧异地看着他,耐心地重复道:“我在说,相府的谋逆之案,是郡王殿下率先发现异样,禀报给官家的。”

  苏篱踉跄一步,跌到门框上。

  唐悠然面色一变,伸手扶住他,“小篱,你怎么了?”

  苏篱垂着头,晃晃脑袋,声音里透出不同寻常的黯哑,“无、无妨,或许是……看字太久,头有些晕。”

  长生上前一步,担忧地说道:“小的扶您进去歇歇吧!”

  苏篱点点头,冲着唐悠然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失赔了。”

  唐悠然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好生歇着。”

  苏篱轻轻地“嗯”了一声,搭着长生的手臂回了静室。

  唐悠然在窗口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好生坐下,这才转身离开。

  苏篱状似疲惫地摆摆手,低声道:“抱歉,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长生躬了躬身,默默退下。

  苏篱无力地趴在书案上,心内仿佛掀起惊涛骇浪。

  重生以来,他一直试图查到首告之人,想弄明白对方究竟有何目的,为何要诬陷父亲,而且是以“叛国”这样的重罪。

  他一直以为,这个人或许是父亲的政敌,或者是同苏家有仇之人,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楚靖。

  竟然是楚靖……

  苏篱的心紧紧地缩成一团,后背的冷汗出了一茬又一茬。

  如果楚靖真是自己的仇人……苏篱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他的心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煎熬。

  眼前不由地浮现出楚靖的身影,他有力的手臂,他脸上的坏笑,还有他逗弄自己的模样……

  不,不对。

  苏篱猛地抬起头,理智告诉他,楚靖不是那样的人,他决不会以一己私利诬陷一个清官!

  去问问他,如果没有亲耳听到他的答案,苏篱便不会听任何人说,他不相信楚靖会那样做。

  苏篱再也待不下去,匆匆告辞,急不可耐地踏上回家的路。

  ***

  小院中,楚靖正坐在石桌旁,翘着二郎腿,眉眼带笑地同乌羽说着什么。

  大槐树上,小花灵们学着他的样子,笑嘻嘻地翘着腿。

  潘玉气得红了脸,一个挨一个地戳着小脑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就不知道学学好!”

  小家伙们你挨我挤,嘻嘻哈哈。

  苏篱推开院门,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揪紧的心就这样缓缓地放松开来,他甚至冲着楚靖笑了笑。

  楚靖皱了皱眉,起身走过去,“脸色怎么这么差?”

  “相府的案子,是你呈给官家的吗?”苏篱迫不及待地开口——他怕自己再不问,会失去勇气。

  楚靖半拉半抱地把他带入屋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相府?”

  苏篱被他按在床上,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宰相府,苏良的案子。”

  “哦,那个呀,”楚靖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一边倒水一边不甚在意地说道,“有人往我府里递了份证据,里面有苏良和辽王来往的书信,我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就报给了官家。”

  苏篱呆呆地愣住,他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

  这一瞬间,他竟觉得无比轻松,楚靖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就说明他并不能算是自己的仇人?

  紧接着,苏篱的神色又是一暗,事情终归是因他而起。

  “想什么呢?脸色变来变去的。”楚靖将水喂到他嘴边。

  苏篱习惯性地张开嘴。

  盯着他把满满一杯水喝光,楚靖这才满意地捏捏他的脸,“乖~”

  苏篱看着他,没由来地增添了许多勇气,“你同苏家有旧怨吗?”

  楚靖失笑,“我一个闲散王爷,既没有官职,又没有继承权,同朝廷命官能有什么旧怨?”

  ——除了调戏过人家的小郎君之外。

  想到那个才华横溢的苏小公子,楚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曾经,他还觉得自家小花农和对方很像来着。

  苏篱执着地问道:“那个人为何会找上你,他是谁?”

  楚靖躺到他身边,支着胳膊,似笑非笑地说:“现在知道问我了?”

  苏篱眨眨眼,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说。

  楚靖笑笑,他知道,自家小伴侣一直在与洛阳太守书信来往,后来又主动接近李如安,便猜到了可能与相府旧案有关。

  只是,苏篱没主动提,他也就假装不知道。

  苏篱也很快想到这一点,自己私下里的小动作,想来根本埋不过他。

  楚靖抬手,顺着他汗湿的额发,轻声问道:“你想替苏良翻案?”

  苏篱垂着眼睑,点了点头。

  楚靖手上一顿,玩笑般说道:“现在知道是我挑起来的,会不会恨我?”

  苏篱抬眼看着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楚靖露出一个受伤的表情,凑过去抱住苏篱细细的手臂,“媳妇,冤枉啊,我只是把东西原封不动地交给了官家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没做。”

  挺大一个人,竟撒起了娇。

  苏篱抿了抿唇,再次问道:“那个人是谁。”

  楚靖摇摇头,“不知道,大晚上的,那人把东西丢到呱呱屋里,连府里的暗卫都没惊动。后来我把呱呱屋里的人换了一拨,再后来就搬到这边了。”

  苏篱垂下眼,尽管听起来漏洞百出,然而,他并不怀疑楚靖的话。

  心情放松的同时,又免不了失望——事情仿佛回到了原点,找不到任何头绪。

  “说起来,你怎么突然知道了我是首告?”楚靖冷不丁开口,“李如安告诉你的?”

  苏篱摇摇头,李如安或许真的知道,但他更清楚自己和楚靖的关系,所以始终没提。

  可是,唐悠然会何会突然告诉自己这么隐秘的事?他到底是无意,还是有心?

  “那就是唐悠然了。”楚靖肯定地说道。

  苏篱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楚靖哼笑,“能接触到这个案子的才有几个人?其中你认识的除了李如安就是唐悠然——草!就知道那小子没安好心,千方百计想破坏我在你心里的完美形象。”

  郡王殿下气得骂了句脏话。

  苏篱一时无语。

  楚靖拍拍他的头,相当霸气地说道:“行了,你好好歇着,这事包在老公身上,不出三天,一准儿给你查个明白。”

  苏篱眨眨眼,愣愣地看着他。

  拒绝?无疑会伤他的心。

  感谢?似乎太过见外。

  苏篱咬了咬唇,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半晌,他才低声说道:“你就不好奇吗,我为何会关注这个案子?”

  楚靖笑笑,伸手将他捞到怀里,表现出一副大度而体贴的模样,“我等着你告诉我。”

  苏篱抬头,视线中只有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看不到那张霸道而俊朗的、充满攻击性的脸。

  这让他莫名地提起了勇气。

  苏篱喉结微动,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是苏璃。”

  作者有话要说:  呐~开始查案啦!然后,后面的情节就会加快了!

  话说,泥萌眼睛里还有没有我啦?昨天的新文,没有一个人去收藏!

  一!个!都!没!有!【哭到断更……】

第79章 暗室 ...

  【要学会利用你老公】

  一旦开了头,便不觉得有多难了。

  苏篱扯了扯嘴角, 声音稍稍提高, “你一直不知道吧, 第一次见面,我就认出你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楚靖却莫名地听懂了。

  他伸手捏住苏篱的下巴, 轻柔地抬了起来, 棕色的眼睛盯在精致的脸上, 鼻子, 眼睛,额头,下巴,通通看了个遍,没有找到一处相似的地方。

  “是烧伤的缘故吗?”他好奇地捏了捏恢复如初的右脸。

  苏篱抓开他的手,语不惊人死不休, “那个身体已经被砍头了。”

  饶是楚靖这个穿越者,乍一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由地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那个身体‘死’了之后, 你的灵魂重生到了小花农的身体里?”

  苏篱轻轻地点了点下巴。

  楚靖恍然,怪不得,搬来百花巷之前他让萧童调查过苏篱, 结果和见到的人完全不同,竟然是换了个芯子——早该想到的。

  苏篱仰起脸,紧张地看着他, “你会不会怕我?”

  楚靖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大手不规矩地摸到肉肉的屁股上,捏了捏,“就你这软趴趴的小模样,还想吓到我?”

  一瞬间,所有的不安都烟消云散,苏篱暴露出自己的小脾气,恨恨地在他手臂上挠了一把。

  楚靖看着他,笑意加深,“别说,这凶巴巴的样子还真像。”

  苏篱哼了一声,拉开他环在腰间的手臂,往床里侧挪了挪。

  楚靖厚脸皮地凑过去,重新把人勾到怀里,“刚搬来那会儿,看我换着花样接近你,是不是觉得很傻?”

  苏篱傲娇地扬起下巴,“很讨厌。”

  楚靖凤眸微扬,低沉的声音声音霸道地钻到耳朵里,“是啊,眼高于顶的苏小公子,从来没把我这个‘莽汉’放在心上。”

  听到“莽汉”二字,苏篱不由地想起了重生之前两个人的初遇。

  脸悄悄地发起了烧,他暗地里吐吐舌头,小声嘟囔,“还不是怪你,第一次就……”

  “就调戏你,是不是?”楚靖坏笑着贴上他的额头。

  鼻翼间满是霸道的气息,苏篱的一颗心怦怦直跳。

  楚靖夸张地叹了口气,言语间满是笑意,“怪不得你那么关心相府的案子,是为了帮自己报仇吧?”

  苏篱抿了抿嘴,闷闷地说道:“父亲是被冤枉的。”

  楚靖毫不怀疑地点点头,“既然是这样,那就交给我,我倒要看看谁敢害我媳妇。”

  苏篱腾的红了脸,“谁是你媳妇?”

  楚靖挤了挤眼,“媳妇的前生也是媳妇,难不成你还想换攻?”

  苏篱简直无言以对。

  ***

  是夜,楚靖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虽然苏篱嘴上说着不许他留下,转过身却默默地铺好了两床被褥。

  楚靖知道,虽然面上表现得一切如常,实际上,他心里十分不安的。

  果不其然,到了半夜,苏篱突然做起了噩梦。

  他的动作很大,像是在被人追,脸上现出俱色,手脚不断地挣扎。

  楚靖原本就睡得浅,从他刚刚闹出动静的时候便醒了。

  他不敢贸然把他叫醒,只心疼地抱到怀里,一下下轻柔要顺着他汗湿的后背。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低沉舒缓的声音不厌其烦地响在耳边,苏篱渐渐平静下来,疲惫地睁开眼。

  就着清凉的月色,他清楚地看到楚靖眼底的担忧和宠爱,眼睛里不争气地泛上了湿意。

  苏篱抬起胳膊,主动环上他的脖子,耳朵贴上硬实的胸膛,听着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咚——

  咚——

  咚——

  苏篱闭了闭眼,慌乱而急促的心跳渐渐放缓,最终与他同频。

  看不到小伴侣的脸,楚靖不大适应,粗砺的大手伸过去,摸到微凉的侧脸上,湿湿的一片。

  指尖微微一颤,继而被嫌弃般打开。

  楚靖压下心底漫上的丝丝疼意,微哑的嗓音带着无尽的宠溺,“梦到了什么?”

  苏篱在他怀里蹭了蹭,暗搓搓抹掉脸上的水渍。

  头依旧埋着,声音闷闷的,“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我儿时顽劣,偷跑进父亲书房,他发了好大的火……”

  “挨打了?”大手放到肉肉的屁股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

  “嗯……”闷闷的鼻音,似乎掺着小小的不满。

  楚靖略显疑惑,“据我所知,苏相是个脾气温和的人。”

  苏篱扁扁嘴,委屈地吐槽,“对我们很严厉……自我记事起,同父亲说的话不超过十句,也从未见过他笑。”

  楚靖眉头微蹙,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朝内朝外,他同苏良见过不止一次,印象中对方总是带着淡淡的笑,说话的语气也是十分和气。今上曾经说过,苏良是最没有脾气,却又最有才干的宰相。

  这样的人,对待亲子为何会连个笑容都吝啬?

  “只是进了书房,便挨了打吗?”不知为何,他对这个梦境十分在意。

  “我原本只是经过,没打算进去,突然听到奇怪的声音……”苏篱的语速很慢,像是在努力回忆,“父亲原本不在,是在书架后面……”

  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是暗室!书房里有暗室!”

  楚靖目光一凛,“是梦,还是记忆?”

  苏篱蹙着眉心,摇摇头,“我分不清了……方才梦到的,却像真实发生过。”

  “去看看。”楚靖果断地说道。

  苏篱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他,“去……看看?”

  楚靖点点头,一脸严肃,“如果苏相书房中真有暗室,兴许会有什么发现。”

  苏篱闻言,也不由地生出莫大的期待,然而……

  “我先前去看过,相府被封了,且有禁军把守,怎么进去?”

  楚靖捏捏他的鼻子,露出一个自信的笑,“这可难不倒你老公!”

  看着他飞扬的眉眼,苏篱眸光闪动,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在那张棱角分明的唇上软软地亲了一下。

  惊喜来得太突然,楚靖毫不客气地反客为主,眼角,眉心,脸颊,还有软软滑滑的嘴……尽心尽力地亲了个够。

  苏篱呼吸急促,手脚发软,想要推开他,抬起手来,却莫名其妙地环到了脖子上。

  感受到小伴侣乖顺的迎合,郡王殿下心底的爱意不断膨胀,再膨胀,即便为他赴汤蹈火,也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着哈欠码了个短小的二更……为了感谢宝宝们帮厚脸皮的作者菌收藏新文~~

  虽然只有三个(也许还没刷新),但是!至少证明宝宝们还是爱着人家的对不对??嘻嘻嘻……【慈祥而骄傲的姨母笑】

第80章 潜入相府(一更) ...

  【意料之外的黑衣人】

  楚靖虽然自信满满,却并没有大意, 而是做了详细的部署。

  青松、墨竹、云杉、玉柳四大护卫全都带上——尤其是轻功极佳并且和苏篱关系最好的云杉。

  楚靖事先交待给他, 一旦发生意外, 必须安全地将苏篱带走,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此外,还有乌羽, 虽然他法力受到压制, 但是变成黑鸟去探路完全不会引起禁卫的怀疑。

  听着他井井有条的安排, 苏篱不由地想起了他先前说过的话——要学会利用你老公……

  软软的耳廓不受控制地红成一片。

  这就是有人依靠的滋味吧?

  就像梦中的那头狼, 尽管外面电闪雷鸣、山崩地裂,只要藏在他的尾巴下,依着他粗粗硬硬的尾毛,便觉得什么都不怕。

  ***

  夜色掩映下,数条黑影在空旷的大街上疾速而行。

  苏篱环着楚靖的脖子,恍惚间竟觉得自己拖了后腿——分明是他的事。

  他抿了抿唇, 刚要说些什么,前面便传来青松的低语,“主子, 拐过前面的路口,便是苏相府。”

  苏篱紧了紧手臂,心跳骤然加快。

  楚靖背着手拍了拍他细瘦的腰身, 温声安慰:“别怕。”

  苏篱将脸埋在他温热的颈间,感受着熟悉而安全的气息,闷闷地“嗯”了一声。

  楚靖这才冲青松几人点了点头, “走。”

  按照计划,乌羽先去探路,然而几人选了个守卫最为薄弱的地方翻墙而入。

  楚靖隐约查到,相府中似乎留了什么东西,皇帝之所以叫人守着,便是为了趁机捉拿苏良余党;但是,大半年过去,根本没有什么动静,禁卫难免松懈。

  是以,直到一行人潜入后院,都没被发现。

  楚靖的视线在院中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南墙下的那片竹林上。

  “便是这里吗?”

  苏篱点点头。

  穿过这片竹林,可以直接通到书房的后窗——这还是苏篱小时候同二哥玩耍时无意间发现的,就连府里的下人都不知道。

  楚靖将苏篱放下,低声吩咐:“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和篱子进去,若有意外便响竹笛。”

  四人一鸟低声应下,继而四散开来,隐入林中。

  乌羽保持着黑鸟的形态,寻了根最高的竹子,稳稳地抓住。

  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苏篱脑中不由地浮现出往日的一幕幕,怀念、难过、仇恨……种种复杂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

  楚靖拉住他的手,低声安抚,“跟紧我,不会有事。”

  关切的声音响在耳迹,苏篱这才稍稍收回心神,重重地点了点头。

  楚靖牵着他,轻手轻脚地进入林间。

  林中没有路,竹与竹之间空隙很窄,需得小心慢行方才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

  苏篱原本还有些急躁,然而,被楚靖温暖而干燥的手掌握着,听着他舒缓而沉稳的呼吸,焦躁的心一点点安定下来。

  记忆中的后窗不知不觉中便出现在眼前。

  古旧的窗棂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四个小字——小璃之窗。

  这是当年二哥为了哄他,用匕首刻下的,尽管过了十年的光阴,字迹变得斑驳不清,苏篱还是一眼便找了出来。

  楚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粗砺的大手在上面摸了摸,“是这个?”

