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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暮染光时》作者:问潆

  文案

  元旦,夜空烟花绚烂周绽。

  四周欢声笑语不断,烧烤架旁却莫名一股低沉气息萦绕。

  林钦吟深呼吸后,强压下怦怦乱跳的心跳,红着脸看向一旁气定神闲喝着啤酒的季淮泽,依旧理不直气也壮:“我刚刚是不小心!”

  季淮泽单手勾开易拉罐,递到她手边,冷淡瞥了眼她,“喝点清清脑子。”

  “?”林钦吟咽了下口水,“什么意思?”

  下一秒,季淮泽放倒靠椅,二话不说,直接拽过林钦吟倾倒在自己身上。

  咫尺之近的距离,他扣下她的脖颈,笑着磨了磨她的鼻尖:“亲完还想赖账了?谁教的你?”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钦吟,季淮泽 ┃ 配角: ┃ 其它:SC初恋,都市占比偏少。

  一句话简介:

  立意:青春

第1章

  文/析止

  2020.10.12

  盛夏清晨,清透露珠晶莹汇聚。一阵喧杂扰耳的蝉鸣声后,整个老院里响起刺耳的起床铃声。

  不绝于耳地交融在晨练的和声中。

  林钦吟好不容易假期空闲,想睡个懒觉,却还是无以遮掩地被朋友季向蕊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忍住起床气!”季向蕊要命地拽着她的被子,离她三步开外,“我有正事和你说。”

  林钦吟压制着满腔怒气,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和她正面相对,“你赶紧给我个可以不打死你的理由。”

  季向蕊笑眯眯哄她:“好的坏的,先听哪个。”

  林钦吟思维不在线,却还是一如既往地选好的。

  季向蕊了然,把手机递到她面前。上面显示着一通军校基地训练解放的消息。

  “好消息,院里那三个人要回来了。”

  “坏消息,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学了。”

  林钦吟总算是回了点神。她揉了揉眼,确定训练结束的时间就是在两天前,“我怎么什么消息都没听到啊。”

  “这还是我从季老头那打探来的呢。”季向蕊骄傲地拍拍胸脯,“不过听说他们可能会晚回来,具体什么理由我不知道。”

  因为轮到季向蕊陪季老去爬山,所以两个人没聊一会,就约着下午在医院见。

  林钦吟被闹得睡意全无,索性起床洗漱换衣服,先去参加上午的人员培训。

  八月盛夏,阵雨歇过。

  层叠浓云悬压半空,细枝嫩叶蔫垂而下,每一丝空气都尽数裹挟燥热,发闷得人难以透气。

  一阵橡胶轮胎擦过柏油地面的刮划声,刺耳又厚重,惯常激情刹车的71路公交车司机准确拿捏好时间,掐点到站。

  惯性带动的前纵,吓得林钦吟心脏一空,下意识扶紧把手,跌进怀里的手机差点摔在地上。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她和季向蕊的聊天界面上。

  季向蕊:[你到哪了?]

  林钦吟:[石洞门站过了,还有两站就到。]

  季向蕊:[行,那我去公交站台等你。]

  林钦吟:[好。]

  电量不足20%的提醒。

  林钦吟光顾着满书包找数据线和充电宝,都没注意到前纵引起的推搡。

  一个推一个,她就算成功稳在原地,也还是难逃水逆,被右边高过大半身的男人重重踩了一脚。

  于此,今天出门刚擦干净的白鞋顺道收获青睐。

  很快,脚背的强烈麻感就覆压过踉跄近跌的恼劲。

  “对不起,不是故意。”男人声音清润儒雅,依着徐徐沁凉的空调冷风,从头顶沉降到她的耳中,驱赶似的把她蓄积的烦躁打散。

  林钦吟摆手说完没事,就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找出数据线连上手机。

  车子停稳后,后门打开,室外的股股热浪如汹涌浪潮般地扑面而来。

  “夕暮,这!”不远处赶来的朋友季向蕊挥了挥手,惯常喊她小名。

  林钦吟刚笑眯眯地想下车,就被男人应急地拉了下背包带子。他说:“同学,等等。”

  猛地踉跄,林钦吟发懵地仰颈,思绪搭接上,只见男人很清爽的T恤黑裤,清瘦也高,长相清朗俊逸,下颌线条干净流畅,眉眼间晕染开清淡的笑意,亲和近人。

  唯是面色稍有泛红,颊边还积攒着密密热气。

  长得真不错啊,这是她的第一感觉。

  但下一秒,脑中闪过另一个穿军装的男人,冷然的余光扫过,漫不经心的冷淡样,愣是激得她冷不丁一个激灵。

  男人刚犹豫着想出声,就被林钦吟爽快地摆手截断:“没事,就踩一脚而已。”

  “啊…不是,”男人右手虚扶了扶脖颈,不太好意思地指向她的腰间,“是你的衣服。”

  “……”

  林钦吟一低头,登时傻眼。

  衣服微摆的线头被挑了老长一段,勾带在包上,不知道的人或许以为她在织毛线。

  今天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

  “喂!后面那个!还下不下车了!”司机大嗓门的吼声穿过熙攘人墙,朝她劈头盖脸砸来。

  林钦吟懊恼地用书包遮住尾摆,随后把手机往书包里狠狠一揣,头也不回地冲了下去。

  如同一个英勇的女壮士,和迎上来的季向蕊撞了个满怀。

  “你撞桃花了?”不明事理的季向蕊朝着甩自己一脸灰的公交看去,“我刚没看清,那小哥哥长得怎么样?”

  林钦吟朝她那把小碎花的天堂伞里挤了挤,老实说:“挺好看的。”

  “那和我哥比呢,哪个好看?”

  “……”林钦吟被她直白的眼神盯得心虚,“这有什么可比性?”

  季向蕊眨眨眼,一副洞穿人心的精明样,“你少来了,还是我哥第一是不是?万年不变的一位。”

  “你当选秀啊,还万年一位。”

  “本来就是嘛,我哥这人除了脾气差点,嘴巴毒点,表情冷点,别的应该算不错。”

  “要我说缺点吗,”林钦吟微微扯了扯嘴角,“一大堆来着。”

  “……”

  季向蕊安静了会,理不直气也壮:“季老头说他心灵美来着。”

  “……”林钦吟顿了顿,突然好奇问,“季老头前些日子是不是检查出了白内障?”

  “是啊,”季向蕊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被绕进去,“怎么了?”

  林钦吟偏头,顺毛般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语重心长”起来:“那他说的心灵美,可信度有多少?难道是这爷孙俩进行了什么脑电波交流吗?”

  “……”

  这会,季向蕊没再替远在一千多公里外的自家哥哥反驳。

  她觉得自己再说下去,无非是给他添油加醋使绊子,索性拐开话题:“那个,我觉得今天这天气不错。”

  “……”

  风雨欲来。

  是挺“不错”。

  拿完体检报告,季向蕊那边骨科排队还没结束,林钦吟就近在长廊的休息处等她。

  刚坐下没一会,手机里的团委工作群就接连不断地传进消息,无外乎早定于今晚的团队聚餐。

  林钦吟一向是无事咸鱼,有事冒泡的消极聊天成员,知道一帮学长喜欢拼酒量喝凶酒,自然不多去凑热闹。

  反是学姐初毓给林钦吟私发消息:[体检的结果怎么样?]

  林钦吟秒回:[符合要求,接下来开学就可以递交申请了。]

  初毓:[真决定去支教啊,不考虑和我们一起去游学吗?]

  林钦吟:[下次有机会吧。]

  初毓:[行的,那今晚的聚餐你不来吗?我上次看你打了请假。听说顾嘉行今晚会来啊。]

  林钦吟:[顾嘉行?]

  初毓:[就那个赴英国交流学习的学长,比你大四届,现在在读研究生,是以前团委主席,昨天刚回溪安市,今天正好有空来露个面。]

  林钦吟了然,但奈在季向蕊晚上组局同学聚会,就言简回:[学姐不好意思啊,我今晚有事,去不了。]

  初毓:[还是有点可惜的,本来想你来,还能给我们金融系撑撑场面。]

  初毓:[没事,这次没空,我们下次再约。]

  聊天很快结束。

  季向蕊那边流程也走得差不多了,林钦吟起身走去,路过骨科科室,只听里面传来的对话。

  “医生啊,你说我这脚怎么就是不听话啊?”

  “因为你没好好吃药,没好好接受治疗。”

  “那我要是吃药治疗呢,有没有什么速效好的办法?”

  “没有。”

  病人叹气:“我咋就摊上这事了?”

  医生回她:“你命不好。”

  林钦吟:“……”

  她下意识往里看了眼,居然还是个年轻男医生。

  很快,季向蕊从另一个科室走出来。

  顺着目光,她朝男医生在的那个办公室看去,“真可惜,今天不是徐医生给我看。”

  林钦吟愣了,“你认识那医生?”

  “认识啊,”季向蕊把单子统统塞进包里,“之前我手断了就这医生帮我看的,温柔又体贴,还安慰我来着。”

  “……”

  林钦吟觉得,“你命不好”这四个字,可能是她刚才的幻听。

  季向蕊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

  低头看了眼手表后,她心满意足地荡了荡胳膊,弯眼笑说:“你看,我手彻底好了,走吧,赴会喝酒去。”

  这出同学聚会是季向蕊避开了院里那三个还在外训练的人,特意在高中几个班的班长强烈建议下,挑好时间联手组的局。

  到场的除了年级大群里表现活跃的,还有长相出挑的竞赛优等生。

  名义上是学习心得分享,其实变相的是感情交流大会。

  聚会地点定在高中后面新开的一家烧烤店。

  林钦吟和季向蕊到时,大部队基本已经就位。几大桌都摆满了烤盘,桌旁还有扎堆的啤酒。

  莫名有种今夜不醉不归的架势。

  没走两步,同班班长方深就迎面走来。

  稍稍仰颈的高度,白色衬衫入目,领口微敞,锁骨依稀可见,袖边折至臂间,身上带着一贯的淡香。

  男生眸底含笑,微弯似月牙,如沐春风。

  “好久不见,”方深笑着招呼,语气温润,“我特意给你俩留位子了。”

  季向蕊笑:“班长还是这么体贴啊。”

  方深笑说:“这不正好是两个a大生。”

  林钦吟早就听惯了这两人平时的彩虹屁式打太极招数,这会饿得前胸贴后背,直接出言打碎好学生滤镜。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了,合着高中毕业,大学还是校友。”她无奈提议,“要不吃饱了,我陪你们一起吹?”

  季向蕊看她这副闻香不争气的样,只感叹:“林夕暮,你没救了,过场的话能不能仪式感地走一遍。”

  林钦吟摇头,意志坚定:“不能,我想吃饭。”

  说完,她就朝着密麻的人堆走去,全然没听到季向蕊后面那句——“我哥这么会做饭的人,怎么都没用啊,嗯,看来就是他这个人不行”。

  方深在一旁只听到季向蕊嘟嘟囔囔的一长串话,却没能听得清楚,问:“你说什么?”

  季向蕊回神,抓了抓脑袋,囫囵道:“没什么,吃饭要紧!”

  “……”

  脱离高中的束缚后,大家聊天娱乐都随心所欲的,多轮真心话大冒险和餐桌转盘游戏,林钦吟都没能占到上风。

  她突然深感自己今天可能真的是运气不太好。

  啤酒一杯杯地续,林钦吟一口口地喝下肚,好在她酒量不错,这些喝完顶多肚子发胀,醉酒倒还不至于。

  见瓶空了,没等旁人帮忙,林钦吟就直接挑了瓶新的,勾起瓶口,略倾角度擦过桌沿,顺利地轻巧起开瓶盖。

  周围人见状,没想她还能有这顿行云流水的操作,难免一阵起哄,气氛顺然打闹得热烈,以至于林钦吟都没注意到手机亮屏来了消息。

  季:[在哪?]

  等一轮喝完,季向蕊才笑眯眯凑近,微醺脸红地和她耳语,八卦问:“你这开瓶手法,谁教的啊?”

  林钦吟润了口酒入嗓,辛辣感沿着喉咙一直晃进胃里,灼烧得发烫,语气还是轻飘:“你哥啊。”

  “什么?他教的?”季向蕊难以置信,没几秒就坐直了身板,“这兄弟什么时候来的技能?”

  她的眼神浓浓地透露着“我错看他了这人居然还能有这一面”的意思,“他不是不喝酒?”

  林钦吟模糊回想了下,确信说:“应该只是现在军校不能喝吧。”

  “哦——,”季向蕊饶有趣味地挑眉笑,“没想到他藏得够深啊。”

  “……”

  聚餐结束,大家一波收拾,打算转场去游戏厅。

  林钦吟和季向蕊因为老院有门禁,打算提前开溜,和在场的人打完招呼后,两人打算打辆出租车直接回老院。

  逆风转身后,沁凉的夜风迎面袭来,不知名的花香晕染在皎洁月色蔓延的夜下。

  漫不经心地抬眼,林钦吟意外捕捉到了不远处站在树下的男人。

  一身干净军装,领子服帖规整,影绰的光线下,她只能看清他剃得利落的寸头,还有被打衬得落拓硬朗的轮廓。

  来往行人中,男人长身玉立,出挑颀长的身型被冷白光色拉至绵长,是熟悉的模样。

  可能是好久没见,林钦吟心跳冷不丁加快了些,脚步自然停顿。这慢的一拍,带得季向蕊也踉跄地回了步子。

  疑惑地,她顺着林钦吟视线投出的方向看去。

  一见是自家亲哥,季向蕊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惊喜地连拍林钦吟的肩膀,“太巧了,现成的司机!”

  “……”林钦吟听得额角一抽,怕她引起大动静,下意识压声说,“我看见了。”

  后面这句话大概率只是自我安慰。

  话落的那一秒,季淮泽就注意到了烧烤店走出的一波人,抬眼看了过来,不偏不倚地,和林钦吟对视上。

  不含温的眸光,像是酝了一潭凉水,深不可测,难测的情绪沿街铺展开。

  视线隔空交汇的那瞬,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缓键。

  大半年没见,季淮泽好像比离开时瘦了不少,整个人的骨相传递出的气息都不乏清冷,漆眸含光却寡淡。

  没来由地,林钦吟心空了几秒。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和季向蕊吃烧烤喝酒再次被抓包的事实。

  硬着头皮,她别过视线。

  季向蕊可能真是酒喝多了,见到季淮泽尤其兴奋,稀里糊涂地正式开启无脑吹捧:“哥哥!夕暮今天徒手开啤酒瓶超A!”

  “……”

  季淮泽听完,没有一丝错愕,反倒是朝着瞪大眼,一脸“你在说什么狗言狗语”表情的林钦吟稍稍挑了下眉。

  她提着口气,鼓起勇气,正面看去。

  接下来,短暂的十几秒对视。

  微不可察地,男人的嘴角扬出清浅的弧度,伴着瞳孔中微闪而出的黑色流光,一如既往地,看得林钦吟背脊一僵,如芒在背。

  她仿佛预见到了一小时后跪在软垫上委屈巴巴写检讨的自己。

第2章

  夏夜,凉风簌簌,零落枝叶随风飘落在林钦吟脚边。蓦地,她敏锐嗅到了那别于寻常的窒息氛围。

  再熟悉不过的,就像无形中从对街施来的威压。

  林钦吟犹记得季淮泽上次训练离开时,两人闹得猩火相向的场面,实在不算愉快。

  这其中,三言两语怕是都描绘不清季淮泽当时是怎么怒气冲冲地在从巷中找到正被人坑蒙拐骗的她,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地,一路冷脸把她拎回老院。

  在他手下的她,正经事上向来敢怒不敢言,安静如雏鸡。

  其实那天的事真没法怪林钦吟。

  她下午收到一条季淮泽发给她的位置消息,配上“出来”两个字,言简意赅地把他多话即是原罪的作风贯彻到底。

  只是没想到场时,从巷里的人不是季淮泽,反倒是他们小圈子里很出名的,连续三次滑档空军工程大学的复读生。

  她见过他,季淮泽的初中同学。

  这人一见她,就突然拔腿冲上来,骂骂咧咧地说着季淮泽之前抢他名额的事,拽着她就要往巷子里走。

  林钦吟愣是给他这凶神恶煞的报复样给整懵了。

  几秒的反应,她才看到他手里捏的是季淮泽的手机。

  心里擂鼓敲得起劲,林钦吟抖得也是难以自控。

  她觉得这人就是典型的神经病,力气大到想要动手动脚,问她要钱,还问她愿不愿意当他女朋友。

  说是表现一定会比季淮泽好一万倍。

  林钦吟当场气疯,只觉自己八字怎么和季淮泽这么犯冲,要不然,怎么次次倒霉蛋子的事都能轮到她身上。

  幸好的是,季淮泽掉了的手机和ipad连了共享定位,扰耳的警声没一会就劈风传了过来。

  林钦吟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人被押上车时发狠地瞪着她的眼神,锐利带刃地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刺穿。

  而一旁的季淮泽没注意这点细节,只是火气横生地给分神的她重重来了个大爆栗,言语上却少有地安慰了她两句。

  做完笔录,他和她讲了三年前保送名额原定是那人,但最后因作风不良替换成他的事。

  林钦吟心想,原来那人不是典型的精神病,是心态崩加上嫉妒心作祟,积压久了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才想不开想做一档子坏事。

  可这人选怎么偏偏是自己。

  林钦吟压不住烦躁,顺口反驳了季淮泽两句,没想直接点燃导。火。索,一瞬间引得矛盾四起。

  很快,车里的气氛几近凝滞。

  季淮泽被她这没心样生生气笑,索性懒得理她,驱车直回老院。

  当晚,这事落到几个老头耳里,他们惊得忙顾着给林钦吟做思想教育,生怕再有类似事件发生。

  全程,季淮泽就跟个大少爷似的,双手交叉胸前,懒散随意地靠在一旁沙发上,一言不发地盯着跪在软垫上受教的她。

  完事了还不忘添油加醋地调侃一句:“骗财也算,骗色至于?”

  林钦吟无语:“……”

  脏话就差飚出来了,她就不该发善心猥琐发育。

  一旁的季老头瞥了眼这不开窍的孙子,极会站位地立刻怼了回去:“坐没坐姿,什么样子?”

  闻言,季淮泽敛尽慵懒,坐直身板。

  后来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林钦吟装聋扮瞎地权当他是透明人,战线一直拉锯至今日。

  其实她早消气了,只是单纯扯不下面子。

  这会,林钦吟被季淮泽盯得后背莫名其妙汗意涔涔,心虚地轻轻起唇,含糊问季向蕊:“你有没有发现你哥的表情很臭?”

  季向蕊眯眼瞧着,“有吗?他表情不是挺在线的?”

  “那什么时候不在线。”林钦吟预感季向蕊没什么好话,只是没想下一句她就一本正经地出了招。

  “对你笑的时候。”

  “……”

  愣了几秒,林钦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做贼似的压低声线,只让季向蕊一个人听到:“记得别和你哥说我支教和体检的事。”

  季向蕊明意地和她对视了眼,“那你也别和我哥说我打架打断胳膊的事。”

  “成交。”

  绿灯一亮,林钦吟和季向蕊相视一笑,极有默契地加快脚步走过去。

  不远处的吉普车里应时探出两个大脑袋,正经军装都压不住他们看好戏的雀跃。

  谢斯衍笑着打了个响指,显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俩这运气不行啊,怎么又被抓到了呢。”

  周思睿跟腔:“先说好,这回你俩别再想我帮忙。”

  林钦吟&季向蕊:“……”

  可以漂流瓶联系了。

  走至几拳之近后,林钦吟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周围连降好几度,明明夏夜,却凉得磕碜。她打了个颤,保持背脊挺直。

  而刚刚过了把嘴瓢瘾的季向蕊,佯装酒意上头,眨巴着眼睛,心中默念“平安喜乐”的字眼,鼓起勇气,正经和季淮泽打招呼:“哥,好久不见啊。”

  季淮泽冷淡扫了她一眼,就闻到了两人身上还没消散彻底的酒味。他向来不拐弯抹角,“准备好写两千字检讨了?”

  季向蕊瞬间额角犯抽,脑中明确闪过老院喝酒检讨的条例。

  每次用各种标点和“我深感”填数的恐惧支配感伴随着酒后的恶心一起涌上心头,疯狂压制着根根不安分跳动的神经。

  “呕——。”

  还没等林钦吟反应,季向蕊就自觉撒开她的手,把她一把朝季淮泽的方向推,嫌弃地皱眉,“你离我远点,我想吐。”

  林钦吟:“……?”

  果然啊果然。

  林钦吟就知道季向蕊一碰上季淮泽,关键时刻风吹墙倒靠不住,就打算赶紧钻空子往车的方向遛。

  她余光略过季淮泽,刚抬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顺风袭来的那句淡话:“去哪呢?衣服怎么回事。”

  “就被勾到了。”林钦吟硬着头皮转身,轻描淡写继续说,“有事?”

  她刚偏过视线,就看到季淮泽把外套直接罩她头上,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板白花花的药片,不问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季淮泽垂眸,先由着季向蕊先掰了颗吞进嘴里,解酒药片顺着舌尖融化开来,涩味游走唇腔,顺而尽数蔓延至喉间。

  “……”

  这玩意也太苦了。

  季向蕊一脸“我真觉得你是在搞我”的埋怨表情,在季淮泽身上徘徊了下,就识相地熄灭焰气,老实巴交起来。

  瞧着季向蕊有苦说不出的模样,林钦吟没忍得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她慢吞吞解开腰间季向蕊给自己的外套,自知自己现在这样的衣服配色实在是有点别样的土,就利落穿上季淮泽的军装外套。

  隐约地,清淡薄荷香包裹全身,依稀掺带着他身上的温度。

  下一秒,季淮泽掰出一粒,主动言和般地朝林钦吟扬了下下巴,云淡风轻地出声:“张嘴。”

  “啊?”林钦吟状况外的问话,猝不及防地给了药片投进嘴里的机会。随即,药片化开,辛涩迅速压制上被酒精占据的感官。

  她皱着眉,好一会才消化下那股苦味,耐着后劲很足,原先扬着笑意的唇角,这会已经荡至平直。

  “还笑她?”季淮泽的漆眸沉黯少光,衬着凉风,莫名盯得她心窝发寒。

  见着林钦吟的反应,他原先单薄寡淡的唇线,似有若无地勾起弧度,“你好去哪?”

  “……”

  瞬间,林钦吟心里正比着的大拇指倒了下去。

  真是微笑脸了。

  她要是再应他话,她绝对是狗。

  药片插曲结束后,三个人依次回到车上。

  因为周思睿习惯坐副驾,谢斯衍和季向蕊坐在中间,所以无可奈何地,林钦吟只能和季淮泽挤在堆了行李,空间有限的最后排。

  上车后,谢斯衍非说要趁着没进老院,赶紧来把游戏,季向蕊手机换的新的,也没下什么app,索性挑了还算上手的和平精英。

  谢斯衍忙着签到,“淮泽,上线啊。”

  季淮泽累得闭目养神,“不玩。”

  周思睿听得一个猛虎转身,一副“你不玩这游戏就没灵魂”的表情,“别啊,兄弟合作,其利断金。”

  “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季淮泽笑得随性,他看向旁边一到游戏环节就装死应对的林钦吟,暗示说,“这不是还有个选手?”

  “……”周思睿迟疑望去,只能入目冷冰冰的一张侧脸。

  对于她的技术,他是真的不敢恭维,趴在别墅半小时就是林钦吟一贯的狗腿操作。

  试探性地,他问:“林夕暮,你真要玩?”

  没人理他。

  林钦吟感受到旁侧的目光,依旧装死。

  周思睿不气馁,又问了遍,这回林钦吟听到季淮泽细微的笑声,动摇似的眼睫微颤。

  见离老院越来越近,周思睿急得最后重复:“你到底玩不玩啊?再慢就真玩不了了。”

  终于,林钦吟暴跳炸起,胜负欲开始霸屏,朝季淮泽来了句:“我手机没电了,借你的用用,我还就不信这次不能带你们吃鸡!”

  大家:“……”

  这人是疯了吗?谁带谁吃鸡啊。

  季淮泽的注意力显然停留在她前面那句“我手机没电了”。他挑眉撞上她侧投的视线,“没电了?”

  “是啊,”林钦吟没好气地说,“你的难道也没电了吗?”

  像是给以心中疑问的反馈,季淮泽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没再在意消息不回的事。

  他拔掉连着充电宝的手机,丢进她怀里,转而把她手机连上数据线,顺手把军帽扣到她脑袋上,淡淡道:“行了,给你玩。”

  林钦吟确认游戏准备后,不死心地扯下偏大的军帽,问他:“给我帽子干嘛?上面是不是还有你的汗?”

  下一句“臭的”还没说出来,季淮泽就面无表情地打断她,冷不丁露出的冷笑,直白撕破那最后一丝薄纱。

  “是你的妆花了。”

  “……”

  她是狗。

第3章

  “妆花了?”

  林钦吟磕绊的低声抖了三抖,投向季淮泽的视线瞬间变得格外凉薄,掺的冰度像是要把他即刻冻死。

  季淮泽冷淡地扫了她一眼,就没再搭理她,继续阖眼休息。

  棱角分明的脸庞沉浸在暗光下,依稀看不透彻,身上浅在的薄荷香气却沿袭着萦绕而来。

  干净、清爽。

  林钦吟蹭了蹭鼻,只当他是来劲了,又在耍她玩,不爽地小声嘟囔:“我才不信你鬼话呢。”

  季淮泽轻笑了下,没睁眼,话音被掩盖在前面三人的激情。聊天声下,略显低淡无调:“自己照镜子,手机不是给你了?”

  林钦吟不太情愿地打开相机,前置摄像,过场式地瞥了过去。

  “……”

  这眼线怎么…没有防脱?

  终于,林钦吟不争气地破罐子破摔,把那遮眼的帽子扣回乱糟糟的脑袋上,摊回了原位。

  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就是她。

  很快,游戏开局。

  三个人跟着谢斯衍跳伞。

  谢斯衍先在地图上标了个G港,“时间紧迫,钢枪?”

  “行啊,”周思睿附和,“小心啊,我刚看到还有一队降落伞。”

  季向蕊懵了,“之前不都一直跳野区的吗?”

  谢斯衍嫌弃地瞧了眼她,“这都逼近老院了,你还想一路无人,苟到吃鸡?”

  “……”

  季向蕊被彻底洞穿,噎得接不上话。

  沉默数秒,她突然发现林钦吟这个平时会和她一起苟的队友这会完全默不作声,只顾低头。

  她刚出声喊她,就收获了一份明确的禁声警告:“小心落地成盒。”

  “……”

  G港集装箱太多,反应变位时需要听声辨位,判断旁队的位置。

  林钦吟恰恰是个纯正的游戏白痴,戴上耳机后,前后左右零落稀乱的脚步生生晃得她脑子犯晕,找不着北。

  缩圈的时间在加快,林钦吟搜到现在,只扣扣搜搜找到一级装备。

  霰。弹。枪和烟。雾。弹保命的情况下,她要是一个不小心暴露,就容易被敌人一枪爆头。

  谢斯衍在前面看她乱转圈干着急,和她说:“你赶紧跟着周思睿走,我这边开车去接你。”

  林钦吟愣了几秒,才发现自己刚刚分神,都没注意到大家新改的游戏id,尤其是人高马大的周思睿。

  她迟疑了会,厚着脸皮问:“跟三号?原地转圈的可爱小萝莉?”

  “……”

  全员沉默后,猛地一阵哄笑。

  谢斯衍:“你这眼力不行啊,我们都憋了这么久了,你怎么才发现?”

  季向蕊在旁边笑个不停。

  而id主人公周思睿直接被林钦吟这一击致命的反问搞得皮笑肉不笑,黑着脸转身,认真解释:“我上次和他们打赌输了,被逼取的。”

  林钦吟八卦笑他:“打什么赌啊?”

  “就季淮泽啊……”

  周思睿埋在肚子里的话刚一溜烟跑到嘴边,就莫名全滑倒在空气里,销声匿迹。

  他下意识朝林钦吟旁边看去,正好撞进季淮泽润着微光的眸中,光是难测的表情,就让他冷不丁闭紧嘴,没再多话。

  他可不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话题戛然而止,还没等林钦吟再问出声,安静好久的季淮泽突然伸手摘下她左耳挂着的耳机。

  温热指尖触及耳根的那微秒,林钦吟自然缩了缩肩,惊得转头,“你干嘛?”

  “救你。”

  言简意赅的回答后,季淮泽戴上耳机,从她手里取过手机,敏锐地在后期和谢斯衍分成两队,带着吉利服战士——季向蕊一路冲到决赛圈。

  最后双向围剿,一队人利落地在车进老院前打完一局。

  全程,林钦吟都被入耳的连绵枪声压得不敢大口呼吸。

  身边男人浅淡的气息彻头笼罩而下,像是铺天盖地的外加拘束,困得她鼻息间断滞顿,耳根莫名其妙微微发烫。

  密闭的空间,温度隐然升高。

  终于,身份核实后,车进老院。

  大家纷纷识相地收起手机,顺意地摆好姿态,确保酒气被凉风吹得差不多才走进去。

  林钦吟慢吞吞走在后面,心里还在纠结晕妆的事,纠结后还是扯了扯季淮泽的衣边,“商量个事?”

  “什么?”

  “一会要是有人,帮我打个掩护?”她实在不想丑相尽出。

  季淮泽挑眉,刚想惯例拒绝,就听林钦吟难得挤出来的“好”话:“你这人气性怎么这么大?和好还不行吗?”

  “季淮泽,到底和不和好?”她急吼吼地又问了遍,像是要把人逼上悬梁。

  却又无奈嗓音偏细,乍一听,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完全起不到一点威胁作用。

  给以回答的,是季淮泽低笑下做出的动作。

  就着二十厘米的身高优势,他懒洋洋地单手搭在她头顶,掌心轻巧贴合帽檐,顺手压得更低。

  步调的协调配合,两个人培养出了默契。

  但这景象落在旁人眼里,小个子林钦吟像极了正迫于季淮泽施压,还还不了手的那个倒霉蛋。

  季向蕊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季老头百句歪理中的一句真理:“季淮泽这臭小子,情商怎么就没遗传我,真是白瞎了他那张脸。”

  嗯。白瞎了。

  她笃定确信这一点。

  拐过大弯,警卫员老刘正好拿着一堆东西从大楼里出来,看到好久没见的这群孩子难得一起回来,激动地憨憨气质自然再现。

  “快给刘叔看看,都变了没?”

  该夸的夸,该赞的赞。

  直到轮到顶戴军帽的林钦吟,他敬了个礼,笑着打趣:“这什么时候来了个女兵了?气质倒是和夕暮很像啊。”

  林钦吟自知躲不过,刚要揭帽子恶作剧地给老刘来阵夜半黑眼袭击,就被季淮泽拍脑袋的两下生生消灭了焰气。

  “老刘,你眼睛灵得很啊,”他静下两秒,淡声里隐约掺杂几分无奈,“这是戴了隐形眼镜?”

  “嗯?臭小子,这都给你发现了?”话题一下跑偏,老刘视线转移,感叹地拍了拍季淮泽的肩,“果然什么事都逃不过你啊。”

  季淮泽笑着碰了碰鼻,“不敢。”

  谢斯衍一听精致老刘戴隐形眼镜,赶紧上来调侃两句:“老刘,难怪今晚觉得你这眼睛格外透亮,原来是有装备加持。”

  周思睿也来了句:“还真别说,挺好看。”

  “一把老骨头了,还逗?”老刘禁不住年轻人的插科打诨,只追着闹了两下就消停,“行了,季老将军还等着你们,赶紧上去吧。”

  “明白!”

  早料到季老头这么晚不睡肯定是要逮人,几个人分了两路。

  季淮泽带着林钦吟和季向蕊从直通楼上的小门进,谢斯衍和周思睿大摇大摆,虚张声势地从正门进。

  障眼法倒是使得起劲。

  都说五官相通,季老头虽然最近眼神不好,但这耳朵真是灵敏,生风一样,连后堂口猫着身经过的极轻脚步都能彻底捕捉到。

  和林家老爷子下完一棋,他冷不丁朝桌拍下摇扇,正威吼了声:“季向蕊!”

  “到!”

  季向蕊从小练的反应,想都没想就给了回答。

  一旁同伙的季淮泽和林钦吟瞬间懵逼:“……”

  不怕神一样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季老将军:“过来!”

  季向蕊欲哭无泪,收获两人的白眼后,拔腿小跑过去。她这会笑都比哭难看:“爷爷,您还没睡啊。”

  “是啊,这不是在等你?”

  “……”

  棋盘旁边压着的是提前准备好的纸笔。

  季向蕊头疼地再喊人:“林爷爷,晚上好。”

  林老笑眯眯的,看上去就很好说话。

  林老算是老院里的佛系代表,向来习惯和季老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

  他放下手里待掷的黑棋,望着后面跟着走来的林钦吟和季淮泽,只叹他们逃得太慢。

  “淮泽,别说林爷爷不帮你啊,你包庇这俩姑娘,按规矩也得写检讨。互相督促完成,你负责最后收好给你爷爷。”

  季淮泽没反驳:“是。”

  最后,厅堂里演变成了季淮泽盯着林钦吟和季向蕊写检讨。

  一人平摊一半,包揽3000字。

  用季淮泽的话来说。

  就是见者有份。

  季向蕊向来算不上靠谱,写到半路就打瞌睡趴在桌上睡着了,按行计数最多也才1500多字。

  林钦吟余光扫着一旁闲来无事做,躺着专心玩手机的季淮泽,越写越火大,憋屈地看了他好几次。

  就在她想甩笔过去时,季淮泽心有灵犀般地,熄灭了手机屏,朝她看来,“晚饭吃饱没?”

  “啊?”林钦吟没懂他意思,“你饿了?”

  “我在问你。”

  “哦。”林钦吟暂且压下刚才邪恶的小想法,摸了摸几次厕所后,逐渐憋下去的肚子,貌似一叫都有回声了,好像是有那么点空荡。

  她老实地点了点头。

  “那先去吃宵夜。”

  “那她呢?”林钦吟看着旁边睡熟到杂声都吵不醒的季向蕊,小声问他,“我现在叫醒她?”

  “不用。”季淮泽表情淡到难测情绪,语调却显而易见地上扬几分,“她起床气,醒了也不会吃的。”

  林钦吟了然,抓紧时间起身,跟着季淮泽往厨房的方向走。可直到踏进厨房,她才揪住刚才对话的漏洞。

  有起床气的。

  难道不是她吗。

  吃完方便面,林钦吟鬼鬼祟祟地回到厅堂,终究良心难安,仔细思考后和季淮泽说:“要不你先把晨曦抱回房间,她剩下的字数我给她补。”

  晨曦是季向蕊的小名,但她平时都喜欢大家叫她名字,说向阳的花蕊更符合她清新脱俗的气质。

  季淮泽没多话,很配合地把神志云游在外的季向蕊抱回房间,再回来时,自选了支笔,盘膝而坐,一副打算落笔行书的架势。

  林钦吟愣了愣,语气格外质疑:“你要自己写?”

  “怎么?”季淮泽轻笑,“你还想帮我写?”

  “……”

  想多了你。她腹诽。

  生怕吵醒旁室睡着的人,林钦吟压低声线,小声说:“我自己都火烧眉毛了,还帮你写?你真是想得有够美好的。”

  季淮泽淡淡嗯了声,语气未变:“那你快写,别一会困到睡着,还要我抱你回去。”

  “……”

  哦。绝对不会。

  第二天清早。

  起床铃声拉响后,季向蕊还以为自己在写检讨,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蹦跶下去。

  合着纸笔全都不见踪影,只有季淮泽留给她的一张字条。

  上面的两行字力透纸背,清隽潇洒。

  ——检讨给你交了。

  ——平时少吃点,重了心里没数?

  季向蕊头皮发麻地拉出床底下的秤,站上去称了称,数字显示:94斤。

  她165的身高!到底!哪里重了!

第4章

  老院有个规矩,但凡放假在家,所有人早上六点半就得起床吃早饭,要是延时被捉到,早饭消化完就是体能训练。

  季淮泽一帮男的倒是习以为常,反正平时在军校也就练那点内容,倒是夜猫子林钦吟受不了一大清早的各种起床铃声。

  每次的身心折磨,都无过于体能训练的当场凌迟。

  好在她手脚麻利,起床洗漱到后院餐厅的生死时速,从不超过五分钟的准时掐点。

  但最近天实在太热,一出门就感觉进了蒸笼,闷热烦躁到透不上气,林钦吟再一次间断性病发懒癌。

  前一晚写完检讨后,她特意叮嘱季淮泽:“明天早上一定一定一定要把我叫起来!叫起来我请你吃三街的王牌餐饮!”

  “三街?”季淮泽质疑后,当场嗤了声。

  一秒的反应,他领悟到这人嘴里的三街就是市一中后面的那条堕落街,而所谓的王牌餐饮指的是街尾的老王鸡蛋灌饼。

  少料四块,多料十二块。

  他语气冷淡:“你能再抠点?”

  林钦吟很不爽他这明显嫌弃还不以为意的态度,一本正经端正坐姿,告诉他:“老王家多好啊,我之前在他家买饮料都能再来一瓶。天大的缘分。我经常去那,现在算是他家的会员了。”

  季淮泽由着她自吹自擂。

  林钦吟:“我在别家从来抽不到再来一瓶,就这家对我胃口,一抽一个中。上次和谢斯衍打赌,他连输我,不信你去问他。”

  季淮泽挑眉,“赌约是什么?”

  “赌你能不能在22岁脱单。”林钦吟说话没经大脑,当着主人公的面把内容脱口而出。

  她挥了挥手指,语气一如既往的骄傲:“我猜你不能。”

  “你倒是挺能猜。”季淮泽不气不恼,反倒觉得这人好笑,而谢斯衍无聊透顶,“那赌注是什么?”

  “让我体验一天军校生活。”

  “就这样?”

  “是啊。”林钦吟抓了抓脑袋,老实说,“你们那管的太严了,我又不是家属身份,进不去啊。”

  季淮泽似乎是笑了声,冷凉的穿堂风过,吹拂着他的发梢,染得眉眼冷冽清郁。

  几秒后,他把笔随手丢在桌上,直白问:“就进个学校的事,你找他,还赔上我?”

  林钦吟被他这幅突如其来的转着整得愣了几秒,当他是生气了。

  但转念想到两人那段时间闹得不可开交,一经这通质问,心中的叛逆因子又在无度增加。

  沉默听风后,她冷不丁给他来了句:“我这不是怕被举报嘛。”

  季淮泽冷眼瞥她,眸中闪动的微光又被他一点点覆压下去,只显冰凉,“你这是临时抱佛脚想出来的解释?”

  “怎么可能?”林钦吟头脑飞速转动,灵机一动,狗腿地激情拍桌说,“还不是你那学校查得严!要是被逮到!不得完蛋?!”

  “……”

  季淮泽不咸不淡说:“这事谢斯衍不知道?”

  “当然啦。”林钦吟看着他一点一点回温的眼神,心中大起大落,终于回归安稳。

  不怕死地,她又添了句:“谁叫谢斯衍欠钱不还,我这是在帮他积德。”

  话音落下,身后猛地一阵凉风吹过。

  一身恐龙睡衣的谢斯衍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楼梯口。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林钦吟的后背,像是在驱散困倦,愤愤老半天才蹦出几句话:“林钦吟,就为了那一百块钱,你这么坑我?”

  他毅然决然:“绝交吧。”

  “……”

  林钦吟悲不可述地转头看向季淮泽,唇语问他:“他什么时候站在后面的啊?”

  季淮泽耸了下肩,云淡风轻地朝谢斯衍扬了下下巴,开始给他洗脑:“谢斯衍,你现在在做梦,回去睡醒就好了。”

  说完,季淮泽起身薅了把林钦吟的脑袋,然后又不过瘾地轻力揉了揉。

  入目女孩慢一拍的怔愣后,他低笑说:“看在你今天这么勇敢的份上,明天叫你起床。”

  “……”

  很快,林钦吟看着这对兄弟勾肩搭背离开的背影,差点没忍得住要打人的想法。

  如季淮泽所料,第二天早上的林钦吟起床气一来,翻脸不认人。拖拖拉拉起床的代价,就是卧室到餐厅的极速狂奔。

  最后六点半院铃响时,她提溜一下冲进餐厅,来不及刹车,直接和季淮泽撞了个满怀。

  好在季淮泽反应快,掌心覆住她的脑袋,避开了五脏六腑被这大小姐撞出来的情况。

  “你能再慢点?”季淮泽拍了拍林钦吟的脑袋,用劲不小,倒是正好撞上她起床气爆棚,收获了眼神的示威。

  林钦吟困得没力气说话,睡了一夜好不容易积攒的力气也在刚刚付诸东流。她瞪了眼他,愤愤坐到季向蕊旁边,抓着个肉包就开始吞。

  季向蕊瞧着她这副赶场样,也是怕她噎死,就试图安慰她:“今天老头们爬山去了,没人督促。”

  “……”

  啃肉包啃到一半的林钦吟懵了,肉包突然不香了。

  那她起这么早干嘛,好亏啊。

  林钦吟刚要抓起肉包跑路,季淮泽就突然往她右边一坐,把长椅右边的出口堵得死死的。

  他把温好的热牛奶递到她面前,眼神在她和牛奶之间折转,“先喝完。”

  林钦吟有些为难,先是鼓囊着嘴说了句外星话,然后意识到这点,赶紧把肉包咽下去,急腔说:“我饱了。”

  “别和我说你肉包没卡喉。”

  “……”

  魔鬼吗你是。

  清楚林钦吟心里那点小九九,季淮泽又恰合时宜地补充了句:“我的话可信,还是季晨曦的话可信?”

  林钦吟想都没想,“你的。”

  一旁喝粥的季向蕊:“???”

  我是安静都中箭?请问您有事吗?

  季淮泽没搭理季向蕊的目光,自顾自继续说:“谢斯衍刚发消息给我,说是今天天气太热,他们早起爬山的队伍已经打道回府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估摸好时间,漫不经心告诉林钦吟:“还有二十分钟左右,你就能听到季老头笑的声音。”

  “留这乖乖吃早饭?”他不急不慢地笑了笑,“还是回房睡觉?你自己选。”

  林钦吟本来浓浓的睡意被季淮泽这么一搞,终于彻底消散。

  她头脑逐渐清晰,犹豫了会,还是选择坐回原位,靠在季向蕊肩上蜗牛时速慢慢喝奶。

  季向蕊最近在季淮泽这连环碰壁,早上的便利贴事件还没过去,他又绊了自己一脚,难免心绪不平。

  “哥,你要不考虑坐对面去?好挤啊。”她往右怼了几次,似是有意针对季淮泽。

  “还有,为什么夕暮有牛奶我没有啊,你怎么这么偏心?”

  季淮泽未动半分,由着季向蕊把林钦吟挤到自己身上。

  “说你胖了还不信?”他难得一本正经,“我刚刚是不是问过你,你自己说不要喝牛奶的。”

  “过时不候不懂?”

  “……”

  季向蕊仔细一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弥漫在胸前的盛然焰气瞬间消了大半。

  但隐隐约约,空气里的对峙硝。烟犹存。

  下一秒,就在这对兄妹的下轮交锋前,快成肉饼的林钦吟哗的一下主动站起来,大步跨出长椅,利索坐到他们对面。

  坐姿摆好,她准备看戏,“你们继续。”

  “……”

  半小时内,林钦吟早饭吃完,楼下果然就传来嘻嘻哈哈的逗闹声,谢斯衍和周思睿先后走进餐厅。

  林钦吟只要一见谢斯衍那张脸,就想起昨晚被正面撞破的尴尬事,满心纠结着在酝酿第一句交流。

  谢斯衍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板旺仔,除季淮泽这个不喜欢吃甜食的人,其他四盒正好平分。

  他递了盒到林钦吟面前,怪不好意思地笑说:“昨晚你好惨啊。”

  摸不着头脑的林钦吟:“?”

  这人是疯了吗。

  秉承着不好的梦要吃完早饭才能说,谢斯衍等林钦吟把牛奶全喝完,才给出解释。

  “我昨晚梦到我把你揍了一顿,所以今天为了赎罪,给你买了旺仔牛奶。”

  “……”

  林钦吟脑子一转就知道他在提什么事,顿时心惊肉跳起来。她试探着低声问:“然后呢。”

  “然后季淮泽就把我揍了一顿。”谢斯衍叹了口气,表示很不满,“你是不知道,他在梦里真的好凶残。”

  “……”

  林钦吟咽了下口水,跟着他话走:“这关他什么事?”

  谢斯衍回忆后,尽全力把残缺的梦还原,“因为他包庇你要害我的事吧。”

  “上次我俩不是打赌吗,我梦到你和季淮泽串通一气,故意坑我的画面,后来我气不过,就把你揍了,然后我就以欺负女生的名义,被季淮泽揍了。”

  说完,他幽怨地看向季淮泽,“你说你要是脱单,我就赢了啊。”

  季淮泽觉得好笑,“这怪我?”

  一旁听着他们这通对话的林钦吟突然觉得有哪不对劲。她拱了拱谢斯衍,压声问:“他知道赌约?”

  “知道啊。”谢斯衍语调轻松,“那天回来我就和他说了,他说你会赢来着。”

  “……”

  林钦吟皮笑肉不笑,莫名有种自己被人耍的感觉。但下一秒,想到昨晚的画面,她就觉得谢斯衍这人是真被洗脑成功了。

  啊,这走向也太狗血了。

  林钦吟满肚子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没顾得上谢斯衍当下的真诚对话,下意识看向桌对面又变一言不发的季淮泽,只见他眼角微垂,面色寡淡,捕捉不到明显的情绪。

  他毫不在意地在指尖划着手机,线条利落的手臂,青筋似有若无地显露着。

  除了刚才那吝啬的三个字,他好像是没在听他们的对话。

  林钦吟虽然摆态说没关系,但心中的愧疚值还是不受控地在升高。

  就在谢斯衍吐槽完季淮泽在梦里的凶残时,季淮泽才把手机揣进兜里,懒洋洋地抬头,瞥过谢斯衍,轻飘飘说:“原谅你了。”

  谢斯衍拍了下脑子,对他这骤转的正经稀里糊涂,“你他妈还真当真啊,又不是现实。”

  季淮泽挑眉看他,不置一词。

  随后,他偏过头,和林钦吟徘徊未荡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意味十足的试探,他唇边弧度微起,毫不遮掩地传递着深意。

  几秒后,她听他含笑的话:“下次引以为戒。”

第5章

  虽然林钦吟对父亲林柏安的记忆不如当年那般清晰,但她记得,林柏安曾任军A师参谋长,从小的言传身教,让她对部队一直抱以期待。

  只可惜的是,林钦吟未能圆梦,高考的直线滑档和重压学习期身体素质跟不上,都让她最终和军校失之交臂。

  其实她原先并不在意和谢斯衍的那个赌约,毕竟以谢斯衍这人的金鱼记忆,她自知指望不上他。

  但没想季淮泽正好要回校递交过往奖状参赛。一天的时间,他申请到了回校的机会。

  当谢斯衍看到那张回校条时,他整个人都是抗拒的。

  因为巧的是,他也要回校整理奖状,更巧的是,季淮泽替他一道申请了。

  谢斯衍闷闷不乐地坐在房间的老年摇椅上,蹬腿抱怨:“季淮泽,你这次过分了啊,你回去就算了,怎么还带上我?”

  季淮泽习惯性地把衣服叠成一个个小豆腐块,分神转身看他,“迟早都要回,还分什么时间?”

  “当然了,”谢斯衍猛地起身,板直身体,双脚吸石般定在地上,“我刚从训练营回来,还没休息几天,又要回去,我的心理说他承受不了。”

  “嗯。”季淮泽嗤了声,淡声告诉他,“那我帮你去退赛。”

  “……”

  一听退赛,谢斯衍急得站起来,几步走到他身边,靠在竖杆前,“我说你这人,怎么还上纲上线了呢?”

  季淮泽松了点表情,笑他:“那你回还是不回?”

  “回回回。”谢斯衍真是在这哥脚下毫无反驳机会,“我真是服了。”

  他从墙角推过行李,边从旁柜中拎出一堆衣服,三五下随手折好,往箱子里塞。

  边塞,他还边想一件事。

  这次野地训练赛材料的递交明明截止到开学那月的月底,这哥平时云淡风轻的,这会急个什么劲?

  总结来总结去,谢斯衍只锁定了一个目标。他朝季淮泽扬了下下巴,不怀好意地笑问:“你这状态不太对劲啊。”

  “怎么?”季淮泽装好衣服,“咔嗒”一下把箱子叠起扣好。

  “听说新生最近已经开学了,你这人不会是藏匿私心,想早点……”

  话还没说完,季淮泽朝他轻轻挑了下眉,似有挑衅的意思。

  谢斯衍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下一句话已经涌到嘴边,不受控地滑了出来:“要真是想回去看学妹,够邪恶的啊。”

  季淮泽直接拿起桌上的一瓶矿泉水就往他身上丢。

  谢斯衍懵了:“给我矿泉水干嘛?”

  “给你洗脑的。”

  “……”

  季淮泽的眉眼冷然,隐隐掺杂戾气,不动声色的情绪转变后,他懒散地抵了抵腮,笑得随意却不失威胁。

  “看个屁的学妹。”

  “当我是你?”

  因为白天被老辈拉去锻炼,所以累瘫了的林钦吟和季向蕊一回来就开了堂厅的中央空调,而后去洗澡,打算一会直接准点攻占年度玛丽苏狗血电视剧《有效时限只爱你》。

  剧情大抵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互生情愫,然后因为各种垃圾事件原因分道扬镳,最后重逢后又谱写佳曲的狗血言情故事。

  老头们陪她们看了两天,心理就承受不了这剧情,以下棋有益身体健康的理由找准机会抽身撤退。

  请来的陪看员,变成了三个视泡沫剧为降智的成年男人。

  季向蕊就怕过时看不到直播,头发吹到一半就拉着林钦吟火急火燎往堂厅跑。

  本想痛快地从炼狱火炉转渡到冰雪世界,没想推门踏进去,迎面只有几不可查的一点点阴凉。

  季向蕊发懵地旁边中央空调的控制板,显示的是已关机。

  “谁!是谁!哪个狗崽子关的我空调?!”季向蕊瞬间暴躁,眼神中腾升的怒气仿佛一刀就能戳坏他们的心坎。

  话音落下,季淮泽漫不经心地转身,直勾勾盯着她,“我这个狗崽子。”

  “……”

  要命。嘴瓢了。

  “我倒是不介意,过两天给你们泡感冒药。”季淮泽按了下遥控板,电视界面一下转换到电视剧的直播频道。

  季向蕊知错就改,脑回路转得极快。

  几秒的反应,她就厚着脸皮,笑眯眯地拉着林钦吟走近,并排坐在季淮泽旁边。

  她端起那盘切好的哈密瓜,递到季淮泽面前,“哥,吃瓜。”

  季淮泽看了眼她,“行了,看你的电视。”

  季向蕊哦了声,没再说话。

  今天放的是重逢章,女主角要去相亲,在填写个人简介表的时候出现问题。

  中间人看她净身高有一米七五,但填写的理想对象身高居然是从一米七开始,直到峰值一米八五。

  中间人:“小姑娘,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要求这么低啊。”

  女主角:“要求不低了。”

  中间人:“你少说也得从一米八起填吧,来我这的小姑娘还有比你矮十几公分的,人家都填黄金身高峰值十五厘米呢。”

  女主角:“没事,我这样就好。”

  中间人:“呀,你说你还是高学历,咋连对方的院校要求也不填啊。”

  女主角:“我没要求。”

  中间人:“你这样多吃亏啊。”

  女主角:“不吃亏,都这年纪了,是个男的就行。”

  中间人:“……”

  厅堂里的五个人:“……”

  季向蕊先一步不干了:“这什么垃圾台词?找个对象居然连要求都没有,放现实我才不信呢。”

  林钦吟咬了口哈密瓜:“那你的要求是什么?”

  “就她说的啊,起码得是完美升高差吧,十五厘米,我一米六五,起码要找个一米八零。”

  林钦吟听完,沉吟着计算好后,温吞说:“那我一米六二,最多只能找一米七七了。”

  她看了眼身边三个貌似都超过一米八零的男人,突然惆怅感叹说:“可是现在男的都长得太高了,我感觉有点困难啊。”

  季向蕊安慰她:“没关系,这也就是理想差,生活中很多高个子男生都喜欢找你这种身高的。”

  林钦吟犹豫后,直接摇头拒绝:“不要。”

  “为什么?”

  “我恐高。”

  “?”季向蕊脑回路一下子有点跟不上,“你在想什么?我怎么没懂?”

  林钦吟一本正经说:“我小时候骑在我爸肩上,就很恐高,我要是谈个很高的男朋友,到时候骑他肩上,我觉得我还是会恐高的。”

  “我不想闻太稀薄的空气。”

  “……”

  季向蕊居然觉得这一通推理逻辑满分。她恨自己不能感同身受这波扎心后的凄惨,只能勉强地看向一旁面色清冷的季淮泽。

  眼神依稀透露着对他的同情。

  季淮泽没搭理她的这通深情流露,只随意地伸手,拿叉子叉了个哈密瓜放进嘴里。

  季向蕊继续转头看电视。

  电视的背景音略显嘈杂。

  后知后觉地,隔在这对兄妹中间的林钦吟反应过来,慢一拍地指着季淮泽手里错拿的叉子,说:“季淮泽,你拿我叉子干嘛。”

  季淮泽静了几秒,把叉子放回到她手上,慢条斯理地和她解释:“放心,我没碰到。”

  “……”

  林钦吟突然感觉这偏离走向的对话好像有点尴尬。

  她赶紧摇摇头,刚想说她不是那个意思时,季淮泽忽的手掌附上她的脑袋,微微带动到她正面电视。

  掌心的温热在一瞬间游走散开。

  飘窗的薄纱窗帘随风轻飘,傍晚的凉风悄悄地攀进窗沿,流动在空旷的厅堂内,吹拂而过的,还有季淮泽洗完澡后独特的薄荷香气。

  不知怎的,林钦吟有点难以言喻的紧张。她咽了咽口水,想忽略脑袋上覆着的手时,耳边倏地响起男人压低声线后的轻笑。

  他收回手,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有点突兀地问她:“我高吗?”

  这样细微的聊天,自动就被电视里的台词和背景音乐淹没。

  林钦吟点点头,老实说:“挺高。”

  “有多高?”季淮泽眉眼微挑。

  “就……”林钦吟就着自己的经验,大致估算了下,“肯定过一米八零了吧。”

  季淮泽似乎是笑了下,呼吸浅淡却悠长。他重复她尾音:“吧?”

  林钦吟心里咯噔了下,冷不丁有种这人今晚脑子进水要专门针对她的感觉。她局促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地质疑了句:“难道我猜多了?”

  简单六字,季淮泽不气反笑,冷淡却热的气息从旁丝缕铺展开。

  短短几秒,趁着所有人都沉迷剧情时,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散漫的话音低到仅她能听见:“记好了,我一米八五。”

  像是在说两个人的悄悄话。

第6章

  似有若无地,林钦吟眼睫轻颤,呼吸微滞,短短几秒就没能跟上原先的节奏,慢一拍后渐变急促。

  她眨眨眼,动作不受控制地叉起哈密瓜就往季淮泽嘴里送。她没拔叉,直接脱手,缩回睡裙袋子里,认真点点头。

  思考片刻,她慢悠悠开口,声音小得像是在说什么要命的绝密事件:“其实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季淮泽拿下叉子,微敛眉眼。

  “听到你肚子叫了。”

  “……”

  今天也是煞风景的一天。

  林钦吟轻吸了口气,巧妙转移话题后,不动声色地把心里那头不知分寸的小鹿踢进了不知名的深处。

  可几秒后,季淮泽若有所思,轻笑着问她:“现在怎么还左右不分了?”

  “什么意思?”林钦吟有点懵,脑中瞬间乱麻交缠。就在她想开口再辩解两句时,左边恰合时宜地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叫声。

  熟悉又动听。

  “呼”的一下,季向蕊很不争气地把使劲憋着的那一口气舒出,最后略憋的小肚子肉眼可见地涨鼓起来,整个人松懈地靠后在沙发上。

  “……”

  林钦吟收回视线,尴尬地涨红了脸。

  她能不能选择聋。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聊到新学期军训的话题。

  A大向来有个传统,大一新生只需先学军事理论课,轮到大二的一批开学初才组织军训。

  林钦吟和季向蕊今年正好大二,轮到开学军训,接到通知说要提早半个月去学校。

  不像季淮泽他们耐受高强高压训练,林钦吟和季向蕊除却老院里间歇性的皮毛训练,基本都是运动久了就一步三喘的高级困难户。

  两人细皮嫩肉,经不起晒,烈阳暴晒几小时的结果肯定是皮肤泛红,整片火辣。对此,季向蕊网购了好多瓶防晒霜和防晒喷雾。

  强盗谢斯衍知道在季向蕊那抢不到货,就跑到林钦吟那彩虹屁吹上天,成功骗到好几瓶,够扛一段时间。

  聊到军训,闷头嚼着排骨的周思睿突然腾地一下坐直身板。他掏出手机,肉手灵活地在手机上上下滑动,像是在确认着什么消息。

  群里99+挂满的消息,他翻着看最新的公告。

  终于,两分钟后,他挂下表情,生无可恋地把手机丢到桌上,难过说:“我没了啊。”

  “干嘛?”季向蕊看多了他这副丧样,多半又是和搭讪哪个小姐姐失败,“有事说事。”

  周思睿委屈起来:“我们今年大四,被安排带军训的活了。”

  “……”季向蕊哦了声,轻飘飘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周思睿瞧她一副不上心的样子,冷不丁想到什么,认真又不失正经地加重咬字:“季向蕊,我劝你态度好点。”

  林钦吟知道这两人杠起来肯定没完没了,直接老规矩,手机相机打开,对准周思睿,言正道:“来了,他带着他的威胁来了。”

  “林钦吟,你哪边的?”

  “你说呢?”

  “你不记得我上次替你挡号码的事了?”

  “不记得了,我金鱼脑。”

  “……”

  一旁的谢斯衍还在煽风点火:“行了,你就安顿点吧,别到时候又在搭讪到小姑娘的时候,被爆丑照。”

  “……”

  周思睿头顶大写的无语。

  他朝一般控场摆话的季淮泽看了眼,没想他压根不接自己的茬,只气定神闲地把视线投向林钦吟。

  季淮泽还停留在刚才那句有关号码的对话上,“什么号码?”

  没等林钦吟给出回答,周思睿先一步地挣扎起来。

  他咳了咳嗓,一本正经的,语气渐渐泛起萧瑟的冷凉:“就上次你被队长叫回去的时候,我就去便利店买支雪糕的功夫,林钦吟被要电话了。”

  话落,一阵穿堂风吹过。

  季淮泽问他:“给了?”

  周思睿笃定得不行,附带一句:“那男的长得还挺不错的。”

  林钦吟恨排骨太小,不能堵住周思睿的嘴。

  她被他气笑,终于按捺不住,反驳回去:“你别颠倒黑白,我给的明明是你的。”

  “……”周思睿表情一顿,经她提醒,一下子像是想起什么。

  他拿起手机找列表,切换到那个空了好久的聊天框,给她看。他的声音犹带一丝难以置信:“所以那个男的……不会就是这个TEMPO吧。”

  林钦吟瞥了眼头像,的确和上次看到的那个毫无二致。她忍了会,要笑不笑地说:“原来你之前聊了很久的对象是个男的。”

  说完,她叹了口气:“周思睿,没想到你口味这么重。”

  “……”

  周思睿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这会的他,完全冷静不下来,心底跟开了闸似的,火线一点,恼劲喷涌而上,分秒占据理智。

  “唉不是,”他气吼吼质问她,“你这人怎么这么不道德?给号码也就算了,怎么给的是我的啊。我看他是个女生身份,还以为是之前哪个小姐姐呢!”

  林钦吟扫了一桌好眼看戏的人,莫名心虚,“不是你先夸的他好帅,然后才去买雪糕的?当时你问我,我不也说给的是你的?”

  周思睿:“我以为你开玩笑啊。”

  林钦吟尴尬地抓了抓脸,“我没开玩笑来着。”

  “所以你那天和我说的话是真话?”

  “是啊,我不骗人的。”

  “……”

  他妈的***。

  周思睿就差把凌迟的绸缎挂到这人脖子上了。

  就在这个过不去的话题越吵越烈时,季淮泽突然急喊刹车地插话,直转话题问周思睿:“所以你刚刚想说军训的什么事?”

  周思睿愣了几秒,思路重新快速搭接。

  但他这会遭受重创,心情极差,话说得也不起劲:“队长刚刚@我们,说今年的对接学校是A大。”

  边说,他边视线如利刃般地刮过林钦吟和季向蕊,一个不落,直白警告:“所以你俩小心点,千万别落到我手上了。”

  话落,林钦吟心里咯噔了下,后背瞬间凉飕飕。

  而身边吃饱喝足的季向蕊则是撸起外套袖子,正面迎上周思睿:“来,我们好好聊聊。”

  .….

  很快,整个长桌像是设了条分界线。

  另一边,林钦吟做贼心虚地舔了舔唇,转眼看向季淮泽,难免多嘴问了声:“你也去吗?”

  “嗯。”

  “那你刚刚怎么不说?”

  季淮泽冷淡回她:“你刚刚不是没问我?”

  “……”

  周思睿火气烧到头顶,脾气炸得不行,分界线都拦不住他。他又重复了一遍:“反正你俩小心点,我时刻关注你们。”

  林钦吟不信他话。

  她刚想风吹墙倒倚大树,面不改色地借季淮泽和他摊牌时,就听到对面不咸不淡的一句话。

  “最好呢,也别落到我手里。”

  “……”

  下一秒,她仿佛听到一道雷滚到自己头上的霹雳声。

  放假的日子总是稍纵即逝。

  几天后,到了回校递交材料的日子。

  因为周思睿没报名,所以另外四人吃完早饭,就赶早班车提前过去,好在放假时期,学校查得不算严格。

  只需要季淮泽和谢斯衍申请到的电子条。

  入门时,门卫盯着两小伙子后面的女孩,无例外的清新打扮,难免八卦:“感情这么好啊,回个学校都还结伴带女朋友。”

  视线定格的刹那,站在季淮泽后面的季向蕊敏锐收获一波门卫散发的信息,没来由地头皮一紧。

  误会她和季淮泽,那不是乱轮吗。

  想都没想,季向蕊就一把拉过分神的林钦吟,把她往季淮泽的方向怼,摆手笑说:“误会,误会。”

  门卫:“……”

  门卫注意到季向蕊靠谢斯衍比较近,只笑眯眯地了然点头,就按键打开大门。

  “不是我说,你们这么站我倒觉得比刚才舒服多了。”

  四个人:“……”

  下一秒,谢斯衍突然意识到季向蕊走在自己身旁,瞳孔剧烈地震。

  他在学校本来就玩得开,朋友也多,日常十句八卦里面七句都是他承包。

  虽然听多不太在意,但这会季向蕊这人亲哥还在现场,他是真怕这门卫老头瞎传。

  趁着还没走进去,谢斯衍指着季向蕊,和门卫要命否认:“老头,你怎么看谁都情侣。这小姑娘可是从小就定了娃娃亲的,我配不上。记得别和别人乱说啊。”

  门卫狐疑了会,还是接收信号。

  季向蕊最受不了别人提她娃娃亲的事,也不知道季老头当年什么情况,说定就定,连点面子都不给她。

  铆足了劲,她给谢斯衍脚后跟重重来了下,气得开始碎碎念:“谢斯衍,我看你是又皮痒了?上次不是说好不提了?”

  “这不是实际情况有变?都事关我名声了,我哪能不注意?”谢斯衍摊手,看向季淮泽,“兄弟,你说就你妹这样的,时家那小子应该看不上吧。”

  “……”季向蕊真的被他气笑。

  季淮泽挪了几秒眼神给季向蕊,想想这几年的情况,倒是有点同情的意味。

  小姑娘白皙的脸蛋都被气得涨红,但对视时,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缩了缩,像是怕他说不好听的话。

  难得地,季淮泽没逗她,反是冷静地安慰了句:“没事,也不一定非得是时家。”

  季向蕊:“……”

  看看。这说的是人话?

  这搞得好像是她非时家不可。

  这时,一直沉默的林钦吟选择和季向蕊站到一个战线。

  她拍拍她背,切实地以理服人:“回忆回忆,《有效时限只爱你》昨晚那中间人讲的什么道理?”

  季向蕊愣了几秒,说:“这年代男的比女的普遍难找对象。”

  “那就行了。”

  季淮泽眉心一跳,不好的预感油然直升。

  果然。

  林钦吟忽略他冷然又疑惑的目光,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哥比你大四岁呢,还有他给你垫底。”

  “……”

第7章

  后背倏地刮来一阵夏风。

  树梢沙沙作响,蝉鸣不绝于耳,本该烦躁闷热的情境,季向蕊却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眼见林钦吟没有一点悔悟,依旧坦荡荡地坐在季淮泽那张木板床上吃苹果,季向蕊就下意识地往宿舍内侧挪了点站位,离六楼窗口又远了那么几拳。

  她怕,季淮泽冲动。

  虽然她对娃娃亲这件事颇有偏辞,但碰上林钦吟这么后知后觉,还能肆无忌惮往季淮泽枪口上撞的种子选手,季向蕊实在是措手不及。

  就凭她接的下一句“你比你哥好看多了,怕什么”,和一路上为稳军心的吐槽,都让她甘拜下风。

  林钦吟好像真的是季淮泽为数不多的特例。

  这么多年,就算季淮泽被林钦吟气到脸色发青,季向蕊都没见过他发过火,更别说就现在这寥寥几句毫无技术含量可言的短评。

  这人怎么可以一点底线都没有?

  季向蕊腹诽着,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老院是个友爱和谐的大家庭,有女孩生来就受宠的传统,但季向蕊在很久之前就敏锐感知到季淮泽对林钦吟的非比寻常。

  她觉得,但凡不瞎不聋的人,应该都能有所察觉吧。

  可惜,只有她一个人独具慧眼,看穿了季淮泽冷淡皮囊下那股与日俱增的热情。

  这大概,还是因为当年的巧克力事件。

  初二那年圣诞,满城冬雪纷扬,晶莹雪片簌簌飘落。

  溪安一中高中部刚和初中部合并,两栋楼分属操场左右。

  林钦吟那天痛经到整个人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去上补习课,一放学,她就打算直接坐车回老院。

  而季向蕊活蹦乱跳,裹着羽绒服胖乎得像个粽子,自然逃不开上补习班的悲催命运。

  虽然季淮泽和季向蕊都在一中,补习班也在一栋辅教大楼,但学校放学时间有先后,他们没法一起过去。

  季向蕊巴不得不一起过去呢。

  高二的季淮泽常年横躺绩优榜第一名的位置,是老师嘴里时不时就会飘出来的那个所谓的,你们高中部的某个学长……

  身后不知名的脑残迷妹一抓一大把,夸张到中等生季向蕊觉得自己不配说她是季淮泽妹妹。

  说了,好像就是在给季家基因蒙灰。

  但不知道谁摸到了老院的情况,知道林钦吟和季淮泽很熟,甚至没几天,不切实际的两人八卦传闻就冒了出来。

  那个年纪的女生多半都被街边报刊亭的校园言情荼毒思想,难以自控地徜徉在早熟的海洋世界里。

  什么霸道校草爱上我,恶魔校草独吻我。

  没有什么是她们构思不出来的。

  但季淮泽是纯种的土著理科生,理性思维真的没办法帮他理解这些女生的想法。除了有够无聊,他没别的感叹。

  季向蕊原先也是这么想的,但之后,她就发现,季淮泽就是典型的嘴上一套,背后一套。

  言行不合一,迟早遭雷劈。

  那天,林钦吟好不容易熬到初中部打铃放学。

  季向蕊刚帮她一起收拾好书包,就听到教室外一阵口哨声,接着就是女生窸窸窣窣的聊天声。

  两人闻声朝后门口看去,林钦吟看到的是季淮泽,而季向蕊看到的是季淮泽手里的暖宝宝。

  季淮泽的原话是:“体育课下课,路过小卖部买的,天冷,你俩都注意点。”说完,他就抽了张给林钦吟,“自己贴着。”

  季向蕊当时意识到这个发展好像不太对劲,轻咳了声,问季淮泽:“哥,我挺冷的,你也帮我抽一张。”

  下一秒,季淮泽就把一整袋都塞进她怀里,漫不经心地和她说:“那你自己看着用。”

  季向蕊:“……”

  她差点一个白眼翻上天花板。

  你爷爷知道你这么双标吗。

  然而,事件的发酵速度永远超越人脑的预估范围。

  晚上第一节 晚课下课时,季向蕊在厕所听到了隔间里两个女生热聊八卦的话。

  “看没看到楚汐刚刚在qq空间发的话?”

  “什么话?”

  “就和季淮泽告白的事,她提前公布在QQ空间了。”

  “她这都发,是怕大家都不知道吗?”

  “谁知道呢?估计是被下午的暖宝宝事件刺激到了吧。季淮泽难得来初中部,找的还是三班那两个女生。”

  “你说林钦吟啊。”

  “是啊。”

  “但我总觉得他和季向蕊更有关系吧,毕竟你看两个人都姓季。”

  “但你看季向蕊平时都没什么动作啊,反倒是那个林钦吟,天天看上去搞得像在认真学习,但和季淮泽交流时又是喊哥哥,又是接暖宝宝。我朋友就在场,她和我说的。”

  “我靠,这么恶心的吗?以前还真没发现。不过这两人能玩在一起,估计本性差不多。”

  上课铃打响后,一阵交错的冲水声后,两扇门打开。两个女生不约而同地都看到了靠在墙边,单脚堵住门的季向蕊。

  季向蕊这会就像个不学好的小混混,表情卡点到位,行动流里流气。

  她冷笑着吹了下飘下来的刘海,二话不说,直接撑起门后面的拖把杆,朝着两个女生挥了挥,“来,有本事点,刚刚的话,再在我面前重复一遍。”

  两个女生显然是没料到季向蕊还有这样戾气纵生的一面,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只满心惊颤,眸中渐泛水光。

  她们磕磕巴巴地重复了几句后,季向蕊突然发现她们看的方向不太对,顺着方向转头看去,她的目光直接撞进了季淮泽眼里。

  男生一身利落的黑色冲锋衣,拉链拉至最上,肩膀都被衣型衬得宽拓,天生颀长笔挺的身型,配上修得净澈的头发,压得整个人的冷感都无形重了几分。

  由高及低撒落的光线,将他瘦削的轮廓勾勒得棱角分明,显而易见,他不言不笑,表情很不明朗。

  而季向蕊不知道季淮泽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季淮泽肯定听到了那些话,不然这个三好学生肯定会阻止她这种行为。

  但事实证明,这位亲哥总能出乎她意料。

  下一秒,季淮泽视线略过她,朝着她后面挑了下眉,皮笑肉不笑地说:“来,有本事点,刚刚的话,再在我面前重复一遍。”

  季向蕊:“……”

  你他妈。

  交版权费了吗。

  最后,在季家兄妹的逼问下,两个女生坦露八卦消息的来源就是那个所谓的初二一班班花楚汐。

  也就是下节课下课欲要告白的那位姐。

  就在大家蠢蠢欲动想要看表白场面时,季淮泽给众人泼了桶凉水。

  楚汐怕季淮泽走得快,趁着还没下课就溜去教室后门口,想要堵他。

  很快,下课铃响。

  待老师离开教室后,楚汐双手背在身后,正大光明地从教室前门走进去,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她把藏着的一盒进口巧克力拿出来。

  告白时的女孩总是止不住地脸红。

  “这是我爸刚从国外带回来的,我想送你。”

  季淮泽就着身高的绝对优势,居高临下看她,眸光在顶光的浸染中,折射冰凉光点。他的声线很低,却磁沉得很好听,“我不需要。”

  楚汐没注意到他不悦的神色,只自顾自羞赧地鼓起勇气说:“季淮泽!我很喜欢你!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季淮泽直接打断。

  “什么?”

  楚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和失落。她余光扫了眼周边看戏的人,尴尬地小声问:“为什么?”

  季淮泽没回答她,只面不改色地看着她手里那盒巧克力,“送给我的?”

  楚汐以为还有转机,连忙点头,递到他手里。

  没想季淮泽几下扯开包装袋,把一盒露在空气下的巧克力丢在前桌上,朝全班扬了扬下巴,“自己拿,过时不够。”

  很快,桌上只剩一个空盒子。

  季淮泽随手就把空盒子丢进垃圾桶。一起被丢进去的,仿佛还有她这颗真诚的心。

  楚汐似乎听到了天崩地裂的声音。她气红了眼,质问他:“你凭什么这么做?”

  “不是你说的送我了?”季淮泽下定决心将负心男的恶臭角色贯彻到底。他见她哭,还刻意轻笑了声,“怎么?后悔了?”

  最后,在错身经过的时候,季淮泽压低声音,依旧云淡风轻的态度,回答了她那个“为什么”的问题。

  “林钦吟的闲话,以后少说。”

  直到一脚踏进老院,季向蕊都没能从季淮泽嘴里套出来他和楚汐说的最后那句话是什么,只知道,他没一贯地以林钦吟是妹妹的名义,解决这件糟心事。

  而她随之收获的,是一张金灿灿的禁言卡。

  季淮泽不允许她把这件事的细节告诉林钦吟。

  所以林钦吟后来听到同学传出来的版本,还是季向蕊刻意压过之后的,那个放荡不羁季淮泽直接以不喜欢为由拒绝初中部班花的八卦版本。

  但从那一刻,季向蕊越发开始确定

  季淮泽这狗喜欢林钦吟。

  “咚”的一声,银质餐盘擦过不锈钢桌面时发出的刺耳声,把季向蕊从思绪翱翔的世界里生生拉拽出来。

  林钦吟把吸管戳进AD钙奶的塑封口,递了杯给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季向蕊动了动唇,就要脱口而出说“没什么”时,下意识看向了食堂门口正和队长讲话的季淮泽。

  现下的形象和记忆里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男人一身干净整洁的黑T黑裤,寸头鬓边修净,整个人面无表情开口时,由内而外散发的都是股冷淡气,时隔几年的身高更是跃过不少,站在来往的男人里,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连点铺垫都没设,季向蕊就突兀地朝林钦吟说了句:“夕暮,我突然觉得我哥好帅啊。”

  林钦吟忙着看手机大群里的消息通知。心不在焉地,她没经大脑思考,就应她的话:“是挺帅的。”

  “你真这么觉得?”季向蕊倒是吃惊,“刚刚不还说是放在人海里就会被埋没的长相吗?”

  “啊?你刚刚第一句说的是什么?”林钦吟匆匆回完消息,才慢一拍地思绪跟上。她脑子一片空白,浑然没能跟上她的节奏,老实说,“我没注意听。”

  “……”

  很快,队长拍了拍季淮泽的肩膀,转身走出食堂。而他快步走去打菜窗口,打了份饭,和谢斯衍一道往座位的方向走。

  林钦吟想到刚才来的路上,听谢斯衍说晚上约了场篮球赛,想着他们一般打篮球的地方正好能经过书亭,就像让季淮泽帮着带一份回来。

  “你晚上确定去打球的吧。”她把手机放到在她对面入座的季淮泽面前,“那帮我顺路带份杂志?我们学习小组缺了份材料,我过两天交流的时候顺道带去。”

  “那你晚上去干什么?”季淮泽瞥了眼,就帮她把手机熄灭了屏,推回去。

  林钦吟算好日子,理所当然地说:“今天周四,《有效时限只爱你》要爆更四集,我当然要回去看电视剧啦。”

  话落的那瞬,空气静滞了几秒。

  季淮泽像是在思考什么,漆瞳映光打照出熠熠的光色,尽数沉落在林钦吟身上。而他的表情,似是在抗拒之后,逐渐趋向妥协。

  再过了好几秒,他才略显为难地和她说:“别看了,影响智商。”

  “……”林钦吟一时居然反驳不上来。

  她原先还挺叛逆地想要辩解一波,但细思过后,又觉得泡沫剧降智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时隔一年,高数她已经不会做了。

  “那我没事做啊。”林钦吟边喝炖蛋边说,“难不成去看你们打球吗?”

  “怎么不行?”季淮泽微微挑眉,一眼要将她洞穿的感觉。

  他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断句后,才继续接话:“你就是电视剧看太多,看得审美都出问题了。”

  “……”

  嗯。她听出来了。

  林钦吟听出来他现在在讽刺她刚刚的吐槽。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人确实长相出挑,有种与生俱来的清傲气,用她刚才的反话解释,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放在人海里并不会被埋没的长相。

  “可是太热了啊。”林钦吟抓了抓脸,犹豫同意掺杂半分地和他打商量,“那要是你给买冷饮,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季淮泽看穿她意图,倒是笑了下:“我怎么记得你还有顿没请我?”

  “……”林钦吟无奈地开始咸鱼,“你怎么什么都记得?”

  季淮泽轻笑了声,知道她的立场已经松动,就没再追着问下去。

  而林钦吟下一句“不过最近王牌好像没出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到身后闪过一道清甜的女声:“季淮泽?”

  闻声,林钦吟和季向蕊相继回头。

  走来的女人穿着条长款的碎花长裙,翩翩飘散的过肩长发烫得微卷,面容清秀娇俏,举手投足虽是柔婉,但依稀留存着女兵特有的飒爽。

  赵书萦发现自己没认错,更是惊喜。

  大半年没见,男人的肤色似是比之前深了些,人是瘦了些,倒也硬朗不少。简单的穿着下,清冷气质再现,让她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心跳砰砰。

  她吸了口气,温柔问:“你怎么在这呀?”

  季淮泽余光留意了下对面一脸羡慕眼神的林钦吟,突然没来由地有点头疼。

  他放下筷子,礼貌地余出目光给赵书萦。他和她对视时没什么表情,话也是言简意赅:“回来交参赛材料。”

  “这么巧,我也是呢。”赵书萦笑眯眯地指了指手中的文件袋,“之前差点放弃机会,倒真觉得可惜。所以考虑好后,我还是选择和你一起参赛。”

  不是选择参赛。

  而是选择和你一起参赛。

  季淮泽默了几秒,微垂视线,忽的懒散靠向椅背,视线仰起偏角,定格在她脸上,净澈得略微带上点漠然,不见一丝在队里常挂的淡笑。

  冷凉地,他和她似乎是在半开玩笑:“进了赛场,就是对手。静候。”

  这句话,落在旁人耳里倒是没什么,但赵书萦很明显地听出了警告的意味。不知怎的,她发现这男人每讲句话,总有意无意地要看对面小姑娘一眼。

  像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在意。

  如果说这人面色冷然,但他的目光却出奇地含了温度,真是不可思议。

  莫名地,赵书萦收敛了点唇边的笑意,像是歪了秤,脑中恍然平添。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没再不知趣地聊比赛的事,反是笑着在袋子里找出几瓶事先买好打算带回宿舍喝的饮料。

  一瓶接一瓶地,她放在桌上。

  “也好久没看到了,”她说,“就当是庆祝一下。”

  一旁的谢斯衍多少知道点赵书萦的心思,就是因为军校不准校内恋爱,她才没有出招。

  不然以她的性格,指不定早在刚入校展开攻势了。

  季淮泽那句话弥散在空气里的硝。烟气还未散,谢斯衍打圆场式地伸手接过一瓶芒果汁,半空摇了摇,“谢了,漂亮同期。”

  赵书萦笑了笑,最后投了个眼神给季淮泽,也没收到回应。她便没再多留,扯了句要交表就提前转身离开。

  就在步子迈出不到五步,她极为清晰地听到了身后那道裹了暖温的低声。不轻不重,却正好砸进了她的心坎。

  “过敏的人,喝什么芒果汁。”

第8章

  这话一出,林钦吟手刚腾空伸过去,动作就半滞下来。

  她抬头,冷不丁和他撞上视线,男人的瞳仁浑黑净澈,蓄染耀眼明光,深邃得像是钩挂磁石,吸附得她心跳没来由地加速碰壁。

  时隔大半年,这种油然而生的悸动再次难受控制地开始占据心房,莫名其妙地,连脉搏都突突疯跳。林钦吟怕被察觉,更怕被知晓。

  深思熟虑后,她微弯指节,小心翼翼地往回缩。

  但往后的动作刚刚做出,季淮泽就二话没说,隔着防晒衣,轻力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转过方向,握住了自己面前买好的柠檬味汽水。

  他尤为大方地,做出了喜好共享的事。

  “你喝这个,”他不咸不淡地起调,语气倒还算温和,“芒果汁想都别想。”

  林钦吟愣了愣,“你不喝吗?”

  季淮泽很淡地嗯了声。

  他顺手打开瓶盖,安稳把瓶身递到她手里,理所当然道:“刚刚随手拿的,就跟着刷了。太甜,我不喝。”

  “哦。”林钦吟了然地点点头。

  其实她满脑子还在稀里糊涂地过桥搭接。

  她很不争气地想解释说自己想拿的其实是旁边那瓶椰奶,但话到嘴边,又没了站稳的依据。

  因为她不喜欢椰奶。

  她只不过是,想看一眼芒果汁——那个她以前超爱喝,现在丁点都碰不得的饮料。

  可经过刚才饮料转换的那一通行为,她现在再去解释好像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趁着季淮泽不注意,林钦吟做贼心虚地吸了口气,悄悄地把那份不合时宜的心动覆压回内心深处,不让身边的任何人得以感受。

  尤其是他,季淮泽。

  一旁的谢斯衍颇不理解地瞧着这两个人的一来一往,喝了口芒果汁说:“就一个饮料你俩还让来让去的,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话音刚落,季淮泽就单手把几瓶饮料全部丢进谢斯衍怀里。

  他对他不动脑子的言辞不为所动,倒是看他喝得津津自在,眉眼微抬,笑意微凉地建议他:“喜欢喝的,你多喝点。”

  “……”

  一转眼,谢斯衍再次收获季向蕊嘲讽不屑的眼神,会说话的眼睛蕴含的全是“真是蠢疯了!啊!我朋友圈里怎么会有这号人?!”的意思。

  谢斯衍:“……”

  什么鬼,他做错了什么。

  因为篮球约在晚上七点,所以临近四点半的时候,四人组团离开学校。出校门时,他们照常和门卫打了招呼。

  就在错身经过时,门卫像是想起什么,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着外边挥了两下手,吼着嗓子叫住他们。

  他从后面的柜子上找出一个密封包裹,挑准人后,递到季淮泽手里,“差点给忘了,人小姑娘走时留我这,说见到你就要给你。”

  他眯眼笑了笑:“她还说得今天给,我这心心念念一下午,总算是看你出来了。估计是要紧文件,人姑娘说找不着你,就放我这了,你赶紧看看。”

  季淮泽看了眼姓名备注,赵书萦三字用油笔写在封装上,和她之前给他的信件一个模子刻出来。

  不用拆,他就知道里面写的什么内容。

  身后的林钦吟就着偏角,隐约看到了赵书萦的名字,落笔惯畅,字迹娟秀。她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中午吃饭碰上的那个女人虽然没有自报家门,但谢斯衍后来随口有提到她的名字,就叫赵书萦。

  整个军校,应该没有第二个赵书萦了吧。

  她心里这么想。

  而季淮泽看了眼封装上的名字,就再没心情去拆。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手机上多了条赵书萦发来的短信:[这次我措辞有改进哦,你看看,接受反馈。]

  “……”

  季淮泽轻抵了下腮,丝毫没察觉林钦吟直勾勾的眼神,脑子里唯一蹦出来的念头是赵书萦这人怎么屁事这么多。

  尽管表面上,他还是波平无澜。

  谢过门卫后,他就带着其余三个人转身离开。

  回去路上。

  谢斯衍瞒不住好奇,凑到季淮泽旁边,丝毫不嫌事大地朝他挑了个眉,“要不要我帮你拆?”