  苏篱忍着眼中的湿意,微微颔首。

  楚靖揉揉他的头,将匕首插.入窗缝之中,一点点挪动,没过多久便听到“咔嗒”一声轻响,窗栓被拨弄开来。

  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确保里面无人把守,这才推开窗户跳了进去,继而回过身,轻而易举地将苏篱抱起来,提进去。

  书房中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原本整齐的书架被挪得横七竖八,架上的古玩悉数不见,藏书散落一地。

  苏篱揪了揪胸口,仿佛这样能够让窒闷的呼吸顺畅些。

  楚靖轻叹一声,托住他的后脑,将他带入怀中。

  苏篱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喉间的哽咽,哑声道:“别担心,我没事。”

  楚靖点了点头,引着他往墙边走去。那里有个书架嵌入墙体之中,无法移动,他刚一进来便发现了。

  这里最有可能就是机关所在。

  果然,下一刻,苏篱的动作便验证了他的猜测。

  只见他弯下腰,素白的手慢慢地摩挲到书架的右下角——那里有个不太显眼的祥云图案。

  苏篱闭上眼,回忆起梦中的情景——

  瘦小的他趴在书案之下,看到架子底脚的图案向右转了三圈,又向左转了两圈,继而中间的一个小点微微一凹……

  苏篱的手不由地按照这个规律动作起来。

  当最后一个步骤做完,“咯咯”的机括声在静夜中猝然响起。

  楚靖心头一凛,抱着苏篱就地一滚,利落地隐到隔断之后。

  好在,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原本浑然一体的书架向两边分裂开来,露出后面一个狭窄的暗门。

  苏篱呼吸一窒,迫不及待地想要过去,却被楚靖拦下。

  他把苏篱护在身后,侧身将门推开。

  里面的空间出乎意料得小,四面墙壁上凿着一个个的格子,里面放着书信、公文、令牌等物。

  夫夫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解下外衫,用最快的速度将格中之物取下,打包带走。

  这一趟出乎意料得顺利。

  苏篱刚刚松了口气,便听到竹林那头传来小小的骚动。

  先是乌羽发出一声示警般的鸣叫,几人纷纷隐去身形。

  谁知,对方不仅没有过来抓人,反而脚步一转,逃也似的远离竹林。

  玉柳离得最近,想也没想便追了上去。

  乌羽立功心切,翅膀一扇在半空中化为人形,从侧面包抄。

  等到青松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三人已经缠斗起来。

  那人一身黑衣,从头到脚都蒙得严严实实。他明显并不恋战,只想趁机逃脱。

  楚靖护着苏篱,给墨竹、云杉二人使了个眼色,“将人拿下,速战速决。”

  二人齐声应下,双双加入战团。

  就着月色,苏篱隐隐地看到那人的身形,竟觉得无比眼熟。

  他下意识地抓住楚靖的手,越握越紧。

  楚靖不轻不重地回握,无声地安慰。

  就在四人即将得逞之时,那人突然从怀中掏出什么,不管不顾地朝着身前一散。

  云杉下意识顿住动作,闪身躲开。

  他便趁着这个空隙逃了出去。

  然而,没跑两步,青松便从旁边闪身而出,挥出手中的竹竿,重重地砸在他的后颈。

  苏篱心头一紧,便见那人软软地倒在地上。

  “没事儿,只是晕过去了。”楚靖捏捏他的手,低声道,“先离开这里。”

  苏篱点点头,主动攀住他的脖子。

  楚靖勾了勾唇,动作熟稔地将他抱到怀里。

  ***

  厅内,楚靖坐于上首,苏篱被他按坐在旁边属于主母的椅子上。

  青松、墨竹、云杉、玉柳四人挎着手分列左右,乌羽变回黑鸟,与前来看热闹的潘玉一左一右倚在门边,将出口牢牢堵死。

  一股刺鼻的气味飘过,黑衣人眼皮微动,悠悠转醒。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便恢复了清明——这是一个长久处于战斗状态的人才会有的警戒之心。

  楚靖意外地挑了挑眉,沉声道:“兄台可否以真面目示人?”

  “不敢与郡王称兄道弟。”虽处于劣势,语气却不急不躁、不卑不亢。

  只是,那出口的声音却叫苏篱狠狠地吃了一惊——这、这是……

  他下意识地看向楚靖。

  楚靖笑笑,同样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黑衣人看了看苏篱,继而收回视线。

  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放在面罩之上,缓缓揭下。

  面罩之下,露出了唐悠然那张清隽俊逸的脸。

  尽管早已有了猜测,苏篱依旧难掩意外,与此同时,心底深处又有种“果然如此”之感。

  既然不是贼人,楚靖自然不会为难他,立刻叫人松绑、看坐。

  唐悠然也不推辞,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了凌乱的鬃发、发皱的衣衫,这才大大方方地坐下。

  楚靖挑了挑眉,笑道:“不愧是唐家嫡子,这礼仪规矩果然叫我等莽夫叹服。”

  唐悠然勾起唇角,嗤笑一声——不知道是笑楚靖这句话,还是笑他的为人。

  楚靖晃晃脑袋,并未放在心上。

  反倒是苏篱,颇有些打抱不平地问道:“先生本乃书院管干,为何深夜潜入相府?”

  相比之下,唐悠然对他的态度就温和多了,“同你的目的差不多吧!”他抬起头,笑得有些古怪,“你都知道了吧?关于你的身世。”

  苏篱呆了呆,“我的身世?”

  唐悠然挑挑眉,视线往楚靖身上扫了一圈,“堂堂郡王殿下‘深夜潜入相府’,难道不是为了你?”

  楚靖刚要否认,苏篱便冲着他笑笑,继而肯定地点了点头,“郡王殿下确实为了我——只是,这同我的‘身世’有何干系?”

  唐悠然或许以为他在装傻,言语间莫名地带着几分包容,“你若不知道,为何会趟这波浑水?”

  苏篱轻咳一声,拿出了一贯的说辞,“家父本是苏府花匠,也算是间接地受相府一案牵连而死,此案疑点重重,小子想要查明真相,以告慰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苏老爹是相府花匠,这事我怎不知?”唐悠然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苏篱微微一愣,怎么听都觉得这话说得十分奇怪——就像他对相府有多熟悉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唔……卡文,再加上来亲戚,就颓了两天……

  嘻嘻~~下面有二更!

第81章 所谓真相(二更) ...

  【苏篱的胎记】

  唐悠然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他说, 他是苏篱的大哥苏琼的好友, 也是他的追随者。他之所以会潜入相府, 和苏篱的目的一样——拿到证据,为苏家翻案。

  空口白牙,苏篱自然不能尽信, 但是, 紧接着唐悠然便微笑着接连抛出两个重磅炸.弹——

  “小篱已经见过小黑了吧?你不觉得他很亲切吗?”

  “不管你承不承认, 你都是真真正正的苏家三子, 而小黑,是你的亲生侄儿。”

  苏篱闻言,心头剧震,他根本来不及掩饰便脱口而出,“你是说……小黑是大哥的孩子?!”

  直到楚靖握住他的手,苏篱才反应过来, 这不就相当于变相承认了吗?

  可是,如此隐秘之事,唐悠然又是从何得知?

  对上他夹杂着懊恼、质疑、防备的目光, 唐悠然依旧端着温和的笑,“小篱不必担心,此事我早已得知, 如果想借此对你不利,我不会等到现在。”

  苏篱张了张嘴,其实有许多话要问, 一时间又不知从何处开始。

  楚靖捏了捏他的手,语气沉稳如常,“关于篱子的身世,你是如何得知?”

  唐悠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看样子并不打算隐瞒,“我见到小篱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他的模样与苏家大公子少年时几乎一般无二——郡王殿下想来不知道吧?”

  楚靖眉头微挑,轻描淡写地说道:“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单凭长相,恐怕不能尽信。”

  唐悠然笑笑,言语间礼貌有余,恭敬不足,“郡王殿下来汴京时日不多,恐怕有所不知,苏小公子因意外生于汴梁河的游船之上,许是在母体耽搁太久,出生时便没了气息。

  “彼时,君王在侧,特意下了旨保下此子,接生嬷嬷害怕受到责罚,便在匆忙间找来一个新生婴孩,李代桃僵。”

  楚靖心内惊讶,面上却是不屑地哼笑道:“唐先生做一个小小的管干,恐怕是屈才了,真该去酒楼说书。”

  被如此讽刺,唐悠然却不恼,只是目光温和地看向苏篱,“那嬷嬷曾亲口招认,真正的苏小公子腰窝处有一青色胎记,状似狐尾,到底有没有,小篱心知肚明。”

  苏篱眨眨眼,下意识地看向楚靖。

  ——有吗?

  楚靖轻咳一声,隐晦地点点头。

  ——有。

  唐悠然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的交流,掩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攥起。

  苏篱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唐悠然是把这具身体当作了“苏璃”。

  可是,为什么呢?

  他不是苏老爹从汴梁河边捡来的吗?

  更何况,连华说过,这具身体原本是一颗小草籽,只是碰巧了和“苏璃”在同一天出生,又恰好换了灵魂而已。

  唐悠然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能问的都问了,楚靖没有理由再拘着他。

  唐悠然临走之前对苏篱说道:“有空去看看小黑吧,他若知道你便是他的三叔,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苏篱脑中灵光一闪,“莫非……小黑口中的‘大伯’便是唐先生?”

  唐悠然笑笑,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他撩起衣摆,大跨步地走出了百花巷。

  此时,天已蒙蒙亮,不远处的街道上隐隐传来清脆的驼铃声。

  卖水的车子摇摇曳曳,偶有清水洒出,在清凉的街道上留下斑斑湿痕。

  看着那个潇洒离去的背影,苏篱心头微动,仿佛看到了记忆中的另一个人,一个让他每每想起心便疼得缩成一团的人。

  身后靠过来一个温热的胸膛,宽大的手罩在他布满愁容的脸上。

  郡王殿下温声开口,“篱子不用担心,就算这个身子真是苏小公子,我也会把你保下来,没人敢伤害你。”

  苏篱心头涌起一阵暖意,他笑着摇摇头,不可能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不是真正的“苏璃”。

  唐悠然的话原本就漏洞极多。

  且不说恰好刚刚出生的婴孩多么难得,就算真能找到,当此之时,前有君王仪仗,后有苏府家丁,产婆如何能将穿过重重包围将其送入船中?

  唐悠然故意这样说,莫非是以苏篱的性命在威胁楚靖?

  苏篱摇摇头,他没必要这样做。

  他能想到的,楚靖自然也能想到。

  郡王殿下更加介意的是,唐悠然怎么会知道苏篱身上有胎记?自家媳妇身上的胎记居然被一个野男人知道了,这还了得?!

  楚靖暗地里咬咬牙,对苏篱打下包票,“这事儿肯定有问题,媳妇,交给我,一定把它查个明明白白!”

  苏篱感激地点点头,纠结着要不要把自己会变绿草的事告诉他,或者……直接变给他看?

  ***

  即便知道自己和苏家人没有血缘关系,苏篱依旧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如今既然知道了小黑是兄长的遗腹子,不管真假,他都要去看上一看。

  随行的还有楚靖,以及一直惦记着小黑的两个小郎君。

  关于小黑的身世,在知道苏篱与画像中的人长得相像的时候,楚靖就已经着手在查。

  他原本想借此找到苏篱的亲人,没成想,唐悠然竟冷不丁放出这么一个大招。

  他勾着苏篱的脖子,半开玩笑地说:“你大哥不会也是狗妖吧?”

  苏篱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绝无可能!”

  楚靖扬起唇,继续逗他,“话可别说得这么绝对,我早就查出来了,小黑那个娘亲是你大哥的通房。”

  苏篱吃了一惊,大哥居然还有通房?

  楚靖笑着弹弹他的脑门,“大哥走得时候,你也才八岁吧?毛都没长齐,大人的事不懂也正常。”

  苏篱习惯性露出小療牙,“你才毛都没长齐!”

  楚靖挑挑眉,凑近他耳边,声音低哑而暧昧,“我毛长没长齐,篱子不知道?”

  苏篱腾地涨红了脸。

  车帘之外,云杉重重地咳嗽一声,调侃道:“主子呀,两位小郎君可还在外面呢!”

  紧接着便传来两个小家伙嘻嘻哈哈的笑声——主要是楚呱呱的。

  一句话说得苏篱耳朵都红了,气恼地往旁边挪了挪,离楚靖远远的。

  “兔崽子,赶你的车,耳朵那么长小心割了下酒!”楚靖笑骂一句,长腿一伸,隔着车帘狠狠地踹了一脚。

  云杉夸张地吱哇乱叫,惹得马车一阵摇晃。

  苏篱没扶稳,猝不及防地往旁边跌去。

  楚靖正笑眯眯地张着手臂,抱了个满怀。

  “看吧,是我的就是我的,想跑都不成。”

  苏篱绷起脸,正要反驳,红润的唇便被牢牢封住,只能乖乖沉溺在对方霸道而又安全的气息中。

  ***

  万岁山下。

  云杉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打着盹儿,顺便看着马车,难得有半日清闲,即便当了回车夫他也不计较了。

  苏篱拄着一根粗粗的木棍走在前面,苏小虎亦步亦趁地跟着,楚靖扛着呱呱垫后。

  寂静的山道上时不时传来一家四口的说话声,引得树洞里的小松鼠都好奇地探头探脑。

  走到半山腰,便听到一个脆脆的孩童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呱——呱——哥——是——你——吗?”

  楚呱呱嗖地一下扬起脑袋,睁着圆圆的眼睛确认道:“是小黑吗?”

  苏小虎绷着小脸点点头。

  说起来,他对小黑的感觉是有些复杂的,一方面挺喜欢这个黑黑傻傻的弟弟,另一方面又不想让呱呱喜欢他,也是苦恼……唉!

  楚呱呱却想不了那么多,只单纯地快乐着,细白的小手拢成喇叭,小郎君扯着嗓子回道:

  “是——我——哦——还有——小虎——哥哥!”

  话音刚落,山道上便飞过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真的是飞,就像小鼯鼠似的,从一个高悬的石崖上滑翔而下。

  苏篱吓了一跳,慌忙间张开手臂去接。

  小黑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黑瘦的小脸上不仅不见丝毫恐怕,反而满是从容。

  只见他手臂平伸,偶尔缓慢地开合着,似乎是在调整滑行的方向,眨眼的工夫,便“飞”到近前,完美落地。

  楚呱呱瞪大眼睛,一脸艳羡地拍着小手,“小黑好厉害!”

  苏小虎并没有因为呱呱夸对方就生气,反而认同地点点头,心里对小黑的喜欢更多了一层——在他心里,有实力的人都是值得敬佩的。

  就连楚靖也不由地挑起眉眼,极为欣赏地叫了声“好”。

  唯有苏篱,绷着脸教训:“这样多危险,万一摔到了怎么办?”

  小黑讨好地抱住他的腰,仰着黑黑的小脸,笑嘻嘻地说:“没事哒,摔到了也不疼。”

  苏篱一听,心里一阵阵难受。

  那么高的地方,当真不疼吗?必然是挨过更疼的事,才觉不出疼来吧!

  小黑露出尖尖的小白牙,弯着眼睛同大家打招呼,“靖伯伯、篱篱叔、虎虎哥、呱呱哥!”

  小家伙的声音憨憨的,配合着这奇特的称呼,让苏篱再也绷不住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危机解除,三个小家伙高高兴兴地凑成一堆。

  苏篱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眼睛不离孩子们。

  楚靖厚脸皮地凑过去,硬是跟他挤在一起。

  苏篱往旁边挪了挪,又被他霸道地勾回去。

  苏篱无奈地横了他一眼,只得由着他去。

  郡王殿下得意地扬起眉眼,跟媳妇儿头挨着头一起看着孩子们玩。

  不远处,苏小虎按照楚呱呱的指示,把身上的小包袱卸下来,放到一块干净的石头上。

  小黑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过去,“是什么?”

  “给小黑的礼物哦!”楚呱呱神秘地眨眨眼。

  “哇!”小黑嗖地一下凑过去,整个脑袋都要钻到包袱里。

  苏小虎只得退开,由着他自己去刨。

  每刨出一样,楚呱呱就尽职尽责地解释一句,诸如“迎春姐姐做的桂花糕”、“秋棠姐姐缝的小荷包”、“三叔买的小木剑”、“小虎哥哥新收的花种”、“呱呱给的金豆子”、“小犀牛团的泥块块”……

  直到小黑捡起一个粗粗的木棍,楚呱呱突然顿住,诧异地看向苏小虎,“这是什么?”

  苏小虎抿了抿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郡王殿下临走前塞进来的。

  软软的木料,散发出清香的气息,两头粗,中间细,就像一根粗粗胖胖的大骨头。

  小黑眼睛一亮,“啊唔”一口,本能地咬到了嘴里。

  楚呱呱:(⊙o⊙)

  苏小虎:(⊙﹏⊙)

  苏篱:……

  楚靖:呵呵呵……

  磨牙棒而已,上次他无意间看到小黑啃树皮,特意叫冬青去花鸟市场买了一根,花了一锭银子呢!

  好在,小黑喜欢得很,咬着木棍高兴得转圈圈。

  于是,楚呱呱和苏小虎也开心起来,追在他身后跑跑跳跳。

  就在这时,蜿蜒的小路上,一个妇人黑着脸疾步走来,看样子像是隐藏着极大的怒火。

  然而,在看到苏小虎的那一刻,她面色陡然一变,生生地愣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眯了一会儿,又爬起来写了一章~~没敢提前说,怕flag倒!【笑哭】

  呐,宝宝们肯定猜到了吧,下一章是苏小虎和小黑的身世爆料~~撒花啊撒花!

第82章 遗腹子(三更) ...

  【小黑和小虎,奇妙的缘分】

  苏小虎察觉到妇人的视线, 扭头看了过去。

  妇人看到苏小虎的正脸, 浑身一怔, 继而跌跌撞撞地朝着苏小虎跑了过去。

  苏小虎下意识地将呱呱和小黑护在身后,做出一个戒备的姿态。

  妇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感,反而一脸激动地拉住他, 不由分说地撸起衣袖。

  苏小虎脸色一变, 丝丝黑气本能地从指间释放出来。

  苏篱神色一变, 急声提醒:“小虎, 不要!”一边喊一边朝着三个孩子跑过去。

  楚靖同样严肃着一张脸,大踏步地跟在旁边。

  他们两个都大意了,原以为妇人是来找小黑的,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抓住苏小虎。

  苏篱抢回苏小虎,将三个孩子一起护在身后。

  他难得寒着一张脸,冷声说道:“这位娘子, 不知你拉我家小郎所谓何事?”

  妇人哀戚的目光怔怔地从苏小虎身上收回来,茫然地转向苏篱,干涩的双唇微微开合, 喃喃地说道:“麒儿,他是我的麒儿……”

  说着,便有大颗的泪珠从那双尚显风韵的眼睛里滚落出来。

  苏篱听到她的低语, 脑子不受控制地转了起来——

  她是大哥的通房,她给大哥生下了一个遗腹子,倘若小黑不是那个孩子, 那么,有没有可能……

  苏篱扭头,怔怔地看向身后的小郎君。

  即使他努力提醒自己不要多想,然而还是无法控制住脸上复杂的表情。

  苏小虎捏着小拳头,看看苏篱,又看看妇人,黑瘦的小脸上带着十足的恼意。

  “你又来找我做什么?你不是把我扔了吗?”

  微含怒意的嗓音,让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妇人瘫坐到地上,双唇开开合合,最终,只是哑着声音问出一句,“麒儿,你、你记得娘亲?”

  苏小虎恼恨地别开脸,冷冷地说道:“我不叫麒儿,你也不是我的娘亲!”

  “你记得娘亲,对不对?”妇人一下子慌了,苍白的手慌乱地朝他抓去。

  苏小虎气恼地躲开,还把苏篱往旁边扯了扯,那样子仿佛生怕被她碰到似的。

  妇人似乎并不在意,依旧瘫坐在地上,边哭边笑,“娘亲就知道、就知道……我的麒儿是文曲星转世,生下来就会认人……麒儿记得娘亲、记得娘亲……”

  小黑看着她状若癫狂的模样,怯生生地走到近旁,弱弱地叫道:“娘亲……”

  “不!”妇人突然大喊一声,赤红着眼睛死死地看向小黑,“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小黑吓得一个哆嗦,嘭的一下变回原形。

  黑黑瘦瘦的小狗仔可怜地呜呜叫着,夹着尾巴钻到苏篱衣角里,小小的身子不住颤抖。

  看到他这个模样,妇人更加厌恶,原本清秀的面庞竟显出几分怨毒,“你这个妖怪!我不是你娘亲!不是你娘亲!”

  楚呱呱眨了眨迷蒙的黑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楚靖上前一步,将儿子抱到怀里,轻声安慰:“呱呱不怕,爹爹在这里……”

  “爹爹……呜呜……”楚呱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篱也心疼地将小狗崽拢到臂间,一下一下轻轻地顺着背毛。

  小狗崽蜷着身子呜呜咽咽,黑黑的眼睛里竟也洇出湿湿的泪珠。

  苏篱眼圈一红,求助般挨到楚靖身边。

  楚靖心疼坏了,一边安慰儿子,一边安慰伴侣。

  苏小虎捏着硬实的小拳头,愤愤地瞪了妇人一眼,转身去看弟弟们。

  妇人又急又慌,眼瞅着就要冲上去。

  楚靖挡在妻儿身前,威势尽显,“若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妇人缩了缩肩膀,虽心内畏惧,却还是很快调整过来,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低声回道:

  “民妇无意冲撞贵人,只是、只是见到失而复得的孩儿,一时激动……”

  楚靖看到她对待小黑的态度,心内早已厌恶至极,是以也不想再保持什么君子风度,而是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

  “失而复得?那也得问问小虎乐不乐意、问问我的王妃乐不乐意!”

  “我不乐意!”苏小虎毫不犹豫地说,“她把我扔到河里,被阿爷捡回去,我早已是阿爷的孙儿,是爹爹的儿子,同她没有任何关系!”

  向来寡言的孩子,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叫苏篱既惊讶,又感动,忍不住将小郎君搂到怀里,红着眼圈笑出声来。

  相比之下,妇人却是哭得更凶,“麒儿,娘亲没有办法啊,你生着病,大夫说救不回来了,娘亲只得、只得……”

  “只得迫不及待地找个健康的婴儿来代替他,从而期待有朝一日能够踏进相府大门,是吗?”

  楚靖干脆而残忍地替她说出真相。

  妇人无言反驳,只一味摇头哭诉,“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楚靖冷笑一声,扭头看向苏篱,到底顾忌着他的兄长,不愿意把话说得太过难听。

  没想到,苏篱却皱眉问道:“你也知道,如今我、如今苏家大公子已经不在了,相府也垮了,你再要回小虎还有何意义?”

  妇人抬起头,满面凄楚,“他是我的孩儿呀,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请把他还给我,好不好?把他还给我!”

  “小黑也是你的孩儿,为何不好好待他?”

  “他不是!”提到小黑,妇人再次激动起来,“他是我从林子里捡的,原以为是个好好的小娃娃,谁知道竟是个妖怪!如果不是没办法,我早就、早就……”

  苏篱不想听她后面的话,冷声说道:“既然这样,小黑我就带走了。”

  “麒儿留下!”妇人强势地提着要求。

  苏篱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怒极反笑”,他一边笑,一边拉起苏小虎的手,白皙而精致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恶意,“如果你觉得小黑是妖怪而不想要他,那么,我便让你看看,小虎——”

  苏小虎聪明地捕捉到自家爹爹的意图,脸上露出一个堪称“邪恶”的笑,浓黑的雾气从掌心冒出来,化成一个拳头大小的骷髅头朝着妇人扑出。

  妇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万般惊惧地盯着那团黑气,“啊”的一声尖叫,昏死过去。

  苏小虎面无表情地收回黑气,绷紧的小脸上连丝同情都没有。

  就在这时,山顶传来一个略显老态的妇人声音,“娘子,您在哪里?发生了何事?”

  苏篱猜想到是妇人的家人来寻,正好省得他们费力把她送回去。

  夫夫二人对视一眼,抱上孩子,转身离开。

  苏小虎还不忘把带给小黑的礼物一样样捡回包袱里,打好结,稳稳当当地扛到背上。

  直到坐回马车,楚靖才终于绷不住脸上的笑意,曲起手指弹了弹苏小虎的脑门,“人才啊!”

  苏小虎抿抿嘴,就当是夸奖了。

  反观小黑,刚刚从难过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正愣愣地看着马车内饰。

  苏篱将他放在腿上,用生平最温和的语气说道:“抱歉啊,小黑只能跟我回家了。”

  黑溜溜的眼睛里闪过疑惑,继而是满满的惊喜,小家伙嗖地一下站起来,憨憨地说道:“爹爹愿意认小黑了?”

  苏篱笑笑,认真地点点头,缓缓说道:“只要小黑不嫌弃,以后就和小虎哥哥一样,都是爹爹的孩子。”

  小黑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到旁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呜咽。

  苏篱连忙补救,“呱呱也是我的孩子!”

  “小爹爹……”小郎君扁着嘴,得寸进尺。

  “……嗯。”苏篱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

  郡王殿下一手搂着媳妇,一手圈着三个儿子,活脱脱一副人生赢家的气派。

  马车行到半路,楚呱呱和小黑便头挨头睡着了。

  苏小虎盘着腿,抱着小木剑守在一旁,就像个忠诚的小护卫。

  苏篱和楚靖压低声音说话,“这件事定然瞒不住唐悠然,倘若他知道了小虎的身世,会不会……”

  楚靖哼笑一声,“给他十个胆子,还敢来郡王府抢人吗?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吗,别忘了,你在他眼里可是正拉八经的苏小公子,将大哥的儿子养在身边,天经地义。”

  苏篱听他说完,不安的心终于略略放下。

  视线转到小黑身上,苏篱欲言又止。

  楚靖猜到他的意思,主动说道:“这个不急,我叫人慢慢查,倘若找不到他的亲生父母,咱们便养着——只要你这个当小爹的别嫌累,我就养得起。”

  苏篱白了他一眼,嘴硬地说道:“我自己养就好,用不着你。”

  楚靖长眉一挑,凑到他耳边,低声调戏,“连你都是我的,别的还怎么分得清?”

  苏篱面色一红,气恼地将他推开,“当着孩子的面,胡说什么!”

  旁边,苏小虎直直地挺着腰板,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眼睛都没眨一下。

  楚靖活动了一下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打趣般问道:“小虎呀,你真记得那个恶毒的女人?真的是她把你扔到汴河里去的?”

  直到现在,他都不大相信,总觉得这小子闷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鬼精鬼精的心。

  苏篱扯扯他的衣袖,小声提醒:“别这么说……到底是苏小虎的亲娘。”——与楚靖相反,苏篱已经信了。

  苏小虎没有任何不悦的样子,依旧绷着小脸,小大人似的点点头,“记得。我身上烫,医不好,后来屋里多了一个娃娃,她便把我装到木盆里,放在河里飘。”

  说这话时,苏小虎的表情十分平静,看不出难过的样子。苏篱却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心疼得不行。

  楚靖惊奇地挑了挑眉,面上现出几分正色,“被苏老爹捡到的时候你才多大?能记得这么清楚?”

  “从肚子里,我就记得。”苏小虎的语气十分平淡,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楚靖来了兴趣,笑眯眯地问:“那你告诉我,你娘亲叫什么?”

  苏小虎臭着脸,“我没有娘亲。”

  郡王殿下递给苏篱一个“你看吧,这可不怪我”的眼神,转而问道:“那个女人叫什么,你还记得不?”

  苏小虎低下头,学着记忆中的样子,缓缓念道:“丽……娘。”

  楚靖这下是真信了,据他调查,张氏在相府时的闺名便是“丽娘”——倘若不是亲耳听来,苏小虎不可能知道。

  苏篱突然想到什么,急切地问道:“那你记得你爹爹吗?”

  苏小虎扬起脸,黑黑的眼睛里含着小小的控诉。

  苏篱尴尬地笑笑,纠正道:“爹爹是说……小虎的亲生爹爹,我的兄长,你还记得吗?”

  苏小虎点点头,憨憨地说:“大郎。”

  ——是了,这便是府里的下人们对大哥的称呼,小虎记得,他真的记得!

  苏篱一时间激动,忍不住红了眼圈,他张开手臂,将苏小虎紧紧抱住。

  苏篱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半路得来的孩子,竟然会是大哥的骨肉!

  楚靖看着父子二人,不由地啧啧称奇。

  ——这得是怎样的缘分,才能如此阴差阳错?上辈子把脖子扭断了都不一定能实现。

  苏小虎不太自然地偎在苏篱怀中,想了想,憨憨地补充道:“他和爹爹长得一样。”

  苏篱抱着他,重重点头。

  关于长相的问题,他昨日问过连华,唯一的解释便是:狐尾草原本就没有人形,如今之所以会同苏家大哥肖似,想来是受了原身魂魄的影响。

  好在,苏篱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十分亲切。

  在他心目中,苏家人就是他的亲人,大哥和二哥永远都是疼他爱他,值得他尊敬的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  你就说,粗不粗??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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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嘻嘻~快完结了,感谢一下宝宝们最近一段时间的投喂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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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大家破费啦!

  ——鞠躬!!!

第83章 一更 ...

  【当年的事】

  就像苏篱预料的那样,唐悠然确实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小黑和小虎的事根本没有瞒过他。

  他特意来了一趟百花巷, 什么都没说, 只定定地看了苏小虎半晌,喝了半盏茶,便起身去了万岁山。

  据后来回报的人说, 盛怒之下的唐悠然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差点把张丽娘掐死。

  好在, 楚靖早就派人将张丽娘看了起来, 多亏了墨竹机灵,没有刻意阻拦唐悠然,见他气出得差不多了,才叫人把他劝住。

  讲真,自从见过小黑那个可怜又可爱的孩子,阖府上下所有人都觉得张丽娘死不足惜。

  但是, 她还不能死,楚靖还要从她身上寻找突破口。

  张丽娘原本就贪生怕死,此时, 为了再见上苏小虎一面,几乎是知无不言。

  从她的讲述中,楚靖才知道当年是怎么一回事。

  她早在八年前便离开了相府, 那时候,苏琼将近弱冠之龄,却迟迟没有订下亲事, 作为通房的她率先怀下了庶子。

  按照高门府弟的惯例,正室尚未进门,庶子是说什么都不能留下的。没想到,苏琼不仅没有让她打掉孩子,还暗中将他们母子安置到了别处。

  住在别庄的张丽娘一心做着母凭子贵的美梦,没成想,孩子尚未生下,苏琼便死于非命。

  关于这一点,楚靖听苏篱说过,那年苏琼出京办事,回来时却不小心跌落山崖,尸骨无存。

  至于这件事是意外,还是有人暗害,谁也说不清。让楚靖费解的是,据说当年苏良并没有报案,只是暗中派人查探一番,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关于苏府之内的猫腻,张丽娘知道得并不多,她手里只有一封苏琼事先留下的亲笔信,嘱咐她一旦自己出事,便让她交给苏府的二公子——苏玦。

  ——想来,早在那时候起,那位聪明通透的苏大公子便已经觉察到了什么。

  “信中写了什么?”楚靖突然开口。

  张丽娘摇了摇头,面容哀戚,“奴婢不知,大郎曾叮嘱要亲手交给二郎君,奴婢不敢擅自窥探。”

  楚靖摆弄着手中的折扇,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张丽娘点点头,继续道:“奴婢按照大郎事先说的法子,通过别庄的一个老奴联系上了二郎君,亲手将信交给了他。”

  “苏玦看过信后说了什么?”楚靖敏锐地问道。

  张丽娘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二郎君什么都没说,他看上去似乎很生气……”

  即便这些年过去了,每每回想起来,那日的情景依旧异常清晰。

  苏玦当时听说是苏琼的信,似乎并不大相信,当着她的面便打开了。后来,似乎是认出苏琼的笔迹,他才稍稍重视了些,坐到椅子上读了起来。

  谁知道,信还没有读完,他的脸上便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捏着信的手指也微微颤抖。

  他涨红了脸,将信塞到袖中,丢下一句“一派胡言”,便骑上马匆匆走了。

  张丽娘当时很担心,担心自己从此之后便无依无靠,担心自己的孩子无法平安长大。

  好在,让她庆幸的是,即便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苏玦都没有出现,他还是派人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们母子。

  就这样过了四五年的时间。

  谁知道,后来苏玦也出了事——勾栏院中的一场大火,把这位风流肆意的苏二公子烧成了一块黑炭,倘若不是随身的佩饰,甚至无法识别他的身份。

  苏玦死后,照顾张丽娘母子的人便换成了唐悠然。

  唐悠然声称自己是苏琼的朋友,手中也确实有苏琼留下的信物。

  他将母子二人从别庄接出,送到了万岁山上的尼姑庵中,每月会亲自送来衣食米面,并会耐心地同小黑玩上一整天,直到现在。

  楚靖沉吟片刻,不由问道:“苏玦和唐悠然,这两个人有没有同时来过?”

  张丽娘摇了摇头。

  楚靖隐隐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一时间又想不明白,只得暂时放过。

  “小虎是何时被送走的?”

  张丽娘面上闪过一丝挣扎,过了半晌,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苏小虎是将满百天的时候生的病,在此之前苏玦几乎没有见过他,因此,张丽娘才敢随便捡来一个婴儿代替真正的苏家血脉。

  她死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从林子里捡来的“野孩子”,在周岁那年的月圆之夜突然变成了一只皮毛黑亮的小幼犬!

  六年来,她一边害怕着小黑,一边又不得不依赖他获取苏玦和唐悠然的照顾,偶尔还会梦到那个被她放弃的孩子。

  内心的恐惧、怨恨、煎熬时刻折磨着她,让她的性格愈加喜怒无常,动辙对小黑连打带骂,还威胁他不许告诉唐悠然。

  楚靖皱了皱眉,冷声打断,“不必说了。”

  张丽娘缩了缩肩膀,小心翼翼地问:“奴婢、奴婢何时能见到麒儿?”

  楚靖冷笑一声,“你不怕了?”

  张丽娘颤了颤,面上现出明显的挣扎,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恳求道:“奴婢想见见麒儿……请郡王殿下应允。”

  楚靖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叫得再亲那也是我儿子!

  到底记着苏篱的嘱咐,楚靖没有一口回绝,“回头本王问问小虎,倘若他想见你,那就再说。”

  说完,便再也待不下去,起身欲走。

  张丽娘一时慌了神,仿佛抓住救命的稻草似的,急声说道:“奴婢知道一个人!兴许对殿下有用!”

  楚靖驻足,挑眉,“谁?”

  张丽娘仰头望着他,战战兢兢地说出一个人名。

  楚靖眉心一皱,缓缓说道:“据本王所知,早在十六年前,她便与苏夫人一同死在了游船之上。”

  张丽娘摇摇头,急切道:“她没死,奴婢亲眼看到过她——前年中秋,官家祭山,她同一众命妇走在太后娘娘的凤驾之后,奴婢不会认错!”

  楚靖挑了挑眉,“你为何如此肯定?”