  季淮泽瞥了眼他,“你闲得无聊?”

  “不是啊,我这不是好奇漂亮同期给你的是什么吗,你说这小姑娘也真是有心啊——”

  谢斯衍话还没说完,后脚跟就被季向蕊狠狠踹了一脚。直钻筋骨的疼痛酸涩还没来得及游走全身,他转头看到了她那副见鬼又要被鬼吃的要命表情。

  季向蕊机灵地开始示弱,小巧精致的脸蛋红扑扑的,却愣是被她营造出了恐惧的既视感,开腔明显抖了三抖:“谢斯衍,快帮我看看,前面那人不会是时家那人吧。”

  谢斯衍皱着眉朝前看去,空旷的小路上除了来往的几辆电动车,和席卷满脸的粉尘,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偶有一阵夏风吹过,带起街边静躺的焦叶。

  头顶好似有乌鸦飞过。

  “是我瞎了,还是你瞎了?”谢斯衍莫名有了种被踹还被耍的感觉。

  他尤为不爽地啧了下,眼底的戾气像是要将那个讪讪挂笑的女生即刻吞没。他指着愈渐泛红的后脚跟,“季晨曦,你给我解释一下,几个意思啊。”

  季向蕊拉长音调啊了声,为难地叹气:“那看来是我瞎了,抱歉啊,误伤。”

  “……”

  我真的是……第二次了。

  这会,林钦吟和季淮泽完全没管旁边闹腾的两人,只间隔一段距离,并排着往前走。

  他们的思路,显然也并不在同个频道上。

  季淮泽看林钦吟这么一路都沉默无言,只觉手里那玩意是个烫手山芋,又不好当着谢斯衍的面扔,不然这人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荒唐话。

  而林钦吟单纯只是在想自己一会回到老院要不要先洗个澡,然后再和他们一起出门。

  可是溪安最近温度飙升,整座城市如是火炉,柏油马路都被晒烫出了塑胶味,就算是夜色深了,空气依稀还是闷热的。

  她要是再出去一趟,肯定还是逃不开一身汗。

  奈何想法太多,林钦吟压根就没注意听谢斯衍凑在季淮泽身边讲的话。

  自然也就对不上季淮泽当下惆怅的点。

  但殊途同归,两个人的思想不知不觉地,还是绕到了那个包裹上。

  林钦吟盯着那个包裹看了好几秒,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一句话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嗯。没错。

  她起码得先弄清楚那包裹里装的是不是情书。

  林钦吟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居然在季淮泽明显流露不悦时,还加快步伐走到他身边。

  她指着那个包裹,讲悄悄话似的压低声音问他:“要帮忙吗?”

  季淮泽:“?”

  林钦吟怕他不懂,直接从书包里掏出了把美工剪刀,在他面前刷刷摆了两下,“你那包裹封得太牢了,你徒手拆不了,我帮你。”

  “……”

  就在林钦吟伸手想接包裹的时候,季淮泽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稳准地把她手里的剪刀夺了下来,眼也不眨地反手丢回她书包里。

  他被她发懵的视线看得神色微松。

  静默三秒。

  季淮泽先一步选择退步。他眉眼微扬,散出的慵懒淡笑顺着烫脸的夏风袭上她红润的面颊,熟悉的薄荷香气铺天盖地般地迎面沉降。

  他将方才的阴霾尽甩脑后,纯粹是拖着磁沉的低笑,问她:“很好奇?还这么主动帮忙?”

  林钦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但又觉得这一幕发展好像有些越离轨道。

  下一秒。

  季淮泽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含杂质的冷淡视线中,又燃起了一丝煦暖的流光溢彩。

  “无关紧要的东西,”他把包裹递到她手里,低声说,“帮我扔了。”

第9章

  就凭季淮泽这么随心所欲的态度,林钦吟越发确定那个包裹里装的就是情书,而且是,他不想看到的情书。

  不知怎的,恶魔的小爪在心窝上轻轻挠动,轻羽般地拂扫而过,似是指引,似是鼓舞,都把她不往正道上拐。

  偏偏林钦吟最怕这种烫手的东西。

  想都没想,林钦吟就一本正经地推开他手,没什么底气地小声说:“我不扔,要扔你自己扔。”

  “行。”季淮泽也没勉强。

  他转头看了眼身后和季向蕊正打得火热的谢斯衍,趁他不注意,直接在错经垃圾桶的时候,“咚”的一下抛物线式投了进去。

  动作干净利落,精准漂亮。

  见此,于无人关注处,林钦吟轻轻地弯唇笑了下。

  而这一幕,季淮泽正好在丢包裹的时候错过。

  很快,四人回到老院。

  季淮泽和谢斯衍被周思睿拉去当苦力搬桶水,而林钦吟和季向蕊为了不错过晚饭,抓紧时间先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回去换衣服时,林钦吟先是从橱柜里挑了条新买的碎花连衣裙。

  这会,季向蕊正好经过林钦吟房间,等了半天也没见个人影出来,季向蕊还急着去后厨帮忙,就随口吼了两嗓,就急赶着下楼。

  林钦吟在洗手间里隐约听到外面有声音,但出来时,又是悄然无声。她权当是自己听错了。

  试裙的过程并不顺利。

  直到穿上,林钦吟才发现这条裙后面的拉链,她靠自己根本没法穿上。费劲够了几次,都是手短在惹祸。

  她叹了口气,隔着门喊了声季向蕊,发现没人应她,就抓紧时间走回橱旁,想要重新找件衣服。

  恰逢其时。

  门口出现一道身影。

  季淮泽受季向蕊之托,上楼看。他刚搬完水,简单冲个澡出来,就被她一个反劲,推上了楼。

  季向蕊被长辈催得心烦气躁,见季淮泽一步一步走得慢,都没能压得下脾气,朝他背影冷不丁吼了声:“磨磨蹭蹭的,你倒是赶紧上去看看林夕暮好了没啊。”

  这话一出,她就发现自己又嘴瓢了。

  死了死了。她刚在说什么。

  不过季淮泽也没表现什么,慵懒冷淡的模样依稀如前,夕暮下更显鲜明的轮廓阴影仿佛重了几分,棱角渐锐。

  他朝讪讪赔笑的她挑了下眉,“你胆子——最近不小啊。”

  季向蕊心虚地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嗯了声,背脊僵直地和季淮泽潇洒挥了个手,佯装乖巧道:“谢谢帅哥。”

  季淮泽轻嗤了声,没再理她,转身上了楼。

  看着消失在拐角的季淮泽,季向蕊猛地长舒一口气,把憋在胸腔的气一股脑全舒了出来。

  果然。成年人偶尔也得猥琐发育。

  这会的楼上。

  “咚咚咚”三下敲门声。

  林钦吟找衣服只找到一半,半天都没能挑出件看得过眼的裙子,就想着要不让季向蕊进来帮自己把拉链拉了。

  她手上动作不停,只朝门外喊了声:“晨曦,我裙子拉链拉不上,你进来帮我一下。”

  话落,死一般的沉寂。

  直到数秒后,门外才不合时宜地响起了男人的一声轻咳:“是我,季淮泽。”

  “……”

  林钦吟听得寒毛一树,找衣服的动作顿住,动静全消。

  她心里擂鼓阵响,头皮麻意难散,很快就开始手忙脚乱地像海里淘沙一般地抓衣服,奈何一抓就是件刚刚被她淘汰的衣服。

  人还稀里糊涂地冒出一句回话:“你等我一下啊,我换身衣服。”

  季淮泽在门外听着里面翻箱倒柜的细碎杂声,微含戾气的眉眼柔和,唇边不浅不淡地浮现出笑意。

  他抬手碰了碰鼻,笑说:“嗯,不急。”

  很快,林钦吟挑了件压在中层的长裙,一通乱穿把自己折腾好,就赶忙走到门边。她深吸了口气,开门时还在试图平缓呼吸。

  开门四目相对上的那瞬。

  季淮泽就着身高优势,由高及低地视线划过林钦吟不同于白日的淑女打扮,漫不经心似的随口道:“挺好看的,不过——”

  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下,引得林钦吟接话反问:“不过什么?”

  “不过这条不用拉拉链?”

  “……”

  林钦吟突然有种错觉。

  不是自己耳朵坏了,就是这人脑子坏了。

  怎么还有上赶着拉拉链的。

  她没神没情地看了眼手表,随后应声:“赶紧下去吧,一会该晚了。”

  “嗯。”

  季淮泽跟在林钦吟身后,一级一级台阶走下。

  夕阳斜撒老院,两人交错相叠的身影被拉得延长,由后及前,渐渐因为方向原因融为一体。

  清风吹拂,林钦吟隐约能够察觉身后袭来的沐浴露香气,倒是和她那款薄荷味有几分想像,沁人心脾。

  轻嗅的同时,她低头看到了影子中的自己被男人全数笼罩其中。

  仿佛是种无形的催化剂,悄然铺撒在她的心间,勾带得她听到了自己隐隐加快的心跳声。

  喜上眉梢,和煦染过浅色的眉眼。

  两人皆是如此。

  一顿饭吃完,几个人在两老的唠叨声中,如鸟兽状地涌出庭院,就着夏季傍晚的余晖,赶到最近的田径场。

  这会的篮球场两块区域都被团队占满,人头攒动,喧声嘈杂,尽是聊天声和篮球砸框撞地的声音。

  林钦吟两颊泛红,热得流汗不停,后背紧紧附着衣衫,闷得都想去旁边的小卖部吹会空调。

  趁着季淮泽他们热身时,她就拉着季向蕊一溜烟跑了出去。

  小卖部里。

  林钦吟随手挑了几瓶运动饮料,准备付钱时,季向蕊突然一把拉过她,整个人缩着挡在她后面。

  “你干嘛?”林钦吟朝她目光追随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并排走来的都是男的,光是看身型,个个颀长高大,和季淮泽他们有得一拼。

  见季向蕊安静如鸡得躲在后面,她越发觉得奇怪,就再朝着那个方向看了眼。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愣是有种冤家路窄偏聚头的感觉。

  站在中间的男人身高是里面最出挑的,整个人纯黑的运动装扮。

  同款利落寸头,轮廓瘦削劲瘦,黝黑的眼中覆寒冷然,不耐烦的睨视感很重。即便是面无表情,也能无形给人难消的压迫感。

  方圆几百里,林钦吟觉得自己应该都找不出比眼前这男人还淡漠的人。季淮泽这人虽然平时性子冷淡,但起码还会笑。

  而他,就像个来讨债的杀千刀,盯人一眼冰冻三尺。

  “哎,你娃娃亲对象来了,不打个招呼吗?”林钦吟不嫌事大地压声问季向蕊,随即收获她冷不丁的一个白眼。

  季向蕊嗤了声,理不直气也壮:“打个屁的招呼,冤家路窄,谁想在这都能碰见。”

  林钦吟拍拍她,“你又没做错事,躲什么?”

  “还不是怕他被我美貌吸引,”季向蕊边低头抠指甲,边厚着脸皮说,“从此深陷而不自知。”

  “……”

  下一秒,暗影罩至身前。

  铺天盖地的冷气沉降而下,凉得季向蕊一哆嗦。她刚想抬头,就听到身边不轻不重的一句低嘲:“你不如死了这条心。”

  “……”

  一秒仰颈对上视线,男人随手摘掉蓝牙耳机,环至颈间,沉黯的眸光如刃扎在季向蕊身上,不留丝毫情面地挥了挥手,面色生躁地说:“让让?挡着我拿东西了。”

  “……”

  从小卖部回去的一路上,林钦吟就听季向蕊骂了一路的狗人杀千刀。

  直到季向蕊说累了,她才朝着季淮泽的方向指了指,小声说:“那杀千刀正和你哥打篮球呢。”

  “……”

  她现在就想砍了这个兔崽子。

  打球时,季淮泽察觉到时鉴今天状态不太对劲,没一会便喊了中场休息。

  “怎么,”他丢了瓶饮料给他,才注意到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停留在另外半边场上,“看我妹看呆了?”

  “放屁。”时鉴倒是哼笑了声,“我看的是她旁边那个。”

  闻言,季淮泽眯眼顺着方向看去,篮球场炽灯打照,女孩身材纤瘦,一身长裙翩翩微扬,娇俏可爱。

  歇了会,他注意到时鉴这人好像还真是在看林钦吟,想都没想,瞬间手朝他头薅了过去,以年龄优势压得他头低了再低。

  季淮泽有点不爽,“别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给我把视线收回来。”

  “吃醋了?”时鉴懒散地后靠在台阶上,不算安分地朝他挑眉,“还学长呢,就这点忍耐力?”

  季淮泽敛颚,没被他激到,反倒轻笑了声:“看我今天心情不错,找事?”

  “不敢。”时鉴没什么表情,却自然在季淮泽面前收敛锋芒,“也就好奇,嫂子长什么样,没想到比我还小几岁。”

  停了几秒,时鉴开他玩笑:“这年头流行老牛吃嫩草?”

  季淮泽嗤笑了声,在他身边靠着坐下,“八字都没一撇,听谁瞎说的。倒是你,我该叫你学弟,还是叫你妹夫?”

  “滚蛋。”时鉴手中玩着球,嘴里不消停,“你可多顾着点自己吧。行了,休息够了就打球。”

  说完,他就起身,拍了拍裤子,给季淮泽使了个眼神,朝内场跑去。

  循着光线,季淮泽看向对面座位前坐着的林钦吟。

  心有灵犀似的。

  他看去的那瞬,她也看了过来。

  下一秒。

  两人的视线隔空相撞,隐隐擦出弧光。

第10章

  整个篮球场,炽灯明亮打照,篮球砰砰砸地。每一下扣篮撞框的重声,仿佛都扣紧心弦,迎合她的心跳。

  长发随风飘散,挟进旁丛漫开的花香,林钦吟的心情没来由地浮躁起来。

  眼见着季淮泽朝她们的方向走近,她还是一秒移开视线,佯装口渴,有些狼狈地站起身,低着脑袋开始瞎眼式地满地找水。

  一旁的季向蕊看她稀里糊涂乱摸的动作,拍脑袋也跟不上她的脑回路,很显突兀地冒出一句:“你干嘛用裙摆扫地?”

  林钦吟被她问得心里咯噔了下,但还是几秒稳住心态,淡定出言:“我看这块太脏了。”

  “……”季向蕊听得额角犯抽,老实说,“那倒也不用这么热心。”

  林钦吟摆摆手,一本正经说:“随手做件好事,不碍事。”

  季向蕊似懂非懂她的意思。

  她左右看了看,似是想起什么,倒吸了口凉气,抬头问林钦吟:“夕暮,你看没看见我刚才放这的那瓶可乐?还没开封的那瓶。”

  林钦吟轻力抓着脸颊,弯腰半蹲着替她看是不是滚到了台阶下面。

  一低头,台阶下黑漆漆的,她的视线不太清晰,但隐约能就着灯光看到里面横躺的瓶身,只是位置靠里,不太好拿。

  “好像就是里面那瓶吧,”林钦吟歪着脑袋,抬手说,“你扶我一把,我帮你拿出来。”

  季向蕊也弯腰在倒着看,“你穿的裙,要不我来?”

  “没事,扶我一把。”

  下一秒,林钦吟的手腕下侧被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量托住。

  滚烫的指腹温度密密地传递过来,冷热交融,将她原先泛凉的皮肤渡得温热不少,凉风都带上股热的味道。

  但奇怪的是,掌心的牢牢围拢,将她整个手腕都裹覆在内,接触面积有些超出她的预料。

  林钦吟捡到可乐瓶后,下意识抬头。

  刚想出声调侃“季向蕊你手怎么变这样了”,没想由下往上的偏角,她看到纯黑色球衣,到微滚的喉结,再到微微轻扬的唇角。

  以及最后正面撞上的那双深邃沉静的漆眸。

  林钦吟顿时噤了声。

  球衣贴身的季淮泽汗湿淋漓,汗珠从额头沿眉峰淌下,顺着面颊滑至硬朗的下颌,直到汇聚滴落衣衫,坠染出一块块干湿斑驳的印记。

  即便如此,他也不显一点闷热的烦躁,只朝她手里看了眼,问:“好了?”

  林钦吟目光微颤了下,点头回答。

  季淮泽使了点劲,以防突然起身的低血眸暗,放缓着把她拉了起来,随即松手。两人回归平常状态。

  球场那边开始喊季淮泽的名字,抱着球的时鉴还多加了句“帮我也带瓶水,谢了兄弟”。

  季淮泽简单说了声行,步子却一动不动。

  季淮泽注意到林钦吟手里拿的是可乐,也知道她不喜欢喝可乐,就用指腹点了两下瓶身,轻笑着问:“这可乐还喝吗?”

  没等林钦吟说话,一旁的季向蕊就很不给面子地打破他们之间残存的扶手滤镜,举着瓶运动饮料说:“可乐是我的,你们打球的要喝就喝运动饮料。”

  季淮泽看了她一眼,无奈说:“那你倒是再给我一瓶。”

  “没了,”季向蕊尤为正直,敌友两队分辨清晰,一句话把那点小心思彻底展现,“这瓶就是给你的。”

  “……”

  季淮泽懂季向蕊什么意思,犹豫后妥协似的附加了句:“一会转你,算我请他。”

  “那也不行。”

  季向蕊起身,眼疾手快地拿下林钦吟手里的可乐,随后笑眯眯将运动饮料递到他手里,皮笑肉不笑说:“跑腿费算不清的,要么就你俩凑合着喝。反正现在不都流行共享?”

  “……”

  季淮泽和林钦吟对视了眼,收获的只有她爱莫能助的眼神示意。

  待他无言转身,林钦吟拉着季向蕊坐下,目光还停留在季淮泽身上,“你对时鉴敌意这么重啊,万一你俩以后真能有火花呢。”

  季向蕊听到心脏一跳,头疼随即潮涌般袭来,“我和他不可能。”

  “你话可别说太满啊。”林钦吟难得八卦,“你不是说要做战地记者?”

  季向蕊被她说得有点懵,反问:“这和战地记者有什么关系?”

  “有啊,一个要当特种兵,一个要当战地记者。”林钦吟声线虽毫无波动,意思却不浅薄,“你品,你仔细品。”

  “……”

  平时都是季向蕊给别人洗脑,这回碰到林钦吟,自然旗帜屹立不倒。

  她摇头指着自己身后的那片台阶,言辞确凿地开始立flag:“我跟你讲,我要哪天真看上那人,到时候我买完冻豆腐,就站这撞,直到撞到脑子清醒为止。”

  “你……”林钦吟犹豫道,“倒也不用这么凶残的。”

  她一时找不到词反驳季向蕊的这个措辞,只顺着说:“万一哪天他成你理想型了,你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吗?”

  “怎么可能?”季向蕊想都没想就嗤了声,笃定摇头,“除非我瞎了。”

  “……”

  “这感情起码得看一眼就喜欢吧,就心脏砰砰跳的那种。”季向蕊正经传授,“我这看他,只有宰了他的想法啊,这叫什么,这叫天煞相克!”

  “……”

  说到这,季向蕊突然来了兴致。

  一想到季淮泽这人,她就冷不丁蹭了蹭林钦吟手臂,神秘兮兮地压低声线,问:“你见我哥,有没有心脏砰砰跳的情况?”

  林钦吟莫名有一种这块石头要砸到自己脚上的感觉。她生硬地轻咳了声,而后开瓶喝了口水。

  待水咽下润嗓后,她才续她的话:“我和季淮泽,跟你和时鉴情况不一样,哪能适用你的那个理论。”

  季向蕊不服:“我这老少通用的好吗?”

  林钦吟老实告诉她:“要真按照你这说法,我小的时候看到你哥应该是笑,而不是哭着尿他一身。”

  “……”季向蕊折服了,丝毫没察觉话题已经跑偏,“我哥知道你为了证明不喜欢,这么黑自己吗?”

  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林钦吟不知不觉就听出来一股“原来你这么不喜欢我哥啊,哎这人真是垃圾”的意思。

  林钦吟决定冷静给她分析一波:“我跟季淮泽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看我就跟看你是一样的,你试想一下,就懂了。”

  “……”季向蕊觉得这人才是正宗的逻辑怪,即刻放弃洗脑。

  戛然而止的对话,却没阻挡林钦吟脑海里重现出自己初三毕业会上的画面。

  那年,季淮泽正好高三。

  毕业会当天,老院团聚吃晚饭。

  林钦吟就坐在季淮泽正对面,全程视线总不受控地往他那瞟。

  青春期少女的想法好像都特别多,光是安静吃饭这几个小时,她就脑补出了好几场她和季淮泽的年度恋爱大戏。

  然而,现实的凉水总是泼得迅疾。

  中途,林钦吟去了趟厕所,再出来时,正巧碰到躲在后院小门后面抽烟的谢斯衍。

  她刚想出声,就听到那边还传来季淮泽的声音,似笑非笑的语气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直到悄声走近,林钦吟才在高树后隐约听清两个人的对话,以及对话里友情出场的自己。

  谢斯衍:“林钦吟鼻子灵,一会你帮我闻闻,烟味散了我再进去,别被她发现。这小丫头不会帮我说谎,得避着点。”

  季淮泽笑说:“至于这么害怕?”

  谢斯衍:“那不然呢,我能和你一样,做什么她都包庇?”

  季淮泽:“她包庇我什么了?”

  谢斯衍:“你别假正经了,上次你喝酒喝瘫了,还能躲过老头查,不就是林钦吟给你挡的?”

  季淮泽这回没说话,只笑。

  谢斯衍:“还真别说,这小丫头现在长得就很可爱,要是等她长大,估计后边小男生得一堆吧,你可得看紧点。”

  季淮泽:“我看紧能干什么?”

  谢斯衍“哟”了声:“你别现在装样子,当年要不是林叔叔出事,全家乱成一锅粥,这小丫头可就是你娃娃亲对象了。”

  季淮泽沉默了几秒,没和他多扯,最后顶了句:“这种话以后少说,林叔叔的意外大家尽量都不提,你别往枪口上撞。林钦吟和季向蕊对我来说没差,别成天跟个小姑娘一样,乱七八糟想一大堆。”

  谢斯衍也有眼力见:“得了,懂意思了,以后不说。走,回去继续吃饭。”

  .….

  .….

  这段对话,林钦吟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那句

  “林钦吟和季向蕊对我来说没差。”

  既然没差,那就只是妹妹的意思。

  她对他来说,只是妹妹而已。

  以前就存在的关系,怎么会因为时间的沉淀而有所转变。

  按理,就只会朝着所谓兄妹的友好关系发展吧。

  这么多年,每当悸动倍增时,林钦吟都在刻意压制,不流露一丝一毫,以防被任何人察觉。

  包括季向蕊在内。

  这是她的秘密。

  不能说的秘密。

  今晚的林钦吟望着球场上那个男人,再一次选择自欺欺人地压下情绪,同时,也在心里轻轻告诉自己。

  ——妹妹,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比什么都不是要好得多。

第11章

  星月皆隐的夜空如是泼洒墨水,接续郁积的厚云成堆悬空,露天的篮球场渐渐刮起凉风,全然是风雨欲来的征兆。

  林钦吟拿出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实时推送只显示深夜十二点会下雷阵雨,而现在的图状只是多云。

  感觉又是被坑了的一天。

  只一会,吧嗒吧嗒的雨点从云端跌落,绵密坠在墨绿色的篮球场地上,原先干燥起尘的地面很快被映染出圈圈点点的湿印。

  不经意间,一滴冰凉正中林钦吟温热的颈窝。

  感官敏锐反应后,她不受控地瑟缩了下身,下意识拿起季淮泽的篮球包,拉着一旁打吃鸡正起劲的季向蕊就往他们的方向走。

  “下雨了,赶紧走了。”

  “啊啊啊等一下,我这狙人头呢。”季向蕊步调虽颠簸,手上还是尽全力求稳地开了几枪。

  “砰——砰——砰——!”

  外放扩音一下接一下,看似精准的枪法没一枪命中,反倒在暴露自己身份后被对方的98k爆了三级头。

  季向蕊欲哭无泪。

  明明都前三了。

  她眼睁睁看着狙她头那人在舔她的盒子,还毫无反驳之力。她愤愤地抬头,“林夕暮,我这局输了。”

  林钦吟凑近看了眼,安慰道:“不错了,前三了呢。”

  “我们志向是吃鸡好吗?”

  “那……”林钦吟深思熟虑后,略有为难地拿出下策,“要不我帮你补回一局,虽然我技术你知道的。”

  季向蕊想想那个画面就头皮发麻。她正经地和她手掌相对,拒绝道:“我突然觉得,前三倒也没有什么不好。”

  “……”

  “什么不好?”季淮泽抱着球跑近,顺手把球塞进林钦吟撑开的篮球袋中。他迅速从包里拿出惯常带着的伞,撑开替两个小姑娘挡住了雨。

  “没什么。”林钦吟摇头回他,“你这样不就被雨淋了吗?”

  “没事。”

  随后,季淮泽喊了声时鉴:“你不也要回东院,过来帮下忙。”

  时鉴刚朝这个方向走来,季向蕊就秒懂了季淮泽的意思。激烈的心理斗争之后,她极为抗拒地问了声:“哥,你和他一把伞?”

  “做梦呢?”季淮泽浑身燥热,这会跟个落汤鸡一样浸在雨里,自然情绪在沉降的边缘徘徊,“他那伞跟我这差不多,你过去。”

  季向蕊:“……”

  你怎么能这么坑人呢。

  “我不去——”最后的音刚刚脱口而出,季向蕊就被季淮泽斜来的一眼惊得没把持住,尾音愣是滑进了雨点敲伞时会有的细碎声。

  行吧。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舍己为人,当是积德。

  而林钦吟眼见着季淮泽衣衫全湿,自觉又狗腿地朝他的方向靠了靠,试图缩短中间的缝隙,好让他也能避在伞下。

  季淮泽余光察觉到林钦吟极小幅度的挪动,发现她的肩膀快要出伞,直接抬手挡住了她的脑袋,“别乱动。”

  “哦。”林钦吟整个人被扣在季淮泽的手掌下,温热的触觉在脑袋周围萦绕。

  她多少能感受到季向蕊的气结,小声和她说:“不说话就好了。”

  季向蕊扔下心里久设的淑女包袱,压低声线,冷笑说:“那是不可能的。”

  “……”

  就这样,林钦吟看着季向蕊雄赳赳气昂昂地跟个螃蟹似的,横进了时鉴的伞下,季淮泽继而进伞。

  而谢斯衍和周思睿在后边委屈地挤一把伞。

  林钦吟刚要往前走,就被季淮泽拉住手臂,往右带了下。她顺势进了道路里侧。

  路上,雨势不减。

  雨点蓄珠成串地砸在伞上,汇聚出轻重缓急的不同声响,助推着打破了林钦吟靠近季淮泽时自然会有的僵硬。

  她在心里小声重复了三遍:稳住,声音别抖,常规发挥就行。

  倏忽间,头顶上传来一阵低声:“手上杂志给我。”

  林钦吟的思绪被这几个字打断。她抬头,正好看进季淮泽眼里,墨黑如玉的眼眸,像是蕴了潭凉水,分秒在她心头铺展开。

  她应声,慢一拍地把杂志递进季淮泽打开的背包里。

  “你冷不冷?”林钦吟想到季淮泽刚刚淋雨,再碰上出汗,这会夜风一吹,皮肤会愈渐泛凉,“要不走快点?”

  “不冷。”他拦住她,全身湿透都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走这么快,是想水都溅裙子上?”

  “不啊,”林钦吟指了指的衣服,理直气壮说,“我是觉得你会感冒。”

  季淮泽被她一本正经的神情逗到,存心微扬语调,漫不经心说:“我看起来有这么弱?”

  林钦吟没忍得住,说话不经脑子就反驳他:“那不然呢,你是铁人吗,这么淋还能没事。”

  “……”

  都说祸从口出,这话一冒出来,林钦吟反省的那根筋就开始突突跳动。

  她委婉地又开始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不过,看你身体素质不错,应该淋淋也没事。”

  季淮泽低笑了声,倒是很受用她这么见风使舵的转折。

  他没在这个话题上多绕,反倒是说:“一会回去煮了姜汤,你和季向蕊别躲,都喝一杯。”

  “我又没淋雨,喝什么姜汤。”林钦吟很讨厌姜汤的味道,不甜还辣,过嗓隐约还有灼烧的感觉。

  她动了动脑子,开始有理撇清自己,“我刚刚站在你和晨曦中间的,我最安全了。”

  “所以呢?”季淮泽语气有点偏凉。

  “所以我不会感冒的。”

  季淮泽嗯了声,似是认同她的说法,但下一秒,他就过山车式地骤转语态,给她例证:“你离我太近,我有可能感冒。”

  林钦吟被他说懵了:“你刚不还承认自己身体素质好的吗?”

  “我有吗?”季淮泽低头笑了笑,目光偏离,但实则把她整个收纳眼中,“什么时候?”

  “就刚刚。”林钦吟丝毫没察觉自己被绕了进去,“我也承认来着。”

  停顿几秒。

  季淮泽不咸不淡地微扬眉梢,毫不吝啬地送她一句:“那我突然觉得我挺弱的。”

  “……”

  林钦吟努力消化着季淮泽这副厚脸皮不做人的姿态,依旧很抗拒地嘟囔了声:“我反正不喝。”

  季淮泽冷眼瞥她,察觉不出情绪的变化,“看来你觉悟不高。”

  就听你瞎扯淡,这和觉悟有什么关系。

  她在心里腹诽着。

  但表面上,林钦吟还是纹丝不动的淡然。

  她扯了扯嘴角,没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刚想转移话题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暴躁急吼的女声。

  显而易见,季向蕊又朝时鉴开火了。

  林钦吟从前方移过目光后,刻意压低声线,局促的话语只让季淮泽一个人听见:“其实,我现在挺后悔的。”

  “后悔什么?”季淮泽挑眉,右眼皮轻微跳了几下。

  “后悔把晨曦一个人丢在前面。”

  果然。

  刚走过一个岔路口。

  后面两把伞里的人都能听清最前面那把伞里气势汹汹的女声。

  “时鉴,我看是你瞎吧,我何德何能啊,还能求你看上我。你别怪我没警告过你,千万别看上我,会倒八辈子霉的!”

  几秒的冷凝后,前面那把黑伞下传来男人似笑非笑的反驳:“是吗?我倒是好奇了,能是个怎么倒霉法。”

  众人:“……”

  季向蕊被激得彻底咆哮:“你说你好日子不过,是不是有病?我不管,明天你就来给我取消娃娃亲!”

  就在众人以为这把对峙的火会在暴雨下愈燃欲旺时,下一秒,时鉴肆无忌惮地打横着手臂,二话不说把季向蕊禁锢在胳膊下。

  语气冷凉地,避重就轻地,他烦躁上火地啧了声,威胁她说:“再疯,信不信我直接把你丢雨里?”

  “……”

  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季向蕊终于迫于恶势力,彻底熄火。

  碰巧一阵冷风吹过,枝头落叶于地,深浅不一的雨点斑驳,枯叶很快就尽数浸泡在水塘中,深色弥漫。

  林钦吟穿得单薄,没经得住风吹,微颤了下身。

  她难得想出声表达对季向蕊的怜惜,可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冒出,就被季淮泽语气颇平,毫不见怪的话一下堵住。

  “看到没觉悟是什么后果了吗?”

  “啊?”林钦吟被他莫名其妙拎出来的这句话搞得摸不着头脑,“什么没觉悟?”

  “就季向蕊那样的,平时和她待一起,少学点不好的。”季淮泽不留余地地说,“成年了,叛逆思想少点。”

  “比如呢。”

  “喝姜汤。”

  “……”

  这话题怎么又绕回来了。

  林钦吟莫名有种自己身边也是恶势力的既视感。她还没应声,就听身边男人不急不缓地,面色如常的说辞。

  “小时候的奶粉是我喂你喝的,记不记得?”

  “记得。”林钦吟咽了咽口水,小声说,“然后呢。”

  他敛眸看她,眸中隐隐跃出难以遮藏的笑,“所以我不介意再喂你喝一次。”

  “……”

  对视的那秒,林钦吟很不争气地又打了个寒颤。

  细细思量后,她还是觉得季淮泽的慢条斯理比时鉴的简单粗暴要来得可怕得多。

  回到老院后,林钦吟和季向蕊都重新洗了把热水澡,换上干净舒适的睡衣。刚想凑时间跑回房间,她就收到季淮泽发来的消息。

  [带着季向蕊一起到厨房来。]

  迫于喂食的压力,林钦吟没敢多停顿,等季向蕊套好连体的长颈鹿睡衣就拉着她一路往楼下走。

  “你慢点,我这拖着尾巴呢,要摔了。”季向蕊在后面磨磨蹭蹭,也是想越晚喝到姜汤越好。

  林钦吟虽然和她志同道合,但这会显然已经不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她点头应声完几秒,季向蕊还是没加快步子,碰巧手机上又来了条谢斯衍的催促消息。

  纠结之后,林钦吟脸不红心不跳地给季向蕊补瞎话:“要是你晚到,你哥说要喂你喝。”

  季向蕊惊了:“他发神经啊。”

  林钦吟没底气,低头保持沉默。

  直到进了厨房,季向蕊闻到那股子冲味,整个人的感觉瞬间就不好了。

  她回想着自己刚才慢吞吞的行为,反思之余,挥着那双裹在胖乎乎鼓起的睡衣里的手,诚恳说:“哥,我有手,喂我喝这种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季淮泽:“?”

  季淮泽看了眼旁边安静如鸡的林钦吟,一脸做贼心虚的模样,淡淡转过视线,看向季向蕊,“我说要喂你了?”

  季向蕊紧紧捧着杯子,跟不上思路,“不是你说……”

  季淮泽轻笑了声,心情不错地拿她打趣:“现在要喂,还轮得到我喂你?”

  “……”

  好的,她又听懂了。

  “啪”的一声,季向蕊放下喝空的水杯,面无表情地甩季淮泽一句“晚安”,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厨房。

  一旁蹲着吃玉米的谢斯衍被季向蕊这突如其来的一砸吓得一抖,感叹说:“不是我说,今晚这小姑娘的脾气怎么这么大了?”

  “还能因为什么?”季淮泽把正温的姜汤递到林钦吟手里,转而回他,“被时鉴那小子气的,估计明天醒了还是这个脾气。”

  “服了,这两个人可真是冤家路窄。”

  季淮泽笑笑,没说话。

  时间已经不早。

  快速喝完后,林钦吟还没出声,手中的杯子就被季淮泽一下抽走。

  他掌心搭在她吹得蓬松的头发上,将她倒转了方向,向外轻力推了两步,“行了,去睡觉。”

  林钦吟点头,刚想习惯性说晚安,就听到谢斯衍冒出来的调侃:“林夕暮,今晚可别梦到我啊。”

  “你想多了啊。”

  谢斯衍刚想和她辩两句,头就被季淮泽薅了下。

  季淮泽瞥他,“吃玉米话也这么多?”

  谢斯衍耸了耸肩,没再多说。

  林钦吟没再多留,也留了句晚安就转身上了楼。踏出没几步,身后隐隐约约地传来低微的流水声。

  回到房间后,林钦吟顺手关了顶灯后,摸索着躺上床。

  她没闭眼,视线逐渐适应着黯淡无光的环境,盯着支架装好的蚊帐,突然想到刚刚季淮泽接过杯子时,指尖触碰到的微凉。

  似有若无地,耳边好像还残存着他笑时的浅淡气息,裹挟薄荷香气的浸染,周身的空气都被无形镀上别样的甜。

  不远不近,距离刚好。

  不知不觉,有所靠近。

  “叮咚”一下,手机响起。

  季:[早点睡,别玩太晚。]

  季:[晚安。]

  就着寡淡的光线,林钦吟唇边微不可察地扬出笑意。她回了个好的表情,也和他说了晚安。

  最后,她点进他的头像,将他的备注改成

  季淮泽哥哥。

  是夜,月色皎洁。

  这一抹泛凉的静谧中,不可名状的悸动在暗自滋生,悄无声息。

第12章

  时间一晃,临近开学。

  老院的长辈连续几天都有活动要参加,考虑到平辈孩子的靠谱程度,大事基本都担到季淮泽身上。

  季向蕊和时鉴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个人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季淮泽听过即罢,向来不主动掺和,推波助澜矛盾的升级。

  争执到最后的情景往往是战火肆意蔓延。

  季向蕊难得掌勺,时鉴嫌东嫌西;时鉴难得打扫,季向蕊嫌这嫌那。

  .….

  就这么互看生厌地过了几天,两个人终于因为同期女生主动上门请时鉴时间看电影的事闹了起来。

  季向蕊是真希望时鉴能考虑清楚,把娃娃亲尽早取消。

  但时鉴只当她说的是屁话,每次一句“你见我理她们了?别做梦了。”就给她怼了回去。

  季向蕊愣是被他气得肝疼。

  她觉得,自己要是哪天没了,一定是这条浑狗害的。

  一直到当天午饭吃完,季向蕊终于忍无可忍,气势跃升地从卧室冲回餐厅,想找时鉴好好理论一波。

  但前脚刚踏进餐厅,她就觉得好像有哪不对劲。

  细细一究,她才意识到这会敌强她弱,能和她同船的好像只有林钦吟一只小蚂蚱,可碰巧从篮球场回来的隔天,这只弱不禁风的小蚂蚱就开始喷嚏连天,打得没个消停。

  极其少有地,季向蕊隐忍地和时鉴掰扯了两句,就有意退让,轻描淡写地拿出一副大度姿态,“既然如此,我就不和你挑事了。”

  时鉴嗤了声,没再搭理她。

  季向蕊转而看向站在桌旁喝水的季淮泽,建议道:“哥,趁着这次老头们不在,我们去野营吧。”

  “不去。”季淮泽拧好矿泉水瓶,拒绝干脆。

  季向蕊没想棒槌来得这么快,丧气又不悦,反问他:“为什么啊。”

  “明天要去听军事讲座。”

  “……”

  季向蕊扫了桌上一圈人,除了时鉴这低了一届的学弟,其他人无例外地朝她点头,证实没错。

  不嫌事大的谢斯衍朝季向蕊扬了扬下巴,“要不你和时鉴去呗,你俩正好彼此打磨一下棱角,有助于以后的和谐生活。”

  季向蕊恨烤串不能塞住他的嘴,“闭嘴!”

  谢斯衍好心被当驴肝肺,苦涩无言。

  这时,林钦吟头昏脑涨地捧着抽纸走进餐厅,鼻子全堵还在费劲嗅着空气里残留的笋烧排骨味,微辣,浓香。

  谢斯衍一看她来,调侃说:“林夕暮,你怎么这么能睡,要再晚点起,就该吃晚饭了啊。”

  林钦吟抓了抓脸,鼻音浓重:“你们怎么不叫我。”

  “叫你干什么。”季淮泽踢开长椅,起身时说,“听你在饭桌上打喷嚏?”

  “……”

  这人的态度怎么这么恶劣。

  季向蕊朝她招招手,给她留空位,等她坐下才说:“你别听他们说屁话,我本来想叫,我哥说随便你睡,睡醒自然会下来,我才没敲门的。”

  话落,季向蕊又开始给谢斯衍和周思睿洗脑:“去呗,我请你们,大不了你们听完讲座,我们再出发?”

  谢斯衍和周思睿齐齐摇头,“我们约好打游戏来着。”

  “……”

  季向蕊气得看向一旁闷不出声,打游戏的时鉴,本想开口,又意识到自己居然糊涂到找他,真是不如闷头撞墙。

  时鉴余光一过,瞬间接收到了季向蕊隔空投来的信号,眉眼冷戾地抬头瞥了眼她,“看我干什么?”

  “谁说我看你了?”季向蕊无语地白了眼他,“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了?”

  “……”

  整张大餐桌好像又拉开了一道三八线。

  和平的另一端,云淡风轻。

  林钦吟眼看着季淮泽转身,拿碗去电饭煲里盛出青菜粥,碗面还依稀腾着袅袅蒸气,氤氲染过男人清冷的眉眼。

  他端到她面前,把勺子塞进她手里,简单说:“这碗全吃完。”

  林钦吟举着勺子看了几秒,有点不满自己病号的待遇,皱着眉抬头问他:“就这点吗?我觉得我不够吃。你们中午是不是煮排骨了,我也想吃。”

  季淮泽潦草地嗯了声,算是对她问题的敷衍。但除此之外,他没更多的表示,像是把她想吃肉的话当了耳旁风。

  林钦吟等了会,还是没见下文。她头顶着问号盯他,“所以肉呢?”

  “什么肉?”季淮泽挑眉,轻笑了声,“我说我同意了?”

  “……”

  林钦吟胸闷气短的,本想套路地博得一波同情,但没想可怜兮兮地刚眨了两下眼,就被季淮泽压下脑袋。

  他曲起手指,轻敲了下她的脑袋,警告说:“别嘴大喉咙小,先把粥喝了。”

  “……”

  林钦吟最不喜欢喝粥。

  她懊恼自己学不会电视剧里鳄鱼泪的掉法,闷声再降声调:“我保证,你给我来几块排骨,我肯定能吃的精光,浪费粮食可耻,我知道的。”

  “感冒吃肉也可耻,你不知道?”季淮泽这话跟的没一点负担。

  “……”

  看!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林钦吟不服气地舀了勺放进嘴巴。

  慢慢地咀嚼后,她发现这粥除了卖相能看,味道实在是淡,完全无法满足挑剔无味的味蕾,就随口问了句:“能帮我加点盐吗?这个吃着没味道。”

  “就这么喝。”季淮泽没纵容她,直截了当,“盐用光了。”

  “……”

  当她瞎吗,那长台上的盐罐还有大半瓶呢。

  季淮泽拉开椅子坐下,开始回复队长的消息。

  敲字时,他的余光还能注意到林钦吟有点不爽又有点委屈的眼神,就气定神闲补充道:“手拿不动勺子是不是?”

  “没有啊。”

  “那你怎么不喝。”

  “粥太烫了。”

  季淮泽被她理直气壮的说辞逗笑:“烫什么,给你设置的保温。”

  林钦吟哦了声,言辞确凿地继续说:“那就是我觉得这个保温温度有点凉了。”

  季淮泽眯了眯眼,眉目含笑地盯着她。几秒后,挑衅传递,他说:“找事?”

  冷不丁地,林钦吟背脊一凉,不知名的寒意裹挟在穿堂风里,浸得她整个人都不受控地抖了下。

  硬着头皮,她笃定否认:“我这是实话实说。”

  季淮泽伸手碰了下她的碗边,刚好不过的温度,明显是这小姑娘在没事找茬。

  他笑了笑,拐弯抹角起来:“但我怎么觉得是你拿不动勺?”

  “什么意思?”一听这话,林钦吟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和拿不动勺有什么关系?”

  季淮泽利落按键,熄灭手机屏后,单手支在桌沿,懒散得像是在和她开玩笑:“要真拿不动的话,勺给我。”

  “给你干嘛。”

  “我来喂你。”

  “……”

  林钦吟大失底气,最终成了瘪气的气球,愤愤地回了句“不用”,就用勺舀了大大一口塞进嘴里,压下念头,开始安分喝粥。

  季淮泽倒没多想,只觉逗她好玩。

  他把准备好的药放到她碗边,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是一种无形的安慰:“行了,趁热赶紧吃完,这药两片,饭后吃。”

  林钦吟点头应声,下意识抬头看他。

  对上他的视线的刹那,她还是没能避开心脏的那下重重跳动,胸腔内壁愣是被撞得生疼。

  感官敏锐相通,脑袋上的触感似乎依稀犹存,林钦吟努力克制着自己唇角上扬的弧度,理智地没再多话。

  再喝一口粥,好像也并没想象的那么无味。

  然而,长桌另一边已然展开了辩论模式。

  谢斯衍和周思睿打死不从季向蕊,就经费和时间上开始打压她突如其来要野营的疯狂想法。

  谢斯衍:“你安顿点吧,马上开学你还得军训,待家里不是很好?”

  季向蕊:“待家里也太无聊了吧。”

  周思睿:“大小姐,我们没钱。”

  季向蕊自信满满:“没事,大小姐掏钱。”

  谢斯衍听得有点窒息,索性问:“你这么有钱,为什么之前都这么抠?”

  “因为钱要花在刀刃上。”

  “……”

  这后面一句愣是把时鉴听笑了。

  季向蕊皱了皱眉,怼他:“笑屁笑,收回去。”

  最后决定权还是落到季淮泽手里。

  他看了眼群里的时间,讲座时长最多两小时,并不冲突。他问季向蕊:“你是不是想当天去,隔天回?”

  季向蕊点头,一本正经继续说:“我们之前有过野营经历,这次肯定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被坑了,攻略我上次回来就找好了,到时候你们只要跟我走就好。”

  “合着你这是蓄谋已久?”谢斯衍叹了口气,看向季淮泽,“你别答应她,这小姑娘就喜欢搞事。”

  季淮泽赞同他的说法,但想着有时鉴在,季向蕊最多是窝里横的代表。他没多纠结,只转头问时鉴:“你去不去?”

  时鉴看了眼季向蕊,微微挑眉,有意似的挑衅她:“去啊,反正有人报销。”

  “……”

  扶我起来,我要弄死他。

  季向蕊垂死还想惊坐起。

  季淮泽刚说行,一旁闷声喝了半天粥的林钦吟插话说:“我也想去。”

  “你去不了。”季淮泽直白说,“安心待家里休息。”

  “……”

  林钦吟不太情愿,悲伤地环视了圈,问他们:“你们再怎么也不能放我一个人留老院吧。”

  谁知收获的只有昔日姐妹的安慰说辞:“没事,再不济,你晚上找老刘下棋。”

  “……”

  季淮泽盯着林钦吟把药吃完后,瞧着她恹恹的神情,漫不经心出声:“去不了这么可惜?”

  “是啊。”林钦吟话里多少带点控诉,“你们就把我一个人落家里,没良心。”

  “说谁没良心呢?”季淮泽低笑。

  林钦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朝他意味深长地来了句:“你笑是不是心虚了?”

  季淮泽没接她话,只无奈地笑了下,说:“你现在说瞎话挺有一套的。”

  林钦吟没懂他意思,也不太想继续对话。她缩着脖子,暖和地缩在宽大的睡衣里。

  在她连打几个喷嚏后,季淮泽给她续了杯温水,把抽纸塞进她手里,目光颇深地定格在她身上。

  几秒之后,他说:“我说我要去了?”

第13章

  季淮泽这话一出,传至耳里,桌上的讨论声瞬间都显得难稳脚跟,骤然被迫按下停止键。

  除开林钦吟,所有人都面色惊诧地转头看他。

  尤为首的谢斯衍急眼问:“明天听完讲座不就没事了?你要不去,谁能降住季向蕊啊?”

  “……”季向蕊要笑不笑地在心里比了个向下的大拇指,“谁降谁啊?”

  谢斯衍也不怕被打,和她两句斗嘴闹起来。

  虽然季淮泽不去有点可惜,但谢斯衍仔细想想,似乎能预料到明天野营时两人争锋相对的画面。

  抱着看好戏的想法,他笑眯眯指着季向蕊,放肆笑说:“季晨曦,你完蛋了啊,先说好,明天别哭着求我。”

  “……”

  季向蕊白了眼他,没再搭理。

  季淮泽略过两人的小打小闹,调出手机里队长新发的安排,和时鉴说:“明天听完讲座,我还要开个后面军训的会。到时候就你看着点她。”

  时鉴眉眼如前,没什么意见。

  反是季向蕊听出了话里的“她”指的是自己。

  怒到咽气之前,她还听着谢斯衍在一旁叽里呱啦不停的话,只觉心烦意躁。

  “啪”的一下,她毫不留情地狠狠拍在他手臂上,垂死挣扎着斥道:“闭嘴!让我静静!”

  “……”

  谢斯衍倒吸了口凉气,心想着明天时鉴可就真完了,小姑娘下手太重,他绝不会蠢到去做拦人的事。

  而季淮泽脑子里思考的是后面两天解决吃饭的问题。他随声问:“上次你说想出去吃的是哪家店?”

  “火锅。”林钦吟想都没想。

  “火锅不行。”季淮泽拒绝得快,“等你好了再说。”

  林钦吟闷头想了会,一点思绪都没有,“我上次还说要吃什么了吗?我不记得了。”

  “苏菜、浙菜、粤菜。”

  一经提醒,林钦吟突然想起来上次看纪录片,就有对清淡菜系的介绍。她想了想,决定说:“浙菜吧。”

  “好。”

  很快,众人各干各事散开。

  林钦吟躺到床上半天都没能睡着,满脑子乱麻交缠,层出不穷地再现着刚刚吃饭的场景,还有季淮泽说的那句

  “我说我要去了?”

  虽然寥寥几字,像是对她态度的回应,但细细一究,她又觉得话里似乎还藏匿着什么不知名的情绪,是她没能捕捉到的。

  林钦吟从躺姿变到坐姿,最后变到站姿。

  她想得心绪繁复,在自我无止境的纠结后,终于败下阵来,无奈地叹息了声,捧着杯子再去楼下续了杯温水。

  再出餐厅时,林钦吟正好碰上拿着参考文件走回院里的季淮泽。

  像是下意识的行为,在错身经过时,就着身高优势,他抬手推开她的刘海,覆上光洁白皙的额头,替她手感了体温。

  不出意外,还在正常范围内。

  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林钦吟始料未及。

  全身的感官仿佛在刹那间都被激活,滚烫的血液潺潺窜流,轰然般地直冲脑袋,压迫得她背脊僵直,握着水杯的指腹也随之加重了力道。

  她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裹挟着花香的穿堂风清凉袭来,绵密拂面,却也遮掩不散男人身上惯带的浅淡薄荷香气。

  丝缕相迎的浸透,她的眼睫轻颤了下。

  “还好,没烧。”季淮泽移开手,顺手替她抚过微乱的刘海,揉了揉她的脑袋,“药记得吃,一会我有事要出趟门,有事就找季向蕊。”

  林钦吟吸了口气,点头说好。她刚想迈步,就听季淮泽又接了一句:“明天会结束,带你去吃饭。”

  “好。”

  眼见着季淮泽去厅堂拿了充电器,就快步出了门,林钦吟后知后觉回神。

  依稀感受着头顶未消的暖温,她猛然觉得心窝里像是被灌进了满满糖浆,甜得直发齁。

  感冒不是件好事,但同样也是件好事。

  她暗暗心想着。

  虽然不懂明天吃饭的事为什么现在就说,但林钦吟还是极满足地,笑眯眯地回了房间。

  晚上吃饭时,季淮泽没出现。

  谢斯衍说是临近开学,绩优生被队长召回去干活,不用给他留饭。

  林钦吟洗完澡就去了厅堂,名义上是看电视剧,实则是想等他回来再睡。

  可能是感冒药的药劲上头,约莫一小时后,她连打哈欠,眼前的电视画面也像是被打上虚光,影绰昏黄的光线下,视线渐变模糊。

  终于,在林钦吟彻底阖眼入眠时,墙上的指针拨动至晚十一点整,老院门开,男人疾走而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但在途经厅堂时,跨越门槛的身影出现,脚步声却骤然停住。

  季淮泽看了眼电视机上重播的偶像剧,就知道沙发上那团被子下窝着的小人是谁。

  下意识地,他放缓脚步,慢慢走近。

  拿遥控板关掉电视后,季淮泽走近到沙发边。就着偏角位置,他颀长的身型正好替林钦吟遮挡了斜撒而下的所有光源。

  背光视角,他将她尽数拢于影下。

  女孩歪着头缩在毛绒被中,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睡相安稳。

  恬淡的面容下,柔软的长发半遮面颊,气息清浅悠长,尤掺杂着牛奶味身体乳的味道,很是好闻。

  季淮泽低笑了声,被繁琐事情压制的眉眼渐转温和。

  他半蹲而下,替她将拂面致痒的长发一点点地顺至耳后,而后沿着被子外沿,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和膝窝,动作干脆地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就往楼梯的方向走。

  尽可能地,动作的频率被放缓。

  这会,楼上卧室灯熄灭大半,老院的孩子向来作息都规整,早睡早起成了习惯。

  而季向蕊注定成为这其中的例外。

  刚偷吃完炸酱面夜宵的她猫着身子提溜出厨房,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哥哥抱着林钦吟上楼的情景,吓得她愣是在反应之后直接咬住了舌头。

  疼痛和麻感像是被点燃源头,直冲而上,搞得她不敢出声,还疼得直冒泪花。

  终于在季淮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季向蕊无力地靠着廊墙滑下,开始怀疑刚刚是不是她眼瞎。

  这……季淮泽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

  救命。他疯了。

  就在季向蕊想偷偷摸摸上楼,假装天衣无缝地未曾出现过时,身后的暗墙边突然传来一阵低笑:“怎么,偷吃了还想躲?”

  “……”

  吓人不偿命的是不是!

  季向蕊硬着头皮转身,才发觉时鉴一直蹲在旁边池塘的树后石墩上,盯着她的漆眸中尤带几分嘲意。

  季向蕊气涌上头,又怕被季淮泽察觉动静,刚想跺下的脚缩了回来,愤愤靠近,压声问:“你家不是在旁边,你怎么还在这?”

  时鉴挑眉,“没看我在钓鱼?”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这都几点了,你还钓鱼?”季向蕊真是被他气笑了,“还有啊!你钓鱼为什么钓我家鱼啊!”

  时鉴手里的鱼竿微微弯起,是鱼上钩的迹象。

  他倒是不急,等到鱼跑了才悠悠收杆,低声嘲她:“你哪只眼睛看我钓你家鱼了?”

  “……”

  真是无语了。

  季向蕊刚想连踹带赶地把时鉴从小门推出去,就被他在门口拦住了步伐。一个转身,两个人不凑不巧地就横卡在错开的铁门间。

  季向蕊都没意料到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愣是惊得和他靠近到上身临近贴合。极近的距离,她气息不稳,时鉴挑着眉笑:“你慌什么?”

  “我慌什么?!”季向蕊分毫不让。

  “怕你哥看见?”时鉴这人说话拐不了弯,一下就戳中她心思,“放心,他现在忙着照顾他未来对象,没空管你。”

  季向蕊懵了:“???”

  这位兄弟,你在说什么狗言狗语?

  但好歹,季向蕊还是抓住了重点,“你怎么知道我哥喜欢夕暮?”

  时鉴嗤了声:“瞎才看不出来。”

  “……”

  “行了,明天上午出发。”时鉴看了眼时间,逼近东院门禁时间,就没再和她多扯。

  季向蕊没搭理他。

  时鉴错身卡出位置时,还不忘逗她一把:“小、馋、猫。”

  “……”

  浑狗!季向蕊气得急跳脚。

  隔天,林钦吟醒时,已经是上午十点。

  整个老院空空荡荡,大部队似乎已经收拾好东西出发。她稀里糊涂地回想着昨晚回房间的画面,但这脑袋不太灵光,想了半天也是无解。

  洗漱好,她下楼去餐厅时,餐厅的桌上还贴着张便利贴。

  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早饭在锅里,冷了自己热。

  林钦吟拿出手机看了眼,发现季淮泽十几分钟前给她发了通消息,说是十一点半,车到老院门口。

  她没吃太饱,提前上楼换了衣服。

  准点地,车停老院门口。

  林钦吟没多耽误,利索地下楼出门。

  意外地,林钦吟先一步看到了副驾坐着的女人,很眼熟,再一想,是上次在军校见过面的赵书萦。

  别于上次的甜美打扮,她今天穿了身简单干净的牛仔衣裤,同样不失出彩。

  “站着干什么,上来。”季淮泽把自己原先坐的座位空处,挪位让林钦吟坐了进去,有软垫,比旁边的硬皮质更舒服。

  上车之后,林钦吟才发现,车里除了季淮泽和赵书萦,还有一个她没见过的男人,小麦肤色,满脸笑意,比另外两人显得和善的多。

  听季淮泽介绍,她才知道,他叫陆洲尧,和季淮泽一起主负责这次的军训两队。

  陆洲尧属于健谈的人。

  打过招呼后,他就分外惊喜地说:“难得有机会,终于见上真人了?这么一看,老院的小姑娘都长得不错啊。”

  季淮泽笑着接他腔:“下次这句话当着季向蕊面说,更好。”

  “那我记着了。”陆洲尧笑着说,“下次等两个妹妹在一起,我再夸一次。”

  这句话落,林钦吟唇边的淡笑似是顿了下,但没过几秒,又恢复了原样。

  聊到这里,赵书萦突然插了句话,语气听着有点不满:“你成天只会夸妹妹,怎么没见你夸夸我?”

  陆洲尧回她:“那你努力努力,等哪天成挂身季淮泽妹妹,我也夸你。”

  赵书萦顺话点头,表情很是无奈:“那我要想当,也未必能当得上啊。”

  说完,她就从后视镜的角度看向季淮泽,没想入目的只有季淮泽给林钦吟调座位前后的画面,笑着准备说的话很快便如鲠在喉。

  一旁的陆洲尧完全没注意到这点细微的变动,玩着手机还不忘调侃:“季淮泽,你还挺幸福啊,一堆妹妹。”

  闻言,季淮泽踢了脚陆洲尧的椅边,“无不无聊,拿小姑娘开玩笑?”

  “得,不说了。”陆洲尧讪讪笑了,两三句就转开话题,“今天难得出去吃,挑个好点的店,吃什么?”

  赵书萦:“我随便。”

  陆洲尧的目光在季淮泽和林钦吟身上回扫了圈,说:“我也都可以,那要不看你俩想吃哪里,反正这顿开大荤也有报销。”

  考虑到林钦吟的情况,季淮泽顺口说:“马上开始训练了,吃点清淡的。”

  “行。”陆洲尧也不介意,答得爽快,“那要不妹妹定?选一家你喜欢吃的。”

  话及此,选择权落到了林钦吟手里。

  她向来择选困难,动了动唇,刚想问季淮泽要吃什么时,就见他将目光沉落在自己身上。

  懒散浅长的问话继而述出:“苏菜、浙菜、粤菜,选一个。”

  短暂的停顿,两个人像是对上了暗号。

  一如昨天。

  林钦吟笑着说:“那就浙菜吧。”

第14章

  “浙菜”这两个字一出,似是提醒得陆洲尧想起了什么。

  他来回薅了把自己的寸头,笑着和季淮泽打趣:“不说还好,这一说我就想起你小子还欠我顿饭啊。”

  “什么时候?”季淮泽人高腿长的,坐在限定空间的后排,多少显得拘束。

  几秒后,他低垂着眼侧靠在椅背上,慵懒劲再现,笑着和他插科打诨,“我怎么不记得了?”

  “就野炊那次,我是不是帮你挡了朵桃花?”陆洲尧笑眯眯的,没点训练时的正形,“还真别说,那小姑娘都追你多久了,哭得稀里哗啦的,我都心疼。”

  林钦吟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表情恬静自然,未见什么异常。

  反倒是季淮泽这边丢了瓶水过去:“这不是成了你对象?说了一上午了,还没说渴?”

  陆洲尧笑:“你这消息倒是灵光啊。”

  “人小姑娘给你送零食都送到学校来了,能不知道?”季淮泽说得直白。

  话及此,最前面的赵书萦突然插话说:“那照这个意思,季淮泽还成了牵线的了?陆洲尧,你得请客啊。”

  陆洲尧笑脸一僵,突然意识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赶紧把话题转移目标,八卦起来:“你可光顾着说我啊,你那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

  话落,车内的氛围瞬间低冷了八个度。

  赵书萦喝水的动作滞顿。

  她有点尴尬地从后视镜里望了季淮泽一眼,只见他依旧保持刚才的坐姿,不知何时微阖上眼,面无表情地在闭目养神。

  帽檐下脸庞瘦削,难掩下颌线条的流利净澈,清冷的气质渡在车内,总是莫名引人注意。

  几秒的反应后,赵书萦回头,把手指放在唇前,朝陆洲尧极轻地比了个手势,便戛然而止了话题。

  渐变安静的环境下,林钦吟和季淮泽同排而坐,座位两边放了备用的几个军用补给包,鼓鼓囊囊的,把两人的距离拉至咫尺之近。

  萦绕周身的除却男人浅淡悠缓的气息,还有衣衫上独有的薄荷流珠味,林钦吟下意识放缓呼吸,感受着男人不容忽视的强烈存在感。

  一点一点地,注意力被他占据。

  丝缕交织的阳光从窗沿斜向撒进,无余地铺满林钦吟外露的腿根皮肤,滚烫中掺杂着几分灼刺的鲜明触感。

  她后知后觉地把思绪从季淮泽身上扯走时,才隐约感知到腿上开始发烫的温度。

  未过多久,就在林钦吟想往里挪点位置时,季淮泽突然身后拉过旁边堆着的一件军服外套,罩在她的腿上。

  猝不及防的动作,林钦吟意外地愣了下,抬头朝他看了眼。给以回应的,是他如常气定神闲的模样。

  季淮泽没睁眼,动作做完后就慢条斯理地还原回双手交叉胸前的手势。几秒后,仅仅是以她能听到的音量,他低声说:“到了叫我。”

  林钦吟先是点点头,反应到他看不到,才情绪微扬地低头,轻应了声。

  与此同时,季淮泽微掀眼睫,入目林钦吟扎的高高的那个丸子头上的蝴蝶结,是上次他以季向蕊名义,和作业一起塞进她包里的头饰。

  微不可察地,他的唇角慢慢勾起。

  车开进市中心的地下室。

  打开车门,滚滚热浪瞬间如潮涌般扑面而来,焦灼与燥热交织并存。

  林钦吟习惯性地想把防晒外套脱下,可动作刚有做出,耳边就迎来阵暖风,有股力道牵扯着从后往前袭来。

  外套的帽子牢实地被反扣在她脑袋上。

  林钦吟小只地窝在宽大的帽子里,视线半遮半掩,抬头便撞进季淮泽眼里,发懵地反问:“你干嘛?”

  “穿好了,”他语气不咸不淡,“商场开空调。”

  林钦吟嗯了声,擦着鼻子跟在他身后,进了商场。

  四人上楼时路过饮料区,赵书萦提议试试网红饮品,自发带着林钦吟去排队买饮料。

  而季淮泽和陆洲尧两个大男人排在女生堆里不太合适,索性坐在后面的休息区聊天。

  陆洲尧朝着人堆里看了眼,林钦吟直接被埋没在一堆踩着高跟鞋的女生堆里,倒是赵书萦身材高挑纤瘦,算是出挑。

  陆洲尧平时除了训练就是打游戏,闲少有机会去问八卦,要不是今天碰上赵书萦和季淮泽一起出席会议,还有女朋友在旁边问东问西的,他都不高兴开这个口。

  考虑了会,他问:“你到底怎么想的啊,趁就我俩在,说说?”

  季淮泽笑了笑,显然不太上心,“想什么?”

  “你和赵书萦啊,”陆洲尧压低声线,“马上毕业了,可就逃脱校内不准谈恋爱的束缚了。”

  季淮泽就着偏角,一眼就找到了藏匿在人群中,不太起眼的林钦吟。视线定格时,他自问自答回复:“我和她?没戏。”

  “这么直接的吗?”陆洲尧听得愣了下,惊讶更甚,“我看她在追你方面很下功夫啊,有一会那信还搞错到我们宿舍来了。”

  一提到信,季淮泽想到的是林钦吟上高中被他抓到书包里连续几封情书时的局促样,只淡淡说:“等毕业了,她自然会放弃的。”

  “为什么?”陆洲尧有点摸不着头脑。

  季淮泽笑笑,没说话。

  陆洲尧知道从他嘴里套不出话,很快便选择放弃,转开话题说:“一会吃完饭去看电影不?”

  “不看。”季淮泽拒绝得干脆,“手里工作还一大堆,看什么电影。”

  陆洲尧叹息了声,有意透露:“那真是可惜了赵书萦的那两张电影票,听说她抢了最好的位子来着。”

  季淮泽手上打转着帽子,打趣的话里掺杂笑意:“你不是手上工作完成了?”

  不好的预感再次降临,陆洲尧揉了揉右眼皮,小心翼翼地打探着问:“什么意思啊?”

  “你和她一起去看,别浪费了。”

  “……”

  而另一边。

  光是刚才在车上的细致观察,赵书萦没揪出什么异样,季淮泽和林钦吟之间没什么越界的举动,反倒还保持着距离。

  前后一对比,她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自然地,对林钦吟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妹妹,你想喝哪个?”赵书萦笑眯眯问,主动地挽起林钦吟的手臂。

  林钦吟捧着手上的保温杯,冷不丁被赵书萦勾住的那下吓了一跳,小心脏开始砰砰打撞,有点心虚又有点慌神,不知所措地回她:“我……我带了水。”

  赵书萦似乎是热情过了头,没管她的这句话,直截了当地和店员点了四杯新品,拿好单子后拉着她到一旁等候区。

  等待的间隙,林钦吟余光偷偷扫了眼不远处的季淮泽,就听赵书萦问:“听说你和季淮泽住在一个院子里啊?”

  闻声回神,林钦吟点头。

  “那你们应该很熟悉吧。”赵书萦翻了翻备忘录里记的问题,继续问,“他平时在家也这样吗?”

  林钦吟没懂她意思,“什么样?”

  “就冷冰冰的,也不怎么理人,说话一板一眼的。他这样的,是不是会更喜欢黏人的女孩子?”

  “……”

  赵书萦尽其所能做着总结,却未想,那句有关喜欢的问话直接砸中了林钦吟的盲区。

  他喜欢……黏人的吗?

  林钦吟也很渴望知道答案。

  但一转念,她想到之前老院里养的那只小泰迪,只要季淮泽在家,它每分每秒都想黏在他身边,一见他就喜欢在他脚边团团转,没个消停。

  那会,她也没见他多喜欢,反倒天天一脸嫌弃地想要把它丢掉。

  难道是那只母泰迪太像额狼扑食了吗。

  林钦吟想得有点头疼。

  多少察觉到林钦吟表露出的为难和不解,赵书萦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没错,没一会就起身去接了奶茶。

  一顿饭,林钦吟多少吃的有点心不在焉。

  饭后,季淮泽没想多留,赵书萦那句约着一起看电影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他就说老院有事,要早点带林钦吟回去。

  直到下了车,林钦吟才清晰地感受到午后骄阳的热烈,一束束绵密的光线炽烤着平整黑漆的柏油马路,同样也烫着她的后背。

  林钦吟在门口看着他掏钥匙,想到刚才的对话,一头雾水地拽了拽他的衣服,好奇道:“老院有什么事啊?”

  季淮泽下意识把她拉近些,旋过钥匙,开门让她先走进去,“没事,就想早点回来休息。”

  林钦吟不走心地哦了声,没想太多。

  刚走进厅堂,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中央空调打开的滴声。季淮泽调整。风口到倾斜方向,排风口随之徐徐吹下凉风。

  “下午做什么?”他卷着衬衫袖口,几道翻至臂弯,露出干净紧瘦的手臂,“看电视还是睡觉?”

  林钦吟想到那部电视剧已经更新完了,自己现在处于剧荒的状态,就犹豫着先回他:“想看电视,但不知道看什么。”

  “你下午做什么?”她脱好外套,随手搭在沙发上。

  默了几秒,季淮泽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一字一字清晰问她:“陪你一起看电影?”

第15章

  林钦吟没什么意见,“看什么类型的?”

  “随你。”季淮泽走近后,不动声色地将她乱丢的外套搭到旁侧衣架上,随后坐到沙发上,随意地靠在沙发靠背上。

  林钦吟本来想随便找部热门的电影,但一翻列表,基本上新片都和季向蕊一起看完了,唯独剩下的,是季向蕊宁死不屈的恐怖片。

  虽然很久没看恐怖片了,但林钦吟觉得自己比季向蕊胆子大不少,应该不会怕鬼神之类。

  想着还有季淮泽在,她就放肆大胆地随便挑了部国外很有名的《关灯之后》。

  经验之谈,她知道,一般国外的恐怖电影都喜欢先叙述故事背景,后面才会开始正式吓人。

  但林钦吟千算万算,都没能料到这部电影居然开场就关灯吓人。而季淮泽全程都面不改色,这直接形成的鲜明对比,难免让她有点怀疑人生。

  终于,在放到后面女主角被关进地下室的剧情时,林钦吟没忍得住。

  生怕破坏恐惧的氛围,她先是余光扫了眼一旁气息淡薄的季淮泽,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悄咪咪凑近,压低声音问:“你不害怕吗?”

  给以回应的,先是季淮泽笑时悠悠拖出的气音,随后才是他颇有意味的打趣:“做贼呢?这么小声。”

  “……”

  正常音量的回答彻头彻尾地在恐怖营造的窒息氛围里划开一道开口,轻松乍现,很快取代周身残存的惶恐。

  林钦吟轻轻舒了口气,恢复常态:“我这不是怕影响观影嘛。”

  季淮泽没回她话,只是低头看了眼她窝在靠枕后蜷缩成团的模样,忽的笑了下,调侃她:“怕还看恐怖片?”

  “谁说我怕了?”林钦吟硬着头皮反驳,“我这是被空调吹的。”

  季淮泽被她理直气壮的模样搞得哭笑不得,“我没开制冷。”

  “……”

  林钦吟抓了抓脸颊,略有尴尬地重新压低声音,像是在和他串通一气:“知道了,给我点面子。”

  “嗯。”季淮泽难得顺她意,有仪式感地又换种方式,问了遍,“看这恐怖片,不怕?”

  林钦吟几番挣扎,终于还是败在自己手里,老老实实回答,“怕,但得看完,起码得有始有终。”

  季淮泽转头看她,惯常冷淡的视线里划过浅显笑意。

  定定地在女孩白皙清透的面颊上停留片刻,他敛颚微扬唇角,劲瘦有力的手臂控制好力道,抬起后轻轻揉了下她的脑袋,玩笑似的语气:“我还以为小不点长大了就不怕了。”

  清淡的话音顺着厅堂中流通的风引入耳廓,绵密细腻地浇灌进心房,彻底填置在她心上,宛若上演了场绚烂的烟花秀,火光燃起的那瞬,一簇簇烟花相继噼里啪啦绽放。

  林钦吟恍神之余,紧张地不经意就半滞住呼吸,背脊僵直,任由季淮泽在几秒后收回手,两人回归安全范围。

  虽然一番对话后,遍布厅堂的氛围似乎轻松不少,但林钦吟的注意力大部分都不再在电影上,而是季淮泽喊的那声“小不点”上。

  这个称呼,是小时候他一直喊她的。但在她上初中后,这个称呼出现的频率就与日降低,直到现在的近乎消失。

  难得再听到,林钦吟感觉这三个字简直自带魔力,配以磁沉的低笑,她耳朵都快要酥麻到失去感知。

  下意识地,她一点点地,不显眼地往旁边挪了点位置,生生将两个人原先靠近的距离拉出鲜明的分割线。

  季淮泽多少察觉到她的动静。

  余光中,女孩龟速地挪动到另一半沙发上,才停下动作。

  可能是彼此感受到空气中留存的异样,季淮泽偏头看去的那瞬,林钦吟也正好转过半身看了过来。

  不约而同地,视线隔空撞上。

  趁着自己还没跌进那口古井无波的深潭,林钦吟咽了咽口水,一本正经地解释了句:“刚刚屁。股卡在沙发缝里了。”

  “……”

  这句话的尾音随风飘散而开,如是带了利刃,将周旁最后一丝暧昧的气息彻底划散。

  季淮泽没接她话,反是将视线重新移回电视,难以遮掩外露的表情。黯淡的光线下,漆黑的瞳仁都汇聚出了熠熠清光,如琥珀般干净明朗。

  以至于女鬼出来的那瞬,他还是没忍住笑意。可细察,笑中却没半点嘲意,有的更多是宠溺。

  这些,林钦吟都没发现。

  她全身心都沉浸在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的状态里,这一刻,想买冻豆腐撞头的心都有了。

  救命啊,她为什么要这么煞风景!

  好好做人,哪里不好了。

  电影看完,临近傍晚。

  昏黄的夕暮笼罩暖光,洋洋洒洒地投向大地,拂面的夏风裹挟着花香,随着夜色的暗下而铺展冷凉,沁人心脾。

  林钦吟想起自己上次说好请季淮泽去堕落街吃饭的事,生怕自己金鱼记性真的忘掉,就主动提议出门。

  季淮泽没什么意见,一路跟在她后面,两个人的身影被斜撒下的炽色拉得延长,在深暗的水泥路上,黑漆漆地交相叠印。

  莫名有种无形的和谐。

  林钦吟其实很少来,要来也基本都是月末钱包空掉才会来解决温饱。整条街上,她最喜欢的就是街尾那家鸡蛋灌饼店。

  她这样从小运气差到都不能用水逆来形容的人,居然那次买饮料,再来一瓶真的一买一个中。

  从此,友谊缔结。

  不过听说那家店的老板最近好像不在,都是儿子在看摊。

  林钦吟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就请季淮泽吃顿鸡蛋灌饼会显得自己很吝啬,索性问他:“你想吃什么啊?”

  “看你请什么。”季淮泽说得不浅不淡,“都可以。”

  林钦吟刚想着要不要出个血请他吃香锅时,就听季淮泽似笑非笑的起调:“某些小朋友上次不是大言不惭地说要请我吃王牌?”

  谁是某些小朋友啊,林钦吟闷闷地想。但她表面上还是面不改色,抬头看他,“就吃鸡蛋灌饼,你没意见啊。”

  季淮泽微微挑眉,逗她:“这年头,吃白食还能提意见吗?”

  “……”

  到店时,老板儿子第一眼看到的是海拔更高的季淮泽,记忆像是猛地被点通一般,惊喜地朝他笑了笑。

  那句“好久没见了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就听季淮泽礼貌开口:“老板,要两个加料招牌。”

  “好嘞。”

第16章

  盯着娴熟操作手法的林钦吟,满脑子都是老板儿子刚才匪夷所思的那一笑,像是趁她不备,和季淮泽对着什么神秘兮兮的暗号。

  不想还好,这一想,她脑子闪现过的都是下午电影里的画面。

  冷不丁地,她打了个寒颤,整个人都不好了。

  林钦吟吸了口气,冷静理智地拿出手机,刚想扫码,就见季淮泽先她一步递出了现金,而后漫不经心地扯话:“老板,我们一会来拿。”

  下一秒,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他抬手搭住,拧巴转身往反方向走的姿势像极了在支瘸了腿的拐杖。

  由着他走了几步后,林钦吟在心里缓缓地打出了个问号,突然问他:“不是说我请你吃饭的吗?你怎么又付钱了?”

  “你还有钱?”季淮泽说得直白,似乎垂睫看了她眼,才轻描淡写开口,“季向蕊这次出去玩没问你借钱?”

  林钦吟听得一怔,连带着走路的步速都放慢不少。

  她眨眨眼,还没来得及问话,就被季淮泽轻轻松松地左手一勾,带着往前走,“行了,我妹妹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

  林钦吟了然后,嘀咕了句:“那你怎么不支援她?”

  “什么?”季淮泽佯装自己没听清,刻意俯下点身,拉近两人侧颊的距离。

  突如其来的靠近,林钦吟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但还是被他的手臂锢得没能藏好小心思。

  她屏着呼吸,回他:“我说,你怎么不支援?”

  季淮泽笑了,没多停留,就回到原位,手上的劲道也松了不少,转成掌心搭在她的脑袋上,“季向蕊那种无底洞,就你依着她走。”

  透了口气的林钦吟:“……”

  这会,远在几十公里开外的季向蕊,坐在热烘烘的烤架前面,难以自控地重重打了两个喷嚏。

  瞬间,谢斯衍和周思睿炸了:“季向蕊!你他妈往哪打呢!”

  季向蕊无奈地移过视线,不经意看了时鉴一眼,显而易见,收获了一波嘲讽的笑容。

  “……”

  靠!哪只浑狗在骂我!

  一定是时鉴!没错了!

  季向蕊愤愤想着,又抬头瞪了眼时鉴。

  .….

  临近开学,林钦吟一般都会去超市买开学的补给品,账单长辈都给报销。

  这会顺路地,季淮泽陪她去了趟。

  走下电梯时,林钦吟看到不远处的推车,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想要找硬币,但她找了通,才想起出门听季淮泽的话换了件外套的事。

  硬币还留在上一件衣服袋子里。

  还没来得及反应,季淮泽就拿出刚刚付钱时找的硬币,递到她手上,朝推车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像是无声的默契,他没说话,林钦吟也没多想,只加快脚步推了辆就往外走。

  推进自动双扇门后,季淮泽便上手替过她的位置,让她走在自己身边两拳的位置,随声说:“毛巾、拖鞋、牙刷。”

  林钦吟边点头,边翻着备忘录,核对后说:“拖鞋我有来着。”

  “你不说那双洗澡打滑?”季淮泽脱口而出,听得林钦吟都愣了下。她细细回想,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就再在备忘录上添了一笔。

  可能是开学季,超市里基本都是家长带着孩子在买日用品,光是生活区就人头攒动,喧声嘈杂。

  林钦吟考虑到季淮泽推着辆车,可能不太方便穿过前面那堆人群,索性善解人意道:“要不你在这等我,我去拿完就回来。”

  季淮泽没什么意见,只是在她转身时,不咸不淡地加了句:“帮我也都拿一套。”

  “你也没了吗?”她明明记得上次去军校还看到没拆封的生活用品。

  季淮泽面不改色地嗯了声,说得尤为坦荡:“我留着备用,蓝色的。”

  “好。”

  林钦吟快步穿进人群,站定在生活用品区前,依着顺序一件件挑好,毛巾和牙刷都可以买整套的,但唯独在拖鞋这犯了难。

  不是鞋码出问题,是款式方面,她拿不准意见。

  但由着眼缘,林钦吟挑了双44码的纯黑拖鞋。

  利落转身走出时,远看着长身玉立于人群里季淮泽,一件纯黑干净的衬衫,衣领服帖平整,袖边利落地卷在肘间,她抿了抿唇,放慢了步速。

  虽是男人侧身相对在接电话,看不透彻表情,但视线再往下,看到那双同系列的球鞋,林钦吟不经意想到了自己和季向蕊上次的对话。

  高考完那晚的聊天。

  季向蕊躺在林钦吟床上玩着手机,突然收到季淮泽发来的一通消息,说:“夕暮,我哥说寄了堆行李过来,明天你和我一起去拿吗。”

  “好啊。”林钦吟心不在焉地看着平板上的电视剧,满脑子都在想这个大半年没见的人,“行李重不重?是箱子还是什么?”

  季向蕊说:“是鞋子,他们几个的鞋子一起寄回来了。”

  林钦吟点头说行。

  季向蕊像是想起什么,突然起身说:“我哥这人还挺怪,鞋子这么多,上次非拉着我找那双椰子。”

  “哪双?”林钦吟快进的动作一顿。

  “就那双鞋带反光的,我真的是不太理解他的审美,可能是限量版的缘故吧。”

  不提还好,一提林钦吟就想到了那双鞋自己去年还穿过。

  高二黄梅雨季。

  那会季淮泽留在军校,事务不少,而谢斯衍和周思睿假期都留在老院。

  恰逢那段时间,老院大门换钥匙,季老本想派季向蕊下了课顺路去给季淮泽送新钥匙。

  但季向蕊得赶补习班,就把这个任务转手到林钦吟手上。

  林钦吟到现在都记忆清晰,那天是周五。

  上完最后一堂选修课时时,户外天色阴沉,黑云积聚,刮风没多久,倾盆暴雨滚珠似的从云端跌落,乒乒乓乓砸在雨伞上。

  虽说一中距离军校不算太远,只差几个街区,但林钦吟一把遮阳伞撑到军校门口,一双板鞋已经洇水湿透,纯白洁净的鞋面都是圈圈点点的污泥印。

  当时,季淮泽已经站在校门口的传达室等她。

  见这小姑娘蠢兮兮地像半只落汤鸡往他的方向龟速挪动时,季淮泽当场问朋友借了把伞,找了个塑料袋把她的那把遮阳伞装好,放进书包。

  林钦吟把钥匙转交到季淮泽手上,就打算赶紧回老院吃饭,没想步子刚刚转过,季淮泽就拦住了她,说是让她先去换双鞋。

  林钦吟当时有点懵,心想着哪来鞋给她换,没想季淮泽直接拆了新鞋的快递,让她换上。

  那双鞋,就是后来季向蕊口中的鞋带反光限量款。

  .….

  .….

  抛远的思绪被生鲜区大喇叭下的一声嘶吼直接扯回,林钦吟回神后,生怕打扰到季淮泽打电话,就隔着走道,在旁边待了会。

  而她并不知道,当下和季淮泽打电话的是喝醉了在发酒疯的季向蕊。

  季向蕊特意避开另外三个大男人,一个人偷偷摸摸躲到树后,鼓起勇气给季淮泽拨了通电话。

  “哥哥——”季向蕊脑回路不太正常的时候,一开口就喜欢发嗲,“你在干嘛呀。”

  季淮泽愣是听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但表面上,他还是给足了这个醉鬼面子,淡声说:“在买日用品。”

  “和夕暮一起吗?”

  “难不成是和你一起?”季淮泽被她稀里糊涂的话腔逗笑,也不和她拐弯抹角,“有什么事,你说。”

  季向蕊打了个酒嗝,随后压低声线,一本正经问他:“我就想问问,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夕暮?”

  季淮泽右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话?

  “就字面意思啊。”季向蕊在出卖队友这一块,从来下手又重又狠,从不手软。她小声得像是在说什么要命的悄悄话,“我跟你说啊,还是时鉴说的,他说你喜欢夕暮。”

  一旁把玩着草的时鉴:“……”

  季向蕊不管不顾,继续问:“既然喜欢,那你什么时候和林钦吟表白啊。”

  “……”季淮泽听得额角轻抽,强忍后还是面无表情地和她说,“季向蕊你醉了。”

  “醉个屁!”季向蕊越想越替自己小姐妹着急,着急完了又是心疼,干脆举着个手机开始当话筒。

  “你说说你,人都成年了,你还磨磨唧唧的,是不是我哥?”

  “嗯,我不是你哥。”季淮泽冷冷地笑了下,说,“你亲哥现在应该在旁边盯着你呢。”

  “我靠,真的假的,在哪。”季向蕊一个回头,正好和一旁似笑非笑的时鉴对上视线。

  “扑通”一声。

  她整个人栽进了树丛。

  电话由此挂断。

  季淮泽揉了揉发跳的太阳穴,舒了口气,刚想转身去找林钦吟,发现小只的小姑娘就在自己身后,还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季淮泽:“……”

  “拿完了?”他很快覆压下情绪,朝她走近。

  林钦吟应声,指了指手里的拖鞋,“看来看去,也就这双还算好看点,你觉得呢?”

  季淮泽没什么意见,只顺而看了眼码数,发现挑的正好,难免表情缓和,笑着问她:“你还知道我码数?”

  “知道啊。”林钦吟不过脑的话说得理直气壮。

  “你那双鞋带能反光的限量椰子,我不是穿过嘛。当时在雨里绊了好几脚,就记住了。”

  “……”

第17章

  这话一出,两人不约而同地怔愣了神色。

  林钦吟后知后觉地刚想转开话题,视线一瞥,就眼见着不远处一个熊孩子嘻嘻哈哈地推着车往季淮泽的方向冲。

  不知怎的,动作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她慌慌张张地伸手就是拽季淮泽手臂,喊了声:“小心!”

  掌心和手臂短暂贴合的下一秒,林钦吟因为反力的牵制,整个人稀里糊涂地往前就是一阵踉跄。

  小孩吓得脸色发白,也是在刹不住车的情况下,往旁边拧了车行的方向,不偏不倚地就撞上了廊中放置的货架。

  “嘭——!”

  随之而至的,是货架上竹筷棉签等小日用品的摔落,七零八落的,掉得满地狼藉肆乱。

  因为没躲得开货架微动时的偏角,林钦吟裸。露在外的手臂直接摩擦到了带刺的边落。

  她刚倒吸完一阵凉气,白皙的皮肤上就映衬出细长的一道红印,细细一看,开口不深,却隐然渗着血丝。

  磕碰的当时,感觉还不算明显,没一会,火辣辣的疼感就越过心窝表层,浸在周身的凉风里刺进感官。

  入目孩子不知所措地手攥紧裤边的模样,林钦吟就是再气恼也还是无奈地叹了声气。

  她刚想安慰说没事,就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轻力托了起来,微不可察的折转,像是怕力道牵扯会引得伤口更疼。

  身边男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在确保受伤区域不严重后,他才似有若无地松了口气。

  前一秒明明还紧张的神情,下一秒在转向小孩时,突然像是蕴了层化不开的冰封。

  他的语气也变得冷邦邦的,依稀带着教育的口气:“你家长在哪?”

  小孩可能是被吓懵了,这会只是呆若木鸡地定在原地,涨红的脸蛋红得异常,仿佛掐了就能滴出血。

  他支支吾吾地往后面扫了眼,没想正好看到气冲冲走近的家长,更是心惊胆战地眼眶泛了红。

  林钦吟一见孩子这样,整个脑袋都胀开了,本就没什么事,现在这一对峙,恐怕后面还不好收场。

  只是没想到,孩子家长一走近,看到林钦吟手臂上的伤,瞬间火冒三丈地按着小孩的头就是一顿道歉。

  自知理亏,家长连声抱歉。

  这种情况,彼此都是多退一步为好。

  季淮泽也懂林钦吟的意思,刚才还算不错的心情顿时消散全无。

  后面买东西全程,林钦吟都能明确感受到身边沿袭而来的低气压,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为好。

  直到走出超市,夜风浸染沉僵,林钦吟才发觉季淮泽的情绪好像真的转变得有点大。这人每次一生气,就像极了闷葫芦。

  但她也搞不懂,明明划到的是自己,他气什么。

  难道是觉得本该受伤的是他,可她替他受了,所以没面子吗。

  啊……林钦吟冷不丁想起季向蕊和她总结过的,老院的男性貌似都很好面子。

  这么一解释,所有逻辑就都通了。

  林钦吟瞬间对季淮泽当下的情绪有了一定程度上的共鸣。

  默不作声地,她脚踩着路灯投下的昏暗炽光,安静如鸡地跟在他身后走了一小段路。

  季向蕊说过。

  这时候,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距离产生美。

  林钦吟垂眸,突然发现昏暗光线收拢下,季淮泽的影子已经纤长到能被自己压在脚下。

  刻意地,她放慢了点步调,玩似的一路追着影子里的他脑袋踩。

  由此,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总是隔着几步之远。

  季淮泽似乎察觉到了林钦吟的这点小动作,微崩的神情悄无声息地缓和而下,不经意间,余光扫过,连带着唇角的弧度都随之勾勒几分。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谁也没出声打破这份独有的安静。

  直到林钦吟发现季淮泽拐了弯就往老院的反方向走,而不是往常的先过马路。

  眼见着信号灯已经开始闪烁,她拍了拍他,转身就要迈腿往对向走。

  下一瞬间,从后袭来一阵清风,她的手腕被一下扣住,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带得她后退几步,直到她的侧身生生撞上男人含温的胸膛。

  随后,一辆电动车唰得带风扫过。

  距她刚才的位置仅仅几拳之远。

  林钦吟眨了眨眼,风过耳际的那瞬,仿佛清晰听到了自己心跳扑通扑通乱跳的吵扰声。

  季淮泽刻意避开她受伤的位置,掌心往下移了移,话里的不虞被凉风吹得单薄不少:“往哪走呢?”

  林钦吟指着马路对面的方向,老实说:“回家该过马路。”

  “嗯。”季淮泽和她对话没两句,就没经得住,语气自然而然好转不少,“现在不回家。”

  林钦吟眨眨眼,以为还有活动,“那去哪?”

  “去药店。”

  “哦。”

  挑个近地,两个人去了两条街开外的那家药店。

  捉摸不透他的想法,她只跟在他身后,眼见着他东一盒西一盒地买了一大堆,除却创可贴消炎药,居然还有感冒药退烧药过敏药。

  堆叠而起的药盒整整撑满大半个篮子。

  林钦吟顿时有种搞批发的既视感。

  她盯着机器打出来的那一长条单子,轻轻透了口气,问他:“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季淮泽直白告诉她:“带去学校。”

  林钦吟了然地点点头,压根没去想“带去学校”的主语是谁,她帮他一起装袋时,还小心思泛滥地多看了几眼他的手。

  男人的手指骨节修长,指节微弯时,透着顶灯投下的冷白光色,指甲处的半月板还清晰可见,中间一圈淡粉,前端因用劲而稍有泛白。

  单是一双手,也是她喜欢的模样。

  趁季淮泽不注意,林钦吟眉眼微弯了下。

  拿着两大袋子药,两个人走出药店,沿路走到旁边便利店前的帐篷下。

  季淮泽挑了个干燥的位置,让林钦吟坐下,他顺手把袋子放在桌上,从口袋中把未放进去的酒精棉和药膏一并拿出来。

  他撕外包装时并未抬头,鸦羽似的黑睫密密微垂。

  虽然衬衫领口微敞,配上他不算白的肤色,和长年累月锻炼出的那身肌理线条净澈的肌肉,能引得她浮想联翩。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冷着脸的刻板模样。

  “手伸出来。”他的说辞很淡,不容置喙,“对着光。”

  “啪”的一下,林钦吟的所有幻想骤然被打破。

  她不太情愿地把手心翻了翻,递了过去,最后还不忘虚虚地添了句:“你轻点啊。”

  季淮泽抬头看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嗯了声,随后敛颚低眸的那瞬,眸底划过一丝浅显的笑。

  其实这种伤口在训练时很常见,多少会有磕碰,但他们一般上药都是痛快利落的,几秒解决工作。

  而这会他反倒怕林钦吟会疼,先用棉片轻擦了下伤口边缘,只是收手时没注意到伤口勾丝,林钦吟疼得憋了口气在胸腔。

  “疼?”季淮泽皱了皱眉,抬头却发现小姑娘眼睛一眨不眨的,两颊苹果肌微绷着,死要面子地说了声不疼。

  他按了按发跳的眉心,没有说话。

  再上药时,季淮泽刻意抓住林钦吟的手腕,另一只手拿起沾了酒精的棉球就往伤口上碰。

  虽然力道很轻,但他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手往回小幅度地缩了缩。

  奈着手腕被他锢住,她没能抽得走。

  这回,季淮泽没再上手,再问:“这次疼吗?”

  林钦吟依旧一副“我是勇士我干到底”的表情,还学着他平时的模样,轻挑了下眉,云淡风轻地摇头。

  她说话带着点活泼的翘音:“开玩笑,这算得上疼?”

  听她这话,季淮泽慢慢舒了口气,眸色稍许沉黯,停顿的片刻,好似是在打算什么。

  应时地,清风涩凉拂面,林钦吟不太争气地打了个颤。

  她一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亲眼见证着清透却刺鼻的酒精顺着瓶沿淅沥般倾了下来。

  平滑地淌过她白里生红的那处伤口后,酒精最后滴滴答答地汇聚在纤薄的纱布上。

  刺痛时的灼热感,如是一场迅猛的电流,贯透进细密的毛孔,很快流走全身,勾得太阳穴都突突重跳两下。

  “季淮泽!”林钦吟脑子一轴,乖顺半天的猫毛一秒炸起,“有你这么用酒精的吗?!”

  季淮泽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地问:“不是说不疼?”

  “……”

  也不管季淮泽会不会生气,林钦吟想都没想,“啪”的一下用力打开他的手,单纯像是在报复。

  难得勇气倍增,她还冷冰冰地扫他一眼,欲要去抢他手里的创可贴,赌气道:“我自己贴。”

  闻言,季淮泽手上收拾的动作没停,眉眼轻易挟了层慵懒,漆瞳中的那抹深潭迎风微荡波痕,仿佛倦意上头,却未掩眸色的清明。

  “别动,我帮你贴。”

  她本想拒绝,但他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腕,拉至靠近,边轻力处理边和她说:“下次疼记得喊疼,听见没?”

  林钦吟只好闷闷地哦了声。

  再抬头时,皎洁月色漫潵而下,影影绰绰的光线,男人硬朗的轮廓线条流畅鲜明,明明再熟悉不过的模样,却看一眼都勾得她心跳砰砰而动。

  无形间的暧昧气息萦绕彼此周身,仿佛分秒便能牵动夏夜渐涨的神经。

  林钦吟觉得今晚的自己一定是疯了。

  几秒的对视后,季淮泽慢慢勾唇,笑得很淡。

  “行了,回家。”

  回到老院后,林钦吟没在楼下多待,反倒一溜烟就跑上了楼。冲完一通热水澡准备上床时,房间门突然被敲响。

  林钦吟愣了愣,第一反应是下午电影里鬼敲门的场景,但下一秒,季淮泽从外传来的声音生生打破了她那莫名其妙的恐慌。

  林钦吟没多耽误,加快脚步跑到门边,开了条细缝,探出圆不愣登的脑袋问:“怎么啦?”

  季淮泽指节微动,把整理好的药物递给她,“自己收进箱子。”

  林钦吟往里探了眼,发现都是晚上买的药,每种类型好像都有一盒,就说:“我不需要这么多啊。”

  “听话,收进箱子。”

  林钦吟抓了抓脸,说好。

  就在转身准备下楼时,季淮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低笑地补了句:“我手机不关机,胆小打电话。”

  “……”

  林钦吟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我怎么会怕!

  然而,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她,半夜瑟瑟发抖,靠着和季淮泽的聊天框勉强苟活了一晚。

第18章

  很快,到了林钦吟和季向蕊回a大的日子。

  因为军校晚几天集合的卡点,季淮泽先送两个人回学校。

  也不知道野营发生了什么事,季向蕊自回来那天开始,就没搭理过时鉴,明明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状态,这两人生生过得像是天南海北。

  偏偏这趟回学校,谢斯衍和周思睿前一晚看她们箱子不多,都窝在房间里打游戏,连楼都没下。

  碰上林钦吟的金融系和季向蕊的新闻系宿舍不在同一栋,横跨A大两边学生宿舍大区。

  季淮泽没法同时负责两个人,看在季向蕊的行李更多,临近出发,他二话没说,就去旁边东院把还在睡觉的时鉴拉了起来。

  时鉴头脑糊涂地套T恤,直到洗漱好,才想起问一旁站着的季淮泽:“这才八点,有事?”

  “嗯,”季淮泽没和他见外,“你帮季向蕊搬行李。”

  脸上湿漉漉的时鉴:“……?”

  隔了会,时鉴开始放慢擦脸的速度,嗓音还呈着未润时的微哑,悠悠拒绝:“她不用我搬。”

  “怎么,这小姑娘又惹你了?”季淮泽难得看到时鉴和季向蕊较真,只觉好笑,“说给我听听。”

  “听说这小姑娘很讨人欢迎啊。”

  “然后呢。”

  时鉴哼笑了声:“这小姑娘有男朋友了,我瞎凑什么热闹。”

  “……”

  季淮泽抵了抵腮,滞顿的表情像是在消化这两人极为幼稚的较量言辞,也难怪这几天见面都不互掐了。

  照这样子,倒像是时鉴在刻意避嫌。

  沉默了会,季淮泽倏地笑了下,打趣他:“就季向蕊说的话,你觉得能有几分真?”

  “我看到照片了。”时鉴说得轻描淡写,“她正大光明到当手机壁纸。”

  “……”

  季淮泽突然觉得时鉴这人木头也就算了,还网络封闭。

  难得操一把心,他打开手机,漫不经心地打下三个字,随后点击搜索,把呈现的页面递给时鉴看。

  “看看,这男的是不是和你未来对象手机壁纸上一个人。”

  “……”时鉴盯了两秒,心里暗暗骂了句脏话。

  “都叫你平时多上上网,别光顾着打游戏。”季淮泽被这两人搞得有点无奈,“那现在能出发搬行李了没?”

  时鉴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随后套起双鞋子,跟着他往外走。

  一路到车旁,时鉴一把拉开后座的门,语气颇为委婉地和正在玩手机的林钦吟说:“来,我们换个座,副驾给你。”

  林钦吟冷不丁有种棒槌敲脑袋的感受,多心地看了眼不远处还在老院里边哼歌边磨蹭穿鞋的季向蕊,点头下了车。

  坐上副驾的那瞬,她默默地在心里替她点了支小蜡烛。

  但凡开学,就意味着钱包再次鼓鼓囊囊,季向蕊今天心情出奇地好。

  直到走到后座,她叼着吸管,单手摇着酸奶,另一只手哗的一下就打开车门。

  刚想把怀里托着的酸奶丢给林钦吟时,眼见到的后座伙伴居然是时鉴,她惊得啊了声,吸管随之砸地。

  “哎不是!你怎么在这啊?”

  下一秒,她望着被灰尘席卷的吸管,心痛地弯腰捡起,边吹边瞪着时鉴,“这车去A大,你又不是那边的学生。”

  时鉴瞥了眼她,嗤了声:“a大你开的?”

  “……”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季向蕊不想坏了好心情,白了他眼,就利落地坐上车,把另一罐酸奶向前递给林钦吟,说:“夕暮,你住A区是吗?”

  林钦吟嗯了声。

  “那太好了,正好在食堂旁边。”季向蕊感觉自己像一只脱离牢笼的快乐小鸟,笑着和她叭叭,“我昨晚和你对了下课表,正好我们饭点的课都错开了,可以互相带饭。”

  林钦吟回头看她,“这军训还没开始呢,你都想着上课了?”

  “军训这种事,那不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季向蕊边看着天气预报,边引以为傲说,“这溪安的天气真给我们面子,军训十五天,居然有一个礼拜都显示有雨。”

  这话一结束,驾驶座倒是传来一阵笑:“季向蕊,听没听过军事理论?”

  季向蕊理直气壮:“这个我们大一就学过了。”

  没等季淮泽回话,林钦吟就稍有迟疑地补了句:“其实这个大二也要学的。”

  “……”

  季向蕊一想到去年在大讲堂连坐几天,整个人都蔫巴了。

  身上像是背负了千斤重,季向蕊转而视线看向季淮泽,问:“哥,听谢斯衍说,你们分队的可以选学院进行军训啊。”

  季淮泽没给明确答复,只听季向蕊兴致冲冲地说:“那你选金融和新闻吧,正好我和夕暮都在你那,能躲过谢斯衍和周思睿了。”

  恰逢十字路口。

  车子慢慢停下。

  季淮泽从后视镜瞥了眼她,短暂的对视,他似是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下:“我不选你。”

  “……”

  first blood!

  “为什么啊!”季向蕊有点不爽,“我们到时候请你吃好吃的啊。”

  “吃食堂吗?”季淮泽有意引导话题。

  季向蕊连连点头,刚想说“饭卡有钱,随便你刷”时,就听到季淮泽直截了当的拒绝:“教官不能和女学生一起吃饭。”

  “……”

  double kill!

  季向蕊兴致开始隐隐消退,但掩不住滚烫血液里流动的兴奋因子。她不死心地又问:“我不用你报销啊,就把卡给你也行。”

  季淮泽笑说:“我不贪小便宜。”

  “……”

  triple kill!

  “季淮泽,你有点过分了哦!”季向蕊丢给他一份言语警告,“我难得愿意金钱外流,你都不给我面子吗?”

  季淮泽微弯指节,碰了碰鼻尖,先是看了林钦吟一眼,才一一细致回她:“没大没小,给你什么面子?”

  “……”

  真是无语了。

  quadra kill!

  最后,季向蕊皮笑肉不笑地说:“那如果让你选金融,你选不选?”

  “不是不能考虑。”

  “……”

  pa kill!

  要死不死地,一旁安静许久的时鉴还意味深长地来了句:“季向蕊,告诉你个好消息。”

  季向蕊右眼皮一跳,语气还是难改的冷凉:“讲。”

  “因为队训的原因,他们队少了一个,我替补。”

  季向蕊脑门上缓缓打出个问号:“所以呢???”

  “所以我也是教官,我劝你现在对我态度好点。”

  “……”

  ace!

  靠。她听出了时鉴的话外音。

  言简意赅就是,我劝你态度好点,不要不识抬举。

  随即,季向蕊开始装死。

  至死,她也还是没能把那句“你最好也小心点我男朋友”的话说出口。

  到学校后,季淮泽先把车停在季向蕊所住的B区,等时鉴把行李全部拿下车后,他开去A区。

  因为临近食堂和教学楼,所以A区偏段的人流量和车流量都不小,宿舍门口人头攒动,进进出出的家长都必须提前进行登记。

  季淮泽进时,林钦吟站在刷卡的大门前填表。

  碰上身份一栏,她落笔时滞顿了下,仅一秒,季淮泽就从后抽走了她手中的笔,龙飞凤舞地写下哥哥两个字。

  见小姑娘怔愣的模样,他勾了勾唇角,抬手揉了揉她脑袋,说:“走不走?”

  林钦吟点点头。

  直到走近宿舍,林钦吟才见到三个新舍友:纪清、于澜、苏颖希。

  因为林钦吟高考失利,依据成绩划分只选到力学系,好在大一下学期有一次转专业机会,她努力学习一年,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转到了金融系。

  宿舍也随之从b区调到了a区。

  可能是太久没看到满意的同龄人,三个女生无例外地第一眼都看到了林钦吟身后的季淮泽,矫揉做作地开始端正站姿。

  连唇边的笑容都微不可察地勾勒出三分甜。

  林钦吟:“……”

  会不会有点太明显了。

  宿舍长苏颖希为首打了个招呼,自报家门,才收获季淮泽一个名字的回复。

  纪清和于澜随之出声。

  而全程,苏颖希的目光都十有九分地停留在季淮泽的身上。

  他今天穿了身简单干净的黑色运动服,或许是深色打衬的减龄效果,男人身型颀长出挑。

  宽厚的肩膀撑起了整件运动服的质感,眉眼冷淡如斯,墨染似的眸色却总似有若无地透着点慵懒。

  独一的气质总是引人注目。

  苏颖希抿了抿唇,笑意恬淡,靠近帮忙后没再多言。

  而自我介绍做完后,季淮泽也没打算在女生宿舍多留,刚想离开,就听到宿舍微阖的门响起咚咚咚清脆的三下。

  下一秒,季向蕊的脑袋卡着缝塞了进来。

  “hey!姐妹们!好久不见啦!”

  见到熟悉的模样,宿舍长苏颖希有些意料,但还是笑问:“季向蕊?”

  季向蕊:“是的,是我。”

  她刚走进,只见身后还跟着个男人,不耐烦的冷淡样,和季淮泽完全是两个极端。整个宿舍的气氛似乎都沉了几度。

  季向蕊转身看了眼时鉴,也不高兴帮他做介绍,索性和苏颖希对了个视线,勾着林钦吟手臂,直接说:“我家的,好好照顾啊。”

  苏颖希挑了挑眉,笑说:“晓得了。”

  林钦吟发懵地看着各学院通吃的季向蕊,人际网都蔓延到自己新宿舍,难免惊讶,“你们之前认识啊。”

  季向蕊应声:“新闻系和金融系之前联手办过团日活动,我刚在楼下看到你们宿舍名字,才发现是我认识的,就想着上来打个招呼。”

  “行啦,招呼打完,饭点该吃饭啦。”季向蕊转身看向季淮泽,可怜兮兮起来,“今晚你就见不到我们了,请客吗?”

  季淮泽气定神闲地笑了下:“随你们。”

  直到四人走出宿舍,苏颖希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季淮泽,季向蕊,都姓季,他们才应该是兄妹啊。

  怎么林钦吟说季淮泽是哥哥呢。

  炒菜店里。

  季向蕊刚点完单,一旁的手机叮咚了下。

  消息显示

  金融1601苏颖希:[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个是你哥哥吧,他怎么不送你,反倒送林钦吟啊。]

  季向蕊抓了抓眉心,回:[一起送的,怎么了?]

  金融1601苏颖希:[那他单身吗?]

  季向蕊皱眉,抬头看了眼平排而坐的季淮泽和林钦吟,笑着回:[你没戏了。]

  金融1601苏颖希发了个难过的表情:[是有对象了吗?]

  季向蕊秒回:[嗯,还是喜欢玩角色play的那种。]

  金融1601苏颖希:[……]

  作者有话要说:季向蕊:我哥好怂,只会兄妹play。

  季淮泽:工具人,你闭嘴。

  季向蕊:微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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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发完这句话,季向蕊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刚想和季淮泽私通暗号时,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端着菜盘走来的男人。

  惯常的服务微笑,男人放盘上桌后就转身离开。

  短暂的十几秒中,桌上仿佛有电流速通。

  在座的另外三个人,都能明显察觉到的季向蕊似有若无的那点饿狼扑食的邪恶想法。

  季淮泽下意识看了眼时鉴,虚虚抬手轻咳了声,以做提醒。

  但季向蕊丝毫没搭理他,视线缀了光似的,在几十秒后才慢悠悠地从那服务员的身上收了回来。

  清爽洁净的圆领白T,修身颀长的黑色休闲裤,明明是很随意的打扮,怎么有种似曾见过的感觉。

  季向蕊最后定格的那一眼,正好入目男人和店员对话时,如沐春风般的淡笑,温和儒雅。

  思绪在下一秒瞬间对接上,脑中浮现起上次公交站前的画面。

  季向蕊盯着林钦吟看了三秒,突然惊喜地啊了声,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笑眯眯起来:“姐妹,缘分啊缘分。”

  一无所知的林钦吟右手筷子一抖:“……?”

  季向蕊朝着男人站位的方向扬了下下巴,端坐起的身子,像是激情开麦的前奏。她有意提醒:“上次71公交啊,记不记得?”

  林钦吟有点费劲地跟着她的思路走,“哪次71路?”

  季向蕊舍己为人地指了指自己的胳膊,继续说:“就徐医生那次。”

  “啊……命不好。”林钦吟这金鱼脑一受指点,秒记起当时的场面。

  但她一头雾水地刚想提问时,餐厅店门口走进两个打扮成熟靓丽的女生,径直地朝着男人的方向走。

  其中一个,林钦吟认识。

  是同系学姐,初毓。

  心有灵犀似的,初毓在经过长径时也看到了林钦吟,惊喜地朝她招了招手,“钦吟!”

  林钦吟微微笑了下:“学姐好久不见。”

  这场招呼打完,谁知初毓直接拉着收银区的男人就往他们那桌走。

  她毫不见生地先和桌上另外三个人打招呼,随后和林钦吟说:“上次你聚餐没来,还没机会介绍呢,这就是顾嘉行学长。”

  林钦吟的视线从初毓移到顾嘉行身上,没来由地,后背一阵发凉,背脊下意识挺直了些。

  眼前这个男人,不就是上次坐公交碰上的那人吗。

  顾嘉行表情淡然,见到林钦吟丝毫没展露半点先前碰过的迹象,嗓音清淡道:“你好,顾嘉行。”

  林钦吟瞬间不慌了,打招呼说:“你好,林钦吟。”

  仅以仰视角度,男人的身高和季淮泽时鉴相差无几,气质却和他们截然不同。

  清隽温和的眉眼,有着天生带笑时便会展现的月牙眼,棱角都在笑中半遮半掩,棱角并不凸显,反是第一眼就有近人的感觉。

  话题半滞时,初毓继续笑说:“正好你们军训完有部门招新,到时候聚餐可别缺席了。”

  林钦吟说好,他们便没再多停留,转身就去旁边谈游学的后续要求。

  直到他们走到长廊另一端,季向蕊才悠悠出声:“我这记性可以啊,倒还真给我猜对了。”

  这话一出,沉默好久的季淮泽朝她挑了下眉,问:“你怎么也认识?”

  季向蕊噎了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说错了话。生怕被挖出断手臂的事,她开始囫囵回他:“我这就叫眼缘。”

  说完,她给了林钦吟一个眼神,就听她帮衬地来了句:“言情剧里很多的,似曾相识的那种。”

  季淮泽听完就笑了,“那下次注意点,别盯得那么直白。”

  “我哪有直白?”季向蕊不服气。

  “眼睛都放光了,还不直白?”

  季向蕊:“……”

  一旁的时鉴听得脸臭了几度。

  季向蕊不想把麻烦往身上揽,干脆转移战场,利落地敲了敲手机屏幕,和季淮泽说:“反正你别和我扯,我要和你说件正事。”

  季淮泽:“什么正事?”

  “刚有朋友问我,我说你有对象了。”毕竟林钦吟第一天到新宿舍,季向蕊留心地没透露苏颖希的名字。

  季淮泽听了只觉好笑:“我哪来的对象?”放下筷子前,他还给林钦吟夹了个狮子头。

  季向蕊了然地看了眼一脸疑惑的林钦吟,正经解释说:“我这不是刚刚碰到认识的,她们八卦地问了嘴,以防麻烦事,我就帮你补充了下名声。”

  季淮泽靠在椅子上,语气微扬:“那我还得感谢你?”

  “那倒也不用,”季向蕊如意算盘打得精,“就到时候军训选我们就好。”

  季淮泽拗不过她,便透露说:“你们这届是随机打乱各个阵营的,除非你当护旗手,就肯定在我这边。”

  季向蕊不乐意了:“那我不当,我还宁愿在小阵营里面呢。”

  没讲两句,季淮泽就把话题丢给时鉴:“季向蕊,你旁边还有个教官,你考虑考虑。”

  下一秒,季向蕊就坚决拒绝,完美地诠释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道理:“我要是在他阵营,他肯定会睚眦必报折磨我,我不要。”

  “……”时鉴愣是给她气笑了。

  一来一往的几句对话,林钦吟唯独记住了季淮泽说的那句

  “除非你当护旗手,就肯定在我这边。”

  当护旗手,就等于天天训练还能见到季淮泽。

  默不作声地,林钦吟浅淡地扬了下唇角,咬了口碗里的狮子头。

  吃饭中途,林钦吟放在沙发软座上的手机来了通电话,响了几下就挂断。

  她一开始没注意,后来还是季淮泽反手帮她拿起来,她才后知后觉地翻开通话记录,看到了那个眼熟的号码。

  还没来得及反应的那一秒,林钦吟抬头,朝窗外望了眼,就不偏不倚地看到了马路对边走过的一个女人,还有她牵着的那个孩子。

  猛然间,她唇边依稀勾勒的笑容滞住。

  第一反应,她按键熄灭了手机屏幕。

  可能是察觉到林钦吟情绪上那点微不可察的变化,季淮泽偏头和她对视了眼,主动问:“怎么了?”

  林钦吟喝了口饮料,闷声摇摇头,表示没事。

  似乎对面是料想到了她的回应,还不忘发了通信息过来。

  [吟吟,今天回校了没?]

  林钦吟抿了抿唇,轻轻地呼吸了几次,才缓下稍有加速的心跳。她没有解锁手机,反是想了点别的事。

  这是距离a大最近的街道。

  似乎碰上面,也不足为奇。

  一顿饭吃了接近一个小时。

  走出餐厅时,正是午后艳阳高照。响彻天际的蝉鸣声中,绿枝蔫垂,长路焦烫,铺天盖地笼罩的皆是临近窒息的闷热感。

  林钦吟和季淮泽站在屋檐下,看着季向蕊和时鉴互杠着走去旁边的便利店。

  这么多年的了解,季淮泽很清楚,林钦吟只会在两件事上转变情绪。而当下,成绩断然不可能成为其一的因素。

  排除之后,只可能会有的原因,就是那个女人回国了。

  季淮泽突然想到前几天逛超市时,季向蕊给他打的那通电话里,提到的那个话题。

  他到底什么时间该把话说出来。

  说实话,季淮泽也不确定。

  但他知道,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虽然大家从小生活在同一个大院里,但几个家庭分属院落不同。林钦吟原先是住在西院的,并不是现在的南院。

  这么多家庭里,林家和季家的关系,早在祖辈那一代就建立下了。

  将军衔的大家长无不是历经风沙战场后凯旋,见过再多生离死别,却没想过这样的场面会出现自己家中。

  在季淮泽的印象里,大家对林钦吟父亲林柏安的评价都是,林参谋长年轻有为,行事果断,有着说一不二的魄力。

  他似乎从不畏惧每次危险行动。

  而季淮泽能额外感受到,林柏安对林钦吟的疼爱,温和倍添。那时的林钦吟,睡前有故事听,过节有礼物收,生活全然是无忧无虑的状态。

  偏偏,世事难料。

  林钦吟十岁那年,寒意料峭的初春时分,通信员连夜传回出事的消息,紧急关头再怎么抢救都没能从死神手里把人抢回来。

  全家都以为是假消息,林母宋芷青哭天抢地地要即刻动身,没有人再有心思顾上林钦吟。

  泼墨般的黑夜,浓云厚雾,不见星月。

  林钦吟一个人抱着洋娃娃躲在西院二楼长台的角落里,不知所措地浑身打颤,瑟瑟发抖。

  一个人垂着脑袋,攥紧了洋娃娃的手,像是希冀能获得什么。

  那晚,季淮泽没走,却也找了林钦吟好久。

  直到见了人,走到咫尺之近的位置,慢慢蹲下后,他才听清小姑娘嘴里在念叨的话:“爸爸骗人,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

  不断重复的话,季淮泽怔愣了。

  因为他记得,林奶奶走时,林叔叔一直安慰林钦吟,说奶奶在天上,天上那颗最闪耀的星星。

  可现在,善意谎言的镜子在一点点地破碎。

  而从那之后,林家的平静生活被全盘推翻。

  一年后,林母依着娘家长辈的要求,和金融界的精英相亲见面,短短三个月的了解,户口上的户主名字就进行了更改。

  对方家庭殷实,却不接受林钦吟的存在。

  林钦吟十二岁生日那年,宋芷青收拾好行李,在老院吃了最后一顿饭。

  小林钦吟哭着闹着不肯吃饭,直到宋芷青发火摔了筷子,哭声才骤转为接续不断的抽噎声。

  宋芷青说:“妈妈会回来看你的。”

  林钦吟虽然摇头,却还是相信了。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空头支票一般的承诺,终究食言了。

  隔天,季父季易气得直接停下手头急事,从外市赶回,紧急开了家庭会议。

  作为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林柏安没能负完的责任,季易二话没说,担了下来。他就把林钦吟带进了季家,对待林老,也是待季老一样的态度。

  自那时起,林钦吟就从西院搬进了南院。

  这么多年,也就再没走进过尘霾封存的西院。

  越是这样,季淮泽就越是在靠近的道路上小心翼翼。

  他很清楚,林钦吟和季向蕊不一样,打开心房需要时间,他愿意等,同样也等得起。

  至少在林钦吟高中毕业之前,他心知她的目标,就不想去耽误她的时间。

  可现实总喜欢和人开玩笑。

  林钦吟高二那年,宋芷青突然出现在了军校门口,说想找他聊聊。

  那是时隔多年,季淮泽第一次和她碰上面。

  都说人靠衣装,却也不假。

  宋芷青打扮贵气地坐在餐厅里,眉眼间已然没了当年的温婉,更多的只有漠然和陌生。

  那一场对话,季淮泽至今都记忆清晰。

  尤其是最后那段。

  宋芷青似乎只赋予了季淮泽哥哥的身份,一字一句和他说得清晰:“吟吟说到底还是我的女儿,淮泽,你现在大了,应该是懂的。”

  “当年我选了你柏安叔叔,希望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偏偏老天不能让我如愿。这么多年,我本以为可以打消内心的芥蒂,却发现时间越久,这样的情感越难消失。”

  “我承认,我很尊敬这样的职业,可我同样也怕了,怕我遇上的,吟吟今后也会遇上。”

  “所以阿姨今天来找你,就想请你帮帮忙,老院的人不待见我,我说什么在他们耳朵里都是没用的废话。”

  “我听说老将军有看中的孙婿人选,还是那个圈子里的,只是我打听不到是谁。阿姨真的不希望吟吟以后也会有担惊受怕的那天。”

  “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告诉阿姨他是谁吗?”

  季淮泽心知肚明这个所谓的孙婿人选是谁,却也没能说得出口。

  及至最后,他只和这位长辈说了句:“看在您是钦吟妈妈,我喊您一声阿姨,但更多的,我无可奉告。”

  .….

  .….

  思及此,季淮泽的思绪才渐渐收回。他转头看了眼身边抬手遮脸的女孩,本想抬手替她遮时,他的余光扫到了对面甜品店里走出来女人和孩子。

  那个孩子,和当年的林钦吟一般大小,脸上尤挂着的,尽是甜甜的笑容。

  即便隔了整条马路,那个侧脸和身型,也让季淮泽分秒就辨认出来。

  下意识的动作,他垂落下手,直接转身挡在了她面前。

  挡住的,除了阳光,还有那两个人。

  下一秒,林钦吟抬头,眸中依稀透着疑惑。

  季淮泽却神色不现一丝波动,纯粹平静的话音,慢慢和她说:“太晒,帮你挡挡太阳。”

  语气轻描淡写。

  作者有话要说:林柏安宋芷青的父母爱情我会最后写,至少这个故事更多的我还没写完。

  或许现在会对宋芷青有偏见,但暂时压制一下,后续的更多原因,我会写出来。

  宋芷青也是个苦难人。

  另外,再婚是合法情况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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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半推半进的餐厅玻璃门,隐隐折射着煦暖温润的光泽,铺天盖地的热意,将林钦吟全身盈出的那点冰凉一点点地驱逐殆尽。

  一阵清风拂面,男人身上残余的浅淡薄荷香,丝缕相迎地萦绕在她鼻尖,无例外地牵扯回她无度飘散的思绪。

  不经意间,林钦吟余光扫到了对街已然走远的一对母女,犹是刚才在甜品店门口看到的身影。

  这一秒,季淮泽方才突如其来的反应,她似乎懂了意思。

  还没来得及出声,林钦吟就听到季淮泽正经说出的话:“夕暮,抬头。”

  这是他难得喊她的小名,尽管只是平述,却无形间赋予了这两个字坚实的力量,给她平添底气。

  抬头的那一刻,两个人四目对视。

  不知怎的,林钦吟只觉耳边像是瞬间落得空净,徒留视线里那丝毫不隐蔽传递出的淡光,分秒牵扯着彼此的思绪。

  没等他出声,她就佯装平静地说:“其实刚刚吃饭,我就看到了。”

  话外音的意思明显。而这么毫无生气的一句话,同样也透露尽了她心房的空落。

  这么多年了,今天是她那个所谓的母亲第二次联系她。上一次,她记得清晰,还是四年前爷爷身体出状况进医院那天。

  那天的对话,亦是不远不近,恰好疏离。

  “妈妈帮你争取到国外学校的名额,你想什么时候出发?”

  简单的一句问话,却让她觉得这么久的等待都随风飘散了,不是“你的意见是什么”,而是“你想什么时候出发”。

  她这个仅有血缘关系的母亲,根本不懂她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当场,林钦吟想都没想,就给了拒绝。就连后来,爷爷问起聊些什么,她也拐弯抹角地没说实话。

  或许那个会回来的承诺没设期限,现在依旧有效,但她的耐心早在多年的消磨中消失彻底,再没了陪她兜转的想法。

  而这些想法,在对视的当下,抽丝剥茧地复刻回她的脑海,她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望着他,她隐约有了难以启齿的感觉。

  反倒是季淮泽由高及低压下的话,驱散了她尽数的胡思乱想。他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调,淡声和她说:“我知道你看到了。”

  而下一句,却是:“但我不希望再多一眼,影响你的状态。”

  林钦吟抿了抿唇,突然觉得自己忍了这么久的情绪好像都成了无用功,他似乎永远能在第一时刻摸清自己想法。

  无论是当下,还是从前。

  就着视线偏角,季淮泽小幅度地微微俯身,不断缩短两个人之间偏颇较大的身高差。

  安慰似的,他轻力揉了揉她的脑袋,一字一字和她说得清晰:“有我在,你就不需要低头。”

  这话如磐石般压进林钦吟心底,毫无偏位地将安定剂灌满她的心房,一同压住的,仿佛还有她突然滞住的呼吸。

  他的气息逼近,逼得她不受控地眼睫微颤,心脏更是在余音绕耳后滞顿片刻,随后便撒野般地开始猛烈碰壁。

  咚咚咚地敲了好几下后,林钦吟差点怀疑那颗心脏是被加了兴奋剂,要是她一不留神,极有可能从嗓子眼跳出来。

  由此,她的思路很快被完全带偏,连刚才那点难以察觉的失落,都顿然寻不见踪迹。

  再硬着头皮憋了半分钟气后,林钦吟整个脸蛋都开始不争气地涨红,一阵卷了尘霾的热风吹过,她没忍得住,被呛得重重咳嗽起来。

  难得生出的暧昧气息都被那阵止不住的咳嗽搅乱,煞风景简直到了极点。

  季淮泽被她冷不丁的反应逗笑,起身后落手帮她拍了拍背,顺而收敛态度,打趣她说:“小不点,这么感动?”

  “……”

  林钦吟瞧着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慵懒样,组织好的感谢话就算生根发芽,也恼得统统烂进了肚子。

  她下意识揉揉脸,不甘示弱地反驳他说:“你哪里看出我感动了?”

  季淮泽隔空朝她脸颊投了眼,随后漫溢的表情,抵不住唇边扬出的笑意。他抬手替她摘了落在头发上的蔫叶,低笑问:“脸都红了,还不承认。”

  林钦吟不管不顾地摇摇头,一本正经说:“那你也是啊,比我还厉害。”

  季淮泽没止住笑:“什么?”

  这一刻,林钦吟彻底甩开刚才情绪的束缚。

  她不要命地踮起脚尖,堪称头铁地指了指他面颊的方向,看似乖巧地笑说:“你连耳朵都是红的,烫得不行吧。”

  “……”

  下一秒,就在林钦吟落脚跟点地时,季淮泽突然二话没说,抓住她的手腕,往上轻力提了提,手停的位置正好凑近他的耳根。

  林钦吟不懂他的意思,眸底浸润的光色微闪了下。

  小鹿乱撞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指尖不偏不倚地触碰到了他的耳根,温热柔软的感觉。

  短短三秒即撤离。

  季淮泽松开她手,依旧是刚才那般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语气犹是不咸不淡:“有你说的那么烫?”

  “……”

  林钦吟没想会有这一出。她闷声搓搓小手指,瞬间蔫巴了。

  而季向蕊和时鉴很快回来时,看到的一幕就成了季淮泽垂眸盯着林钦吟的脑袋,身高的绝对差距,有着难以言喻的压制。

  远远望去,莫名很像大人当街在训孩子。

  季向蕊抓了抓脸,以为季淮泽在欺负林钦吟。

  疑惑半秒后,心里的疑惑被笃定确信,她把手里的饮料朝时鉴怀里一丢,就冲了过去,一把把林钦吟拉出来,替她撑腰说:“哥,这马上说再见了,你怎么还欺负人?”

  季淮泽:“……?”

  热风吹过,空气中暗暗弥漫出窒息的味道。

  季向蕊沉浸在亲哥长得好,就是毁在一张嘴的认知上,愤愤地“教育”他说:“都说让你温柔点,你再不听进去,以后会吃亏的。”

  而全程,季淮泽也不和她争,干脆利落地双手交叉在胸前,气定神闲地看着炮。仗噼里啪啦一顿猛炸。

  踉跄两步后,林钦吟好不容易站稳,才有点小心思地替季淮泽解围说:“晨曦,不是你想的那样。”

  季向蕊看林钦吟那小媳妇样就气不过,刚想再替她说两句,就听这人好巧不巧地来了句:“其实我刚刚不小心抓到你哥了,我在忏悔。”

  季向蕊:“……?”

  就连季淮泽都听愣了,刚掀眼睫,右眼皮就应时骤跳了下。

  下一秒,三个人提着耳朵,听到林钦吟语气颇平地来了句:“我刚刚看到你哥头上飞了只苍蝇,想帮他拍掉,但不小心抓到他耳朵了。”

  说到这,她心虚地抬头和季淮泽对视了眼,光是男人那几秒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让她肝颤了下。

  话说得都没那么有底气:“你们看,他耳朵都被我抓红了。”

  季向蕊:“……”

  这么一看,好像是这样没错。

  错怪人后的愧疚感攀附在心,季向蕊刚想老实巴交地下一级台阶,就注意到季淮泽望向林钦吟的眼神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下一秒,他勾了勾唇,笑得不甚在意:“都被抓红了,到时可别忘了补偿我。”

  林钦吟:“……”

  季向蕊和林钦吟回了宿舍,进去时,里面只有苏颖希一个人,纪清和于澜去拿快递还没回来。

  一见两人回来,苏颖希赶紧搬了张凳子坐过来,和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天。

  林钦吟光忙着整理书桌,中途听到苏颖希问季向蕊:“听说你哥是上军校的啊,那是不是平时都见不了面?”

  闻言,林钦吟手里收书的动作顿了下,她抿了抿唇,留心听季向蕊的回答。

  季向蕊也不想和她多拐弯抹角,只问:“都有对象了,你怎么还对我哥这么好奇?”

  苏颖希笑了笑,八卦地回她:“那就换个,今天跟你进来的那个帅哥,也可以了解一下。我一直就想谈个军校生。”

  听到这,季向蕊嘴里嚼牛肉干的动作停了下,突然坐直身体,认真又严肃地问:“你觉得今天跟我进来那男的不错?”

  苏颖希没多想,直截了当说:“一看就是外冷内热型的,第一直觉应该也很招女生喜欢的。”

  “那你对他呢?”季向蕊接着问。

  苏颖希愣了愣,只当她想牵线,几秒后还有点害羞:“也可以的。”

  就在她以为这桩关系能够有所进展时,季向蕊倏地拿起手机,拨通了最上面那个电话。

  嘟声一下接起后,季向蕊哑声用口型提醒苏颖希。

  只听她又重复了遍刚刚的话,季向蕊才继续接话:“好家伙,打赌输了吧,你看你多招女生喜欢,赌约一百块,支付宝微信随便你,动作麻利点。”

  林钦吟在一旁额角抽了抽:“……”

  这缺心眼的。

  季向蕊本还想多留,但奈着系里有事,得赶紧出发。

  她和林钦吟约了晚饭在附近的二食堂正门口见,林钦吟光顾着找那本日记本,就囫囵地回她说好。

  可找来找去,日记本都不在收纳箱里。

  一旁的苏颖希可能是察觉到她在找什么,多嘴问了句:“你在找什么呀?”

  林钦吟心急地抓着脑袋说:“就一本墨绿色的小软本,你有看见吗?”

  苏颖希先是摇头,而后热心地帮她找了通,发现宿舍周边都不见本子的踪迹,就说:“你可能落在家了吧。”

  这话一出,林钦吟脸刷的一下木住了。

  她心想,完了完了。

  那本本子上全是有关季淮泽的内容。

  坐立难安了好一会,林钦吟在老院剩下三个人里面择选了下,还是硬着头皮给季淮泽发了条消息:[你到家了吗?]

  淮泽哥哥:[嗯,怎么了?]

  林钦吟一想到老院会定期打扫,而且自己的房间万一落到另外两个人手里,就彻底完蛋了,反倒是季淮泽不会有心思去翻看。

  她颤着手,恨不得一头撞墙上去,一字一字敲得尤为缓慢:[我有东西忘带了,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

  淮泽哥哥:[行,找什么?]

  林钦吟措辞:[就一本墨绿色的小软本,长得很像日记本,大概率在我床头的缝里。]

  季淮泽这边还没来得及回,那边又来了通消息:[你找到了,一定一定不许看,那是我的秘密!看了就绝交!/很凶的表情。JPG]

  季淮泽看得眉心一跳,这小丫头在搞什么,这么严肃。

  他没多想,只回了个好,就起身去林钦吟的房间。

  果不其然,本子就卡在床头的檐缝里。

  季淮泽倒是没偷窥小姑娘隐私的想法。他刚拿回房间,就顺手放到了桌上,打算一会收行李再放进包。

  但没一会,谢斯衍就大摇大摆地捧着半个西瓜进了他房间。这人平时就喜欢摸东摸西,这会看到桌上有个不明物体,自然起了好奇。

  季淮泽刚还在换鞋,余光一扫发现谢斯衍要碰那本日记本,连忙几步一跑,从他手里把日记本抢过来,抚平压在掌心。

  谢斯衍被他这么生猛的操作吓得西瓜果肉愣是卡在了喉嗓,呛得直咳嗽:“你这人,搞什么啊?”

  季淮泽神色未定地拍了拍日记本,反手就往床上一丢,面色佯装淡定说:“谁允许你带着西瓜进我房间的,出去。”

  “……”

  谢斯衍无语之前,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要传达的话和季淮泽说:“说正事,有几个阵营,你选哪个?”

  “我还能选哪个?”季淮泽眉眼微挑,说得随意,“除了护旗手,不就是金融?”

  “那季向蕊那边的新闻呢?”

  “你问时鉴去。”季淮泽已经表现出了点不耐烦。

  谢斯衍:“……”

  这胳膊肘拐的,真是夸张到极点了。

  谢斯衍没在季淮泽这边多待,没两句就捧着西瓜大摇大摆地出了房间。

  见状,季淮泽松了口气,转身要放日记本时,突然发现中间某页有照片掉了出来。

  光看背景倒有点像他当年训练的外场。

  季淮泽皱了皱眉,抱着不多看小姑娘隐私的想法,只小力道地抽出了那张背面不怎么黏的照片,发现居然真的是自己大一那年外训的照片。

  那时候的自己,身高虽未大变,但肤色还是未经太阳久晒的偏白,和现在一对比,倒是嫩了不少。

  季淮泽一想林钦吟刚刚在短信里尤为过激的态度,就觉得有哪不太对劲。

  抱着只看一页,不再多窥探小姑娘隐私的想法,他昧着良心,慢慢翻开了照片掉出的那页,讶异地看到了最上面的日期。

  2013年11月8日

  [今天是季淮泽二十岁生日,他不在溪安市,听说他意外受伤了,我想去找他。]

  再往前翻一页。

  2013年8月24日/电影的两张票根

  [今天我们一起看电影啦!]

  再往前翻一页。

  2013年7月12日

  [今天我拿到一中的录取通知书,终于去他的学校啦!]

  再往前翻一页。

  2013年4月12日

  [今天是我生日,季淮泽还是零点和我说了生日快乐。]

  再往前翻一页。

  2013年2月28日

  [爷爷住院了,她联系了,她让我出国读书,我没答应,我不想离季淮泽太远。]

  .….

  .….

  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攀升到了极点。

  适时地,季淮泽手机响了下。

  是林钦吟发来的消息。

  夕暮:[季淮泽!找没找到啊!/很凶的表情。JPG]

  季淮泽笑着合上日记本,整个人松散地靠在旁墙上,盯着那通消息,眸中隐隐有暗潮在涌动。

  他回复:[找到了。]

  夕暮:[你不许偷看女生的秘密啊,不然绝交啊。]

  季淮泽沉吟几秒,随后笑着低念了“傻”,就回她:[没看,把你急的。]

  下一秒,没等对面回复,他就兀自发了条:[想好怎么补偿我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止:下章开启明知暗恋暧昧篇。

  在一起吗?不,还早呢。

  拥有上帝视角的季向蕊:反正季淮泽这人蛮没底线的,看了一页又一页,都给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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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手机叮咚一声,林钦吟刚涂完护手霜的手没扶得稳手机,板砖似的手机重力坠落,好巧不巧地砸在她鼻梁上。

  “嘶——。”

  林钦吟疼得倒吸了口凉气,冷不丁就跟个安了弦的弹簧一样,猛地床上弹起。

  被砸的后感太重,鼻子酸涩之余,连泪腺都被附加牵制,薄雾似的氤氲浮现眼眶,挡住了她大半视线。

  还没来得及解锁手机,季淮泽就又发来了条消息:[给你几天考虑时间。]

  林钦吟揉揉眼,目光清明后,才看到季淮泽发的第一条消息。

  这字里行间的意思,怎么莫名其妙的,有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可能是不在一地给以的勇气,林钦吟端坐着靠在墙上,好好地想和季淮泽掰扯一番。

  她鼓着勇气回他:[我什么时候答应要给你补偿了?]

  淮泽哥哥:[你说呢?]

  林钦吟抓了抓发跳的眉心,跟不上思路回:[街上那明明是你抓着我碰的耳朵,要抓到也是你自己弄的。]

  对面像是来了劲,“对方正在输入”没亮多久,季淮泽就回了信息:[手指碰没碰到我耳朵?]

  林钦吟:[……]

  发完消息后,林钦吟想了想,总觉得有哪不太对劲。

  季向蕊这么能杠,嘴皮一大半是和季淮泽学的,要是不投机取巧,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辩输。

  就这么一通歪七扭八的思维引导,林钦吟想起季向蕊对时鉴的那句“吃豆腐”言辞,笃定地敲下一行字,没再多看一眼就点击了发送。

  见发送成功,她长舒了一口气,大概能想到对面气急冷脸的模样,心情分秒间上升了不是一个度。

  可就在下一秒,手机响起。

  淮泽哥哥:[甘之如饴。]

  林钦吟:???

  怎么就甘之如饴了。

  林钦吟没多想,再重新倒回去看了眼自己发的信息,顿时,心如死灰。

  原信息:[我不记得我碰到了,要是有感觉那也是你的错觉。]

  [再说了,我怎么会不想吃你豆腐呢?]

  嗯。

  第一句没什么问题啊。

  再看第二句……

  等……等……

  第二句里,她发了什么???

  她发:[我怎么会不想吃你豆腐呢?]

  他回:[甘之如饴。]

  轰的一下,林钦吟脑子里难以计数的鞭。炮瞬间被点燃引。火。索,只几秒的反应就炸得她脑袋嗡嗡直鸣。

  下意识的反应,她呼吸一紧,头皮发麻。

  半秒后,她开始发了疯似的拼命按着那条信息,眼见要超过两分钟,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终于!

  提示分框显现!

  然而下一秒,她那只实在不怎么听话的手指头要死不死地直接按上了“删除”键。

  应激反应驱动她连一秒都没挪给下面亮出的提示框,二话没说就点上了“是否删除该条信息”下的“确定”键。

  随即,扎眼的那第二条消息在聊天框里消失彻底。

  这一刻,脑海里乱炸的鞭。炮极有眼力见地全部熄火,耳边一下子落得空净。

  可她人躁气喘地根本冷静不下来,稀里糊涂地盯着屏幕呆滞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继日记本后,又干了件不可饶恕的蠢事。

  就在苏颖希开门走进,滑手机正好看到奶茶店的买一送一活动,想问林钦吟要不要一起去时,四张连床瞬间如同地动山摇一样开始晃动。

  林钦吟自暴自弃地躺下,起身,再躺下,再起身循环好几次。

  终于在四轮过后,她生无可恋地接受了现实。最后一下扑倒时,她重重地埋脸进了被子,苦不堪言地想要彻底长眠。

  许久后,苏颖希听到上铺传来一声求助的低吟:“苏颖希,我要是现在摔残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军训了啊。”

  苏颖希:“……”

  而另一边的老院。

  谢斯衍喊季淮泽下楼吃饭时,明确看到他眉梢间遮藏不住的笑意,像是中了什么头奖似的。

  等他走近后,谢斯衍撞了下他胳膊,多嘴问:“有好事?”

  季淮泽正对夕阳而走,橘黄的暖光打衬在额间,垂睫漆黑似鸦羽,眉眼不经意间便勾勒起了浅显的弧度。

  他轻咳了声,想要装得正经说没事,还是被眼尖的谢斯衍一下戳破。

  谢斯衍不爽地瘪瘪嘴:“还是不是兄弟?连我都不说?可别又是被小姑娘表白了吧。”

  这话一出,季淮泽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言辞倒是滞愣了下,才漫不经心问他:“怎么样的表白算表白?”

  “你不是比我有经验多了?”谢斯衍一脸疑惑地盯着他,大脑飞速运转后,秒懂了他的意思。

  他重锤了他下背,尤为愤怒道:“你小子是不是又在刺激我?”

  季淮泽后背一阵火辣,但表面还是似笑而非,没什么更多的反应,只说:“我要刺激你,还至于这么委婉?”

  “……”谢斯衍留了个心眼,“那你问这个?”

  季淮泽淡定再问:“就挺好奇,嘴瓢表白算不算表白。”

  谢斯衍懵了,薅了把寸头,直截了当回:“谁嘴瓢表白啊,大概是在耍你吧。”

  下一秒,他明明确确听清了季淮泽的那句打趣:“你懂什么?”

  “……”

  所以,这他妈都在整什么事?

  傍晚,季向蕊约林钦吟在二食堂吃饭。这人全程都心不在焉的,就她两口吞的那个肉圆,林钦吟愣是吃了不知道多少口。

  到最后,季向蕊看不下去了,就制止住她下一口对肉圆的侵犯,认真问她:“你这情况不对劲啊,这才不见第一天就相思了?”

  “咳咳咳——。”

  林钦吟所有的脑细胞都浪费在如何和季淮泽解释这件事上,突然听到她这句调侃,整个人又像是溺进了尴尬的深池,丁点都挣脱不出来。

  季向蕊一看她真不在状态,也是急了,索性转移话题说:“哎呀我就说一句,你激动什么,和你说件正事,我们系下午开了个小会,我帮你问了,到时候要是护旗手可以主动申请。”

  一听“护旗手”三个字,季淮泽的脸就一秒闪现,林钦吟紧张地连连摆手,退缩着说:“晨曦,我不选护旗手。”

  “啊?”季向蕊有点摸不着头脑,“你中午回宿舍路上不还说想当吗?”

  林钦吟抿了抿唇,小声说:“我那时没考虑清楚。”

  季向蕊虽然表面上点点头,但第六感还是指引着她饭后给季淮泽发了通信息:[出来出来,有事问你。]

  季淮泽:[?]

  季向蕊:[你怎么动不动甩我问号?你对夕暮也这样吗?]

  季淮泽:[在忙,有事说事。]

  季向蕊嗤了声:[夕暮说她不申请护旗手了,你是不是说什么了?]

  季淮泽:[我能说什么?]

  季向蕊:[我哪知道你啊,反正我真劝你对她态度好点,别动不动就欺负人,现在已经不是小学生拉辫子的时代了。]

  季淮泽:[不聊了。]

  季向蕊:[……]

  这什么狗脾气。

  好在当晚,季淮泽的那个聊天框没再进过消息,林钦吟安稳地睡了晚好觉。

  就在她以为风平浪静,万事歇过时,更重的一锤早就蓄势待发地等待迎面直击。

  隔了两天,终于到军训的日子。

  一大早,林钦吟就睡意未散地麻利穿好军训的迷彩服,和舍友一起下楼。

  洗漱时的冷水没能解开她的困意,她惺忪着睁开眼,远投的视线正巧撞上食堂里掀帘走出的一帮军校生。

  排头为首的就是季淮泽和陆洲尧。

  一身干净利落的墨色迷彩服,男人右手拿着帽子,左手拿着既定的上交文件,英气笔挺地站在一行人中间。

  眉眼间的冷感凸显出挑,将他整个人的气质打衬着唯一难寻。

  四目对视上的短暂几秒,季淮泽的漆眸中划过一抹似有若无的流光溢彩,却不易被旁人察觉。

  而林钦吟一见他,脑海重现信息,头皮就没来由地一阵发紧。她即刻垂眸,避开了两个人隔空的眼神交流。

  反倒是一旁有说有笑的苏颖希看到季淮泽和后面的时鉴,惊喜横生地拍着林钦吟胳膊,“那不是——!”

  话还没说完,林钦吟就一把用劲,扯着她就是往食堂的另一个路口走。

  擦肩而过的那瞬,她明确听到了男人极低却沉的一丝淡笑。

  笑意磨过耳际的同时,敏感的神经也在快速苏醒,心跳由此被无限挑动,就连碰壁声都好似带上几分难以自察的悸动。

  直到进了食堂,林钦吟抬手触碰脸颊,才发觉脸简直红得彻底。

  苏颖希没想太多,只当这样是良好地避嫌,不惹麻烦,便也没多问,拉着大家就是聊些日常八卦。

  买完早饭,林钦吟刚想坐下时,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了下。

  显示——淮泽哥哥:[见面都不打招呼?]

  见没转到上次的话题,林钦吟长舒口气,回他:[季教官好。]

  淮泽哥哥:[下次记得抬头。]

  林钦吟有点不解:[抬头干什么?]

  淮泽哥哥:[连看都不敢看,怎么吃豆腐?]

  这消息一来,林钦吟整个歇菜,按键锁屏手机后,就愤愤地低头啃起肉包,心里还在念叨:坏人!

  很快,军训前期的领导讲话后,各院系就分落阵营,交到各个教官手上。而金融系的前方阵就归类到季淮泽手上。

  然而,因为陆洲尧这次没被分派到国旗护卫队,带队往外扩散,大部分的事务还是压到了季淮泽身上。

  一上午的训练,林钦吟都安分守己,也没看到季淮泽。

  然而,就在下午,陆洲尧和季淮泽工作交递时,他需要从这个方阵里挑两个人,直接带进护卫队训练。

  眼见着季淮泽视线扫过来,林钦吟刻意地往苏颖希斜后方躲了躲,没想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小动作,就被季淮泽一眼抓住。

  他朝人堆里挑了下眉,眉眼间未有透露一丝笑意,冷冰冰的仿佛风雨欲来,语气却依稀净澈。

  “第二排第二个女生,出列。”

  林钦吟难以置信他当众点名自己,抬头诧异地和他对视上,只见男人面不改色地朝她扬了扬下巴。

  清冷的目光润进烫脸的风中。

  “就是你,出列。”

  作者有话要说:止:明天17章开始入v,有万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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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短短几秒,不容置喙的语气就肆意游走在闷热的空气里,冷戾低沉的弥漫,裹挟着专业上不可名状的严肃。

  金融一营本就女生居多,除却林钦吟宿舍的三人,其他不熟悉季淮泽的,都只知道他是带国旗护卫队军训的教官。

  陆洲尧原先还想提醒季淮泽一下林钦吟的站位。

  没想季淮泽一来,随意一眼扫过,就在人群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半遮半掩自身的小姑娘。

  其实陆洲尧早在上午暂接金融系一营时,最先的报数进程,他就注意到了队伍中间不甚显眼的林钦吟。

  讶异之余,他还是公私分明地和大家讲了相关要点。而季淮泽的身份,他也有额外提及。

  原话是

  “本来是季教官带你们,现在临时调换成了我,不过也别觉得可惜,你们还有机会被挑进护卫队。到时候,再苦再累也要咬牙坚持下去。”

  可能是有了这番先入为主的正经评价,季淮泽那两句冷淡的话更是成了这热风里唯一掺进的薄凉。

  闻言的众人一致保持噤声,静待下文时还不忘同情地望向第二排,可怜兮兮,脸蛋被晒得微微泛红的林钦吟。

  眼前这两个教官一对比,显而易见,待在一营会比护卫队轻松不少。

  而知晓训练在即,林钦吟也没敢多耽误时间,走出队伍的步伐干净利落,直到安静站定在季淮泽面前。

  两人仅仅距离几拳之近。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站位,她却莫名觉得今天一身迷彩的他,出奇的好看,不经意便引人注目。

  清隽瘦削的轮廓下,光影点缀的深眸如是深潭,看似波平无澜,却应时地迎着明光,拢起熠熠星色,难透笑意的淡漠样仍是熟悉的模样。

  难免地,林钦吟胆大地盯着他多看了会。随之,她落于裤边的指尖轻轻攥起迷彩的皱褶处,湿意悄无声息地浸进衣边。

  很快,季淮泽又随机择选了个队列后排的男生。待男生走近后,他才偏折过目光的角度,气定神闲地滞留在林钦吟身上几秒。

  视线交汇的瞬间,隔空而积的空气柱里似乎有什么不知名的物质被擦燃,无形间勾连彼此的目光都在升温。

  尤带彼此衣襟上清新流珠的香气。

  默不作声地,林钦吟先一步低垂下脑袋,跟在季淮泽身后。三个人走到护卫队的训练区,她才意外看到先前吃饭见过面的赵书萦。

  同样的迷彩打扮,她清爽地把头发全数盘起,露出白皙细腻的颈线,光是明艳的长相就惹得队里一阵窃窃私语。

  而赵书萦见到林钦吟,眸底也是划过一丝浅显的讶异,但很快,她便没再更多地透露情绪。

  因为主席台上还有事,赵书萦没多停留,把新改的文件送到季淮泽手上后,就迅速离开。

  距离拉开后,部分几个女生目光追及身材纤瘦的赵书萦。她就算是穿在宽大的迷彩服里,背影亦是骨感偏柔的感觉,惹人羡慕。

  对此,队内低语也是未停。

  “刚刚那个女教官也太好看了吧,和季教官站在一起好养眼,不知道他们两个有没有对象。”

  “早知道刚才问一下了,现在就季教官一个人,你敢不敢问?”

  “要不算了吧,我觉得他好生人勿进,万一撞枪口上,后面训练日子还不好过。”

  “但我还是好好奇啊,要是能要到联系方式就最好了。”

  “那一会试试?”

  “好啊。”

  随后便传来后排两个女生的低笑声,林钦吟捧着水杯站在前面,听得心口没来由地发闷,像是堵了块挪不开的石头。

  或许是天太热的缘故,她没多想,听季淮泽说要训练的指令后,就快步把水杯放到休息区,而后折返回队伍。

  金融一营似乎是所有阵营里择选护旗手速度最快的。就近望去,另外半边操场的新闻阵营还在几个人中挑选。

  尤为排首的人里,就有季向蕊别扭踏正步的身影。

  林钦吟原以为季向蕊会被时鉴挑出来送进护卫队,但没想最后的结果是另一个女生,而季向蕊还被扣在了原队伍里。

  护卫队的人齐全后,便是最先的军姿训练。

  林钦吟自选的站位靠近草坪,正中阳光直射区。

  军训的帽子只勉强挡住了半边脸蛋,还有一小块裸。露在烈阳下,没一会就被晒得稍见发红,白皙的鼻尖也被晶莹的汗珠洇湿。

  林钦吟后知后觉地发现除了边缘几个人,包括自己在内,是在太阳底下,而其他人都恰好位属阴凉地。

  不过十几分钟,麻感就从脚底一路贯通而上,全身难掩僵直不动的不适。她抿了抿唇,视线一点也没离开就近和其他教官说事的季淮泽。

  静观,似乎也有酷热时分浸没心泉的那一抹凉意。

  没一会,季淮泽和那个教官颔首致意完,往队列方向走时,身边就有女生摇摇晃晃,开始表现得站不稳身。

  低血糖这条百试百灵验的原因还没来得及说出,季淮泽就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手表时间,脱口而出:“不过才十五分钟,都给我站好了。”

  没等女生娇气出声,季淮泽直截了当地打断她们一切小心思,沉声说:“如果连站军姿都要偷懒,那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机会,申请回原队报道。”

  这话一出,大家屏息凝神,侥幸蹙燃的火苗瞬间被一桶浇头的冷水熄灭。

  而下一秒,林钦吟眼见着地上身影在慢慢靠近。由后袭来的热风里,掺杂着清透浅淡的薄荷香。

  萦绕心头的即刻,她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起来,隐隐约约的碰撞感,牵扯着她注意力都分散几分。

  几秒后,季淮泽站定一旁。

  林钦吟只觉拢于眼前的光线尽数黯淡,光源由此一点点地被逼退,最后只剩男人彻头彻尾的暗影笼罩。

  没了太阳的直晒,一阵阴凉随之而至。

  即便目光未有定格碰撞,林钦吟也能感受到季淮泽不可忽视的存在感,像是无形附加的安定,消散大半训练的疲乏。

  小心翼翼地余光扫过,林钦吟的脑袋动了动,似乎是想扭一下酸涩的脖颈,却没想动作没控制好幅度,不偏不倚落入季淮泽眼中。

  他低垂眼眸,无所遮掩地勾勒出一丝淡笑。在秒钟准点后,他早于预设做出决定。

  “现在休息十分钟。”

  一声结束,周围站定的同学都像是气球口被骤然松气般地蔫了意志,一哄而散后,唯有几个人还站在原地。

  林钦吟刚走到旁道人少的休息区,弯腰拿起水杯,就看到身后跟来的人是季淮泽。

  不过他是背对人群的站位,稳了一天的状态,也在这时倏地松懈殆下。

  难得地,待林钦吟转身后,季淮泽才微松唇角,盯着她的眼神也混掺着淡笑。

  他随意指着地上那瓶明显大容量扎眼的水杯,有意挑起尾音:“同学,帮忙拿下水杯?”

  意料之外的开话,林钦吟愣了愣,下意识先看了眼自己原先放水杯的地方,旁边墙边确实安静置放着一个军用杯。

  她点头,弯腰替他拿,但在递去的同时,她的掌心稳当撑着水杯旁壁,没及时抽开,和季淮泽伸来的手意外重叠在一起。

  温热的传递,仅仅在那一瞬间,却有所成效地,惹得她一阵心慌。

  冷不丁地,林钦吟干脆缩回了手,稍显拘谨地视线移向旁边的训练场,一声不吭地开瓶喝着水。

  当着众人的面,季淮泽转过身,和她隔着些距离平排而站时,用着只有她能听到语气喊她:“小不点。”

  “嗯?”林钦吟目光飘忽,零星半点沉落在他身上。

  他原想说什么,但一想到日记本、嘴瓢短信、再到刚才烈阳底下的站位,涌到唇边的话还是利落换了表达方式。

  察觉到林钦吟投来的疑惑,他只笑笑,低念:“傻。”

  这一个字,林钦吟听得清晰,同样,也脸红得彻底。

  没一会,新闻那块也开始休息,不太。安分的季向蕊特意拉了个大群,老院的人都在里面。

  随即一番激烈铿锵的言辞,完全是在对时鉴进行公开处。刑。

  群名:“别怀疑,我挑衅的就是你。”

  季向蕊:[@时鉴,我都说我不做护旗手还专门让我出来溜圈,你是不是就是看我不爽?]

  三十秒后,时鉴没理。

  一分钟后,时鉴还是没理。

  五分钟后,时鉴依旧没理。

  眼见休息时间就要到头,季向蕊简直气炸:[虽然你现在是教官,但你多少能不能讲点理?我怎么就训练态度不端正了?]

  终于,时鉴回她:[训练就训练,你只想着吃,态度端正?]

  季向蕊:[……我什么时候只想着吃了?]

  季向蕊:[你倒是把话说清楚。]

  眼见战火愈燃欲烈时,林钦吟发了句:[@季向蕊,你是不是和别人聊中午吃什么了?]

  季向蕊理直气壮:[是啊,中午领教材,我们班班长和我顺路,问我吃什么,我就顺口说黄焖鸡不错。]

  时鉴这回倒是秒回:[出息。]

  季向蕊:[微笑脸。jpg]

  隔着屏幕,林钦吟仿佛都能嗅到沿袭来的火。药味。她老实巴交地私发问季向蕊:[你们班班长是不是男的?]

  季向蕊:[对啊,长得还挺好看。]

  林钦吟:[……]

  林钦吟沉吟许久,终于回她:[知不知道有句话很适合你?]

  季向蕊:[?]

  林钦吟:[你真的一天天就只知道干饭。]

  季向蕊:[……]

  林钦吟还没抬头,就听到陆洲尧在不远处就喊了声季淮泽的名字,随后,他和旁边同行的赵书萦又是有说有笑。

  直到走近,陆洲尧把饭票递给季淮泽,身边群聚的女生才掀起一波骚动,笑着八卦问:“教官,你们都有对象了吗?”

  陆洲尧自来熟,也就自然打趣:“你重点是想问哪个教官?”

  女生眯眼笑了下,双颊不自禁覆上一层淡淡的羞赧。

  一旁的赵书萦见状,开朗地看了眼陆洲尧,大方开起玩笑:“你们主意可不能打陆教官啊。”

  话外音一听就懂,几个女生直白地将视线转到季淮泽身上。

  那句“那季教官是不是——”还没问完,就被男人那个不咸不淡的眼神生生打断。

  他声线低凉,却独具意味,回说:“不是。”

  下一秒。

  他流转视线,难以察觉的聚焦,伴随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淡淡托出。

  “我有对象。”

第23章

  彼时,热风拂面,烈阳沉重地覆压高悬。这句云淡风轻的话,不含重量似的随风飘进在场的每个人耳里。

  包括拧瓶盖拧到一半,神色顿然滞住的林钦吟。

  但极快的大脑飞转后,林钦吟突然想到上次吃饭时,季向蕊和季淮泽说的话。

  似乎在这一瞬,她感应到了季淮泽划过来的目光,清冽却沉亮,仿佛潜藏着明意的光,同时让她有了种和他共享暗号的隐秘感。

  一旁的几个女生听完,脸色瞬间低落了好几个档,其中一个有点无奈地提出:“果然国家分配,轮不上我们。”

  另一个女生却不太信他的话,静默数秒,冷不丁直截了当开腔来了句:“那你女朋友也是军校生吗?”

  季淮泽并没排斥这样涉及私密的问题,单手利落戴好军帽后,神情恢复冷淡,回她:“不是。”

  寥寥两字结束后,那帮女生再想问什么,他似乎开始耐心欠奉,语气平且疏淡,单纯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

  没一会,就连林钦吟都觉得空气里隐隐约约滋长着一种难言的低冷,由高及低似暗网一般,收拢而下。

  一旁的赵书萦见状,知趣地活跃起场面:“行了行了,你们还是好好训练,别就想着拿教官打趣。”

  她和季淮泽对了眼视线,便轻力敲了敲手表,以作提醒。

  季淮泽了然,余光扫过全场,粗略清点完人数后,目光最后落定欲要问话的女生身上。

  “休息结束,开始训练。”

  后来汇报工作,陆洲尧碰上季淮泽,八卦魂无形中挡不住剧烈燃烧的势劲,脱口而出就是:“你小子真谈恋爱了?”

  季淮泽垂眸核对着表格,回话的语调漫不经心:“你觉得呢?”

  “靠,什么我觉得,我难不成还能魂穿你?”

  陆洲尧最近跟着小女朋友,学会了个新词,就忍不住要显摆一下,可没想这话刚落户没几秒,就被季淮泽一阵轻笑彻底压制。

  陆洲尧有点恼地反问他:“到底还是不是兄弟,连我都不说?”

  “我怎么没说?行了,你不是要换衣服,别跟我在这浪费时间。”

  季淮泽甩完这句话,就几步一跨,上台把训练表递交给队长,听官方走话似的听了那么一两句,见机撤离。

  再下去时,陆洲尧果然还抵不住膨胀的好奇心,在原地等他。

  陆洲尧上前,拍了拍季淮泽的肩膀,啧了声:“我老觉得你小子最近不对劲,就换工作量这件事,还蛮新奇的,哪有人会失闲顾忙,抢着帮别人做事情的?说吧,到底是哪个小姑娘?”

  季淮泽笑笑,也没再打算瞒他:“你不是见过?”

  这话一出,倒是把陆洲尧给听愣了:“我见过?”

  季淮泽不置可否,只听他继续问:“不会真是赵书萦吧。”

  季淮泽瞥了眼他,直接被他蒙在鼓里的那股子惊讶气笑:“你能再会猜点?天天想什么?”

  “不是你说我见过?”陆洲尧被他这么一通吐槽,倒还有点委屈,“除了赵书萦,还能有谁?”

  这话刚说完不到一秒,陆洲尧就看到不远处季向蕊飞奔着搂住林钦吟,往操场外走。

  思绪丝丝缕缕牵扯在一起,他啊得一声拍了脑子,自叹道:“我怎么把这个小姑娘给忘了?”

  “什么?”季淮泽失笑。

  陆洲尧笑眯眯地压低几度声线,搞出一波说悄悄话的态度:“就说是不是林钦吟?”

  “嗯,你这脑子转的还挺快。”

  得到肯定回答后,陆洲尧眸光一亮,血液里的兴奋因子瞬间被催促而出,一点点游走在骨质间,燃着情绪。

  他一脸“看不出来你居然是这种人”的表情,说他:“合着上次也是骗人?不还说是和季向蕊一样的妹妹?我就不该信你的话。”

  季淮泽微微挑眉,淡定回:“你见我骗过人?”

  前后逻辑一对应,陆洲尧又觉得这话好像哪有点问题,索性问:“那你们最近进展到哪一步了?”

  两人走近足球边框,季淮泽顺手把挂在上面的外套抽下,单手握在掌心,话音依稀玩味,却说的是事实:“暂时还没。”

  “……”

  “暂时还没”这四个字简直颠覆陆洲尧对季淮泽的印象,这个做事效率极高的人,还能在谈恋爱这件事上磕磕碰碰。

  这说出去,估计同期的那帮人都没人会信。

  陆洲尧摸了摸下巴,热心肠问:“那你什么打算?要不要兄弟给你支个招?保准上钩的那种。”

  他刚想拍胸脯说“我当时追——”时,季淮泽就半开玩笑说:“得了,你那点三脚猫功夫,真当管用?”

  陆洲尧这可就不爱听了,反驳他说:“你说我三脚猫,我还不是靠这个追到现在这个女朋友的?”

  “那是她早就看中你了。”季淮泽看了眼他,无奈摇头,“她之前还找我打探你,真当来个女生就喜欢我?”

  “……”

  这突如其来一下惊喜倒是把陆洲尧激动到了,没想热恋期还能听到一点小秘密,有点刺激。

  眼见着话题要偏,陆洲尧还是七拐八绕地引到了最开始的支招上。

  他扬了扬下巴,真就想给他出主意,真诚道:“你和我这情况还不一样,我那刚认识能有点荷尔蒙助推,你这认识年数太久了,哥哥妹妹喊的多了,生荷尔蒙那玩意估计都积灰了,你得反其道而行之。”

  闻言,季淮泽脚步一顿,像是捕捉到了这话里某个关键词似的,言简意赅问:“哥哥妹妹不生荷尔蒙?”

  陆洲尧被他这么一绕,脑子顿时稀里糊涂,下意识脑残地反问了句:“合着你和季向蕊还能荷尔蒙呗?”

  “……”

  陆洲尧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法实在是太奇怪了,毕竟季向蕊和林钦吟还是分有血缘和没血缘的,他这一闹,搞得两人像在探讨乱。伦问题。

  这走向有点难以言喻的怪。

  深思熟虑之后,陆洲尧换了种问法:“平时那小姑娘喊你什么?”

  季淮泽想都没想,就回:“本名。”

  “啊这……”陆洲尧有点不在状态了,脑回路再次神奇,“季教官,你连哥哥都没听过?能不能再失败点?”

  “……”

  像是怕一刀戳不够,陆洲尧又不怕死地一句接一句,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对象还一直喊我哥哥呢。”

  “……”

  季淮泽甚至有种感觉,他要是再浪费时间和他聊下去,今晚饭不用吃,可以直接心梗走了。

  他没再给陆洲尧好脸色,沉黯的眸色光影冷冽。他问:“炫耀完了?”

  从旁压过的低郁气息,迫得陆洲尧脸上洋溢的绚烂笑容滞顿后,几秒就消失大半。

  他稍许收敛了些,讪讪笑说:“那倒也不是炫耀,就是和你说一般情况,你要先下手为强,喊哥哥也算暧昧的一种。你总不能谈个恋爱都跟训练一样,三五下完成任务吧。”

  季淮泽表情缓和,但还是有几分僵硬,“怎么说?”

  “趁着这半个月还能天天见到,你抓紧提升点存在值,别让别的男生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陆洲尧就着女朋友和他说的事,总结道:“那小姑娘长得小巧可爱,指不定哪天就被看上了,你可别在人沦陷的时候,还在军校跟一帮男人插科打诨。”

  “……”

  季淮泽从没觉得,和陆洲尧聊天是件这么费劲的事,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一天天在想些什么。

  然而,他并没预料到,未来某一天,陆洲尧这张嘴似乎真的跟开了光一样,一语中的,毫无偏差。

  就在季淮泽转身要往食堂方向走时,陆洲尧收到女朋友发来的问候消息,动作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冷不丁扯了下季淮泽的衣服。

  “等等,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笑着把手机递到季淮泽面前,拍胸脯开始保证,“主动叫哥哥绝对是不会错的好办法。”

  “……”

  另一边的女生浴室。

  林钦吟和季向蕊洗完澡准备去更衣室换衣服时,正巧碰到那两个下午问季淮泽问题的女生。

  她们聊得不亦乐乎,完全没察觉到林钦吟在后面,聊天声接续萦绕在蒸腾的蒙蒙热气里,熏得人脑袋都难以自控地密密发胀。

  走在右边就是下午问季淮泽对象是不是军校生的那个女生,叫葛佳妍,艺术学院的学生。

  左边那个林钦吟没能记得请名字。

  左边那个女生和葛佳妍说:“我觉得季教官下午那话就是唬人的,他给人的感觉就不像是有对象的啊。”

  葛佳妍沉吟了几秒,笑意嫣然:“我倒还挺信他说的。”

  “不是吧。”左边女生惊讶,“那你这是不打算要电话了?”

  “要啊,为什么不要。”

  葛佳妍回想着季淮泽在主席台上讲话的模样,就没来由地心脏怦怦乱跳,一丝糖痂牵出的甜丝勾荡心房。

  左边女生给她比了个赞,两个人就朝着北区的更衣室去了。

  而林钦吟和季向蕊的衣服都放在南区。

  走到柜前,见旁边没人,季向蕊才不爽地吐槽了声:“我没猜错的吧,刚刚那两个女生嘴里的季教官不会就是季淮泽吧。”

  林钦吟默默地挤出身体乳,慢悠悠的动作涂匀满身。她不为所动地应她话:“就是你哥。”

  “……”

  每到这种时候,季向蕊总有种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她伸手捏了下林钦吟白皙滑嫩的脸蛋,等她倒吸上凉气,才松开手,疑惑道:“话说……你听到了真的没感觉吗?”

  不知怎的,林钦吟还真没什么感觉,甚至连点该有的危机感,她好像也暂时缺失,便摇摇头,坦白道:“你哥好像真听你的,说自己有对象。”

  季向蕊愣了愣,“什么时候?”

  “就今天下午训练,刚刚那两个女生问他是不是单身,他说他不是,有对象了。”

  “……”

  这人胡说八道不打草稿的吗,女朋友凭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然后呢?”季向蕊迫不及待想听打脸场景。

  没想林钦吟给的答案只有没什么温度的几个字——“休息结束,开始训练。”

  季向蕊懵了:“这人这么不解风情的吗?”

  “也不算吧。”林钦吟难得昧着良心,想替季淮泽说句好话,“可能就是不想被八卦。”

  季向蕊啧了声,刚想反驳,柜子里的手机震了下。与此同时,林钦吟的手机也震了下。

  是群“别怀疑,我挑衅的就是你”里的消息。

  谢斯衍:[@林钦吟@季向蕊,前三天你们晚上都自由活动,出不出来吃烧烤,我们在你学校后面那条街。]

  周思睿附和:[单都点好了,就等你俩了。]

  季向蕊:[还有谁去?]

  谢斯衍:[群里有几个,就来几个。]

  季向蕊很有骨气:[那我不去。]

  谢斯衍:[……?]

  季向蕊:[天气太热,我要喝粥。]

  谢斯衍选择另一种方式:[@林钦吟,你呢?]

  林钦吟有点为难地抬头看了眼季向蕊,满脑子都觉得见季淮泽比陪季向蕊喝粥重要。

  但这话她没法当着面直说。

  她思虑了下,索性小力道戳戳季向蕊的肩膀,老实说:“粥喝了晚上会饿,我们还是去补补营养吧,你看你都瘦了。”

  这话一出,季向蕊真就觉得什么都比不上好姐妹的关心。她半信半疑地低头看了眼,“真瘦了吗?”

  林钦吟自动开启睁眼说瞎话模式:“你的腿都比之前瘦了一大圈,整个线条感都很流畅。”

  “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是这样啊。”简单两句,季向蕊的心情就肉眼可见地开始上扬,“难怪最近走路都有点飘。”

  “……”

  林钦吟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理智地没再选择回话。

  而季向蕊应事向来不磨蹭,攒了一天的火气被林钦吟几句温软话就哄下去了。

  季向蕊点头,潇洒地在群里回了句:[我陪夕暮去。]

  对面等了半天的谢斯衍:[……]

  出浴室时,傍晚的夕阳洋洋洒洒地拢于高空。

  橘黄偏暗的光线由高及低投下,正好被林钦吟随意散开的长发悉数遮挡,侧颊映出的影绰浮影勾勒得轮廓都柔和不少。

  因为浴室靠近B区,所以季向蕊怕晚到了,东西都被吃光,上赶着催促林钦吟赶紧回宿舍换鞋。

  不出半小时,两个人就到了后街那家生意不错的烧烤店,只是没想,一进门就看到季淮泽在的那桌还坐着的两个女生。

  光是背影,林钦吟就认出来了,是刚才在浴室才碰到过的葛佳妍。

  而她这会,好巧不巧地正好坐在季淮泽旁边。

  莫名其妙地,林钦吟心底好不容易提起的重石再次不由分说地从高处坠落,砸进心潭之际,骤然激荡起难消的水花。

  一圈接一圈的涟漪顺次朝外扩散。

  对门的谢斯衍一见林钦吟和季向蕊来了,热聊瞬间打住,抬手招了招,提示说:“这边。”

  在座的两个女生闻声转身。

  在看到林钦吟的那一刻,葛佳妍脸上漫溢的笑容很明显地收敛几分,取而代之的,是由内而外的疏离感。

  训练时不过间隔两个人的距离,她不可能不记得她。

  只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葛佳妍皱了皱眉。

  直到林钦吟和季向蕊走近,葛佳妍才意识到季淮泽刚刚那句“来了就走”是什么意思。

  葛佳妍知趣地拉着朋友起身,顾面子维持好笑容时,还不忘问一声:“你们认识?”

  谢斯衍答得快:“认识十几年了。”

  这话一出,葛佳妍望向林钦吟的目光里似乎平添了些友好和善意。但光是对视的那几秒,林钦吟如芒在背的感觉一点没少。

  覆热空气中徒留方才的对峙,在季淮泽反手往后一推,长椅移出原位时,被猛地搅乱。

  他抬头看了眼林钦吟,示意她坐下。

  见状,葛佳妍也没在这桌多停留,抱着留下好印象的想法,她转而拉着朋友坐去隔壁那桌。

  但全程,林钦吟的余光都能感受到葛佳妍投来的清亮目光。

  而季向蕊一眼没给对面的时鉴,冲着季淮泽就问:“哥,你什么情况啊,怎么才第一天就有找上来的?”