  张丽娘伏到地上,半晌,才低声哭道:“她是奴婢的教养姑姑,奴婢跟在她身边整整十年……”

  楚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挥袖而去。

  ***

  楚靖被迫听了一耳朵糟心事,整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暴躁。

  墨竹等人一个个缩着脖子,生怕惹到他。

  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回了百花巷。

  楚靖闭了闭眼,刻意压下胸口那股烦躁的情绪,这才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

  清新的桂花香气盈入鼻间,树下,苏篱正在画画,三个小萝卜头你挨我挤地围在桌旁,一个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潘玉闲适地倚在枝杈间,指间随意拨弄着琴弦,轻薄的袍角垂落而下。

  乌羽停在不远处,眯着眼睛,听得入神。

  花架上,小花灵们肩膀碰着肩膀坐成一排,乖乖地伸出小手。

  连华一袭青衫,手持湿热的帕子,嘴角含着恬淡的笑意,正耐心地给小家伙们擦着小手。

  素白的宣纸上,斜生的花枝刚刚成形,苏篱换了一支笔,笔尖轻点,一朵红艳的梅花跃然纸上。

  小黑歪着脑袋,不知想到什么,欣喜地眨了眨眼。

  黑黑的小手悄悄变换了形状,毛乎乎的小爪子往红色的颜料上快速一醮,咻地一下拍过去,鲜艳的小花便挂在了枝头。

  “咦?”楚呱呱看看画纸,又看看小黑,一脸惊奇。

  小黑咧开嘴,嘿嘿一笑,毛乎乎的爪子早就变回了细瘦的小手。

  苏小虎紧了紧怀中的木剑,他方才看得分明,却什么都没说。

  苏篱笑着摇摇头,干脆放下画笔,将宣纸推到小家伙们面前,“你们来画,好不好?”

  “好~”楚呱呱弯着眼睛,第一个响应。

  小黑也咧着小嘴,兴奋地点头。

  苏小虎虽然没有说话,却难得地放下木剑,跃跃欲试。

  小家伙们快乐的笑声,花灵们好奇的惊叹,伴着琴声和笛鸣,小院中一下子热闹起来。

  苏篱不经意回头,伟岸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

  唇角自然地弯起笑意,“回来了?”

  “嗯,回来了。”

  楚靖微微颔首,心中的郁闷和暴躁早已烟消云散。

  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__^*) 嘻嘻……宝宝们看到标题,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第84章 二更 ...

  【这匪夷所思的真相】

  就在小黑适应着新生活时,楚靖也马不停蹄地展开了调查。

  张丽娘供出的不是别人, 正是洛阳太守郭阳的继室——王氏。

  之前, 春末寒潮, 苏篱曾经亲自到太守府上致歉,遇上的那个装扮华贵的妇人便是她。

  或许,早在王氏看到他的那一刻, 便已预料到了这一天。因此, 当楚靖找上她的时候, 她表现得十分平静。

  有楚靖出面, 郭阳不敢违抗,而是陪着王氏一起到了汴京。

  王氏的身份到底特殊,楚靖看在郭阳的面子上并没有把她关入私牢,而是带回了百花巷秘密审问。

  苏篱、郭阳一同旁听,就连乌羽和潘玉也来凑热闹——当然,后者隐去了身形, 除了楚靖和苏篱之外,没人能看到。

  亲耳听到王氏的供述,郭阳才知道, 与自己同床共枕十几年的继室,并非从江南流落至此的孤女,而是自己的恩师——苏良房中的大丫环。

  当年, 王氏恋慕苏良,一心希望被他收入房中。怎奈,苏良与夫人感情甚笃, 并无纳妾的心思,即便在苏夫人怀有身孕之时,旁人都没有任何可乘之机。

  王氏原本对苏良忠心不二,只叹,情之一字,在日日夜夜的磋磨中,叫人渐渐地换了心肠。

  苏良身边的长随叫王忠,是王氏的亲哥哥。

  王氏很早就发现了王忠的不对劲儿,他会在暗地里模仿苏良的言行举止,还会把他不要的字画拿回屋中悄悄地临摹——要说王忠有上进心,打死王氏也不信。

  她原本是打算告诉苏良的,恰恰在这时,王忠承诺给她,会帮助她得到苏良。

  这个诱惑太大了,王氏根本无力拒绝。

  后来,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预料。

  她发现,王忠越来越不像她原来那个老实忠厚的亲哥哥,他会在苏良处理公文时找各种理由进入书房,还会时不时偷偷出府,在无人之处放飞信鸽,甚至会偶尔露出让人陌生的阴狠之色。

  在此期间,王忠还哄着他做了一些事,大多与苏良和苏夫人有关。

  王氏很害怕,同时又十分心虚,事情拖得越久越不敢开口。

  直到有一天,她经过王忠的后窗,无意中听到了那个可怕的计划——他想要代替苏良!

  王氏想要阻止他,王忠却笑着说:“这样不好吗?你带着你心爱的男人远走高飞,我留下来掩人耳目,妹妹,我这样做可都是为了你啊!”

  王氏自然不肯信他,然而,内心深处又不免生出几分希冀——如果王忠真能成功,是不是就像他说的那样,自己可以带着郎君远走高飞?

  她不在意他的功名、他的官位,只要能相守一世,哪怕是粗茶淡饭她都愿意。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针对苏家的阴谋彻底展开。

  看着苏良与夫人把酒言欢,看着他对着两个儿子温和地说话,看着沿途的百姓对他恭敬有加,王氏突然后悔了。

  她不想毁掉这一切。

  她找到王忠,原本想让他中止计划,不曾想,却无意中闯入了他们的密谋之地。

  狭小的船舱内,王忠坐于上首,虽然仍是那副浓眉大眼的长相,周身的气势却与平日大为不同。

  两边坐着数名黑衣死士,皆是身形高大、细眉长眼,一看便不是大楚人。

  看到王氏的那一刻,王忠眼中露出浓浓的不屑和厌恶,他挥了挥手,嘴里发出奇怪的音节。

  紧接着,王氏便被人五花大绑,丢入了后舱。

  直到此时,她才终于知道,这个“王忠”早已不是他的哥哥,而是辽人,他说的那句话是辽语,王氏跟府中养马的那对老夫妻学过!

  那些辽人不知如何想的,并没有当场杀了她,这便给了王氏一丝生机。

  她当年跟着苏良四处游学,不仅学了些拳脚工夫,还会凫水。

  她趁着船上混乱主动滚落到水中,又借着水声的遮掩挣扎着将身上的绳索解开。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苏良死了,被辽人丢掉河里,苏夫人难产,险些一尸两命。

  苏篱心思一转,忍不住问道:“那个新生的婴儿,是你换的?”

  王氏点点头,拭去脸上的泪痕,哑声道:“妾身刚将郎君的尸身安置在水草丛中,便看到旁边有个初生的婴儿。这或许是天意,叫我保下苏家的命脉。”

  别人不知道,苏篱却清楚,那个婴儿想来就是刚从草籽里生出来的自己。

  王氏哽咽着继续道:“接生嬷嬷是我认识的人,小郎君出生后没有气息,她正着急,我很容易便取得她的信任,将小郎君换出……”

  苏篱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按照王氏说的,她当初交换成功了,那么为何这个身体会被苏老爹捡到?

  潘玉看出他的疑问,笑嘻嘻地说:“当然是因为我喽!当时,我和连华去汴河接你,刚一到,便看到你被人抱到了船舱,我就趁他们不注意,把你偷了出来。”

  只是,因为小绿草的出生,连华和潘玉的行踪被仙界察觉,天雷突降,二人沉睡,并不知道两个婴儿交换了灵魂。

  至于唐悠然所说的“胎记”,实际并非接生嬷嬷所说,而是当初花船起火,他将苏篱救下时,亲眼看到的。

  当然,这件事苏篱至今都不知道。

  此时,王氏正说到苏良尸身的安葬之处,另一边,潘玉倚在门边,兴致勃勃地分析着两个婴儿灵魂交换的原因。

  “当初我和连华还以为你被人夺了舍,现在看来,八成是因为你这棵小草心地太好,看不得那个小家伙刚出生便没了命,这才把自己的‘仙体’主动给人家住。”

  乌羽扇扇翅膀,不解道:“小绿草的本体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潘玉白了他一眼,颇为骄傲地说:“当然了,你没听呱呱变成的那个大仙说嘛,小绿草的本体还有一个名字,叫‘凝元草’,不管是魂魄受伤还是快要死掉,只要我家小草出马,都能给他救回来。”

  楚靖的注意力原本放在王氏那边,不经意听到这句,冷不丁回头,将苏篱勾到身边,沉声道:“我家的。”

  ……

  所有人都愣住了。

  此时的情景颇有些诡异,皆因旁人看不到潘玉,自然也不知道门边还有这么一个“小剧场”。看在大伙眼里,便是王氏正说到那次在太守府中同苏篱的初遇,楚靖便突然将人拉到膝上,实打实地宣告主权。

  苏篱瞪着他,情不自禁地红了耳尖。

  王氏停止哭泣,目光复杂地看向苏篱。

  “小郎君和夫人眉眼间颇为相像。”她的唇边泛起一丝笑意,眼中却带着无言的哀伤,“妾身当年做错了事,之所以苟活至今,就是为了这一天——妾身愿意到刑部自首,望郡王殿下为郎君正名!”

  说着,便跪到了楚靖身前。

  楚靖没有立即应下,而是扭头看向郭阳。

  到底是宦海沉浮了半辈子的人,郭阳早已调整好心情。他看着王氏,淡淡地问道:“你想好了?”

  王氏重重地点点头,面上现出坚毅之色,“妾身知道,能为相府翻案,一直是老爷心中所愿,哪怕刀斧加身,妾身也决不退缩。”

  她顿了顿,眼中染上一丝抹不去的温情,“唯愿老爷从今往后珍重自身,妾身……不能再侍奉左右了。”

  郭阳闭上眼,低低地应了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哈~~~~好困好困~~要滚去睡会,三更在半夜(或明早),嘻嘻~~

  对啦,有宝宝说不看言情,作者菌也有耽美新文啊,娱乐圈背景,这周六就开坑啦!

  强势安利:

  文名:《重生之功夫影帝[异能]》【霸气励志异能攻】Vs【有钱任性非人类受】

  虽然名字有那么一点点正经,实际是比较苏爽哒!——还没有收藏的宝宝快去收藏啊啊啊!

  文案:

  江帆重生之前的经历非常狗血,明明肤白颜好演技佳,却怎么都红不起来。

  更别说他还是个二十四孝好男友,因为某方面的愧疚,不知让出了多少机会,结果却惨遭劈腿。

  一场车祸,让他回到了两年前。

  重生后的江帆仿佛拿到了马丽苏剧本,

  异能让他飞檐走壁,武侠仙侠演起来毫无压力,

  机会来了一波波,就连才貌双全的影帝都找他搭戏,

  最幸运的是捡到了一个毛绒绒的老婆,颜值爆表,身份神秘,还会变身!

  一句话简介:别人靠脸,哥靠异能……和老婆!

第85章 尘埃落定 ...

  【你怎么不把我的姓也改了】

  苏篱虽然在唐悠然和王氏面前默认了苏家三子的身份,但是, 他心里清楚, 自己到底没有苏家血脉, 因此并不打算公开。

  于是,这件事他没有出面,而是交由楚靖处理。

  楚靖带着王氏进宫面圣, 禀明实情, 并求得圣旨, 由刑部和中书省的官员一起, 将真假苏良的尸身皆从埋葬之地挖出。

  当年,真苏良被辽国死士扔进河中,机缘巧合被王氏找到,匆忙之下葬入了城北的公墓。如今已经过去了将近十七年,尸身早已腐烂不堪,难以辨认。

  假苏良虽身负重罪, 然今上仁慈,依然允了未被牵连的相府旧人将其收敛,用一口薄棺葬入乱坟岗。

  他死去不足一年, 脸上的人皮面具干瘪脱落,露出一张根本不属于苏良的脸。

  之后,楚靖又带着禁军搜查相府, “无意中”发现密室,找到上百封假苏良与辽王往来的书信。

  甚至还有一份手札,上面详细地记录了他如何混入苏府, 如何取代苏良,又是如何挑拨朝中大臣的关系、进而为辽国谋利。

  这份手札放得隐密,就连苏篱和楚靖都没有发现。

  说起来,也是苍天有眼,假苏良之所以留下这样致命的证据,无非是担心万一他在大楚发生意外,其隐姓埋名为大辽鞠躬尽瘁的“丰功伟绩”无法被后世得知。

  至此,王氏的供述彻底得到验证。

  就这样,年前闹得满城风雨的相府大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转折,当年获罪之人悉数平反,苏良更是被加封为“平安侯”,由禁军扶灵,送入苏氏墓地,与夫人合葬。

  单论功绩,苏良不足以得到这样的殊荣,皇帝这样做无非是想给这个因为才德过人而被辽人盯上的倒霉臣子一些补偿罢了。

  其中,也包含着隐晦的谢意,感谢他提供了一个对辽宣战的借口。

  就在皇帝私下与近臣商议发兵辽国之时,苏篱和楚靖正在十里长亭,送别唐悠然。

  “先生今后有何打算?”

  “四方游学,饱览大好河山——这也是悠之兄的心愿。”唐悠然微眯着眼,看向远处的青山,语气中带着说不尽的怀念。

  “悠之”是苏琼的字。

  苏篱忍不住问:“先生早就知道,对吗?关于辽人的阴谋。”

  “不算早,但也不晚。不仅是我,还有一些人也知道,大家都在等,等这样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

  唐悠然看向楚靖,脸上表情似笑非笑,“若不是郡王殿下手段通天,又颇得官家信任,此事还不知道要拖多久。”

  楚靖挑挑眉,总觉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好话也会变成坏话。

  “本王倒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过悠之兄留下的信。”

  楚靖挑眉,“信不是给苏玦了吗,你为何能看到?”

  唐悠然笑笑,一字一顿地说:“无可奉告。”

  双方的目光凌厉地撞在一起,爆出浓浓的火药味。

  苏篱连忙倒上一杯清酒,送至唐悠然手边,“先生,一路保重。”

  “江湖再见。”唐悠然接过,一饮而尽。

  那带着淡淡笑意的潇洒模样,一如春时桥头初见,郎君掐下一朵山茶花,眉眼含笑,惊艳了时光。

  ***

  王氏知情不报且助纣为虐,本是重罪,今上念其诚心自首,是故网开一面,赐下一杯鸩酒,也算留了几分体面。

  至于张丽娘,唐悠然似乎忘了这个人的存在,自那次之后便再也没有去过万岁山。

  张丽娘托人给楚靖传信,希望能他履行之前的承诺,让她见上苏小虎一面。

  然而,当楚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苏小虎却断然拒绝了。

  他并非记恨张丽娘的狠心丢弃,只是,在苏小虎心目中,对方就是个陌生人,完全没有见的必要。

  小黑在一旁听到了楚靖的话,睁着黑黢黢的眼睛,怯怯地求道:“我、我能去看看娘亲吗?”

  楚靖挑了挑眉,扭头看向自家媳妇。

  “当然可以。”苏篱笑着摸摸小家伙毛乎乎和小脑袋。

  对于小黑的念旧,他不仅没有半点失望,反而更加喜欢这个有情有义的小家伙。

  那天天气很好,虽然山上的树叶快要掉光了,阳光却暖暖的。

  小黑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一蹦一跳地往山上跑。

  后面跟着两位家长,还有两个哥哥。

  说起来,楚呱呱实际上要比小黑小一岁,但是小郎君想要一个弟弟,于是便哄着小黑叫哥哥。

  小黑性子憨憨的,对什么事都不计较,呱呱让叫,他就乖乖地叫了,即便后来苏篱有心纠正,怎奈小家伙们已经习惯了,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楚呱呱是三个孩子中最聪明、最敏感,也最记仇的,他依然记得张丽娘对待小黑时凶恶的模样,因此一路上都在楚靖耳边悄悄地说她的坏话,生怕她再把小黑要回去。

  苏小虎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情愿的样子,表情始终淡淡的,就像个旁观者。

  张丽娘提前得到消息,一早就等在庵庙门外。

  她远远地看到一行人走来,视线直直地定格在了苏小虎身上。

  然而,任是她多么激动,苏小虎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反观小黑,却是十分热情地把身上的包袱解下来,一样样掏出里面的吃食、用具,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

  “娘亲,这个是花花糕哦,甜甜软软,超好吃!”

  “这个是酱酱饼,您咬一口,香香哒!”

  “还有这个,是火烧,大爹爹做的!”

  “……”

  张丽娘看着兴高采烈的小黑,又看看一脸冷漠的苏小虎,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小黑倏地一下瞪大眼睛,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放下,变白变胖了一些的小手贴到她脸上,小心翼翼地擦。

  “娘亲,不哭。”

  “如果、如果不喜欢,小黑下次再拿别的……”

  说到这里,小家伙扭头看向苏篱,小声问,“可、可以吗?”

  苏篱搭上小家伙的肩膀,笑着点了点头,温声道:“家里的东西,就是小黑、小虎和呱呱的,想拿什么都可以。”

  小家伙咧开嘴,晶亮的黑眼睛期待地看向张丽娘。

  然而,此刻张丽娘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苏小虎身上。她没有回应小黑的话,反而期期艾艾地叫了声,“麒儿……”

  苏小虎绷着脸,冷冷地说道:“我叫小虎,苏小虎。”

  张丽娘身形一晃,豆大的泪珠断了线似的滚落下来。

  小黑半抬着小手,无措地站在那里。

  苏篱蹙了蹙眉,将小家伙拢到身边,对着哭泣不止的女人,淡淡地说道:

  “你可知道,小黑为了今日的见面准备了多久?他亲自跑到后厨,和郡王家的小娘子们一起做下这些吃食,满心期待地拿给你——在你心里,可有半分她的位置?”