  她刻意压低声线,就怕被隔壁桌听去一字半句。

  季淮泽没什么表示,只随手往林钦吟碗里放了个烤面包片。

  他刚想让她趁热吃时,小姑娘就往旁边挪了点位置,顺手把烤面包片放进他面前的碟子里。

  季淮泽有点不明所以,低声问:“怎么了?”

  林钦吟缩手搭回板凳上,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小幅度眨眨眼,和他说:“避点嫌。”

  季淮泽:“?”

  难得见到林钦吟这个反应,他只觉好笑:“你和我有什么好避嫌的?”

  林钦吟却毅然决然,成心似的,非喊了句:“要的,季教官。”

  “……”

  “季教官”三个字,难免让季淮泽想到陆洲尧和他说的那番话,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他敛颚低笑了下,再问:“你刚喊我什么?”

  含温磁沉的笑顺风擦过耳际,林钦吟藏匿好的心冷不丁颤了下,但她表面上还是一动不动。

  拿捏好十二分的水准,林钦吟的语气更为凉淡。

  “季教官,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季淮泽OS:要命,我这是塌房的节奏?

  止:我肝不动了,少的我明天多写点。

第24章

  适时,傍晚时分。

  天边收拢的最后一道薄光隐没于云层,飞机低鸣划过天际,徒留蜿蜒清透的白色尾迹。

  清风转凉,裹挟着店前花树的馥郁香气,晕染进孜然扑鼻的烧烤店里。

  一行人有说有笑,气氛热闹。

  唯独季淮泽和林钦吟在座的那处隅落,像是无形虚设了单薄的隔绝层,杂音皆数被抵挡在外。

  两个人相隔几拳的位置,冷热气息彼此交融,骤转而生的恒温,将方才那句问话带出的低冷冰封敲碎。

  同时卸下的,好似还有林钦吟硬着头皮蹦出的挑衅面具。

  这话不受阻碍,飘进空气的那一秒,林钦吟的心脏就难以自控地重跳了下,幅度无限度地被放大,她的心眼愣是被逼得生疼。

  说实话,她有点后悔,光是他投来视线的那几秒,空气中就好似擦燃了什么,渐渐弥漫起窒息的味道。

  整个过程,林钦吟都如坐针毡。

  惜命放缓呼吸的同时,心头的不安添盐加醋地渐变浓烈,她甚至还有种下一秒季淮泽可能就和她起杠的错觉。

  但事实的发展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好的太多。

  季淮泽听完后静默了几秒,随后便像是听懂了什么,一如寻常地淡笑了下,眉眼中残留的那点戾气继而彻底消散殆尽。

  他没直截了当地接她话,反是有意揉了揉她脑袋,承认道:“嗯,我听见了,不用重复强调。”

  “……”

  这一走向完全偏离林钦吟的预设。

  脑袋上覆着上的暖温由高及低渗进心房的同时,她注意到了旁桌葛佳妍投来的视线。

  深及内里的意味,七分疑惑,三分敌意。

  主动避嫌的反应瞬间攀满心头,林钦吟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屁。股开始龟速地往后挪着位置,整个人也慢慢地呈现倾斜状态。

  唯有被季淮泽按住的那个脑袋,没能往旁边挪。

  季淮泽再后知后觉都能察觉出林钦吟行为的古怪。

  他没给她思考和回话的时间,甚至连问都没问,就二话没说就松开束缚她脑袋的手,落手在她胳膊上。

  掌心牢牢地牵制住她柔软白皙的皮肤,不轻不重的力道,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半秒都不到的时差,林钦吟就再次变位,稳稳当当地坐到了比刚才距季淮泽都近的位置上。

  简直咫尺的距离,季淮泽悠然透出的气息,都能拂扫得她眼睫微颤,脸上微微冒出的细茸飘动。

  更近地,连她身上原有的牛奶身体乳味,都被男人身上的薄荷淡香覆盖,侵吞,直至最后淹没。

  林钦吟思绪乱麻交织,下意识只顾着把手臂从他温热的掌心抽离出来。

  如同彗星撞地球的强度,咚咚咚得响个不停,林钦吟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心跳的加剧声。

  这一秒,那颗已然滚烫的心脏无所顾忌地卡在嗓子眼间疯狂跳动,跃动着她唯一能保持淡定的神经。

  “啪”的一声。

  很快,连神经都兴奋崩断。

  林钦吟彻底濒临暴走。

  她刚打算腾地一下起身,日常缺根筋的季向蕊就朝她挤了过来,猛地把她怼到季淮泽身上。

  因为季淮泽半侧着身坐,所以等同于,林钦吟被直接逼进他怀里。

  上半身长度的差异,利于季淮泽的下巴正好能够抵在林钦吟脑袋上方。

  似有若无的胸膛起伏,林钦吟感觉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断气仿佛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她刚想出声让季向蕊往旁边去点,就听到她的豪放言辞:“来啊,我还就不信了,我猜拳赢不过你。随便你赌,今晚我奉陪。”

  季向蕊丝毫没注意到林钦吟颊及耳根的绯红。

  这会,她只顾着和斜对面的谢斯衍打赌,顺便还说:“夕暮,你再过去点,我好看清谢斯衍这狗人有没有慢出。”

  “……”

  这话一出,季淮泽明显感受到了林钦吟上身的僵硬,和她坚持“挺拔”的坐姿,好似他进一寸,她便退一寸,分明了然地绝不让两个人有亲密接触。

  他有意想忍,却还是功力不够,没能忍得住。

  笑时低声述出的话掺杂着气音,在稀薄发闷的空气中打转几圈,才悠然飘进林钦吟耳里。

  “没听见季向蕊的话?”

  闻言,林钦吟很不争气地颤抖了下,小雏鸡似的用力咬了下嘴唇,以确保这么靠近真的不是她在做梦。

  她没心软,直到嘴唇火辣辣的来感,她才慢一拍地低声回了季淮泽的话:“什么?”

  季淮泽低笑:“她让你再坐过来点。”

  “……”

  林钦吟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深呼吸了下,都来不及想别的乱七八糟的,就怕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在这关键时候掉链子,索性硬邦邦地僵直身子,反向朝季向蕊靠了靠。

  意料之外的靠近,季向蕊还没缓得过来,对谢斯衍的嫌弃眼神直接扫到了林钦吟身上。

  她和她的思绪显然不在同一频道,不光没半点帮忙的意思,反倒还重复地指了指季淮泽的方向,把她推了回去。

  “你怎么跑我这来了,我这太挤了,过去点。”

  “……”

  说完,季向蕊拍了下桌,朝谢斯衍凶神恶煞地出了招:“布!哈哈哈谢斯衍你还剩两局扳回本钱!”

  林钦吟:“……”

  她下意识抬头,没想正好撞上旁桌葛佳妍投来的目光,比刚才还平添不解。

  她突然意识到,就从葛佳妍的角度看,她和季淮泽现在的坐姿,简直像是实打实地贴在了一起,堪比成年连体婴。

  就着不多惹事的想法,林钦吟一秒避开,微转过几十度,和季淮泽保持一正一侧的座位。

  这样,两个人就隔出了点距离。

  只是,下一秒,她亲眼见着季淮泽换了个肉串,纸巾包住油腻的签端,递到她面前,“趁他们玩,你多吃点。”

  林钦吟愣了愣,还是接下,小声嘟囔说:“我觉得还是得避嫌。”

  “为什么?”季淮泽语气平和。

  “不是你说教官不能和女学生一起吃饭?”季淮泽还真就说过这么一句话,林钦吟记得清清楚楚,“旁边那个女生也是护卫队的,她都看到了。”

  季淮泽不甚在意,“所以呢?”

  “所以……”林钦吟感觉自己被绕进去了,“所以会传闲话吧。”

  这话说完,她想到季淮泽有“对象”这件事,开始底气十足地说:“而且,你那对象看到我们靠这么近,她会生气的。”

  “……”

  季淮泽愣了几秒,发现自己完全找不到辩驳的说辞,干脆顺着她话说:“嗯,我对象已经生气了,怎么办?”

  林钦吟额角一抽,不懂他这是玩哪一出,难免好奇地多问了嘴:“你真有对象啊。”

  这话语气,乍听,像反问,细听,像感叹。

  季淮泽真是在气笑和无奈的边缘不断徘徊。他勾了点笑,弓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下,“小不点,你这么多年书白念了?”

  “什么?”林钦吟眨眨眼,依旧没懂。

  季淮泽淡声说:“这么明显的敷衍,居然也信。”

  “……”

  林钦吟选择闷声嚼肉。

  季淮泽也没再多说,没一会,他的手机震了下,是队群里来的消息,全员发了电影票的奖励。

  对面猜拳正激动的谢斯衍一见消息,拳也不猜了,单是和季向蕊炫耀:“你看,我们做教官的还有电影票。”

  季向蕊不屑,“一场次的我自己买不也就几十块钱?瞧你这出息。”

  前一句还好,后一句谢斯衍听完直接炸毛:“我俩半斤八两的出息,你还好意思嘲笑,干饭人?”

  “……”

  季向蕊一时都分不清这是对她的谬赞还是吐槽。

  随即,她看了眼一旁的时鉴,见他整顿都挺静,倒还有点不太习惯,好心地出声问:“你失落了?”

  “什么?”时鉴的视线从手机移到季向蕊脸上。

  黝深缀光的眸光,盯得季向蕊没来由地呼吸半滞。她不太在状态地问:“你没发到电影卡么?”

  时鉴语调很冷:“发到了。”

  “那你一副别人欠你几百万的样子干什么?”季向蕊坐回原位,和他保持平视的状态。

  时鉴朝她挑眉,没回她问题:“不玩猜拳了?”

  季向蕊听得一怔,下意识看了眼谢斯衍,这人光顾着发微博感叹,哪有功夫和她玩猜拳。

  但收回视线,她总觉得时鉴这问话怪怪的,索性说:“谁说我不玩了?我和你玩。”

  时鉴冷笑了下,干脆拒绝:“我不和你玩。”

  “为什么?”季向蕊有点意外他的答案。

  时鉴难得认真和她分析:“因为你看中我兜里的钱。”

  “……”

  随即又是一场争锋相对。

  而季淮泽和林钦吟之间的气氛倒是好不少。

  他利落地转发消息到她手机上,说:“你看一下,我给你发的电影卡券,提前多久可以兑换预售票。”

  随后,“叮咚”一声,手机提示音响起。

  林钦吟刚想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就意识到改备注成“淮泽哥哥”的问题,这要是给季淮泽看见了,她不得完蛋。

  左思右想,她很没骨气地摇摇头,小声说:“我手机没电了。”

  季淮泽疑惑问:“刚刚不还响了声音?”

  林钦吟表情变得诧异,说:“哪来的声音啊,我怎么没听见?”确保演得真,她一本正经又来了句:“一定是你听错了。”

  季淮泽挑眉,也不懂她在玩什么,只觉逗逗好玩,就又随机点了几张表情包发过去。

  果不其然。

  “叮咚。”

  “叮咚。”

  “叮咚。”

  “……”

  林钦吟再怎么能垂死挣扎,这会都濒临绝路,磨蹭半天,只好硬着头皮回他:“你手机不能看吗,干嘛非要用我的手机?”

  季淮泽不和她计较,“因为是送你的电影卡,拿我手机买干什么?”

  “给我的?”林钦吟放下手中签子,怔愣望去,“你自己不留着吗?”

  季淮泽被她逗笑:“我周围都是男的,难不成我和男的一起去看?这种爱情档电影卡,不都是你们喜欢的?”

  林钦吟试想了下那个画面,的确有点过于刺激了,就点点头。

  下一秒,她突然想到季向蕊式说辞——看爱情电影一定要和帅哥去看,这样看哭了好歹还能注意下形象。

  冷不丁地,她噗嗤笑了下,倒是把季淮泽要说的话堵在了嗓间。

  他被她带笑,问:“突然笑什么?”

  林钦吟摇摇头,“没什么。”

  就在他下一句要说“或者国庆一起去看的话”时,林钦吟又在避嫌这件事上格外的执着。

  生怕季淮泽认为她和别的男生去看,她又有点越离轨道地回了句:“这个电影票,我应该也是和晨曦一起用,身边也没别的男的。”

  “……”

  顿时,季淮泽秒懂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慢慢淡下笑意,倒是有点端正态度,无奈地认同她话:“这电影票就和季向蕊一起去看,正好时鉴那边还有一张。”

  林钦吟没多想,了然点头说好。

  于此,季淮泽没再多说,给她拿了几串肉后,聊天便戛然而止。

  但到后面,他才重新意识到林钦吟今晚的异样。

  平时这个手机不离身的小姑娘,今晚吃饭从头到尾都没拿出过手机,即便中途还来了次消息。

  可能是无关紧要的事,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而下一瞬,他脑海突然闪现陆洲尧说的那句——“现在有秘密的人手机屏幕都是对着桌面放的”。

  季淮泽心底切实地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饭后,因为要提前集合,季淮泽把她们送到校门口,就转身就近回队。

  林钦吟和季向蕊吃得饱饱的,放弃了便捷的校园代步公交,打算慢慢散步回宿舍。

  而两个人没走几步,就被紧跟而上的葛佳妍拦住了去路。

  “等一下——。”葛佳妍踩着她那双高跟,哒哒哒得拉着朋友,一路从后面追上来,“林钦吟!”

  林钦吟闻声回头,往前走的步子顿住。眼见葛佳妍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她才出声:“是有什么事吗?”

  葛佳妍灿烂地笑了笑,摇头,“没什么,就想问你些事。”

  林钦吟和季向蕊对视了眼,心中升起的猜测核对正确,两个人的脑回路总算顺进了同一回路。

  她转头看向葛佳妍,轻声说:“想问什么?”

  葛佳妍一想到刚刚跑近,和季淮泽擦肩而过时,心脏一秒加速跃动的反应,脸红不已,措辞后笑说:“你和季教官是不是特别熟?”

  林钦吟听愣了,她还以为葛佳妍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没想她态度居然这么好,便点头回应。

  随即,葛佳妍和身边的女性朋友笑了笑,“你看,我就说他们是玩的很好,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旁的季向蕊只当葛佳妍是季淮泽的迷妹,不太放心上。

  毕竟这人也不是第一次颜值惹祸了,只要有她在,多一个少一个就影响不了什么。

  季向蕊闲来无事,在一旁踢着路上的小石子,砂砾摩擦干燥地面发出的低微噪音,融在风中,晃进了葛佳妍略显害羞的话里。

  她问林钦吟:“那季教官的女朋友,你们认不认识啊,属于什么类型的?”

  没等林钦吟回答,季向蕊就抬头说:“反正不是你这个类型。”

  这回倒是葛佳妍半滞话音。

  她皱了皱眉,对眼前这个长相陌生的女孩带冲的话有点反感,就直接问:“你是?”

  季向蕊挺直腰板,尤为自信:“我是他亲妹。”

  “……”

  “那钦吟你——”葛佳妍还没问完,就听林钦吟认真的回复。

  “我是他继妹。”

  “……”

  远在回校车上的季淮泽当然不知道现在发生的这一幕。

  但不过半晌,他的手机就震动了下。

  是季向蕊发来的消息。

  季向蕊:[哥,你又多了个妹妹?]

  季淮泽:[这什么话?]

  季向蕊:[刚才烧烤店那个追你来的女生,刚问我和你的关系,我说我是你亲妹。]

  季淮泽:[所以?]

  季向蕊:[所以下一句,夕暮说她是你继妹。]

  季向蕊:[我发现你怎样都占便宜啊。]

  季淮泽:[?]

  季向蕊:[户口本没指望,好歹还能进族谱,出息的。]

  季淮泽:[……]

  作者有话要说:季淮泽:那我的哥哥称呼呢?

  林夕暮:没有。

  季淮泽:不行,我要听。

  林夕暮:别做梦。

  季淮泽:那你就是不喜欢我。

  林夕暮:行,入族谱吧。

  季淮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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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自从林钦吟口无遮拦地诉出继妹言论后,她发现葛佳妍似乎信以为真,还连续一周都要和她如影随形。

  训练时,葛佳妍主动要求和旁边女生换位置;休息时,葛佳妍笑眯眯拉她去大阳伞下休息;结束时,葛佳妍还二话不说要拉她一起去洗澡。

  对此,林钦吟除了委婉拒绝,就是笑着摆手。

  说实话,季淮泽的隐形追求者居然是敌是友都没分得清楚,就对她态度这么好,林钦吟总觉如鲠在喉。

  偏偏季向蕊不在身边,季淮泽每回训练出现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旁观葛佳妍的阵地转移。

  一周过后,军训后期。

  林钦吟接到初毓给她发的消息,说是新生即将回校,针对迎新需要开例会商量一下具体方式。

  时间定在当天晚上,正好对上军训期的晚会表演。

  这个活动不计入军训总训练分数,林钦吟只要和季淮泽打个报告,就能提前离队。

  回复好消息后,林钦吟知道请假这事得当面说,就重新戴好军训帽,迎着滚烫干燥的热风往主席台旁的方向走。

  那边正好是季淮泽和陆洲尧的站位。

  陆洲尧注意到林钦吟在走近,笑眯眯地戛然而止刚才的闲聊话题,转而拐弯抹角和季淮泽打趣:“季教官,公共场合,注意公私分明啊。”

  季淮泽瞥了眼他,轻笑了声,没回话。

  陆洲尧很有眼力见地没多留,和林钦吟打完招呼就转回队里。

  盛夏艳阳下,整个操场都被火辣的炽色阳光铺天盖地笼罩。

  红白相间的塑胶跑道被烫得早就起了焦味,刺鼻气味混掺进闷热的空气里,席卷满场喧杂。

  季淮泽站的位置在主席台较为偏隐的阴凉地,但他的半肩还在太阳底下,肩膀些许发热。

  这会,眼见林钦吟整个人还被困在灼眼的光线下,他下意识往里移了点,让她踏入阴凉。

  “什么事?”季淮泽低头看她,正好入目小姑娘双颊晒到红润,鼻尖洇湿细密汗珠的热样。

  即便如此,她还牢实地把帽子扣在脑袋上。

  季淮泽唇角微松,没主动抬手,反倒和她说:“把帽子拿下来再说话。”

  林钦吟不明所以,疑惑他话,但还是乖乖地把帽子摘下来,边理头发边看了眼周围,确保没人才说:“继哥,我想请假。”

  季淮泽一听前面的称呼,唇角似有若无浮现的弧度肉眼可见地消失。

  他清淡的目光融进风里,投到林钦吟身上,似笑非笑问:“小不点,刚喊我什么?”

  “继哥啊。”林钦吟压低声音,语气一本正经,“我喊错了吗?”

  季淮泽一下子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失笑问:“请什么假?”

  “晚上部门要开会,我没法来看晚会表演。”

  “嗯。”

  请假不费吹灰之力,但随后,林钦吟缠如乱麻的思绪就开始朝着某个预设的方向尽数飘散。

  她心不在焉地玩转着手里的帽子,视线飘忽盯着鞋尖,余光却依稀还能明确感知到季淮泽此刻的目光落定在自己身上。

  短暂几秒,波平无澜的心潭如是进重石般,沉沉地荡漾起肆意扩散的涟漪。

  林钦吟吸了口气,自叹定力不足。

  她看着不远处笑意嫣然的葛佳妍,总觉得有些话要再憋下去,她怀疑自己可能内伤。

  硬着头皮,林钦吟抬头撞进季淮泽难察情绪的漆眸中,意有所指地问他:“葛佳妍,有在追你吗?”

  季淮泽微微挑眉看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小姑娘又火上浇油地补了句:“她让我问你,晚上能不能和她聊聊。”

  “聊什么?”季淮泽对女生的主动邀约并不感冒,反倒像是耐心耗尽,语气也平添了些难言的抵触。

  “和她说,教官不和女学生私聊。”

  “……”

  这话一出,林钦吟积攒许久的紧张瞬间被敲碎。

  她前后指了指季淮泽和自己,说话的尾调微扬,浸透着几分不可思议:“季教官,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不是你先找的我?”季淮泽皮笑肉不笑地威胁她说,“这次放过你,下次再这样就记过。”

  “……”

  季淮泽把她勾在手里的军帽摘下,抬手稳准地扣回她脑袋上,继续问她:“你天天和葛佳妍走那么近,还能对她追没追我的事不了解?”

  “我又不和她聊你。”林钦吟说得理直气壮,“每次基本上都是她问。”

  季淮泽难得有心问她:“那她问你什么了?”

  林钦吟还没发现这是个圈套,老实巴交地掰着手指回忆,“比如生日,血型,身高,喜欢吃什么的,都是些日常的问题吧。”

  “那你说说看。”季淮泽冷冽的眉眼染进暖风,中和出独有的适暖。他一句话把话题又转回到林钦吟身上,“这些答案是什么。”

  “生日11.8,A型血,身高一米八五,喜欢——”林钦吟说到一半,突然觉得这话题的走向好像有点奇怪。

  她皱了皱眉,想抬头,却发现视线被偏大的帽子遮挡,“你是不是想套路什么话?”

  季淮泽没忍住,笑着拍了下她脑袋,“我能套路你什么?”

  “总觉得你不怀好意。”

  林钦吟本来心里就犯堵,这一堵还愣生生堵了好几天。这会被季淮泽一激,她暗搓搓的小脾气瞬间就跟燃了鞭。炮引线一样,噼里啪啦起来。

  她想到昨晚葛佳妍一路磨她说的事,就头疼,“葛佳妍还问我要你的电话号码。”

  “你给了?”季淮泽瞥了眼她。

  林钦吟摇头说:“泄露隐私的事我不做。”

  下一秒,没等季淮泽出声,林钦吟又切实中肯地补了句:“所以她说今晚要和你谈谈,争取一击即中,这是她的原话。”

  “……”

  季淮泽突然很好奇这小姑娘的心理承受能力。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还有帮情敌完整传话,创造条件的人。

  季淮泽顿了顿,刻意问她:“你觉得一击即中的概率有多少。”

  小姑娘眼眸轻眨,难掩藏匿的狡黠气息。她强忍住心跳频率的骤乱,表面漫不经心回:“我觉得零。”

  季淮泽原以为还能听到个保守估计,没想这数值彻底最低,倒是笑了:“你这回答还挺狠,我还以为能听到个一百。”

  “……”

  这话外音,难道是在表示他对葛佳妍有意思吗?

  林钦吟突然听不见方才的心跳声,理智消退的刹那,她有那么点想打人的意思。

  话题临近结束,她不想搭理他,话音自然低了几个度:“我要说的就这些,那没什么事我先归队了,不然被别人看到和男教官在这边聊天,影响不好。”

  “……”

  就在林钦吟迈步准备往外走时,季淮泽突然抬手勾了下她的脑袋,一股轻力把她直接勾回了原位,“话没说完,走什么?”

  “还有什么事?”林钦吟绞尽脑汁,也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季淮泽显然是玩笑开过,笑意收敛,“上次她给你发的消息,回了吗?”

  这话一出,林钦吟神色一僵。

  她其实一秒就懂了季淮泽话里指代的那个“她”是谁,但她不太想聊宋芷青,整个人的情绪很快就变得闷闷不乐。

  “我就和她说了句回校,她就说她要出国了,下次有机会来看我。”

  或许是预料到了宋芷青会给的态度,季淮泽迟疑了几秒,还是避不开安慰的想法。

  他抬手轻拍了两下她的脑袋,低声问她:“还难过?”

  有违寻常地,林钦吟摇摇头,佯装云淡风轻:“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放鸽子。”

  说完,她就往后退了一步,重新拍了拍季淮泽刚刚碰过的位置,像是要掸掉什么似的,认真和他说:“季教官,注意影响。”

  “……”

  上午明明还热辣艳阳高照的天,正午过后就骤转多云,一束束光线都被收拢在叠加的厚重云翳后。

  整个下午,风声渐响,天色沉黯,多少有几分风雨欲来的前兆。

  下午训练结束后,林钦吟赶时间先去浴室洗了个澡,随后就掐着点到了办公大楼的会议室。

  就着部长身份,她刚好坐在初毓旁边。

  而顾嘉行今天作为旁听,也出现在会议室里。

  主要是顾嘉行就坐在林钦吟的斜对面,她每次抬头看屏,都能扫到顾嘉行。

  他今天穿了身白衬黑裤,衣衫平整,领口净澈微敞,白衬上的一排黑纽扣,成了宽肩窄腰的细致点缀。

  唇边时而会勾勒得笑意,将他原有样貌的疏离感尽数融去,徒留温和近人的儒雅感。

  林钦吟察觉到自己目光滞留了三秒,总有做贼心虚后的良心不安。她很快敛尽思绪,专心听初毓将后续安排。

  整通回忆持续了一小时,大致条框梳理好后,初毓还想最后交待些事的时候,窗外猝不及防打过一道霹雳。

  冷白的长光劈裂云层,彻头彻尾完整地呈现在辽阔天地间,随即,响彻的轰鸣在建筑外区炸开,在重墙外打出摇曳又动荡的斑驳光影。

  初毓本要交待的话一顿,有些错愕地扫了眼全场,问:“你们都带伞了吗?”

  在座的大多都点了点头,她便继续往后说。

  而林钦吟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帆布包,突然想到季向蕊刚刚洗澡时说要溜出去买炸鸡吃,旁街正好距自己在的这栋楼栋不远。

  她就悄悄地拿出手机,给她发了个消息:[你现在还在校外吗?我没带伞。]

  季向蕊秒回:[你开会几点结束?]

  林钦吟:[快了,估计还有十五分钟吧。]

  季向蕊:[行,那马上去接你。]

  林钦吟:[好。]

  不出十分钟,会议很快结束。

  见外面阵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众人没多停留,鸟兽般地一哄而散。

  办公室内很快只剩下初毓、顾嘉行和林钦吟三人。

  初毓和顾嘉行聊完具体的活动策划后,注意到呆愣在椅子上的林钦吟,热心肠问:“钦吟,你是不是没带伞?”

  林钦吟点点头,就听初毓接着问顾嘉行:“学长,你带伞了吗?”

  顾嘉行嗯了声,初毓便说:“学长,那一会能不能麻烦你帮我送一下学妹啊,我男朋友在来的路上了。”

  林钦吟一听,赶紧摇头说:“不用麻烦了,我朋友一会就来了。”

  顾嘉行说:“没事,顺路。”

  “……”

  就在三人走到办公楼出口处,林钦吟还想推脱不用同行时,她余光一扫,正巧捕捉到三米开外,从蓄线般的暴雨里撑伞走来的男人。

  换去白日身着的迷彩军装,季淮泽穿了身清爽干净的黑T黑裤,利落且重的颜色将他整个人融进连天一片的沉黯雨幕,不见半点违和。

  昏黄的路灯斜衬得他整个人身影颀长鲜明,棱角分明。

  林钦吟心中一颤,整个人还被初毓笑推着往顾嘉行的伞下走。

  下一秒,季淮泽似乎看到了她,目光却流转过她,朝她身旁的顾嘉行瞥了眼,视线酝透满不耐的漠然。

  他挑眉,笑中三分寒:“林钦吟,往哪走呢?”

  作者有话要说:淮泽哥哥!明天生日!

  止:抱歉我睡落枕了,今天不太在状态,明天努力多写点。

第26章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就着视线偏角望去,虽然季淮泽再没多余的神情,林钦吟却觉得这会的他比身后那抹浓重的夜还要沉郁。

  对视上的那瞬,他明明没在看她,林钦吟还是很没骨气地往旁边退了一步,理智地把自己和顾嘉行拉回安全距离。

  暗夜骤雨滂沱,绿枝肆乱飘摇,暖色调的浅薄光线下,季淮泽面不改色地将视线移回到林钦吟身上。

  仅仅转换的那秒,空气里那点无形传递的猩燃火光就如是被雨水浇熄,徒留烟气虚化般融进雨里。

  林钦吟心里咯噔了下,百口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辩,只好任由视线被他锁定。

  她大脑飞速运转后,灵光一闪,索性当着初毓和顾嘉行的面,硬着头皮喊了声:“哥哥,你怎么在这?”

  这话一出,除了林钦吟,另外三个人皆是一怔。

  视线所及范围影影绰绰,季淮泽似乎没料到小姑娘会这么喊他,微挑的眉渐驱平缓。

  就连混掺沉戾的凌厉眉目都被光束分秒晕得温和,煦意直击她心。

  林钦吟反倒脸不红心不跳地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眯眯地连贯使用杀手锏,和初毓说:“那学姐,学长,我哥哥来接我了,我先回去了。”

  初毓滞愣了会,连声说好,而顾嘉行没什么表情,全程只瞧着小雏鸡似的林钦吟蹦跶跳下台阶,往季淮泽靠近的伞里躲。

  几步之近,季淮泽未有多言,靠近时只和顾嘉行颔首打了个照面。

  冷淡弧光一秒乍现后,他没多停留,伸手拢着小姑娘的脑袋,转身就带着往宿舍区的方向走。

  两个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下坡拐角。

  “叮咚”一声。

  初毓的手机来了条消息。

  眼见着男朋友就要走到,初毓和顾嘉行打完招呼后,似乎想到什么,多嘴说了句:“没想到钦吟还有哥哥啊,之前看她的信息表,倒没写这项。”

  话落,初毓的男朋友很快就到。

  顾嘉行撑开大伞,雨伞背面一下撞进雨里,将淅沥的雨束压至劈裂。

  一时回想到初毓刚才的话,他静默三秒,只淡淡笑了笑,随后便转身往宿舍的方向走。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校门口。

  季淮泽没直接送林钦吟回宿舍,反倒饶了个弯,带她出了学校,理由是一向扣扣搜搜的季向蕊说要请大家吃炸鸡。

  听到这话的时候,林钦吟甚至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

  一直到校门口,她才发觉事情好像有那么点不对劲,但她又抓不出其中怪异的点。

  趁着季淮泽不注意,林钦吟偷偷摸摸拿出手机,垂下那个被季淮泽禁锢在臂窝里的脑袋,小心翼翼给季向蕊敲字发消息。

  林钦吟:[你说要请客吃炸鸡?]

  “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好一会,季向蕊才慢悠悠给出回复:[说什么胡话呢?]

  林钦吟:[你哥说的啊。]

  季向蕊:[他大概是妄想症吧,我都穷得叮当响了,哪有钱请客?]

  林钦吟:[……]

  收起手机的那一瞬,脑袋上砸下一道低声,气息冷淡却热,直朝她温软的耳骨里钻:“季向蕊说什么?”

  “她说——,”说到一半,林钦吟又觉得妄想症不太适合现在这个气氛,就言简意赅地换了个隐晦的词,“让你不要期待,她没钱请。”

  “嗯。”雨随风飘,季淮泽倾过半边伞,正好挡住右边斜撒而来的潮湿,和她说,“我也没指望她请。”

  “……”

  林钦吟突然意识不清现下两人过马路朝旁街走是个什么发展。即便余光未扫,她都能清晰感知到从旁侧压过来的低沉。

  像是最后一丝平静在被暴雨催化,林钦吟捉摸不透季淮泽的情绪转变。

  她整个人被勾得步伐连续,原先微凉的脖颈也早已被他横搭在上的手臂内侧镀得温热。

  外人看去,季淮泽走路像是全身压在林钦吟身上,却只有她清楚,彼此间留存着些许难以细察的空隙,足以让她小幅度转动脑袋。

  好一会后,眼见就要收伞进街,林钦吟再忍不住背脊发僵,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小声问:“今晚的表演,好看吗?”

  季淮泽垂眸看了她一眼,眸底的那抹潭丝毫未动,只低声说:“不好看。”

  林钦吟又问:“那你一会是不是要回学校了啊,谢斯衍他们呢,怎么没见他们人?”

  “在大礼堂看表演。”季淮泽说得简洁。

  “哦。”

  话题戛然而止。

  林钦吟终于体会到冰冻三尺的窒息氛围是怎么一种情况。

  虽然心底的猜测似有若无地在破土抽着新芽,她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过于自作多情。

  不过是声哥哥,她还没那个能力去酿造一出暧昧。

  可偏偏就是那声不停回响的哥哥,让她的心脏像是被注进满当的一支兴奋剂,剂药发挥作用时,心脏加快跳动。

  碰壁相撞的越重,那丝缕相迎的药液就肆意淌入滚烫血液,裹挟住她对他不经意便会产生的心动,一并游走在骨质之间。

  光是和季淮泽靠近并行的那么点时间里,林钦吟实在难有定力去遮藏自己活跃闪现的悸动。

  像是梦之所及,又像是凭空妄想。

  以至于很快,她的脑容量就不足以塞下刚才教学楼前的隐形对峙画面。

  林钦吟猜不透季淮泽情绪低落的点,却不想放任这样的低郁萦绕着他。

  鼓起勇气后,她慢慢落手,轻力拉了拉他的衣角,待他有所感应而回头时,她才低低地和他说:“你怎么了啊?”

  “什么?”季淮泽一时没能明白小姑娘的话。

  林钦吟想了想,还是把堆积心底的猜测了然清晰地摆在他面前,“是不是晨曦让你来接我,太麻烦的事,你不高兴了?”

  意料之外的问话,季淮泽蓦地心头一软。他难以言喻自己现在的烦闷,却不能抵住她这样怯却的问话。

  这样的问话,仿佛变得,她刚才见到他时的烂漫笑意只是昙花一现,而当下的退让才是面对他时会有的表现。

  季淮泽莫名其妙地如鲠在喉,方才还积聚难散的戾气瞬间挥散一空。

  他敛颚低头去看她,原先勾在她颈间的手也半侧抬了起来,随即沉落她脑袋上,轻缓地揉了揉,淡声转开话题:“不是还没吃饭?”

  “啊?”始料未及的走向,林钦吟反倒愣了,任由脑袋上的头发被他揉得乱糟糟,也没躲开。

  季淮泽抛开一切杂念,说得潦草,语气再现漫不经心:“季向蕊说的,正好我也没吃饭,一起解决了。”

  听到这话,和平常无异,林钦吟半悬着的心眼顿然落下。她又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笑眯眯说了声好,就跟在他身边。

  街头,热意熏缭的馄饨店里。

  林钦吟挑了个风扇下的座位,刚想落座就被季淮泽一把拉住。

  “怎么了?”她有些滞顿。

  季淮泽看了眼座椅边角的那滩水,说:“没什么,对面更凉快,坐过去。”

  林钦吟说了声好。

  因为过了波晚饭高峰,店内稀稀落落几个人,却依旧发闷到热气腾腾,两旁嵌墙的玻璃镜覆盖一层氤氲。

  就着迷蒙的视线,季淮泽盯着镜中乖巧低头的林钦吟看了会,突然想到刚才被葛佳妍堵在礼堂门口的画面,难免烦躁心生。

  这次表演,校舞蹈队花心血编排了一场舞,而葛佳妍是队里的领舞,自然妆容精致,裙身相称。

  然而,季淮泽对这并不关心。他是被陆洲尧拉着去前排看表演的。

  中途换场时,季淮泽出去接了个队长的电话,用时不长。

  挂断电话再转身时,他正巧迎面碰上从后台走出的葛佳妍,浅弯的柳叶眉,一双桃花眼柔中带娇,似乎是紧紧地盯着他,也似乎是不经意间的驻足目视。

  无论哪种,季淮泽都没闲心去管。他正要和她错身经过时,却被倏地拦了下来。

  葛佳妍没想到晚上的表演会临时颠倒次序,原先设定的告白时长,这会岌岌临近结束。

  她狠了狠心,也不打算多铺垫什么前奏,干脆勾勒笑意,柔声问他:“季淮泽,你觉得我怎么样?”

  本以为这身漂亮打扮多少能加分,葛佳妍满怀期待。

  却没想不过三秒,季淮泽面无表情地挥开她的手,复戴淡漠面具,说:“不怎么样。”

  这话就像是道霹雳直接打下,葛佳妍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听季淮泽说:“我是教官,你是学生,该保持的距离不需要我多说,你自己清楚。”

  话中意思明显,葛佳妍这会真是笑比哭都难看。

  扪心自问,她从小到大长得漂亮,成绩优秀,身材还好,怎么可能还有她主动拿不下的人。

  即便如此,葛佳妍也没被磨灭希望。

  她吸了口气,确保仪态端正,才继续说:“那军训结束呢?那时候你就不是我的教官了,这样我也不可以?”

  季淮泽没吊她胃口,低应道:“不可以。”

  “为什么啊。”葛佳妍是真的心情差到极点,不管不顾就带出了早有猜疑的脏水。

  “林钦吟明明说你单身,说你身边没有别的女孩子,说你没有喜欢的人,你怎么就不能考虑一下我了?”

  听到“林钦吟”的名字,季淮泽似乎是笑了下,但后面那长句话,很快就消耗掉了他的耐心。

  他皱着眉听完,随后靠近了步,居高临下的冷淡尽数沉降而下,压迫得葛佳妍坚定大失。

  旁边一道墙垣上映出的两人身影,季淮泽也是彻彻底底地给以覆压。

  他没和她拐弯抹角,反倒一字一字让她听得清晰:“谁和你说我没喜欢的人了?”

  葛佳妍愣了,下意识问:“是谁?难道是林钦吟吗?”

  话及此,季淮泽的表情终于缓和几分,语气平添独有的温和,却依稀留存着给她的疏离。

  他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

  .….

  “啪啪啪”几下,林钦吟把掰成两半的木头筷子在半空摩擦了下,随后保证不划手,递到了季淮泽面前。

  话还没说,馄饨店老板就端着碗红汤馄饨走出来,就近放在了季淮泽面前,笑说:“趁热吃啊,刚做出来的新料。”

  林钦吟笑弯了眼,连连点头。

  下一秒,她刚想问季淮泽怎么不接筷子时,眼见他把先端上的那碗馄饨推到自己面前,说:“饿了就先吃。”

  林钦吟对他这么客气的行为有点恍然,她顿了顿,还以为他和以前一样,要她先尝第一口,索性说:“这肯定熟了,老板手艺你放心啦。”

  季淮泽秒理解她的意思,笑着挑了挑眉,“谁和你说我是这个意思?”

  林钦吟有点愕然,腾出手抓了抓眉心,不知所措地问他:“那你干嘛先给我,反正不差这一会。”

  “你吃得慢。”季淮泽没和她多磨蹭,随便挑了个理由,“别一会让我等你。”

  “哦。”林钦吟听得心底莫名有点闷。

  吃馄饨中途,林钦吟突然想到了葛佳妍早上经过她宿舍,和她信誓旦旦说的要拿下季淮泽的话,难免舀馄饨的动作一顿,胃口差了大半。

  她承认,白天当面去找季淮泽请假,是她想旁敲侧击问问他对葛佳妍有没有感觉。

  但那句“我还以为能听到个一百”的一击即中比例说出来后,她是真的没觉得他在开玩笑。

  这种云淡风轻的话,听着越是玩味倍添,其中的真实度就越是不会掺假。

  林钦吟不知道自己现在缠绕心头的困闷该怎么解释,但她很明确地明白了一点,葛佳妍被挑进护卫队的那天,她似乎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谁会放着这么优秀出挑的女生不喜欢。

  明明季淮泽就在面前,触手可及的距离,林钦吟却突然觉得可望而不可即,当下的平和也不过是暂时之存。

  她是真的越想越委屈,眼前一片袅袅热气,熏得她双眼都愈渐酸涩,往常不起作用的泪腺,这会竟也涩意满满,直逼敏锐感官。

  她知道她不能哭,她必须忍着。

  这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就算什么努力都付诸东流,她也不想让他察觉到她的丁点异样。

  所以趁着季淮泽起身去拿纸巾时,林钦吟很迅速地抬手,干燥的后背一秒抹过眼睛,就又垂落身旁。

  泛着温热光点的皮肤,在店内冷白的光色下,被衬得更为盈盈清透。

  林钦吟吸了吸鼻子,没等沾到的眼泪转凉,就反手就将手背蹭过衣边,悄无声息地擦干净那点湿意。

  在季淮泽靠近时,她再度低头,也没管勺里舀了几只馄饨,就统统塞进了嘴里。

  馄饨上犹存的热意烫住味蕾,逼得舌尖生生发麻,她不仅没在意,还面色寻常地一股脑咽了下去。

  逞强地,一点不剩地,在季淮泽吃完之前,全部解决。

  放下筷子的那瞬,林钦吟开玩笑说:“你看吧,我怎么可能比你慢。”

  对面季淮泽被她逗笑,却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晚上回去的路上,就算林钦吟还是笑得灿烂,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个不停,季淮泽还是很快感知到了她不太对劲的欣喜。

  模模糊糊地,像是戴上了强颜欢笑的面具。

  直到临近宿舍区的那个上坡,季淮泽才滞顿了脚步,就着淅沥雨声,问林钦吟:“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林钦吟愣了下,不知道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指的是什么,就摇摇头,“你想听什么?”

  季淮泽没直接说心里所想,反倒想到葛佳妍泼脏水的那些话,不可能会从她嘴里说出来。

  他索性和她来了句:“不要太相信葛佳妍说的话。”

  这个名字一出,林钦吟唇边绽出的一丝笑意也彻底消失。

  她眨了眨眼,想要问她晚上是不是约了他,却又发现自己没有那个立场去问,便沉默点头。

  季淮泽没想把细节和林钦吟说,语气也是随意微扬。他喊她:“小不点。”

  “干嘛。”林钦吟还陷在自己的脑回路里。

  想到白天的对话,季淮泽重新提问:“你觉得一击即中的概率有多少。”

  林钦吟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清楚现在的答案,但奈何心里闷着气,偏偏就不想按照常理的方向走,便回:“我觉得一百。”

  似乎料到了这个回答,季淮泽低笑了声:“错了。”

  下一秒,他似有若无地擦过她早就变干的眼角,淡声说:“我觉得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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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雨声渐止,高枝上残存的水汽汇聚尖端,乒乒乓乓再度活跃砸落在双人伞的外表面。

  即便喧声嘈杂,林钦吟却也只听清了季淮泽最后说的那四个字。

  ——“我觉得零。”

  像是无形注入的一支安定,打压住她的尽数惶然。

  就在话题还要继续时,林钦吟握着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季向蕊。

  她接起后,对面的背景很杂,除却不断的聊天声,隐隐约约还浸透着哭腔,淅沥般地委屈四溢。

  许是较近,林钦吟依稀能辨清,低低啜泣还小声嘟囔的是葛佳妍,而一旁连着说安慰言辞的是苏颖希。

  季向蕊在那头没说太多,只压低声线让她赶紧回去,就挂断了电话。

  不知怎的,林钦吟莫名觉得即将面临的梨花带雨和季淮泽脱不了关系。

  但奈在没法多问,她就囫囵扯了个理由,和季淮泽说了再见,随即就往宿舍的方向走。

  转身的刹那,她并未注意到季淮泽的欲言又止。

  一路忐忑走进宿舍楼,林钦吟上楼梯的时候特意放慢了步速。说实话,她在面对葛佳妍这件事上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军训这么久,葛佳妍每天都很热情,却又是和季向蕊不一样的热情。她喜欢的话题,总脱离不开季淮泽,似乎十有九句必然围绕他展开。

  林钦吟就算长这么大,追在季淮泽背后这么久,都没能像她那么光明正大在众人面前表述喜欢的情绪。

  像是无法言喻的秘密,她只会选择默默把他藏进心里,如此久了,以至于在看到葛佳妍眉飞色舞聊时,林钦吟总是情难自禁地羡慕她。

  如果她也可以那么义无反顾,那就好了。

  走到宿舍门前,林钦吟刚落手在门把上,想向里推门,却倏地清晰听到了里面间歇性地又传来的那阵嚎哭。

  葛佳妍上气不接下气地还在说着含糊的话,无不是被拒绝的难受。

  没来由地,林钦吟头皮一紧,直到抽气声渐渐放轻,她才小力道敲了三下门,随后走进。

  宿舍里,季向蕊就坐在她的座位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哭不能止的女生委屈丧气地说着喜欢季淮泽的话。

  就着她对季向蕊多年的了解,她知道季向蕊的脾性随季淮泽更多些,时常耐心欠奉,而这会,显然已经忍到了极点。

  而季向蕊一看到林钦吟,像是看到救兵一样的眼神,眸底划过一丝微光,朝她招了招手,把椅子让给了她。

  “我本来想来给你送夜宵吃的,但一进来就碰上这画面,我也不好走。”

  季向蕊指了指桌上包装好的炸鸡盒子,小声和林钦吟耳语了句,确保只有她能够听到。

  林钦吟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葛佳妍就抽噎着声,认真和林钦吟说:“钦吟,季教官说他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放弃了。”

  没设任何铺垫,葛佳妍似乎是想稳准地试探林钦吟到底知不知情,而这句话的重点在于喜欢的人上。

  不出所料,话落的那瞬,她就抓住了林钦吟闻言后卸书包时的一丝滞愣。

  林钦吟顿了几秒,才佯装若无其事地把书包勾到旁架上,低声说:“他和你说的吗?”

  “嗯。”葛佳妍点点头,哭肿的桃花眼尤带几分怯怜,“我没想到会碰壁来着,所以多嘴问了句,他就说了。”

  林钦吟想到那句“我觉得零”,再度推翻了自己理解的意思。

  思及此,她有点自嘲地笑了笑,随后漫不经心打趣说:“不要难过了,我这继妹也还不知道。”

  听到现在,倚在楼梯旁的季向蕊反倒是微皱着眉看向葛佳妍。

  她察觉出了林钦吟状态的不对劲,但更多的,是葛佳妍这一通莫名其妙的无事生非。

  也没管苏颖希在旁边的热心肠安慰,季向蕊装作着急地看了眼手表,蓦地啊了一声,和葛佳妍说:“佳妍,我们住B区的,得赶紧回去了,我听说今晚要查寝。”

  葛佳妍愣了愣,抽吸不断的哭倒是止住了,只眼神还掺带疑惑,鼻音沉重得翁声说:“是吗?”

  季向蕊连连点头,一通倾诉便到此戛然而止。

  林钦吟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季向蕊便没和她多说,只小声和她说了句“等我”,就拉着葛佳妍朝门外走去。

  稀里糊涂地,林钦吟直到挤好牙膏,都没懂季向蕊那句“等我”是什么意思。

  反倒是出了A区大门宿舍,季向蕊压根就没打算和葛佳妍一起回B区,停下脚步,站定在原地瞧着依旧在往前走的葛佳妍。

  几步开外,葛佳妍余光扫到身后没人,便下意识转身。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倒退回到季向蕊面前,“向蕊,怎么不走?”

  季向蕊没说话,只双手交叉环抱胸前,盯着她看。

  暴雨歇过,厚重的乌云随之退散,辽阔天际徒留的是半遮半掩的皎洁月影辉光。

  影影绰绰撒下的路灯,斜投在背光而站的季向蕊身上,将她浑身积蓄起的低沉愈发勾勒鲜明。

  这个架势,隐隐让葛佳妍觉得,和晚上冷脸相对的季淮泽相差无几。

  这次,没等葛佳妍出声,季向蕊就直截了当说:“听说你最近一直黏着林钦吟聊季淮泽的事?”

  听到这种挑事意味的话,葛佳妍右眼皮重跳了下。她点头,认真措辞说:“因为钦吟也在护卫队,我想着方便了解。”

  “那你现在有空吗,我们聊聊。”季向蕊笑了笑,唇角倒是微微松起,“我这个亲妹总该比继妹要了解更多吧。”

  葛佳妍一听,只当是主动送上门的情报,低落整晚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笑眯眯道:“好啊,那我们先聊什么?”

  季向蕊眯了眯眼,低笑了下:“聊你准备什么时候放弃。”

  “什么?”葛佳妍愣了下,一时没跟得上季向蕊的节奏,“向蕊……”

  没等她说完,季向蕊就轻挑了挑眉,拿出少有的玩味语调,逗她说:“我哥就算是谈恋爱,那也是我们老院里的家事,说白了,再怎么样都和你没关系。今天幸好是我站在你面前说这番话,不然真轮到季淮泽来开口,指不定得难听到哪去。”

  葛佳妍没想过季向蕊会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好不容易收住的情绪又开始放肆汹涌。

  她紧紧地盯着季向蕊,想要出声,却发现自己已然如鲠在喉,甚至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拿不出来。

  季向蕊每句话都在往点上戳,让她毫无回击之力。

  不过季向蕊好久没碰过这种情况了,应对能力总是较之前生疏不少,最多也就准备了那么几句。

  她总觉得,现在不干脆点说完,似乎都对不起刚刚浪费着看葛佳妍表演鳄鱼泪的时间。

  说完后,季向蕊本想转身,似乎又想起什么,抵了抵腮,重新看向葛佳妍,“季淮泽今晚和你说什么来着?他有喜欢的人了?”

  这回,葛佳妍总算找到了能回的话,犯冲似的堵她:“是啊!他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季向蕊嗤笑了声:“不然呢?”

  葛佳妍不解:“什么?”

  “一把年纪的人了,能没点喜欢的人?”季向蕊实在觉得好笑,一句话又把她碾压了回去。

  “没和你说有想结婚的人就不错了。”她彻底收敛表情,话音淡漠,最后警告她,“下次别瞎找存在感。”

  “……”

  直到看着季向蕊返回A区宿舍的背影,葛佳妍才突然想起她刚才的那句

  “我哥就算是谈恋爱,那也是我们老院里的家事。”

  老院的家事?

  可林钦吟不是说,老院里就她和季向蕊两个女孩吗?

  前后一联系,葛佳妍秒懂了季向蕊的话外音,原先戴着美瞳的浅眸还稍显光彩,这会却黯淡殆尽。

  季向蕊回到林钦吟宿舍时,已经过了B区的固定查寝时间。

  十点过后,宿舍四个人都已经上床,而季向蕊也不是第一次睡在林钦吟这,还没等大家反应,她就笑着往林钦吟的上铺爬。

  “小夕暮,今晚我陪你一起啊。”季向蕊很没良心地把林钦吟逼到上铺里侧,跟抱大熊似的往她身上攀。

  这么大的惊喜愣是把林钦吟给吓着了。她转过身,回了另外三人几句话,就问季向蕊:“你不是回宿舍了?”

  季向蕊说:“走到半路,想到你被子有点薄,我觉得你今晚可能需要我的温暖,就回来了。”

  “……”

  林钦吟和季向蕊平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突然压低声音到说悄悄话的音量,问了声:“那葛佳妍呢?”

  “她啊,”季向蕊考虑了下,切实地给出答案,“头脑清醒地打道回府了吧。”

  “……”

  林钦吟突然有种难以言喻的神奇预感,转头看向季向蕊,正经问:“她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季向蕊轻笑:“她能和我说什么?”

  林钦吟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就没再多问。她刚想转移话题,就听季向蕊问:“夕暮,你觉得我哥喜欢的人会是谁?”

  林钦吟沉默,迟迟没有回答。

  季向蕊多少能猜出点这两个人之间的小问题,就言简意赅起头说:“我哥对你好不好?”

  林钦吟眨眨眼,点头,“好。”

  “那你觉得他对别的女生态度呢?”季向蕊抱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难得有心说,“当年追他到老院的女生,你可都看到他态度了。”

  林钦吟犹豫着说:“那还挺差的。”

  成功在即!季向蕊激动地蹬了下腿,“那你脑子活络点,有没有发现季淮泽这人很双标?”

  这话落下,宿舍熄灯断电。

  萦萦微光下,季向蕊瞎着眼,看到了林钦吟小幅度点头的模样。

  刚想最后一波提醒时,她冷不丁听到林钦吟来了句:“所以我更不敢喜欢你哥了。”

  “……”

  吐槽的话涌到嘴边,季向蕊又觉得有哪不太对劲。

  等……等……

  如果她耳朵没聋的话,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下一秒,季向蕊差点惊呼出声:“你喜——!”

  话刚出口,她的嘴就被林钦吟一巴掌重拍给挡住了。

  虽然有点火辣辣,但季向蕊这会真的雀跃万分,连瞳仁都在暗夜涌动着耀熠的星光。

  她推开她手,惊喜又兴奋地问:“你不会是喜欢我哥吧,什么时候喜欢的啊。”

  林钦吟真觉得自己是被葛佳妍刚刚的话给刺激疯了。

  硬着头皮,她点了点头,放任此刻的无奈与沮丧并存在心底纵燃,低声说:“有几年了吧,但现在我没机会了。”

  “……”

  季向蕊震惊到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消化这个爆。炸消息。

  她真的恨不得现在给季淮泽打电话,让他听听这个能让他笑到从床上掉下去的好消息。

  然而,她还是很矜持地忍住了。

  毕竟就那点可怜的生活费,她觉得自己暂时不会有给季淮泽完成一条龙服务的想法。

  端正态度后,季向蕊一本正经说:“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

  林钦吟:“嗯?”

  季向蕊说:“季淮泽对你这么差别对待,你都能晾他这么久,真的是当局者迷了。”

  听到这话,林钦吟似乎一下子懂了什么。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下,明明正对空调出风口,冷凉的风席卷而来,她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滚烫激涌,接续逆流而上!

  莫名地,林钦吟感觉自己连手指不受控地在发颤。她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季向蕊,忐忑发问:“季淮泽对我吗?”

  季向蕊被她发懵的神情逗笑,伸手就是狠狠掐了把她的脸蛋,问:“疼不疼?”

  “嘶”的一下,林钦吟疼得倒吸了口凉气,却心情好到心跳都能瞬间撞破一切阻碍,跃进外绽!

  林钦吟有种中了头奖的感觉,她笑得停不下来,边揉脸边夸张说:“超级疼。”

  “疼就对了。”季向蕊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就在她觉得能够功成身退的时候,身旁幽幽地传来一句。

  “可是晨曦,我不知道该怎么倒追啊。”

  “……”

  这走向怎么和想象的不太一样。

  季向蕊顿时疯了,睁眼就侧向瞪了过去,给她洗脑:“哪有你追他的道理,他还要不要面子了?再急也给我忍着。”

  “……”

  林钦吟犹豫半天,最后不走心地嗯了声。

  “那好吧。”她闭眼,笑眯眯说。

第28章

  隔天早上五点,时值天光熹微。

  季向蕊惯设的闹钟响时,她一个八爪鱼的随性侧翻,伸手一下按停枕头下磁震不断的手机。

  骤变安静的环境,仍处灰蒙沉静的宿舍正适合再补个温暖的回笼觉。

  可奈何敏锐的第六感直通神经,一通刺激后,季向蕊从朦胧中牵拉回远飘的思绪,眼睫微颤后,慢慢睁眼。

  下一秒,她眼见着一向赖床的林钦吟正眨巴着圆润的大眼睛,久违地笑看着她,就连尾音都带着婉转的微翘:“晨曦,早啊。”

  “……”

  疯了疯了。

  这就是所谓爱情的力量???

  “你不会一夜没睡吧。”季向蕊眼皮虽还耷拉,睡意却已然趋于消退,她很快便双目清明,打了个重重的哈欠,坐了起来。

  林钦吟跟着她一起。生怕吵醒还在睡的舍友,她小声说:“没,我四点醒的。”

  “……”季向蕊震惊,“然后就没睡吗?”

  林钦吟点点头,“五点半食堂开,我们正好洗漱完,早点去吃早饭吧。”

  “好。”

  A大从早到晚的食堂菜品一直都是溪安市高校里数一数二色香俱全的。为了多向融合学生的口味,学校分设不同窗口。

  而林钦吟和季向蕊吃习惯了老院的豆浆包子,就排在了最右边的窗口。

  早上五点半,天色蒙雾黯淡,食堂三排的顶灯尽数开启,明炽透亮的光束打照在拖得洁白的大理石瓷砖上,映衬得投地身影斑驳重叠。

  林钦吟一开始还没注意,双手抠着手机屏幕,埋着头考虑着该怎么给季淮泽发消息。

  问早饭吃了没好像有点无聊,问一会几点总集合又好像有点多此一举。

  这个时间点,她问什么都不太符合日常。

  没等缠成乱麻的脑袋理清脉络,林钦吟就隐约感受到从后袭来的微凉清风,裹挟着校园独种花树的馥雅淡香。

  似有若无地,仿佛还混掺了些许的薄荷淡气。

  然而这会的林钦吟完全沉浸在自己构设的理想世界里,丝毫没注意到一旁神色三级转变的季向蕊,甚至没多去关心身后接连拐进的一众教官。

  直到大家热聊的笑声划破食堂久存的安静,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要转身去看。

  抬头的那瞬,队伍往前移动。

  随之,林钦吟投落在瓷砖地上的小身板被更为颀长高大的暗影彻头彻尾笼罩,男人浅薄温热的气息由高及低扫下。

  被余光无限放大的存在感,一身称身迷彩,手中握着的训练帽,皆数细节,都在短短几秒流入眼底,几乎占据了林钦吟所有集中而思的注意力。

  稍侧过身的刹那,林钦吟意外发现季向蕊已经退到旁边,而自己和季淮泽之间逼近咫尺,较之昨晚,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免地,她微滞呼吸,强压着知晓答案后见面时怦怦乱跳的心脏,和散失稳定频率的脉搏,佯装镇定地和季淮泽打了招呼:“你也这么早啊。”

  一旁的季向蕊除了憋笑,还是憋笑,她可不想打扰两个人增进感情,索性把自己的饭卡递到林钦吟手上。

  季向蕊指着旁边的位子说:“夕暮,我老式样,座位那等你啊。”

  “好。”

  说完,林钦吟抬头看了眼季淮泽,很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心里百般念着:稳住,不能慌,你能行。

  而季淮泽不知道昨晚的对话,也就没能猜出林钦吟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他仍是平时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随意抬手就是揉过她的脑袋,笑问:“之前训练不都是踩点到,今天怎么这么早?”

  林钦吟眼神飘忽地看着阿姨抖粥勺的手,老实说:“睡不着。”

  “怎么了?”季淮泽当是昨晚事情的影响,刚想再措辞解释两句,就听林钦吟冷不丁冒出的话,“在想要怎么补偿你。”

  “……”

  说实话,她要是不提,季淮泽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茬。他低笑着问:“那你想怎么补偿?”

  磁沉却慢的话轻飘飘地被风吹进耳中,像是拂入的轻羽,直抓林钦吟的心窝。她悄悄吸了口气,问他:“我请你吃早饭?”

  季淮泽笑她:“小不点,我有食堂早餐券的,而且用不完。”

  林钦吟这下无话。

  但她思考了会,蓦地想起大一时在国际处帮老师做事,兑换的饭券好像都是带一定数额的,最多的只能刷碗带肉圆的红汤面。

  林钦吟敲了敲自己的饭卡,有那么一瞬有种饭卡即是无限卡的感觉,正经和他说:“你那个早餐券买不了品种多的面,今天我给你刷。”

  季淮泽见她这么笃定,也没和她多辩,把手里新拿到了多张早餐券都塞进口袋,轻描淡写说了声好。

  因为面食馄饨的窗口在另一边,所以排队等到她和季向蕊的早饭后,林钦吟就统统塞给季淮泽,让他先拿回座位。

  而她转身去了面食窗口。

  因为在做套餐促销,所以每三种加料混加就能满减,简单一算,似乎较之平时的全加更有物美价廉的感觉。

  前面一个女生端走馄饨后,阿姨看向林钦吟,温和笑问:“小姑娘,吃什么?”

  林钦吟指着架子上写得今日可加配料,猛然想把所有好吃的都摆到季淮泽面前,就说:“阿姨,红汤素面,这些料都加进去。”

  “……”

  阿姨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犹疑之后,不放心地又问了遍:“小姑娘,这是不是有点多啊,光是香肠卤蛋肉圆里脊就已经不够装正常碗了。”

  林钦吟似乎早有预料,这会只是连连点头,笑说:“我记得有大碗的。”

  “……”

  这会的林钦吟,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这份补偿,貌似有点难以言喻的沉重。

  另一边在座的季向蕊眼见着陆洲尧朝这边的方向走来,抓紧时间和季淮泽小声说了句:“葛佳妍,解决好了。”

  季淮泽挑眉,倒是觉得她这个说法挺有意思,“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少来了,”季向蕊简直看透,“昨天追到宿舍,在夕暮面前哭,你敢说和你没关系?”

  “然后呢。”

  季淮泽皱了皱眉,听她继续说:“倒也没什么,我都说清楚了。就是夕暮那边,你多上点心吧。”

  “嗯。”

  话题到这,季向蕊想到昨晚的对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愣是搞得季淮泽摸不着头脑。

  她神秘兮兮地摆起食指,也不和他多开价:“把我闯祸扣的生活费讨回来,我告诉你一件能让你现在就原地起飞的事。”

  季淮泽只当她是恶作剧,本不想理,但季向蕊下一句“夕暮对你有意思,你信吗?”的话说出来,他就骤转了想法。

  季淮泽朝季向蕊扬了扬下巴,随她定价:“生活费,最多想涨多少?”

  .….

  而林钦吟完全不知道这对兄妹在做的交易。

  直到她把堪比脸大的碗端到季淮泽面前时,坐在旁边一桌的陆洲尧随意一瞥,刚喝进去的豆浆就没忍得住,直接笑喷了出来。

  他实在好奇,“妹妹,你这面多少钱啊。”

  林钦吟被碗边烫得指尖发红,直摸耳朵,满打满算说:“五十块。”

  季淮泽:“……”

  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她不高兴了。

  但细细一思,季淮泽觉得自己的偏袒光明正大,挑不出刺。

  他转而看了眼季向蕊,本想得点暗示,没想这人更不靠谱,闷笑笑到肩膀都在止不住打颤。

  当下的场景,仿佛只有他在未知情境。

  就在林钦吟想要把筷子递到季淮泽手上时,她抬头一瞥,就注意到从旁门走进来的葛佳妍。

  她看上去状态不太好,眼圈周围是明显的浮肿和泛红。

  她似乎也一眼注意到了他们,但不过匆匆停留,她就佯装无视地走了过去。

  像是要把彼此当成空气,买完早饭后,葛佳妍直接就着他们旁桌坐下。

  一左一右的分割线,泾渭分明,却说不出的气氛古怪。

  没来由地,林钦吟心里咯噔了下,有点不知所措,原先漫溢的好心情也如圆镜般地被一下打碎。

  顺着目光投散的方向,季淮泽同样注意到了葛佳妍。

  但下一秒,没等林钦吟反应,他就倏地朝她肩膀压下一阵重力,带她坐到了自己身旁的位置。

  明光萦绕周身,两个人被打衬的斜影交融在一起,光是椅子相靠的距离,就如是一种无言的宣告。

  季淮泽起身再去拿了套碗筷,随后熟稔地就着林钦吟的胃口,分了小半碗面过去,其中还包括她喜欢的肉圆和卤蛋。

  当着众人的面,他把小碗推到她面前,顺道把她手里装包子的袋子腾空抽走。

  林钦吟眨了眨眼,那句“怎么给我”还没说出,就听季淮泽不咸不淡地脱口而出:“听话,帮哥哥吃点。”

  装聋作哑的旁人:“……”

  作者有话要说:季向蕊OS:你俩倒是喊得亲热。

  估计30 ̄35章之间告白!!还有一个剧情点!

第29章

  磁沉嗓音飘进季向蕊耳里,她冷不丁被腻得打了个寒颤,头皮发麻到起鸡皮疙瘩,似乎只是几秒的事。

  没来由地,季向蕊觉得自己刚刚要的数字有点亏了,就应该狮子大开口的。

  不过,季淮泽倒也不像她想的那样毫不开窍。

  当季向蕊挑着眉说出那句“夕暮对你有意思,你信吗?”后,季淮泽的第一反应除了调价生活费,就是问她:“你确定了?”

  季向蕊笑:“你俩这心意互不互通,还要我来确定?”

  季淮泽微微挑眉,“我钱不是白给的。”

  “……”

  季向蕊有点不服气,和他掰扯:“你要转我,不也是走的老头的账?”

  季淮泽失笑:“你真以为你打架打到手臂脱臼的事,我不知道?”

  “……”季向蕊听得头皮一紧,突然觉得眼前这位亲哥有点可怕,“我什么都没透露,你怎么知道的?”

  “没事老往南溪巷口跑,当我不知道?”季淮泽语气清淡,倒也不是计较的意思,“下次要护小孩子,和我说,别自己上。”

  季向蕊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了季淮泽,难免心生挫折,手上撕扯着塑料袋,小声说:“那这也和你给钱没关系啊。”

  季淮泽难得被她逗笑,眸底的沉黯都被斜撒而下的明光映得消散,似是缀了温和前调。

  他说:“老头那边还记得你上次闹事的账,我怎么帮你要钱?这笔钱从我这边走,我给你还不好?”

  季向蕊低嗯了声,这章就此翻过。

  但很快,她似是想到什么,倏地皱眉,回他:“你这样怎么搞得我还有点愧疚?明明是我在帮你啊。”

  季淮泽淡声说:“没让你愧疚,只要告诉我她的想法。”

  “怎么?”季向蕊嗤了声,“我说了你就信?”

  季淮泽:“嗯,看你怎么说。”

  “……”

  季向蕊本没想卖关子,但又觉得是这两人要谈恋爱,自己这瞎带节奏的是不是不太好,干脆思索了会,说:“耐心听我建议?”

  季淮泽鲜少这么有耐心,“你说。”

  “反正她心思是在你身上。”季向蕊提醒他。

  “但你也别想着一蹴而就的事,夕暮从小跟我们一起,虽然感情上面好像什么都不欠缺,但你要真和她聊这种事,或者在后面推着她走,她肯定会抵触的。”

  季向蕊虽然平时不着调,但关键时候总能看得很清楚。

  她趁着林钦吟还在排队,加快语速说:“我这可不是在邀功,只是跟你说事实,如果昨晚我不提一嘴,我觉得到现在,夕暮还会把心思藏得谁都看不见。”

  “她说她喜欢你很多年,可我一点都没看出来,甚至上次打篮球,我问她你怎么样,她只说自己和我一样,都是妹妹。”

  说到这里,季向蕊突然斗着胆子,在桌下踹了脚季淮泽,逼问他说:“你是不是和她说什么妹妹理论了?她至于这么想?”

  一股由下及上的疼感游走而上,季淮泽皱眉想了会,记忆抽丝剥茧也毫无一丝反馈,他便说:“我没印象。”

  季向蕊显然不信他话:“就你们天天混一起,谢斯衍都比你记性好。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和你这么说,主要是不想你太急。”

  “嗯,我知道了。”季淮泽的右手触及桌面。

  尽然指腹的余温被镀得微凉,他却能明晰感受到体内滚烫流动的血液,接续浇筑着那颗为她虚设的心墙。

  一点一点地,淹没早晨露感的清冷。

  沉吟分秒后,季淮泽偏过头,视线最后沉落在不远处那个娇小可人的身影上。

  这一刻,他的情绪深不可测,仿若蓄起千帆的历程,皆数复杂汹涌而上,包括耳边响起宋芷青说过的那些话。

  像是警醒,又像是提点,无不让他如季向蕊所说的那般,考虑很多问题。

  然而,即便如此,季淮泽也依旧很清楚这些繁复心绪的来源,以及自己当下眼里得以容下的画面。

  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只有一个林钦吟。

  吃饭中途,队长急招小会,主要针对昨晚和季淮泽讨论过后做出的汇演编排则要和大家细讲一下。

  而季淮泽已经明确内容,就不用跟队先去场地。

  很快,陆洲尧带着一伙教官离开食堂,人气渐散,光线冷凉的食堂很快又被一帮蜂拥而入的学生填塞漫溢。

  葛佳妍默不作声地吃完早饭,最后偏头看了季淮泽一眼,发现他的视线的确如季向蕊昨晚说的,只停留在了林钦吟身上。

  而她直到现在,所做的那些事,在他眼里大抵都是无用功。

  这事本来可以不闹得这么僵,但都毁在她自以为是的骄傲上。

  葛佳妍待林钦吟其实也没那么真心,两人不过是在军训认识,后期的学习和工作都不在一个学院,当然就不会再有交集。

  最后几天,过去就好。

  葛佳妍没再过多停留,吃完早饭就起身离开了食堂。

  很快,林钦吟碗里的面也被她全部吃完,她悠悠抬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对季氏兄妹的眼神都滞留在自己身上。

  林钦吟莫名有点心虚,摸着自己的脑袋就问季淮泽:“我今天哪里不对劲吗?”

  季淮泽笑了笑,摇头,伸手揉了揉她脑袋,就起身接过她吃完的碗,往餐具的分类站点走。

  林钦吟跟在季向蕊身边,刻意拉开前后距离,小声问:“我刚刚真没问题吗?你哥今天看我的眼神,我总觉得有哪不太对,还是他今天心情不好?”

  季向蕊被她小雏鸡似的模样逗笑,有意火上浇油:“那应该是心情不好吧,不过季淮泽这人脾气不就这样?这种狗脾气你也喜欢?”

  “喜欢啊。”林钦吟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一副理直气壮还眼带滤镜的样子,骄傲说,“你哥怎么样都好。”

  “……”

  季向蕊实在理解不了林钦吟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花痴心态。

  她勾着她手臂就越过季淮泽,拍拍他肩,笑眯眯道:“季教官,那我们先去操场了啊,回见。”

  季淮泽前一秒还面无表情,下一秒就破天荒地朝林钦吟笑了下,语气很淡,却显而回温:“嗯,回见。”

  军训到了后期的演练环节,训练强度较之先前总是加重,护卫队的成员都得硬扛八斤重的仿。真。枪。

  从枪支的发放到眼见林钦吟扛上肩,季淮泽就开始后悔当时把林钦吟挑进护卫队的选择。

  光是几天的重力交叠,一到训练,护卫队的大多女生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地和季淮泽抱怨。

  “教官,这枪刚开始扛还没什么感觉,现在这肩膀又酸又痛。”

  季淮泽向来少言,这回也只送给她们简短无温的一句话:“再熬几天。”

  “啊,再过几天,我肩膀估计要废了。”

  “我也觉得。”

  .….

  就算全队窸窸窣窣的杂声渐起,林钦吟从扛枪到卸枪,汗流浃背,脸蛋红晕,都只字未言。

  好似这就是她应该承受的,她没理由去多说什么。

  耀熠烈阳下,季淮泽仍旧惯常地站在林钦吟身侧,跟随方阵的前进而有意替她遮掩一部分直晒的阳光。

  这看上去似乎不是什么大事。

  同队的成员都当季淮泽是偏爱第二排外侧的那个站位,毕竟从训练开始,他十有九次都站在那边发号施令。

  然而,林钦吟并不那么想。

  季淮泽但凡出声,清淡的话音都如是山涧清溪,倒灌似的由高及低淌入她那被热意裹挟的心房。

  一丝一缕地,替她将心中所生的燥热驱逐殆尽。

  由此,心底隐隐的悸动亦在发酵。

  季淮泽训练时向来不苟言笑,看似疏离地有事说事,林钦吟却难以抑制近距离时,心潭入石后的圈圈涟漪扩散。

  明明另一侧是阴凉的站位,他却偏偏一直站在她的身边。某种不言而喻的猜测在她心底酝酿。

  林钦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会不会出错,但心脏内侧无形而生的充盈感让她只觉眩晕,扛枪时肩膀的火辣感在这一瞬,都悄然归于虚无。

  她有点想问,但又不敢。

  以至于纠结半天,她仍是逃脱不开地成为了龟壳里的胆小鬼。

  中午散场时,季向蕊来找林钦吟,准备一起就近去食堂吃饭。

  林钦吟刚拿好水瓶打算离开,不远处就传来季淮泽的一声低喊:“林钦吟。”

  “到!”林钦吟下意识的反应,勾得她循着声源去找季淮泽的位置。

  季淮泽毫不遮掩视线的定格,却未曾注意到自己是背对阳光朝林钦吟走去。

  稳重的步伐下,每一寸的靠近,都聚拢着灼热耀眼的明光,落在林钦吟眼里,俨然有了皆数风景寡淡,唯他逆光而来的心动感觉。

  她缓缓地呼吸着,放任目光的流连。

  直到咫尺之近的距离,林钦吟才看清季淮泽手上拿的是新买的冰袋。

  季淮泽问她:“肩膀疼不疼?”

  林钦吟先是摇了摇头,而后一动胳膊,就清晰地感受到了肩膀牵扯时的一阵火辣撕裂感。

  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季淮泽知道她逞强的心思,也不戳穿她,纯粹是把冰袋递到她手里,温和语调和她说:“回去敷上,痒也别挠,听见了吗?”

  林钦吟稳住的心思已然在摇曳。

  她仰颈,对上他的眼,有些猝不及防地捕捉到了他留给她的那点笑意,倏地呼吸一滞,只顾不走心地点头。

  季淮泽也不多留她们,一会还有个集体小会,就给了季向蕊一个眼神,“一会盯着她敷。”

  季向蕊受不了这两个人的眉来眼去,就说:“知道了知道了。”

  而林钦吟听到的刹那,还盯着他看。

  男人净澈流畅的侧颊,眉目掺带的冷淡似乎成了当下滚烫环境下唯一的凉,每一丝透出的呼吸,都深蕴着少见的温柔邃尽。

  林钦吟招架不住心跳的肆乱,甚至觉得神经都被牵制得胡乱拨动。她没什么底气地嘟囔了句:“我又不是小孩,不用盯。”

  季淮泽笑了笑,视线转移给她,眸底隐隐约约地煨上化冰的热火,全数落定在她脸上。几秒后,他漫不经心地说:“怎么不是小孩?”

  随后,他看到了小姑娘脸一红,转身就拽着季向蕊落荒而逃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09 21:58:41 ̄2020-11-10 21:38: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ll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军训汇演前期,季淮泽身上担着的事务多了不少。抛开队内的训练,他还要负责集体的整合汇报。

  所以林钦吟基本都安分地待在队伍里,看着他跑来跑去忙活。

  最后一天汇演,方阵依次走完场后,护卫队的全员落定在操场最东边,而季淮泽则是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排教官聚集旁侧。

  因为早有提前离开的规定,所以大家都做好了撤离的准备。

  陆洲尧望着队伍前端那么小只的林钦吟,突然凑近季淮泽,和他打趣:“你这边都把人留身边了,一会离开打报告了没?”

  季淮泽笑:“你说呢?”

  “我靠你可以啊。”陆洲尧连连啧声,“我怎么觉得你这还没告白,就有种上位既视感了?”

  季淮泽挑眉,“你这又是哪新学的词?”

  陆洲尧一副“你别问我,问我我也不告诉你”的表情,“还真别说,这事要搁我身上,我可没你这么能忍。你这怎么说都得三四年了吧。”

  问题听着像是无解,季淮泽却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六年。”

  陆洲尧算了算,彻底震惊,“合着你高二就开始单相思了?”

  季淮泽被他逗笑:“你这用词还挺文艺。”

  “我真是服了,要不是我知道你这点心思,还以为你会和赵书萦谈来着。”陆洲尧替全队说出八卦思想。

  季淮泽视线定格林钦吟的背影上,也没想多续燃那点无聊的八卦,索性说:“赵书萦那就是想找个对象应付家里。”

  陆洲尧先前多少听到点消息,问:“她这到现在还没个着落,不会真就毕业即相亲,听话回家吧。”

  “这我哪知道?你改天自己去问她。”

  说完,季淮泽就偏头,朝另一侧区域扬了下下巴,全员教官准备从操场后侧的出口撤退。

  一路上坐车回校,季淮泽没忘给林钦吟发消息:[周末回老院吗?]

  林钦吟秒回:[我应该会晚回,周六那晚有部门的聚餐。]

  季淮泽:[行,到时结束别忘了给我发消息。]

  林钦吟:[嗯。]

  隔了好一会,“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还未变回。

  季淮泽以为林钦吟是在编辑什么消息,就在屏幕每回渐暗时指尖触及,碰了两次,耐心等她发消息。

  终于,林钦吟发来:[你们这是都走了吗?]

  季淮泽刚要回消息,后面不安分的谢斯衍就凑了过来,闹哄哄打趣说:“季教官,这是在和谁聊天啊?怎么还藏手机?不得了啊。”

  季淮泽反手就利落地按下他头,嗤笑着回:“和我对象聊天,怎么?要经过你允许?”

  谢斯衍愣了,“我这消息都没听到一条,你就有对象了?唬谁呢?”

  坐季淮泽旁边的陆洲尧尤为同情地转头看了眼谢斯衍,嘲笑他说:“你这都住在老院的,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都猜不出季淮泽心思在谁身上?”

  “……”

  虽然心里已然有了答案,但谢斯衍还是不太确信。

  这年头了,再怎么说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了,季淮泽怎么可能对林钦吟上心思?

  好奇心蓬勃发展后,谢斯衍小声问季淮泽:“不会真是夕暮吧,你没开玩笑?”

  季淮泽手上回着林钦吟消息:[嗯,刚走,怎么了?]

  嘴上,他也没忘回复谢斯衍:“你觉得我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

  听完,谢斯衍沉默了。

  下一秒,谢斯衍脑海里闪现而过的,都是季淮泽和林钦吟在老院里的互动,似乎每一项都合情合理,又似乎每一次行为,都超出了一般界限的拘束。

  隐隐约约的前后联系,彻底符合季淮泽现在所言的话。

  谢斯衍顿然惊叹道:“你小子,什么时候的事啊!我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季淮泽笑:“只是提前告诉你而已,别太激动。”

  “……”谢斯衍无语道,“这种事你不会要我们帮忙吧,别啊,你自己来,我们不包这种服务的。”

  季淮泽转头看他,“你觉得我指望你了?”

  “……”

  谢斯衍在心里暗暗骂了句脏话,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了。

  而另一边,林钦吟在收到季淮泽的回复后,重新在对话框敲了几次,都觉得回话不太满意,最后索性换了个中规中矩的回复。

  [就是忘记问你拿日记本了,你再帮我保管几天吧。]

  季淮泽秒回:[这次不怕我看了?]

  林钦吟有点无奈,又有点紧张:[你是好人吧,我相信你不会看的。]

  季淮泽:[有时候别太相信我。]

  林钦吟:[……]

  她刚想再发点稳固军心的话,季淮泽就回她:[好了,和你开玩笑,一会结束了别忘敷冰块。]

  林钦吟抠了抠手机屏,默默回:[嗯。]

  熄灭手机屏后的她,抬头看着正在主席台上发言的校领导。

  明明整个人被烈阳烧得蔫垂,却又不动声色地,唇角浅显勾勒出几分弧度,明朗又清澈。

  军训结束后的两天,A大迎来了新生报道日,林钦吟作为院里挑出的接待代表,从前期登记到后期安排,好几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虽然她和季淮泽都很忙,之间的联系也少了不少,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之间徒增的晚安问候。

  军校一般在晚十点进行点名,而林钦吟从图书馆走回到宿舍的时间,也正正好好地掐在九点五十分。

  季淮泽再怎么事务繁忙,每晚总能抽出点时间和林钦吟说两句。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

  周五招新会后,林钦吟所属的校团委部门在周六晚组织聚餐活动。餐厅选在A大旁边那条美食街。

  林钦吟知道季淮泽这周申请了出校,就提前预估了时间,告诉他约莫九点半聚餐结束。

  消息刚刚发出,还没等到季淮泽回,部门里面的新进干事就开始例行惯例,接续着和正副几个部长打招呼。

  虽然不知道这次饭桌上的敬酒是谁先开的头,但林钦吟不太喜欢这种偏社会化的场面活动。

  而招新的男女生是六比四,光是那几个新生,酒量都很好。

  林钦吟当天是早八到晚五的满课,除了吃了顿早饭填肚,后来的午饭都因为临时组的例会而没来得及吃。

  胃里空空落落的,这会光是灌酒都是灌得直升眩晕感。

  再一轮酒敬过来的时候,林钦吟刚抬起头,餐厅大堂高挂的橙黄明灯就一秒晃过她眼,光线像是无形的刺激,勾得她胃里蓦地一阵翻腾。

  没等和初毓说,林钦吟就放下筷子,转身朝洗手间的方向快走过去。

  清晰流水声中的一阵干呕后,林钦吟伸手鞠了捧水,洗了个冷水脸,整个人的状态似乎才清醒些。

  再回包厢,里面依旧恣意欢笑,满片热闹。

  而另一边的老院,季向蕊正好和谢斯衍组队在打游戏。接连两把顺利吃鸡后,她退出游戏,看了眼朋友圈,正好就看到苏颖希发了聚餐现场的视频。

  苏颖希的职务比林钦吟要低些,是院团委的副部长。两边团委定的包厢似乎毗邻。

  季向蕊给苏颖希朋友圈点赞时,还收到了她私发的一条回复:[我刚去洗手间还碰上林钦吟了,他们那边好像喝的很凶,你要不要来接一下?]

  这消息一出,季向蕊磕到一半的瓜子突然没了香味。她抬头,看向沙发上的季淮泽,老实说:“哥,你和夕暮约的几点?”

  季淮泽说:“九点半。”

  季向蕊看了眼时间,已经临近九点,差不多时间出发,便说:“我刚和苏颖希聊天,她说夕暮那边应该喝了不少,你要不早点出发?”

  季淮泽没耽误时间,起身取了车钥匙就往外走。

  门刚打开,他就听到身后传来季向蕊的一声嚎:“亲哥,别忘了我的板烧鸡腿堡!”

  “再说。”

  “啪”的一下,大门骤开骤闭。

  季向蕊:“……”

  一晚上,林钦吟菜没吃多少,反倒胃里喝得火辣辣的,酒精的多向刺激,勾连得双颊都不受控地发红发烫。

  她全程注意着时间,快及九点半时,饭局差不多临近结束。

  包厢里,喝空的啤酒瓶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喝趴的干事浑浑噩噩地躺在旁边的长椅上。

  饭桌上桌布皱乱,除却空盘的寥落,就是酒水倾撒的狼藉。

  最后离开时,林钦吟踉跄着步子,还在帮着初毓一起安排送这些干事回去的方案。

  初毓知道林钦吟今晚是回老院,考虑到她也喝了不少酒,放她一个人走,多少不太放心,没想刚出餐厅,初毓就看到等在楼下的季淮泽。

  林钦吟虽然喝得醉醺醺的,但一眼就看到了季淮泽,有了下意识产生的熟悉感。

  她笑着指了指树下的位置,语气有点飘地和初毓说:“学姐,有人来接我了,你放心啦。”

  初毓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微微点头,和季淮泽打了个招呼。

  很快,除了太醉的提早被送回,剩下聚集在餐厅门口的成员零零散散地几人成群,朝着学校的方向走。

  林钦吟晕晕乎乎地收回目光,慢悠悠地挪着步子,朝季淮泽的方向走,以确保表现正常,不被他发现什么异常。

  但奈何酒精在身体里一点一点地发酵而散,驱使地她步伐还没稳定多少,大腿就突如其来地一阵发软,整个人稀里糊涂地往前纵。

  季淮泽见状,眉心一跳,动作先于意识做出反应,直接加速上前,屈身要把她搂在怀里。

  就在弯膝蹲下的刹那,他微微仰颈,正好碰上林钦吟疲软地低下脑袋,迎面交融的冷热气息,是清淡薄荷和茗茗酒气的急速碰撞。

  下一秒,季淮泽很明确地感受到了鼻尖擦过的温软,和最后无意碰上唇角的清新。

  他瞬间怔愣,背脊僵直。

  小姑娘似乎还没察觉到什么,只感受着正面拂来的冷淡至热的呼吸,绒羽似的,拂扫着她的眼睫,痒意一丝一缕地增生。

  她闭眼,轻轻地抓了抓脸颊,丝毫未注意到季淮泽渐沉而下的深眸,涟漪肆意周绽,直逼波涛骇浪。

  每一寸视线的投落,都好似藏匿了难以言喻的浓郁情绪,欲势迸发!