  张丽娘怔了怔,视线一点点放到小黑身上。

  小黑仰着圆圆的脑袋,弱弱地叫了声,“娘亲……”

  张丽娘一把抱住他,“呜呜”地大哭出声。

  小黑吓了一跳,这是第一次,娘亲主动抱他。

  小家伙没有感到欣喜,反而有些惊慌,他担心是自己惹哭了娘亲,一个劲儿软软地说着好话。

  张丽娘哭得泣不成声。

  倘若,倘若重来一次,她当初打开心扉接纳小黑,此时此刻,是不是就有脸问上一句,“你可愿意留在娘亲身边?”

  人生到底没有如果,事已至此,她连问出口的资格都没有。

  苏篱正式收养了小黑,并给他起了一个大气的名字——苏泽。

  楚靖亲自到京兆衙门上户籍,暗搓搓地把一家三口放到了自己名下,并毫不犹豫地给小黑改了姓。

  看着小黑细细的手指点着户册,憨憨地念出“楚泽”二字,苏篱的脸黑得宛如墨斗鱼。

  他毫不怀疑,若不是苏小虎是苏家仅存的血脉,他今日看到的八成会是“楚小虎”。

  苏篱气得把楚靖揪到屋里,拿画轴抽他。

  “郡王殿下了不起啊,你那么大本事,怎么不把我的姓也给改了?”

  楚靖假意躲着,嘻笑道:“宝贝别气,你要是真这么想改,赶明儿咱们就成亲,王妃金册上立马就会多出你的名字——楚苏氏。”

  苏篱瞬间炸毛,“你——滚!”

  楚靖闪身,一把将人搂到怀里,画轴丢掉,手脚困住,温热的唇贴上去。

  没有什么是一个吻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多来几个。

  作者有话要说:  唔…挣扎着写出来的……宝宝们帮忙捉下虫!

第86章 变变变 ...

  【种下一个媳妇,长出一棵小草】

  九月, 对苏篱来说是异常忙乱的一个月, 甚至忙到忘记了一个重要的日子。

  这天吃过晚饭, 楚呱呱拉着小黑亲亲热热地凑到了苏小虎的房间,“大义凛然”地宣布——今天晚上三兄弟要一起睡。

  苏篱帮他们铺好被褥,耐心地叮嘱了一番, 方才回到西屋。

  刚一进门, 便看到先前声称要回去“处理公务”的人正光着膀子四仰八叉地霸占着他的床。

  郡王殿下颈间微微泛红, 半散的头发滴着水, 一看就是刚从泳池里出来。

  苏篱睨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埋怨,“呱呱都知道入冬了,要加衣裳,你这个做爹爹的尚不知冷暖。”

  虽然嘴上说着嫌弃的话,手里却拿起干燥的布巾, 罩在他头上。

  楚靖极其配合地把头探过去,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小伴侣的照顾,还趁机捏了捏那只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 嬉皮笑脸地调戏。

  “这是在怪我不够体贴吗?来,老公这就给你暖暖。”

  苏篱一个不慎被他扯到怀里,细薄的中衣贴着他赤.裸的胸膛, 鼻间充斥着熟悉而浓烈的霸道气息。

  浓密的睫毛微微垂着,莹白的小脸泛上浅浅的红晕。

  楚靖的心不受控制地颤了颤,笑容里带上三分邪气, “择日不如撞日,媳妇,今天咱们就把房圆了呗。”

  红晕瞬间蔓到耳根,苏篱没好气地打他,“整日里胡说!”

  “嫌我胡说了?成,那咱们就来个不胡说的。”楚靖勾了勾唇,作势要去解衣带。

  苏篱又羞又慌,连忙裹着被子翻到了床里侧。

  “唉!”

  楚靖夸张地叹了口气,如愿以偿地霸占了半边床铺。

  苏篱自然不知他的目的本来就在此,还在那里暗自庆幸。

  窗外,潘玉倚在枝杈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抬眼看到无月的星空,他突然想起什么,面色一整。

  刚要出声提醒,却被连华拦下。

  “是时候让他知道了。”连华轻声说。

  潘玉撇了撇嘴,“你确定小草已经准备好了?”

  连华朝屋内看了一眼,唇边含着淡淡的笑,“他们之间哪里需要准备?”

  潘玉耸耸肩,不置可否。

  于是,前一天晚上心满意足地抱着媳妇儿入睡的郡王殿下,第二天,还没睁眼,便觉得怀里空荡荡的,似乎少了点什么。

  他拿手往旁边探了探——

  媳妇儿呢?

  大手四处乱摸,不知碰到什么,指尖传来一股刺痛。

  楚靖睁开眼睛一看,嗬,床上这是藏着刀呢?竟割了好几道细细的小口子。

  旁边的被子拱起一个小包,一片绿油油的叶子伸出来,继而是一个泛着蛋黄颜色的小穗头。

  楚靖眯了眯眼,仿佛听到了“吭哧吭哧”用力的声音。

  终于,翠绿色的小草整个从被子里爬了出来。

  看到楚靖躺在旁边,小绿草似乎并不觉得惊讶,反而颇为熟稔地在他颈间滚了滚,像是在打招呼。

  楚靖挑了挑眉,拿手捏捏他细细的小草叶,“小家伙,好久不见。”

  黄色的小穗头歪了歪,似乎在疑惑。

  倘若楚靖此时恢复了狼王的本事,一定能够听出,小绿草是在说:“什么好久,明明昨天晚上才见过。”

  楚靖被他可爱的模样逗笑,伸手要去抓他。

  苏篱灵巧地躲过,正惊叹自己的好身手,突然看到身上绿油油的小叶片。

  小穗头瞬间绷直了,整棵草都惊恐万分——竟、竟然……变身了!

  翠绿的叶片嗖地一下捂到楚靖眼睛上,妥妥的掩耳盗铃。

  那一瞬间,楚靖清楚地“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我不是苏篱!你什么都没看到!

  楚靖心头一动。

  苏篱……

  小草妖……

  一人一草的模样在他脑海中交替出现。

  郡王殿下没由来地产生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自家媳妇儿……就是小草妖?

  震惊之下,他一把将细长的草叶从脸上揪下来,看到小绿草因吃痛而抽搐的模样,又连忙放开。

  苏篱猝不及防地摔到被子上,圆嘟嘟的穗子气愤地“瞪”向楚靖。

  郡王殿下声音发颤,“媳妇儿?”

  叶片变长,抽他。

  长长的叶子与手掌接触的那一刻,楚靖听到一个嫩嫩的声音——滚。

  无比熟悉的语调,是他家小花农没错了。

  郡王殿下风中凌乱——自家媳妇,变成了一棵小草?

  看着眼前小小的,绿绿的,嫩嫩的媳妇,楚靖想要抱起来,却又无从下手。

  作者有话要说:  (*^__^*) 嘻嘻……不、不许嫌弃短小。

  这两天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把新文开头写出来了,早上7:10就可以看到啦,喜欢的宝宝去捧捧场啊!

  手动指路——《重生之功夫影帝[异能]》,就在隔壁!

第87章 二哥 ...

  【二哥曾经想杀他】

  虽然起初有些不知所措,玩闹了一阵, 楚靖便明确地肯定, 这棵高傲又娇气的小绿草是自家媳妇无疑了。

  虽然模样变了, 个头变了,那傲娇又聪慧的小性子可是半点没变。郡王殿下撩起媳妇来,依旧是那么熟稔而……顾脸皮。

  皇帝决议发兵北上的消息传到百花巷的时候, 楚靖正捧着小绿草占便宜。

  听完墨竹的回报, 他的脸色不太好。

  ——历史上, 仁帝便是在对辽战败后急火攻心, 患病去世的。此后,赵义登基,排除异己,血洗朝堂,加强皇权,增加赋税, 大楚迎来了最黑暗的时期。

  从前,站在后世的角度,楚靖最多觉得气愤和可惜。自从今上成了他的恩人, 亲眼见识到赵义的无能和虚伪,他再也没办法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楚靖为此做了诸多准备,也旁敲侧击地跟今上谈到过许多次, 然而,他心里明白,燕云十六州是大楚历代君心中共同的一个结,

  如今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借口,今上自然不会放弃。

  历史,还是按照本来的样子在继续……楚靖的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

  绿绿的,带着细微小刺的叶子绕过来,圈住他的手,圆圆的穗头歪了歪,软软地说:“别担心……”

  楚靖把小小的一棵搂到胸前,亲了亲,露出一个放松的笑。

  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主动进宫,把这些年叫人暗中查探的北地舆图交到皇帝手中。

  有那么一刻,楚靖甚至想亲自带兵,可是,还没开口便被皇帝转移了话题。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越发沉稳周到的义子,暗自叹了口气。

  ——赵义如今在北地,他必须把楚靖留在京中,自己一旦有个万一……

  楚靖并不知皇帝心中所想,只是尽可能地帮助他调遣军队、派送军粮。

  冬日将至,北地天寒,中原的兵士到了关外多半会不服水土,他叫兵部和工部提前备足粮草和冬衣,最大可能地保障衣食安稳。

  然而,楚靖怎么也没想到,问题真的会出在粮草上面。

  十月初,三十万大军从汴京出发,一路疾行,历经半个月才悉数到达真定府。

  十月中旬,两军交战,大楚军首战告捷,斩辽军大将于马下,龙心大悦。

  十月末,一个带着伤的兵士快马加鞭,拼着一死跑回京城,随之而来的,还有楚军粮草告罄,兵士们饥饿疲软,无力迎敌的消息。

  “顺城、富国二仓的存粮悉数北上,六十万军队吃上一整年都够了,为何会粮草不足?!”

  楚靖和皇帝有同样的疑问,那两个粮仓的存粮是他亲自盯着装运的,不可能出问题。

  军情紧急,皇帝来不及追究责任,只得火速下令,向沿途各地临时征调,并派中书令亲自押运,顺便调查粮草之事。

  彼时,苏篱再一次变成小绿草,他把结出的露水交给楚靖,希望能帮上一些忙。

  不知楚靖是如何运作的,第二天,中书侍郎李如安便带着一个玉质的小罐子随中书令一同北上。

  半个月后,中书令回京,同时带回来一个人——两个月前,主动请求前去真定担任监军的赵义。

  赵义被押在囚车之中,形容狼狈,全城的百姓都冲到街上看热闹,苏家的三个孩子也不例外。

  小黑兴奋地拉着楚呱呱,苏小虎绷着小脸跟在后面,三个小郎君仗着身量小,在人群中穿来穿去。

  苏篱不放心,急匆匆地跟着。

  楚靖也一身便装,亦步亦趋地护在妻儿身后。

  小黑跑得太快了,不小心撞到一个人,他揉了揉鼻子,刚要道歉,却愣住了。

  “大伯?”憨憨的声音,湮没在鼎沸的人声中。

  对方却听到了,只迅速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小黑眼疾手快地揪住他的衣袖,声音拔高,“大伯!你是大伯!”

  “不是,你认错人了。”男人带着银质面具,声音嘶哑。

  他试图掰开小黑的手,小黑鼓着脸不松手,黑黑的眼睛里漫上水气,“大伯,不要走,小黑想你……”

  男人手上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就在这时,苏篱和楚靖相继赶到。

  看到男人的那一刻,苏篱有片刻的愣怔。

  楚靖很快反应过来,钳住对方的肩膀,“你是来救赵义的?”

  男人的脸被面具遮住,看不清表情,他的视线快速在苏篱和苏小虎身上扫过。

  这个人,让苏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联想到小黑刚刚的称呼……

  苏篱捏了捏手指,猝不及防地掀开他的面具。

  一张苍白、清俊的脸直直地映入眼底,斜飞的眉毛,微扬的桃花眼,直挺的鼻梁,微薄的唇……

  那一刻,苏篱仿佛被摄住了呼吸,手中的面具倏然落地。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以为自己看到的会是唐悠然,然而,不是……不是唐悠然。

  毫无准备地暴露在众人眼前,男人显然毫无准备,眼中闪过震惊、懊恼、释然种种情绪,唯独没有愤怒。

  他趁机挣开楚靖的钳制,抓起面具,转身就走。

  苏篱像是按了开机键,猛地冲上前将他死死抱住,“不!不许走!”

  男人挣了挣,到底是不忍心伤到他,微红的眼睛闭了闭,哑声道:“小篱,放开……”

  听到这个熟悉至极的称呼,苏篱的喉咙像是堵住一团湿水的棉花,发不出声音,只是死死抱着他,一个劲摇头。

  这边的小小事故渐渐引起了人们的围观,楚靖打了个手势,迅速有暗卫从四处闪身而出,护着几人脱离了人群。

  面具男被苏篱拉着,被小黑拽着,被暗卫盯着,只得识相地随他们一同离开。

  ***

  苏家小院,堂屋中。

  苏篱盯着男人的眼睛,双唇开开合合,终于叫出了那个酝酿已久的称呼,“二哥……”

  是的,这个面色苍白,眼中盛满忧郁和风霜的男人,就是曾经肆意洒脱、风流倜傥的苏家二子,苏玦。

  与苏篱的激动相比,男人显得冷静许多,他看向苏篱那双苏家人标志性的桃花眼,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你见过我?”

  苏篱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二哥并不知道他“借尸还魂”的事。

  他抿了抿唇,求助般看向楚靖。

  楚靖握住他的手,看向苏玦的目光显出几分凌厉。

  他对苏玦的身份依旧存着几分疑虑,“你为什么会替赵义办事?和唐悠然什么关系?”

  苏玦看了看小黑,又看了看苏小虎,抿着唇,一言不发。

  小黑紧紧贴在他身边,满眼依恋。

  一个淡粉色的小花灵从门外飞进来,先是蹭了蹭苏篱的脸,继而疑惑地看向苏玦,最后,还是安心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苏玦似有所感,朝着它的方向看过去。

  看着这一幕,苏篱脑中灵光一闪,一个答案脱口而出,“你也是……唐悠然?”

  苏玦自知瞒不过,干脆地点了点头。

  一股夹杂着紧张和失望的复杂情绪从苏篱心底生出来,他抱着最后一丝期待,轻声而又迟疑地问道:“那你……是不是……二哥?”

  苏玦看向他,眼中透出淡淡的无奈,“花船失火那日,你看到我了,对吗?”

  苏篱愣了愣,反问道:“是你救的我?”

  苏玦挑了挑眉,好奇道:“你没见过我,怎么能一眼认出我就是你‘二哥’?”

  苏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暴露了什么,不由懊恼地咬了咬唇。

  苏玦显然并不打算追究,反而放松地扬起眼尾,轻笑出声,“就连这咬嘴的毛病都一样……”

  楚靖皱了皱眉,问出了一个在心底埋藏许久的问题,“首告的证据是你叫人暗中给我的,对吗?”

  苏玦勾了勾唇,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不错。”

  苏篱闻言,如坠冰窖——证据是二哥给的?!

  楚靖看着伴侣的表情,脸上现出明显的怒意,“你那样做,有没有考虑你三弟?”

  两个人都知道,这个“三弟”指的并不是眼前的苏篱,而是那个跟着假苏良一同下狱,被判了斩刑的人。

  苏玦换了个姿势,语气中现出几分冷意,“郡王殿下有所安排,不是吗?”

  “那你呢?你就想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如果郡王殿下都做不到,我一个隐姓埋名的罪人又有何本事?”苏玦说得轻描淡写,低垂的眼睑遮住了真正的情绪。

  楚靖眉头微蹙,“我确实向官家求情,饶他一命,可是他自己不愿意,他不想独自苟活。”

  楚靖直直地看向苏玦,言语间诸多含义。

  真正“独自苟活”的苏玦却是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并没有被他的话伤到。

  苏篱怔怔的,他猛地想起来,刚刚入狱那会儿,确实有人身他递话,说是官家有意放他一马,由斩刑改为流放。

  那时候,苏篱正心灰意冷,想也没想便拒绝了,那时候,他一心想着要和家人死在一起。

  他没想到,是楚靖替他求的情。

  苏篱偏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双手微颤。

  楚靖安慰般捏了捏他的手,手臂展开,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怀抱。

  苏篱闭了闭眼,细密的痛楚如针扎般在心上蔓延开来——二哥早就知道假苏良的阴谋,却没有告诉他一句,甚至、甚至一度想置他于死地。

  是的,他的确做到了,那个苏璃真的死了。

  他睁开眼,眼底湿红一片,“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你忍心吗?”

  “我为何不忍心?”苏玦似乎被触到了痛点,表情再也不像之前那样云淡风清,“他占了我弟弟的位置,享受着本该属于我弟弟的荣华富贵,却对着那个贼人俯首帖耳、孺慕非常——我为何不忍心?!”

  苏篱冰凉的心紧紧一缩,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二哥心里竟是这样的想法。

  楚靖不忍心看到小伴侣露出这种凄楚又落寞的表情,将人紧紧地揽到怀里,转而说道:“既然这么恨他,你为什么还要设法救他?”

  苏玦面色一僵,眼底闪过一丝狼狈。

  苏篱愣愣的,凉透的心寸寸回暖——二哥曾设法救他?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我的码字软件崩溃了,熬夜写好的结尾全丢了,伏笔和设定也没有了!影帝的资料、大纲、人设和新章全全全都没有了!!!

  啊啊啊!心里难受死了,什么都不想做……

第88章 完结章(上) ...

  【花灵结契,二哥赴死】

  苏玦对“苏璃”的感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 两个人相伴长大, 苏玦曾经的确把苏璃当成最亲的弟弟来疼爱。另一方面, 知道真相后,他又难免迁怒于苏璃。

  这种复杂的情感一直折磨着苏玦,让他对苏璃的态度时好时坏。

  就像楚靖说的, 当初救苏璃的有两拨人, 一拨是楚靖自己, 另一拨就是苏玦。

  苏玦想把苏璃从牢里换出来, 但是因为犹豫而晚了一步。苏璃的死,从那时起就成了他的心结。

  苏篱并不知道苏玦的心思,他心里其实颇有些愤愤不平。

  关于身世的真相,他之前没有告诉唐悠然,是因为对方毕竟是外人。此时此刻,面对这个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哥哥, 他突然不想隐瞒了。

  苏篱闭了闭眼,尽可能用平静的声音说:“二哥,我是小璃。”

  苏玦原本正看着窗外的槐树出神, 听到这话,不由地怔了怔。

  那一瞬间,他奇迹般地明白了苏篱在说什么, 然而,理智告诉他,不可能。

  苏玦勾了勾唇, 长着细细纹路的眼尾挑起淡淡的笑意,“我知道呀,你是‘小篱’。”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融进风声里,看向苏篱的眼神却带着不易觉察的陌生,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苏篱下意识地咬住嘴唇。

  苏玦瞳孔一缩,笑容僵住。

  楚靖向前两步,温热的掌心搭在苏篱肩上,不轻不重地地按了按。

  仿佛有一种无形中的力量从楚靖掌心传出,渗入苏篱肩头,汇入四肢百骸。

  他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重复道:“二哥,我知道你听懂了,我是小璃,是你曾经疼爱过、也恼恨过的弟弟。”

  苏玦身形一晃,一瞬间心跳如鼓。

  他撑住椅背,似乎想笑,肌肉却僵住了,以至于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我向来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你知道的……”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就停住了,倘若眼前的人不是“小璃”,他又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苏篱上前一步,笃定地说,“二哥说过,所谓‘天命难违’不过是懦夫给自己的失败找了一个体面的借口而已。”

  苏玦目光一滞,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犹记当年,红梅初开,唇红齿白的小少年手执书卷,坐于亭中朗朗而诵。亭外,轻盈的雪花纷纷扬扬散入梅园,绘成一幅静谧而绝美的画卷。

  高大俊逸的青年大踏步走入,声音清朗,自信而肆意,“说什么‘天命难违’,不过是懦弱者的借口而已,我却觉得‘人定胜天’。小璃呀,没事别看这些没用的,免得坏了心性……”

  这样的场景同样浮现在苏篱眼前。

  他藏在袖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天知道,他需要用多大的力量和勇气才能如此平静且强势地面对失而复得的亲人。

  他无数次设想过二哥其实没有死,设想过两个人重逢的场景,他以为自己会没出息地哭出来,然后二哥会骂他蠢,骂完之后又会捏捏他的脸,替他擦去眼泪——就像小时候一样。

  苏玦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苏篱,“你怎么没……”他张了张嘴,又闭上,那个字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我死了。”苏篱对上苏玦的视线,赌气般说出真相,“那个身体才是真正的苏家血脉,他和贼人一起死在了断头台上,我在‘他’死后恰好重生到了现在的身体上。”

  尽管苏篱说得混乱,苏玦却听懂了。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仿佛天崩地裂。

  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曾经怨过恨过、又无法真正放下的幼弟,被他亲手送上断头台;他一心在意的“苏家血脉”已经魂归天外。

  他相当于……把两个弟弟都害死了。

  丝丝黑气像烟雾般从他身上渗了出来,眨眼的工夫弥漫至整个房间。

  连华和潘玉从修炼中惊醒,不约而同地冲出本体。

  苏篱皱了皱眉,心口仿佛塞了一团棉花,无法呼吸。

  楚靖见事不妙,一掌劈向苏玦颈间。

  苏玦身子一僵,继而软倒在太师椅上。

  潘玉撒下花瓣,连华祭出红光,严严实实地将黑气罩住。

  众人脸上的表情不约而同地有些凝重。

  ***

  除了陈年暗伤外,苏玦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却一直不曾醒来。

  苏篱很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说出那些话,如果他不说,二哥就不会受这么大的刺激。那可是他最喜欢的二哥呀,刚刚相认就被他气得昏迷不醒。

  楚靖拍拍他的肩,冷静地安慰道:“不怪你,这件事他理应知道。”

  苏篱红着眼圈,一副要哭的模样。

  楚靖轻叹一声,扳过他的身子,一五一十地说:“你知道吧,他一直在帮赵义,这次军粮被吞的事八成和他脱不开关系。”

  苏篱皱了皱眉,本能地不信。

  以二哥的才识谋略,不应该看不出赵义是个什么货色,他为何会帮他?甚至还做出侵吞军粮这种于国不利的恶事?

  楚靖对上苏篱的目光,表情严肃,“我有一个猜测,他或许不想帮任何人。”

  苏篱眨了眨眼,“这是何意?”

  楚靖正要回答,旁边突然响起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他说的没错,我的确没想帮任何人。”

  “二哥,你醒了!”苏篱惊喜地扑过去。

  对上苏篱满含着欣喜和关切的目光,苏玦像是被烫到了般移开视线。

  苏篱咬了咬唇,略委屈。

  楚靖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回木凳上,塞过去一盏温热的茶。

  苏篱想也不想就递到苏玦跟前,“二哥,你润润嗓子。”

  顶着楚靖杀人般的目光,苏玦明智地摆了摆手。

  他抬起一只胳膊遮住眼睛,出口的话语冰冷无情,“任何人当皇帝都和我无关,我不想扶持任何人,我只是想毁掉大楚,毁掉辽国,让所有人给爹娘、给大哥、给苏家陪葬!”

  苏篱表情愣怔,显然被他疯狂的模样吓到了,“二哥,你……”

  苏篱顿住,他不想指责苏玦,没有人比他更理解对方心中的仇恨和苦楚。然而,换作是他,他不会这样做,他不会选择与所有人为敌。

  楚靖说出了他心中的想法,“冤有头债有主,你这样行事未免太过偏激。”

  苏玦阖着眼,并未吱声,显然他并不否认楚靖的说法。

  看着他斑白的鬓角,苏篱心疼地抿了抿唇。

  他犹豫了片刻,轻声说道:“我虽没见过父亲,却也知道,他饱读诗书,心系黎民,如果泉下有知,父亲决不会允许你做出这种有损国运之事。”

  豆大的泪滴从苏玦眼角泌出来,没入发间。

  苏篱也终于控制不住,趴在他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苏玦没有睁眼,却张开手臂紧紧地把苏篱抱住。

  苏篱颤着肩膀,哭得更凶。

  楚靖瞄了眼圈在自家媳妇儿背上的手臂,拼命脑补着“这是大舅子、这是大舅子”,才尚算理智地走出门,把空间留给了兄弟二人。

  兄弟两个一个无声落泪,一个嚎啕大哭,惹得满院子的小花灵们都泪眼汪汪。

  尤其是茶茶,因为和苏玦之间某种无形的联系,对于人类的喜怒哀乐,它比其他花灵更多了一层体会。

  ***

  苏玦在苏家小院住了下来。

  他没提救赵义的事,也没说要离开,就这样像个富贵闲人似的每天跟苏篱一起浇浇花、看看书,兄弟两个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候,在相府中的那段悠闲时光。

  苏篱也没有问,仿佛只要没人开口,眼下的生活就能一直维持下去。

  十一月底,赵义被贬为庶民、流放琼州的圣旨颁下来,维持了小半个月的宁静终于被打破。

  是夜,弯月如钩,苏玦像往常一样站在花架前,拿一块细软的绢布,轻柔而耐心地擦拭着山茶花的叶片。

  茶茶坐在他的肩膀上,眯着眼,托着腮,享受得不得了。

  苏篱慢吞吞地朝他走了几步,又在中途顿住。他咬着唇,一脸纠结。

  苏玦转过身,眉眼含笑,“怎么了?”

  茶茶也学着他的样子,疑惑地看向苏篱。

  苏篱鼓了鼓脸,显出几分孩子气。

  ——马上就要到月末了,他就要变成小绿草了,要不要提前告诉二哥呢?还是到时候给他个“惊喜”?

  苏玦将绢帕塞入袖中,主动上前,笑着调侃,“说吧,是打碎了书房的花瓶,还是捅破了南窗的绡纱?”

  苏篱闻言,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孩童时期他既淘气又怕受罚,每次闯了祸都会可怜兮兮地去找苏玦,苏玦往往会笑话他一番,然后替他去背锅。

  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抬起,捏了捏那张含笑的脸。

  二人都有片刻的愣怔,这久违的亲昵的小动作……仿佛打开了最后一道枷锁,直到此刻起,那层隔在二人之间的薄雾才终于彻底散去。

  兄弟二人真真正正地相认了。

  再次有了兄长照拂的小苏篱,不由地恢复了记仇的本性,他撇了撇嘴,开始翻旧账。

  “七月半那日,你拿的那盏未燃起的河灯,其实是打算烧给我的吧?”

  苏玦笑笑,带着浓浓的歉意。

  苏篱哼了一声,煞有介事地说:“就是因为你没点燃,所以我没办法投胎!”

  苏玦眼中划过一丝伤感,他揉了揉苏篱的头,声音微哑,“小璃,抱歉,是二哥不好,让你受苦了。”

  这句话说完,苏玦仿佛卸下了沉重的包袱般,浑身上下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声“抱歉”压在他心里太久太久了。

  苏篱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是开玩笑的话,没想到他会如此郑重。

  苏玦三言两语把他哄回了屋,安安静静的小院里只剩下他自己,还有肩上那只困得直磕脑袋却怎么也不肯去睡的小花灵。

  苏玦扭着脸,圆润的指头试探性地探过去,刚好戳在茶茶鼓鼓的小肚子上。

  茶茶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你、你碰到我了!”

  苏玦听不到它说话,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小光团,他微微一笑,友善地说:“你这段日子一直跟着我,是想让我帮什么忙吗?”

  茶茶仰着花瓣脑袋,呆了呆,摇摇头,又拼命点头。

  “帮忙!要帮忙!请你帮我要了我吧!”小家伙咧着小嘴,兴奋地表达着这样的意思。

  潘玉被它尖尖的嗓门吵醒,枝条一甩丢过来一片花瓣,“闭嘴,小花痴!”

  这是大伙近来给茶茶起的外号,最初源于楚靖之口,潘玉叫得最多,乌羽次之,连华都会偶尔调侃两句。

  茶茶朝他做了个鬼脸,半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那一瞬间,苏玦突然看清了它的模样,绿绿的花萼,肉嘟嘟的脸,大大的眼睛,小小的身子……

  视线不由地一滞,这是一个……小花仙?

  茶茶听到了他的心声,忙不迭地点头。

  “你看到我啦!看到啦!结契结契!”

  一边兴奋地嚷嚷着一边抓起苏玦的手指,啊唔一口吞到嘴巴里。

  苏玦只觉指尖一麻,芝麻大的血珠渗出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小花灵便抱住他的手往自己眉心印去。

  “别!!!”

  潘玉瞬间清醒过来,从本体中扑身而出。

  连华也随之化出身形。

  然而,终归是晚了一步。

  耀眼的光圈在相触的地方闪现,渐渐将一人一灵围拢起来。古老的仪式已经开启,任何外力都无法阻止。

  潘玉一个踉跄,跌在连华身上,“他是魔啊,茶茶怎么能……”

  连华轻叹一声,眉间蹙起抹不去的忧虑。

  这一晚,不知苏玦用了什么法子,苏篱睡得很沉,就连茶茶欣喜若狂的尖叫声都没有吵醒他。

  第二天,他被一阵惊天动地的啼哭声惊醒。

  睁开眼睛一看,粉色的小花灵正趴在连华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走了!呜呜……”

  “没有带上我!呜呜……”

  “他不要我了!呜呜……”

  “刚刚结契他就不要我了!呜呜……”

  “讨厌他!再也不要喜欢他了!呜呜呜……”

  听着小花灵的哭诉,苏篱猛地意识到什么,外衫都来不及穿,跌跌撞撞地推开苏玦的房门。

  最可怕的情形出现了。

  终于。

  ——冷冷清清的屋子,空空荡荡的床铺,临窗的书案上,摆着一张浅黄色的信纸。

  苏篱怔怔地站在门口,一步都不想踏进去。

  楚靖轻叹一声,握了握他的手,拿起那封信。

  吾弟,见字如面。

  数日来朝夕相处,观你有友相陪,有人相伴,致趣不弃,饱寒无忧,愚兄甚慰。

  而今愚兄手染鲜血,身负人命,现且北上,入辽擒贼,为父为兄、为家为国,为复仇,亦为赎罪。

  勿念勿寻,珍重自身,抚育幼侄。

  唯愿来生,我再为兄,永不相负。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张扬而洒脱的字迹,一如当年苏二公子,凤表龙姿,风流倜傥。

  苏篱颤抖着瘦弱的肩膀,泪眼模糊。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宝宝们,让你们久等了……

  作者菌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总之,一定会好好地把这篇文完结,不辜负宝宝们给的脸面!

  鞠躬!

第89章 完结章(中) ...

  【死亡并非终点】

  此时正值十一月末,正是北地最为天寒地冻的时候。

  苏玦说, 不必寻他。

  苏篱默默地做出决定, 最晚等到腊月初九, 如果再没有苏玦的消息,他就带着茶茶北上寻人。

  这一次,他把凝结出的露水小心地收在耳后, 小花灵们懂事地没有像往常那样吵着要, 他们知道, 那滴露水要留给茶茶的结契人。

  腊月初八。

  一大早, 天上就下起了细细的雪粒,巷子里飘着腊八粥的香气。

  若是往常,苏篱定会燃起红泥小炉,煮上一盏香茗,或写上两首小诗,或画上一株腊梅。

  然而, 今时今日,他却全然没有这样的心思。

  他在收拾行李,心里乱糟糟的, 手上也没了章法,一件衣裳来来回回折腾了三遍。

  楚靖起身,揽住他的背, 一下接一下轻轻拍抚,“别急,这些交给迎春做。走, 去喝粥,还热着。”

  “我有点怕……”苏篱卸下坚硬的壳,不介意在伴侣面前表现脆弱,“我做了不好的梦,心里一直发慌,我担心——”

  “什么都不用担心。”楚靖亲亲他,低沉的声音没在唇间,“我陪着你,一起去找。”

  苏篱闭了闭眼,靠在他宽厚的胸膛。

  粉色的小花灵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小小的嘴巴里发出尖细的哭声,“他要死了!他要死!”

  苏篱闻言,头皮一麻,整个人如坠冰窑。

  他愣愣地看着楚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楚靖撑着他的身体,尽力保持着镇定,看向茶茶,“他在哪儿,你能感觉到吗?”

  “回来了,他要回来了!”小花灵突然跳起来,不管不顾地向外飞。

  疾行的骏马穿进巷子里,不知踢翻了谁家的柴禾,惹来一声咒骂。厚实的门板重重地拍到墙垛上,楚靖半拉半抱着苏篱快步走到院子里。

  疲惫的马儿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小院之中,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马背上的人猝不及防地滚落到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二哥!”苏篱大叫着冲过去。

  “大伯!”小黑也扑过去,吓得大哭。

  苏玦抹去嘴边的血迹,撑着身体爬起来。

  苏篱连忙去扶。

  “不用……”苏玦抬起手,把他挡在原地。

  苏篱眼睛瞠大,视线放在他沾面血迹的手上。确切说,不只是手,苏玦浑身上下都是血,墨色的袍子被鲜血浸透。

  “二哥……你疼不疼?”苏篱颤着手,跪到他面前,“大夫,去叫大夫!”

  不用他说,楚靖已经派人去叫了。

  潘玉下意识地挥出一道灵力,想要替苏玦止血。

  连华心头一惊,连忙把他拦了下来,“他是魔,你的灵力只会伤害他。”

  潘玉怔了怔,懊恼地捶了捶脑袋。

  苏小虎绷着小脸跑到屋子里,拿来干净的布巾和伤药。

  苏篱手忙脚乱地给他涂。

  小黑也颤着小手帮忙。

  楚呱呱揪着楚靖的衣服,心疼地看向苏玦。

  对于众人的忙乱,苏玦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在楚靖试图搀起他的时候,摆摆手,拒绝了。

  他揉了揉小黑乱篷篷的头发,“乖乖听你小爹的话。”

  小黑抓着他的衣袖,重重点头。

  苏玦又戳了戳茶茶绿绿的花萼,低声说:“抱歉,不能再做你的主人了。”

  茶茶拼命摇头,“能的,要做!”

  苏玦勾了勾唇,似乎想笑,却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苏篱连忙凑过去,想要替他拍背,却又无从下手——苏玦浑身都是伤,黑袍遮住的身体没有一块好地方。

  苏玦低下头,皱着眉将喉间的血腥咽了下去。

  再抬起来时,沾满血渍和尘土的脸上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

  “小璃,二哥回来了。”

  苏篱鼻子一酸,眼中不由地涌上湿意。

  “别哭……”苏玦抬手,轻轻覆在他脸上。

  白皙的面颊顿时印上一抹湿红。

  苏玦露出几分懊恼,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解下身后的包袱,一层又一层,轻柔而缓慢地打开,露出一艘做工精巧的楼船。

  “我说过,要送你。”苏玦抓起木船,塞到苏篱怀里,“送不了大的,先拿小的抵。”

  染满血渍的手指抓在木船上,印下道道湿红。

  苏篱的视线早已模糊,他抹了把泪,颤声说:“二哥,咱们先进屋,处理伤口……好不好?”