  倏地。

  耳边听风。

  而他毫无遗漏地听全了她出声后给以的称呼,绵软轻巧,却扣动心弦。

  “淮泽哥哥。”她轻轻念着。

  那一秒,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在融化。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告白!

第31章

  咫尺相近的距离,两人交相融合的呼吸都不约而同地驱于滚烫,有如绿枝藤蔓般地在密密缠绕,难分难离。

  月朗星稀,流辉漫潵,暗夜在这一时分似乎都变得万籁俱寂,沉静动人。

  季淮泽滞愣的目光在林钦吟些微绯红的脸颊上定格不久,理智便开始回笼,助推着他冷静压下骤然而生的恍然和微不可察的悸动。

  夜下,清风徐徐,落花扑簌。

  季淮泽怕林钦吟站不稳会摔,下意识地右手扶在她纤瘦的腰间,左手替她慢慢拨开飘散遮脸的长发,勾至耳后。

  白净细腻的脸蛋毫无遮掩地纳入他眼底,由高及低,他甚至能够看清她脸上微微冒出的细茸。

  季淮泽暗了暗眸,没有出声打破这样难得的和谐。而林钦吟被他搂在怀里,没一会就无力地垂下脑袋。

  就着身高差距,她埋脸在他硬实的胸膛前,意识迷糊却依稀汲取着就近不可多得的温暖。

  宽大依靠下,似有若无的那股薄荷香气,仿佛是无形施加的安慰,一层层地以难以察觉的方式,帮她褪去醉酒之后的不安。

  以至连她惯常裹挟的那点带刺防备,也在这一刻,如潮汐渐退般地很快不见踪影。

  酒劲上来后,林钦吟只觉脑袋灌水似的沉重,整个人如是水上浮舟,无所依傍,临近沉溺才选择小声嘟囔:“我有点难受。”是委屈的软嗓。

  季淮泽听得皱眉,心里浮现了个答案。但当他抬手碰过她的额头,体温未有异常,便低声问:“哪里难受?”

  林钦吟闷闷地垂着脑袋,安静无话。好一会后,她才轻轻摇头,淡笑了下,闷声否认:“我好了,不难受了。”

  季淮泽知道她这是在硬撑,从小到大,始终如此,看似无所顾忌,却又悄无声息地把痂口隐藏至深。

  林钦吟从来不把自己放在让别人担心的位置上,独立地自己咽下一切难忍,还能笑意相迎。

  可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季淮泽耐心地替她拍了拍背,温声问她:“大晚上的酒喝这么多,还知道我是谁吗?”

  闻言,林钦吟抬头,缓缓撑开方才微阖的眼,看进他眼里,澄澈的瞳仁一秒晕染上耀熠浮光。

  她眨了眨眼,缀入浅笑。

  似乎是酒壮人胆,她抬手点了下他的鼻尖,待到煦暖的触感深及心窝,她才笑着小声回他:“你是哥哥。”

  “嗯。”季淮泽轻笑了声,任由她的动作继续,像是定了心要陪她玩这一出。

  但不出多久,他还是感受到了小姑娘指尖被风带凉的温度。

  见她穿得单薄,也怕夜风把人吹感冒了,他抬手圈住她的手,细细地摩挲在掌心,再问:“还走得动吗?”

  因为考虑到林钦吟喝完酒坐车会头晕的情况,季淮泽就算是提前拿了车钥匙,也还是选择打车过来。

  走回去的一段路,正好能帮她醒醒脑。

  林钦吟有点头晕,没立即回话。她微微皱眉的表情,也像是在很认真地思考着自己到底走不走得动的问题。

  季淮泽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松开圈着她的右手,微微抚开后,抓着她的食指刮上她的鼻尖,主动说:“那哥哥背你?”

  这话说完,没等林钦吟反应,季淮泽就松开搂着的右手,顺而滑下,牵住她手,待到半蹲下身后一把把她拉到自己背上。

  小姑娘软绵绵的,借着力道抬手勾在他温热的颈窝间。而待到她彻底扶稳,季淮泽才伸手绕过她的腿根,一下带劲,把她背了起来。

  一路上,季淮泽尽量放平颠簸的幅度,耳边尽数收入的是林钦吟清浅的呼吸。他的余光微微扫过,就能看清她微颤的眼睫。

  他以为她是睡着了,可林钦吟只是闭上了眼。

  即便头晕目眩在肆意侵吞着理智,林钦吟仍旧能感受到这份温暖,似曾相识,仿佛一秒回到了小时候的美好时光。

  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家人都陪伴身旁,一个不少,一个不落。

  而不是现在这样,只凭睹物思人放下所有牵挂。

  悄无声息地,林钦吟的眼角觅出清亮剔透的晶莹,顺着眼角滑下脸颊,最后肆然坠染在季淮泽的颈窝间。

  眼泪滴落的那瞬,季淮泽脚步微顿。

  他半滞呼吸,侧过脸去看她,唯独能够察觉到的,只有她微红的鼻尖和半颊突兀而有的洇湿。

  仿若是心有灵犀的感应,林钦吟再度睁开氤氲朦胧的双眼,盯着眼前触手可及的他,放任思绪的抛散。

  她信任地和他低喃:“哥哥,我想爸爸了。”

  这是季淮泽第一次听到林钦吟坦诚说出想法,与此同时,他明确感受到了心脏抽出的空落感。

  就连颈窝间方才沾上的那点湿意,都在冷凉之后,带上了利刃独有的灼刺,一击即中地搅进他心房,逼得他无法呼吸。

  因为贴身相迎,季淮泽不方便抱着她安慰,只好在撑力的情况下,抬手轻拍她的后背,低声说:“我知道。”

  他知道,也一直知道。

  傻瓜。

  似是浸没在自己的理想世界里难以抽离,林钦吟没注意到他眼底的疼惜,复又闭眼,不太争气地呢喃:“可他们,好像一点都不想我。”

  “一点……都不想我。”她轻柔地重复着,季淮泽没出声打断她。

  继续前行的脚步声下,他听她说:“小时候爸爸一直这么背我,可突然有一年,他就不见了。妈妈说他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回来,忙到……连电话都不接了。爷爷也说,爸爸不会不管我的。可……”

  林钦吟顿了顿,语气稍许变得哽咽:“可那通电话,我其实听到了。”

  说到这里,她吸了下鼻子,想要佯装无事,却在几秒后,又无可奈何地满军溃败。她轻浅的话音,仿佛风一吹,便散了。

  “通信员叔叔说的,爸爸出事了。”

  这一刹那,落花成了暗夜下唯一清明的点缀。

  遮藏过往,隐匿当下,尽掩未来。

  她的话很轻飘,可季淮泽听着却是沉重,多年的桎梏,像是缠绕至深的枷锁,缠住了她的任性,也绕住了他的勇气。

  她的所有,他都参与,却唯独无法与她共同分担这份情绪。

  这么多年,她站在原地,他便不敢走得太远,生怕勾连的那缕丝线,半路牵扯之间,不经意便被割断。

  就算后来的前进,也是她过多少,他便跟多少,不远不近,恰是合意。

  而此刻,季淮泽很清楚,他没必要再拖下去。循序渐进,已然到了尽头。

  沉吟时刻,他放缓步伐,低声告诉她:“吟吟,没事,哥哥还在。”

  话音落下,林钦吟没有回他,反是自顾自继续说:“你知道她上次回国和我说的唯一重点的话是什么吗?”

  季淮泽当然知道她话里的那个“她”指的是谁,附和般地应下:“嗯,你说。”

  “她让我别找那一行的了,说不想我再踏上她的老路。”林钦吟说着说着又哭了,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敏感点,“可她不知道,爸爸是为了国家,是光荣的牺牲,我难过,可我不会去追讨。”

  “她根本不懂,只会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想问题,这不是自私是什么?”

  她话音很低,却尤为坚定:“我不理解她,就好比她不理解我,我们没有共同话题了,她也不是我以前的那个妈妈了。”

  她似乎说得有点丧气:“没什么好期待的了。”

  季淮泽听得如鲠在喉,刚想出声,就见林钦吟有点困倦地抬手抹了下眼泪,脑袋稀里糊涂,眼却一眨不眨地对视上他。

  脑海浮现的画面交织,她倏地想到一件事,略有自嘲地笑了:“可是……我只是妹妹。”

  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季淮泽记起了那天在食堂吃早饭,季向蕊和他说的话。

  他并不知道,这是林钦吟心里一直过不去的坎。

  知道季淮泽的心思后,林钦吟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反是经常一个人呆呆地思考着其中的真实度。

  她怕出错,她怕误会。

  认识这么多年,她始终拿捏不准他的想法,同样很怕,这次所谓的亲近也是因为多年视为妹妹的催燃。

  林钦吟歪着脑袋,睁着眼盯着他看,眸中一点点消失的光,被迷茫取代,“季淮泽,你说过我是妹妹的。”

  季淮泽愣了愣,指引着问:“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林钦吟老实巴交地回他:“就你毕业会那天,我不小心听到你和谢斯衍的对话了。”

  季淮泽虽然没什么印象,但还是轻笑着问她:“小不点,你自己算算,你当时多大。”

  “我初三。”林钦吟有点没底气。

  “那个年龄,不是妹妹还能是什么?”季淮泽终于理清了她烦恼的点,问,“那你现在多大?”

  “大二了。”

  “嗯。”

  下一秒,季淮泽停下脚步,偏头看她。

  波平无澜的眼眸霎时滚起千帆浪潮,像是早有预备的前兆,无遮无拦地朝她蔓延过去,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在此刻得到了升华。

  融进馥郁花香的空气里,没入昏暗暖光的长街上。

  他笑了下,一字一字问清。

  “那哥哥现在可以追你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11 22:54:43 ̄2020-11-12 14:1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子汽水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滞顿的步伐,沉下的气息,尽然晃进沉黯摇曳的婆娑树影中,林钦吟耳边瞬间落得空净,却依稀清晰循环着季淮泽刚刚说的那句。

  ——“那哥哥现在可以追你了吗?”

  这话就像是一个无形的开关,倏然按下的那瞬,周旁的一切都好似被短暂地按下了暂停键。

  风停的那秒,她侧颊靠在他肩膀上,流连的目光变得微怔,空洞的模样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一时之间,林钦吟难以分清这话究竟是自己幻听,还是季淮泽真真实实在和她说。

  她迟疑地缩了缩勾在他脖颈间的手臂,头重脚轻的不真实感伴随着呼吸的稍加急促而无限纵生。

  当下的她,如同是踩在绚烂云层之上,走一步即有踉跄的可能。

  欲势问出的那句“你说的是真的吗”刚到嘴边,林钦吟也猛地怯却了。

  她怕那是自己酒喝多之后的幻听,也怕季淮泽只是因为刚才的话题有趣,而和她漫不经心地开了个玩笑。

  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不敢赌,也不能赌。

  静默的余时,林钦吟紧张地慢慢直起身,只觉心窝间像是爬满了细虫,一只只难驱难赶地密密嗜咬着她脆弱的心房。

  很快,酒精发酵导致的头晕目眩似乎也随之渐渐消散,她的目色骤转清明。

  就着视线的偏角,林钦吟只能看到季淮泽净澈流畅的下颌线条,而他没转头,她完全看不清他的神情。

  林钦吟有所顾忌地咬了咬唇,指甲轻轻抠着温软的指腹,整个人端正起身,试图鼓起勇气却又不太有底气地喊他:“季淮泽。”

  “嗯。”他低应着回她,语气如是未有石子抛掷的清潭。

  简单的一个字,无波无澜,林钦吟就心凉了大半。她原想笑着略过,但满心充斥的一腔热意还是逼得她不受控地想要出声去问。

  她吸了口气,话音很轻很低,却难掩坚定,像是再次给自己披上了层难破的盔甲:“你刚才,是在开玩笑吗?”

  这话一出,两人之间那层迷蒙而生的暧昧隔纱便被应时地撕扯殆尽。

  徒留清风的夜晚,空气里弥漫的都是恬淡的花香,萦绕彼此之间,明明良辰美景,林钦吟却感受到了掺杂其中又难以抑制的浓重酸涩。

  季淮泽没有直接回她,反是彻底停住脚步,把她放下来。

  正面相迎的距离,他低垂眼眸,直勾勾地目光落定在她身上,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蓄积到了最高点,岌待迸发。

  后知后觉地,男人身上沾染上了不同于以往的落寞感,浸润在幽静的月色下,丝毫不显违和。

  他这样的一面,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次看到。

  不知怎的,林钦吟心头叠加而生的不安感越发汹涌,就连理智的建设,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快速侵吞。

  就在她想要放弃听回答时,季淮泽却断然出声,毫无遮掩又极具耐心地一处处打破她蓄意重筑的心墙。

  “接下来的是他藏好的故事。”

  “15岁那年,季家留下了那个女孩。怕她难过,他连夜帮她把家从西院搬到南院。”

  季淮泽低声说:“那一年,他是哥哥。”

  “16岁那年,她因为身体原因,课业跟不上。怕她考不好会难过,他熬夜准备竞赛也要抽时间辅导她功课。”

  季淮泽低声说:“那一年,他是哥哥。”

  “17岁那年,她考上了他在的学校。为了继续鼓励她,他用生活费带她出去走了一趟。”

  季淮泽低声说:“那一年,他是哥哥。”

  “18岁那年,他听到她被喜欢他的女孩盯上,被迫承受各种闲话。为了不让她误会,他当着全补习班人的面,把那个女生拒绝了。”

  季淮泽微微重音:“那一年,他是季淮泽。”

  “19岁那年,他不知道以后该不该走这一行,在填志愿时犹豫了,可最后还是听了她说的那句,我相信你。”

  季淮泽微微重音:“那一年,他是季淮泽。”

  “20岁那年,他意外训练受伤,后来说通了老院的每个人,没让他们告诉她。他怕她会担心。”

  季淮泽微微重音:“那一年,他是季淮泽。”

  “21岁那年,他听到了长辈间的聊天,说以后要给她物色不是这个行业的对象,他第一次因为一点小事和长辈生气。”

  季淮泽微微重音:“那一年,他是季淮泽。”

  “22岁那年,他知道了她高考失利,差点自暴自弃时,当场请假从野训区赶了回来。”

  季淮泽微微重音:“那一年,他是季淮泽。”

  “23岁那年,他终于知道她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一如既往地想要让她即刻知道,他的想法。”

  季淮泽微微重音,最后浅淡地勾勒出一丝笑,淡声问她:“这么多年,哥哥还像是在开玩笑吗?”

  话落,耳边的风再次停滞。

  林钦吟再抑制不住泪腺的酸涩,眼眶骤转通红,压抑整晚的纷繁情绪再次汹涌如潮水,肆无忌惮地逆流而上,直逼敏锐感官!

  郁积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汇聚而落,扑簌如晶莹,把她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难受都一并带出。

  原来她不是在自欺欺人。

  眼见着小只一个林钦吟被他搞得抽泣连连,季淮泽反倒没来由地有点内疚,他从没见她这么哭过,这样似乎显得是他说话的方式出了问题。

  季淮泽无奈又心疼地抬手替她擦着眼泪,没说两句又被她的可爱模样逗笑:“好了,就问你一句,哥哥可不可怜?”

  难得地,林钦吟学着季向蕊说话的方式,含糊着声却是痛快地怼了回去:“你可怜个屁啊。”

  季淮泽笑着掐了掐她被泪浸润的脸蛋,不达目的不罢休似的继续问:“还要让我这么可怜下去吗?”

  “……”

  林钦吟望了他一眼,再度低垂下脑袋,不太好意思地嘟囔说:“我觉得你是故意挑我喝酒说的。”

  “你说什么?”季淮泽明明听到了,觉得好玩,又问了声,“我刚刚没听清。”

  他就是捏准了她小雏鸡的性子,知道她肯定不会再回,就轻描淡写地给她设了级台阶,拐弯抹角问:“想让季向蕊从我这赢钱吗?”

  林钦吟没懂他这突兀的转折,只是思考了会后,静静地摇了摇头。

  季淮泽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季向蕊觉得你会拒绝我,还和我赌了一年的生活费,她说她了解你,你肯定不会答应我,所以我在等你的答案。”

  “……”

  林钦吟突然觉得季向蕊有点惨。

  她抓了抓脸颊,有所顾虑地问季淮泽:“那要是你输了,你会不会难过啊。”

  闻言,季淮泽挑眉轻笑:“想让我输?”

  “不是不是。”林钦吟心一惊,连连摆手,像是在撇清什么,“我就是好奇,问一下而已。”

  由高及低,从季淮泽的视角去看,他看了半天也只能看到小姑娘圆圆的脑袋瓜,捉摸不清她当下的情绪。

  他落手,勾着她的下巴往上抬,直到她微微仰颈,正好和他视线相撞时,他才松手,替她把颊边的碎发拢到耳后,“所以答案是什么?”

  温热指腹划过耳垂迅速激起的一阵颤栗感,逼得林钦吟没忍得住,浑身瑟缩了下。

  她小力道地抓着衣摆,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地说:“一年有点多了,你收她半年吧。”

  温软的低声混掺在暖风中,描绘着霓虹周绽下的良辰美景。

  无需多问的回答,季淮泽听得唇角微松,眉眼间划过不浅不淡的流光溢彩,整个人又回到了平时气定神闲的模样。

  得以正名后,他落手,扣住她的腰,二话没说就往自己的方向搂了过来。

  上身待要相碰之际,林钦吟心头一慌,下意识抬手,撑住了他温热的胸膛,不过一点的距离,她的刘海在他下一瞬的动作下,被全数理顺。

  “听你的,”他低笑着念,“女朋友。”

  另一边的老院,季向蕊等了半天,都没能等到自己的板烧鸡腿堡。

  她打游戏打到一半,手腾不出来,只好用脚轻踢了下旁边的谢斯衍,“你打个电话给季淮泽呢,这人接人去的,怎么给接没了?”

  谢斯衍忙着看直播,更是没工夫去过问季淮泽的事,只说:“人家小两口的事,你管这么多。”

  “……”季向蕊愣了,“什么小两口?”

  都说祸从口出,谢斯衍说完这句话,就意识到自己嘴瓢透露计划的问题。他利索地收拾电脑,起身就要回房。

  “季向蕊,我突然想到我还要给队长交份报告,一会你哥要是回来,你就说表格我交了啊。”

  季向蕊可不信他这茬,狠狠地朝他背影吼了声:“你给我回来!”

  “……”谢斯衍就怕这不省心的一会把几个老头都给闹起来,赶忙顺毛地倒回原位,赔着笑脸说:“你想问什么啊?”

  季向蕊吃瓜在线,也不想多打听别的,就说:“我哥是不是准备告白了?”

  谢斯衍听完,犹豫了会,纠正她:“准确说不该是准备告白。他说今天的,我哪知道他现在成没成功。”

  季向蕊炸了:“那你不早说!”

  谢斯衍懵了:“?”

  “要真告白,我让他买什么板烧鸡腿堡啊,多破坏情调。”季向蕊一副“我看透你了”的表情,连连啧声赶着回房间,“不行,我是不是得回房间,把大堂给他们让出来?”

  她摸索了会,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到位,站定思索后,“啪”的一声连大灯都关了,营造出一个要瞎不瞎的意境,才推着谢斯衍回房间。

  潦草又不走心的晚安道别后,季向蕊刚想回房间,就听到一阵敲门。

  她瞬间头皮发麻,以为是季淮泽回来了,没想连蹦带跳冲到门口,一打开门,是个萦绕着香气的陌生男人。

  “你好,是季小姐点的外卖吗?板烧鸡腿堡。”

  “……”

  作者有话要说:季向蕊日常懵逼:???

第33章

  赶在大院门禁拦时之前,季淮泽带林钦吟掐点回到了老院。皎洁月光浸润的南院前厅,光线清朗明净,周旁却已然寂静无声。

  四下沉黯的环境,林钦吟心底徒增难以言喻的忐忑不安感。

  似有若无的双手触碰后,一声突兀而起的野猫轻吟,她吓得直接抬手勾上季淮泽的小拇指,像是无意识做出的动作。

  紧紧牵连的,还有她那颗不太。安分肆乱跳动的心脏。

  林钦吟意识过来后,脑中突然闪过肆无忌惮这个词。

  生怕季淮泽会以为她蓄意为之,林钦吟紧张地右手抬起抓脸颊时,还不忘小力道地抽出左手。

  季淮泽似乎感应到了她的这点小动作,顺道地松了些手劲,放任小姑娘玩一般地往外挪着软手。

  可就在指间缝隙渐渐扩大,林钦吟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时,季淮泽突然反手,猛地伸手,温暖的掌心将她的小手彻头彻尾包拢住。

  他停下脚步,居高临下束出的身影将她整个罩住,就着暗光看她,笑着低问:“牵个手还躲?嗯?”

  林钦吟被他问得瞬间蔫巴了。

  她没吱声,隐约感受着四目对视时,心脏周围滚烫涌动的血液,像是快要把她整个人烧灼了似的。

  季淮泽的五指顺着她绵软的手骨渐渐滑下,直到找准缝隙,双手密密交扣并拢。

  冷热手温交融之际,他轻轻摩挲了下她被镀得温软的指尖,牵着她往后院厨房的方向走。

  林钦吟小步伐地跟在他身后。

  她总觉得今晚的发展太不可思议,让她美好心动地只觉不真实,像是面临捕梦网里交织而生的一出美梦。

  梦醒之时,雾便皆数散去。

  林钦吟多少有点失神,心底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以警醒般的提示。她回拉了下他,拽着他手伸到自己面前,小声说:“你要不掐我一下?”

  季淮泽被她这个反应搞愣了。几秒的反应,他便懂了她的意思。

  不过他给以的回复并不是掐她的脸颊,而是牵着她手反向背到她身后,稍微用了点劲,就把她整个人朝着他方向拥了过来。

  蜻蜓点水地,他隔着她的刘海,亲了下她光洁白皙的额头,拖着含笑的气音,低问她:“这样,够真实了吗?”

  “……”

  林钦吟突然发现,自己怎么也猜不到季淮泽要一步要的事是什么。

  但是,汹涌倒涨的悸动越发被刺激得横冲直撞起来。这一抹感受像是稳准地要在她体内扎根,愈发加深。

  幸好当下的光线黯淡,季淮泽没法察觉她双颊连及耳根的绯红,林钦吟这一番推动,彻底搞得自己被季淮泽搂着往厨房走。

  一路上,她脑袋低低,眼神飘忽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季淮泽几次偏头看去,都是无一变动的姿势,只觉好笑。

  直到走进厨房,季淮泽伸手按下墙边的开关,暖光光束照清厨房四角隅落后,他才松开林钦吟,转身将厨房门关上。

  林钦吟站在桌旁,有点疑惑地看他,“你是肚子饿了吗?”

  这话刚说完,她的肚子就很不争气地骨碌碌开始轻响。倏然间,林钦吟有点不太好意思,小声嘟囔了句:“家里还有吃的吗?”

  季淮泽被她有点委屈又有点丢人的模样逗笑。

  他嗯了声,说有,随后就找出锅开始烧水,顺道从抽屉里找出了煮面的备用汤底。

  因为知道林钦吟夜宵喜欢吃汤面,季淮泽上次在回学校前,提前买好了她喜欢的番茄和金汤鱼的汤底。

  这会他把两种味料包装递到她面前,给了个眼神,“选一种。”

  林钦吟记得自己回学校前还检查了遍,明明都吃空了,这会凭空冒出来的两包,不言而喻的答案。

  她想了想,指着番茄的问他:“这是你买的吗?”

  季淮泽回得快:“不是。”

  “嗯?”林钦吟愣了愣。

  季淮泽把金汤鱼的丢回抽屉,手推回抽屉后,笑着回她:“你运气好,天上掉的。”

  “噗嗤”一声,林钦吟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种鬼话要是放在小时候,她还会相信那么几句,但要是现在,她哪能不知道这个汤底是哪来的。

  她思索了会,佯装闷闷说:“都说风水轮流转,那我今天运气太好了,接下来是不是该倒霉了?”

  这话一出,锅里烧沸的开水咕噜咕噜地接二连三冒起气泡,季淮泽大致估了下量后,取面放进锅里,就转而朝桌旁的林钦吟招了招手。

  林钦吟听话地走到旁边的流理台前,刚想问季淮泽的那句“怎么了”还没说得出口,男人就向她的方向靠近过来。

  惯常有之的身高压制,季淮泽随意地双手撑在流理台前,铺天盖地的气息笼罩,将林钦吟轻轻松松地困拢在他限定的双臂范围内。

  半遮半掩的暖黄光线,他微微垂眸,浓密的黑睫似鸦羽般地勾连含着笑的目光,定定沉落在她眸里。

  像是一种无形有之的视线锁定,林钦吟感受到了彼此之间距离的再次拉近。

  没来由地,他身上的清新薄荷香气甚至在这几秒内,就快要掩盖她衣衫上残留的那点刺鼻酒气。

  如丝如缕的彼此牵扯,林钦吟莫名其妙地变得紧张不少。

  她轻轻地滞住呼吸,全身的其余感官像是松懈运作般地,凝聚起唯一坚强的视觉冲击。

  厨房里晦暗难分的光影切割,男人净澈的轮廓被他所穿的一身浓重黑色打衬得利落且沉。

  尽管如此,他眼底满溢而出的笑意却也成了此刻零星点缀的光彩,连带着林钦吟抑难自抑满腔油然而生的剧烈心动。

  扑通。

  扑通扑通。

  心跳在一点一点地迅疾加快。

  如有羽翼挠过脆弱的心房,林钦吟猜不透接下来的走向,难以自控地往后瑟缩了下。

  可就在她刚要后倾上半身时,季淮泽突然抬起右手,掌心牢实稳固地扣住了她的后背,往前轻力一带,甚至将她带到了较之刚才更为靠近的距离。

  “轰”的一声,林钦吟似有若无地听到了脑中点燃引。火。索后瞬间炸裂的烟花,百花齐放,肆意绽裂。

  “砰——!砰砰——!砰砰砰——!”

  她怔愣的这几秒内,身体的反应似乎比她那缠如乱麻的思绪还要诚实。她满脸因为不透呼吸而涨得通红。

  就在林钦吟觉得自己可能今晚要窒息而亡时,季淮泽突然笑了声。

  他抬起另一只空闲的左手凑在她的鼻尖处,抵了抵她轻软的鼻尖,打趣问她:“还要哥哥教你怎么呼吸了?”

  “……”

  下一秒,林钦吟觉得自己急促泄出的呼吸快要重胀到快要将她整个人都尽数淹没。

  她大口大口地过息了几次,才有所缓解刚才硬憋在胸腔的闷气。

  季淮泽左手重新搭回冰凉至深的流理台边。他微微俯身,有意压缩林钦吟仰颈看他的角度。

  鼻息交融的那几秒,他入目了她眼睫的微颤,同样也将她清浅淡薄的呼吸纳入耳廓。

  趁着面水还未滚,他玩笑似的逗她:“在我身边,你倒霉过了?”

  林钦吟没抵得住,轻轻眨了眨眼。

  纵然心里的那头小鹿发疯般地胡乱撞壁,她表面上还是佯装云淡风轻,问他:“你给我举个例子。”

  季淮泽没多想,直接笑说:“那天再来一瓶,开了几瓶?”

  一经提醒,林钦吟细想了下,“十二瓶。”

  “嗯。”季淮泽继续引导,“一箱才多少瓶?”

  “二十四瓶。”林钦吟突然觉得有哪不太对劲。

  季淮泽的下一句话彻底解答了她沉闷心底的疑惑:“半箱都能再来一瓶,商家还赚不赚钱了?”

  林钦吟一噎,顿然了然他的意思,有点好奇却又不太确定地问他:“是你准备的?”

  季淮泽敛颚低笑了声,屈指轻弹了下她的脑袋,“倒也不算太笨。”

  “……”

  没想真是这种情况,林钦吟盯着季淮泽的看时,盈盈清润的浅眸倏地划过一丝澄澈光色,像是藏匿了某种难以言说的细腻情感,裹挟住最纯净的心动和喜欢。

  被他身高遮掩的黯淡光线下,季淮泽注意到了这点细节。

  他深眸暗了暗,转手就把旁边挂着的围裙扯下,贴身的那面腾空对上,骤展铺上了冷凉灼刺皮肤的流理台上。

  轻力的一道支撑,季淮泽抵着林钦吟的胳膊,把她搂抱坐上后面平铺好垫裙的位置,整个人往前靠近了步,左右手的双向围拢,让她彻底没了逃的机会。

  这样的位置变化太过猝不及防,生生将林钦吟从刚才饮料再来一瓶的回忆中牵扯出来。

  她听他突兀开问:“我二十岁受伤那次,谁告诉你的情况?”

  林钦吟愣了愣,老实说:“有一次听季爷爷打电话听到的,我问他们,他们还支支吾吾不和我说。”

  下一句,季淮泽又问:“那上次和你看电影,是在什么时候?”

  林钦吟想了想,掰着手指算好,才继续说:“好多年前了吧,应该都有三年了。”

  再下一句,季淮泽笑着再问:“听说你当年放弃出国读书的机会,最后选择直升一中?”

  林钦吟越听越不对劲,每句言语都充斥着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猛地灵光一闪,她才发现这都是她日记本上的内容!

  “季淮泽!你耍赖!”她急得手指着他,眼睛瞪得大大圆圆的,像是要吃人的前兆。

  季淮泽不以为意,挑眉笑了:“我怎么耍赖了?”

  林钦吟一时间被他气得脑子短路,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句明明漏洞百出,听着又莫名自信的话语。

  她皱眉哼了声气:“你不是说你不看的嘛!”

  “我要不看,你现在会有男朋友吗?”季淮泽很不要脸的话,说的一如既往地理所当然。

  “……”

  林钦吟一听这话,整个人难得有的气势汹汹瞬间如同一拳打在海绵上,松融柔软,消失得再寻不见踪影。

  她左思右想,乍然觉得这样持续被压制不是个办法,就重头回忆了今晚季淮泽言辞上的漏洞,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还真找到了他话里的漏洞。

  林钦吟在季淮泽脸前拍了拍手,像是在掸着些灰尘,随后收敛笑容,一本正经说:“季淮泽,我觉得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季淮泽右眼皮一跳,“?”

  于此,林钦吟心里暗暗窃喜。她轻咳了声清清嗓,和他端正态度说:“你明明是在问我,能不能追我啊。”

  “嗯。”季淮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眼底的笑意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退,“然后呢?”

  “然后你也没追我啊。”林钦吟不再和他嬉皮笑脸,认真说,“我怎么能答应你呢?”

  “……”

  作者有话要说:止:可喜可贺哈哈哈哈哈哈,一夜回到解放前!

  季淮泽黑脸。

第34章

  话音落下,林钦吟满心难以自控地浮荡雀跃,每一丝刻意压制后未展现的浅笑都在彰显着她计谋得逞后那点小骄傲。

  光线的背向束拢下,纵然季淮泽的神色未有大幅度变动,他背光微晃的眸底深潭,已然像是接二连三地被抛进小石子,圈圈点点的向外扩散着清波涟漪。

  几秒的静默后,季淮泽抬眸,沉沉看进林钦吟眼里,骤转晦涩的表情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这一看,倒是把她看懵了。

  她也就随意说了嘴,没必要这么深思熟虑吧。

  林钦吟没什么底气地在心里轻轻腹诽着。

  很快,岌待权衡的思虑,某种难以言喻的慌张情绪漫溢堵上林钦吟的心头,彻头彻尾地将她一晚上好不容易燃起来的自信侵吞殆尽。

  说实话,她莫名还有种下一秒,季淮泽就会懊恼反悔的强烈预感。

  林钦吟硬着头皮,有点怂又有点为难地问季淮泽:“你是不是开始后悔了?”

  “嗯?”季淮泽的反问很轻,鼻息透出的低声疑问,虚无得林钦吟更是没来由地心慌。

  她犹豫了会后,低声和他说:“虽然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但你要的话,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一次的。”

  闻言,季淮泽倏地勾了勾唇,含笑的气息薄薄拂扫过小姑娘白皙透亮的脸颊,微微带起柔软的茸毛。

  他漫不经心和她说:“那是还挺后悔的,该把话先说清。”

  这话一出,林钦吟心里安置的期待和失望天平瞬间朝着失望那端无限倾斜。她脸上笑意尽散,面色浅淡地低垂下脑袋。

  可这样的动作还没维持三秒,季淮泽就抬手勾住她的下巴,朝上轻带了下。与此同时,他直倾下身,降低视线角度直至与她平齐。

  此刻,季淮泽松开勾着林钦吟下巴的手,转而轻掐了下她的脸蛋。

  待到她轻轻呼出“嘶”声,他才陡然松开,接续替她揉了揉刚才被掐的地方,低笑着问:“满足你了,这次疼不疼?”

  林钦吟自己又抬手揉了揉,老实地点了点头,回他说:“有点疼。”

  “那我接下来问你的话,你好好回答。”

  “嗯。”

  季淮泽问:“今晚喝了多少酒?”

  “五瓶多一点,”林钦吟虽然察觉到这番走向不太对劲,但也没想太多,补充再说,“喝的啤酒。”

  “嗯,那我来接你的时候,你是不是醉了?”

  “也没有吧。”林钦吟嘴硬着回,“就步子踉跄了点,我哪会是这么容易就喝醉的?”

  这话说完,她还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在季淮泽挖的深坑边缘不要命地伸着小脚徘徊。

  瞧她那点再次燃起的莫名自信,季淮泽好笑再问:“那意思就是,你还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

  话到这里,林钦吟才发觉事情走向开始不对劲了。这是典型的话中有话。

  她皱皱眉,试探问:“你指哪方面啊?”

  “你觉得呢?”季淮泽眯了眯眼,眸底乍泄出的微光仿佛掺进了某种不知名的情绪,牢牢地平视锁定在她身上。

  这一眼,林钦吟被盯得如芒在背,满当填稳的心房像是骤然被外在力量抽空,空荡到徒增做贼后的强烈心虚感。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刚准备抬手抓抓发痒的鼻尖,腾空升到三分之一的手却被季淮泽牢实扣住。

  季淮泽紧紧拢着她的手腕,停顿三秒后,靠近得牵扯了下。林钦吟坐的位置随着力道方向而朝外挪了些。

  两个人面颊逼近的距离,像是重回餐厅外边,她踉跄摔下的距离。

  仿若借此得逞,季淮泽笑得再度朝她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问:“现在呢?知道我在说哪方面的事了没?”

  “……”

  季淮泽倒也不介意林钦吟的应时装傻。

  他气定神闲地瞥了眼旁边煮着面的锅,在心里暗算时间后,视线重新勾回她身上,“小不点,就算是意外,也要负责的。”

  这话季淮泽说得毫无负担。

  却没想话刚托出,小姑娘跃跃欲试的手就“啪”的一下甩到他脸上,挡住了他欲要继续出言的唇。

  经过提醒后的记忆像是开了总闸的水管,源源不断地向外狂泻着清流,林钦吟秒懂了季淮泽指的是什么事。

  虽然随着时间推移,那瞬意外碰擦而过的温软触感早已消退,可记忆里抽丝剥茧后再度浮现的瞎想,就引得她去不复返。

  林钦吟磕磕巴巴地说:“我那是……失误啊。”

  “失误?”季淮泽饶有趣味地嗯了声,单手扶下唇前的手,圈在温热掌心,慢条斯理地细细摩挲着,感叹出声,“那我还挺吃亏的。”

  “……”林钦吟听得有点头疼,憋了几秒后,还是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驳他说,“你吃亏什么啊!”

  她小声嘟囔:“明明一半一半的责任。”

  “你说什么?”季淮泽收敛几分笑,引导似的和她说,“说大声点,我好听清。”

  “……”

  林钦吟的确被他这副要不要脸都是后话的模样气到了,只想抽手再给他来下,却失策于他密密用力的禁锢。

  她坐直身板,试图由高及低俯视他,开始严肃地讲道理:“季淮泽,你这样是不对的。”

  “嗯。”季淮泽承认后,等她继续接话。

  “我总觉得这话题偏的有点怪,但又说不出来。”

  闻言,季淮泽问:“知道哪里怪吗?”

  林钦吟摇了摇头。

  季淮泽也没再拐弯抹角,直白解释给她听:“虽然追了这么多年,我不介意追的时间再久点,但是小不点,有个道理听没听过?”

  “什么?”

  “都盖了章了,你是不是迟早是我的?”季淮泽凑近了些,游走空气里的微重呼吸亲昵融合着林钦吟微弱倾出的浅淡气息。

  他压低声线,沉而含笑问:“告诉我个准话,我再考虑追不追你,嗯?”

  逼近脸颊的放大模样,再度回归仰视的角度。

  林钦吟很不争气地半滞呼吸,执着的目光如是咬住了对面投来的钩子,半天一动不动的,只密切盯着季淮泽。

  磨过耳际的磁沉嗓音,仿佛层层卸下了她外挡的盔甲,迎势而上地直通电流,引得酥麻的同时,甚至还诱出了她藏匿眼底的那一丝明亮光华。

  林钦吟抿了抿唇,手被季淮泽带得搭到了他宽厚的肩膀上,虚虚扶住,给以定力的支撑。

  她慢慢动唇,却只觉涌到嗓间的话太过羞耻,要在当下的场景说,根本就无以找到站稳脚跟的依据。

  犹豫好一会,像是下了狠心,林钦吟不管不顾地就往季淮泽的方向栽。

  始料未及的靠近,季淮泽的第一反应就是站直身子,承上搂住她腰,由她闷头撞进自己怀里,带得他整个人朝后退了退。

  小姑娘脸皮薄,说不出太露骨的话,只好用实际行动给出回答。

  季淮泽被她这一生猛的撞,倒是撞出了几分不可思议的心动。

  他心情大好,左手搂住她腰,右手抬着轻揉了下她的脑袋,低声问:“这就是答案了?”

  林钦吟静了几秒,闷声点点头,怕掉面子似的掐了下他,转移话题说:“所以我的面好没好?你别煮烂了。”

  “不会。”季淮泽低头亲了下她的脑袋,随后看了眼手表,开玩笑问她,“今天时间晚了,追不动了,明天开始行不行?”

  “……”

  林钦吟想都没想,就重重使劲捶了下季淮泽的肩膀,“我知道啦,不要重复了。”

  “好。”季淮泽轻笑。

  而与此同时,季向蕊在房间里偷吃板烧鸡腿堡吃到一半,突然被一口面包片噎得上气不接下气。

  奈何可乐喝完了,房间里又没留矿泉水,她只好重新穿鞋下楼。

  临近午夜,老院各处高树黑影张牙舞爪地肆乱摇曳,浸在月色投落下的冷白色明光里,多少被勾勒出了几分恐怖片里的情境。

  她冷不丁想到前几天刚看完的一部电影,惊得汗毛颤栗,后背发凉,加快了去厨房的步伐。

  可长廊拐过,季向蕊意外地发现厨房门的玻璃上细细密密地蒙上一层薄雾,隐隐约约还有微淡的暖黄灯光透出。

  心底的恐惧阴霾随之驱散后,她放轻脚步后,猫着身子靠近,居然就着矮小的角度,目睹了季淮泽和林钦吟抱在一起的画面。

  “喵呜——”

  野猫夜半叫起,季向蕊被吓得那口面包片顿然卡得更难受了。

  “咳咳——”她吓得没忍住,生咳了出来。

  听到自己出声的那秒,季向蕊简直有种偷窥狂的感觉,实感窒息得赶紧提着脚步就往大堂的方向冲退。

  厨房里的林钦吟多多少少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皱眉指了指门的方向,问季淮泽:“刚刚什么声音?”

  季淮泽其实听清了咳嗽声,但几秒的疑惑后,他轻描淡写说:“老院最近野猫多,没事。”

  “哦。”

  林钦吟也没多想,没一会就捧着面碗安安心心吃了起来。

  而坐在对面的季淮泽则是拿出手机,找出季向蕊的聊天框,表情甚淡地敲下一行字:[看到了?]

  季向蕊过了好一会才回:[哥,你在说什么?我都睡了,你大半夜给我发什么消息?]

  季淮泽唇边隐隐扬出一丝笑:[没什么,你睡吧,晚安。]

  季向蕊:[嗯,好梦哦。]

  作者有话要说:季向蕊:我可真太难了啊。

  止:咳咳,不知道大家看没看文案啊,今天开始就双更啦,直到完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另外啊,季向蕊和时鉴的那本《晨曦追风时》我渴望预收啊大家别养到开文再收,因为哥哥写完后,我可能一周内就开那本了。

  小可爱们!加油收!爱你们!

  感谢在2020-11-14 18:47:33 ̄2020-11-14 22:3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子汽水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面吃完后,季淮泽另外煮了碗醒酒汤给林钦吟,可奈何肚子吃得胀鼓鼓的,她再喝不下这碗汤。

  林钦吟犹豫了会,一不做二不休地仰起脑袋,可怜巴巴地朝他眨了下眼,小声说:“我现在很清醒,不用喝了。”

  季淮泽看得心脏一动,但表面上依旧是如前的云淡风轻,挑眉问她:“真不喝?”

  “嗯。”林钦吟回得坚定。

  “行。”季淮泽大步跨开,直接落座在她身侧几拳开外的位置,目不转睛地视线落定在她眼里,言辞间勾了点引导的意味,“我喂你喝?”

  “……”

  林钦吟额角一抽,连连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季淮泽气定神闲地握起碗边的勺子,就着腾升氤氲的热汤微微搅动几圈,慢调和她说:“那你乖乖喝掉。”

  “可是我现在好撑啊。”林钦吟无奈地抓了抓眉心,脑子飞速运转,开始和他打商量说,“要不我七你三,这碗我就不喝了。”

  季淮泽:“什么你七我三?”

  “就检讨字数,刚刚进门的时候,警卫员叔叔应该闻到我们身上的味道了,不出意外,爷爷们明天一早就会知道这件事。”林钦吟认真解释。

  “所以呢?”季淮泽勾唇笑了,不以为意。

  “所以啊……”这话倒是把林钦吟给问懵了。她皱皱眉,一本正经地兜圈说,“所以我准备帮你多写点啊,以不喝这碗汤为条件。”

  季淮泽被她如此用心的模样逗笑。

  他放下勺子,半弯膝起身后,微微用劲后,一把将长椅往外转了几十度,继而偏过力道,拉着林钦吟整个人转到和自己正面相对。

  于此,季淮泽才重回座位,坐到了较之刚才离她更近的位置,密密盯着静不吱声的她问:“想和我谈条件了?”

  话语尾音飘散,一股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迎面扑来,林钦吟不出几秒就被盯得心惊肉跳,不受控地头皮发麻。

  她瞬间有点怀疑人生地屁。股要往后挪。

  可动作还没来得及做出,那碗汤就被季淮泽端到了她手上。

  他怕瓷碗周围浸透的温度烫到她手,右手替她撑了一把,而空余闲出的左手,自然利落伸出,牢实地扣住了她纤瘦的腰。

  他笑:“再往后,人要掉下去了。”

  “……”

  林钦吟被他说得都有点不好意思。

  最后没熬得住,林钦吟还是慢吞吞地把那碗醒酒汤喝下了肚,就在仰颈喝到碗快扣在脸上时,她听他突兀笑问的话:“检讨还没写够?”

  林钦吟放下碗,抽纸擦完嘴说:“我是受虐狂嘛,还喜欢写检讨的?”

  “那行了,这次不用你写。”季淮泽漫不经心道,“老头们不会知道你喝酒的。”

  “为什么?”林钦吟有点懵,“刚刚警卫员叔叔不是——”

  她话还没说完,季淮泽就敲了下她脑袋,补充告诉她:“最近晚上凉,警卫员感冒了,隔着玻璃,他更不至于能闻到。”

  “……”

  失策了。

  林钦吟沉默了会,只在最后闷头不走心地回了声:“哦。”

  她瞧着季淮泽起身的背影,乍然想到自己那本被扣留的日记本,小声问:“那你这次回来,我的日记本带回来了没?”

  季淮泽说:“带了。”

  “在房间吗?”林钦吟骤转兴奋地搓搓小手,笑说,“要不你拿给我吧。”

  闻言,季淮泽扬了扬手上的水渍,“我现在没空。”

  就在林钦吟下一句想问“那要不明早再说”时,他冷不丁给她来了句:“一会跟我去拿?”

  猛地,林钦吟眉心一跳,月黑风高下的遐想总是精彩绝伦。趁他不注意,她咽了咽口水,反驳说:“我不要。”

  “怎么?”季淮泽唇边浅显勾出几分弧度,低笑,“我又不吃人。”

  “……”

  林钦吟想了想,还是拧巴地拐弯抹角说:“我和你的房间一东一西的,隔得太远了,我一会再走回去好麻烦。”

  季淮泽哪能不知道这小姑娘心里在想什么。

  沉吟着把碗放进滴水碗架后,他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才转过身,向后虚靠着长台,淡定道:“那明早给你。”

  “嗯。”林钦吟听了,心满意足。

  随后,林钦吟笑眯眯站起身,顺手把纸巾丢进长台旁的垃圾桶。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半,刚打算和季淮泽日常道完晚安回去睡觉,垂在裤边的手又被他突然牵住。

  他一动不动的靠位,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敛颚最后问她:“帮你这么多了,有没有奖励?”

  “什么奖励?”林钦吟抬头望着那眸浸没微光的沉沉深潭,心头莫名其妙地晃过一寸震荡,她忐忑地回了他一眼,“你指哪方面?”

  几秒的静默游走,林钦吟没等到季淮泽一如既往的回答,反倒是得到了他干净利落的动作回复。

  季淮泽抓着她手背到她身后,往前轻轻一勾,就成功牵引她撞进自己怀里,两颗心脏瞬间动荡联系。

  一上一下的交错迎面,她错愕仰颈,他慵懒倾身,薄如轻羽的落唇,轻柔绵软的触觉,一击即中。

  暂停表面地,他亲了她。

  那一刹那,林钦吟惊得眼睫微颤,背脊没来由地发僵,浑身都像是被吸盘紧紧定住,丝毫动弹不得。

  萦绕全身的充盈感很快胀满心头,甚至欲势凶猛地岌待漫溢。

  她滞愣地想做出反应,可乱麻交缠的思绪早已被控得慢了好几拍,很快,“啪”的一声,就连唯一那几根得以反馈的神经都崩裂般罢了工。

  不经意间,她被他圈在手心的手指一点点地,微不可察地蜷缩起来。

  即便如此,林钦吟的细小动静却依旧逃不开季淮泽的掌握。

  她微曲的指尖幅度,很快被他迎合而上的手指推平,甚至十指交扣之际,还裹挟着他密密温柔的摩挲。

  短短几秒的暂留,林钦吟就紧张地从气息微滞骤转到难憋的呼吸急促。

  “咚咚咚”开始发了疯狂跳的心脏好似都纠缠上了她敏感的知觉。抽离的意志紧急回归时,她下意识想后退,甚至想开口拒绝。

  却没想,后退几分导致的双唇之间的空隙,又在喉中音符飘出一半时,就季淮泽全势堵上。

  像是找准了机会,又像是始料未及的发展,季淮泽低笑了声,舌尖探寻宝物似的扫了进去,追逐着勾出了煦暖气息下再度升温的极致暧昧。

  他鼻尖扫出的气息拂过她的白皙脸蛋,清冽又勾人,迫得她整个人逃无所逃,只能被动承受男人赋予唇舌间的挑逗。

  直到林钦吟怔愣到都不知道“呼吸”二字该怎么续写和进行,季淮泽才抑难自抑地后退了些,徒留双唇间浸透水光的轻巧厮磨,似有若无的触电感,顺着毛孔浸入,直通全身。

  他瞧着女孩眼底薄薄升起的一层水雾,得逞似的温热指腹轻划过她眸底,掺走丝缕氤氲,虚虚幻化在指间。

  他低头,和她额头贴合,低笑的声中擦过一丝沉哑,却又不失愉悦:“不是问哪方面?”

  林钦吟感觉自己快要沦陷在如此太不真实的魅惑中。她双颊绯红,连及耳根,鼻息间尤带吻后的那抹缱绻。

  下一秒,季淮泽将扣在她脸颊旁的手向后靠了些,正中女孩柔软含温的颈窝,他指尖轻点两下,笑着最后吻了下她微微阖上的眸,作为结尾。

  他低声,笑和她说:“晚安,吟吟。”

  隔天早上,院里起床铃声应时响起,林钦吟就一个惊吓坐起,梦里犹存的旖旎施展还游走在她的情绪间。

  她吓得浑身打颤,连脚趾间都止不住地蜷缩在被子里。

  林钦吟惊慌失措地满床找那本回归的日记本,手指颤抖地翻到最新的那一页,看了眼自己记录的事。

  居然不是之前的聚餐记录,而是昨晚的晚安吻记录。

  林钦吟:!

  救命!季淮泽真的亲了她!她不是在做梦!

  啊啊啊啊啊啊

  “啪”的一声甩掉本子的瞬间,林钦吟活生生变成了条灵活扭动的毛毛虫,拱在被窝里难以自拔地自我怀疑着这发生的一切。

  老床的吱嘎摇晃如同外界正在发生着特大地震。

  这一动静愣是把门外准备敲门来喊林钦吟吃早饭的季向蕊给吓到了。

  她稀里糊涂地抓了抓脑袋,半梦半醒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好抬手敲了三次门,喊话问:“夕暮,起了没?吃早饭了。”

  这话一出,房内动静骤然全无。

  季向蕊:“?”

  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她想要继续出声喊林钦吟时,门旁突然走过来一个男人,干净利落的一身黑色运动衫,拉链拉到顶,直逼脖子底下的位置。

  季淮泽显然是刚晨跑完回来,额间到两鬓都在晨光下微微晃动光渍,混掺潮湿水汽。

  他朝季向蕊扬了扬下巴,紧致微绷的弧度充斥着往常的冷感,眸底的表情不冷不淡,倒是有几分赶她走的意思。

  季向蕊迟疑了会,腹诽:行吧。

  很快,两人交错而过,季淮泽清晰听到了屋内叮呤咣啷的杂乱动静。

  林钦吟被被子缠得一时抽不出身,一翻身愣是摔到了地上。

  她连滚带爬地刚要裹着被子,起身去给季向蕊开门,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温和的男声:“吟吟,起了没?”

  就此的下一秒,林钦吟脑子一抽,冷不丁回:“她说她还没醒。”

  季淮泽笑:“那你帮我问一下她,是不是需要起床服务。”

  这回,林钦吟彻底装死。

  作者有话要说:止:我觉得我写到后面车戏应该会更带感哈哈哈哈哈。

第36章

  洗漱好跟着季淮泽去餐厅,林钦吟照常选择了季向蕊旁边的位置。

  但还没等她落座,季向蕊咬肉包的动作就猛地顿住,目光诧异地偏头瞥了眼她,含糊问:“你坐这干嘛?”

  林钦吟愣了愣,疑惑道:“我以前不都坐你旁边?”

  “……”

  季向蕊仰颈看了眼后面跟着的季淮泽,男人一如既往的冷淡眸色,迎光缀上冷白的光点,惯常气定神闲的姿态。

  仿若她刚才不小心听到的那句“是不是需要起床服务”是他被情鬼魂穿的不良后果。

  不过,他好像也没有要她让位的意思。

  季向蕊慢慢咽下嘴里的肉包,大脑疯狂运转后,酝酿出了个两边都得以中和的,又再聪慧不过的答案。

  她一秒挪动屁。股到长椅的中间,当着他们还有几个老头的面,言辞确凿道:“我今天不想和你坐。”

  “?”林钦吟困劲未消,还没跟得上季向蕊的思绪,问,“那座位不够啊,时鉴不是也要来吃早饭?”

  季向蕊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是啊,我就要和时鉴坐来着。”

  “……”众人觉得季向蕊可能脑子坏了。

  这话刚落,门外走近的男人顿了顿步伐,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季向蕊,倒是语气颇平地玩笑喊季向蕊:“冤家?”

  “嗯?”季向蕊后知后觉地转过脑袋,在入目时鉴走近时,意识到刚才那话他铁定是听到了,心惊胆战得脑中悬弦重重崩了下。

  果然,时鉴冷笑着问:“军训完不是才画过三八线?怎么,这才几天过去,又急不可耐了?”

  “……”

  季向蕊气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浑狗!她在心里痛骂。

  一旁的林老向来是和事佬,这会也是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行了,都坐吧,一会早饭吃完了,我们还要去爬山呢。”

  于此,林钦吟就跟着季淮泽坐到了季向蕊和时鉴的对面。

  整场唯有谢斯衍是和自家爷爷坐的,不知怎的,他突然有点想念在学校的好兄弟,周思睿。

  整顿饭,林钦吟都能感受到旁边沿袭而来的,独属于季淮泽的极具强烈的存在感。

  同样的环境,不过是一早一晚,相隔几个小时,她居然就从中感受到了莫名有之的虚幻感。

  昨晚在这发生的一幕幕,似曾相识的烟火气,都如挑丝线般地抽离净澈着昨晚那个吻的触感和回忆。

  接续盈入脑海的充胀感,都裹挟着夜半时分独属的刺激,跃跃欲试地激发着她去感受这场恋爱极度暧昧的开端。

  冷不丁地,林钦吟一个失神,手中握着瓷勺的力劲就消散不少,致使勺柄直接划出了指腹,清脆擦过碗边,最后磕到了桌上。

  闻声,她惊得回神,下意识看向了身边的季淮泽。与此同时,听到声响的他,也转头看向了她。

  两个人的视线,一个无措,一个追引,就此在半空冲撞,明明不过几秒,却愣是在亮眼明光下擦出了无形的悸动火花。

  “对——”“对不起”还没说完,季淮泽就抽纸替她把桌前勺中挟出的粥擦净,淡声说,“好好吃饭。”

  林钦吟无话,纯粹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而这一场景,像极了季向蕊小时候调皮捣蛋不肯吃饭,被季淮泽一顿凶后逼着吃饭。

  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季向蕊难以置信季淮泽谈恋爱时的语调居然是这样的,那早上那句玩笑果然是她幻听。

  她倏地觉得林钦吟有点惨,到底是哪根筋没搭对选择来拯救季淮泽这个冷面狂。

  很快,几个长辈吃完离席后,餐厅里只剩下他们几个年轻人。

  季向蕊想到上次教官发到电影券的事,八卦的目光在季淮泽和林钦吟之间晃了晃,笑着随声问:“你们今天什么打算?”

  季淮泽回:“你指什么?”

  “你们不是下午五点要回学校吗?那趁着机会出去玩玩吧。”季向蕊看热闹不嫌事大,意有所指道,“毕竟军校还不是每个礼拜都能出来的。”

  季淮泽知道季向蕊这人鬼点子多,笑问:“那你说,玩什么?”

  “上次你们不是发了电影券吗?今天正好是周末兑换日。”季向蕊撑着脑袋,有点苦恼道,“我本来约夕暮今天去看的,但我昨晚睡觉好像受凉了,有点拉肚子,不如你们去吧,别浪费了。”

  季淮泽下一句回话还没说出,季向蕊就扣住了时鉴半搭在桌前的手,一本正经说:“你那个游戏,我帮你打,保证今天过关。”

  时鉴愣了愣,一秒的反应后,就嫌弃甩开她手,痛快拒绝:“我不要。”

  “?”季向蕊给他使了个“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的眼神,就听他语气颇冷地回。

  “我是不要看爱情片,电影票留我身边也没用,一会我给季淮泽。但季向蕊,你别打我游戏歪主意,菜的不行到最后都是我带你,浪费精力还浪费时间。”

  “……”

  季向蕊觉得自己今天要是被气得七窍生烟,也还是会死不瞑目。

  时鉴=狗东西=浑狗

  她如是想。

  而饭后,林钦吟一通收拾,刚打算开门走出时,季向蕊气喘吁吁冲过来,一个健步就把她连人带包重新堵回了房间。

  季向蕊粗喘着气,逃命似的手掌牢实搭在膝盖上,微弯着身急缓呼吸。

  林钦吟被她搞得有点懵,“你怎么了?”

  “我刚揍了时鉴一拳,我怕他打回来,就逃你这了。”

  “……”

  季向蕊很快缓神后,起身看向林钦吟挑的那身雾霾蓝衬衫和黑色牛仔裤,衬衫尾端半侧微微扎进裤间,倒是勾勒得腰身纤细,身材比例极好。

  饱过眼福后,季向蕊笑问:“不过我怎么觉得,你这风格怎么和之前不一样了?”

  “有吗?”林钦吟走回穿衣镜前,由高及低,和往常的打扮其实毫无二致,“你哪里看出来的?”

  季向蕊挑眉,用极其正经的语调说着最不正经的话:“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我要恋爱了’的气息。”

  “……”

  可能是做贼心虚的后遗症,林钦吟一听恋爱两个字,就没来由地头皮发麻,毕竟她和季淮泽的事,两个人还没商量要什么时候和大家说。

  她转身看季向蕊,听她继续明白人装糊涂:“不过你和我哥到底什么时候成啊,要不要我帮忙?”

  林钦吟刚想脱口而出说“不用”,脑中压制的那根神经就狠狠一跳,转而无话地摇了摇头。

  知道季向蕊一般不多管闲事,她走近两步,悄咪咪小声说:“晨曦,其实你哥哥昨晚和我表白了。”

  “是吗?”季向蕊很配合地眼冒星星,“然后呢,结果怎么样?”

  林钦吟眼角微弯,浅笑着嗯了声。

  季向蕊连连啧声,感叹道:“季淮泽这个人平时看着云淡风轻的,没想到办起事情来效率这么高啊。”

  在林钦吟脑海里,季向蕊所说的“办事效率高”就等于恋爱进度快,这么前后一联系,她觉得吧,的确……还挺快的。

  直到下楼,林钦吟还沉浸在季向蕊对季淮泽的赞美夸辞中,丝毫没注意到倚在老槐树后的男人。

  换去晨练的运动服后,季淮泽简单地冲了个澡,挑了件颜色利落且沉的黑衬黑裤,袖边随意翻了几道到肘前。

  一远一近,乍一看,没想就恰如其间地和林钦吟穿出了情侣装的感觉。

  依着习惯,季淮泽照常没扣衬衫的顶扣,领子服帖地耷落而下,束在线条感流畅鲜明的颈间,衬得微滚的喉结更为干净有型。

  齐排的单扣,勾勒出他肩宽腰窄的身材比例,即便是微倚着老树站,也莫名有种自带滤镜的清净画报感。

  林钦吟余光注意到季淮泽的那一瞬,顿然被他萦绕周身的慵懒感迷了眼。他浑身的气质独特,她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形容。

  有浑然天成的懒散,又不失军校养出的正气。

  两种明明对立的形态,在他身上竟十有九成地极致融合,蕴养出了如此出挑的模样。

  潋滟艳阳下,明光灼刺人眼。

  季淮泽和林钦吟对视上的那秒,利落熄灭了手机屏,冷感的目光在阴凉地里也不违和地蓄染上唯她的煦暖,朝她几步走来。

  季淮泽随手接过她手里拿着的外套,听小姑娘压低声线说:“晨曦刚刚问我了,我们的情况。”

  他笑了笑,抬手揉着她脑袋问:“怎么回答的?”

  林钦吟老实回:“我没否认。”

  “嗯,那就好。”

  是正合心意的答案,季淮泽笑着重新解锁手机,确认了要给季向蕊转账的金额,没多停顿就给她发了过去。

  对面的季向蕊似乎是盯着手机,消息刚发出一秒,她就收下了转账,撒娇打滚发图后附加推图:[谢谢大佬。JPG]

  季淮泽没再回消息,最后看一眼就再次熄灭了手机屏幕。

  而“那就好”三个字,反倒是把林钦吟听愣了。她问:“什么那就好?”

  季淮泽的注意力统统收整回到她身上,勾着笑打趣:“还记得昨晚那只野猫吗?”

  “嗯。”林钦吟点点头。

  “那就是季向蕊。”季淮泽笑着抬手刮了下她鼻,“你真的是好骗啊,我说野猫你就信?”

  “……”

  林钦吟回想着刚才房间里和季向蕊的一通保密协商,瞬间头大,只觉感情终究错付了人。

  她低低地哼了声气,抬手掐了把他,“那晨曦刚刚怎么还装不知道,来套我话?”

  季淮泽给她抛了个思路:“季向蕊最近缺什么?”

  “缺钱。”林钦吟眼也不眨就回。

  “那她帮我,能得到什么?”

  “钱。”

  季淮泽笑:“不就好了。”

  “……”逻辑瞬间通了。

  倏忽间,林钦吟心里积郁了一股闷气,她莫名有点郁闷,抬眼撞进季淮泽春风含笑的深眸里,说:“早知道就不和她说实话了。”

  季淮泽挑眉,“这是要藏我的意思?”

  “什么?”林钦吟被他轻轻一搂,就自难抵抗地被圈进了他温热的怀里。

  她听他回话说:“不是说要追你,那就是成功到一半,还不是怕你要藏我?不曝光我?”

  季淮泽没忘她之前那个问题,继续玩笑道:“派季向蕊去,是预先刺探一下军情,要是你不说实话,那我的答案就是,那就不好。”

  林钦吟这才反应过来,兜兜转转的聊天,最终还是归于他的那句“那就好”。

  之前没发现季淮泽小心思这么多,现下一想,她陡然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像是灌满蜜果糖浆似的,齁得人直乐。

  斗着胆子,林钦吟抬手掐了下季淮泽的半侧脸颊,力道不重,却是在掐后,下狠心又揪了下。

  明感自己腰间摩挲的力道也在随之加重后,她顿时感到由腰腹直抵全身的痒意,绵绵密密的,勾得她毫无回击之力,只好以躲收尾。

  这会,林钦吟如是只被掐中命脉的小雏鸡,揪着季淮泽左脸的手已经无力松开,浑身又痒又忍不住笑,整个人直往旁边躲,却还是躲不开他单臂的禁锢,最后仍旧稳稳当当地窝进他怀里。

  “还闹不闹了?”季淮泽逗她。

  林钦吟没什么别的优点,就会嘴硬。她边笑还边不要命地点头,连声说:“嗯,就闹。”

  “真的?”

  “嗯,真的。”

  下一秒,季淮泽懒散收拢劲瘦有力的手臂,将林钦吟彻头彻尾地搂在自己怀里,眼神毫不隐蔽地落定在她身上,涵带十分情意,裹着暖意。

  他纵容她,勾唇笑了:“反了你了。”

第37章

  周末上午,市中心影院依旧人流如潮。

  季淮泽取完票后,顺道给林钦吟买了爆米花和可乐。可前一秒还嬉皮笑脸的小姑娘,下一秒在他转身时,脸蛋倏地垮了几个度。

  季淮泽走近后,把爆米花递到她手里,揉了揉她脑袋,问:“怎么了?”

  林钦吟迟疑了会,还是选择把手机上新进的那条消息递给他看。

  其实光看那一连串陌生号码,季淮泽一时辨别不出对方的身份,但字里行间的熟悉语态助推着他几秒就判断出对面的人。

  消息——[吟吟,我国庆回来,你有空的吧,我们聊聊。]

  林钦吟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好心情顿时被这通消息毁了大半。

  她微微仰颈,抬头看向背光而站的季淮泽,有点抗拒地说:“她每次回来都要找我聊,可我不想聊。”

  季淮泽嗯了声,替她拢好颊边碎发时,温热指腹揉过她的柔软脸蛋,像是动作给以的安慰,“国庆我申请出校,没事,我会回老院。”

  尽管如此,林钦吟还是十有九句地能猜到宋芷青想和她聊的事,除了专业发展,就是恋爱择选。

  没来由地,她觉得很烦躁,这种无以复加的低沉情绪像是早在她体内扎了根,随着宋芷青因事找她的频率升高而与日俱增。

  说实话,林钦吟从小就懂得要设身处地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但宋芷青一而再三地无所顾忌地踩进她早有虚设的警戒线。

  这样不断逼近的威胁让她除却惶然,就是难耐。

  可转念想到季淮泽要准备后期的野地训练赛,按理国庆的假期留校会更好,这点季向蕊有和她提前透露过,现下不过一通消息就让他转变主意,林钦吟多少还是内疚的。

  她想都没想,就摇头,直截了当和他说:“你不是要准备野地训练赛吗?国庆回老院会耽误的,有晨曦陪我就好。”

  闻言,季淮泽倒是笑了:“你在和季向蕊谈恋爱?”

  “啊?”林钦吟被他这么突兀的转变惊得思路一转。

  季淮泽没和她拐弯抹角,但也没和她说先前和宋芷青碰上的事,只将语气调至一如寻常的漫不经心,替她稳定繁复的思绪,“你已经错过了转专业的机会,那她找你,除了恋爱还能有别的原因?”

  林钦吟摇摇头,小声嘟囔道:“你还挺了解。”

  季淮泽其实听清了小姑娘叽里咕噜的话,不置可否,转而继续说:“该负的责任不负,是想我被老院那帮人嘲笑?”

  “没有。”林钦吟这回答得老实,也不忘合理刺他一刀,“也就抓你个没胆的把柄吧。”

  季淮泽被她逗笑,捧着她脸的右手向下移了点位,食指微弯,稳准勾住她的下巴,趁她低头时向上抬了抬,“说什么呢?”

  藏匿清冷锋利光芒的深眸尽数落定在林钦吟身上,季淮泽眯了眯眼,眼尾微扬,有种自在便生的威慑。

  他重复问了遍:“小不点,哥哥刚刚没听清,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林钦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目光盯得后背一凉,像是整体没入冰水似的,透彻心扉。

  还想着保半天愉悦时光的她,当机立断,脑回路清晰地双手环抱住季淮泽劲瘦的腰,小脸蛋乖兮兮地隔着一层衬衫布料,在男人肌理线条鲜明的腹肌上蹭了蹭,笑眯眯道:“哥哥,你怎么说着说着,还来脾气了啊。”

  季淮泽笑,很是受用林钦吟这番狗腿的埋头撒娇。

  他轻掐了下她白皙细腻的脸蛋,玩味跟话说:“是啊,哥哥脾气就是这么差,你还喜欢?”

  “……”

  林钦吟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默了几秒,林钦吟发现自己又很不争气地被季淮泽牵着鼻子走了,完全和她昨晚写在日记本上的指引方法不太一样。

  她憋了憋气,继而沉下的表情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要紧的大事,可季淮泽哪会这么快就任由刚才那么好的问话随风飘散。

  季淮泽耐心等了会,见林钦吟还是一言不发,干脆拍拍小姑娘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拽了拽示意她松开。

  但这算是林钦吟感情叛逆的第一站。

  她没搭理他,肆无忌惮地双手紧紧交扣住,两个拇指还挑衅般地在季淮泽腰间挠了挠,专挑他的弱点走。

  季淮泽任由她玩了会,还是没抵得住她这轮小动作,只笑着问了句:“松不松?”

  林钦吟头铁摇头,雄赳赳气昂昂道:“不松。”

  “行。”季淮泽想都没想,就一秒妥协。

  随后,他勾着她下巴的手劲力道微微加重,逼得她整个脑袋都在他掌握下抬到了毫无偏位的完美角度。

  没等林钦吟慢一拍地反应过来,季淮泽就利落地俯下身,得逞地落唇在她温软的唇上,三秒离开时,还刻意地磨了下,像是蓄意描摹着她唇瓣的弧形。

  “……”林钦吟瞬间头皮发麻,余光下意识扫向全是人的候影大厅,颊及耳根早就滴血般地绯红彻底。

  她脸皮薄地握紧拳头,气急败坏反手就捶了下季淮泽的腹肌。

  可下一秒倒吸凉气的“嘶”声居然还是从林钦吟嘴里发出来的,她真的觉得自己丢死人了。

  “怎么这么硬啊?”林钦吟超级不满地松开环在季淮泽腰间的手,左手手指小力道揉着右手刚刚撞到的骨节,愤懑道,“季淮泽,你刚才是不是故意憋气了?”

  “嗯。”季淮泽坦荡荡的,也不否认。

  哦!林钦吟更气了。

  季淮泽左手掌心圈住林钦吟的手腕,抬起亲了下她刚刚揉的位置,语气淡然道:“真当我这几年的敏锐力白练的?”

  一听这话,林钦吟这胀鼓鼓的小皮球瞬间泄了气。

  她倒是听过季淮泽在校期间的无论成绩还是体能都是绩优的情况,只是没想有一天她还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见林钦吟没回话,季淮泽又回到了刚才的问题:“这样了,还喜不喜欢哥哥?”

  林钦吟默了几秒,愤愤地违心说:“喜欢个屁,大猪蹄子。”

  季淮泽轻力敲了下她脑袋后,跟着她话问:“那我要不是呢?”

  “不是什么?”林钦吟听到他这神回复,愣了几秒,随后脱口而出就是,“不是大猪蹄子吗?”

  听她这一本正经的问话,季淮泽实在觉得好笑,想给她点面子忍住不笑,但还是在几秒后破了功。他嗯了声:“如果不是?”

  “不会的,”林钦吟这人记仇的很,“我觉得你是了,你逃不掉。”

  这话一说完,林钦吟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嚣张,可能需要收敛点锋芒,就硬着头皮又补了句,也算是给自己台阶下。

  “但看在你给我买爆米花和可乐的份上,你暂时不是。”

  季淮泽不知是理解了什么,忽然笑了下,引导她话:“那意思就是现在还挺喜欢哥哥的是吗?”

  “……”林钦吟又给自己挖坑了。

  她紧紧地盯了他几秒,试图捕捉一点能翻身为王的点,但最后,她还是理智地放弃挣扎,点头承认:“嗯,我喜欢哥哥。”

  几秒的对视,季淮泽清冷到无波无澜的眸底深潭似乎因为这话而掀起了层叠涟漪,微风拂过脸颊,煦暖接续向外蔓延。

  他敛颚垂眸,深深望着她,低笑着说:“嗯,哥哥也喜欢你。”

  是再认真不过的回话。

  贯通空气的视线像是瞬间过了电流,含笑的话音擦过林钦吟耳骨的那一秒,她莫名有些怔了神,仿若是在感受着季淮泽这话的深度。

  他似乎总不会让她单向付出。

  没等林钦吟做出反应,季淮泽就再度轻揉着她的脑袋。

  摘去刚才所有玩笑裹挟的那面,他端正态度,不容置喙地和她说:“所以国庆我会回去,你乖乖在老院等我回来,听到没?”

  话落,林钦吟乖巧地点了点头。

  很快,像是想起什么,林钦吟微低脑袋,任由怦怦乱跳的心跳肆乱影响着脉搏的频率。

  她重新伸出手,紧紧环抱住他腰,脸颊轻轻凑到他的腹前,小幅度蹭了蹭。

  汲取着他身上熟悉的薄荷香气,她只觉安定,就连方才骤燃的烦躁都消失彻底,再不见踪影。

  仅仅用他能够听到的音量,她轻声说:“嗯,我等你回来。”

  因为爱情片的受众本就很广,林钦吟以为季淮泽兑票换到的座位肯定在犄角旮旯的偏位,但没想进场一寻,居然还是中排中位的黄金位置。

  “你什么时候换的票啊?”她翻下椅子坐下后,好奇问他,“这个位置我都经常买不到。”

  季淮泽想了想,玩笑说:“一周前?还是两周前?好久了。”

  林钦吟有点惊讶,“军训那顿烧烤,你不还说要把票给我?怎么就自己定了?”

  季淮泽挑眉,“这不是带你来看了?”

  这样的解释莫名有种像在偷换概念,林钦吟默了几秒,刚想出声就听他说:“算是提早体验了。”

  “体验什么?”林钦吟右眼皮一跳,有种隐形伴随的神奇预感。

  果然,下一秒,季淮泽低笑着说:“提前做次男朋友是什么感觉。”

  “……”

第38章

  很快,电影开场。

  暖黄色的顶灯骤然熄灭,整个影厅光线黯淡,被屏幕中掩映而出的画面尽数围拢。

  林钦吟刚想把可乐放到中间,季淮泽就先她一步抬起了中间那根还挺碍眼的隔挡,将两人硬性被隔开的距离彻底缩短至零。

  全程,林钦吟一动不动地嚼着爆米花,本该专心放在电影开场的注意力,也在这一秒后统统抽离,余光紧紧跟随着男人靠近的动作,无意涌过一寸震荡。

  她干脆把可乐递到他手里,随后无声地迎光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以防吵到其他观众,季淮泽没回她,只气息悠然地轻笑了声,就直接伸手揽过小姑娘瘦削单薄的肩膀,一把把她搂进怀里。

  意图显而易见。

  温热宽阔的胸膛,林钦吟一开始靠着时,感受到的除却隔着衬衫似有若无传来的砰砰心跳声,就是季淮泽微抵在自己脑袋上的脸颊。

  耳边拂扫着的仿佛都是他徐徐喷洒的灼热气息,牵连出耳廓连及内里的一阵酥麻。

  说实话,在这样光线昏沉的环境里相拥,林钦吟有些害羞,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下意识放慢爆米花的进食速度,几次想要投入电影,却又被身旁沿袭来的强烈存在感而搅得心神不宁。

  吃了会后,林钦吟注意到季淮泽只在喝可乐,犹豫了会,还是做出了食物共享的选择。

  她低垂下脑袋,就着光线找了颗还算大只的爆米花,抬手往后递,也不说话,就给他一个“你自己理解”的眼神。

  季淮泽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角,摇头拒绝。

  林钦吟也没强买强卖,被他拒绝后更没心理负担地吃起来,右手沾的到处都是爆米花的外层糖衣,黏糊糊的,香气四溢。

  不知不觉,电影放映时间过去大半,林钦吟吃得肚子有点撑,从剧情再回神时,发现爆米花还有一小半。

  她迟疑了会,想着季淮泽虽不怎么吃甜食,但也不算排斥,就又斗着胆子给他喂了颗过去,眼神里写满了“我吃不下了”的为难兮兮。

  接收到信号后,季淮泽倒也没再拒绝,痛快利落地朝她挑了下眉,林钦吟就笑眯眯地递得更近了点。

  咬下爆米花的瞬间,他的鼻息刚好透出,温和煦暖,她的手指轻颤了下,但也没缩。

  可就在下一秒,像是刻意为之,季淮泽的唇毫无缝隙地贴合上了她的指腹,糖衣被柔软的摩擦蹭去大半,徒留过电似的麻感。

  连带着,林钦吟缩了缩身子。

  转过身正对屏幕后,她小力道地轻搓了搓大拇指和食指的上级指腹,居然莫名其妙地脸红心跳起来。

  这一刻,她蓦然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个没头脑的花痴。

  林钦吟刚想把余下的爆米花连着桶塞进季淮泽怀里,让他自己看着吃时,身旁突然加重男人的清冽气息。

  季淮泽微微前倾,凑到她耳边,压低声线,笑带气音地朝她来了句:“吃不下了?”

  林钦吟转身,正好撞进季淮泽缀燃微光的眸里,两人的面颊仅仅几厘米的距离,她猛地呼吸一滞,怔愣到有些紧张地点头,就听季淮泽低声说:“那喂我?”

  鬼使神差地,林钦吟恍然地又点了点头。

  直到真的喂到季淮泽嘴边,她才意识到自己上了他的当。

  耐心喂着季淮泽吃完几颗后,林钦吟倏然觉得胃里又空了,再次自顾自笑眯眯地吃了起来。

  然而,就在第三个爆米花从桶里挑出时,林钦吟没注意到季淮泽放下可乐杯的动作,和他转而看向她的沉沉目光。

  待到她放进嘴里,他才抬起左手,眼疾手快地轻捏住她的下巴,朝着自己的方向转了过来。

  季淮泽的指腹方才被冰可乐的杯边浸得冷凉,这会全然贴合在林钦吟的下巴上,冷热迅速又极致的交融,迫得她还没来得及倒吸凉气,就往后瑟缩了下,正中季淮泽宽大的怀里。

  像是无意附加的好处,他低笑了声,同时成功捕捉到她眼底划过的失措。

  甚至没给林钦吟再考虑的时间,季淮泽就亲了下去。

  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成功掠夺到那颗爆米花后,跟随心意再度营造一阵暧昧缱绻。

  正巧帧帧画面转变,切景骤变黑暗的环境,伸手不见五指的那几秒内,季淮泽流畅撬开她的唇齿,玩似的和她追逐嬉闹了会。

  在画面切转再亮时,他又精巧稳准地退了出来,面色从容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砰砰砰”的,林钦吟瞬间抑难自抑地心跳如擂鼓起来,耳边嗡嗡得亦像是倏然生起耳鸣。

  刚刚的一通接吻,给她潜藏心底的那头小鹿彻底注入一针兴奋剂,促使得它肆无忌惮在心房间胡蹦乱跳,甚至有破腔而出的可能。

  林钦吟被勾出的反应越是剧烈,就和季淮泽纹丝不动的云淡风轻形成了鲜明又极强的对比。

  不知怎的,她开始有点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个情场老手。

  定下心思后,她再仔细回想了下从告白到现在,季淮泽的表现,实在是……思及此,她心底猛地失了一拍,懊恼和烦躁凶猛如潮涌般地滚上心头。

  这么会!季淮泽一定是情场老手!

  他居然还骗她是第一次谈恋爱!

  混蛋!

  后来,直到电影结束。

  林钦吟都没再搭理过季淮泽,小姑娘明明看着面不改色,神色如常到像是没什么情绪,但季淮泽多少还是能从中敏锐感知到她低沉的点,即便问了她也说没什么。

  随大流走出影厅后,林钦吟以去洗手间为由,甩开了季淮泽的手,头也不回地就往洗手间里冲。

  待到确保进入后,她掏出手机,就给季向蕊打了个电话。

  嘟声不超三下,电话那端就很快接通。

  林钦吟只觉脑袋乱麻交缠,丝毫都没察觉季向蕊那端实在异样的嘈杂,按理这个时间点的老院应该偏于安静。

  “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了?”季向蕊可能是在吃冰,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林钦吟边洗手边小声问她:“晨曦,我问你啊,你哥之前真的没谈过女朋友吗?”

  “嗯?”季向蕊听懵了,继续模糊回话,“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

  林钦吟突然觉得自己触及到了知识盲区。

  林钦吟措了措辞,也不怕语出惊人,就直截了当和她说:“我仔细观察了下,我觉得你哥应该是情场老手。”

  这话说完,电话那头骤然陷入沉默。

  林钦吟只当季向蕊是在等自己分析,就没太在意,但要真说到解释,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权衡之后刚想放弃时,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低笑。

  再熟悉不过的嗓音,渐变温润:“小不点,我有这么厉害?”

  “……”

  林钦吟耳骨酥麻,整个人如是踩空掉进了冰窖深渊,如芒在背的感受越发深刻入骨,她真的彻底窒息了。

  “啪”的一声,林钦吟想都没想,就挂断了电话。

  而被挂的那方,眼见屏幕由亮转暗,再到浑黑熄灭后,才把手机安然交到季向蕊手里。

  季向蕊真是被搞得哭笑不得:“哥,不会是真的吧。”

  季淮泽挑眉笑了:“要给你配副眼镜了?”

  “那倒不用。”季向蕊还算拎得清,“我觉得大概率是你这锅粥开的火太旺了。”她笑着打趣:“考不考虑温水煮青蛙,慢热?”

  “比如?”季淮泽问。

  “比如……”关键临头,季向蕊又说不出例子了。

  她刚想急中生智做番对比,就见季淮泽的目光在自己和身后的时鉴身上流连了下,“比如你俩这样的?”

  季向蕊:“……”

  她做错了什么,大中午被老头从家里赶出来,还要饿着肚子来受这种屈辱。

  “你们怎么来这了?”季淮泽没多和她纠结前一个问题,“就你们两个,谢斯衍呢?”

  季向蕊说:“他说要提早回校重改表格,家里就剩我和时鉴,爷爷说下午约了朋友下棋,看到我们碍眼,就把我们赶出来了,午饭在外面解决。”

  说到这,季向蕊突然燃起一丝蹭饭的希望。她激动地搓搓手,笑着迎合季淮泽说:“哥,你和夕暮一会就去吃饭吗?”

  季淮泽插兜的动作随意懒散,就连说出的话听着都不太走心:“吃饭重要哄人重要?”

  季向蕊不太懂,只当这是小情侣间增进相处的小情调,直白托出的言辞极具彰显着她的哗哗白纸属性:“怎么哄?抱一个还是亲一个?”

  季淮泽有点无语,干脆没回话,反倒是身后的时鉴嗤笑了声,说她:“白痴。”

  “……”季向蕊转身,狠狠地瞪了眼时鉴,眼神是让他闭嘴的意思。

  她又做错了什么,狗东西。

  过了好久,林钦吟拖着沉重的步子从洗手间走出来。

  说实话,看到外面三个人齐站一排等自己时,她多少有点心虚,挪动的步子都几近千斤重,好不容易才走到季淮泽面前。

  林钦吟刚想出声说些什么,就见季淮泽就把手机递到自己面前,漫不经心的语调里掺杂几分笑:“给你查查情场老手的手机?密码你生日。”

  不止林钦吟,就连季向蕊都愣了,季淮泽的手机她从来碰不到,就连当年想借着查个单词都是沦落到去借老头的板砖机的。

  季向蕊是真觉得季淮泽这人偏心偏到家了。

  然而,林钦吟纠结的点,就和季向蕊完全不一样了。见他坦荡荡的,她也笑眯眯的,眉眼间洋溢的欣然让人猜不透情绪。

  林钦吟悄然拿出第二次叛逆的劲,转向季向蕊问:“季淮泽刚才玩手机了没?”

  季向蕊:“?”

  她刚刚还在玩自己的手机,就嘴闲着能和季淮泽聊两句,干脆老实说:“没有吧,主要是我也没注意。”

  季淮泽被季向蕊这么意味不明的话惊得眉心一跳。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因为这个没头脑妹妹半路翻车的时候,季向蕊又冰雪聪明地悬崖勒马了一番。

  她说:“他不敢的,因为当年他当着爷爷的面说喜欢你,会负责。要是不负责任,我家老头铁定会把他狗腿打断。”

  最后,季向蕊拍了拍胸脯,再现大姐大的嚣张样:“放心,有我和老头罩你。”

  林钦吟:“……”

  倒也不用这么狠吧。

  下一秒,就在季向蕊打算向季淮泽论功邀赏时,她突然想起她刚刚话里的某个字,脸上的笑容蓦地一僵。

  所以……她居然骂他是狗。

  作者有话要说:季向蕊:只要我嘴瓢时语速够快,翻车就追不上我/微笑止:时鉴那张要命的嘴,造就他多年后得靠手段才能追到季向蕊。(微微剧透了哈哈哈哈哈)

第39章

  于此,去餐厅的一路上,季向蕊都很识相地跟在季淮泽和林钦吟身后,没像之前那样惯常般笑嘻嘻地挽着林钦吟。

  不是她不想,是她觉得,这两人间难得争锋相对出一阵迷蒙难消的硝烟气,她要是这会再没头脑地去凑个热闹,就只会有两种解释

  不是她没事找事,就是她在和林钦吟拼谁的命能更长。

  然而,这场表面瞧着锐刃交织的对峙,实则只是林钦吟一个人叛逆地在警戒线边缘疯狂蹦跶,季淮泽只会在她濒临翻车时,稳准地一把掐住她命运的后脖颈,把她轻轻松松就扯回原地。

  其实林钦吟也没在搞事,她只是有点急恼季淮泽这番不动声色就能云淡风轻将局势反转的本事。

  这似乎都不用对比。

  光天化日下,两个人的战力值就了然现出分晓。

  后来扯到查手机的事,林钦吟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自己给季淮泽的那个备注,军训那段时间,她纠结好久才最后选择去掉他的姓氏,只留四个字的备注。

  她真心觉得,这暂时还不能让季淮泽看见。

  要是看了,接下来见不到面的那两个礼拜,她这条咸鱼铁定翻不了身。

  思及此,林钦吟坚定地摇头,果断推开了“情场老手”递过来的纯黑手机,一本正经说:“我要是看了你的,不还得给你看我的手机,那可不行。”

  “怎么?”季淮泽被她逗笑,手臂一伸就轻巧把又瘦又小只的小姑娘搂进怀里,“你藏了我不能看的秘密?”