  苏玦看着他,微挑的桃花眼异常晶亮。

  他颤着唇,轻声道:“小璃,再叫一声。”

  苏篱抓着他的衣袖,“二哥……”

  苏玦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缓缓地、缓缓地跌到苏篱怀里。

  “二哥,你怎么了?”苏篱怔怔地跪着,伸手去推苏玦。

  茶茶心有所感,尖叫着趴到他身上,大声叫:“醒过来!不许死!”

  小黑哀嚎一声,变成了原形。

  楚靖将手覆在苏玦颈间,摇了摇头。

  连华不再忌惮苏玦身上的魔气,抬步上前,眼中带着浓浓的悲伤。

  “浑身都是伤,如果不是入了魔,血早点流干了。”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跋涉千里,见了苏篱最后一面。

  潘玉背过身,眼圈发红。

  乌羽站在他身边,把三个孩子扣到怀里。

  小黑低低地呜咽,楚呱呱大颗大颗地掉着泪珠,苏小虎捏着拳头,眼圈湿红。

  “不,二哥不会这么轻易死。”

  苏篱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坚定的力量,他推开楚靖的手,从耳后摸出那滴露水,学着连华的手法按向苏玦眉间。

  没有用。

  露水悬在半空,根本没办法融进苏玦身体里。

  苏篱转身,求助般看向连华,“怎么回事,是不是我做得不对?连华,你来。”

  茶茶也飞起来,抓住连华的手,用力往苏玦那边扯。

  连华单膝跪地,心疼地抚过苏篱的头,又捏捏小花灵,哽咽道:“他为魔体,花露至纯,魔气与灵力生而相克,即便是我,也不行的。”

  苏篱愣住了,咸涩的泪珠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他摸挲着,抓住苏玦的手,拍拍他的脸,轻轻叫着,“二哥,你醒醒,别再开玩笑了……”

  小时候,二哥便时常装睡逗他。

  楚靖心疼地扶住他,低声劝:“小篱,别这样,让他走得安心些。”

  苏篱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颤着手,替苏玦整理好被血水浸透的衣裳,然后掏出布巾,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血污。

  “擦干净,就是天底下最英俊的二哥了……苏家二子,凤表龙姿,谁都比不上……”

  茶茶抱着苏玦的脸,呜呜地哭。

  一花一草两个灵物的眼泪一颗颗落在苏玦身上,像是打开一道阀门,丝丝魔气从苏玦身上散逸出来。

  连华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将探头探脑的小花灵们整个拢住。

  潘玉祭出花瓣雨,焦急地喊:“茶茶,过来!”

  茶茶却像被定住了似的,粉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玦。

  苏玦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先是双手变成黑气消散在空气中,继而是脚、腿、手臂、肩膀……

  苏篱慌了,哭着去护。

  小黑也扑过来,围着苏玦的身体团团转。

  茶茶一会儿扑到苏玦脸上,一会儿扑到他心口,哭得险些要断气。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和触碰反而加剧了苏玦的“消失”。

  就在他消散得只剩一颗半黑半红的心脏的时候,茶茶突然捏起拳头,眼中闪过从未有过的坚定之色。

  “不要!”连华挥手打出一道红光,试图将茶茶拦住。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茶茶化成柔和的光晕,将那颗缺了一小半的心紧紧裹住。

  ——你是我的主人。

  ——你和我结了契。

  ——我都没有同意,你怎么能死?

  ——花灵和主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茶茶下定了决心,和苏玦一起魂飞魄散。

  漫天的花雨纷纷扬扬,潘玉跌坐在地上,崩溃地大哭。

  “傻子!”

  “你这个小傻子!”

  在场的人类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原本四季不败的山茶花突然合上花瓣,垂下叶片,蜷起枝干,枯萎了。

  小花灵们围着花盆,哇哇大哭。

  连华身上突然红光大盛,一丝灵力袭向呆坐的苏篱,抢也似的卷起他耳后的露水,毫不迟疑地冲向渐渐变弱的粉色光晕。

  潘玉怔了怔,连滚带爬地冲到连华身边,抽出浑身的灵力,助他一臂之力。

  两位至纯至性的花仙,拼上千年的仙力,将可聚元神、可肉白骨的“凝元之露”融进了茶茶几欲消散弱的灵体中。

  能不能拼得一丝生机,就看茶茶的造化了。

  做完这些,潘玉跌到一旁,刚好被乌羽护住。

  连华灵力尽失,身体虚虚实实,几乎无法维持人形。

  白羽黑翅的仙鹤扇动羽翼,一跃千里,奔至人间。

  巨大的鹤身翩然落地,化成一位英俊的青年,接住连华摇摇欲坠的身体。

  丹朱叹息一声,似埋怨,更多的是心疼,“为何总是这般傻?”

  连华没有回答,从丹朱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视线就牢牢地锁在了他脸上。

  ***

  仙界除昆仑、蓬莱、瀛洲之外,另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对应着人间的名山大川。

  仙界背后并非空无一物,而是至黑至暗至阴至冷的魔界。

  魔界最为黑暗的地方,是历代魔尊的安息之地——魔塚。

  自上一任魔尊逝后,魔塚已经近千年没有动静了。

  这一天,无家可归的小魔物们再次绕过守卫,偷偷蹲守到魔塚附近,打算沾沾魔尊陛下强大的魔气。

  他们正像往常一样啃着土块唠着嗑,沉寂的魔塚突然魔气大盛,浓黑的气息冲天而起。

  剧烈的魔气冲得魔物们脑门发晕,上至魔王下到魔胎全都感受到了这股强大的力量。

  黑暗中,一个修长的身影站了起来。

  他低下头,捂住心口,表情微怔。

  透过浓浓魔气,小魔物们看清了他的长相,一个个惊恐地竖起犄角——魔、魔尊活过来了?!

  我的老天爷!

  杀遍三界无敌手的魔尊陛下活过来了!

  快跑呀!!!

  作者有话要说:  呼——这章写得我难受死了,写写停停好几回才勉强写好。

  宝宝们不要哭,不会虐的,真的不会!希望最后的收尾能让你们开心一些~~

  下章解释所有事情的缘由,然后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呃,继续写去了!

第90章 完结章(下) ...

  【一线生机】

  要说潘玉当初在昆池时最讨厌谁,第一是乌羽, 第二就是丹朱。

  乌羽毛黑、嘴贫, 闲着没事儿就来骚扰他。

  丹朱恰恰相反, 仗着自己出身好,长得俊,成天到晚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 还要跟他抢连华。

  然而, 他怎么也没想到, 此时此刻, 最让他安心的也是这两个人。

  看着丹朱下垂的右臂,潘玉眉头皱起,“你的翅膀怎么回事?”

  “无碍。”丹朱淡淡开口,不欲多谈。

  潘玉撇嘴,果然还是很讨厌!

  连华轻轻地触碰着那只手,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当初他和潘玉私自下界, 惹来天道雷劫。他自愿献上千年莲子,与长缘方丈换来一记佛缘。

  然而,来之不易的佛缘也只是护住了小院片刻光景。

  是丹朱以自断一臂为代价, 挡下九九八十一道雷劫,为他们争取到滞留人间的机会。

  丹朱想要说什么,灵体却无法维系, 他最后看了苏篱一眼,便化成红光回到了本体之中。

  丹朱抱起红莲,朝楚呱呱和楚靖分别行了一礼, 便化为仙鹤,乘风而去。

  潘玉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楚呱呱周身突然华光大盛。

  炫丽如虹的七彩光晕中,楚呱呱瘦小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稚嫩的面容也渐渐发生变化。

  所有的转变皆发生在瞬息之间,等到苏篱从木然中挣脱出来、楚靖奔至呱呱身边,他们幼小可爱的儿子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清冷、高傲、强大、矜贵,仿佛单单看上一眼,就能把人的眼睛闪瞎。

  乌羽失声惊呼:“白琼仙尊?!”

  楚呱呱,不,现在应该叫他白琼仙尊了,他淡淡地看了乌羽一眼,继而自然地转移了视线——就像随意扫到了一棵树、一只鸟那样,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可不是么,整个院子里的“人”,在他看来的确是花花鸟鸟。

  除了楚靖。

  “青狼仙尊,别来无恙。”白琼开口,语气淡淡的。

  “呱呱呢?”楚靖看着他,黑沉的眸子里氤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与上次短暂的清醒不同,白琼这次恢复了全部的记忆,不仅有在仙界担任仙君的,还有每一世轮回中作为凡人的。

  他自然记得曾经和楚靖以父子相称,也记得这个昔日的对头如何把他抱在怀里、扛在肩上,喂他吃饭,逗他说笑,如何一点点把他养大。

  “魔尊归位,我不必再入轮回,呱呱他……”向来强大而冷静的东方少帝破天荒地迟疑了一下,“他不会再出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白琼身上。

  白琼挥手,小小的院落顷刻间化成一个古色古香的庭院。

  苏篱神情一动,这是他的家,他相府的家!

  他眼睁睁地看着下人从面前走过,却对他视而不见,他看到二哥在庭中读书,任凭他如何呼唤,对方都充耳不闻。

  苏篱急了,想要跑过去,却被楚靖抱住。

  “小篱,冷静点儿,这不是真的,只是幻境而已。”楚篱拍着他的背,低声安抚,“就站在这里,当是在看故事,好不好?”

  苏篱扒着楚靖的手臂,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哑声应道:“好……”

  即便只是“故事”,他也不舍得错过。

  就这样,白琼用幻境为他们讲述了一个漫长而曲折的故事。

  一切的起因源于苏玦。

  就像苏篱经历过的那样,苏玦原本是相府次子,上有温良敦厚的长兄,下有鬼灵精怪的幼弟,他自己更是凤表龙姿、才华横溢。

  这样一位天之骄子,却在最好的年华尝尽了家破人亡之苦。

  苏琼费尽心机,甚至牺牲自己保下他,却无论如何都没料到他今后的命运——

  永世为魔,万劫不复。

  上一世,没有小绿草出现,相府中只有一个被皇帝保下的幼子——苏璃。

  苏玦知道真相后,怀疑苏璃是仇人之子,因此在复仇计划中设计他和假苏良一同问斩。

  苏璃死后,他才看到了苏琼的信,知道了苏璃是自己嫡亲的弟弟。

  滔天的仇恨、弑杀亲弟的悔恨,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让他生魔渐生。

  他为了复仇,以一己之力挑起两国争战,屠尽数十万军士,造就了上千万冤魂。

  苏玦沾染着满手的鲜血,终成一代魔头。

  即便入了魔界,他的杀戮之心依然没有收敛,从普通的魔头,到魔王,再至魔尊,继而向仙界挑战。

  苏玦成为魔界有史以来最疯狂、最有“建树”、最令人/妖/仙闻风丧胆的存在。

  强大如他,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痛的——千年一轮回,每次轮回都要经历一次失亲杀弟之痛。

  待他轮回归来,仙界就会有近百年的光阴被他搅得鸡犬不宁。

  直到天道降下一道预言——东方之殿,昆山之巅,紫微星落,天狼星出,魔祸可破。

  此后百年,东方帝后产下一子,名曰白琼,落地之日,紫微星沉,天河倒转。

  又过了百年,昆山之巅出现了一头青狼,不知根源,算不出命数,却勇猛善战,打跑了山神,收拢了整个昆山的妖物,自立为王。

  预言在前,四方天帝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琼和青狼都听说过彼此,却没想到会和对方有什么瓜葛。

  毕竟一个出身高贵,正直严谨,行走坐卧皆用法相,寻常妖物看上一眼就会灰飞烟灭。

  另一个是来历不明的青狼,天生地养,率性肆意,即便参加天帝的宴会也是以狼形示人。

  他们仅有的一次交集就是联手打败魔尊。

  这是魔尊有史以来首尝败绩,提前入了轮回。

  此战之后,白琼与青狼扬名四海,成为天地间唯二被天道承认的战神,从此被称为“仙尊”。

  一人一狼的梁子也是从这时候结的。

  白琼为截住魔尊去路,一剑劈开昆山,毁了青狼的老巢。

  青狼阴差阳错抢走了白琼种下的凝元草,让他失去了涵养魂魄的最佳时机。

  是的,白琼在与魔尊斗法时伤到了魂魄,若不能及时救治,很有可能会堕入魔道。这是四方天帝、也是白琼自身最大的秘密,一旦公开将引起四海之乱。

  凝元草由蓬莱岛万年精气汇聚而成,志坚且无垢,传说炼化一株可镇神魂、修本体、增进万年修为。

  这样的好东西自然是可遇而不可求,东方帝君倾四海之力方才得到一株。

  白琼带着他经过昆池,凝元草非常喜欢这个地方,扎下根就不走了。

  白琼魂魄受损,需得回到紫微殿闭关,无奈只得设下结界,待百年后仙草长成再来取用。

  青狼不识货,偶然经过白琼设下的结界,把人家当成了狐尾草。

  青狼闲着没事儿听小妖们唠嗑,说是狐尾草要想长大,必须由狐狸尾巴护着才可以,不然会被冰雪冻死,或被风吹死。

  青狼看着小绿草娇娇弱弱的样子,难得动了恻隐之心。

  “这里没狐狸尾巴,狼尾巴倒是有一个,你要不要试试?”

  小绿草晃晃叶子,就像在回应他。

  青狼呲了呲牙,把粗硬的尾巴盖了过去,原本只是为了好玩,没想到,这样一玩就傻不拉几地“玩”了百年光阴。

  当然,这百年间,青狼和小绿草也是有过交流的,比如,像这样——

  “你不吃我吗?”小绿草怯怯地仰着小穗子。

  “我为什么要吃你?”青狼语气凶凶的。

  “吃了我可以成仙。”

  “我不想成仙。”

  “哦。”

  或者这样——

  “今天也不吃我吗?”小绿草每日例行一问。

  青狼假装思考了一会儿,微笑着说:“有点儿想吃了。”

  小绿草吓呆了,“那、那你吃快点,我怕疼……”

  青狼呲呲牙,“放心,我技术很好。”

  “呜……”哭唧唧。

  青狼叹了口气,低下头,好声好气地哄。

  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呢?

  再等多久能化成人形?

  化开人形才能“吃”呀!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青狼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然而,昆池的水涨了又落,池中的红莲开了又败,就连小乌鸦叼来的那棵蟠桃树都扎了根、开了花,“狐尾草”还是没能化成人形。

  青狼不淡定了,干脆把他从土里揪出来,揉成一颗圆圆胖胖的草籽,拿给仙界公认的最聪明、最博学的南星仙君去看。

  南星仙君傻了眼,这哪里是一抓一大把的狐尾草,明明是白琼仙尊用来救命的凝元草啊!

  此时,凝元草已经沾染了青狼的气息,即便白琼抢回去也已经不能用了。

  青狼知道后,不仅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差点和白琼打起来。

  想吃我家小草?!

  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白琼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力同他多做纠缠,只得听从南星仙君的劝告,历经九十九道轮回,重炼魂魄。

  他下界之前和青狼打了一架,无意中把裹着凝元草籽的那方泥土带到了下界。

  连华和潘玉为了护住小绿草,不顾一切地跟了下去。

  青狼原本也要跟着的,却被早有准备的四方天帝拦住。

  青狼震怒之下,四位帝君联手才堪堪将他制住,即便如此,还是让他溜走了一魂一魄。

  不知什么缘故,青狼没有去往小绿草落脚的地方,反而投身到了白琼轮回的第九十世,并且记忆全失。

  东方帝君生怕他又整幺蛾子,拉着南星仙君想办法。

  南星仙君抱着龟甲推算了七七四十九天,方才算出一线生机。

  “若成,少帝殿下可摆脱轮回之苦,若败……”南星仙君拢着衣袖,话音一转,“帝君可愿一试?”

  别人不清楚,东方帝君却知道,九十九世炼魂之说只是拖延时间,根本不能彻底修复幼子的神魂。

  别说有一线生机,就算有十分之一线的生机,他也试!

  于是,南星仙君派座下玉蟾前去引导,带着楚呱呱穿越到一切的起点——大楚武德二十年。

  至于青狼的魂魄投身而成的楚靖,完全是捎带脚的。

  西方帝君知道了这件事,厚着脸皮塞进来一头大白虎。

  整个仙界都知道,西方帝君把这头小老虎当成儿子来养,更何况这头白虎也是为了救他才被魔气所侵。

  南星仙君既然答应了东方帝君,就不敢得罪西方帝君,谁叫他掌管命盘呢?