  林钦吟被他手臂束缚着,想躲却躲不了,索性迎着他的话,头铁地点头,“那能让你知道嘛。”

  滚烫血液里静谧流淌的邪恶小因子在一点点地起效,林钦吟似乎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跃跃欲试地搓搓手,笑眼似月牙,笃定道:“嗯!得趁你偷看之前,统统删掉!”

  “不得了啊。”季淮泽敛颚垂眸,眸中浸润的都是她坏笑着把小心思都写在脸上的好笑模样。

  他使了点劲,捏了下她的脸蛋,转而手拢住她噼里啪啦朝上乱甩的小手,笑了:“现在做坏事都流行预先通知了?”

  林钦吟哼了声气:“我这就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懂什么?”

  这话一出,季淮泽倒是找到了比看手机更好的解释办法。他也学着她的语气,很不要脸地低笑说:“换位思考一下,我也身正不怕影子斜。”

  “……”

  林钦吟倏地发现,掉坑掉多了,再掉除了麻木,倒也没太复杂的感觉。但表面上,她还是愤愤道:“你别学我。”

  季淮泽玩似的揉着她的脑袋,不紧不慢地回她:“小不点,给我扣这么不好的帽子,原因呢?”

  “原因……”林钦吟话到一半,蓦然顿住。

  迎面拂来的一阵暖风,将她脑中好不容易团成球的毛线统统吹散,这会她只觉思绪乱麻般交缠。

  她该怎么说,总不能说是因为亲亲抱抱的次数太频繁了吧。

  除了八点档的泡沫爱情剧,她压根就没经验,现实生活里也找不到对比对象。要说进展速度,八点档的速度还有一秒就点燃火。箭的那种,她这好像又显得再正常不过。

  这么一通思想打架,还没等辩论开局,林钦吟就败在自己手里了。她可能是真的有点飘过头了,现在就像在无理取闹。

  随之,她垂低了些脑袋,偏离对视的角度,压轻语调后,浅淡萦绕的仿若还有难以名状的讨好。

  林钦吟抬手戳了戳季淮泽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小声说:“我就说第六感你信吗?先说好,别生气啊。”

  绵柔如雪的嗓音像是裹了层蜜糖,直勾勾地飘进季淮泽耳里。

  分秒后,他慵懒地笑了下,随意搭着的右手朝上勾了下林钦吟的下巴,要她仰着脖子和他对视,开玩笑说:“冤枉我啊,生气不至于,倒还挺委屈。”

  林钦吟脑袋灵活地转过几十度,眼巴巴地盯住季淮泽,乖巧道:“那我安慰安慰你?”

  “怎么安慰?”季淮泽先她一步,堵住了她其中最简单的一条活路,“光用嘴安慰吗?”

  “……”

  林钦吟莫名觉得自己又要上当了。

  但这会的季淮泽似乎只和她讲究愿者上钩的道理,她这条小鱼除了主动服软咬住钩子,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于此,林钦吟没多想,连连摇头说:“我怎么可能这么敷衍啊。”

  “是吗?”季淮泽语气颇平地跟她话走,挑眉笑说,“那不敷衍,你想怎么做?”

  林钦吟没立即回话。

  沉吟的那段时间,她的脑袋疯狂运转,冥思苦想的表情像是在寻求着什么难以言喻的真理。

  好一会后,她抓抓脸颊,甘拜下风地坦诚道:“我想不出来。”

  季淮泽也不为难她,话到最后还不忘给她铺了级不上不下的台阶:“那先欠着?”

  闻言,林钦吟心里一乐,猜到这种口头欠条向来欠着欠着还能悄无声息地成功赖账,就瞬间不慌了,笑眯眯承接回话:“行,先欠着。”

  季淮泽哪能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只跟着笑了下,过了会才微微俯身,若即若离地靠近她耳边,极低耳语道:“看你表现,再决定销不销账。”

  下一秒,温热煦暖的鼻息喷洒耳廓,瑟缩时相继裹挟而出的酥麻感,逼得林钦吟很不争气地浑身打了个颤。

  她一转头,不偏不倚撞进他眼里。

  背光相对的分秒,他的眼底除了藏匿清冷笑意,就是浸润满了她的模样,她脸蛋上每一处细节无不映照在这抹涟漪微拂的深潭里。

  林钦吟呼吸微滞,耳边抛却街头喧杂,尽然落得空净。再度徘徊循环的,仿佛仅仅是男人刚才说的那句话。

  脉搏突突乍起的刹那,她终于发现深刻至极的一个道理

  在季淮泽这里,她果然还是那条翻不了身的小咸鱼。

第40章

  见前方危机解除,季向蕊昂首阔步地溜达到林钦吟身边,开始肆无忌惮地在她耳边嚷嚷:“夕暮,吃火锅!吃烤肉!吃鸡公煲!你想吃哪个?今天随便你挑啊。”

  季向蕊就是笃定了时鉴没意见,季淮泽听林钦吟的,所以只要在林钦吟这敲定主意,她就能成功蹭一顿饭,下午心满意足地回校。

  林钦吟一秒看透她的小心思,明智地选择把决定权抛给她,“你想吃哪个?”

  这倒还有点纠结的嘛,季向蕊暗暗腹诽着。她磨蹭了好一会也拿不准想法,干脆挑明了说:“那就挑最贵的,烤肉!”

  这话落下,季淮泽不咸不淡的嗓音浸进风中,略带威慑地直抵季向蕊比心还脆弱的耳里:“你请吗?”

  当下,多一秒停顿都尤为奢侈,季向蕊三连拒绝:“不请,没钱,你良心呢?”

  季淮泽觉得好笑,倒也不否认:“我没良心。”

  “……”

  林钦吟也不是第一次见这对兄妹互刷下限,但现在季淮泽抱着她,林钦吟莫名有一种和他狼狈为奸欺负季向蕊的感觉。

  犹豫了会,林钦吟想到刚才说欠账的事,就小力道地戳了戳季淮泽,试探问:“刚刚那笔账好像不需要欠了。”

  “嗯?”季淮泽低头看她,墨色如玉的眼眸裹挟几分不言而喻的温柔。

  仅他能听到的音量,林钦吟说悄悄话似的告诉他:“要不这顿我请?就当抵消了行不行啊?”

  季淮泽迟疑几秒,轻笑着摇了摇头,“怎么还耍起赖了?”

  “我怎么耍赖了?”林钦吟没跟得上他思路,“我这还在帮你缓解兄妹矛盾呢,你要感谢我。”

  “嗯,谢谢小不点。”前一秒的发展还在预料之中,然而,季淮泽说下一句时就没想着下限这个词,“但这是你欠我的,我得独享。”

  “……”

  林钦吟绞尽脑汁想半天也想不出中和的办法,刚想自掏腰包时,听季淮泽冷不丁压低声线,来了句:“知道季向蕊打架的事后来是谁摆平的?”

  林钦吟抬手指了指他,却被季淮泽一下包拢手掌。他摇头,眼神穿透空气,定格到季向蕊旁边的时鉴身上。

  待林钦吟顺着目光找出答案后,他才慢条斯理地揉着她手玩,慢调说:“所以今天知道是谁请客了吗?”

  林钦吟没忍得住,噗嗤笑了下,连连点头。

  果然,季向蕊这块一时兴起搬来的大石头,最后还是砸在了自己脚上。

  一直到付完饭钱,季向蕊瞧着自己骤然空了的微信余额,有点怀疑人生地仰颈看了眼天,愤然地自言自语:“晴天吃烤肉果然不是件好事,劳民伤财。”

  林钦吟拍拍她肩,安慰道:“没事啦,钱还会再来的。”

  “……”听到这,季向蕊不想还好,越想,肆意游走在滚烫血液里的怒气就越发汹涌,甚至还有种胸腔濒临爆破的危险预兆。

  时鉴那个狗东西为什么吃这么多!吃什么烤肉要吃八百块钱!她是富婆吗这么瞎吃!

  季向蕊正好吃饱喝足,力气充足,没等林钦吟再出声,她就一把把她送到季淮泽怀里,转而手脚灵活地踊跃一蹦。

  季向蕊整个人就挂到比她高二十厘米的时鉴身上,右手牢牢扣住他的脖子,威胁语调和他说:“别当电灯泡了!现在赶紧跟姐姐回老院!”

  时鉴刚迎上来一口气,还没舒出就被季向蕊惯用的一招锁喉给抵得够呛,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招还是当年他教她的。

  时鉴从小就活得野,力气自然比季向蕊大不少。

  他怕把她掰下来会弄疼她,要是搞点事情,到时候落得这小姑娘嘴里,就是以大欺小的瞎话。这人颠倒黑白的本事他可不止见识过一次。

  于此,时鉴冷眼撇过去,先声警告:“松不松?”

  季向蕊还在气头上,非和他杠:“不松!我刚刚掐指算了算,天说你需要锻炼了。姐姐给你个机会,你现在扛我回去,我们就一笔勾销。”

  “我和你有什么好一笔勾销的?”时鉴嗤笑了声。

  季向蕊瞪着他,面不改色也没回话。

  “行,”时鉴语气很冷淡,但显然有了退步的意思,“想扛你回去是吗?”

  “怎么——”这话还没说完,时鉴就一个低肩,右手使劲拽住季向蕊扒拉自己的手臂,往后一带,彻彻底底把她以扛的姿势,头朝下扛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季向蕊只觉胃里塞得胀鼓鼓的烤肉都不受控制地发了疯地翻腾起来。

  因为头朝下的要命位置,她甚至有反胃的恶心感。

  “呕——时鉴!呕——浑狗!你现在放我下来!我要吐了!呕——”季向蕊越说越难受。由于几次反呕,她眼眶都莫名蓄满了氤氲。

  眼见丢人要丢到家,季向蕊再没忍,对着时鉴背部就是一阵拼命捶打。可这样的反抗,完全收不到时鉴的一点搭理。

  时鉴稳稳当当扛着季向蕊走到季淮泽面前,言简意赅说:“你妹妹我先带回去,行李什么的,谢斯衍一并带走了。”

  “好。”季淮泽知道时鉴心里清楚,也不多叮嘱什么,就一记重锤地好心替季向蕊补了句,“路上颠轻点。”

  时鉴倒是笑了下:“行。”

  最后,眼见着两人过马路,季向蕊打骂时鉴都得不到回应的场景,林钦吟有些担心地凑近季淮泽问:“他们这样真的没事吗?”

  “能有什么事?”季淮泽了解时鉴作风,保持距离跟在后面,“下个路口,他会放她下来的。”

  “我不信。”林钦吟见多了时鉴欺负季向蕊的情况,这会自然不会他们的兄弟情深骗到,“我觉得下个路口他还会扛着的。”

  季淮泽捏了下她手,玩笑道:“小不点,不信我?”

  涉及到季向蕊的事,林钦吟还是犹疑着摇摇头,刚想接话,她就听季淮泽问:“赌不赌?”

  “赌什么?”林钦吟右眼皮一跳。

  季淮泽看了眼时间,回校时间逼近,也不和她拐弯抹角,“我赢了,亲你男朋友一下。”

  “……”林钦吟这回没被套路,“那要是我赢了呢。”

  季淮泽笑,还不忘征求她意见:“我亲你一下?”

  闻言,林钦吟滞愣了几秒,倏地补出句:“变态。”

  “什么?”季淮泽说,“我没听清。”

  林钦吟心虚地抠抠食指,油然生出一种硬着头皮也要干的执着。她微微垫脚,抬高些音量和他说:“变态。”

  “嗯。”

  下一秒,林钦吟还没向下落脚,定回原地,腰间飘出的一缕衣边就被季淮泽抬起的手扣压住。

  他稳准揽紧她纤瘦的腰窝,往上轻巧一带,他低头时鼻尖似有若无的摩擦,勾连出一丝温热的气息,融进馥郁含香的空气里。

  始料未及的上身贴合,林钦吟呼吸猛然滞住,突兀加速的心跳,如是错乱频率的钟表,走速全然无所预见。

  徒留感受的,只有季淮泽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替她将衣边塞了回去,没碰到她露出的一丝肌肤。

  几秒的气息凝聚,季淮泽朝她挑了下眉,有所偏离地亲过她唇角时,低笑说:“怎么办,变态赢了。”

  林钦吟虚扶着他手臂,朝右侧的街口望去。

  果真,下个路口。

  时鉴放下了季向蕊。

  他猜的正准。

  一路打打闹闹,季向蕊和时鉴回到了老院,而紧随其后的,还有林钦吟和季淮泽。

  正值下午三点,院里静谧无声,长辈都在房间里午睡,连蹦跶跳进院子的野猫,这会都在阴凉地里安静休息,不出一丝杂扰。

  厚重大门推开后,四个人的脚步都刻意放低,阳光斜照投地的斑驳身影重叠交织,叙写出午后多时的宁静致远。

  因为军校申报时暂定的回校时间是四点半,所以还有些余时,A大和军校有点距离,但要是打车拐弯走一趟,花不了多少时间。

  季向蕊本想晚上洗完澡回学校,正好到宿舍就可以熄灯睡了,但季淮泽没同意,说时间太晚不放心。

  最后,和林钦吟一起,季淮泽和时鉴还是先把两人送回了A大。

  见多了宿舍楼下小情侣每晚流连的难舍难分,季向蕊在偷偷开溜这件事上格外有造诣,一下车,她就很有眼力见地拉走了时鉴,说B区最近水果打折,趁着便宜多带点回学校。

  真不是时鉴无语,就她吆喝的那个劲,不知道的还会以为她是在A大租了摊的水果摊老板娘,每种水果价格都了解得透彻,连软件的叠加用券都完全掌握,简直能经得一手好商。

  两个特大瓦数的电灯泡走了后,林钦吟没急着进宿舍大门,反而是拉着季淮泽先去了趟快递站点,想把新买的几个大快递运回去。

  签收的时候,季淮泽瞧着三大箱的快递,多少有点惊讶,“买的什么?”

  林钦吟回想了下,“有身体乳,有护肤品,有书,还买了个娃娃。”

  “娃娃?”季淮泽看了眼箱子的大小,“大号的?”

  “嗯。”林钦吟笑眯眯说,“那天听苏颖希说,男朋友要帮着拿快递。我本来还以为没机会呢,今天你来了,就让你体验一次啦。”

  轻飘飘的语气就像是天上掉了件好事下来,季淮泽笑着打趣:“那要是我今天不来,你这么多快递怎么办?”

  林钦吟本来脱口而出的解释是:要是晨曦有空的话,帮我一起,她要是没空,那我就多跑两趟。

  但这话涌到嘴边,林钦吟就一秒否决了。

  小姑娘最拿手的本事就是笑得人畜无害,说着最刺激人的话:“那我就找个男生帮我呀,反正班上男生还挺多的。”

  她就是拿准了季淮泽手上压着箱子,没法腾出手。

  眼见男人的眼神略展晦涩,她又轻轻拽上他的衣角,急中生智地补了句:“不过要找他们帮忙还得礼尚往来请喝奶茶,好麻烦,所以我还是找男朋友最好!”

  她的笑眼弯弯,温润光下更显可爱,进退自如地撒娇道:“男朋友最好啦。”

  季淮泽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束手无策的结果就是全权任由,直到宿舍楼下,林钦吟搬运两次才把快递全部运回宿舍。

  最后一次,她蹦蹦跳跳地下楼时,听到了迎面经过的两个女生的对话。

  “刚刚注没注意?蛋糕店面前的那个男的好帅啊,我感觉之前好像见过。”

  “一个学校的,见过那不是很正常,你指的哪个?”

  “就那个黑色衬衫的,都怪我今天没化妆,不然我就去要电话了。”

  “你可省了这条心吧。”

  “干嘛打击我。”

  “不是我打击你。等在女生宿舍门口的,长得好看的,就这两点结合,你觉得你还会有机会吗?”

  “听你这么一说,姐妹我好难过。”

  “又没到手,你难过什么?”

  “与桃花无缘地擦肩而过了。”

  “……”

  直觉告诉林钦吟,这两个女生的聊天对象就是季淮泽,而她跑到宿舍门禁一看,蛋糕店门口也就季淮泽一个是穿的黑色衬衫。

  多年的训练,男人的身材很好,上下身接近黄金比例的纯黑修饰,将他整个人清冷的轮廓营造得更为鹤立鸡群。

  莫名其妙地,两个女生的对话在林钦吟耳畔萦绕循环。

  闷热与烦躁叠合并行,小姑娘鼻尖微红洇湿,白皙的脸蛋浸润在稍有刺眼的阳光中,脸色以微不可察的速度有了细小变化。

  而季淮泽顾着看群里新出的消息,例行回复完“收到”,他的余光才注意到龟速挪着步子靠近的林钦吟。

  他几步靠近后,把她拉到屋檐下的阴凉地,把特意买好的冰柠檬水轻轻贴了贴她的面颊。

  见她情绪蔫蔫的,他退后了步,微微俯身到快和她平视的角度,眸光自然深邃,温和语调问:“男朋友要走了,怎么这个反应?”

  林钦吟一抬头,发现季淮泽眉眼给人第一眼的感觉是属于高冷淡漠的,偏偏他用煦暖的语气,将他这层清冷的皮囊没入一定适暖,让她只觉亲近。

  林钦吟本想笑着和他说再见,但真到这会,她原先沉压的情绪又一腔热情地涌了上来。她好像永远处理不好这种烦人的情绪。

  “就有点难过。”林钦吟兀自感叹道,“你长得好,还好是在军校,不然就招蜂引蝶了。”

  季淮泽被她逗笑,又奈于她话里那股子委屈劲,心软地把她一把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背,“小不点,招蜂引蝶可不是什么好词。”

  “反正就是这个道理。”林钦吟犟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回。

  她是真的庆幸季淮泽读的军校,也很难过他居然读的是军校,两个人没法每天都见面,好舍不得。

  她可能天生就是个很矛盾的人。

  季淮泽猜不出林钦吟这会尤为艰难的心理斗争,只抬手极具耐心地一遍遍揉着她的脑袋,任由她绵软的脸蛋蹭着他的衬衫。

  一如既往无变化的寻常语气,他和她说:“就算在学校,自己也要注意安全,晚上到宿舍记得给我发消息,有什么事就找季向蕊知道吗?”

  林钦吟低低地应着,绵软的嗓音穿透衬衫,直抵他滚烫跳动的心脏位置:“我知道了。”

  “我白天事情多,不一定能及时回消息,但看到就会回。我的时间你知道的,晚上想聊天或者想视频就发我消息,嗯?”

  “嗯。”林钦吟鼻子突然酸酸的,但她说不出来原因,只好微微加重些环住他腰的力道,给以悄悄的回应。

  和别人向来没这个规矩,但面对林钦吟,季淮泽总有办法一句笑骤转离开时的难忍,让她破涕为笑。

  最后的最后,他轻敲了下她脑袋,警告:“要让我知道你找别的男生,你完蛋知不知道?”

  林钦吟松开他,哭笑不得:“你怎么还纠结这个事?”

  “嗯。”季淮泽也不准备表现大度,随口扯了句,“哥哥年纪大了,醋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体谅体谅?”

  林钦吟笑着摇头,正经说:“我听说喝多了对身体好的。”

  季淮泽眯了眯眼,眸光已然带了几分威慑:“嗯?”

  林钦吟一边咬字说嗯的反问语调,一边拼命摇头。见他上心,她笑得不行。

  “想让我在这治你?”季淮泽挑眉,搂紧她就要俯着去亲。

  林钦吟笑着直躲。

第41章

  两周的时间在日出日落的聊天交流中仿佛游走指缝,罅隙而过。

  不知不觉间,鲜红的小国旗接续在溪安市的大街小巷高高挂起,尽是深浓的国庆前调。

  彼时,夜下。

  清风席卷桂花,融合馥郁香气,肆意穿梭在月朗星稀照映的军校各区。

  建筑楼内,唯独廊尽会议室通亮冷白炽光,明朗光线被尽数收拢于黯淡夜色里,半遮半掩的窗柩前,拂扫来的凉风将垂落的投影屏吹得前后微晃。

  领导来校在即,此次事关后期的野地训练,队长挑了报名人选里可承担表率工作的几人召开紧急小会,里面就包括季淮泽和谢斯衍。

  论及在校期间的各项训练成绩,季淮泽是次次都能占据榜首的难得绩优生,这点校方自然持续留意。

  甚至在今天这场会议之前,校领导就有提前通知几天后那场领导见面聚餐,要负责人一同带上季淮泽,有助后期发展。

  很快,会议结束,墙上挂钟的指针显示九点半。

  季淮泽看了眼手机,正好是A大图书馆闭馆的时间点。他刚想收拾东西出办公室给林钦吟打电话,转身要走的刹那就被队长叫定了步伐。

  “季淮泽,你等一下。”

  一旁的谢斯衍只当是两个人要讨论细则,就和季淮泽比了个先走的手势。

  季淮泽了然后,下意识面向讲台位。

  而队长一直等到会议室里人皆走空,才拉开面前的椅子,松懈下浮于表面的严肃,摘下帽子随意搁在台上。

  季淮泽一抬眼就正撞红点镜头追及的完美角度,难免低笑了声,打趣:“摄像头一拍,还挺上镜。”

  比起管束,队长陈附闻和他私下处得更像兄弟,十几岁的年差丝毫不影响两人的交流。

  这会听了,他也只是甩起手上的文件在季淮泽胳膊上重拍了下,挑起他气定神闲懒散站姿的茬,“你这会站的,也挺上镜啊。”

  季淮泽知道陈附闻没那个闲时和自己多扯,干脆笑笑回应,随即一把拉开椅子,想要坐下。这期间,他听陈附闻言简意赅地说:“国庆前一晚,有时间的吧。”

  季淮泽料定他有事,也没给直白回答,耐心听他继续讲:“接下来政委来校,那一晚校领导和政委定了饭局,你跟着一起去。”

  “就我一个?”季淮泽倒是有点意外会是这件事,漫不经心的态度多少收敛起几分,“其他人呢。”

  陈附闻只收到了这个消息,其他人还真不清楚,索性说:“这档子好事,还能大家伙一起凑凑热闹?主要还是脱离不了这次的野地训练,要是表现得好,毕业后的集训名额和分配走向都能有点助推。”

  季淮泽嗯了声,但还是没立即给答案。

  以往这种饭局,他陪季老参加过,席间讨论的大多话题他都不感兴趣,以至于后期轮到自己头上,他很少参加。

  可能是察觉到了季淮泽的迟疑,生怕他一会有点事情说没时间,陈附闻特意再打了支预防针:“听领导说,这次来的梁政委可和你家老将军是旧识了,机会少有,好好表现。这次校领导只推了你一个人,也算是军校代表了。”

  这话一出,新鲜鱼饵推及眼前,季淮泽似乎不咬不行。他顿了几秒,便没再多想,应了下来。

  话题及此,公事总算聊完。

  转念想到今天刚刚听到的传闻,季淮泽对象不是大家猜测的美飒军校生,反倒是偏温软脾气的高校大学生,难免插科打诨走了句:“你小子,最近真恋爱了?”

  季淮泽不置可否,出声前还抬眼看了次挂钟的时间,几分钟过去。他回话回得很有技巧:“嗯,估摸着一会得哄人了。”

  陈附闻听出了话外音,倒也不紧不慢,淡定笑说:“女朋友这点耐心没有?”

  季淮泽轻笑了声,清风染过他冷淡的眉眼,挟出一丝暖意。维护的话想都没想,他就脱口而出:“小姑娘一个,想哭想闹,讲什么耐心?”

  话落,他似乎想到什么,不介意这会再补一刀:“但我家的太乖了,要真逼她哭闹,我不舍得。”

  陈附闻真是头一回见季淮泽这副没皮没脸的轻佻样,大晚上的也着实被恶心到了,拿起备用资料就往他身上甩,“行了行了,赶紧给我回去哄女朋友,别在这边碍我眼。”

  “行。”季淮泽见好就收,最后有板有眼地敬了个礼,“那陈队,明天见。”

  闻言,陈附闻虽然没几分气,但顾着自己单身的痛,觉得扎心,还是没搭理他。

  出办公室已经九点四十五,手机到现在为止都了无动静。季淮泽回看了眼自己和林钦吟的上一次对话,还在中午饭点,多少觉得奇怪。

  没在等她打电话过来,他就一通电话拨了过去。

  伴随着连线时持续不断的嘟声,暗夜的秋风越发沁凉,铺撒一地的黄叶沙沙地经风摩擦柏油路面,扰声听得季淮泽心头隐隐晃过一丝不安。

  好在在电话断线的最后一秒,电话骤然被接通。

  对面先一步传来的是起伏未见的悠缓气息声,随后是小姑娘微黯微哑的软声:“哥哥?”

  简单两字如是软刷,磨过耳际的那瞬,就轻松带去了心房胀起的皆数异样情绪。季淮泽的语调被她带得也降了不少,“睡了?”

  那边窸窸窣窣的传来一阵掀被声,林钦吟低应着:“现在几点了?”

  “马上十点。”季淮泽说得低缓,“我没什么事,你睡吧,明天再聊。”

  “嗯,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的那瞬,“啪”的一声,宿舍顶灯打开。

  林钦吟的几个舍友和季向蕊一道长舒了口气,像是解决了什么特大的难事,四个瘪了气的气球,该瘫的瘫,该躺的躺。

  而林钦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一下沿梯爬上床的季向蕊截了过去:“怎么样?季淮泽信了没?”

  林钦吟大口地喘着气,稍微挪动点位就觉得这断了的胳膊跟暴力撕裂般疼痛。她倒吸了口凉气,皱着眉头说:“应该是信了,但我这胳膊好痛啊。”

  季向蕊拍拍胸脯,没想这等损招真的有用。

  她擦了一头虚汗,边操控着游戏界面,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慰林钦吟:“你这摔得和我上次半斤八两,放心,过段日子就没那么疼了。”

  季向蕊瞧着这打石膏的手法,回忆着今天要死要活带林钦吟去医院后的画面,继续感叹道:“果然还是徐医生心灵手巧。”

  “……”林钦吟吐槽她,“徐医生在你那的滤镜色彩,怎么这么重?”

  “因为他帅啊。”季向蕊笑眯眯说,“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帅的医生,又性感又禁欲。”

  林钦吟旁敲侧击说了句:“可我觉得时鉴再过个几年,到徐医生这个年龄,绝对会赶超过去的。”

  “我信你个鬼。”季向蕊都没敢试想时鉴能有那一天,当下听了也权当林钦吟在瞎说,“时鉴那人但凡能和性感禁欲里面搭到一点边,姐姐还至于忍心让他孤寡这么多年?”

  “……”下一句,林钦吟没敢接。时鉴和季向蕊在坚忍孤寡这件事上,好像是不分伯仲的。

  然而,就在这个话题临近急转弯时,季向蕊打到一半的游戏突然全屏卡顿。她窒息地眼见自己被狙爆三级头,有苦说不出地看到了一通微信来电提醒。

  季向蕊一看备注显示,后背顿然凉飕飕的仿佛煨进冰层。这回,季淮泽打得不是语音电话,而是直截了当的视频电话。

  说实话,她没想到季淮泽还会将这一出,毫无防备的紧张导致她连说话都没来由地卡壳。

  做贼般的心虚在无限吞噬她的理智,季向蕊朝下指着宿舍的开关处,语气边打颤,她手还边和离得最近的苏颖希招着。

  “姐妹!快快快!熄灯!我哥又来了!”

  还在换衣服的苏颖希:“!”

  搞死她算了。

  由此,A区三栋305宿舍再一次在群灯璀璨的环境里提前熄了灯。

  季向蕊不管三七二十一,扒拉开挡在眼前的长发,一把利落拽过林钦吟身上的被子,横卧下去的同时及时接起电话,出声尤带三分虚弱:“喂?”

  视频那头也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两方似乎是在黑灯瞎火的环境互相比拼下限。

  季向蕊就算眯眼仔细去瞧,也仍旧看不清季淮泽所处在什么环境。

  这人在搞什么鬼。她皱了皱眉,想了半天也没搞明白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季淮泽和她对话的语气显然就凉淡不少:“这是睡了?”四字的反问,乍一听,像关心;再一想,像质问。

  季向蕊:“……”这位哥到底想怎么样。

  但这些话,她没法说出来。

  表面上,季向蕊演技炉火纯青,愣生生在几秒内把一个大梦初醒的虚弱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哥,我今天头疼,就早点睡觉了。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嗯。”季淮泽先是应她,而后冷不丁笑了下,一句话就明白挑起混乱,“头疼还有力气玩吃鸡?”

  “……”

  这话听完,她就是不头疼也被搞得头疼了。

  季向蕊咽了咽口水,尽力稳住心态,慢速保持虚声:“那个号我借给同学玩了,刚刚应该是她在帮我刷。”

  解释一给,季向蕊突然激动地想原地打转七百二十度,最后给自己放个鞭。炮,她怎么这么能扯。

  然而,这点小把戏落到季淮泽耳里,根本就站不稳脚。

  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纯粹是把手机放到一旁桌上,慢条斯理地解着军装的袖口,引导式地问她:“吟吟今天早上吃的什么?”

  季向蕊以为他是寻常问话,说:“肉包豆浆。”

  “那中午呢?”他再问。

  这问题可难不倒季向蕊,“粉蒸排骨,炖蛋,炒什锦。”

  “那晚上呢?”他最后问。

  “青菜粥。”

  “嗯。”季淮泽回话依旧不咸不淡,但似有若无地,依然传出危险信号。

  回话的尾音飘散,季向蕊瞬间头皮一紧,没等季淮泽再出声,就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跶起来,头疼地看向了旁边倍感窒息的林钦吟。

  季向蕊学会老实了,“哥,那个……粥的事我可以解释。”

  大家都清楚,林钦吟最讨厌喝粥,平白无故要没点事,这人铁定对所有粥类都避而远之。

  而这会,季淮泽倒是一点脾气都没见,反而还低笑着回:“我只是想知道我女朋友吃得怎么样,你慌什么?”

  “……”

  季向蕊接收到林钦吟的眼神,倒也知会得不瞒了。她把手机递到林钦吟手里,听她静了好一会,小雏鸡似的轻声喊:“哥哥。”

  “嗯。”

  随后,林钦吟稳住自身,小心翼翼地沿着爬梯慢慢到了床下,踩着拖鞋就往外面阳台的方向走。

  中途,两个人谁都没出声,仅沿着电话感受着彼此如是咫尺之近的清浅气息,寡淡却悠长,静悄中的时间似乎都被绵延拉长。

  季淮泽就着暗光换好衣服,去床边开了昏暗的暖光小灯。手机连上充电线后,他随意挑了个位,一腿伸直,一腿膝间曲起,手搭着靠在床前。

  稀朗月色的光影弥散,夜下凉风过耳,他的短发半干半湿,净澈鬓边还依稀混掺清透折光的水汽。

  其实就着刚才打完电话的空隙,季淮泽是抓紧时间去洗了个热水澡。起初,他没多想,是直到回宿舍才意识到和林钦吟的对话似乎有哪不太对劲。

  单凭直觉,他难以形容渐转复杂的情绪,索性投机取巧地给季向蕊打了个电话,抱着随便问问的想法,没想几句就逮到了问题点。

  就着沉黯的光线,尽管林钦吟的镜头基本对准自己的整张面颊,季淮泽还是在界面微晃时,捕捉到了小姑娘右肩上绑着的一道白带。

  微不可察地,他皱了皱眉,基本猜准了情况。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追着她问,反是沉吟等到林钦吟靠在阳台上,才续上两人前一通电话的话题,低声问她:“把你吵醒了?”

  林钦吟向来不擅长说谎,尤其是面对季淮泽。

  她原先荡下的情绪还是被季向蕊刚才的慌乱影响了点,就乖乖地摇了摇头,老实说:“其实我没睡。”

  季淮泽也不气,几秒后只屈指敲了敲屏幕,咚咚咚几下的传递,仿若时静谧时分直往她单薄的心房上敲。

  “还好你现在是在学校。”季淮泽旋着矿泉水瓶,不太正调地含笑看她,“不然这三下就落在你头上了。”

  林钦吟听得一愣,见他没追问,自己心里倒是过意不去了。想着迟早得知道,也不在乎这一时,她就小声地又喊了声他:“哥哥。”

  “嗯,说吧。”他心里已然不适,但面上还是耐心在等。

  “我下午下课的时候,下楼梯没踩稳,就连着多级摔下去了,左手骨折情况不严重,季向蕊已经帮我一起处理好了。”

  季淮泽原以为自己有那个气度去包容小姑娘的小心思,却发现一通话听完,难忍的不适感牵扯,心中莫名烧起了一股无名火,游走在滚烫血液,直逼指节相抵的微微用力。

  他渐渐收敛笑意,撇过头去看了眼窗外的斑驳光影,冷白色镀进他浓深的眼里,覆上层沉压情绪的意味。一秒后,他重新看向镜头,锁定住女孩麋鹿般清澈的浅眸,低声问:“医生怎么说?”

  林钦吟多少感受到了季淮泽语气的变化,一句不漏地把医生说的话都告诉了他,最后,她不忘给他喂颗定心丸:“还有几天就国庆放假了,我接下来都没什么课,所以待在宿舍休息,晨曦在这,你平时忙你的,不用担心我。”

  季淮泽心不在焉地听着她最后的安抚,论及听进去,没几句,但他的注意力唯独停留在她那句“你平时忙你的,不用担心我”。

  冷不丁地,季淮泽问:“我是你的谁?”

  林钦吟滞愣了几秒,跟他话说:“男朋友。”

  “那该我担心的事,怎么就成了季向蕊的事?”季淮泽这句话说得不轻不重,听不出太清晰的情绪,但凭林钦吟这么多年的了解,她明确能察觉出他不太高兴。

  但他从来不在她面前发脾气,以至于林钦吟到现在都没琢磨透季淮泽这人的脾气临界。

  一时间,慌张悄然掩上,林钦吟拿不出准确回复的答案,只不吱声地保持沉默。

  就在她以为,他下一秒可能会脾气爆发的时候,季淮泽反是自嘲地笑了下:“我是忙,但我没忙到顾不上你的地步。”

  他的话音听着莫名刺人,就连隔着屏幕,林钦吟不知怎的,突然不敢和他对视了。

  可奈何男人的存在就是种难以言喻的吸引。

  浅淡光束中,他眸底散发出的笑意是融进体内温度的,含温攀上她的心头,隐然便占据一席之地。

  不得已地,林钦吟被牵引着,百般纠结后,还是选择抬头。这一眼,她生生撞进了他难起波澜的那抹深潭里。

  风里蓄暖,眼底带情。

  季淮泽说话的语气很快恢复惯常的云淡风轻,意思却一丝不改,针对的还是刚才的事。

  他叹了口气,拿出妥协的态度,认真哄她说:“不到大事,你为先,懂吗?”

  顷刻,林钦吟听到了自己心房被彻底叩开的细声。

  风声簌簌,潭起波澜。

第42章

  那通电话过后,两人原先一天固定两三次的正经聊天,渐渐发展成了林钦吟随心所欲想发就发的撒娇打滚表情包聊天。

  季淮泽有一回顾着回陈附闻消息,一不小心点错了小图标,发了专属于林钦吟的那个可爱点头的表情,当晚就被陈附闻找着谈了次话,说恋爱可以谈,风气不可歪。

  季淮泽见他一本正经的样,知错般地笑笑,没多说。

  两人站在走廊尽头,秋风扫落叶,陈附闻多少有点触景生情,往事接二连三地帧帧放映在脑海,他自顾自点了根烟。

  袅袅烟雾缥缈在他眼前,连他的眼神都虚化了不少。

  陈附闻这还没安顿几天,就收到了季淮泽下午提前出校的申请条,他倏地想起这件事,疑惑问:“你这上个礼拜不刚回去过,这周还回去?”

  “没,去A大。”季淮泽侧靠着墙,一身英气军装在身,将他肩型衬得宽厚有靠,眉眼间却挥散不去慵懒的淡然。

  陈附闻看了眼他,忍住了吐槽的心思,单是抬手出拳撞了下他肩膀,“女朋友在A大?”

  “嗯。”季淮泽笑,也没管肩膀上的那丁点麻感。

  陈附闻眯眼吸了口烟,吐出的薄雾晕染进清明的视线,隔挡在两人之间,像是道不破的烟墙。没等视线穿透,他就笑了下:“谢斯衍不是说是住在一个老院的,上礼拜没见?”

  “见了。”季淮泽表情倒是无奈,“我家小姑娘摔到手了,我得去看看。要不是这学校规定,我前两天就过去了。”

  陈附闻觉得自己今晚这场谈话简直出师不利。他啧了声,八卦问:“这就成你家小姑娘了?这么有把握?”

  季淮泽笑着碰鼻:“没把握谈什么?”

  陈附闻莫名觉得季淮泽这话隐含意思不少,试探着问了句:“你小子坏心思不少啊,人还没毕业,都开始策划后面的事了?”

  季淮泽坦白说:“早几年就策划好了。”

  “……”

  陈附闻蓦然想到校领导上次开会,旁敲侧击说的话,当下就替季淮泽捏了把汗:“那你去饭局,就不一定合适了。”

  “什么意思?”

  “听说政委这次的本意就是以后将你带去那区,有提拔的意思,一是看中你的能力,二是想和季家攀个亲戚关系。”

  季淮泽了然,插兜的动作依旧闲散,他没说话,显然也对这件事不太上心,直到陈附闻再出声问,他才漫不经心笑回:“老爷子不会同意的。”

  见陈附闻一副不解的表情,季淮泽悠悠出声,说话不着腔调,却句句都在点上:“这孙媳从小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还早几年就敲定了,能说改就改?”

  “你这对象能受宠,”陈附闻突然对他这小女朋友好奇起来,“看来有点来头啊。”

  季淮泽笑:“爷爷是林老将军,爸爸是军A师前参谋长,你说什么来头?”

  “……”

  陈附闻突然有种自己白长年纪的感觉,“原来是林家那个小姑娘,你行啊你。那你爷爷怎么说,那个饭局,领导应该亲自打过电话了。”

  季淮泽说得轻描淡写:“照常吃。”

  他不以为意时,语气仍旧不变的淡定,甚至还不忘到点开个玩笑:“饭局上能定事情,也能推翻事情,这类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陈附闻腹诽着:是他多虑了,人棋局下得正精彩呢。

  周五下午,季淮泽把工作交接好后,提前出校去了A大。

  适时,林钦吟正好在阶梯教室上公共课。

  因为昨晚被蚊子吵了一晚,再碰上中午开会又来不及回宿舍休息,所以这会的她顶着个黑眼圈在教室后排昏昏欲睡,耷拉的眼皮看着书上的公式都稀里糊涂地几秒变花。

  没等天旋地转兀自降临,林钦吟就再撑不起精神,脑子里除了讲台扩音器里传来的密集讲课声,就是难以消除的嗡嗡声。

  困倦纠缠得她连手机振动都几近忽略。

  在林钦吟下巴快朝不锈钢桌磕下去时,教室后门口倏地刮来一股凉飕飕的风,挟着淡薄的薄荷香。

  季淮泽眼疾手快地轻力托住她柔软的下巴,动作利落地落座在她旁边,前后不到几秒的时差,却是林钦吟始料未及的发展。

  这一托,倒是把林钦吟迷糊的脑回路给托清醒了不少。

  一个温绵的哈欠打完,她防备心极强地睁眼,入目季淮泽眸底蔓延的笑意,只觉他勾手挠了挠自己的下巴,“上课睡觉啊,小不点。”

  “……”

  林钦吟揉了揉眼,发现真是季淮泽,惊讶后的雀跃瞬间如涌动浪潮,一秒颠覆她持续整个下午的颓废状态。

  “你怎么在这!”小姑娘浅眸乌亮,映衬在午后暖阳中还似有若无地泛着温润的光泽,浸染甜笑。

  生怕引起注意,她还刻意压低声音,凑近小声耳语:“你不是说你要去和领导吃饭吗?”

  “嗯。”季淮泽揉揉她的脑袋,双手交叉胸前,一副陪她听课的端正姿态,眼神提醒,“先好好听课。”

  说完,他来回好好看了遍她受伤的手。

  虽说是要好好听课的名头,但季淮泽在旁边,林钦吟总是十有九分的心猿意马,时不时余光旁扫,她都能清晰察觉到季淮泽在看自己。

  林钦吟往后靠在椅子上,肩膀正巧擦过季淮泽的手臂,她极轻道:“你别看我呀。”

  “不看你,我看哪里?”季淮泽转头看了眼她,微微挑眉,略带玩味的语调,“这教室里不就你长得好看?”

  “……”林钦吟偷偷地吸了口气,老实告诉他,“你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会被打的。”

  季淮泽笑,偏头压过去些,低声说:“那就只说给你听。”

  林钦吟耳根听得稍有发烫,这话像有无形的魔力,沾着糖蜜就往她心房上淋,她没搭理他这句话,纯粹是说:“你这么看我,我怎么听课?”

  “帮你练注意力呢。”季淮泽气定神闲地说着没皮没脸的话,“这就不能集中了?”

  林钦吟愤然道:“季淮泽,你这是在影响我学习。”

  “影响了你照样能年级第一。”季淮泽忍不住逗她,话说的理所当然,“小不点,别小看自己。”

  “……”

  季淮泽像是想起什么,蓦然问她:“你刚刚叫我什么?”

  林钦吟滞愣了几秒,脱口而出就是:“季淮泽啊。”

  “叫声哥哥听听。”季淮泽转头正视黑板。

  表面上,他像是集中注意力在听课,却唯有林钦吟知道,这人把手塞进她口袋里,这会玩似的揉着她没受伤的那只手。

  指腹的密密摩擦,两个人的这番小动作,愣是闹得林钦吟接连几次瞪季淮泽。

  可这人仿佛选择性眼瞎,完全不在意小女友细枝末节的反抗,还微挑着眉眼,一副坦荡君子的随意坐姿。

  间隔了会,见林钦吟没回答,季淮泽又轻挠了下她的手心,“嗯?”

  林钦吟熬了会,还是没能忍得住,甘拜下风地想往后瑟缩,却还是在面积限定的口袋里被季淮泽抓了个正着。

  这回,季淮泽低笑了声,故意挑这个时机报备饭局情况:“小不点,真不叫?不怕哥哥跑了?”

  “你会跑吗?”林钦吟眨眨眼,人畜无害。

  季淮泽没给正面回答,只泛泛而谈:“听说晚上饭局,领导要介绍小姑娘。我不想惹麻烦,就先来哄自己家的。”

  言下之意明显,他停顿几秒,才继续补充说:“但我家这个小姑娘好像不太听话。”

  “谁说我不听话的。”林钦吟还是败在他的激将法上,没几秒思想斗争,胀鼓鼓的小气球就瘪了下去,“我要喊呢。”

  她越说,声调越低。

  季淮泽点到即止。

  尾音刚散开,林钦吟装在口袋里的小拇指就勾住了他的手指,连带着轻轻蹭了蹭。

  她靠近地挪了挪屁。股的位置,小幅度地勾了勾唇角,话音带翘喊他:“哥哥。”

  “嗯。”季淮泽受用地笑,“再喊一遍。”

  林钦吟照办:“哥哥。”

  这时,前面两排传来窸窸窣窣的杂音,有女生注意到教室里的异样,开始接连回头看最后一排的这张陌生面孔。

  今天,季淮泽简单的一身黑衬黑裤打扮,融在在座大部分男生随意的T恤风里,显然不算合群。

  再加上他瘦削流畅的外在轮廓,更是直线拔高了他和其他男生的差别。

  然而,季淮泽对这些略带情绪的眼神置若罔闻,只笑意颇深地转头看了眼靠在身边的林钦吟,漫不经心逗她:“再让我听一遍。”

  林钦吟被他这接二连三的操作闹得够呛,她同样也感受到了那些女生的眼神,心里毛毛的不太适意。

  但飘散的思绪很快就被季淮泽私下的轻挠给一下抓回。

  林钦吟别过视线,低声说:“我劝你不要太过分啊。”下一秒,这小姑娘还是不太争气地喊:“哥哥。”

  “嗯。”季淮泽被她口袋里噼里啪啦的乱打手背逗得强忍笑意,眉眼裹挟的尽是给她的温柔深邃。

  两个人你一来我一往地耍嘴皮子耍了好一会,下课铃打响了。

  好不容易熬到中途下课,同时段没课的季向蕊跑来找林钦吟,意外碰上了季淮泽。

  “哥,你怎么在这?”季向蕊显然有点没反应过来,“军校不是傍晚才放人吗?”

  季淮泽心情不错,随声道:“逃出来了。”

  “……”

  季向蕊倒也没多想,想着季淮泽在,他们正好去外街把晚饭解决好。

  可问话刚问出口,林钦吟就替他否决了,还一本正经地拿那只好手去勾了勾安着石膏的手,像是朝季淮泽端正地抱了个拳。她说:“别耽误你哥哥去参加相亲局。”

  季向蕊:“……”

  季淮泽听得右眼皮一跳。

  他刚想解释两句,季向蕊这个没脑子的叛军还心有灵犀地和林钦吟一起打起了哈哈:“哥,那你还不快点出发?我们这你不用担心,晚上老院见啊。”

  季淮泽:“……”

  很快,老院的车就到了校门口。

  林钦吟一路上都被季淮泽扣在怀里,临近上车,还被男人恶作剧似的掐了下柔软的后脖颈。

  他纵容她,最后还不忘逗她:“在家乖点,哥哥拒绝完就回去陪你。”

  饭局定在市中心的国际饭店。

  季淮泽跟着领导推门走近时,季老和梁政委已经在坐席上聊得火热。

  两人多年没见,但一直在通讯上没断了联系,之间的对话多多少少还是以交流现状为主。

  一眼望去,整个饭桌上,除了跟在梁政委后面一起来军校的人,还有一个紧靠他坐的女人,黑白相间晕染的素雅长裙,眉眼温婉派,妆容精致却不浓艳。

  论及身份,不言而喻。

  反倒是季老这半边座位空空落落,校方领导和季淮泽随即落座在这一侧。

  中途,话题聊到这次的野地训练,话题基本围绕季淮泽展开。

  梁学易先前就听闻季老这个孙子是个品学兼优又能拿下训练榜首的好料,今天一看,也是格外满意。

  季家虽很少走类似的局,但该尽的礼仪,半分不少。

  季淮泽致礼添完酒后,梁学易沉如洪钟的低声都覆压不住喉间跃出的笑意:“先前就在军校看过你的成绩排名和你去年实战演练的最后成绩,果然季老手下教出来的孩子很不一样,这怕是以后,得赶超季老啊。”

  玩笑话听听就罢,季淮泽保持冷静,礼貌回:“不敢,爷爷身上是披了战功的。”

  季老笑着接话:“这孩子的前途,那可得等到以后才知道。”

  梁学易试图把话题引导到自己女儿身上,便说:“当年沁苒也闹着说想做这一行,这要是我当年由着她去,只怕你们早就认识了。现在她选了外语专业,还时不时怪我一下。”

  话权抛到季淮泽手上,他接是接了,却意有所指地偏了:“这行容易磕着碰着,或许当时选了,还会觉得现在的专业更为适合。”

  这话听着像是在夸梁沁苒,却也刚刚好好地推拒了成为同一行业的虚设,季老转头看了眼季淮泽,眼底多了几分赞许和笑意。

  终于,最后该来的还是要来。

  梁学易想牵线季淮泽和梁沁苒很久了,但两个人就是没碰面机会,这会撞上了,真得好好利用。

  就在他那句“你们年轻人总归话题多些,今天也算认识一下——”还没说完,季淮泽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梁学易的话随着季老看过去的关心眼神而戛然而止。

  包厢里其他人也没出声,似乎注意力都停留在这通蓦然到来的电话上。

  一致看清来电显示后,季淮泽和季老对了个眼神,得到同意后便抱歉致意地拉开椅子起身,“实在抱歉,梁政委,我出去接个电话。”

  等到包厢门半推本合,季淮泽划开手机接听键的那瞬,依稀听清里面的对话。

  梁学易话说到一半没法进行下去,终归有几分恼,便问:“季老将军,这来电人是?”

  整个包厢,随即传来季老将军洪亮又喜悦的炫耀声:“是我孙媳。”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字数有啦!我厉不厉害!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夕暮喊哥哥:开心时候喊哥哥,生气时候喊本名。

  哥哥喊夕暮:开心时候小不点,宠溺时候喊吟吟,论生气?他不配。

  那换到晨曦和浑狗。

  这两人开心起来该喊什么?宝贝吗难道是哈哈哈哈哈来想一想互喊宝贝的场面,amazing!

第43章

  “孙媳”二字,像是璀璨明光之下裹着鸣雷的止话符。

  梁学易闻言的当下,除却错杂愕然地和梁沁苒对视,就是顾及场面地给自己尽快找台阶下。他笑着佯装大方:“不知是哪家——”

  这话还没彻底说完,季老就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小孙媳的身份亮在在座任何一个想动歪脑筋或者已经动了歪脑筋的人面前。

  这话并不只是在对梁学易说:“还能是哪家?老林家的孙女啊。”

  季老点到为止,也尤为期待大家热烈的讨论。毕竟有一说一,外面打季淮泽主意的人可不少,他得找准机会稳准杜绝一切影响小年轻感情会变样的情况。

  当下,再好不过的时机。

  众人哗然展开讨论之际,季淮泽在门外目睹了梁学易脸色三级反转变化的全过程,低笑着推上了厚重的雕花门。

  如是附着沉磁的气音通过扬声器,擦过微凉浸透的空气,传递进林钦吟耳里,她抓着薯条的手冷不丁地颤了下。

  好不容易熬过伤口疼痛,集中的注意力再度一丝一缕地分散开。

  “你说有事让我打电话,什么事啊?”林钦吟龟速嚼着薯条,说话稍有含糊,她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半,就自顾自说,“现在还早呀。”

  季淮泽估了估时间,直截了当说:“这饭局一会就结束了,能提早回去。”

  “啊?几点?”林钦吟给旁边盘腿坐在地毯上,随心所欲喝可乐吃炸鸡的季向蕊使了个眼神,“不是说十点的嘛?”

  “早点回来陪你不好?”季淮泽笑了,倒也没察觉林钦吟话里语气的小变化,“晚饭吃了没?”

  林钦吟看了眼面前的薯条和汉堡,有违真实地点头,说:“吃了。”

  “还喝的粥吗?”季淮泽知道她已经连着喝了好几天粥了,再怎么都得有抗拒心理,便问,“有没有别的想吃的?清淡点的都行。”

  林钦吟迟疑着季向蕊对眼神暗号,接收到她疯狂比叉的意思后,拒绝得干脆:“没什么想吃的。”

  “嗯。”

  就在电话临近挂断时,林钦吟像是想到什么,脑子里灵光一闪,突兀地喊他一声:“淮泽哥哥。”

  “嗯?”季淮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笑难遮掩。

  林钦吟手上抓着薯条蘸番茄酱,嘴里却拧巴地问:“这亲相得怎么样啊,听你语气好像很开心。”

  “……”

  季淮泽沉默几秒,倏地正经回她:“小不点,别冤枉我。”

  林钦吟回想着刚才和季向蕊谋划的一出好戏,按部就班地丁点都没搭理他,自顾自继续走剧本,小声说:“我就问问嘛,你别慌。”

  季淮泽额角一抽,猛然觉得这情况变得有点棘手。

  他倒也不心虚,就是怕小姑娘一个人在家会胡思乱想,便有条不紊地引导起话题,笑问她:“你这质问的话,怎么说得这么没底气?”

  “……”

  突如其来的倒打一耙,林钦吟心跳蓦然空了一瞬,随即便被做贼后的慌张弥漫充斥满心。

  几秒后,她挺直腰板,像是有意给自己壮壮胆,用了不得的语气和他说:“你现在就是典型的在转移话题。”

  这话说完,不止是林钦吟,甚至是旁边咬着炸鸡腿的季向蕊,动作都应时顿了顿。这剧情发展似乎和刚才两个人讨论的大相径庭。

  再聊几句,这两人可能就会吵起来,季向蕊如是腹诽。

  难得碰上,季向蕊也不想这对看上去难舍难分,感情颇好的小情侣因为自己的那点馊主意而闹起争执,便慢慢伸出盘得有点发麻的老爷腿,小力道地踢了下稍显无措的林钦吟,唇语问:“他怎么说?”

  林钦吟这边也因为对面的沉默而心慌,她摇头,眼底映出的人影在风里微晃着。

  原以为对面会给以反驳,却没想,季淮泽沉吟了会,单是笑着看了眼手表,云淡风轻地点着:“小不点,你最多还能再玩两个小时。”

  “什么?”林钦吟没懂他这句回话。

  季淮泽笑,一言即中:“转移话题告诉你,回去该治你了。”

  “……”

  电话很快挂断。

  季淮泽没在外多耽误时间,反手扣响门后,礼貌致意走近。回到原位后,他按照规矩,举杯迎上在场的领导。

  “抱歉,希望没有耽误进度。”

  而另一边的老院。

  林钦吟发懵地挂断电话后,耳畔还重复回想着季淮泽说的那句“回去该治你了”,她把手上沾的碎屑清理干净后,连忙狼吞虎咽开始加急吃那整个汉堡。

  季向蕊被她这么顿操作搞得一愣,“你吃慢点啊,别噎着。”

  林钦吟右眼皮跳得剧烈,她合着可乐费劲咽下才说:“刚刚挑衅过头了,我一会吃完就要去洗漱睡觉,这样你哥回来就抓不到我了。”

  “……”

  林钦吟还不忘叮嘱她:“一定不能让你哥知道我今晚吃了这些啊,我马上就去开窗通风。”

  “……”

  季向蕊心想着刚刚演练的时候明明胆大包天来着,季淮泽是捏住了林钦吟哪点命脉,又拎出了她的小雏鸡属性?

  一通胡吞乱咽后,林钦吟起身都直觉胃里沉甸甸的,一个踉跄差点压到那条裹得跟木乃伊似的手臂。

  她吸气平复心态后,连蹦带跳地拖着拖鞋往楼上的卧室跑,不管三七二十一,从柜子里拎出条裙子就往浴室的方向赶。

  这会正好八点。

  林钦吟预估着自己能在四十分钟内解决洗头洗漱的问题,保证在九点前进房上床,季淮泽回来肯定抓不到她。

  她想得心里美滋滋,单手调好淋浴头的水温后,先一步去挤牙膏洗漱。虽然只有一只手能灵活运用,但几天下来,她早就适应,这会动作也是干净利落。

  整个浴室的墙镜上都被缭绕的迷雾覆盖,湿蒙蒙得连带瓷砖墙上都腻出淡薄氤氲。窗柩的一层深色映花玻璃,彻底将方才一闪而过的冷白炽光隔绝在外。

  林钦吟光顾着低头吐嘴里的泡泡,漱口时还换了首慢歌,丝毫没听清楼下扰进的动静。

  慵懒的旋律萦绕,灯罩下掩映出的尘埃似乎都在黏连相贴地跳着舞。

  相隔之间,季淮泽脱下饭局时戴着的手表,随手放在长台上,随后边挽着衬衫袖管边往大厅的方向走。

  他看到了席地而坐的季向蕊,却没看到刚刚还活跃蹦跶的林钦吟。

  见到季向蕊,他第一句话就是:“人呢?”

  “……”

  我是给你家小姑娘看门的吗???

  本想暴躁一下,但一转念,季向蕊想到林钦吟反复说注意的事。

  她刚想出门把垃圾丢了,没想季淮泽会提前回来,就下意识侧过半身,挡住扔满包装的垃圾桶,有点生硬地指了指楼上,识相道:“估计在洗头呢,她那手洗不了澡,我本来要上去的,正好你回来了,你去吧,我不和你抢。”

  季淮泽随意瞥了眼,敏锐捕捉到了垃圾桶露出的袋装边角,他多少心里有数,这次却意外地没去多问,直接就转身上了楼。

  这会的浴室,满地都被淋湿,水润到在光下都浸透含温的光泽。

  林钦吟完好的那条手臂上淌满了温水,她本想单手洗个头,没想刚刚脚滑,没拿得稳淋浴头,愣是浇得一地潮。

  她有点费劲地把头发先第一遍淋湿,就听到“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知道肯定是季向蕊,林钦吟也没顾忌,就说:“晨曦,你帮我来洗一下头,我手不方便。”

  门把顺势被按下,再次关上时,“咔嗒”一下,浴室门从里被锁上。

  林钦吟满脸都湿哒哒的,睁不开眼,只当是季向蕊习惯为之,便没多问,只说:“你走过来小心点,我刚刚不小心差点摔了,我们快点洗,得在你哥回来之前赶紧洗完。”

  下一秒,旁侧顺袭来一阵清风,似有若无挟着薄荷香,林钦吟皱了皱眉,莫名心头一颤。

  因为满室只余潺潺流水声而没来由地心慌了下,一个不太靠谱却又格外真实的念头渐渐浮上心头。

  她刚想抬头去看,脖颈处便擦过一阵柔软,耳畔响过的,除了洗发露挤时的细声,便是男人清润的笑语,低却勾人:“小不点,喊谁呢?”

  林钦吟猛地心尖一颤,搭在浴缸边上的手都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掩进长发,挡住了她细枝末节透露出的滞愣。

  林钦吟没说话,却清晰感受到了脑袋上揉过的清凉,季淮泽像是早做准备,这会的动作也只能用熟稔二字来形容。

  从白皙的脖颈开始,低垂着方向向下顺好淋湿的长发,指腹顺带有之的轻微摩挲感,滞留在她的细腻肌肤上,仿若过电时会有的激颤。

  他低笑打趣:“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嗯?”

  林钦吟胡乱地抬起也被浸湿的手,抹了把脸,倔强地往旁边躲了躲,老实巴交也没搭理他的问话:“晨曦呢?她说要帮我洗的。”

  “谁洗不都一样?”季淮泽从她手里把淋浴头取走,就着位置微曲着膝,替她轻揉着脑袋,“乖点,先把头洗了。”

  “哦。”林钦吟听话,没多想,没等季淮泽拉她,就安静地一点点地挪了回去。

  流水淌进浴缸里的慢声,融合者彼此清浅的呼吸,林钦吟脑袋朝下,倏地有种无以见他的不安全感。她憋了好一会,等到季淮泽把泡沫差不多都冲掉,才小声说:“还有多久啊。”

  季淮泽替她搓了搓脑袋,“护发素要吗?”

  林钦吟没出声,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似乎是能感觉到小姑娘脖子的酸僵,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很快就彻底洗净。

  季淮泽抵着膝盖处的酸麻,从旁边栏杆上新抽出一条纯白棉质头巾,替她把头发都裹好。

  林钦吟起身时,季淮泽护住她的身子,怕她突然低血糖头晕。

  果然,还没看清眼前男人的模样,林钦吟眼前就花了下。

  她本想扶住底旁的浴缸边,却在伸手的那刻,整个人被季淮泽拦腰抱起,掉了鞋子直接往浴缸里放。

  待她在里面的温水中站好,他才搂得更紧了些。

  浴缸加持的高度,林钦吟的视线犹低季淮泽几分。她微微仰颈,刚撞上他清冽的目光,就被突然靠近的气息乱了心思。

  季淮泽单手松开衬衫顶扣,露出流畅线条的锁骨,水汽弥漫眼前,他笑着敛颚,盯准目标轻咬上了她的唇。

  “这回往哪躲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19 22:45:30 ̄2020-11-20 18:5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z 20瓶;沐雨婷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鼻息交融的距离,林钦吟心跳突突骤快,藏匿眸底的小鹿不安分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奔腾而出。

  不知怎的,脚底绵密蓄起的水温似乎越加发烫,一寸一寸灼热着她的脚心,迫得她退无可退。

  林钦吟被季淮泽压在怀里,腰际被他劲瘦有力的胳膊向里扣拢。

  彼此上身似有若无的触碰和摩擦,带着半湿半透的柔软质感,难以言说的暧昧在逐渐升温的密闭浴室内被悄然勾勒。

  于此,林钦吟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就是抬起没伤的手臂反推了下,却被男人硬实的反力彻彻底底地挡住,随即被放肆侵占的,是他唇间浑然挥散不去的茗茗酒气。

  限定面积的室内,麦芽的香气仿佛自然便挟以暖温,尤带他的微重气息,尽数沉落在她白皙泛红的面颊。

  咫尺之离的靠近后,季淮泽任由荷尔蒙在酒精催燃下的无限发酵,一点点地,在她这里占据独属于他的,由他择选的一席之地。

  理智微悬,他似乎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却又肆意放任唇齿的密密交缠,和女孩镶嵌怀中的绵软感受。

  浴室的温度因为蒸汽的弥漫而越发升高。

  清冽酒意也铺天盖地地沉降而下,林钦吟只觉嗓间如是交织出酥麻和干痒,似乎有苏醒的小蚂蚁接二连三地轻悄爬过,牵制得彼此的呼吸都在静谧潺流的清澈声中越发清晰。

  无声无言的蛊惑,勾带得她浸在温水中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麻发软。

  她微微低眸,不偏不倚入目男人净澈分明的锁骨线,以及彻黑衬衫吸附她衣服上的水分后,贴合肌肉所酿出独特线条。

  每一眼,都像是蕴出的黑沉漩涡,毫不见底地就把她往里头吸。

  林钦吟双颊及至耳根的绯红,都遮藏不住她在这一瞬间的悸动。

  头晕目眩之际,她还是轻推了推他,措辞好的话,刚想说出,却骤转成了被轻捏后抑难自抑而发出的嘟囔声。

  “哥哥。”林钦吟红着脸低声。

  “嗯?”季淮泽低笑,“叫哥哥干什么?”

  唇间渐转退后的厮磨,掺带盈盈水光的浅薄触碰,林钦吟呼吸尽数紊乱,难顾自己地指着他的衬衫顶扣,“你系上呀。”

  季淮泽偏没顺她意,反是右手解开裹在她头上的头巾,随再不滴水的长发受重掉落,他手顺进她的发梢,一丝一缕往上推进,最后收拢在她的脖颈处,抵压着她再往前靠了步,直逼他的下巴位置。

  这一刻,彼此均是加重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在耳畔如敲擂鼓,像是助推着营造无以复加的唯一暧昧。

  季淮泽低眸看她,从眉眼,到鼻尖,再到双唇,都晕染着冷白光线下更为鲜明的微红。他笑着点了两下她的脖颈,与她鼻尖相碰,诱惑一般的语调,勾着她走:“你帮哥哥系?”

  林钦吟眼神有所逃避,刚想听话地伸手,却被季淮泽的另一只手沿下带到了第二颗扣子上,他轻捏着她的指尖。

  明明扣得牢实的纽扣,却在他引导的轻轻一拨后,“啪”的一下就轻巧松开,净白的胸膛小一半露了出来,腹前肌肉的肌理线条在由高及低的视角下更是显而易见。

  “啊!”林钦吟一紧张就下意识抬手捂住了眼,脑袋不依不挠地反拱着季淮泽的肩膀,“你干嘛!”

  季淮泽低笑着揭开她的手,眉间牵连几分无奈,目光沉沉落定在她身上,开始恶人先告状:“不是说帮哥哥系扣子吗?怎么还多解了一颗?”

  “……”

  林钦吟气得小脸涨红,视线飘忽得不知道该落在哪里,反驳的话说得也不再流利:“明明是你自己!”

  “我吗?”季淮泽笑了下,松开扣住林钦吟脖颈的手,自顾自解起接下来的衬衫扣子,“小不点,是你手碰掉的。”

  “……”

  林钦吟百口莫辩,眼见着季淮泽要彻底脱掉衬衫,吓得连忙转过身去,却没抵得住脚底的滑溜,扑通一下整个人就跌进了水里。

  屁。股冷不丁撞上质硬的浴缸边,她疼得一个没忍住,眼眶就蓄积满了薄薄氤氲,弥漫得视线都迷蒙。她吸了吸鼻子,突然只觉委屈,不过就是洗个头,怎么全身都湿了。

  情绪汹涌往往只在一瞬间,林钦吟只憋了几秒,就被那股油然而生的挫败劲打败,轻吸着红红的鼻子,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

  晶莹坠进浴缸水中,荡出一圈一圈消散不开的涟漪。

  季淮泽不过就是套件短T的空隙,余光就察觉到了低垂脑袋一个劲吸鼻子的小姑娘。

  瞧着可怜巴巴的样,他心眼一疼,也没管T恤干净与脏,就一下坐到浴缸边上,捞似的把林钦吟搂到怀里,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

  见她委屈地就是扑簌簌往下掉眼泪,一闭眼,一颗,一睁眼,一颗,季淮泽无奈又心疼地抬手替她擦掉,抱她的左手还轻拍着她。

  他自知理亏,哄她:“怎么还哭上了?”

  林钦吟抬头看了眼他,就要起来,季淮泽没让,她就开始随心所欲地控诉:“明明是你拨的纽扣,你怪我,呜呜呜你怪我。”

  这会的林钦吟理不直气也壮,反正哭都哭了,就抱着怎么样都要让季淮泽内疚的想法,继续哭得一抽一抽,嘟囔说:“你和人相亲,你居然还和我说,你没良心,呜呜呜你狼心狗肺。”

  说到这还不过瘾,她继续开轰:“你刚刚还乘人之危!”

  .….

  季淮泽听得哭笑不得,由着她闹小脾气。

  直到她说累了,他才帮她拍着后背顺气,耐心和她说:“拨纽扣是哥哥错了,原谅我好不好?那不算相亲,而且爷爷也去了,现在大家都知道我的小女朋友是你,担心什么?”

  最后,季淮泽似乎是在考虑乘人之危这个词用在刚才的那个环境恰不恰当。他掐了把她的脸蛋,反问:“小不点,刚刚哥哥乘人之危了?”

  “嗯……”林钦吟认得格外没底气。

  安静几秒,脑子一转,她分秒抓住了他刚才话里的漏洞,揪着他衣服就问:“什么小女朋友?你还有大的吗?”

  季淮泽笑着俯身亲她,含糊说:“逗你呢,大也是你。”

  就在他再度加深那个吻时,浴室的灯微闪两下,“啪”的一下就倏地熄灭了。

  骤变漆黑的环境,耳畔滴答滴答的流水声似乎淹没了彼此唇齿交缠的密密接吻声。

  林钦吟背脊一僵,漆黑环境下视线模糊,油然而生的不安全感席卷归来,她紧张地往季淮泽的方向靠了靠,却因为周围受限的范围而束缚了动作。

  季淮泽怕林钦吟不小心摔,惯力搂着她,“哗”的一下勾力,直接将她整个人全部带起。

  牵引而生的倚靠,是林钦吟半侧过身坐在季淮泽身上,半悬空的突兀变化牵制得她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颈。

  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视线逐渐开始适应,迷蒙熏染的镜前,映照出的画面,是他们紧密相靠的朦胧画面,旖旎缱绻,满室风光。

  然而此刻的大厅。

  季向蕊发懵地拿着个手电筒站在一排电闸面前,她用力揪着时鉴的衣服,不让他走,非要他认出其中哪个是她刚刚拉错的电闸。

  “我不就接错个拖线板吗?”季向蕊吃撑了尤为暴躁,整个人就像个快爆。炸的气筒,“这怎么整个老院都熄灯了。”

  时鉴瞥她,一脸看白痴的表情,“你声音再响点,老头都得醒了。”

  “……”季向蕊白了眼他,并不想和他的愚蠢一般见识。

  她手上拿的那个手电筒还是最老的手动式的,没一会徒手转出的电就只剩摸瞎时才有的微弱灯光。

  她急得要死,一见这灯也要灭,就咬着牙,哗啦哗啦地再手转起来,“你倒是赶紧找是哪个电闸啊,我还要给手机充电打游戏呢。”

  时鉴无语的不行,一想到季向蕊在朋友圈和别的男生嘻嘻哈哈,他就算知道她拨掉的哪一处,也不给她拨回来。

  他只问:“没充电宝?”

  季向蕊嗯了声:“借人了。”

  “男的?”时鉴目光里最后含的那点温度不断降下。

  说实话,季向蕊也不知道是落到谁手里了。因为昨晚部门聚会,她和大家玩你画我猜玩得上头,女部长问她借时说是给谁,她没听清。

  但这会,时鉴的语气明显很不友好,季向蕊听着就来气,愣是给他整了个要命答案:“嗯,怎么?”

  时鉴嗤笑了声,把帮她拿着的手机直接朝她怀里丢,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要回自己院。

  季向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怔在原地,就在他快要踏出南院门槛时,她才打了个激灵,一个健步就往他的方向冲,拦也要拦在他面前。

  “你干嘛去啊!”季向蕊压着声线,做贼似的看了眼两旁无人的外道,“你倒是帮我把闸看了再走啊。”

  时鉴居高临下睨她,“你让你哥看。”

  “我哥怎么看?”季向蕊难得有耐心和他摆事实讲道理,“他们在楼上肯定卿卿我我啊,你让我怎么去?”

  时鉴依旧不搭理她,“你不是男性朋友很多?随便找一个啊?”

  季向蕊一脸“你在放什么狗屁”的表情,“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男性朋友多的?我说你这人不仅成绩一般,脑子一般,观察力也一般,那些人夸你是不是眼睛瞎了?”

  本以为又是一场争锋相对,没想这话一出,时鉴反倒收敛起来了。

  他脸色邦邦硬,却还是瞥了眼她,一言不发就倒转过身重新回到刚刚的位置,轻轻一拨,老院灯重亮。

  季向蕊:“……”

  合着他早就知道是哪个了?狗东西。

  浴室灯重亮时,没等刺眼的光束照进眼里,季淮泽就先一步遮住了林钦吟的眼,他把她抱起来,把不远处搭着的干净衣服和浴巾递给她。

  看上去很有度的行为,却在下一秒面临破裂,季淮泽笑:“需要哥哥帮忙吗?”

  林钦吟抿抿唇,硬着头皮也没敢看他,满脑子都是刚刚熄了灯后的画面。她摇头,拒绝他:“不要。”

  季淮泽也没多说,了然应声后,就转身开锁出了浴室,把地方留给林钦吟。

  然而,周身萦绕的都还是他的浅淡气息。

  林钦吟换衣服的速度很慢,悠悠得像个小乌龟,尤其是脑子里重映刚才的画面,她的动作更慢了。

  熄灯后的浴室,连弥漫的蒸气热意都像是混掺着种某种隐秘的刺激感,纵然视线看不清晰,彼此对对方的感知却是成了倍地放大。

  下巴到双唇的厮磨中,彼此眼中留存的画面,从面颊,及至向上的眉眼,每一寸漫溢而散的呼吸都在发狠地交缠。

  伴随着他指腹擦过她面颊时的温热感,她微微颤身,却不敢往后瑟缩,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摔下去。

  季淮泽似乎也是悉知这点,搂她的手不知不觉便带了禁锢的力道。

  他笑她的胆小,却也在渐渐明朗的光线下,隐约看到了半湿T恤下的半片光景。他没多看便抬了眼,看透她清澈虚盈的双眸,勾人般地纯净,同样覆含的,是前所未有的信任。

  季淮泽定了定神,驱散满脑子胡乱窜进的想法,低声问林钦吟:“明天,怕吗?”

  林钦吟秒懂了他的话意。

  如果是原来的她,一定会选择点头,但现在莫名地好像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在悄然占据惶然的心头。

  她没多思考,就笑着摇头。

  一丝暗夜下绽放的笑,如是花蕊的绚烂诞生,再潜藏不住压制多年的情感。她相信他,甚至没有需要参考的理由。

  月朗星稀,流辉漫潵,花印窗柩中攀进的丝缕明光,都将他们映照在瓷白砖上的身影融合得更为细腻。

  季淮泽说:“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哪句?”林钦吟疑惑。

  季淮泽照常揉了揉她脑袋,低声和她说:“有我在,你就不需要低头。”

  林钦吟点头,安静看他。

  下一秒,季淮泽笑,却也笃定,“你是季家的人,不需要学会低头。”

  作者有话要说:止:除了时鉴,还有个儿子带出来溜溜,接档一起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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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你的每分每秒》

  [女追男/叛逆美艳大小姐*偏执腹黑教授]

  [非师生,两个白切黑修罗场里找真爱。]

  黎喻第一眼见傅叙,是在酒吧,灯红酒绿的场所,男人独坐台旁喝酒,矜贵的气质和周旁的喧嚣似乎格格不入。

  她打赌输,却成功要到了他的电话。

  第一句话,他和她说:“这酒不适合你。”

  黎喻听完笑笑,笃定追他的心思。

  本该是用尽招数后勾勾手指就能等鱼上钩的发展,黎喻却突然不追了,一句话都没留就拍拍屁股走人,果断又潇洒。

  直到彻底找不到黎喻的人,傅叙才鲜少地真正动了愠色。

  他要找,直到找到她为止。

  一年后,茶楼雅座。

  黎喻进门,看着眼前这个西装笔挺的男人。长辈在场,她礼仪得体:“不知傅先生在哪高就?”

  傅叙一一照答,恍如初次见面。

  黎喻笑意明艳:“那傅教授觉得我如何?”

  当着长辈的面,傅叙淡笑:“不错。”

  当晚的拍卖会后台,傅叙把黎喻困在长柜前,厮磨过她留存烈酒的唇齿,捏着她下巴问:“怎么,这种场合还要带个男伴来喝酒?”

  她搂着他脖颈,似笑非笑挑衅:“轮得到你来管我?”

  那一眼,黎喻注意到傅叙,却不知棋局注定,她早是他的蓄谋已久。

  经年而过,她是他的药,所以他愿意等,等她长大。

第45章

  国庆当天,老院全体上下都黑色整装,严肃端正地一齐去了趟墓园。

  全程,一身黑色西装的季淮泽都紧紧牵着黑色长裙的林钦吟的手,宽大温热的掌心细细收拢指腹,给以无形渐生的安稳和底气。

  她站在他身边,如期看到了早就到场的宋芷青。

  意料之外的是,宋芷青这次出现,还带了那个孩子,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的孩子。

  而两个老人即便见之,也照旧面不改色,仿佛早已悉知这其中的前后发展。

  其实放在之前,林钦吟一直不理解两个老人怎么会同意宋芷青这次随心所欲,说来就来的突兀见面,但在认真注视那个小女孩的脸庞后,她心头隐隐重跳,那一瞬间什么都懂了。

  曾几何时,宋芷青带这个小女孩在她面前出现过。

  小女孩脆生生的童嗓,清甜嬉笑地喊她姐姐,亲昵得仿若彼此间丁点不见年龄和身份的隔阂,熟悉至极。

  林钦吟很不自在,却也无能说出拒绝的话。毕竟她很清楚,上一辈的事,她插不了手也无权插手。

  即便过错已生,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其实和她站的立场毫无二致,唯有的差距不过是她比她更幸运些,从小到大都有父母齐全的备至呵护。

  这世上,有些事再能掩藏,总有暴露白日光华之下的那一天。

  比如,今天的墓园见面。

  小辈接续走过流程后,老辈和宋芷青以有事相谈为由,去了专门租出的休息室。

  季淮泽和林钦吟仍旧停留在林柏安的墓前,不约而同的安静下,一点点地入目香火的续燃,这是每年最后一步必须进行的硬规矩。

  宋芷青没把小女孩带走,反是留在他们这里。

  小女孩似乎只熟悉林钦吟,说什么也要黏在姐姐身边,就算是季向蕊往这边靠近了,她也瑟缩着直往后退,愣是拿出生人勿近的抗拒姿态。

  林钦吟注意到烟雾袅袅升起后,小女孩总难抑制的加重呼吸,脸色随着时长的变化而渐渐变白,她倏地想起宋芷青曾经透露过的关于她的情况。

  她和林钦吟小时候一样,一到特定时候就会哮喘发病。而林钦吟多在夏天,小女孩多在秋天。

  只是后来好在治疗,林钦吟的情况趋于稳定,很多年没再发过哮喘。

  小女孩的异样状态,季淮泽在偏头看去的时候也注意到了。他没多说,只和林钦吟对了个眼神,就互通了彼此的想法。

  林钦吟没在墓前多停留,燃香的工作交给季淮泽后,她带小女孩去了更为空旷的墓园长道尽头。

  树荫遮蔽,凉风过耳,没有刺鼻异味后,小女孩的呼吸显然畅通不少。

  其实林钦吟和小女孩从没好好交流过,就连曾经汇集过的视线也是十有九次的片刻停留,不带情绪。

  虽然她们骨子里都淌着宋芷青的血,但莫名其妙地怎么都没法靠近。

  这点,林钦吟以为至始至终都不会改变。

  毕竟从宋芷青改嫁再养开始,她和这个小女孩就成了本能交错却横纵分离的两条单行线。

  如果没有宋芷青的回国,她们甚至连见面的机会都不会有,林钦吟自认没有能力抢走她的妈妈,自然也不见威胁。

  可这样不痛不痒的所谓姐妹关系,在听到小女孩的名字当下,林钦吟还是有了短暂的恍惚。

  小女孩自报家门,和她细声细气说:“姐姐,我叫宋念安,妈妈说我上次见面不礼貌,所以让我这次主动介绍自己。”

  稚嫩童音飘散开来,却有违所想地落得两人耳边空净。簌离一道凉风,瞬间浸得林钦吟心房冰凉透彻。

  宋念安吗。

  宋芷青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

  还有,那户人家居然同意小女孩跟宋芷青姓,甚至任由她起这个名字吗?

  这一切的一切,都实在显得蹊跷。

  蓦然间,林钦吟只觉满脑纠缠的思绪有如乱麻交缠,一丝一缕都牵扯紧密,通乱的毛线球毫无解散的余地。

  虽然心头隐隐浮上的念头还未经证实,她却已然觉得心烦意乱。

  静默数秒后,小女孩见林钦吟仍面无表情地定在原地,未有一丝反应,难免忐忑地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她伸出小手轻力拽了拽林钦吟的长裙衣边,眨眨眼,不解地问:“姐姐,你怎么了啊?”

  几秒后,思绪像是猛地被抽回,林钦吟骤然反应,低头去看宋念安,“嗯?”

  清澈明朗的杏眼,浑然纯净到像个不含杂质的淡色玻璃球,林钦吟在她的浅色瞳仁里突然看清了自己,那个心窄到竟然会对一个天真的孩子产生芥蒂。

  这是不对也不该有的现象。

  思及此,林钦吟吸了口气,悄然收敛了刚刚尽数很不明朗的糟糕情绪。

  她慢慢弯曲下膝到和她平视的高度,淡笑着转移话题问:“肚子饿不饿?姐姐带你去买点吃的?”

  宋念安点点头,乖巧说了谢谢姐姐。

  林钦吟去便利超市给她买了几串关东煮,外加一瓶柠檬味饮料。店里人多喧杂,几个男人边挑着方便面边一口一口不见停歇地吸着烟。

  刺鼻呛喉的烟味随风萦绕店内,林钦吟怕宋念安闻了难受,不自禁就加快了手上付钱的动作。

  清脆的软件到账声响起后,林钦吟抓过饮料瓶就一把抱起宋念安穿过堵在门口的一堆人里,径直往外走。

  直到清新的空气再度充斥鼻尖,林钦吟才把宋念安安稳地放下来。

  她本想抬眼去找人群里的季淮泽,却意外瞥到了不远处路过的,中途从休息室出来找洗手间的通信员。

  听宋念安说站久了腿酸,林钦吟便带她就近去了休息室外的大厅,却没想会这么刚好就在经过第一间的时候,无意透过稍有缝隙的门里传来的聊天内容。

  熬了这么多年,宋芷青没有再选择隐瞒。

  她似乎是做好了坦白的准备,硬着头皮也要往下说:“老将军,我知道您对我有偏见,也对我当年一走了之的不负责作为很不理解,但这些都不能否认掉,安安真的是柏安孩子这个事实——”

  这句话还没听完,林钦吟就下意识地赶紧蹲下,双手合拢宋念安温软的耳朵,替她及时挡住了那些藏匿经年的秘密。

  就是因为曾经经历,所以林钦吟更为清楚,童年期面临的伤是会结痂,却也会遗留难消的伤疤,像是火烧后炽烫的烙印,深刻永久。

  她听到可以,可宋念安还小。

  就算她再怎么对这个妹妹心怀排斥,也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让她心中被蓄意描摹完美的圆月渐变支离。

  宋念安被林钦吟突如其来的动作牵移了思绪,澄澈的目光不解又困惑。

  她刚刚狼吞虎咽下嘴里的东西,想要出声,却被林钦吟浅笑下的摇头给阻止了话语。

  此刻,休息室里的宋芷青还在继续说:“我和那一家已经商量好了,我们和平结束,安安跟我走,所以我们以后不会再有联系。老将军,我不希冀能得到原谅,但可以让我多见见吟吟吗?”

  听到这,林钦吟没再听下去。她半弯着身就带宋念安一路往里面的休息大厅走。

  厅内光线明亮灼人,明明拂扫而过的清风里还裹挟着些许暖温,林钦吟却只觉从头到脚的浑身冰凉。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错愕吗,不是,惊喜吗,好像也不是,她唯一能说出来的两个字,就是难受。

  这股子难受,仿佛浸在风里,直往她心窝上钻。

  这么多年波平浪静的生活,林钦吟早就适应,可宋芷青现在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要将她好不容易描绘出的平淡生活画卷再次如撒泼墨般地一通搅乱。

  这对她来说,其实更多的是负担。若是小时候,嬉闹耍赖就能融合的状态,她现在站在宋芷青面前,却变得生疏,变得不知如何自处。

  这就是时间的绵延在她们身上烙下了深印,再磨灭不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休息室理,气氛已然没了方才的淡然,骤转急下的只有焦灼和对峙,剑拔弩张。

  林老将军平时慈眉善目惯了,听宋芷青的话也是照常地面容不动,一言不发。

  这看上去像是一种无言的默许,却唯有常年待在老将军身边的人,才知晓他如此彻底收敛笑意,是着实风雨欲来的危险前兆。

  这点,宋芷青早不清楚,她还在说:“我这有专门留给吟吟的房间,就算她想住过来,地方也是完全够的。这么多年辛苦您,我真的很愧疚,但老将军您可以放心,我这边什么都会准备妥当的——”

  林老终于听不下去,手里的茶杯陡然摔上旁边的大理石瓷台,泼杯的茶水浸湿满片瓷台,滴滴答答地就着台沿还往下滴着水。

  “简直荒唐!”老将军眉目沉戾冷漠,言语间挥散不去的愠怒,“谁给你的胆子,在这边和我谈条件?!”