  就这样,威武不凡的神兽白虎投身到了相府长子苏琼的通房张氏肚子里。

  苏琼死后,白虎以遗腹子的身份生下,生病之时被张氏丢弃,顺着汴河让苏老汉捡到,成了苏篱名义上的儿子——苏小虎。

  西方帝君满意极了,能够入得此局本身就是极大的功德,没想到还能日日伴在凝元草身边,这样一来,小白虎即使不能脱胎换骨,身上的魔气也不足为惧了。

  至于灵犀兽牛牛,完全是因为惦记玩伴兼大哥白虎,哭着喊着要跟下来的。

  西方帝君被他哭烦了,直接把他丢了下去,反正灵犀是瑞兽,即便不通过南星仙君也没关系。

  所有人中,只有苏玦才是大楚王朝真正存在的人,他所经历的一切苦难都是真真切切的——

  出身富贵,却身世凄凉,将杀父仇人送上断头台的同时,也误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悔与恨的煎熬让他开始疯狂地报复,以一人之力毁掉了两个王朝,终入魔道。

  这一世,由于苏篱等人的介入,苏玦的命运改变了。

  他只身入辽,杀尽了害他全家的仇人,最后看了一眼平安健康的幼弟,毫无遗憾地闭上了眼。

  他没有因为屠杀无辜而成为魔王,不会再积累冤魂登上魔尊之位,也不再受杀戮之心驱使试图毁灭仙界。

  这样一来,白琼的神魂之伤、白虎的魔气入体都将不复存在。

  南星仙君所说的“一线生机”,被他们牢牢地抓住了。

  这场幻境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所有人身上的桎梏,该恢复的记忆恢复了,该有的灵力也有了。

  所有人都很好,除了茶茶。

  至少从表面来看,茶茶成了整个故事里唯一的牺牲者。

  不过,有失必有得,不是吗?

  白琼打出一道仙力,护住山茶花本体。

  蓬勃而温和的仙家之气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生机。小花灵们受到本能的驱使,想要凑过去,却又努力压制住,不和茶茶抢。

  白琼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再次扬手,一个圆滚滚的仙力球丢过去,罩在花灵们头上。

  “啊~又来了~”

  “我们也有~”

  “呱呱好厉害~”

  小家伙们欢欢喜喜地抱成一团,眯着眼睛享受起来。

  潘玉的视线放在山茶花上,猛地反应过来,惊喜道:“茶茶还活着?”

  白琼微微颔首,“尚有一线生机。”

  “够了,这就够了……”潘玉站直身体,朝着白琼深深一揖,“多谢仙君出手相助!”

  白琼抄着手,矜持地摇摇头,“不必谢我,若无凝元花露护住灵体,即便是我,也无回天之力。”

  潘玉看向苏篱,嘻嘻一笑——他家小狐就是厉害!

  哼,可惜被臭烘烘的青狼王拐走了!

  苏篱看向白琼,执着地维持着原本的称呼,“呱呱,你二伯他……还活着吗?”

  白琼对上他的视线,目光微闪,他能无视白虎专注的视线,能对楚靖视而不见,却唯独对苏篱硬不下心。

  白虎、灵犀、苏玦、楚靖,包括他自己,这一世的经历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漫长的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唯独苏篱,在大楚生活的这些年是他开窍以来最初的生活,也是他全部的记忆。

  “他不会死。”白琼的语气不自觉放柔,“不过,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说完又觉得忍心,补充道,“不完全是。”

  苏篱扬起嘴角,突然笑了,“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好。”

  那张精致的脸上满是庆幸、喜悦、放松,仿佛宝贵的东西失而复得。

  白琼无法理解苏篱的喜悦从何而来,即便魔尊重生,也已经不再是苏玦了,他很有可能不认他,甚至根本不再记得他,这样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楚靖冲他抬了抬下巴,面露讽刺,“活得再久又有什么用?论做人,你还嫩着呢!”

  白琼到底是不淡定了,忍不住反讽一句,“你身上还背着因果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楚、郡、王?”

  “放心,儿子,爸爸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比脸皮厚度,险少有人胜过楚靖。

  果然,白琼最先动怒,“厚颜无耻!”

  楚靖抱着手臂,得寸进尺,“呱呱,爸爸有没有教过你,小孩子不许说脏话。”

  “哼!”白琼化成一道彩光,拂袖而去。

  苏篱不满地揪住楚靖的耳朵,“不要欺负呱呱!”

  “知道了,媳妇儿,疼疼疼……”楚靖假意求饶,借机偷了个香。

  潘玉翻了个白眼,转身回了本体。

  小花灵们凑成一团,笑嘻嘻地看热闹。

  苏小虎抱着小黑,愣愣地看着白琼离开的方向。

  苏篱看看这里,看看那里,满意地笑了起来。

  真好。

  ***

  由于苏玦只身入辽,连斩十余名首领,辽国因此而大乱,无暇顾及边境之战。

  大楚军乘胜追击,一举收回失地。

  风雨飘摇的燕云十六州,终于又重归大楚版图。

  仁帝大喜,大赦天下,并当朝下旨,封楚靖为太子。

  楚靖再三推辞,并以罢官远游为要挟,求仁帝收回成命。

  仁帝无奈,只得将此事暂时押后。

  没成想,这样一押,就再也没有后续了。

  楚靖消失了,连带着小院里的所有人和物——就连树都没有了。

  仁帝床头多了一个小小的白瓷瓶。

  大太监要叫太医来验,却被仁帝阻止。

  他盯着瓷瓶良久,最终叹息一声,一饮而尽。

  历史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

  仁帝没有在这一年驾崩,他多了二十年的时间将皇孙抚养长大。

  仁帝之后,皇孙即位,开创一代盛世。

  楚靖,这位具有风流之名,又屡次力挽狂澜、面对储位毫不动心、受到两代帝王盛赞的异姓王最终成为一代传奇,留在史书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正文彻底完结啦!~\(≧▽≦)/~

  还有一章番外,写回归仙界之后的事,会涉及到各个副cp,还有楚靖、苏篱大婚~

  这貌似是作者菌唯一一篇正文完结了,俩主角还没那啥啥的文了……

第91章 番外·圆圆满满 ...

  【一切都是最好的模样】

  千年一度的蟠桃盛宴摆在了瑶池。

  作为昆山的大地主、天地间唯二的战神,青狼王理所当然地收到了请帖。

  按规矩是可以带家属的, 而且,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万年老光棍, 大大小小的神仙们只要有家属的都会带,没有的也常常想办法“制造”一个。

  楚靖就悲伤了,媳妇扎在土里不爱走动, 大儿子、二儿子暂时不打算认爹, 只有最乖巧可爱的小儿子愿意跟着他出来。

  当初, 小黑跟着楚靖和苏篱来到仙界, 作为他们的亲生孩子记录在了神仙册上。

  主宴上,楚靖排位靠前,小黑在一群神仙崽中待遇自然也不低。

  这就引来了许多人的嫉妒。

  “哼,长得又黑又瘦,丑死了!”

  “吃相可真让人受不了!”

  “是呀,怎么像一万年没吃过饭似的?”

  “青狼仙尊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

  “他根本不是亲生的!”

  “唉, 真走运!”

  “狗.屎.运!”

  ……

  小神仙们用力嘲笑着他,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痛快一些。

  小黑对此浑然不觉,只一心吃着面前缺油少盐的烤鸡腿。

  唔, 和秋棠姐姐做的差远了……

  就连冬梅姐姐也比不上呢!

  虽然不好吃,也不能浪费呀!

  爹爹说了,小黑是个勤俭节约的好孩子!

  ……

  终于有人忍不住, 凑到他面前趾高气扬地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何来到蟠桃宴?”

  小黑支起耳朵,虽然不喜欢这个花花绿绿的人,但是想到冬青哥哥嘱咐的话, 还是礼貌地说:

  “我叫小黑,大爹爹是昆山青狼仙尊,小爹爹是昆池凝元圣君,我有一个大哥叫苏小虎,是白虎星君,还有一个二哥叫楚呱呱,是白琼仙尊……”

  明明是很正常的自我介绍,却惹来一帮神仙崽极大的反应。

  “你说谎!白虎星君怎么可能是你哥哥?”人家可是西方帝君默认的接班人!

  “白琼仙尊更不可能!”这位不仅是战神,还是东方少帝,将来可是要做天帝的!

  “我没有说谎!他们就是我哥哥!”

  小黑也生气了,他脾气好,从不跟人争执,只有涉及到家人这一点的时候异常执着。

  原本只是嗷嗷叫着吵架,不知道是谁先动起了手,缺油少盐的烤鸡腿滚到了地上,小黑尖尖的嘴巴少掉了几根毛,对面那个花花绿绿的小神仙衣服被扯成了一条条。

  就在好几个高高壮壮的崽子围着小黑打的时候,仙乐奏响,一尊绝美的法相落在他们面前。

  小崽子们呆呆地看着,不由自主地背过耳朵,低下脑袋,甚至伏到地上。

  小黑歪歪毛乎乎的小脑袋,抽了抽鼻子。

  呱呱哥哥?!

  黑黑的鼻子又抽了抽,他不会认错,就是呱呱哥哥!

  “呱呱哥哥!”

  小黑迈开腿,兴奋地跑到白琼面前,前爪扒着他华美的法袍,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望着他,求抱抱。

  白琼顿了顿,最终还是俯下.身,把他抱了起来。

  “呱呱哥哥~”

  小黑眯起眼睛,伸出热乎乎的小舌头,亲昵地去舔他的脸。

  咸咸香香的鸡肉味扑面而来,白琼面色一窘,伸出食指,抵住他湿乎乎的鼻头。

  “阿欠!”小黑打了个喷嚏,冲着白琼傻兮兮地笑,“哥哥~汪~”

  看着他天真无邪的模样,白琼没由来地想起了那段短暂却快乐的日子,不自觉地软下目光。

  低眉敛目、嘴角含笑的白琼仙尊让一众大大小小的神仙惊掉了眼珠子。

  小黑完全不理会他们波澜壮阔的内心世界,只扒着白琼的脖子亲亲热热地说话。

  “呱呱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去?爹爹可想你了!”

  白琼抿着嘴,不吱声。

  小黑自顾自地说:“小虎哥哥倒是回去过两次,却不进屋,就躲在云朵里偷偷看,我叫他他也不理我……”

  想起这件事小黑就有些不开心,不过,他的语气又很快兴奋起来。

  “大爹爹和小爹爹要成亲了,呱呱哥哥一定会去吧?”

  白琼目光一闪,终于有了反应,“成亲?”

  “汪汪!”小黑高兴地晃耳朵。

  白琼不知怎么想的,脱口而出,“我会去。”

  说完,不仅是身后的随侍愣住了,他自己也愣住了。

  “汪!”小黑兴奋地抱住他的脖子,“小爹一定会很高兴!大爹也是!”

  想到苏篱和楚靖,好吧,主要是苏篱,白琼不由地放松下来,竟开始隐隐地期盼起来。

  白琼把小黑放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小黑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把鸡腿捡回来,用水仔细洗干净,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再也没人嘲笑他。

  ***

  宴上,白琼不小心多饮了两杯,酒宴散时,竟些微地有了醉意。这还是万年以来的头一遭。

  他不想让旁人看到,于是便把侍从支开,褪了法相,独自走着到了瑶池岸边。

  却没看到祥云,就连看管祥云的小仙都不在。

  一头巨大的白虎走过来,语调平缓,透着淡淡的熟稔,“没有祥云,骑虎可行?”

  白琼抚着额角,略略思索了一小会儿,低不可闻地应了声,“可。”

  于是,白虎便伏下.身,将这位天地间模样最俊、最年少有为的仙尊扛到了背上。

  他暗搓搓地绕着九重天走了个来回,其间遇到数不清的神仙与坐骑,惹来无数道羡慕的视线。

  要知道,东方少帝白琼,在每一年“仙兽们最想驮的榜单”评选中,每一年都稳居榜手。

  这样的人,本尊驮到了!白虎心中不无得意。

  即便走得再慢,路还是有尽头。

  东方天宫近在眼前,白虎憋了一路,终于鼓起勇气,大声说:“帝君说要将西方天宫传与我,待我就任,便来提亲,可好?”

  白琼抓着他的颈毛,不说话。

  白虎也不催,就停在原地,耐心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日宫与月宫换了班,矜贵持重的东方少帝终于开了尊口。

  “可。”

  “吼!”

  同意了!

  “吼吼!!!”

  居然同意了!

  白虎高兴疯了,撒欢似的绕着东南西北四方天地跑了个遍。

  白琼仙尊坐在他背上,俊美的脸上含着淡淡的笑。

  ***

  青狼仙尊与凝元圣君大婚的消息传遍了四方天地。

  魔界也得了消息。

  一大早,粉色的小花灵就伏在魔尊胸口哭唧唧,“要去!要去!”

  魔尊手执书简,面无表情,“没有请柬,去不得。”

  茶茶立马抬起小脑袋,粉粉嫩嫩的脸颊上哪有半颗泪珠?

  “有请柬就能去吗?”

  魔尊哪里不晓得他的小心思?不过,他却假装不晓得,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茶茶欢呼一声,从胸前的乾坤戒里掏出一片淡粉色的桃花瓣。

  “诺,请柬!”小小的手托着大大的花瓣递到魔尊跟前,粉水晶般的眸子里满是得意。

  魔尊怕他受累,把花瓣接到手里。

  一片花瓣顿时散成无数片,温软的桃花香气中,响起潘玉清清亮亮的声音,“圣君大婚,我等在昆池设下喜宴,恭侯魔尊大驾!”

  “去不去?”小花灵仰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

  魔尊垂下眼,黑沉的眸子里早已不再古井无波。

  在他漫长的生命中,无论苏篱还是茶茶,原本只是沧海一粟,微小到不值一提。

  没成想,就是这小小的两粒,深深地嵌入了他的心口,再也择不出来。

  魔尊不仅去了,还带了贺礼。

  那是一艘精美的楼船,可以变成桃核般小巧,收进袖中,也可如山岳般巨大,可载人,亦可载物,可畅行河川,也可遨游九天,三界之内来去自如。

  据说,它的完全形态总共有九千九百九十八层,之所以少了一层,是为了给天帝留点颜面,毕竟仙魔两界已经签了和平共处十项原则,再挑起纷争就不美了。

  苏篱依然像人间时的样子,只是浑身有灵气更浓、模样也更好看了些。

  他依旧叫魔尊“二哥”。

  魔尊船都送了,再不应就矫情了。

  ***

  潘玉和乌羽站在昆池入口,先接待了浑身煞气的魔尊,又接待了法相庄严的白琼仙尊,还有刚刚继任西方帝君的白虎、地位一般却极受尊崇的南星仙君,等等。

  这些魔或仙,若是放在往常,他们穷其一生都难得见上一位,没想到,今时今日却能与他们平等论交。

  对面飞过来一头灵虎,身形巨大,尾巴粗长,额头长着淡黄的花斑。

  潘玉心头一窒,脸上带出隐隐的薄怒。

  就是这个家伙,因为小小的口舌之争,就恶毒地把他主干上生生折断。满天的神仙没有一个出手救他,只因他不过是个“小小的花妖”。

  若不是乌羽拼着性命虎口夺妖,叼着他拼尽全力飞到昆池,如今他八成已经是一截枯枝了,哪里还有脸面在这里迎接贵客?

  看着那头与先前相比更高更壮的灵虎,潘玉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应对准备。

  意外的是,仇人见面,并没有分外眼红。

  灵虎放低了姿态,恭恭敬敬地叫他“蟠桃仙君”,哪里还有半分嚣张的模样?

  看着对面一张张略带讨好的笑脸,潘玉一瞬间如醍醐灌顶。

  昆池虽小,却有昆山为嶂,凝元圣君虽没不擅长打打杀杀,却架不住靠山的地位高——上有魔尊为兄长,下有两方少帝为养子,再不济还有青狼仙尊为伴侣,这可是一位彻彻底底的杀神。

  更何况,就连天帝都巴望着小绿草每月一滴的仙露炼药,九天之内哪个敢得罪昆池?

  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潘玉昂首挺胸,再无半分惧意。

  乌羽看着明艳可爱的心上人,不由想起了两人的初识。

  那时,他还只是一只黑黢黢的小乌鸦,法力低微,久久不能化成人形,就连父母都嫌弃他,只有这枝蟠桃枝嘴硬心软,为它遮风挡雨。

  他是仙树,他是妖身,乌羽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能像这样并肩而立。

  真好。

  ***

  青狼仙尊大婚,四方来贺。

  众目睽睽之下,白琼仙尊与白虎少帝双双上前,执的是晚辈礼。

  苏篱红了眼圈,习惯性地去揉他们的头,突然发现,原本豆丁一般的小孩,突然间变得比他更要高上许多。

  楚靖给两人使了个眼色。

  白虎拉着白琼的衣袖,两个人齐齐蹲下,垂着头,乖乖顺顺地给苏篱摸。

  这一幕不知惊掉了多少神仙的下巴。

  西方帝君闷了口酒,嘴里骂着“白眼崽”;东方帝君摇摇头,脸上有无奈也有欣慰。

  九天之上原本不分日夜,唯有昆池,青狼仙尊胁迫日、月二宫,生生地在这方小天地中辟出白天黑夜。

  是夜,洞房。

  苏篱拥着大红的锦被——白骢和苏童特意从人间买来的料子,迎春姐妹亲手缝的——紧张地看着新鲜出炉的夫君。

  楚靖掰着手指算了算,别说十六岁,一百六十岁也有了。

  一个字,上!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啦!!!嗷嗷!

  讲真,这篇文是作者菌码字以来付出心力最多的一篇,买图册、查资料,为此还跑了两个古城去采风——呃……结果却是数据最差的一篇,哈哈哈哈……

  想听听宝宝们的意见,哪里喜欢、哪里不喜欢,请动动手指写一写可好?作者菌无以为报,只会暗搓搓地发个小包包~嘻~

  在此,郑重感谢一路陪伴、耐心等待的宝宝们,鞠一个大躬!

  咱们下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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