  闻言,宋芷青呼吸一滞,提着包的手力道随之加重不少。

  说实话,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练了多少个晚上,面对镜子,面对空气,面对自己。

  如果放在当年,她绝对不敢这么和老将军说话,毕竟曾经同家一场,老将军直到最后也没和她撕破脸,任由她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老院。

  可现在形势不一样了,宋芷青在老院早就成了无足轻重的过客,老院的人能听她话,还对她客客气气,那不过是明面上一种虚假表现。

  她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最清楚。

  林老这人讨厌拐弯抹角,听了这么久也不再打算浪费时间,索性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板一眼地说清给她听:“当年柏安出事,你听娘家话说走就走,好,这事我们林家人认了。当年你走的时候,我问过你,老院和那户人家,你是否真的想清楚了?吟吟还小,她离不开你。可你当时连一句应的话都没有,我看懂你的意思,所以我没说一句拦你的话。”

  “可你现在突然带个孩子过来,和我们说是柏安的孩子,是想以退为进替自己谋得什么?”

  宋芷青沉压好久的慌乱又被林老几句话勾带肆起,她心跳咚咚咚地狂跳着,像是一秒要到嗓子眼,逼得她连呼吸都成了种莫名的奢侈。

  宋芷青紧张地想出声解释,奈何林老根本没给她反驳的机会。

  他甚至还提到了前一次联系时,宋芷青极为隐晦传递的关于林钦吟以后对象的事。她不放心,她还想尽一个母亲该尽的责任。

  可她这么多年,第一件想要重操旧任做的事,居然是自私自利地否决掉他们早就定好的人选。

  季淮泽和林钦吟两个孩子的事,就算他们不刻意撮合,自然也会水到渠成,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不管不问的人来指手画脚。

  这是林老憋在肚子里为时已久的想法。

  但这话,他还是没说。

  毕竟是当着现在这么多年的人面,就算老友相识,林老最后还是给宋芷青顾上了点面子,他们老院的人把事情做绝是需要分清时段的。

  宋芷青当年到军校找季淮泽碰面谈话的事,就算季淮泽一直没说,林老手下的人在军校那边看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季家的孩子做起事来心里有数,分寸拿捏得当,自然不会多加询问。

  但现在,林老打算把这件事摊到明面上来和宋芷青说:“你以为你找淮泽的事,他知你知,我就不会知道了吗?”

  宋芷青蓦然失语,下一秒怀疑的念头还没冒出,就被林老的狠话全数打散在骨子里。

  他说得笃定:“柏安当年出事,大家再怎么不能接受,都了然他是为国家做出的牺牲,心结再不解也得硬着心肠解。可你呢,以痛苦压制自己多年,还试图将这份苦打压到吟吟身上,自以为是。”

  “你说不能找同样背景的,说可以帮她好好择选。怎么?季家这样的硬背景,再加上淮泽自身的能力,你身边会有能够超越的人脉?不自量力。”

  “淮泽没和家里提任何一句你找他的事,是他懂事,别以为旁敲侧击在我们这边会有用。”

  “那个孩子,既然你说是柏安的孩子,那在鉴定结果出来后,我会看情况和你联系。”

  说到最后,林老单手撑稳拐杖,不容置喙地定神告诉她:“希望下次不会再有这样的对话。”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休息大厅。

  林钦吟满脑都在徘徊刚才听到的话时,身旁突然袭来一阵寡淡清香,她知道来的人是谁,却稍有无力地没有抬头。

  下一秒,就在她想出声和他随便说一句话时,季淮泽靠在她身边坐下,把她搂进怀里的同时,同样学着她刚才的动作,也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隔绝外在尽数喧嚣,徒留他们彼此的环境,他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耐心和她说。

  “该抬头了,宝贝。”

  她抬头,入目他眉眼间的无奈,涟漪渐荡的深潭里,藏满了无数的话,等她去细读。

  可莫名的,林钦吟唯独读懂了那句

  我一直都在,只是你没注意。

第46章

  外面的人根本不清楚休息室从头至尾有过的对话。

  林老从里面走出来时,宋芷青还顿然地坐在原位,目光失落得穿透纷繁弥漫眼前的浑浊空气,定定地落在林钦吟身上,仿佛是在思考什么。

  尽管对宋芷青的话半信半疑,林老思量之后,还是选择放下多年不见的淡漠疏离,接受宋念安和林钦吟一起回老院的事。

  其实这两个孩子性格差异甚多。

  由于常年在国外,接受西方教育,宋念安到老院不出多久,就融入了眼前这个看似陌生的环境。

  国庆期间,谢斯衍留在学校准备后期的野地训练赛,而周思睿手上临时排到了事务,来不及回来。

  所以这几天老远还是只有他们四个小辈。

  尽管在墓园就猜到点情况,季向蕊也没多嘴去问,只当宋念安是临时来玩的孩子,她不会像长辈那样将偏见隔代传递。

  季向蕊是不喜欢宋芷青,但那仅仅是她主观感受。当年的事她没亲身经历,也对这个时不时会出现的阿姨不甚了解。

  不在其位,不论其语,谁都没资格去评判对错与否。

  好在宋念安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吃饭全程都默不作声,长辈夹给她什么菜都能得到谢谢的笑语回应。

  林钦吟在一旁注意了会,瞧着突如其来的宋念安,多少有点失神,心里涩意泛重。

  她想到白天走时宋芷青的模样,好像和上次见面有很大的差别。

  打扮寻常,无金傍身,宋芷青看似和当年的温婉秀雅逐渐并拢,却依然挥散不去她眉宇间凝聚的落魄和怅惘。

  想着想着,林钦吟吃饭的动作就滞愣了,最后的注意力还是季淮泽把鸡腿夹到她碗里,在桌底下轻揉了下她的手,才得以带回。

  饭后,几个人出去散步,宋念安多少还是对老院里几个长辈心生畏惧的,林钦吟就牵着她一起出了门。

  路上,季向蕊多少能察觉到气氛的异样,这或许从墓园回来就一直持续。她刚想出声,走在前面的林钦吟就停下了步子。

  她似乎察觉到宋念安不太对劲的地方,白皙透嫩的小脸涨得红红的,像是在憋着什么气,走路的步伐也有点吃力。

  林钦吟心里猜到了一个答案,也即刻止住步伐,侧向搂着宋念安去看她的脚后跟。

  果不其然,磨出了血泡。

  林钦吟无奈地掐了掐她的脸蛋,低声问:“脚破了怎么不和姐姐说?还走得动吗?姐姐背你?”

  宋念安本想凑近去说悄悄话,但奈何嗓子一痒,这话到嘴边就被不经意地抬高了音量:“不用了,姐姐你还得和哥哥牵手。”

  这话一出,全场默了。

  空气里像是涌动着些许不知名的躁动因子,一点点地将刚才酿生的低沉驱散而去,甚至还在明朗月下牵扯出一丝恬淡。

  林钦吟愣了愣,刚抬头回看季淮泽,就听宋念安又八卦地问了句:“姐姐,你是在和哥哥谈恋爱吗?”

  “……”林钦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她刚想解释,就听季向蕊冷不丁在后面大笑起来。

  季向蕊笑眯眯地揉揉宋念安的脑袋,“小朋友,很有眼力见嘛。”随后她指了指身边的时鉴,直截了当问:“这个哥哥背你,怎么样?”

  这个提议,宋念安还犹豫了一下。

  毕竟就外貌上看,时鉴看起来比季淮泽冷多了,凶神恶煞地绷着脸,跟谁欠他几百万一样,随时都像是要发脾气。

  见丁点大的小朋友和自己大眼瞪小眼,时鉴倒是耐心告急,恼了,重重薅了把她脑袋,指指肩膀,“上不上来?”

  宋念安无语拒绝:“不上。”

  时鉴:“?”

  一旁的季向蕊就喜欢看时鉴吃瘪的狗样。

  这会再低郁的气氛都尽然被风吹散,她用手肘撞了下时鉴,嘲笑道:“怎么连小孩都嫌弃你啊。”

  “……”

  时鉴和季淮泽对了眼,没想这人也是一副看好戏的闲散姿态。于此,他视线瞥到季向蕊身上,有意挑衅问:“你刚说什么?”

  季向蕊没搭理他的明知故问,拍拍手朝宋念安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哥哥太垃圾了,姐姐背你好不好?”

  宋念安和季向蕊相处久了,发现她超好说话。

  她刚想点头应下,就见时鉴一把掐住季向蕊的后脖颈,拎小雏鸡似的把怕痒的她直接提溜起来,意犹未尽地挠了两下,追问:“哥哥垃圾?”

  季向蕊最受不了人抓她脖子,这会噼里啪啦打时鉴手臂打得起劲,脾气也是一点就炸:“狗屁的哥哥,你不垃圾谁垃圾?我警告你,趁我还跟你好好说话,你赶紧给我把手放开。”

  时鉴嗤了声,眉眼懒散地和她开始谈条件:“叫声哥哥,我松手。”

  “……”

  就在季向蕊和时鉴这出对峙愈演愈烈时,宋念安很懵地转身看向了身后的林钦吟和季淮泽,只发现他俩真跟看戏似的靠在一起欣赏。

  宋念安:“……”

  最后还是时鉴先松的手,季向蕊却赢得一点都不痛快,整个身体像是过了场磁电,生生逼出了她痒到发颤的鸡皮疙瘩。

  就在季向蕊想用眼神锐刃千刀万剐时鉴时,他已经行动利落地勾着宋念安的手臂,一把捞到了背上。

  背好时,他还不忘反手拍她脑袋,提醒道:“扶稳了。”

  “哦。”宋念安还是抵消不去心里的抗拒,有所期待地又看了眼季向蕊,没想到收到的是她爱莫能助的眼神。

  行吧,反正姐姐恋爱最重要。宋念安在心里叨叨着。

  中途,季向蕊想去超市买冰棍,路线与原定的环湖路线有了偏差。

  宋念安一听吃冰,那双乌溜溜打转的眼睛就开始放光,她舔了舔唇,听林钦吟说不吃冰后,就灵机一动,笑着说:“姐姐,那你和哥哥去散步吧。”

  季向蕊一秒对上宋念安的眼,两个人仿佛心有灵犀地一击即中,脑回路通到一块去了。

  季向蕊帮衬说:“我带你妹去吃好吃的,放心,保证安全带回老院。”

  季淮泽搂着林钦吟,只笑不语,倒是把季向蕊看得心里毛毛的。她微微挑眉,“哥,你笑什么?”

  “知道你们现在这样像什么吗?”

  “像什么?”季向蕊右眼皮重重一跳。

  季淮泽没说,这会反倒是林钦吟笑着接话:“像一家三口。”

  “……”

  滚吧。季向蕊心里还没骂完,就听到宋念安尤为嫌弃地收回投落在时鉴后脑勺的目光,没什么底气地小声说:“我不要。”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怔了下,只听小屁孩皱着眉,一本正经说:“这样的爸爸,凶起来会揍人吧。”

  时鉴:“……”

  他真是气笑了。

  瞧着“一家三口”越走越远的身影,林钦吟突然感觉到季淮泽捏了捏她手的动作。

  她抬眼,撞进他眼里,被他自然牵出的笑带得扬了些情绪。

  但季淮泽还没找到她平时的状态,干脆抬起另外一只插在兜里的手,揉揉她的脑袋,安慰她说:“跟哥哥在一起怎么都看不到笑?”

  林钦吟见他一副混掺几分委屈的模样,只觉好笑:“我现在在笑呢。”

  “嗯。”季淮泽没更多拆穿,反倒是指着她的腿,“今天站了好久,累不累?”

  林钦吟没犹豫,实话实说:“累。”

  “那哥哥背你?”季淮泽给了她个眼神,继而漫不经心说,“妹妹有的,我们吟吟不能少了。”

  林钦吟被他逗笑:“我又不和安安比这个。”

  “是我想比。”季淮泽这会倒是坦荡的彻底,私心一览无余。他半蹲下身,一手还牵着林钦吟,另一只手则是拍拍肩膀,“听话,上来。”

  林钦吟真的听话了。

  季淮泽背她也是背的娴熟,勾稳膝窝,任由她伸手抱住他的脖颈,下巴磕在他的肩头,轻轻舒出的绵软呼吸拂扫过他的耳根及面颊。

  小姑娘浑身软绵绵的,单是靠在他身上,就如是注入无尽的底气,褪去了装扮整天的质硬盔甲。

  季淮泽了解她,就算白天他在旁边,她也会表现得云淡风轻,无以改变的面色,惯常地在自己硬撑。

  然而,现在夜幕降临。

  白天的淡漠和难忍如是在夕暮消隐的那刻被。干干净净地割裂成两半,丢弃在了再不用追回的半路。

  四周静谧的环湖内园,一轮皎洁清澈的弯月沉淀在深蓝黯淡夜空中,周围零星点缀,清辉肆撒波平如镜的湖面。

  裹挟桂花清香的凉风轻轻一扫,就勾动了宁静下的几缕涟漪。

  林钦吟怔怔地望着这处处风景,隐约感受到了隔层衣衫浸透而来的温热,她被风吹凉的手脚似乎都在以不起眼的速度渐渐回温。

  白天发生的所有事,她好像都在这会忘得干净,唯独季淮泽捂住她耳朵,和她说的最后那两个字,她没忘,还记得尤外清晰。

  这一刻,像是鼓起勇气,林钦吟抿了抿唇,松开交扣在季淮泽颈前的手,慢慢抬起盖上了他的耳朵,用着难以察觉的,如同气流划过的清浅低声,喊了他:“哥哥。”

  季淮泽其实听到了,他却没有接应,沉吟几秒后,他逆向而言:“嗯?你说什么?”

  林钦吟眉眼微弯,唇边扬起得逞又明知如此还要继续的笑意。她轻轻说:“我听到你喊我了,白天的时候。”

  这回,季淮泽倒是没演,“嗯,听到什么了?”

  那两个字,林钦吟不好意思说出口,季淮泽替她说了:“宝贝?”

  她小幅度地耸了耸鼻,眯眼笑的表情像是在表示浑身被酥麻游走后的细微悸动,她应了声,有点壮着胆子在说:“叫我干嘛?”

  季淮泽笑:“你说呢?”

  林钦吟没接话,反是低下脑袋,凑近季淮泽的颈窝,轻轻地蹭了下,随意浅薄的鼻息流连在他暖温的皮肤上,低声说:“哥哥,谢谢你呀。”

  “谢我什么?”季淮泽也相应地压低了声线,像是要与她对应。

  林钦吟继续回他:“谢谢你在我身边。”

  说这话时,她心里隐隐泛着酸涩,脑海里还划过太多糟心又难以言喻的画面,有家里的,有学校的。

  这么多年来,在她胆小到一退再退,自以为渡不过去的时候,季淮泽真的都在她身边。

  如果没有他,林钦吟不敢想象自己当年该怎么从父母都不要她了的想法中咬着牙走出来,亦或者是,在宋芷青的新家庭里,她该怎么努力,才能重新赢回她的关注。

  这些问题,其实无不是无解的答案。

  然而她无数次深陷其中,觉得或许只要成绩好了,人懂事听话了,大学考好专业读了金融了,宋芷青就会有那么百分之一的机会能回头看看她。

  看看她不是只在原地的,她也在努力地前进,就算速度很慢,她也从没停下来过。

  可事实是,宋芷青没有,所以她一次次积攒失落,到失望,再到现在的彻底死心。

  其实这么多年,在如潮汹涌的前进人流里,林钦吟总有孤注一掷在赌什么的感觉,她希冀在这条河流里抓住什么,却又并不清楚自己要抓的是什么。

  唯有季淮泽为她回了头,甚至是不惜倒退地一步步靠近,留意地将流光溢彩的光芒和温暖渡到她身上。

  黯淡光线下,是他给她点燃了那一缕耀熠的光色。

  高二下学期填预期志愿的时候,季淮泽问过她,是不是真的想考金融,当时的林钦吟想都没想,就给了笃定的回答。

  季淮泽或许早就看透了她深埋在心底的念头——因为宋芷青放弃老院选了金融家庭,所以她要学金融,像是拗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硬劲。

  即便知晓,季淮泽也从没说过要她放弃的话,只因为他太了解她表面看着温软,内里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他一直站在她身后,任由她固执己见地去尝试各种弯路。

  就算再心疼,他也会等到她摔疼了,到摔伤了,最后想回头了,再替她挡去接续迎上的狂风骤雨。

  林钦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这么多年对季淮泽的感情,与其说是喜欢牵引,不如说是依赖更甚,她好像是真的离不开他了。

  思及此,林钦吟目色清明地盯着季淮泽轮廓鲜明的侧脸,有所指引般地靠近,绵如轻羽地亲了他一下。

  前进的步伐稍有滞顿,却还在继续。

  没等季淮泽出声,林钦吟就先一步拂去蒙了整日的心头阴霾,低声笑了:“哥哥,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季淮泽刚想偏过脸,就被林钦吟抬手挡住了。这话在对视时,她知道自己说不出口。

  于是她瑟缩退后了些,只保证能够耳语的偏折角度,笑着戳戳他的脸颊,和他咬耳说:“你长得还挺帅的。”

  难得听到脸皮薄的小姑娘夸人,季淮泽还挺意外,但总是把她心情勾起来了,他也算放心不少,干脆迎着话问:“没了吗?”

  “嗯,惜字如金。”林钦吟说得正经。但下一秒,她又笑眯眯地给他心窝塞满了糖,“但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就会一直夸你的。”

  季淮泽被她的可爱逗笑:“那陪的时间越久,夸的话会不会越长?”

  虽然意识到自己要被套路了,林钦吟还是乖乖地钻了进去。

  她吸了吸鼻子,一下埋头窝进他的颈窝,极为占理地小声嘟囔说:“反正不会少说的,你别太贪心呀。”

  横竖都是她有理,季淮泽不和她争。

  听着她浅淡的呼吸,他总觉心里压着好多话,却又没法一次性就说给她听,只好压着,一如之前那样,跟着她的节奏慢慢地告诉她。

  静默后,他笑应:“嗯,都听你的。”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环湖走了好远。

  困倦逐渐迎上,林钦吟趴在季淮泽背上,意识渐散地缓缓闭上了眼。她困,可她没睡。

  她感受着他背上的暖温,汲取着无言便有的安定。

  等到季淮泽轻喊她没得到回应,以为她睡着时,林钦吟才微不可察地扬起唇角,呢喃的语调融进馥郁花香的清风里。

  “哥哥,我离不开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安是可爱姐控!这是甜文!

  止:流眼泪了,44章改了八遍了,锁了八遍了,我到底写了点啥呜呜呜,我不会放弃解锁的。

第47章

  这一夜,环湖的路很长,很静,万籁俱寂的烘托,这句话仿佛一不小心,就绵延到了虚幻的梦境里。

  朦朦胧胧间,耳畔倏地只剩风声,林钦吟却隐约听到了季淮泽的低笑,和他说的那句

  “那就乖乖待着。”

  .….

  隔天上午,季老和林老按照原先的商量,请了专门的摄影师过来,说要趁着阳光明媚,万物明朗,多拍几张全家福。

  这是时隔好多年,老院空落斑驳的墙上,终于有了重添鲜明色彩的意味。

  其实原先林家是有张全家福挂着的,但奈何当年物是人非,照片自取下后就一直置放在院落尽头的那间储物间里,任由尘霾封存。

  季老先前下棋时有提过重拍全家福的事,但林老不上心,没那个精神去做这件事,几句敷衍就笑着把话题截了过去,现在却主动提到拍照的事。

  大家对此心知肚明,多少还是因为宋念安的突然出现。

  林钦吟和宋念安的长相,一个随宋芷青,一个随林柏安,光是眉骨间的酝酿出的毫无二致的感觉,抛开年岁的间隔,林老清楚宋芷青不会到这个关节点上,还拿这种事开玩笑。

  话里硬气冷漠地说要等亲子鉴定结果,可他看到宋念安的那一眼,小孩天真无邪的目光,就无端震撼了他寂寥多年的孤心。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他实在有点难以置信。

  林柏安走的那么多年,林老表面上表现得再怎么神采奕奕,举手投足的怅惘都没法掩藏当年白发人送黑发人后,老人昼夜年衰的悲怆和凄凉。

  经年之久,老人脾气早不如当年暴躁。

  这也是听了林柏安离家前的劝告,儿子让他放平心态,这世上没什么事是时间熬不过去的,可别再动怒伤了身体。

  是啊,至此终年,这世上能有什么事不会沉溺在时间熬出的长流里?

  这句问话,林老活了这么多年,先前都迷茫到追寻不到答案。

  可当林柏安走了这么多年,宋芷青又把宋念安带到他面前的那一刻,林老突然什么都懂了。

  他不怪宋芷青隐瞒真相的自私,换位思考,他似乎还看懂了这个小辈心里在无休无止纠结的难事。

  当年宋家还没出事的时候,算是从商世家里面数一数二的翘楚,宋家别墅离老院距离不远,所以宋芷青和林柏安很小的时候就玩到了一起,后来一路上学也是同个学校,甚至到了高中还做成同班同学。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两个孩子是在老院长辈眼底下看着长大的,长辈也算是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他们长至成年,嬉闹着撕破彼此间隔了多年的那层暗恋薄纱,最后顺顺利利领到红本。

  那会阳光明媚的宋芷青入盟梦寐以求的军嫂行列。

  晚上老院聚餐时,林老虽看儿媳越来越顺眼,但就是看不惯这个重色轻爹,没结婚胳膊肘就老往外拐的小畜生。

  看在林柏安今天结婚的份上,林老脸色好得不行,就是嘴里那提溜出的话让他后背一阵比一阵凉,听了简直如芒在背。

  当着众人的面,林老刻意给他挖坑,拿长辈间早年玩笑的话刺激这小子:“听说你谢伯伯的女儿马上学成归国了,季易最近待外地回不来,你到时候去接一下啊,虽然多年不见,好歹当年还一起玩过家家呢,感情倒是不错的。”

  有如所料,林柏安当时握着酒杯的手都在发抖。

  老院里谁不知道,林柏安是典型的,出了名的妻管严,这没结婚倒也还好,哄哄完事,可这今天刚领红本啊,季老当时旁观得那叫一个好笑。

  当晚的结果,林柏安真在卧室跪了键盘,但原因不是小时候那点八卦,而是一个女下属大半夜因为和部队里的人玩游戏玩输了,大冒险到林柏安头上,喝完酒那荤话说的,真给宋芷青气得不轻。

  但好在宋芷青好哄,林柏安也会哄。哄话一通说完,他还时不时找准机会卖卖惨,指着膝盖说天气不好,最近貌似老毛病又犯了。

  宋芷青一听就心疼,哪敢再让他跪着,赶忙连扶带拉地把他往床上带,弯腰替他卷起裤腿就要帮他看膝盖。

  林柏安将计就计,搂着到手的宋芷青就开始新婚第一夜该有的耍流氓,动静闹得真是连上楼给小两口送水果的林老都不放过。

  林老半辈子戎装下来,什么场面没见过,可就是站在门外那几十秒,愣给他听红了脸。

  把盘子搁在外面台上,林老就跟后面有野狗追似的,赶着步子下楼,边走,他心里还边痛骂:小畜生。

  可能是那晚偷听墙角造的事,日后再看见这小两口搞亲密,林老都自觉性地装瞎扮聋,拉着老太太头也不回地就往院外广场走,说再不呼吸点新鲜空气,脑子该浑浊了。

  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才过了不出几个月,宋芷青肚子就有反应了,按着时间倒退,林老才发现林柏安这小子是先上车后补票的货,混账东西,又喜又气地就要拿鸡毛掸子。

  好在老太太站在林柏安那边,平息战役的能手。

  日后的悉心照料,林家上下喜迎林钦吟的呱呱坠地,小东西从生下来就乖,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盯人就笑。

  林老到哪都得夸自己儿媳一嘴,说是林柏安这小子捡了宝,就得好好护着。

  好日子的蓝图都画的清晰简洁,谁又能想到后来会出那样的事。

  老太太身体不好,初春走了。林柏安工作出事,初冬走了。

  一年两丧,满树凋零。

  从此之后,悬在老院头上的那片浓雾厚云,沉重迷蒙,再无光华。

  宋芷青被娘家硬性接回,整整一年的时间,人间蒸发了似的杳无音讯。

  无论是林钦吟,还是为了林钦吟的林老,都数不清自己拨给宋芷青,甚至宋家多少电话,却无一次接通。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院的人开始埋怨,开始痛恨宋芷青的不近人情,爱与不爱怎么能够表现得如此分明,分明到像是悬在性命上的绳索,烫链,想割断就能割断的吗?

  那样的处境下,没有人想去试问宋芷青,更甚至是试图理解宋芷青。他们对她的憎恶太深,只因为她被带走那天,离开的背影仅有决绝。

  可老院的人不知道,宋芷青冒着被逼迫打胎的重压,逃离了宋家,逃离了束缚,一个人暗无天日地躲在出租房里,妊娠反应极重,吃什么吐什么。

  产前抑郁铺天盖地的笼罩,她硬熬也熬到了十月怀胎,孩子早产出来的那天。

  那天的产房里,只有她生了女儿,林柏安喜欢的女儿。

  妇产科的医生和护士都笑着恭喜她,旁床初为人母的女人也笑着夸她生女有福气,可当宋芷青站在门外,望着保温箱里的女儿时,她终于没忍得住,放肆地痛哭流涕起来。

  她撑了这么久,只为一个执念,只为一个他能回来的执念。

  林柏安开玩笑和她说过,要是她真的再怀了,别管是什么时候生,他赶也要赶从外边回来。

  所以待在出租屋里的日日夜夜,宋芷青夜不敢寐,生怕一个闭眼,一个深眠,就会错过他归家的敲门声。

  可她又必须要睡,她必须瞒过所有不想这个孩子降临的人,安安稳稳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心理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宋芷青硬扛也扛过去了,那段沉重日子里,她只记得林柏安,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话——别怕,我永远在你身后。

  孩子是她对他能有的唯一寄托了,谁都不能抢,谁都不能夺。

  护犊情深的宋芷青,给这个孩子取了名,宋念安。

  她好想他,可他呢,他想她了吗?

  这注定是个无解的答案,宋芷青追及余生,都再拿不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因为早产和孕期高低起伏的状态,宋念安从一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宋芷青吃不好喝不好,也要拿存款带她好好治。

  后来,当宋芷青实在走投无路,以一年为归期抱着宋念安重新出现在宋家别墅门口的时候,宋家再怎么想退路都来不及了。

  他们是真没想到,宋芷青会这么死脑筋,这要让早就谈好的那户金融人家怎么接受?

  但事情总有转机的节点,宋芷青和那个男人见了一次面,两个人就谈妥了条件。他不过是要场只有虚名的婚姻,以掩家人耳目,在外面继续养着不被认可的对象。

  而宋芷青再怎么离婚有孩子,背后还有宋家撑着,虽然宋氏公司的发展实里日复一日衰败,但名声未败,扶稳就能东山再起。

  宋念安跟在宋芷青身边,那户人家因为不是自己的血脉,也不想给孩子改姓,这正中了宋芷青的心意。

  她也不能忍受林柏安的孩子挂着别人的姓。

  一拍即合的同时,那户人家同意宋念安进门的条件,就是宋芷青不再和老院的人有任何的联系。

  宋芷青动摇了,她举步维艰,还想着林钦吟。

  她知晓自己已经亏欠了,但没法亏欠再深,身为一个母亲没能尽到该尽的责任,她怕她死后遇不到功德圆满,人善德良的林柏安,反而先一步下了地狱。

  但时间相隔太久了,母女深情早已不如当年。宋芷青不在的这么多年,她并不清楚林钦吟和季淮泽发展下的感情,只当季淮泽是哥哥。

  所以当听到消息说老辈要给林钦吟择选适龄对象的时候,宋芷青以为又是走的谢家女儿无爱婚姻的道路,她一下就急了。

  她是个一辈子深陷爱情泥潭的人,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的女儿接受这种无爱的联姻安排。

  及此才有的军校聊天那一出。

  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林钦吟会和季淮泽在一起。

  那段时间在国内停留久了,男人催她回去,她以为是有什么事,没想前脚刚收,后脚就起火了。

  两人的合作再怎么天衣无缝,纸终究包不出火,还是有被拆穿的那一天。

  家里的阿姨在大扫除的时候,找出了两人当年签订的合约书,自作主张地拿到老辈面前。

  宋芷青从头至尾都很清楚男人和她之间的关系,他不欠她,她也不欠他。

  这么多年各过各的,互不打扰,甚至在相敬如宾都不存在的条件下,他还给她提供了安稳的环境,已经仁至义尽。

  所以她最终利落选择了净身出户。

  而这些,她没告诉过任何人,直到两家长辈见面,对方反踩一脚地无尽控诉她,宋芷青当桌硬生生挨了母亲一个巴掌后,她才真真正正地笑了。

  听母亲说要断绝关系,宋芷青也不怕撕破面子,当着一众长辈的面说:“我宋芷青早就认了,生是柏安人,死是柏安鬼,您这么多年怎么做的,当天看不到吗?”

  这样的回答无异于晴天霹雳,一场暴戾下的角逐,宋芷青再没了任何讨好的念头。这么多年,她有了一定积蓄,完全可以独立出户。

  同样,言行合一,她也是这么做的。

  宋芷青选择了回国,却就此停滞了好几个月,因为她看不清未来,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做。

  多个静谧夜晚,她开门望着宋念安的恬淡睡容,总是莫名失神到有了虚幻念头,她好像从那股子气里,找到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或许是受到指引,宋芷青纠结再三,终于还是隔了多年,鼓起勇气打开那封林柏安出发前,最后留下的书信。

  一如既往,他写给了她。

  都说见字如面,这话不假。

  林家军戎依身,却也文墨书香,林老太太就是出了名的书法家,林柏安自然从小练得一手好字,力透纸背。

  字里行间,是她熟悉的,也是她思念已久的那个他。

  [致最爱的你:

  青青,这应该又是一封交不到你手里的信,但按照惯例,领导说写,那我就写,起码积少成多,等我以后退下了,还能晒着太阳,给你读这矫情的几句。

  这次出任务的地点有些偏,所以大概率信号不会太好,但你也清楚的,我出任务一向不带手机,所以这碍不了什么事,要真有什么事,通信员肯定会连夜给你通报回去。

  要有什么急事,联系不上我也别急,可能我在出紧急任务。

  队里很多人的联系方式我都给了你,急上房梁就挨个联系,别不好意思,大不了我后面请兄弟们吃顿饭,替我们家这个调皮捣蛋鬼好好赔个礼。

  反正记得一点,一个人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

  等这次事情办完,我申请的休假单应该就下来了,到时候我一定完好无损地站到你面前。

  这么前后想想,上次回家都是过年时候的事了吧,快一年了,你想不想我?

  个小捣蛋鬼,肚子里还闷着气呢?昨天晚上给你视频还闹小脾气不接,你看,我这不就任务来了,想接你都接不到了,气不气?

  不就让人丢了你一盘螺蛳吗?好了好了,我错了,刚才逗你的。等我这次回去,好好给你赔礼道歉,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好不好?

  但我们先说好,该听的你还是要听,螺蛳那东西寒,你胃不好,吃多了难受可就没丢掉一盘那么简单了,知道吗?

  我不在你身边,总是没法照顾周到,知道你现在睡了,我才写这封信,当是一种情绪的转移吧。

  说实话,这次出任务,虽然看着和平时寻常无异,但我这右眼皮老跳个不停,也说不上什么不好的预感,反正队里的人全说我是想你想出相思病了。

  你看,回来要不要对我好点?

  不用担心我,每次任务的危险程度和安全系数其实都差不多,所以我这次也会好好注意,尽可能不去触碰危险壁崖,争取事半功倍,提高效率地完成任务。

  好了,写到这,我也有点困了。

  吟吟有你照顾,我也放心地不用多问,但别让自己太累了,有什么事找院里的人,他们会帮你。

  还是老规矩,不记日期,只给归期。

  晚安。

  爱你的柏安留。]

  接续掉落的泪水沾湿了早已泛黄的信纸,深浅两端截断分明的印记。

  宋芷青一遍遍地指腹抚过林柏安写得这封信,指尖微颤,而她早已泪眼模糊,泣不成声。

  一封信,拨拢了早已游走消失的数年间隙,仿佛他丢她螺蛳盘的日子还在昨日,而她不接他视频通话的场景也刚刚过去。

  见字如面,她真的感觉他好像就在自己身边,不过是换了种守护的方式而已,仅此而已。

  他护着她,她也该给他一个答案。

  宋芷青还是做好了决定,决定不再自私地宋念安留在自己身边,而是将她归还给那个她本该生活的环境。

  至于林老会不会接受,这都是后话了。

  这个答案磨砺数年,她必须给了。

  所以宋芷青去了墓园,第一次当着老院所有人的面,把宋念安带到了他们面前,承受着他们各种眼光和言辞,她毫不后悔。

  而那晚,回到只她一人的家里,她拿出了保存多年的婚纱照,轻抚着里面英俊轮廓的那个男人,终是笑了。

  她轻轻说:“这次,夸我好不好?”

  .….

  而这所有的所有,老院里的人一概不知。

  此刻坐在沙发上,逆着摄像师的镜头,林老回望的不过是宋念安笑意可人的脸庞,和她身上千丝万缕存留的像极了林柏安的影子。

  即便宋芷青只字未提,林老却还是读懂了她的意思。

  现在,提到宋芷青这个名字,林老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再不是她离开时的决绝背影,而是曾几何时,老院里真正经历过的那段好日子。

  他们都曾有过好日子,早该用笑和阳光来焐热,而不是眼泪。

  如潮长河里,时光消磨的,唯有记忆纠缠不消的苦痛。

  而烙在心里的火烧伤痕,纵然深刻,却也会改头换面,以另一种方式最后换得凯旋。

  “来了啊!”

  “茄子!”

  “咔嚓”一阵清脆,孩子们异口同声,老人笑得开怀。

  几天后,一张老院的大集体照成功嵌入相框。

  季老、林老两个老辈在前,中间坐着宋念安,其余四个孩子依次站在后面,旁边另外留出的,是两个已故老太太的位置。

  而那张林家的全家福里。

  林钦吟抱着宋念安站在后面,却站在了林老和旁边空位中间的位置,等于和林老斜向交错。

  明眼人都清楚,两个孩子的旁边,还应该站两个人。

  这张全家福,缺了三个人。

  他们依旧笑着拍完这张,心结已然抽丝剥茧般地慢慢解开。

  是日,阳光灿烂。

  老院艳阳笼罩,万物方好。

第48章

  国庆假期最后一天,原定宋芷青来接宋念安回家的日子。

  前一夜,林钦吟和宋念安夜聊了会就回了房间。

  门被从外关上后,宋念安一个人眨着眼瞧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下,陌生又熟悉的独立房间,心头隐然冒出好想永远待在这里的胡乱想法。

  老院无论是人,还是四合环绕的古韵建筑,都是洋溢适暖温度的,远甚国外那栋唯独装修华丽出挑,内里冰天冻地,没半点烟火气的西洋别墅。

  说实话,宋念安虽然年纪不大,只有十岁,但自从记事以来,她看得场面很多,随之了解熟悉了太多她这个年龄本不该接触的事。

  就住在别墅那么多年,宋念安听得最多的,就是所谓的继奶奶和家里做事的阿姨在背后肆无忌惮地乱嚼舌根,连绵不绝地说着关于她们母女两个不痛不痒的难听话。

  其实宋念安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那户人家的孩子。

  墙角无意听到继父和人打电话聊到宋芷青和她,言辞上尽数轻蔑和嘲讽,骂宋芷青不要脸,骂她拖油瓶废物。多年描摹的慈父形象就在那一晚轰然倒塌。

  宋念安的脾气不知道是随了谁,那晚就闹着要走,宋芷青却怎么也不松口。

  宋芷青说她不懂事,宋念安一言不发,心里不理解她。

  她知道自己年纪小,在大人的事情上没有发言权,可自小到大,她从没见过宋芷青彻彻底底发自内心的笑,待人处事总是冷淡居多。

  唯一的情绪,哭比笑多,明明不开心,明明想离开,为什么还要硬着头皮留在那里。

  那天过后,宋念安但凡在家碰上继父和继奶奶,能绕道走的绝不当面经过,隔墙听到闲言碎语十有九句当耳旁风,晚上吃饭也是最快速度吃完就丢筷子走人,尽管次次都会被宋芷青带进书房教训。

  就算宋芷青只字未言,宋念安也很清楚,她在那个家的处境,相处平安无事的前提是夹着尾巴活。

  长辈希望看到的表现,她统统拿出,乖巧的,逗乐的,亦或是,沉默的。

  久而久之的情绪压制,她比同龄人更为早熟,察言观色早成了她日常习惯里的一种生活方式,她发现自己再难表露骨子里真正的热情。

  可直到回国几次见到林钦吟,再到现在跟着大家一起走进这个赋予烟火气息的老院,宋念安突然觉得先前那般墨守成规到看不到快乐的日子好像能够迅速翻篇。

  如是大梦降临,这里的人都很疼她,把她当真正的孩子在疼,看不出一丝心理和行为上的芥蒂,是她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去扫墓那天,宋芷青带她提早到达了一个陌生男人墓前。

  凉风过境,宋芷青半蹲下身,第一次坦然笑着轻声告诉她,那里面沉眠的是她真正的爸爸。

  这就是爸爸吗。

  出乎意料地,宋念安没有太多反应。她滞愣地盯着墓前那个轮廓硬朗英俊的男人看了好久,突然只觉得心底酸了。

  不知怎的,她感觉得到,她的爸爸一定比那个男人好上千倍万倍。

  不然宋芷青提到的时候,怎么会这样笑得舒然。

  后来休息室里的谈话,虽然林钦吟帮她堵了耳朵,宋念安还是迎风听得清清楚楚,只不过,话不是重点,宋芷青的态度才是最让她意外的。

  落寞的,卑微的,恳求的……

  太多了,她说不上来。

  而当宋念安抬头,不带情绪地疑惑望向林钦吟时,发现姐姐是真心地朝自己在微笑,隔绝聊天杂音后,还体贴地带着自己往里面走,把那一排剩下的唯一一个座位让给了自己。

  那一刻,宋念安真的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滚烫流动,每一处的灼热都附着着感动和异样的喜欢情绪。

  宋念安原以为林钦吟会和那个男人的儿子一样排斥自己,却没想到她会那么温柔地努力接纳她这个突然降临的妹妹,甚至没有任何怨言。

  就算这么多天的相处,林钦吟也一如既往地对她好。

  所以,宋念安开始有不想走的想法了,她好想在这个有人情味的家里永远生活下去。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很自私。

  .….

  思及此,席卷涌上的困倦都如潮退去般地了无声息,宋念安夜盲不轻,伸手摸了半天才摸到墙上的顶灯开关。

  她开了灯,穿着拖鞋就出了房间,想下楼倒杯水喝。

  可当走下台阶,顺道走出拐角,宋念安看到了前厅院落方向,半开半合的门缝里挤出的微弱暖色灯光,隐隐约约还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她静静一听,就能分辨出那是林爷爷,就聊天内容,他应该是在和宋芷青通电话。

  今晚这通电话是宋芷青鼓起勇气先拨来的。

  电话两端起初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长辈和小辈似乎都在找寻一个能平衡多年隔阂的聊天方法。

  最后还是宋芷青先开的口,她喊林老,依旧是如同那天的老将军。

  宋芷青多年身体都不好,再碰上对面的人是有所顾忌的林老,这会说话嗓音自然一低再低:“老将军,这么多天,安安在老院,没添麻烦吧?照顾她辛苦您了。”

  林老沉吟后,没直截了当地回她的问题,反是自找路径问:“明天什么时候来接孩子?”

  一听这话,宋芷青以为是老院的人没能接受宋念安的存在,心想着柏安走了这么多年,她早不是老院的人,那天挑着勇气去谈条件,着实是在痴人做梦,便说:“我随时都有时间的,明天一定尽早去接。”

  “怎么?”林老端不下那派态度,同样也是心里过坎,面子没法拉下,干脆成了质问的态度,“你这是多不放心孩子养在老院?”

  宋芷青哪敢和尊敬的长辈叫板,利索否认:“没有,我只是怕安安惹麻烦闹得大家不开心。”

  林老哼了声气,自顾自说:“那明天晚上你来看看,柏安女儿哪个不乖?”

  话音没落,两端就蓦然都静默了。

  这话隐含意思太多,宋芷青感觉耳骨发麻,神经的骤然跃动似乎牵扯得心跳都咚咚咚加快得猛烈碰壁,一阵又一阵扰耳地敲撞着她脆弱的心房。

  她难以置信自己的判断,她怕自己听错,她怕自作多情。

  可林老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老脸拉完就紧接着问:“离婚手续办完了?”

  “嗯。”宋芷青心里咯噔了下,老实说,“回国前就全都办好了。”

  林老说:“那就行了,明天回来吃晚饭。”

  始料未及的回答,宋芷青错愕到一时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是她听错了吗。老将军说了什么,他说了回来,而不是过来。

  这话仿佛无形的开关,一开一合的利落,无端浇熄了多年焚烧肆起的恩怨难解,他把老院又定义成了她能来能去的那个家。

  没几秒,宋芷青的肩膀就难以自控地开始颤抖。她的手指紧捏着手机,指尖微端因为不自禁的用力而渐变冷白。

  难忍的泪腺酸涩仿佛和胸腔漫溢出的痛楚密密牵连,一股脑地,发了疯地往外汹涌情绪。

  宋芷青红了眼眶,泪水蓄珠成串地躺下白到不见血色的脸庞,千言万语的感谢涌到嘴边,却都因为如鲠在喉而无一句得以说出。

  时间过得太久了,她总试着藏匿孤独,披身自以为质硬不破的盔甲,却还是在漫天风雪中,被一秒刺痛了内心深处的软肋。

  这么多年,宋芷青真的太过渴望能有再属于自己的那个纯粹的家,可现实接续不断的鞭打和教训都在告诉她不要痴心妄想的道理。

  她知道自己不配,所以干脆断了那个念头。

  而林老现在不过几个字,就在万家灯火里,重新为她燃起了独有的一盏光亮,像极了曾几何时的白日美梦。

  宋芷青不敢发出哭声让长辈听到,只好沉默着自己强忍着,一下一下的抽噎声都被她硬生生吞回了腹中。

  可没一会,她哭着哭着就笑了。

  她深吸着气,笑着重重嗯了一声,这般回应仿佛又是当年那个没心没肺,林老看着长大的孩子。

  林老听得心酸得不行,谁的心不是肉长的,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怎么能不知道她骨子里是什么样的呢。

  他没说话,只转身看向了旁边墙上挂着的那副林家全家福,盯了好久,才冷不丁松下绷了好久的硬气语调,祥和说:“明晚六点,自己回来。”

  宋芷青立刻说好。

  电话很快挂断。

  站在门外的宋念安年纪尚小,听不懂大人话里隐藏的那些意思,她只以为是宋芷青要来接她回家了,她以后没法再留在老院了。

  小孩的脸色瞬间如重墙倒塌般地垮了下来。

  她垂下眼睑,狠狠地抠着自己的睡裙衣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再度颠覆而上,洪流似的冲荡着这几天好不容易蓄起的安稳堤坝。

  就在宋念安转身想回房间的时候,她一抬头,看到了旁落鱼塘边站的男人,是一身纯黑运动装,刚夜跑完回来的季淮泽。

  稀朗黯淡月光下,男人颊边淌下的汗珠清透润光,配合他瘦削净澈的轮廓,寻常清冷的冷淡都不知不觉裹上了层慵懒,温和不少。

  其实宋念安一开始是有点怕季淮泽的,但几天接触后,她发现这个哥哥话少却很好说话,偏心那也是真的很偏心,对姐姐偏心至极。

  但抱着只要对姐姐好的念头,宋念安喜欢林钦吟,连带着也喜欢季淮泽。

  季淮泽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宋念安乖乖走到他身边,中途,她把情绪收敛起来,白皙红润的小脸蛋上一秒挂上笑容,还坦然地喊他哥哥。

  季淮泽落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抱上铺了软垫的石凳,问她:“这么晚怎么不去睡觉?”

  宋念安没回答。

  季淮泽哪会看不出她有所异样的状态。就连林钦吟这么会藏情绪的,他都能很快琢磨看透,何况还是孩子的宋念安。

  没等她再出声,季淮泽就先一步直白问:“是怕明天有人来接你走?”

  一击即中,宋念安不太。安分的右手又开始抠睡裙的碎花衣边,她不想被任何人发现她的小心思,却又无奈自己连藏好本事都欠佳。

  季淮泽低眸瞧她这副纠结模样,像极了当年躲在西院,不知所措的林钦吟,要说血缘使然,真的不假。

  他顿了几秒,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揉她脑袋算是安慰了:“真的跟你姐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话引出了宋念安的几分好奇。她抬头,乌溜溜的小眼睛眨得起劲,“是长得像吗?”

  “不是。”季淮泽低笑,“是这股自己憋着的别扭劲。”

  “……”宋念安心里闷闷的,姐姐知道你这么说她吗。

  季淮泽没和孩子说沉重话题的习惯,没两句就悄然拐了话题:“放心,你是老院的孩子,这里就是你的家,想待就能一直待下去,大家都希望你可以留在这里。”

  季淮泽有胆说这话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

  前两天,亲子鉴定结果下来后,季老和林老把他和林钦吟喊去书房,为的就是商量宋念安后面的学习和发展培养。

  全程,林老都没法坦诚自己的想法,反倒还是林钦吟笑着替他坦白:“爷爷,您也不想安安走,对吗?”

  一句话说中心坎,林老再怎么面不改色,最后还是嗯了声。

  老院的孩子平时都不在家,整个大院落从早到晚都空空落落,凉风渐起,落花飘零,生气匮淡。

  好不容易宋念安出现了,老人家心里也多了个盼头,好事一桩。

  林钦吟再没法接受当年的事,还是能够猜出为了生宋念安,宋芷青前后吃了多少说不出来的苦。

  抛开这么多年,她们毕竟还是母女,一味地执意过去,没有谁能过得舒服。

  就全家福的站位,林钦吟也看得出,林老放下了,只是堵在心里的话还没说出来,可就在她想提见面的事,林老先一秒脱口而出,问她:“找个时间让她回来吃饭,介意吗?”

  林钦吟只笑着说:“我不介意。”

  老人喃喃地说:“那就好。”

  后来老人又和季淮泽聊了些后期发展的问题。

  其间还包括他接下来两个月要去外地一次培训的事,涉及到安全系数的问题,所以很多方面都需要预备注意。

  就因为培训的事,季淮泽怕林钦吟多想,打算晚些再告诉她,没想这小姑娘不问他偏去问了时鉴。

  林钦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成了最后知道的那个人,从那天后都不怎么搭理季淮泽,自己心里闷着股气。

  季淮泽想哄人,却次次抓不到人。

  及至今晚,林钦吟有时间和宋念安聊天,也不高兴回他消息。

  季淮泽无奈地看着满眼星星眼感动的宋念安,一个略显突兀的主意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他问她:“哥哥这几天对你好不好?”

  宋念安还没意识到自己踏入圈套,一个劲地点头,老实说:“好。”

  “那帮哥哥一个忙?”季淮泽笑说,“把你姐姐叫下来行吗?”

  宋念安有点懵地抓了抓脸,关键时候没眼力见了,“你自己去叫啊,姐姐回房间了。”

  “……”

  季淮泽也不好和小屁孩说要事,只拿条件和她换:“你要帮我,明天实现你一个愿望。”

  这钩子可下得稳准,宋念安最吃这一套,想也不想就问:“那去游乐园?”

  “没问题。”季淮泽答得利落,随后就把她从石凳上抱下来,坐下后拍拍她脑袋,朝林钦吟的房间方向指,“去吧,等你好消息。”

  宋念安郁闷情绪一甩,真就屁颠屁颠跑上楼了。

  “咚咚咚”几下敲门声。

  林钦吟刚洗完澡涂完身体乳,闻声朝门的方向看了眼,以防是季淮泽,还问了声:“谁?”

  宋念安细声细气:“姐姐,是我。”

  不知怎的,难言的失望弥漫心头,林钦吟眸色黯淡几分,还是在几秒后,收敛完好地开了门。

  可刚开门,她目光投落下去,就察觉到宋念安异非刚才的着急。

  宋念安有些不知所措地抓抓头,抓抓脸,自己慌了会就直朝楼下指,话说不利索:“姐姐,哥哥!”

  林钦吟一听就知道她话里的哥哥指的是季淮泽。不知道发生什么,她一下就被带急了,蹲下就问:“哥哥怎么了?”

  宋念安见她急了,自己莫名其妙也急了。可她急什么啊,小屁孩懵了会,愣是把自己给绕进去了,磕磕绊绊半天红了脸,都挤不出一个理由,最后还是灵光一闪,冷不丁冒出一句:“哥哥的手!”

  好了,死马当活马医吧,宋念安说得有点绝望,游乐园估计要泡汤了。

  本以为林钦吟会看穿自己蹩脚的演技,但宋念安哪知道,季淮泽的手还真受过伤,不过更细致点,应该是左手手肘受过伤。

  林钦吟知道最近换季,季淮泽先前出现过手肘疼的情况,就自顾自理解了意思。

  她转身从椅背上抽了件外套给宋念安披上,把她带回房间,而后转身去了楼下的石座边。

  果然,季淮泽半步没挪地就那么淡定坐在石凳上,清风染过他眼,牵出一丝和煦光芒。

  他眼见着林钦吟快步走近,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小姑娘一下推起运动袖管,看手肘的情况。

  说实话,季淮泽第一反应也有点懵,他不清楚小屁孩和林钦吟说了什么,但见她这副紧张样子,他也就厚着脸皮开始卖惨。

  在林钦吟举起他手臂的时候,季淮泽猛地倒吸了口凉气,眉宇紧皱,浑身牵连的神经都像是崩到最紧的状态,疼得箭在弦上。

  林钦吟真就急了,也不嫌弃他那运动完的一身臭汗味,心疼又急恼地替他轻轻揉着手肘,试图用掌心的余温帮他暖暖。

  季淮泽得了便宜还卖乖,偏偏嘴上还要来一句:“得多生气啊,要这么大力?手肘都快给折断了。”

  林钦吟还没意识到自己占了下风,自觉地放缓了手劲,慢慢揉着他的手肘。因为站位正好卡在他两腿中间,所以她说话还要稍微低头:“疼干嘛不说?”

  “怕再惹你生气啊。”季淮泽倒是被她揉出几分歉疚,干脆往后缩了手,脱离她手掌,另一只手牵住她手臂就往下拉,拉到她扑通一下坐到他身上。

  季淮泽捏了下林钦吟白皙透红的脸蛋,抱紧她时,凑近的表情平添了几分可怜。他没了平时的玩笑劲,声线放低,拖出一股磁沉:“培训是真怕你多想,才没和你说,都生了几天气了,什么时候和好啊,后天又见不到你了。”

  说完,他还意犹未尽地把脸埋进林钦吟的颈窝间,轻嗅着小姑娘刚涂完的牛奶味身体乳。

  林钦吟清晰感受到颈间一股濡湿。

  !

  她洗过澡了!

  都没给想的机会,林钦吟就啪叽一下手掌拍在季淮泽脸上,撑着劲也要把他往外推。

  但奈何她力气小,这狗男人仍在原位一动不动,林钦吟忍了会,还是气急败坏起来:“季淮泽!你脸上有汗!别蹭我!”

  季淮泽本想往后退,但转念又不得劲,反其道行之地往前又凑了凑,这下脸可彻底贴了上去,不见一丝缝隙。

  他很不要脸:“可你闻着好香。”

  “……”

  林钦吟心态崩了,怼着他脑袋就往外拱,拿出猪拱白菜一样的力道,“香什么香,一身汗臭死了,你快去洗澡!”

  季淮泽这回顺了她的意,但手还搂在她腰上,谈条件似的说:“那你亲我一下,我松开你。”

  “不亲。”林钦吟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她还有意往后仰了点身子,就怕季淮泽一个靠近。但没想夜下容易马失前蹄,她这一仰直接仰过了头,整个人翻船一样的就要往后摔。

  “啊!”林钦吟吓得刚叫出第一个颤音,季淮泽就眼疾手快地身后托住她的后背,用力往前一带。

  不偏不倚地,电光火石间,季淮泽直接迎面亲了上去。

  双唇柔软触碰贴合,林钦吟脸唰的一下就红了,退开时,她刚要出声,就被季淮泽先一步截去了话权。

  男人低笑后,漫不经心咬字说着:“小不点,挺用心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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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林钦吟一手打着石膏,一手被季淮泽使了点劲成功钳制,她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后背的固力让她丝毫没半点能逃脱的机会。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会,季淮泽依旧是那副没皮没脸的无下限样,林钦吟恼得就想怼着脑袋去撞他,但又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动作犹豫了会后,林钦吟就开始无所顾忌地和他耍嘴皮子:“你是不是需要眼药水了?”

  “嗯?”季淮泽笑。

  林钦吟没好气:“刚刚明明是你亲上来的。”

  季淮泽似乎料到她会这么说,倒也承认得快:“所以呢?”

  “所以趁我还好说话,你赶紧放开我。”林钦吟给他下最后通牒。

  就算逼急了,季淮泽一点松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这话听完,动作越搂越紧,于此,他挑衅她:“如果我不松呢?”

  “你!”林钦吟被他气得说不出话,“你”的音冒出一个微弱的前音,她就只觉后背力道加重,她被迫压着靠到他身上。

  鼻尖萦绕浓郁的温热气息,林钦吟的浅眸无限放大着男人勾笑的模样,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蛊惑,牵连得她心脏突突加速跳动起来。

  随之,季淮泽的后背靠在冰凉的石桌上,桌沿的低温浸润在愈渐随风蒸发的汗里,凉意丝丝缕缕窜进衣服,却无一例外地被他身体向外散发的滚烫驱逐而出。

  短短几秒的间隙,季淮泽重新亲了上去,这次不止于双唇短暂接触的蜻蜓点水,反而是更深入地舌尖探进,主动权拿捏妥当地席卷过他能占据的每处隅落,连带得气息都逐渐滚烫,滚烫到甚至沾染了旁枝落叶的馥郁花香。

  此刻,林钦吟想瑟缩退后,整个人却被困拢在季淮泽左手的束缚下,她有劲,他更有劲。

  彼此先后角逐的结果,是林钦吟被季淮泽压得彻底跌靠在他身上,才能找到不摔下去的平衡。

  扑通。

  扑通扑通。

  心脏猛烈碰壁的撞击速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加快。

  原先静谧无声的后院,当下却徜徉着肆无忌惮的细碎声。

  林钦吟被亲得浑身酥麻,从头到脚难以自控的蜷缩心痒都将她能蓄积出的唯一那点反抗力汲取干净,逼得她无能为力,只好被动承受季淮泽施加给她的所有暧昧。

  扶在男人肩上的手微颤后,林钦吟乍然想到刚才下楼时前厅还亮着灯,肯定还有人在一楼!

  这一想吓得她心脏重重一跳。

  气息愈发浓重时,林钦吟冷不丁就要后退,偏偏今天季淮泽就和她对上,很不满意又很贪心地像是要把前几天缺的一次性补回来。

  进攻的,温柔的,缱绻的招数,他统统用上,缠着她就是不放手。

  林钦吟气恼自己的不争气,几下又被他勾得坚定意志再次摇曳,可忐忑的心思随着时间酝酿越久而变得越发浓郁。

  她含糊着就想提醒他,却又被趁机占了便宜,林钦吟最后愣是急得轻咬过去。

  季淮泽吃痛地皱了下眉,缓缓的厮磨后,终于放开了她。

  他舌尖抵着腮边,麻木疼痛的刺激感受交织难消,搞得他哭笑不得:“想说什么,嗯?”

  见他痛的眉头平坦不下去,林钦吟又内疚又想笑,沉吟半天还是反手就给了他手臂一下,不轻不重,倒是将她这几天堆积的不满彻底都泄了出去。

  拍完,她还不忘嘴硬:“痛吧,谁叫你之前不告诉我。”

  季淮泽眼底翻涌迎上的情绪还没消淡,他的嗓音稍显微哑,笑中掺带几分无奈:“打完还气?”

  林钦吟想了想,坦白说:“不气。”

  “那再亲会?”季淮泽主动提议。

  林钦吟恼地掐着他的脸,质问:“你流氓。”

  “嗯,骂都骂了,怎么说?”季淮泽耍起无赖倒是一绝,林钦吟刚想反驳就被他又扣了回去。

  不过这次不是直接亲,而是他慢条斯理地用鼻尖磨着她的,温和柔软的触感,裹挟着独属于她的香甜气息。

  季淮泽暗了暗眸,刚才残存的那抹流光溢彩被他尽数沉压眼底。

  像是勾着前调,他磨着她的唇,也不深入,只目光不移地将她一点点容纳眼底,直到将眸中镀进的暗夜光色统统融汇,低声问:“手还疼不疼?”

  林钦吟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没再回避,小声说:“不疼了。”

  “我接下来去外市,去石膏那天找季向蕊陪你一起去。”季淮泽说给她听,“炸鸡这种的,恢复期还是少吃,知道没?”

  林钦吟秒懂了他的话外音,她后退了些,彼此双唇间多了些空隙,却还是停留在了一触即燃的亲密距离。

  她轻声说:“你是不是知道我那天晚上吃了炸鸡啊。”

  季淮泽没否认,只笑:“那不然呢?”

  林钦吟被他煦暖的目光盯得心窝有点发热,耳根也是随之微微发烫。她笑眯眯地点着他的鼻尖,“原来你这么能忍啊。”

  季淮泽轻笑,等到林钦吟指尖下移时,冷不丁亲在最软的指腹位置,落得她措手不及。

  他眯了眯眼,圈着她的手在唇边晃悠,玩味地逗她说:“哥哥没懂,我们吟吟说的是哪种忍?”

  闻言,林钦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说辞歧义太深,紧张地就要解释,却被季淮泽再度备好的玩笑堵在了喉间。

  他的态度,有几分正经,又有几分轻佻:“那种事我们急不得,慢慢来知不知道?”

  这一下,话外音歧义更多了。

  林钦吟颊及耳根,通红得彻底。

  给以回应的,是她再没心软的一记重拳,就在他肩胛上,那股劲,愣是有把他骨头都敲碎的架势。

  “季淮泽!你又耍流氓!”林钦吟愤愤地说。

  这回,季淮泽不置可否,笑得眉眼微扬,低声和她耳语:“那也只对你,小不点。”

  磁沉的低音磨过耳际,生生勾得脉搏都隐然加快,“轰”的一下,林钦吟好不容易浇筑出的坚定城墙又被他随意推翻。

  她理亏自己刚刚用劲太重,没几秒就覆手到他的肩胛上,轻缓地替他揉了揉,“刚刚那么用力怎么不喊疼了?”

  季淮泽宠溺地捏了下她白皙绯红的小脸蛋,顺着她话说:“刚刚都开玩笑的,你打的怎么会疼?”

  林钦吟一听,作势还要下手,但见季淮泽坦然笑对,那手就要落到他肩胛上时,倏地就转了个弯,一下勾住他的脖颈,牵扯得落唇亲了回去。

  她玩似的亲完还咬了下他的唇,小声故意挑衅:“那现在呢,疼不疼了?”

  季淮泽低笑,依旧闲散地靠在台上,也不管背上冰凉的膈应,引着小姑娘就说:“刚刚太快,没注意,再来一下。”

  是笃定的引导,而非反问的询问。

  林钦吟只当自己今晚是鬼迷心窍了,能有这么大胆子第二次去咬季淮泽。既然他说咬,那她就咬。

  可就在林钦吟再咬回去,想要得逞地学着季淮泽先前的做法再趁虚闯进他的唇腔时,他没给她反应的机会,一秒的反客为主,唇边的笑都完全覆压不下去。

  这一幕生生复刻进女孩的浅眸中,她才后知后觉,这才是真正的有意得逞。

  而如此动人的场景怎么能缺了八卦心浓重的观众。

  宋念安自从被林钦吟送回房间后又偷溜下楼,缩成一团蹲在墙角,就不止一次目睹这对热恋小情侣严丝合缝亲来亲去的心动场面。

  就在她想为季淮泽这个哥哥拍手鼓掌的时候,宋念安只觉背后袭来一股阴森森的凉风,还有落光投在墙上,一步步靠近的黑影,低郁气息徘徊不散。

  小屁孩端平的漏斗沙子在余光扫到后面是谁时,抖得满心窝乱七八糟。她僵得不敢动,就差尴尬地把自己嵌进墙里。

  林老瞧她这股没底气的样,冷笑着抬脚就是对她那小屁。股来了脚,力气大得宋念安差点一步纵出去。

  林老及时拎住小屁孩的后领子,把她往后面楼梯的方向拽,边走还边教训:“小小年纪,还听墙角?谁教你的坏毛病?啊?”

  宋念安没回话,脸涨红得就像只可怜兮兮的小雏鸡,听数落乖得不像话。

  林老也是越说越头疼,怎么这老院里那点亲密事,他老是能碰上?这到底是个什么狗屁运气?

  临近拐角,林老还不忘往后再看一眼。

  果然还在亲,要命的。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隔天早上,因为答应了要带宋念安去游乐园,所以看剧熬到半夜的季向蕊也被一并拉起来,林老说让老院五个孩子一起去。

  季向蕊翘着个腿,边咬着肉包边闭眼昏昏欲睡,上下眼皮打架得她整个人都被床激烈呼唤。

  虽然很想补觉,但这哪有游乐园的刺激项目来得有意思。季向蕊打了个重重的哈欠,问:“有想好玩什么项目吗?鬼屋去不去?”

  一旁的时鉴不知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没忍得住开始给她挖坑:“还想像上次那样躲在我身后?”

  就一句话,季向蕊醒了脑。她表面上没搭理他,脚却在桌下狠狠踹了他一脚,眼神给出的意思——“我今天心情好,别逼我抽你”。

  时鉴也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上赶着找她不痛快:“哥哥不介意。”

  季向蕊:“……”

  这人故意的,又拿着哥哥的名头在她这边作威作福。

  就在季向蕊想要丢筷子撸袖管时,一旁的季老倒是先横过来一个警告的眼神,“好好吃饭。”

  季向蕊熄了点火气,但还是和时鉴拦出一条泾渭分明的三八线。

  谁超过,谁是狗。

  尽管老院的人早就习惯季向蕊和时鉴的这种相处方式,但宋念安旁观了好几天,都觉得是幼稚鬼在瞎较劲。

  她悄咪咪地舒了口气,把视线转向对面那对浓情蜜意的小情侣,林钦吟和季淮泽真是完全无视季向蕊和时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宋念安原先还好奇这两人怎么今天吃早饭这么安静,没想弯腰捡掉下去的面包片时,蓦然就抓住了他俩在桌下手牵手揉来揉去的小动作。

  宋念安:“……”

  宋念安抬头,和对面正坐的爷爷冷不丁对了个眼神,没想到这林老的目光也是有点飘忽,似乎除了她这边,他视线转向哪一边都不太合适。

  最后,林老索性谁也不看,轻咳了声,加快喝粥的速度,一见碗底就立刻起身,和季老两个人头也不回地拿着棋盘往外走。

  这么一来,宋念安更窒息了。

  她扒拉着面前的南瓜粥,简直可以说是食之无味。

  作者有话要说:44章解锁成功!

  妹妹宋念安也有书《逆光饶你公转》,在专栏,新欢的四本全是系列文!

第50章

  假期的游乐园一如既往的人头攒动,林钦吟被宋念安一路拉着玩过旋转木马、碰碰车、激流勇进等项目后,最后站在通在U形海盗船和鬼屋的两条分岔上,脚如吸石般沾地,一动不动。

  林钦吟从小胆子就肉眼可见的小,失重感强烈的项目她向来避而远之,这会被宋念安拽着要往前走,她只好可怜巴巴地求助看向一旁云淡风轻笑着的季淮泽。

  小姑娘无奈:“哥哥,我不玩。”

  宋念安也顺道看向季淮泽,正经说:“哥哥,你也不敢玩吗?”

  暖阳柔和的沐浴光束铺天盖地笼罩而下,拢在男人瘦削净澈的脸颊上,影绰勾勒的修饰,映衬出几分温和弧度。

  季淮泽听着宋念安的话,目光却聚焦在林钦吟身上,似笑非笑的话,像是在回答小孩的问题:“想哥哥一起玩吗?”

  一听这话,宋念安惊喜地眨巴眼睛,连连点头,可林钦吟却是背道而驰的反应,她摇头,嘟囔说不玩。

  季淮泽当然依自家的意见。

  他从宋念安手里圈过林钦吟的手,细细揉在掌心,顺道一勾,就把林钦吟抱进怀里,劲瘦有力的右臂收在她腰间,由高及低的偏折视角挡住了斜向打下的刺眼明光。

  季淮泽淡笑了下,和宋念安说:“怎么办,哥哥胆子比你姐姐还小。”

  宋念安额角一抽,总觉得他是在演戏,凑近后小声问:“哥哥,你前天陪我看鬼片,不还说一点都不吓人吗?”

  “嗯。”季淮泽笑应,也不管脸皮这种词,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就开始理所当然地用词,“因为你姐姐不怕鬼片。”

  “……”

  宋念安倏然心情有点复杂,她没说话,反是放弃了这条支线,转身去找季向蕊,没想到季向蕊已经拽着时鉴往鬼屋的方向走了。

  宋念安长叹口气,她这是什么运气。

  林钦吟见她实在想玩,便走过去,妥协地说:“姐姐在海盗船出口处等你啊,玩完就出来?”

  宋念安纠结了下,反正想着玩最重要,便利索答应了。

  一路过票到海盗船上,宋念安挑了个还能看到林钦吟和季淮泽的位置坐下,没想刚过几秒,她身边就走来一个男人。

  一身黑白相间的运动服,立领拉链拉到最高,劲瘦的脖颈被收拢在内。

  高瘦的身型比例将整个人的轮廓修衬得重却利落,淡漠的冷然体现出远超年龄的成熟。

  他身边带着一个女孩,看起来和宋念安一般大。

  站在下面的季淮泽同样也注意到了他。

  季淮泽眯了眯眼,试图迎光看清他的模样,待到目色清明,果然没认错人,是今年军校第一名进来的学生,傅听言。

  在校期间,傅听言成绩好,体能好,对自己的专业有超乎寻常的执着认知。他择选的目标,就是重设训练的最好记录。

  显然,傅听言不是空口说大话。

  他也在不断进步,近期刚结束的预选评估成绩狠甩年级第二,和季淮泽当年创下的成绩只差百分之零点零五。

  季淮泽和傅听言两人虽平时很少接触,但对对方的能力掌握还算十有九分的清晰透彻。

  就当下的培养计划所看,两人在校即校友,出校即队友。

  而在游乐园这样的场合碰上,季淮泽还是意料之外。怀里的林钦吟察觉到季淮泽说到一半的话稍有停顿,她抬头,对上他视线,“怎么啦?”

  季淮泽说:“坐在安安旁边的,是我学弟。”

  “这么巧?”林钦吟也有些惊讶,依着方向看去,因为小几百的近视,今天连隐形眼镜也没戴,自然视线朦胧模糊。

  不过定睛看了会,她还是大致看清了傅听言的轮廓及模样,是别于季淮泽惯常疏离的冷漠,浑身外透着所谓只可远观的沉静感。

  这和林钦吟面对季淮泽时,会自带滤镜的感觉大相径庭,如果说季淮泽是寒海微澜下的滚滚熔岩,那傅听言给人的感觉,就是广漠火狱里唯一的凉。

  虽然比喻稍显夸张,但林钦吟注意到宋念安小雏鸡似的捏着横杆,实在拘谨地窝在旁边小位置上,是显而易见的紧张。

  林钦吟没忍住,低笑了下,捉住小把柄似的察觉到了小孩时不时偏一下的脑袋,可谁知,这声咳反倒全数集中到了季淮泽身上。

  季淮泽起初只留意地来回看了眼,但没想海盗船刚缓缓启动,林钦吟就小声地和他说:“坐在安安旁边的那个男生还挺好看啊。”

  “嗯?”季淮泽挑眉,“你夸谁好看?”

  林钦吟注意力十有九成都在吓得狂叫的宋念安身上,哪察觉到自己刚才那点口无遮拦的小失误,她笑着回他:“我刚刚还看到安安老偏头去看呢。”

  季淮泽低笑,搂在她腰间的手劲再度微重收拢了些,在她耳畔逆风喊她:“小不点?”

  “嗯?”林钦吟愕然回神,咬着塑料勺转头看他,“怎么啦?”

  季淮泽不动声色地朝她原先看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唇边似有若无勾出的笑,像是不言而喻的试探。

  “夸谁呢?”他抬手,温热的掌心亲昵贴合上女孩的脑袋,不轻不重地顺着她的长发。

  林钦吟心里咯噔了下,抿了抿唇。

  季淮泽那双深眸的定格很有震慑,纵然内里波平无澜,未有涟漪动荡,却如附吸石般地,有着无形的诱饵,引得她入迷。

  像是下意识便有的反应,林钦吟半错过身,挪动了下当下避在阴凉区的站位,离季淮泽更近。

  她清澈的鹿眼浅眸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拿出一贯的乖巧,借力垫脚后,笑眯眯凑到他耳边,和他说起悄悄话:“我就夸你呀,哥哥。”

  季淮泽很吃这套,可这会绝不上套。

  他退后了些,旁若无人地右手勾起她的下巴,指腹微抵着轻挠了下,低笑拖腔问:“哄我?”

  林钦吟不置可否,但关键时候还是保持理智自保,干脆眼也不眨地就把还在偷偷看人的宋念安给抖了出去。

  她一脸知错的模样,语气却理不直气也壮:“安安看谁,我好奇。”

  似乎是怕这话没什么信服力,小姑娘还往季淮泽怀里又挤了挤。

  她把左手握着的冰激凌换到右手,左手抬起后一下挽住他的另一条手臂,笃定说道:“真的。”

  季淮泽由她挽住时还小劲地抓他,笑着敛颚低头,低声打趣:“哥哥还真觉得你在哄我。”

  “谁跟你说的?”林钦吟微微仰颈,摇头后一本正经说,“这真的是实话。”

  “嗯。”季淮泽敷衍地应了声,随即拐弯抹角地一下转开话题,问她,“买的冰激凌什么味道?”

  “香草。”林钦吟听他提醒,想起在化的冰激凌,赶紧松开左手,舀了满勺塞进嘴里。

  季淮泽纯粹是问:“好吃吗?”

  林钦吟点头,思绪已然被他成功拨开,唇腔都浸润着香草的浓郁甜味,游走味蕾。很快,冰激凌的微甜蔓延透进风中。

  清风拂耳,她突然察觉到季淮泽从进园到现在,除了喝水就没吃东西,便问:“你饿不饿?等安安玩完这轮,我们先去买点吃的?”

  季淮泽顺应她话,笑着应:“好。”

  “那想吃什么?”林钦吟下一句“我去买给你——”还没来得及说完,季淮泽就右手贴上她颈,向着靠近自己的方向轻轻一勾。

  他的唇毫无偏位地着落到了她的唇上。

  丝丝凉凉的冰中并入的唯一一股温热,仿佛蓄势待燃的熠火,舌尖擦过唇齿,即入唇腔,每处隅落都顺过他的滚烫气息,尤似深海波涛下那一抹无限涌动的熔岩,灼进她心窝。

  林钦吟怔了几秒,冷不丁要往后瑟缩,却被季淮泽的手劲收拢束缚,待他彻底扫过她所有沾染到的香草清甜,才得逞地放开他,气息起伏不定地瞪着他看。

  季淮泽满意地笑了笑,指腹擦尽唇角的残余水光,低问身边红着脸的小姑娘:“吃完了,挺甜。”

  “……”

  林钦吟气得一把捏住他脸,压低声线,控诉他:“季淮泽,你现在怎么这么敢啊!你变了!”

  “还不是你带的?”季淮泽笑着圈起她手,揉她掌心,打算掐准时机翻翻旧账,“下次还看不看了?”

  林钦吟就是摸准了他的小心思,倒也不急,还漫不经心地和他开起玩笑:“现在你在身边,肯定看你啦,那要是你不在,我看谁?”

  “嗯?”季淮泽哪能不懂,他笑着又低头去磨了磨她唇,反问式喊她,“林钦吟?”

  林钦吟是看清了这男人的小心眼,一听他喊自己本名就如芒在背,耍嘴皮子耍个两句,气势无声无息地灭了下去。

  几秒后,小姑娘似乎想到什么,又垫脚凑近了些,轻轻地亲了他脸,像是在安慰眼前这个幼稚鼓气的男人。

  “好啦好啦,我不开玩笑了,全世界你最好看了。”

  宋念安一轮下来后,三个人去了趟旁边的休闲饮食区,巧的是,傅听言带着小女孩也往他们的方向一起走。

  季淮泽和傅听言虽然平时交流不算熟络,但碰上面还是会礼貌颔首致意。

  吃饭的时候,宋念安的目光总有意无意地就往傅听言的方向游走,前几次林钦吟都没注意,可往后,小孩那双乌溜溜的眼太吸睛,她想佯装视而不见,都还是为难。

  就在林钦吟想出声引宋念安转头专心吃烤肠时,季向蕊端着碗关东煮就气冲冲地朝这边走来,拉开宋念安旁边的椅子就大跨步坐下,愣生生挡住了宋念安的完美视角。

  宋念安有点委屈,但看在季向蕊一身炮仗就要点炸的糟糕情况,也不吱声,只轻力推了推她随意搭在桌上的手臂,“向蕊姐姐,你怎么了啊?”

  季向蕊还算温柔地看了眼宋念安,后期投向她旁边的时鉴,就骤转成了烦躁难忍。她理直气壮:“时鉴,你脑子被门挤了?”

  时鉴挑眉,倒也不反驳她,只添油加醋地补了句:“嗯,还顺带着进水了。”

  “……”季向蕊真的一回想起鬼屋里那段真心话通关的环节,整个人如是溺水沉浮般地难受。

  被拿出来当挡箭牌拒绝女生,这事季向蕊虽然早前给时鉴替过。

  但刚刚那种测谎仪答错,鬼就要肆无忌惮追上来的情况,时鉴居然眼也不眨地说队伍里有他喜欢的人。

  而且再下一关,让指人时,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当众指她,这就是他后来出来解释的被吓懵了瞎说的答案?

  “你吓懵就吓懵呗,把我推到女孩面前,说也就存心思追我是几个意思?”季向蕊暴躁得像一个就要炸裂的海胆精,“我刚刚要是加了那个男生,我们那笔赌约我就赢了,你怎么还给我使小绊子呢?”

  时鉴冷笑回她:“玩的时候不长眼睛?当黑了手就能随便乱放?”

  “什么手?”季向蕊被他搞得云里雾里,“你说清楚点。”

  时鉴不再搭理她,自顾自开了瓶矿泉水,腿朝外大喇喇地敞着,转过头去,随心所欲地看着护栏外的如潮人流。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季向蕊这会反倒偃旗息鼓,她脑子里不断浮现的画面,突然从刚才的闯关指人环节换到了时鉴所说的密闭空间找出口。

  当时季向蕊一个人沿着墙垣朝房间东面走,同队有个男生紧随在后。

  她起先没当回事,只专注在找出口上,可那男生贴她越来越近,就在整个人可能要合上来的时候,时鉴一把把她往外扯。

  伸手难见五指的黯淡环境,季向蕊看不清路,没站得稳,迎面就撞上了时鉴硬实滚烫的胸膛。

  受到刺激后蓦然泛酸的鼻尖直逼脆弱的泪腺,她当时就疼得眼睛酸了,也没顾得上时鉴这突如其来一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这会一想,季向蕊莫名心虚起来,她对敌的气势全消之后,下意识朝时鉴坐的方向看了眼。

  却没想,下一秒,心有灵犀似的,他也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不偏不倚地,两个人投出的视线在半空陡然相撞。

  晴空艳阳下,像是无形擦燃什么,季向蕊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神经又倏地重重一跳。

  连一秒的间隙都吝啬,她眼神飘忽,脑袋里乱麻交缠,心脏的异样跳动逼得她直接把头别了过去,佯装若无其事地看向不远处的水项目。

  入目她这副压制不下的做贼心虚样,时鉴默不作声,目光同样一秒转移,唇边却悄然勾勒了几分弧度。

  而这个画面,都被细心的林钦吟收纳眼底。她和季淮泽对视后笑了笑,就专注在吃东西上。

  吃完饭后,几个人就着直线最近距离,去了旁边的木桩玩乐场。

  这是计时玩乐的项目,同队人平均十分钟的独木通关时间,五到七人为一队,在有锁链做保障的独木桥和无锁链做保障的独木桩之间二者择一。如果挑战成功,工作人员给与额外奖励。

  因为另外有两个女生和他们排在同列,所以大家顺道七人成组。

  两个女生走在前面,林钦吟顺次带着宋念安通过时,时间只剩下最后二十分钟,而季淮泽快速通过后,时间还剩最后十四分钟。

  全队还剩下时鉴和季向蕊两个人。

  按照平时军校的训练,定然是走锁链更为省时,这恰巧是时鉴的强项,所以只要他抱着她一起走,十四分钟完全来得及。

  可季向蕊偏偏这会看时鉴特别不对头,别别扭扭地站在一边,逞能地说自己可以过去。

  光是和她磨蹭的时间,他俩的时间就只剩下最后十分钟。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季淮泽在对岸提了一起过来的建议。

  闻言,季向蕊心里顿时焦灼得也像是有无数只跃动的小蚂蚁在攀爬,挠得她整个人都难抵心痒,她一旦接受被时鉴抱着过去,就等同于得上身亲密贴合。

  这怎么可以?

  可就在季向蕊还疯狂纠结的时候,时鉴已经把锁扣系在了自己腰间,二话没说地直接抱起她就往独木桥上走。

  这一瞬间,季向蕊惊得睁大眼睛,紧急屏住呼吸,不知所措地在目光聚焦后,只盯着近在咫尺的时鉴看。

  即便光线黯淡,男人的眼睫还是鸦羽似的浓密,他的呼吸很沉很重,裹挟着独有的海盐味沐浴露香,出奇地勾人感官。

  这一刻,季向蕊只觉心窝上像是有野马燎原放肆奔腾,每一步的踏越都仿佛无形的沉钟,再怎么滴水不漏地装得心如磐石,都没法遮掩这会的她,颊及耳根的绯红。

  反观另一方,时鉴的每一步都踩在点上,甚至不用季向蕊反手回抱,他都能稳准地单手扣紧她腰,将她扎实朝对岸带去。

  他没看她,却强烈感知到女孩身上每一丝一缕传递而来的清香,纵然淡薄,落在他这,却莫名倍添馥郁。

  他暗了暗眸,动作依旧利落。

  伴随着扑通扑通乱七八糟瞎跳的那颗心脏,季向蕊强压着这太不正常的状态,彻底懵了。

  对着时鉴这张棱角分明的脸,她居然头一回觉得他长得尤为好看,莫名其妙就超越了先前看到的每一眼。

  相继萦绕彼此之间的是流连与男孩和男人间的独特感觉,她这一眼落定,竟然没半点想移走的想法。

  季向蕊心态快崩了,她这一定是疯了,疯了,她心里那头撒野的哪是野马啊,那分明就是野猪,一头死不要命的疯猪!

  季向蕊没再管咚咚咚狂跳的心,眼见着时鉴下一步就要跨过那最后一道低坎,她再管不了,逃似的也要冲破他怀里给予的束缚,往那安全的岸上冲去。

  可时鉴哪能这么任由她捣蛋,拢在她腰间的手劲更大了,一道力的勾连,季向蕊整个人难以自控地全都趴到了时鉴身上。

  隔着两层衣衫布料的心跳像是在这一秒就牵连到密不可分。

  他的胸膛太热,快要把她灼化了,烫脸的热度一寸寸由身体蔓延到脖颈,最后弥漫在两颊。

  季向蕊被突突狂跳的太阳穴搞得头昏眼花。

  直到时鉴松开对她腰间的桎梏,把她安然放到平地上时,她才感觉一阵迎面而来的新鲜空气在重新滋润,把她及时救了回来。

  就在季向蕊试图佯装淡定地想要随便扯一句缓解刚才两人之间的那抹异样时,时鉴倏地走近。

  他侧倾过身,埋脸到她耳边,低不可闻地笑说:“小姑娘,该减肥了。”

  季向蕊:“……!”

  狗东西!杀了你!

第51章

  很快,夕暮降临,温暖的昏黄笼罩着整间四合老院,绿油枝叶,浅薄花香,四周静谧无声。

  季向蕊和时鉴之间的低郁气压却一直从游乐园蔓延到了老院。

  两个人同时都对对方说的一句话很上心。

  季向蕊是——“该减肥了。”

  时鉴则是——“我们那笔赌约我就赢了。”

  然而,推进老院大门,有里向外传递来的烟火气息却将他们之间那点薄冰似的间隙统统融解。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到了长廊前一身藏青色长款风衣的女人,她的半身从那两张全家福转到了他们几个孩子面前。

  冷白炽灯下,女人的眼眶泛着泪光。

  她强忍着,回望着踏进老院的每一个孩子,因他们脸上尤挂的灿烂笑容,她蓦然如鲠在喉,惊喜又无奈地动了动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大家庭里缺的那个人,她终于回来了。

  宋芷青本想表现得云淡风轻,却在落目林钦吟和季淮泽手牵手走近时,仿佛一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和林柏安。

  紧悬一线的泪点随之因弦崩断而无以复加地汹涌而上,淹没了她的尽数理智。

  她太想哭,可她又不能哭。

  林老说了,今天是团聚的日子,所以是喜庆的,她不能哭。

  一行人中,林钦吟牵着宋念安的手,一步一步万分笃定地朝她走去。

  说实话,到现在这刻为止,林钦吟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去面对宋芷青,淡漠的,折中的,亦或是,热情的……

  可这些统统都不在理想的发展内。

  仅从宋芷青不同先前的表现,林钦吟就看出来了。

  这一次,她是真的来找她了。

  这一次,她不再会说走就走。

  这一次,她可以,喊她妈妈。

  没等走到面前,林钦吟就先一步掉下了眼泪,熬着浑身奔涌的颤意,深呼吸的那秒,朦胧满片的氤氲遮住了她的双眼,迷住了她的前路。

  一丝一缕挣扎交缠的呼吸,都逼得她握紧了拳,定然盯着眼前同高的女人看。

  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林钦吟居然觉得不施粉黛的宋芷青比上次见时,素淡太多,熟悉太多。

  宋芷青先喊了她小名。

  如是,大梦真的降临。

  此刻,走廊尽头拄着拐杖走出来的林老看到林钦吟出声喊妈妈的这一幕,深埋多年的情绪也轻而易举地就被挑动。

  今天细细一看,他才发现,他曾经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也因为生活的疲惫长了白发。

  恩怨相结的这么多年,该是头了。

  林老想着记忆里逐渐模糊的林柏安的带笑模样,如是想着。

  晚上吃饭,除了瓷勺擦碰碗边发出的细碎声,饭桌上的所有人都只字未言,整间餐厅可以说是安静出奇。

  很多年没回来了,宋芷青坐在曾几何时再熟悉不过的位置,倏然又觉陌生。

  她吃着面前那盘林老亲手做的红烧鸡肉,味道依旧如从前那般,盐放多了,很咸,很咸。

  但这是她最喜欢吃的菜,林老还记得。

  宋芷青虽到了长辈的年龄,却因为太久埋藏单纯的心思而难忍但凡一丝温情的反馈。她低头,一口口机械般地咬着鸡肉,配着干饭咽下去,就算再咸都好吃至极。

  终于,林老还是开了口。他问她:“行李在租的房子里?”

  宋芷青愕然抬头,眼底划过一丝慌张。她点头,说是,便听林老接话说:“一会老刘开车去拿,你把地址告诉他。”

  宋芷青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怔愣几秒还是应声回好。

  林老再铁石心肠也过不了心里那关,他早就打听到宋芷青和宋家断了关系的事,这几个月来她不动,他也在老院熬着,可浪费的时间究竟意义在哪?

  他想着自己活着的时候,起码还得再做点对得起儿子的事,这样走了还能有机会碰上面,便说:“墙上照片看到了?”

  “嗯。”宋芷青一一回应,“两张都看到了。”

  林老终是叹了口气,低声说:“那明白意思了吗?”

  宋芷青突然没了声音,几秒后,成了难以自控坠进碗里的眼泪,给出一个明白的答案。

  林老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当年你和柏安结婚的时候,我就说过,走进老院了,生了,死了,都是老院的人。”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们也别再牵扯以前的事,接下来的日子,回答我,还能不能好好过?”

  宋芷青懂话里的意思,却奈何听得浑身都在颤抖,她忍不住喉间的酸涩,也要回林老话。

  她哭着还要逼自己笑,拿出当年在老院参加训练时,被点到名时常用的端正语态,说:“能!能好好过!”

  短短五字,久久回荡屋梁。

  林老憋在心里那股子气也终于在一天全权舒了出来。

  他苦中笑了,却意外笑得舒坦,同样拿出当年对话的温和语气,和她说:“你这孩子,脾气真是被柏安给惯坏了,惯得无法无天。”

  宋芷青愧疚,眼前的菜再丰盛,她都没了胃口。于此,她干脆放下筷子,低声说:“老将军,对不起。”

  空气静默几秒,林老笑容一点点消散,表现得严肃了些,是引导的语气:“你该叫我什么?”

  闻言,宋芷青呼吸一滞,她诧异抬头,正撞上林老炯炯有神,定睛望来的双眼,这双看透世故的眼,总有种无形的定力,能催使她说出心里那个答案。

  可那个字滚到嘴边,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的那么有勇气。再叫,等同于再进一步,她实在有些得寸进尺了。

  她没回得满意,林老似乎非要听到那个答案。

  宋芷青的心脏不断加速,漫溢全身的滚烫血液都在疯狂灼烧着,她捏着筷子的手不断加重,指腹微端都尽数泛白。

  终于,她还是出声了,尽管低不可闻。

  她公然喊了:“爸。”

  林老听得就笑了,嘴边扬出弧度,眼角却逼出一弧微光,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温热的光点。

  他给宋芷青又夹了块鸡,叮嘱道:“你瘦,多吃点。”

  宋芷青抿着唇,重重点头,没再说话。

  饭后,林钦吟送宋念安上楼,前厅里只剩下林老,季老,宋芷青和季淮泽四人。

  宋芷青看着对面端正坐着的季淮泽,脑海中浮现出当年自作主张找他聊的画面,有些话养在肚子久了,就不知道该怎么再说出话。

  林老早就察觉这一大一小之间存在的反常,他清楚宋芷青的心思,迟疑之间便先问了季淮泽:“接下来外市训练,要去多久?”

  季淮泽说:“两个月,十二月底回来。”

  林老:“嗯。”

  一旁季老想起前几天季淮泽同季老一起参与的饭局,笑着插了句:“那梁政委的女儿,你小子觉得怎么样?”

  季淮泽一听,愣了,这个场合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蓦然出现的意思……在接收到自家爷爷转而投来的暗示目光后,季淮泽了然回应:“没有兴趣。”

  “那你对谁感兴趣?”季老赶鸭子上架最能手,“趁这机会说说清楚,别一天天藏着掖着,损季家的脸。”

  季淮泽倒也不犹豫,直言:“林钦吟。”

  这会正下楼,快要走到前厅口的林钦吟,听到自己名字,脚步冷不丁一顿。她没再往前走,反是站在门口,屏息凝神试图听清里面的对话。

  见自家小子这么实诚,季老哼笑了声,以嘲他为手段:“那也得人家家里认同你啊,你自个说了有什么用?”

  宋芷青一听这话,虚虚扶着茶杯的手颤了下。她听出了季老的外话音。

  上次在墓园,林老已经把欣赏季淮泽的话说得一清二楚,既然是长辈同意,孩子也合拍,她哪有那个脸再去评价什么,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搭配。

  这话显然是在等宋芷青的答案。

  她也没多犹豫,吸了口气便笑说:“两个孩子既然互相喜欢,我们在旁边看得也开心,都是迟早的事。”

  林老此时笑着瞪了眼季老,跟话说:“你就趁我大孙女不在,做决定了?”

  季老难得心情好,和他开杠:“你家这大孙女我都看中多少年了,当年还不是你这老家伙不松口,不然淮泽能没个娃娃亲?”

  说到这,林老就难免吐槽一句:“凡事都得有个先来后到吧,孙子都没个定数,就给孙女定好了,这两孩子这么优秀,你是多怕他们以后找不着对象?”

  “……”季老被噎得火气倒是一下就上来了。

  就在两个老人为了一点小事又开始翻旧账耍嘴皮子,季淮泽和宋芷青知趣地往外地以一句理由撤出了前厅。

  而林钦吟还沉浸在两个老人的对话里,半蹲在门旁没注意到渐渐走来的轻声。开门的刹那,她自然依着门向里的方向,整个人失去平衡地跌了进去。

  只一眼,季淮泽就眼疾手快地蹲下身,搂住她腰把她锢进怀里。小姑娘做了亏心事,反应过来到心虚脸红都不过一秒的间隙。

  当着宋芷青的面,她手足无措地站直身体,理着被蹭得乱糟糟的头发,小声喊她:“妈。”

  宋芷青瞧她这不争气的样,想偷笑,但奈着还得给点面子,就以累为由,几句话后跨出大门,往安排到的房间走去。

  厅里,两个老头还在争。

  季淮泽也不想打扰他们,轻手轻脚关上门,不闹大动静后,把林钦吟带到了后院的书房。

  落得空净的环境,林钦吟靠在季淮泽怀里,窝在沙发上,裸。露在外的脚板几次想往裙里缩,却还是被男人单手握住脚踝。

  温热适意中,他抽起旁边的外套就平铺着盖在她脚上,很快,她的脚温一点点回暖。

  林钦吟微微仰颈,双手抓着季淮泽的右胳膊,笑看他,明知故问:“你们刚刚在厅里聊什么啊?”

  季淮泽靠在沙发上,玩着她柔软的小手,低笑:“刚刚没听得清?”

  林钦吟自知理亏,但还是硬着头皮老实说:“那个门隔音效果太好了,没听得太清。”

  季淮泽低头亲了她唇,告诉她:“爷爷说他后悔了,应该给我定娃娃亲的。”

  “和谁定?”林钦吟沉不住气,一下急得就坐起来,额头猛地磕到季淮泽下巴也不管,就问,“季爷爷说的吗?”

  季淮泽笑着替她揉额头,故意说:“没说,就说后悔了。”

  听这欠揍的语调,林钦吟烦得有点赌气:“那我爷爷没说后悔没早点给我定吗?”

  “你要和谁定?”季淮泽逗她,“在这大院里的挑?”

  “是啊。”林钦吟哼了声气,违心说,“这大院里哪个不好?我觉得都可以接受。”

  季淮泽早就看出来了小姑娘闲心思多,没事想挑衅,就顺了她意思,挑眉降调接话:“都可以接受?”

  这话一出,书房静音三秒。

  林钦吟心颤了下,但抱着和季向蕊聊天过后,想要有一次彻底蹬鼻子上脸,摸清季淮泽底线的想法,她悄悄吸了口气,佯装淡定地吹起彩虹屁:“不然呢,我们老院培养出来的哪会差?”

  季淮泽倒也不气,就跟话:“时鉴可以?”

  林钦吟愣了愣,不能打破抢人的底线啊,就摇头,“时鉴那都和晨曦绑在一起,我凑什么热闹?”

  “那谢斯衍?”季淮泽接着问。

  林钦吟就算想试探,也不能违背想法吧。

  这么多年,谢斯衍和她都像兄妹的,哪能凑一起。于此,她还是摇头,诚实说:“我们有时候聊不来。”

  季淮泽笑了,最后问:“那就是周思睿了?”他单手勾起她下巴,言辞示意:“小不点,想好再说?”

  林钦吟心里咯噔了下。她盯着面前这张轮廓线条流利鲜明的脸,哪来的闲心再去想别的男的。

  林钦吟眨了眨眼,刚想继续头铁,却败在自己这股子让人窒息的行动力上。

  不管了,她闭眼,闷头将季淮泽怀里狠狠一撞,嘴里小声念叨着:“季淮泽,你真烦,明明就剩你一个选项,还要我选。”

  季淮泽被撞得心口都莫名犯疼,但他还是笑着敛颚低头,吻了下她的脑袋,在她耳边说:“就等你这句话。”

  林钦吟听得耳朵麻感直升。

  季淮泽继续说:“这次外市训练是集体性的,所以可能一天耗时比较长,联系不到我别多想,我空了就给你打电话,知道没?”

  “哦。”林钦吟闷闷地回应,脑袋因为还埋在男人温热的胸膛前,而显得嗓音稍有温瓷。她不走心问,“都是女的吧。”

  “不然呢?”季淮泽被她逗笑。

  林钦吟往后挪了点,脑袋仰起些,对准他脸,浅瞳隐隐润光,却装出几分凶,她戳戳他胸口,警告:“你要小心哦,不要有坏心思被抓到。”

  季淮泽低笑着应:“嗯。”

  几秒后,他又漫不经心补了句:“随时接受查岗。”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改个笔名大家看到名字变了不要意外!

第52章

  国庆假期结束,林钦吟和季向蕊回了学校,而季淮泽和时鉴一个参加外市营地训练,一个带队进行校内比赛准备,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

  林钦吟和季淮泽之间原先既定的一天几次联系都因为开会、训练等外界因素,减少到每晚一次联系。

  持续了一个半月后,但凡课余时间,林钦吟总时不时就拿出手机,就连季向蕊看了,都要笑她定力不足。

  支教名单下来那天,林钦吟查了下自己后面要去的地点,正好和季淮泽这次训练地所在城市毗邻。

  抱着提前踩点的小念头,她在吃饭时就心生念想地开始找十二月底那几天的火车。

  对面的季向蕊见她这副对食物都心不在焉的样,碰了碰她手,凑上去问:“你找什么呢,这么认真?”

  林钦吟选中一班用时最短的班次,把手机递到季向蕊面前,“我要去给你哥哥一个惊喜。”

  季向蕊本想双手双脚赞成,但一看时间在深夜,想都没想就给了否决:“这班不行。”

  “为什么?”林钦吟愣了下。

  “太晚了。”季向蕊可还记得季淮泽叮嘱她的话,林钦吟定的日子她抽不出空,还有场大考。

  要别的事都没问题,但这件事一旦被季淮泽知道了,季向蕊那好不容易涨上来的生活费铁定又打水漂了。

  于此,季向蕊又急中生智地找了个理由:“季淮泽说他元旦就回来,你这就提早三天,这么远来回跑一趟也不划算啊。”

  林钦吟眯眼笑了下:“没事,我生活费够呢。”

  “……”季向蕊在钱上从来就没这么硬气过。很快,在林钦吟的软磨下,她退后了步,说:“你要去也不是不行,挑个白天的。”

  林钦吟重新退回去看了眼,溪安去云林的火车临近元旦的车票只剩深夜班次的还有剩余,要是再晚点,可能连深夜班次的都卖光了。

  虽然临近期末,大作业接二连三发下来,但林钦吟成绩好,学习效率也高,大作业基本能在半个月全部完成。

  思及此,她怕季向蕊拦,歪脑筋动起来,手指有模有样地在屏幕上划了几下,利落点了确认选票的按键,一通操作,坐票买好。

  季向蕊就低头咬个鸡腿的功夫,再抬头就撞上林钦吟得逞的笑,心口原先还算平衡的天平这会彻底倾倒,“你是不是买了?”

  见季向蕊生无可恋的苦着眉,林钦吟伸手揉揉她脑袋,笑眯眯地把自己碗里的鸡腿也夹给她,“晨曦,多吃点。”

  “……”

  这次支教队伍的踩点,初毓原想和林钦吟一起去,但手上的大创项目出了点问题,正好支教领头人是顾嘉行,就顺道着工作流转到他手上,另外跟着的还有和林钦吟同级的一个男生。

  为了让季向蕊安心,林钦吟就把和他们同行的事告诉她,但没想说了,季向蕊更是心生抗拒。

  她挖着冰沙,小声念叨:“一个男生也就算了,现在居然两个,姐妹,你不觉得危险吗?”

  林钦吟理解她,但没想太深,只说:“我这次目标是你哥哥。”

  “……”季向蕊这几天右眼皮跳得厉害,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好心多劝了句,“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啊,手机保持联系,一会我把我那大容量的充电宝也给你。”

  “好。”林钦吟点头。

  十二月底倒数第三天,团队出发。

  在这之前,林钦吟和顾嘉行的交流很少,仅从了解可知,顾嘉行脾气虽好,人也温润谦和,但话从头至尾都不多,是言简意赅的代表。

  溪安到云林的多个小时里,三个人都各做各的事。

  季淮泽惯例训练完后给林钦吟打视频电话,她没敢接,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过去,心里却雀跃直升,脑海不停浮现着时隔两个月,见面的场景。

  到云林的当天,他们还是踩点为先,先去了趟就近场地。结束时,同级的男生说想一起逛逛,顾嘉行随意,林钦吟就提前以由打招呼离开。

  距离季淮泽训练结束还有最后两天,林钦吟就待在训练场旁边的酒店里。他训练,她做团队备用物品的规划。

  季淮泽作为这次训练的绩优重点培养对象,白天接受的训练自然会按照等级加量增长。

  这些内容里,梁政委只关注他的本身能力问题,没了乱七八糟的那点攀亲心思。

  可梁沁苒不知在想什么,跟到训练场也就算了,其余时间还会借近机会,时不时裙尾依风飘地出现在休息区。

  接受着汗流浃背的众人目光,她只盯着面无表情的季淮泽笑。

  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这简直就是找上门来的桃花。

  季淮泽满脑子都想的是前两天季老说的,要是他这次训练综合成绩能第一名,就去找林老说以后的事。

  所以他满脑子都是训练必须拿第一的事,压根就没注意到凛冽寒冬里,休息区还在孤独绽放的那支花。

  倒数第二天,训练综测时,团队公平起见,学员全部上交手机,一箩筐的手机都放到了训练场后面的休息区。

  梁沁苒本来没太在意,光顾着拿手机拍鹤立鸡群表现卓逸的季淮泽,但没一会,最上面有一个手机打来一通电话,备注是吟吟。

  梁沁苒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季淮泽的手机,而这个吟吟,不会就是大家嘴里热传的那个小女朋友吧。

  抵着最后那缕良心,梁沁苒放任电话从响到灭。

  其实这个时间段,林钦吟原先很忙,不会主动联系季淮泽,但她今天接到林老的电话,问她以往元旦彩灯备的数量,倒是难到她了。

  这事往年都是季淮泽负责的,林钦吟一贯划水,自然摸不清楚。

  打这个电话也是因为这个时间点平时是休息时间,先前没通成电话,林钦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进行最后的训练综测。

  林钦吟本打算休息会,吃完饭再打个电话过去,但没想刚拿到外卖,手机就响了,是季淮泽的来电。

  林钦吟激动地放下外卖,拍净手心沾到的温热水渍,利落接起电话:“喂,哥哥。”

  电话那边静了几秒,呼吸很淡,林钦吟皱了皱眉,只当信号不好,又抬高些音量:“淮泽哥哥?听不见吗?”

  这话刚传到耳边,梁沁苒就突觉指缝握住手机边缘的空隙被人用力一挑,手机顺道滑出掌心,她心虚紧张地下意识握紧,却握了一拳空气。

  她整个人被男人侧向斜撒而下的影绰暗影笼罩,是逼人的冷凉气息,迫得她心脏骤然一缩。

  季淮泽冷眼瞥过她,随后便几步开外,声线回暖地接起电话:“嗯,刚刚没听清,怎么了?”

  梁沁苒从没碰上过这么尴尬的情况,手足无措地定立在原地,望着季淮泽高大的背影,满腹都在纠结着酝酿道歉的词。

  而另一边的林钦吟丝毫没察觉到季淮泽那边的异样情况,边拆着外卖边笑着问:“爷爷刚刚急着问我彩灯数量,你之前都定多少啊。”

  听她语气,倒与平时无异。季淮泽详细地把颜色对应的数量都报给她听,等到林钦吟全部记完,准备挂电话时,才低笑着问:“就问我这个?”

  林钦吟就怕自己聊多了,会被季淮泽发现惊喜,那样就没意思了,索性囫囵地找了个理由就想挂断电话。

  可那按键还没按下,酒店的大门就被咚咚咚敲响。冷不丁地,专心聊天的林钦吟吓了一跳,心底的漏斗开始一点点侧翻。

  听声音就能辨别,是顾嘉行和那个男生,林钦吟当时到酒店,他们正好到旁城,所以互相给了地址,报了平安。

  林钦吟早就说好分开回,但没想他们玩完了,还要过来再和她碰个头。

  这会,没等她还没出声,对面的季淮泽就察觉到哪不对劲,沉下语气问:“你不在学校?”

  林钦吟犹豫了会,硬着头皮嗯了声。她没开门,只是手快地在群里给他俩发了个消息,很快门外就没了声响。

  但季淮泽继续在问:“季向蕊呢?”

  林钦吟默了会,老实巴交说:“估计在自习室赶课设吧。”

  说实话,虽然惊喜很重要,但她没试想过这事还会以这种方式弄巧成拙。

  眼见着下午季淮泽出校就能碰见,她想再瞒久点,但她那一说谎就破绽百出的毛病先一步地出卖了她。

  最后,没忍得住,林钦吟还是认真地问季淮泽:“哥哥,我想和你说件事。”

  “嗯。”季淮泽没去挑她前边话里的漏洞,反倒是耐心听着,把话权让给她,“你说。”

  林钦吟走到窗边,拉开窗户,望着对面那片禁闭式样难见其里的训练场所,小声说:“我们今晚能不能见个面啊?”

  季淮泽听完就笑了:“离这么远,怎么见?”

  但这话刚说完,他就察觉到字里行间额外的意味,抬手按了按发跳的眉心,问:“你现在在哪?”

  “你训练场对面的酒店。”林钦吟说得嗓音越发降低,像极了乖巧认错的小孩。

  几字入耳,季淮泽只觉心脏重重一跳,他下意识转身,含温的目光略过后面的梁沁苒,直朝出口大门的方向看。

  几秒的反应,他低声问:“房间号。”

  “啊?”林钦吟没反应得过来。

  思绪回线的季淮泽笑着引她说:“不知道房间号,我怎么来找你?”

  “……”林钦吟默了几秒,回他,“3042。”

  “嗯,好好待着。”

  “哦。”

  电话很快挂断。

  林钦吟去开了房间门,发现门外长廊空空无人,便在群里发了消息,顾嘉行回她说没事,只是过来看一下,有事就不打扰。

  他们已经返程在去火车站的路上。

  林钦吟回了个好的,对话就此结束。

  另一边,季淮泽一秒收敛后,朝着梁沁苒走近,居高临下的目光浸润在他训练后密密外散的热气里,裹挟着深刻外溢的荷尔蒙气息,压得梁沁苒心脏扑通扑通直线加速。

  他没和她废话:“梁政委教过,别人的手机可以乱碰?”

  梁沁苒知错,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看到来电了,所以怕是紧急情况,帮着接了下。”

  “不需要和我解释。”季淮泽看了眼时间,语意明了,“我不感兴趣。”

  这话说完,季淮泽就从旁的椅背上抽走自己挂着的厚外套,转身前补充告诉她:“所幸我未婚妻没误会,我不和你计较,但再有下次,我没那么好说话。”

  他说:“以后保持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几章过渡,就走都市了。

  都市篇幅不长。

  下章酒店剧情走完就是文案!

  我叫问潆!

第53章

  梁学易办公室里。

  季淮泽和梁沁苒并排站在桌前,一高一低的两个人,状态大相径庭,季淮泽云淡风轻,梁沁苒则是如坐针毡。

  梁学易多少能察觉点异样,心里有数,但还是工作为先地听季淮泽做训练汇报,从头到尾逻辑紧密的用词,汇报完成。

  有如所料,季淮泽实训成绩排名榜首,他除了明天的一场终赛颁奖需要参加,接下来没什么事,可以选择自由活动。

  但季淮泽没做任何铺垫,就直接打了提前出基地的申请。

  这事梁学易倒还真是头一回碰上。

  他没给肯定答复,也没立刻拒绝,只笑着问:“明天就解放了,非得急着今天出去?”

  “是的。”季淮泽知道梁学易不问清理由不可能放人,便言简意赅说,“女朋友过来了。”

  在梁学易认知里,季淮泽女朋友的身份折转过后就是林老将军的孙女。

  无论季家,还是林家,都是功勋厚底的家庭,他既沾不了光,也没必要多惹事,干脆用玩笑话缓解了点空气里的些微凝滞:“要结婚的?”

  “对。”季淮泽笃定回答,重复着说,“要结婚的。”

  梁学易也没再犹豫,打申请的动作都很流利,“去吧,明天颁奖台见。”

  “是。”季淮泽有条不紊地接过申请条后,给梁学易站军姿敬了个礼,就转身出了办公室。

  反是一人离开,落得安静的办公室,梁学易眼神冷然地看向仍低着头的梁沁苒,没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现在就给我回去收拾东西,马上回溪安。”

  兜兜转转来回的时间,季淮泽洗完澡后出基地已经是傍晚,时间虽才六点多,狂风凛然的深冬里,天色却早已被沉黯阴云尽数遮蔽。

  季淮泽看了眼手机,发给林钦吟的消息她没回,便跑着过马路,到了对向的酒店里。

  走进慢速旋转门的刹那,寒风被无缝如墙般的玻璃瞬间隔绝在外。

  因为没有电梯可刷的门禁卡,季淮泽走楼梯上去,3042的房间门口,他敲门却没人回应。

  他给林钦吟打电话,奈何小姑娘这会在外街吃烤红薯吃得正欢,手机窝在毛绒包里,隔着件宽大的羽绒服,丝毫感受不到一点震动。

  先前两个电话没接到,季淮泽只当林钦吟是在睡觉,就在走廊里等了会,可半小时过去了,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打电话也没人回应。

  季淮泽第一反应是梁沁苒拨的那通电话,虽然林钦吟当场的反应很正常,但不能排除她听她说了什么。

  思及此,季淮泽有点站立难安,他最后敲门的同时又拨了通电话,里面依旧照前。他便从靠墙的姿势站直身子,直接往楼梯的方向走。

  还有一种可能,小姑娘现在可能不在房间,他越想,心中沉压的重石砂砾感越促使得他呼吸难受,几步转进楼梯间,便快速下楼。

  云林不比溪安的环境,这边地域较为偏僻,晚上出行散步的人很少,挨家挨户的作息是很早便会熄灯,夜晚街头虽仍有夜摊,但会在的年轻人混得纹身虎臂不少。

  林钦吟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一家便利店,脑海里记着的手机地图显示明明是便利店的位置,她到了却发现是家足浴按摩店。

  低头瞧了眼自己那个不受冻到会疯狂掉电的手机,林钦吟心里的阴影面积:“……”

  算了还是省点电吧,出来太急,忘拿充电宝了,别一会买东西没法付钱。

  本来还想尝尝便利店公众号上推的新品,这下她只好原路折返,填了个烤红薯的肚子也在走了两条街道后,再次不听话地咕咕叫起来。

  暖灯林立的街头,蜿蜒河旁的夜下烧烤店拉门打开,店主把一张白桌白椅往外搬,林钦吟刚走两步,就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地图上她东南西北方向应该没认错吧。

  于此,林钦吟撤开搓了半天还冻得发痒的手,手往口袋里一伸,把手机拿出来想看一眼地图,却没想落目的前一秒,手机漏电到自动关机。

  林钦吟心理阴影面积:“……”

  运气要不要这么差。

  林钦吟犹豫了会,藏着饥饿的渴望目光从烧烤摊店面收了回来。她把手机放回兜里,揉了揉空落落的胃,开始后悔刚刚没有再多买一个烤红薯。

  沿途走回的路上,黑云迅速积聚,没一会头顶的那片暗空就彻底难见清亮的星月弧光,是要变天的预兆。

  林钦吟加快了些回去的脚步,可耐着她刚刚左兜兜,右绕绕的,来时规划好的路线已经被她彻底打乱。

  虽然她从小方向感不错,但云林大街小巷都是从一规划的建筑,没一会就把她给绕晕了。

  都说越急就越会乱了分寸。

  季淮泽沿着往市区走的方向一路边打电话边找人,先前还能接通的电话,到后面的提示音就彻底变成了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他第一次像只没头苍蝇满大街地找人,与时俱增的焦灼,燎原般地烧进他心房,把白日所有的淡然都一丝一缕摧毁。

  季淮泽蓦然想到了林钦吟小时候迷路那次的事。

  林柏安出殡那天,所有人悲恸不已,只有林钦吟抓着那个娃娃,执着坚定地说要去找爸爸,要去带爸爸回家。

  她指着那条回家的路,站在老院门口,说爸爸说好会回来,就不会食言的。

  那一天,林钦吟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站在老院门口。

  深冬的天刺骨逼人,她真的一动不动望着回家的那条干路,希冀能看到某个熟悉又期待的人能就此出现。

  就在长辈拗不过她,任由她站在门口说要等人时,林钦吟却不见了。那个本该站在老院门口的女孩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踪影。

  所有人都说林柏安不会回来,林钦吟偏偏不信。

  林柏安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会平白无故就说那些骗她的话。

  所以她要找,她要找到。

  如果林柏安没法回来,那她就自己出发去找,她不信世界真有那么大,大到甚至走过每一处和林柏安一起走过的路,都不能找到她的爸爸。

  可现实总在挑拨着人情间那最后一丝执念,林钦吟终其所能,还是失败了,失败的结果,是她把自己怎么回去的路都弄丢了。

  那时的林钦吟想的是,林柏安会不会和她碰上了一样的情况,忘了回家的路该怎么走,仅此而已。

  家里那些所谓的披麻戴孝都是一种她难以理解的形势,难道走过一遍,爸爸就会回来了吗?

  所以她一直等啊等啊,等到天黑了,等到路灯亮了,等到万家灯火都在一盏盏地熄灭,都没等到她该收获的答案。

  蹲在街边无从落步的林钦吟,最后等到的,只是气喘吁吁满头是汗冲她而来的季淮泽。

  整整五个小时,季淮泽没敢停歇,整座溪安那么大,所有林钦吟可能会出现的地段,他都尽快速度地跑去找。

  每过一条马路,每错一条街道,他手心泌出的汗就厚了一层。

  直到找到南溪巷口,他远远地捕捉到灯柱旁,小小一只,蹲着用枯枝划地的林钦吟,好在她没有乱跑,好在他找到了她。

  可现在不比溪安,这里是她人生地不熟的云林,季淮泽实在不敢想象后果,只一个劲地往外圈跑着,试图能和当年一样幸运,就刚好找到了林钦吟。

  可现实总和他开着玩笑,都到六公里开外了,街巷隅落都没那个熟悉的身影。

  季淮泽无措地抓着头,按照时间推算,林钦吟不可能再往远了走,所以他从现在开始尽可能缩小范围去找。

  他逼着自己保持冷静,拿出手机又拨了通电话过去,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切真切实地,季淮泽长这么大,从没像今天这么无助过。他不能把她弄丢,她来了,他就必须把她好好带回去。

  可是,他的吟吟到底在哪里。

  季淮泽急得呼吸难紊,眼前都是气息融在空气里的白雾,一道道屏障,没等目光撞破,绵密的雪花又打落在他的浓密眼睫上,迷了视线。

  尽管训练已经折损了他太多精力,这会的季淮泽却依旧加快速度,丝毫不敢懈怠。

  终于,在街巷转角的时候,季淮泽眼睛一瞥,无意看到了分叉路尽头的那家烧烤店。

  烧烤店前,那个小小的黑影,长及脚踝的羽绒服,脑袋上顶着个宽肥的羽绒服黑帽,一步一个脚印地龟速往他找的反向走着。

  这一刻,强大的感知告诉他,他找到了!季淮泽想也没想,就冲上前,可拉转过来的那个人并不是意料的模样。

  季淮泽愣住了,甚至在这一刻都忘记去说抱歉。

  女孩转身走了,那不是他的女孩。

  然而另一边,在小超市给手机充上电的林钦吟,随手打算去拿奶油面包,可她步子刚转,手机就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是季淮泽的电话。

  林钦吟把面包塞进怀里,够着线的长度接通了电话,可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对面悄无声息,耳畔仿佛陷入了无边的空寂。

  沿线传来的感觉似乎有些奇怪,林钦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试探性地喊了声:“哥哥?”

  “你在哪?”季淮泽试图压平急促的呼吸,却还是遮不住嗓间难以自抑的颤抖。肆乱游走浑身的血液都在发了疯地上涌着,妄图吞噬他的理智。

  林钦吟看了眼手机地图,把自己定位发过去,几秒的反应,只收到季淮泽冷凉至极的一句:“一步都不许动,就在那等我!”

  林钦吟有点懵,但还是听话点头:“嗯嗯,好。”

  电话啪的一声直接挂断。

  林钦吟发懵地看了眼骤然熄灭的手机屏,把怀里的面包递给老板,结了账,慢吞吞地吃起来。

  等待的全程,她眼也不眨地盯着超市外的大路,季淮泽在来的路上,她怕她一不注意,他就跑过了。

  直到街角注意到跑来的身影,林钦吟就笑着和老板说了谢谢,离店往大马路的方向走。

  季淮泽越跑越近。

  就在林钦吟笑眯眯地招手,想出声喊他时,季淮泽发狠地冲过来,猛地将她抱住,束缚追及禁锢般的强力,绑着她,让她丝毫都动弹不得,甚至很快,呼吸都显得难畅。

  每一寸呼吸都在拼命地纠缠,试图在此融为一体。

  林钦吟本来穿得就多,整个人肿得像个大肉粽,季淮泽抱她还用着能勒死她的力道,她本想反手拍他,却在抬手的那瞬意外察觉到了男人异样的情绪。

  他的肩膀在以微不可察的幅度颤抖着,像是隐忍着什么难以言喻的情绪。

  林钦吟怔愣了,却也下意识地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安慰着:“怎么啦哥哥?”

  “你跑哪里去了?”季淮泽说话都有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冷的,“打你多少电话了,不接还关机?你是不是胆子真的大了?”

  林钦吟落在男人背上的手滞愣住,她突然明白季淮泽这么大的情绪波动是因为什么事情,莫名而生的愧疚攀上心头,她认真解释着:“因为手机没电了,我找超市才充上电,不然回去打的都没法付钱。”

  季淮泽松开她后,注意到女孩被冻得通红的脸蛋,她从小就经不起冻,耳朵、手上只要受冻,就容易生冻疮。

  见他盯着自己不说话,林钦吟多少如芒在背,她理亏地抬起焐热的手,先行地捧住男人的侧脸,像是暖温似的轻轻摩擦着。

  “对不起啊哥哥,我不知道你找我了。”林钦吟清澈的浅眸蕴入微闪的盈盈清光,话音很低,“没带充电宝是我的错,我下次不会了,你能不能不生气啊。”

  季淮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下的情绪,那颗因焦急而疯狂乱跳的心脏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平息动静,依旧肆无忌惮地次次碰壁而归。

  可他怪不了她,能这座陌生城市找到她都是多大的幸运。

  季淮泽强压下满心的惶然,低不可闻地叹息了声,替她将羽绒服落下的拉链重新拉回到脖颈的位置,拢着羽绒服的衣领,半遮半掩女孩微红的脸蛋。

  宝贝似的,他重新将她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了。”

  林钦吟由他抱着,一种从脚直升的寒意渐渐被驱赶,她轻声说:“那我们回去好不好?外面太冷了,还在下雪。”

  季淮泽缓着呼吸:“嗯,回去。”

  两个人坐出租车回到酒店时,时间已经接近十点。

  季淮泽申请条上特批了隔天回队,所以他今晚陪着林钦吟留在酒店。

  林钦吟不抗冻,原先生冻疮的地方,没两天就再次涌上生痒。她脱了羽绒服外套,穿着一件纯白卫衣就窝在沙发上抓耳朵,抓手背。

  可能是沙发位置直对空调的出风口,没一会,林钦吟就感觉不到饥饿。

  弥漫散开的困倦抵上她的眼皮,她又往下窝了窝,头搁在沙发的隔挡上,昏昏欲睡地闭上了眼。

  季淮泽在浴缸里放了适温的洗澡水,再出去时,小姑娘已经窝在沙发一角睡着了。

  他没有吵醒她,反是蹑手蹑脚走近,半蹲在沙发旁边,安静地望着女孩睡着的脸庞,轻闻着她浅薄的气息,前所未有的安定。

  似乎是感官指引,林钦吟半梦半醒,察觉到了季淮泽靠近。

  她慢慢睁眼后,眼见着男人一眼不转的注目,难免被盯得羞赧,不太好意思地抬手遮住自己的脸,嘟囔着:“你别一直看我啊。”

  就在这话落下,季淮泽凑前,脸埋进了女孩的颈窝,淡淡地交递着脸颊和颈窝间的那丝缕相迎的温热,嗓音渐陷磁沉:“我真的怕今天找不到你。”

  林钦吟原先还扬着弧度的唇角,在这句话后,肉眼可见地平直下去。她感受着颈窝间徐徐喷上的温热,满心的内疚再度油然而生。

  她伸手揉了揉男人修得利落的短发,清浅的呼吸交织而融,此刻的房间暖灯笼罩,极慢极缓地蔓出些许静谧下的暧昧。

  林钦吟原先还试图想找两句话去安慰季淮泽。

  可当她敛颚去看他的那瞬,他的目光迎了上来,浓烈到如是燃了火光,耀熠灼烧在她陷入的白皙肌肤上,每一寸都挣扎着落定在她身上,不含遮掩地表露着对她所有的占据。

  季淮泽定然地望着她,没等她反应,就极具侵占性质地吻了上去,撬开唇舌的肆意游走,一分一秒都无所懈怠地在她身上弥留出独属于他的气息。

  退于可退的位置,林钦吟刚想后靠,整个人就被季淮泽捞了起来,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

  他搂紧她,让她一点能够跳下逃脱的机会都没有,转身朝铺得平整的床的方向走去。

  林钦吟怕摔,怔愣中只能下意识地勾紧他的脖子,任由男人灼热气息的拂扫,彼此眼睫微颤,任由酥麻勾连的细碎吻声充斥在房间。

  季淮泽一手托住她,一手撑在床沿,把林钦吟稳稳当当地放在床上。他俯下身去,高大影绰的全身覆压着她,像是无形纵生的压制。

  两个人之间仅剩那零点零几的距离,彼此眼里都只装得下对方。

  季淮泽单手扣紧林钦吟的腰,另一只手抚过女孩松散铺乱的长发,磨过她渐含水光的唇,眼神流连难消地牵扯出深埋心底的欲念。

  纵然放缓动作,他的目光却依然铺树着极为强烈的攻占意思。

  林钦吟被盯得不太适意,又抵挡不住男人周身被升温勾出的荷尔蒙气息,仿若无言便有的蛊惑,勾着她想往那片深潭里走,一直不停地走下去。

  “哥哥。”喊他时,他半咬着她唇,话音迷糊而轻哑,潜藏着女孩的怯却和紧张。

  季淮泽含糊应她,却没再继续说。

  仿佛点到即止的步骤,季淮泽到此刻还在强忍汹涌而上的热意,生怕一个越进就吓到她。

  他脑海不断浮现着自己离开溪安时,和林老做出的保护承诺,便心知不能顶风作案,但奈何身体给出的反应太过诚实,谁都没法忽略。

  季淮泽闭了闭眼,喉结微滚,深呼吸后刚想松开林钦吟起身,却未料下一秒女孩勾在自己脖颈上的力道就加重几分。

  他被勾得没站得稳,彻底半跌半撞到了她身上,交错而过的角度,她的软唇磨上了他的喉结。

  一抹沁透心扉的凉意,从外向里无尽蔓延,季淮泽身子僵了片刻。他偏头,对上她薄雾渐蒙的眼,像是隐约显现指引。

  这下,季淮泽的呼吸彻底紊乱,他试图找回理智,却出奇地,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再没了拦路的屏障,季淮泽闭上眼,托住林钦吟的脑袋,往里猛地翻身,将她带进靠墙的位置,全身压了下去,顷刻略过侵占过的吻,唇及耳根,就连女孩无意生出的抵挡都成了他攻破的缘由。

  放肆牵引的行为,在季淮泽推上林钦吟卫衣的刹那,有了再进一步的越步。

  突然有之的行为,林钦吟心慌不已,心脏抑难自抑地扑通扑通疯狂跳动,她慌了神,喊他:“哥哥。”

  季淮泽这回应了,却也说了:“帮哥哥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很怕下章锁……

  感谢在2020-11-25 17:56:49 ̄2020-11-27 22:3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紫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潺潺细密的流水声中,男人磁沉的低嗓仅以咫尺距离磨过她耳际,勾连出丝缕相连的温热和酥麻,彼此身心比起乱麻交缠的思绪,总能给出再鲜明不过的解答。

  影绰交织的暗光下,林钦吟和季淮泽四目相对,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她动了动唇,却不经意发现自己喉间干涩到难言一句话。

  女孩呼吸紊乱渐浓,她不知所措地想要缩回勾在季淮泽脖颈上的手,却被男人一个动作猛地钳制。

  如是掌中早已纳入的宝贝,他单手扶住她的手臂,起身时搂着她一同坐了起来。

  他搂着她,背抵微凉的墙边,不紧不慢地一手扣腰,一手扣住她脑袋,以防入了狼穴还想逃走,“怎么不说话了?”

  林钦吟不知道刚刚是自己错听了,还是季淮泽真的问了她那个问题。她失措地眼神飘忽,瓮声瓮气小声喊他:“季淮泽。”

  “嗯?”季淮泽低笑着靠近,唇轻吻了她的鼻尖。

  林钦吟被他气息扰得生痒,刚想抬手把他脸拍开,却又不太好意思看他,只慢慢地往后瑟缩着,“你想干坏事啊。”

  听着想商量的语气,季淮泽笑,倒也吸了口气,决定慢下心思应她:“不行吗?”

  林钦吟搭在他上的手渐渐因紧张而握紧成拳,小姑娘心慌意乱,混乱的呼吸节奏早就把她这会的状态暴露得一干二净。

  明明是件水到渠成的事,却被她几句话搞得有几分尴尬。林钦吟羞赧地把头埋进他的肩膀,和他说悄悄话:“可是……”

  “可是?”他引导问。

  “我没洗澡啊。”

  季淮泽强忍住想笑的心思,却没能遮掩肩膀随之微颤的幅度,愣是把林钦吟颠得面红耳赤,一字再不敢多吭。

  她的软耳绯红得一掐就欲要滴血,藏匿数久的烦闷都如潮般涌了上来。

  季淮泽抚过她的长发,语气渐低地和她交耳:“那先去洗澡?”

  “……”林钦吟没说话。

  季淮泽和她继续漫不经心地开着玩笑:“我抱你去洗?”

  “不要。”她没抬头,回答得却快,“我自己能洗的。”

  季淮泽停了几拍,手上用劲微重了些,根本就没想放人,“可我想抱你去,怎么说?”

  “你……”林钦吟捂着脸,情绪的发泄改成手劲加重,用力勒着他,“你现在还不能流氓。”

  季淮泽笑:“反正马上也要流氓,差这点时间?”

  “……”

  林钦吟在被洗脑的路上越走越远。但悬在一线的那最后一根弦还紧紧绷着,她悄咪咪吸了口气,没搭理他话:“我要自己洗。”

  季淮泽本就只是和她开玩笑,他刚才或许是过于激进了,这会火隐然挑着,却比刚才消下去不少。

  他应声:“好。”随后他利落松了手,轻拍了下她的屁。股,把人放去了浴室。

  林钦吟洗完澡,没急着出去,反是坐在冰凉的浴缸边细想着季淮泽刚才说的事,袅袅腾升的温热雾气幻化在眼前,没一会就迷了女孩澄澈的浅眸。

  林钦吟头发习惯吹得半干半湿,再出来时,季淮泽靠在床边闭目养神,呼吸浅淡到不知道睡没睡着。

  她刚蹑手蹑脚地靠近,想挥挥手去试探他时,垂落衣边的手腕蓦然被他攥住,继而向下一拽,她趴到了他滚烫起伏的胸前。

  季淮泽缓缓睁开微阖的眼,直勾勾地望着她,“走路不出声?”

  林钦吟腰间被扣得不得动弹,只好微微仰颈和他对视,小声说:“我怕吵到你呀。”

  季淮泽反倒不纠结这事,纯粹是为后面要聊的话题起了个头:“白天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啊?”林钦吟没懂他话,顺着他话说,“我得听到什么?”

  季淮泽想放心,却又不敢放心,即便林钦吟表现得一无所知,他还是想让她在他身边能够时刻保持心安。未来的路很长,他既然选了这条,就必须义无反顾地往前走,撞了南墙都未必能够回头。

  于此,季淮泽低声问她:“马上元旦了,说一个愿望。”

  林钦吟眨眨眼,笑了,正经和他说:“哥哥,我现在长大了,过元旦不需要许愿了。”

  季淮泽笑着亲她额头:“在我这里,哪来的长大?”

  这话听得林钦吟心里一阵酥麻,像是软羽拂扫,绵密难消的悸动与时俱增,她说:“那我想啊——,”

  “嗯?”

  她刻意停顿了会,笑着接话:“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季淮泽勾唇:“早就实现的愿望,不作数。”

  “那……”林钦吟没听出话里的别意,绞尽脑汁继续想,“那我的愿意是帮季淮泽实现一个愿望。”

  小姑娘笑得笑眼弯弯,是暗夜下一弧最澈亮的景色,她得逞似的再说:“哥哥想实现什么愿望,我就想实现什么愿望。”

  季淮泽听得怔愣,却还是被林钦吟下一个主动的亲吻勾去了定力维持的浮躁心思。

  她挪了点身位,向上迎面靠近,凑着他唇的位置亲昵地磨了磨,低声又笃定地和他说:“哥哥,这么多年,你都在我身边,所以我很满足了。爷爷说过的,人不能太贪心的,那这个愿望,我让给最喜欢的你了。”

  季淮泽嗓间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渐生的苦感抵住他的喉腔,分毫未变,似乎是在隐隐压制着什么欲势浮起的难忍情绪。

  他喉结微滚,涟漪肆起的眸底划过短暂的感动,却又在几秒的隐忍克制后,转化成了直截了当的言辞答复。

  他低声说:“我的愿望一直是你。”

  正因为愿望是你,所以一经多年的圆满实现,我心满意足,就足矣。

  耳闻其辞,林钦吟怔愣数秒,鼻子莫名酸了起来,她不偏不倚地盯着他看,眸底尽数潮涌翻动,小姑娘动了动唇,却还是有如所料地说不出话。

  正如今晚迷路了,她有过那片刻的抓心紧张,在看到烧烤摊上聚集起的男人们,经过时也有无措慌乱,可季淮泽永远是她存留心底的安定剂。

  她想他,便不心乱,她想见他,他真的跑来找她,和好多年前的画面毫无二致,统统如一。

  他能够记得她所有的喜好,正如不可分割的,从来都是他们这个词。

  曾几何时无光普照的漫山荒野,暖阳日复一日地不知疲倦地笼罩而下,他累过,他难过,他痛过,却无一次选择半途放弃。

  只因他太过清晰,错过当下,便等同于无止境地错过未来。

  他要的,惯来只是那个执着不息往前走的女孩。

  所以不知春秋的暖阳东升西落,夕暮再临时,他终于在她的淡凉软性中镀入一缕难被磨灭的光晕。

  夕暮染光时,正是他们彼此相爱时。

  林钦吟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恬淡地笑着,字眼间却耍起了坏心思:“那怎么办呀哥哥,愿望只能我说了。”

  季淮泽依着她:“你说。”

  “那你问我,什么时候可以?”

  季淮泽愣了下,没懂她话里蕴含的隐意,却还是顺着她问:“什么时候可以?”

  林钦吟趴到他身上,在他耳边低低说:“现在就可以。”

  不言而喻的提醒,季淮泽怔住了,他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话,刚想再出声确定去问时,林钦吟终于做足心理工作,鼓起勇气一下就吻了上去。

  她学着他以往的步骤,轻轻却柔地撬开他的齿关,以她能够最大限度做到的方式去满足这一刻她想做的事。

  她的心脏随着气息的浑然而越发加快,扑通扑通碰壁撞击的每一下,都将她欲势掩藏的意乱彰显到了极致。

  季淮泽任由女孩闭着眼随心而走的占据,几秒的反应,他就彻底放下心中悬着的难安,反客为主地翻了个身,将她全数带到身下。

  他右手推上她衣服的刹那,左手利落地管关掉了床前那盏昏暗却在这刻尤为刺眼的灯。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里,他亲吻着可以属于他的每处隅落,她想瑟缩却被他劲瘦有力的手臂禁锢得丝毫退路不见。

  彼此间每一寸呼吸都缠绕着缱绻的缠绵,氤氲和湿意交织并生。

  房间的温度在细碎声中一点一滴地积攒着,升温着,直到最后将两人残留的那抹意志彻底侵吞。

  室外狂风呼啸,室内旖旎纠缠。

  连拆塑料包装的低声,都成了情意酿生的催化剂,无形便在他们之间复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视线被腾升的雾气密密遮掩后,林钦吟在被撕扯和忍耐疼的濒临峭崖旁不断徘徊,她无意去哭,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滑落颊边,坠湿了白花的枕边。

  她忍着不说,季淮泽却有意厮磨她唇,落声在她耳边:“我是谁?”

  林钦吟听话地回他:“哥哥。”

  他的声线愈渐嘶哑:“那哥哥叫什么?”

  “季淮泽。”几个字眼的过渡,林钦吟再忍不住,抱住他背的力道都愈渐加重,她呜咽着想求饶,“能不能……”

  可话滚到嘴边,又被她充斥全身的羞赧一一打败,她不说话了。

  季淮泽知道她想说什么,却还是没像往常那般顺她的意。他咬住她唇,告诉她不能后,镀去温热般地把下一句话送给她。

  “——会好好疼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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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林钦吟原以为这句话是他给她的一句保证,却没想是而后接二连三沉沦的凭据,最后一下,林钦吟气得直接蓄积全力,一拳甩在男人肩胛,像只哄不好的炸毛猫,瞪他,“季淮泽!”

  这人无视了白天比赛的劳累,非磨到她精疲力竭,才肯彻底放过她。

  最后抱她去重放好热水的浴缸里,煦暖的温水沁入柔软的皮肤,林钦吟全身轻颤了下。她从困倦中挣扎着睁开眼,惊为天人地发现季淮泽就在她旁边。

  男人显然不怀好意:“小不点,还有力气?”

  林钦吟头皮发麻地摇头,迎来他一句:“那我帮你?”

  林钦吟:“!你出去!”

  连轰带赶地,浴室门“砰——!”的一下被重重关上。

  季淮泽低笑地碰了碰鼻,站定在门口好一会,听到里面传来模糊的哗哗流水声,才转身离开。

  林钦吟洗完澡,没等头发全干,就往床上一趴,想要入睡。可季淮泽非帮她吹到全干,才肯放她进被窝。

  关灯睡觉时,她还没焐热被窝,就小幅度地挪过身去,想要蹭着季淮泽睡,但那动作刚刚有点苗头,她就被他一下捞进怀里。

  季淮泽亲了下她的额头,长舒了口气,低声问她:“明天陪我归队?”

  林钦吟被闹了一通,现在也不算太困,微润光泽的浅眸微眨后,抬头撞进他眼里,“陪你归队吗?”

  “嗯。”季淮泽替她理顺颊边碎发,笑着亲了下她额头,“他们都很期待见你。”

  闻言,林钦吟心脏砰砰直跳,逆流而生的紧张感将她包拢,她迟疑后,低声问:“他们,是谁啊。”

  季淮泽转身,将她彻底护进怀里,告诉她:“该叫你嫂子的人。”

  他没让她的小心思无限发酵,两句话后就让她乖乖睡觉,“今天累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好吧。”林钦吟抓了抓脸颊,磨掉漫溢散开的小心思。

  最后的最后,她眯眼笑了下,仰颈时分,啵叽一下亲上季淮泽的唇,得逞欣然地说:“晚安哥哥。”

  “晚安。”季淮泽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闭上了眼。

  尽管房间很快落得沉寂,林钦吟的脑袋里却还是回想着季淮泽刚才那句——“该叫你嫂子的人。”

  嫂子吗。

  悄无声息地,林钦吟弯了唇。

  是夜,风声渐歇,彼此的呼吸淡淡交织。

  一夜到天明。

  隔天上午,季淮泽收拾好,林钦吟还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小脑袋小只窝在被窝里,他知道她有起床气,所以想等到她自然醒。

  然而,基地的时间不等人。

  季淮泽叫了好几遍林钦吟的名字,都没得到任何回应,他叹息了声,走到床边,裹粽子似的把她托身抱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一阵刺激,林钦吟半梦半醒时的烦躁直涌心头,她刚想挥手时,眼睛微睁,发现面前抱着她的人是季淮泽,挥到一半的手吓得直往回缩。

  季淮泽笑:“怎么不打了?”

  林钦吟那股子烦闷劲莫名消散,她不太好意思地埋脸进他的怀里,由着季淮泽把她身上那床被子揭开,抱着就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因为没有鞋子,底下是冷凉的大理石地砖,所以林钦吟纠结之后,只好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季淮泽身上,双手勾住他的脖颈,由他把挤好牙膏的牙刷放进她嘴里。

  林钦吟接过后,含糊说:“我自己刷。”

  “嗯。”季淮泽耐心等她一套。弄好,替她接了温水洗干净脸,“早饭就在茶几上,吃完我们直接去基地了。”

  林钦吟乖乖点头。

  云林天寒,林钦吟非要从头到脚裹得彻底才肯出门,季淮泽拉着她走过马路,和站在门口的士兵对上视线。

  两人不熟,只打了个照面,进行好人员信息登记随即才放任通行。

  一路直通人多密集的训练场地后,谢斯衍一眼就注意到了不远处走来的季淮泽和林钦吟,八卦的神情晦涩起来,朝他俩挑完眉,就吹了个哨。

  于是,周围好事到极少和异性接触的同期都转过头来,起哄声此起彼伏地淹没本该肃静的基地训练场。

  林钦吟没同时见过扎堆满训练场的这么多人,放眼望去,全是男的,难免不知所措地放慢了些脚步。

  季淮泽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那些小情绪,朝排首管队的人比了个收的手势,随手把她带进他们那队排首的位置。

  谢斯衍和季淮泽一个队,自然熟络地先起头:“可以啊,这都正大光明带进来了?”

  季淮泽回头瞥他一眼,“喊人。”

  “喊人?”谢斯衍有点懵,“夕暮?”

  季淮泽笑了下:“你觉得呢?”

  当头一棒捶下来,谢斯衍想到了前几晚夜聊时后说的称呼的事。他一个和季淮泽同龄的人,难道要喊比自己小四岁的小姑娘嫂子吗?这也太难以启齿了。

  谢斯衍一个劲地在心里作斗争,还没说得出口,就被身后同队有眼力见的人抢了说辞。

  接续迎上:“嫂子。”

  谢斯衍:“……”

  这帮人都是墙头草吗?不是昨晚还在应和他说年级小喊嫂子的确很怪。

  谢斯衍被出卖了,头疼又拗不过地喊了林钦吟:“嫂子。”

  林钦吟:“……!”

  疯了吗这是。

  她听得心里毛毛的,揪着季淮泽的手就摇头,凑近小声说:“谢斯衍喊我,我听着好奇怪啊。”

  季淮泽揉揉她脑袋,“听多就好了。”

  “好吧。”林钦吟妥协。

  两个人全然不管身后那个自己拧巴成一团的谢斯衍。

  一通颁奖过场后,队里还组织了离开云林的一顿聚餐,季淮泽被灌了不少酒,以至于回到酒店时,林钦吟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压死。

  她给毛巾沾湿了点水,帮他擦完脸后就把他丢回床上,自己窝在沙发上看起明天回去的火车。

  但没一会,身后的男人就起身朝她走来。从后弯腰拢下的怀抱,双臂利落托住她屈膝弯起的小腿,全数将她抱着往床的方向走。

  林钦吟惊讶地啊了声,以为自己下一秒要摔了,却没想季淮泽稳稳当当地把她抱上了床,完全没有刚才回来的那股踉跄。

  果然啊,她还在想呢,这人以前这么能喝的,怎么就几瓶喝倒了。

  她放下手机,双手抓住他的脸颊,搓了搓,又揉了揉,问他:“原来你没醉啊,那你还装。”

  季淮泽低笑着单手覆上她的手,“要是真喝醉了,今晚怎么玩?”

  “……”林钦吟就算前一秒的思路还和他差十万八千里,这会都被他硬生生掰到了这条线上。

  明了他意思后,她前倾,蜻蜓点水亲了他一下,“这样?”

  季淮泽笑着摇头。

  林钦吟又亲了他一下,唇上停留几秒,“那这样?”

  季淮泽继续摇头,目色尤为清明。

  林钦吟有点紧张,吸了口气,再靠近想去亲他,季淮泽倏地伸手抵住了她的后颈,往他的方向一带,双唇撞上后的密密交缠,全由他主导。

  他另一只手握住女孩蜷缩的手,扶着她手往自己训练衬衫的顶扣上拉,轻微一旋,顶扣拨开,男人净澈流畅的锁骨线条彻底显现在昏黄暧昧的暖灯下。

  林钦吟目光流转的那瞬,没忍得住,咽了咽口水,她想出声,却又迫于他的强势占据,他的每一寸温热气息都喷洒在她的面颊上,眼睫微颤后,几秒便成功惹得生痒。

  一路的逼退,林钦吟往后退到背脊直撑床板,季淮泽坐稳后,一把揽过她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素淡的墙纸上斜向投映着两人倾身相贴的亲昵模样。

  他亲时,含糊问她:“出来没和老院的长辈报备?”

  林钦吟点点头,心底潜藏的那点慌张一览无余地显现出来,“爷爷是不是联系你了?”

  季淮泽退后些,敛颚看她,笑说:“是啊,找我问小未婚妻的行踪呢。”

  林钦吟嘟囔了声:“谁是你小未婚妻。”

  “你啊。”季淮泽勾起她下巴,让她和自己同一水平的角度对视,“想赖了?”

  林钦吟闷声几秒,摇摇头。

  她想到自己先前偷跑出去玩,被林老抓到后又是做精神教育又是写检讨的,就主动蹭了蹭季淮泽的唇,低声问:“那我这次跑出来,回去是不是也要写检讨啊。”

  季淮泽和她额头相抵,瞧她这副慌张样,只觉好笑,“这么怕?”

  林钦吟很不想承认,但奈在现在和自己站在一条船上的只有季淮泽,就老实巴交地撒娇说:“我想看烟花,不想写检讨。”

  “想看烟花啊——,”季淮泽有意拖长调,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前奏,“也不是不可以。”

  闻言,林钦吟眸底黯淡的光色复又点亮,她眨眨眼,笑问:“什么办法?”

  季淮泽勾唇靠近,到她耳边仅余零点零几的距离,咬耳笑:“看你今晚的表现。”

  “……”

  连拐带骗地,自然而然地,林钦吟盯着季淮泽看了几秒,又没能抵得住他那张脸额外施加的诱惑。

  虽然心脏肆乱节奏地胡蹦乱跳,但她的那点小心思,她自己再清楚不过。甚至连犹豫的心思都没多生,她就缠似的主动亲了上去。

  她没亲他的唇,而是反其道行之地,好奇地亲了下他的喉结。

  轻滚后残余的温热,尤带湿润的柔软触感,像是猛地点醒了什么,季淮泽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掐住她的腰,敛颚低头,目光不移地盯着她。

  不知从何而来的异样情绪席卷而过,他的手劲未松,就算林钦吟逃似的求饶,他都没由她随意。

  他俯身压下,玩味笑意里掺带几分严肃,“玩真的?”

  林钦吟抿了抿唇,没说话,但她盈盈澈亮的眼眸会说话,意思是好。

  一回生,二回熟。

  季淮泽低笑着舔舐着她的唇,利落地落手在她腰间一托,就将她放到了自己身上的位置。

  两个人今天都穿了衬衫,褶乱的痕迹一层一层地蔓延而开,他牵着她的手,一颗一颗地由上及下解着扣子。

  待到他的胸口半敞半露,季淮泽才干脆地低头,牵扯咬开林钦吟颈间系好的白色蝴蝶结,零落飘散的两段敞开后,女孩线条优美的锁骨裸。露在空气里。

  如是无形的勾引,他深浅相隔地留下旖旎的痕迹后,单手搂腰抱起她往浴室的方向走。

  暖气流通的室内,浴缸里的水声涧溪入耳,季淮泽单手抽下旁边不锈钢支架上的浴巾,垫在冰凉的大理石洗漱台上,他放下她,俯身密密亲吻着。

  热水不见中断地往外流淌,浴室的玻璃镜上很快蒙上一层淡薄氤氲,却依稀还能看透两人交颈而吻的暧昧光景。

  衣衫一件件褪去后,季淮泽把林钦吟放进浴缸,他随之踏入时,她似乎突然想到什么,轻力想推开他,“我……能自己洗。”

  “然后呢?”季淮泽低笑着勾着她的下巴,吻下去。

  林钦吟被亲得全身骨头酥麻,温水的水位涨高不断浸润她愈渐凉下的肌肤,她踩在浴缸边的脚趾都在小幅度地蜷缩着,情急之下只鼓起勇气低声问:“所以哥哥你出去吗?”

  季淮泽唇没松开,似乎试图靠转移她的注意力,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一只脚踩进去后,另一只脚没急着进去。

  深色的裤管被水沾得截断分明,他俯身时笑:“那如果我说不要呢?”

  林钦吟紧张了,她仰颈望向他的眼眸已然浸满了情绪,是被欲。念勾连而生的悸动。她抓着浴缸边的手劲都加重了些。

  下一秒,季淮泽全身踏进,后靠着将她压到自己身上,他把盒子放在了手够得到的台边,却不急着用,纯粹又勾情地和她调着情。

  林钦吟浑身的力气像是一用而空,很快就承受不住他的方式。眼前袅袅热气腾升,她双目朦胧,低念着喊他:“哥哥。”

  “嗯。”季淮泽到这才笑了下。

  他伸手单手抽开盒子,从里面取完后,在她耳边哑声说:“今天不会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自己脑补!

  浴缸play!

  隔壁12.1要开的妄念是你,其实前身是余爱等你续弦,要是这边有看那本书的小可爱,有想继续看的可以转场去专栏一下,爱你们!

第56章

  这一缠,就缠到半夜。

  林钦吟先前不太清楚食髓知味的状态,但自从昨晚后,她算是彻底看清了季淮泽这头披着羊皮的狼。

  事后,没等他靠近,她就一下抬手,扶着被子蒙上脑袋,头也不回地面对着墙,说要睡觉。

  季淮泽笑着关灯后,走近,掀开被子的下一步,是熟稔地一把牵住她的手臂,往自己的方向一拉,将她抱在怀里,哄似的一手揉着脑袋,另一只手拍着她的后背。

  光线沉黯中,小姑娘反手扒拉开他,瓮声瓮气地不满嘟囔:“你拍得我都睡不着了。”

  “嗯。”季淮泽落手到她腰上,隔着微散的刘海亲了下她的额头,“那睡吧。”

  十几秒后,死寂一般的空气,突然传出男人倒吸凉气的嘶声。

  林钦吟很不给面子地踢了下他小腿。

  “怎么了?”季淮泽哭笑不得,腿间的麻感逆流似的直往上窜。

  林钦吟眨巴着圆圆清亮的眼,低声直白问他:“季淮泽,我的晚安呢?”

  季淮泽没料到是这个发展,笑着揉揉她脑袋,安慰说:“错了,应该说晚安的。”

  小姑娘哼哼两声,总算安顿闭了眼。

  怕是一声不够,季淮泽又重复了声:“晚安。”

  “嗯。”林钦吟嘴角弧度微扬,“晚安。”

  隔天醒时,林钦吟发现自己是趴在季淮泽身上睡的,八爪鱼式地还手扒拉着他的衣服,她脸一红,刚要往后缩,就被一下扣住腰。

  季淮泽慵懒地睁了眼,“大早上就闹?”

  林钦吟头慢吞吞埋下去,低声窝在枕间:“我没有啊。”

  季淮泽单手接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不够多闹,就抬手捏了下她温软的小耳朵,提醒她:“一会就出发回去了,起来收拾。”

  林钦吟点点头,手捧着脸龟速起身。

  下床时,她够了会鞋子还没够到,就被季淮泽猛地起身从后搂住,男人磁沉的哑嗓敲在她单薄的后背,“再慢点,就不走了?”

  林钦吟听出他是在威胁她,连忙反手胡乱去拍,理直气壮说:“那你别拍我呀,我要去洗漱了。”

  季淮泽笑着没多停顿,拍了下她的小屁。股算作结尾,没想这个动作做完,林钦吟就燃起了久违的胜负欲,反转地一下踢在他小腿上。

  她哼了声,才得意地拎着衣服转身。

  季淮泽笑得不行。

  火车到达溪安时,老院的车已经等在出口处,来接的人只有季向蕊和时鉴两个人。

  季向蕊一见到林钦吟就笑眯眯地冲过去,但步子还剩几步,她一眼扫到她脖子上的那点痕迹,尴尬到不太好意思地低头咳了两声,上前就一手拽上了林钦吟掉下去的毛衣领。

  林钦吟被她咳得头皮一紧,抓着季淮泽的手劲加重不少。

  男人低笑着说:“轻点,疼。”

  林钦吟:“……”

  这话怎么这么似曾相识。

  回忆一搭接,林钦吟很不给面子地重锤了下季淮泽的背,瞪了他一眼就把手潇洒甩开。

  季淮泽由着她耍小脾气,跟在两个人后面,笑得肆意。

  直到回到老院,推开张贴好联的大门,里面随即噼里啪啦响起震天的炮。仗声,所有人都聚集在廊边,迎接新年,同样也是迎接家里两个孩子回来。

  林钦吟被这惊喜冷不丁吓了个大跳,习惯性就往季淮泽怀里缩。

  他搂着她顺着廊径往里走,直到仗声结束,他们笑着一起走到院里三个长辈面前,季老、林老和宋芷青。

  一一叫完后,季淮泽和林钦吟还拿到了早就准备好的新年红包。

  当然,当着长辈的面,季淮泽直接把大红包塞到林钦吟手里,笑说:“双份快乐。”

  一旁的季向蕊有点不满,这胳膊肘拐的,“哥,我怎么以前没收到过你的?”

  季淮泽朝她挑了个眉,“你管我要?”

  “什么意思啊?”季向蕊对他这句回答很不爽,但奈着好久没见到面,得收敛点。

  季淮泽朝门的方向扬了下下巴,提醒她说:“你得管时鉴要。”

  “……”

  季老听了,直言:“小丫头,到现在还没分清重点呢啊。”

  “……”

  吃饭时,季向蕊孤独地坐在一边,瞧着对面季淮泽和林钦吟亲昵在一起的状态,总觉得这次云林之行,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啊。

  可林钦吟明明说是去的第二天晚上才碰上的,那这样,两人不就只在一起待了一天多?

  季向蕊那敏锐的第六感跟个天线似的竖了起来,她别扭地想了半天,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对他俩的事,她也不高兴想,没一会就开始出谋划策后两天的烧烤计划。

  饭后,季向蕊把林钦吟拉到一边,问她烧烤的事。

  林钦吟和她聊着聊着,突然想起来季淮泽和她说过的时鉴后期可能换队参加训练的事,也不知道季向蕊知不知道,就扯了嘴:“你知道时鉴那个团队的培养计划有点变化吗?”

  季向蕊嗦着老冰棍,含糊说:“什么变化?”

  林钦吟如实地把季淮泽和她说的话重复给她听:“后面可能很长时间见不到,保密培训。”

  季向蕊没上心,一笔带过说:“他上次那培训也说可能保密,后来不还是回归正常列队了。”

  林钦吟也不太清楚实情,索性两句后,把话题重新拐了弯:“烧烤还是去你之前去过的地方吗?”

  “是啊。”季向蕊拿出做好的计划,摊在她面前,“有前两次实践,我摸出门道了,绝对保证这次好玩。”

  “你前两次也是这么说的。”

  “……”

  季向蕊是真发现林钦吟这小孩和季淮泽待久了,都会挑话说了,她捏捏她脸,感叹道:“有点季淮泽属性了。”

  林钦吟笑着躲她手:“听你瞎说呢,手冻人。”

  两个人嘻嘻哈哈了会,林钦吟想到季淮泽被自家爷爷叫去书房,到这会都没个动静,就想着去看看。

  她怕打扰到他们,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可没想到,她窝在门外,听到了件瞒了她好久的事。

  书房里,季淮泽替林老把温水续上,听他说:“我这个老身板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这会跟你爷爷商量后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们两个稳定的话,可以尽早定下。”

  林老继续说:“之前和你小子开玩笑,训练赛拿个第一,我这边就松口同意,没想到还真不负众望,捧了个第一的名头回来,不错。”

  季淮泽考虑到林老的身体,说话有所保留:“林爷爷,您别这么说,医生那边也说好好治疗,任何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

  林老摆摆手,笑说:“我这把老骨头活到现在,还能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吗?”

  书房安静几秒后,林老突兀地问了他一个问题:“知道我为什么国庆说要拍全家福,却没等芷青回来再拍?”

  季淮泽沉默思考,无解地摇了头。

  林老慢调说:“因为万事圆满了,有时候就代表要到头了。”

  这话一点,像是把那些陈年往事都开闸似的一并带出,林老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地消散,“这么多年吃药,打针,我再好的身体也被搞得吃力得不行。好在现在子女安然,万事都好,我才有闲下来的心思,来替你们想想后面的事。”

  季淮泽听得如鲠在喉,标准站姿定立在原地,静听林老出言。

  林老也清楚自家孙女那个性子,当年林柏安每走到一个地方,都会留下风景的照片,这些照片统统留在一个相册里,留给了林钦吟。

  她这次支教的地点就是当年的一张照片景地附近,季淮泽刚刚说给自己听的时候,林老心里想的不过是,要是自己哪天一声不响说走不走,这疼了多年的孙女肯定又要闹了。

  他叹息了声,说:“淮泽,我相信你,所以我把吟吟托付给你。我也相信你不会让爷爷失望。”

  季淮泽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嗓间滚过一丝烫感。他点头应声,军姿下的敬礼,是对长辈最高的敬重,“收到!”

  而这些话,他们本不想让林钦吟听到,却无奈她全数听进了耳朵。

  没等他们继续说,林钦吟就第一次不受老院规矩地推开了门,冲到林老面前,眼圈红红地质问老人:“爷爷,你说什么?什么要到头了?”

  林老愕然,未知林钦吟刚刚一直站在门外,猝不及防地一时拿不出说辞,而季淮泽的第一反应是去抱林钦吟,却被她一下狠狠甩开。

  小姑娘就要听一句解释,执着地站在书桌台前,一动不动。

  林老本没想这么早让她知道,可事到临头,也瞒不下去,干脆就把病历单给她看,入目的每个字眼都在疯狂地喧嚣着。

  明明已经接近一年的事,她居然到现在才知道。

  一张张白纸黑字在面前,林钦吟抗拒接受却还是无能为力地掉下了眼泪,哭得话音抽噎:“医生说还有多久?”

  林老抹了把脸,本想打太极,话滚到嘴边还是抛了实情:“大半年。”

  这话不由分说地就把人生生架上刑场,让她不得动弹地接受狂风骤雨,明明一室暖气,林钦吟却还是从头到脚地发寒打颤。

  那晚吃饭,她没出现。

  季淮泽怕她饿,还是留了饭菜送到她房间,却没想走到床边的刹那,林钦吟就猛地扑了上来。

  她哭得眼都肿了,还喃喃重复着:“这肯定是假的,是假的……”

第57章

  季淮泽坐到她床边,抬手替她抚开随意垂落颊边的长发,将她收拢在怀里,下巴轻磕在她脑袋上,叹息一般的低声,萦绕彼此耳边:“别哭,眼睛该疼了。”

  林钦吟紧咬的唇微不可察地轻颤着。

  从白天听到后,她就一直不敢抱以相信,爷爷在她心里的形象始终是高大伟岸,遮风挡雨给以庇护的存在,如此松柏一般的存在,怎么可能风吹雨落后,就要飘摇凋零?

  她不信,所以一而再三地自我洗脑着,那些话那些纸不过是她的错听错见,明明她才刚刚长大,明明妈妈也才刚刚回家,这么关键的阶段,怎么会来这样刺痛人心的消息?

  然而她忘了,这世间发生的任何事其实根本毫无情理可讲。

  该定的事,该走的路,早在起步时候就设了定数。

  林钦吟也知道自己这样的状况,除了让老院的人担心,完全逆转不了当下的情况。她懂事,所以会适可而止。

  接过季淮泽递来的水,林钦吟喝完润嗓后,低声问他:“爷爷平时很早就睡,也是因为身体精神上吃不消吗?”

  季淮泽没瞒她,点头说是。

  “那爷爷今晚吃饭吃了多少?”林钦吟慢慢覆压下情绪后,双手环抱着腿,靠在季淮泽怀里,“还有你们没告诉我的好多,我都想听。”

  季淮泽哄她:“那先吃饭?我告诉你。”

  林钦吟说好。

  她吃得慢,季淮泽说得也慢,一顿饭,他把知道的,未有保留地全部告诉了她。

  就连小时候那几年,林老瞒着宋芷青离开的消息,以她的名义给林钦吟买蛋糕过生日的事,季淮泽也说了出来。

  林钦吟就算再能悟出道理,却都敌不过曾经年龄小带来的束缚。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所以很多事自然不会有大人看得来得通透。

  林老说林柏安只是工作忙回不来,林钦吟信了;林老说宋芷青是帮大家出找林柏安了,暂时也回不来,林钦吟也信了。

  每逢过节,每逢生日,老院里的人都会热热闹闹地陪着这爷孙俩一起过,更多的,是把林柏安和宋芷青缺给林钦吟的都以别样的方式补给她。

  所以前几年的蛋糕还是林老买,而后几年的蛋糕,都是季淮泽给林钦吟买。

  林老说过,他就这么一个孙女,无论如何,只要护住这个孩子,他这一生也算圆满,如此便好。

  先前的多年,是他护她,但现在夕阳西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总得找个值得托付的人,让他疼了后半辈子的宝贝有个好的归所。

  季淮泽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他对这个孩子的品性和能力都有全方位的了解,他随时都可以放手给他。

  林老戴着老花镜,坐在书桌前,就着暖黄的台灯灯光,提笔写下了第十九封写给林钦吟的书信,每年新年一封,今年自然不能少了。

  老人原先扶在纸张底面的手,很快扶上了落笔都稍有发颤的右手。

  于静谧处,除却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便是他的无奈叹息声,很轻,很快轻到低不可闻。

  一如既往,题头是最爱的吟吟。

  [今年是爷爷写给你的第十九封信,说明我们吟吟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一眨眼,原来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啊,爷爷都没发觉,时间居然走得这么快。

  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老是缠着爷爷,说要坐在我肩膀上,那样能看到更高的风景。以前那可是说坐就坐,现在不行了,爷爷撑不动我们宝贝了。

  最近老是想到之前的事情,原谅爷爷年纪大了,念旧。

  今年爷爷做了这么多年来最对的决定,就是把你妈妈带回来了。

  爷爷知道,你心里憋了很多话,憋了很多情绪,你完全可以发泄出来,但你没有,你都忍住了,这说明我们吟吟慢慢地长大了。

  你不会怪爷爷吧,为什么没有早点把你妈妈带回来?爷爷在这里,只能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其实爷爷这么多年一直都很不理解地在和你妈妈怄气。

  以前的很多事发生得都很突然,突然到我根本都来不及去了解事实,就必须接受分离的结果。

  我怨过你妈妈,怨过她怎么能这么自说自话就把老院的所有丢得一干二净。

  可孩子,还记不记得爷爷说过的一句话,我们不能永远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事情,这样延续的时间久了,总会不知不觉就走进误区。

  你妈妈当时也很痛苦,也很无可奈何,独善其身只是我们一直以来对她的误解。

  有空啊,试着多和她去聊聊。

  毕竟你们后面要一起走的路还很长,不要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经年误会而耽误以后能变好的生活,知道吗?

  爷爷不希望这是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却又很庆幸今年还能有机会来给你写这封信。

  淮泽是个好孩子,爷爷看着长大的,有他陪着你,爷爷可以很放心。

  以后的路很长,爷爷没法护你走完一生。

  如果这不是最后一封信,爷爷还是会尽全力陪你往下走。

  但如果这是最后一封信,听爷爷的话,别哭,我们林家的孩子笑起来最好看,同样,要学会更珍惜现在身边的人。

  好了,话不多说,都懂的。

  爷爷永远会在你身边。

  第十九年元旦留。]

  写下这最后一笔,林老右手猛然无力一松,钢笔自然摔到书桌台上。

  他握了握颤抖的手,深吸了口气,放好笔后,找了个信封把这封信收起来,放进书桌左边的最后一个抽屉。

  这事做完,圆满似的,他走到床边,慢慢躺了下去。

  这一夜,皎月明朗,清透映照老院,照出了那棵多年庇佑子孙的老树,同样也攀进窗沿,照亮了季淮泽靠在床前,安慰着等到女孩熟睡的模样。

  隔天,林钦吟起了个大早,为的是就是给长辈准备早饭。

  林老下楼时,看到自家孙女忙前忙后的模样,心暖又心疼。他叹了口气,往餐厅里走。

  林钦吟像是忘却了昨天的不愉快,笑着把林老喜欢的薄粥端到他面前,给他把配菜都准备妥当,和平常无异。

  老人舒心地笑了,心情较之昨日更为畅快。

  所有的事仿佛都翻过篇章。

  白天的时候,林钦吟和季淮泽去超市把老院这几天需要的备用品都买齐,回来就碰上季向蕊扛着个烤架往老院里走。

  季向蕊磨了好久的嘴皮子,吃晚饭的时候才说动林钦吟和季淮泽两个人一起去。

  季老在一旁听得直瞪眼,这小孩今天怎么这么没眼力见,人小情侣两人独处不好,她非得横插一脚要去烧烤。

  就在季向蕊下一句“好不好啊”冒到一半时,季老那脚就在桌下踢了过去,季向蕊一愣,和季老对视了眼,当即就把老头给卖了:“知道知道,您的宝贝时鉴也会去的。”

  这净瞎提壶,季老吃到嘴里那块红烧肉也给噎着了。

  林钦吟笑着解茬:“去去去,明天就出发。”

  闻言,季向蕊朝着季老哼了声,一脸“看吧我比您孙子重要多了”的幼稚表情,给季老气得不轻,个皮痒的小兔崽子。

  所以隔天,孩子们就集体出发去郊野烤区。

  这地方,林钦吟先前没来过,往年冬天时,这里的生意并不好,然而今年有烟花秀的噱头,季向蕊预约地点都费了点脑筋。

  找到场地后,季向蕊一个落身,把宝贝似的烤架放到平地上,时鉴就把准备好的易燃碳拿了过来。

  从上次游乐园鬼屋那件事后,两个人自打见着,季向蕊就东躲西藏的,以防自己那不争气的心脏再发疯乱跳。

  但时鉴的状态看上去比她好太多了,光是外观,季向蕊就实打实地表现出了做贼心虚。

  这种场景,不对话似乎有点对不起氛围。所以抱着嘴嗨一嗨无大碍的想法,季向蕊硬着头皮开了口:“那个……”

  “哪个?”时鉴挑眉。

  季向蕊眼神飘忽,表面上像是在看远处的风景,眯着眼的鬼祟样又像是在盯着某个点看,“听说你的培养计划有变化?”

  时鉴没立刻回她,反是沿着她视线方向看了过去,那边正好站了个男的,烫了个锡纸烫,一身灰黑雾霾底的冲锋衣,身高纤长笔挺。

  他嗤笑了声,当即回她:“就这点小事,我还要和我娃娃亲对象报备?”

  “……”我哪里态度不好,这狗东西莫名其妙又在阴阳怪气什么?季向蕊懵了,也飙升脾气地回他,“你想找我吵架?”

  时鉴见好就收,“不敢。”

  “你少来。”季向蕊看透了他那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时鉴觉得这话有点好笑:“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季向蕊也不怕丢人,直截了当告诉他:“你这段时间出现在老院,爷爷让你来吃饭,你就乖乖来吃饭,以前我倒是没发现,你这人还挺心机,每次都在我下来之前吃完,我到锅里盛饭次次没饭,还得跟你去院里拿饭。”

  这句话她憋了很久了:“你是不是就是想把我拐过去?”

  这话入耳,时鉴搬碳的动作一顿,他抵了抵腮,勾唇笑着起身,“你觉得我很蠢?”

  “什么?”季向蕊懵了。

  时鉴勾手敲了下她脑门,“就拐你,还用牺牲我家饭?”

  “……”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时鉴别再搭理她,搬完碳就转身离开,插兜的走姿懒洋洋地,真跟个到此一游的大爷似的。

  季向蕊扶着脑门,细细思考了番时鉴的话,越想越怪,越想越不对劲。

  猛地,脑中灵光一闪,他是指她连吃他家饭都不值吗???

  气死了,狗东西!

  很快,夜幕降临,距离烟花秀还有不到十五分钟。

  食材不够后,林钦吟没等季淮泽弄好,自己又去取了些。

  她本想着拿袋子装,但鸡翅肉串这样的都是成箱对外供应,小姑娘付完钱后,一个人搬着箱子往烤架的方向走。

  奈何天色早黯,除却每处烤架区的耀熠猩光,对向的帐篷位尽数无光漆黑。

  林钦吟没戴隐形眼镜,夜下视力实在不算太好,再碰上手上的箱子又硌手又沉重,她眯着眼找了会季淮泽的站位,终于锁定一个背对自己的目标。

  林钦吟笑眯眯地加快步子往那走,再快靠近时还抬手要拿箱子去拱,“哥哥!”

  都说祸从口出,她这句“哥哥”刚叫完,两股目光随之凝聚在她身上,一股是男人转身后的,一股是从不远处投来的。

  冷风将男人身上的男香裹挟袭来,林钦吟窒息得立刻想踩刹车。

  但奈何那板鞋打滑,“呲啦”一下,吓得她愣是倒吸了口凉气,箱子往那人身上一撞,两人都踉跄。

  “对不起对不起。”林钦吟不管三七二十一,撞到人了就是低头道歉。

  但那被撞的男人倒是不甚在意,反倒还有心思替她托一把箱子,玩味意思起来:“是想跟我们一起烧烤吗,妹妹?”

  “……”

  这话刚说完,林钦吟手上的箱子就被快步走近的季淮泽单手一下托了过去,他牵着她的手,转身要走时还不忘和对方说:“抱歉,打扰了。”

  男人多少感受到周旁传来的低沉气息,讪讪笑了下,没多说。

  林钦吟一路被季淮泽牵到折叠椅旁,他让她待着不许动,她就真的小雏鸡似的乖乖不动,一直等到他放完箱子回来。

  两人坐在相靠极近的折叠椅上。

  林钦吟抓耳挠心地想着解释的句子,要说她没看清吗?好像是在添油加醋,但她的确是没看清啊,这难道不算据实相告吗?

  于是,“壮士”林钦吟开始第一波进攻,她低低地喊了声:“哥哥。”

  季淮泽没回她,只是靠在椅背上,随手开了瓶椅边的酒,没喝也没放下。

  这举动倒是把林钦吟搞得有点慌张,这到底是气还是不气,但她还是理亏解释着:“哥哥,我今天没戴眼镜,就这个眼前吧,总有点模糊。”

  季淮泽笑了下,依旧没理她。

  眼见着烟花秀就要开场,林钦吟满脑子都是“快点解释,解释好就去看烟花”的想法,所以她打算第二波用气势压制。

  腾地一下,小姑娘从椅子上站起来,刚想叉着腰一本正经出言时,踩中的那块泥泞湿漉漉地粘住她鞋底,她动一动,鞋底就打滑,那两条腿就不太听话地分岔了。

  季淮泽眼疾手快地伸手揽住她腰,让她倒在自己身上。

  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摔下去的时候,林钦吟啵地一下亲了他的唇,冰冰凉凉的触感,几秒的停留就迅速抽离。

  没料到这出发展,季淮泽背脊一僵,任由林钦吟逃似的坐回了原位。

  就在下一秒,她想出声的时候,“砰砰砰——!咻——!”早有准备的烟花一簇簇地疾速飞向夜空,在黯淡的广袤天际炸裂出别样的斑斓花色,炫彩缤纷。

  林钦吟惊喜地小脑袋刚仰起来,下巴就被季淮泽一下钳制过去。

  他朝她挑了下眉,示意要听个解释,林钦吟余光还想往天上扫,就见季淮泽眉头微皱。

  她突觉紧张,那一簇簇炸开的烟花巨响近在眼前,每次周绽出的惊喜都激得她心跳怦怦乱跳,不知是喜悦还是忐忑的。

  望着季淮泽轮廓鲜明的清冷样,她的脸莫名有些微热。

  林钦吟深吸了口气,还是选择强压下肆无忌惮乱跳的悸动,红着脸看向一旁气定神闲喝着啤酒的季淮泽,理不直气也壮:“我刚刚是不小心!”

  季淮泽低笑了下,似乎不和她翻账了。他单手勾开易拉罐,递到她手边,冷淡地瞥了眼她,“喝点清清脑子?”

  “……”这猝不及防的发展,林钦吟再度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什么意思啊?”

  没等她反应,季淮泽把酒随后放在椅边,下一秒就单手放倒靠椅,二话没说地拽过她手,压着她后背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咫尺之近的距离,两人温热浅淡的气息密密交融,他扣下她的脖颈,笑着和她磨了磨鼻尖,“亲完还想赖账了?谁教的你?”

  林钦吟不知所措地眨了下眼,抓着手指,小声嘟囔:“我这不是怕你生气嘛。”

  季淮泽凑近吻住她,够着彼此唇间的缝隙低声出言:“这么心虚?”

  林钦吟被他浑然的气息挠得脸痒,笑着抓脸想躲,全身却被扣得牢实,不得动弹。

  她蹭着他唇,低低撒娇:“我刚刚真的一走近就认出来了,我的哥哥不长那样的。”

  “嗯?”季淮泽闹她,非不放手。

  林钦吟只好继续说:“我的哥哥是最好看的,别人都不行。”

  “嘴甜的你。”季淮泽笑。

  一旁烧烤架旁的季向蕊瞧着这对情意绵绵的小情侣,手上的鸡翅瞬间不香了!

  她哪天没了,他们一定是第一功臣。

  一转头,季向蕊看到身边随意把一板没串的牛肉条就往锡箔纸上丢的时鉴,头皮瞬间发麻,冲上去拦住他手,斥他:“狗东西!太粗了!”

  “……”

  话落的那瞬,烟花骤止,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时鉴似笑非笑地转头看她,玩味重复:“狗东西,太粗?”

  “……”

  季向蕊真的想一头撞死算了。

第58章

  自从那晚,季向蕊不服输地和时鉴斗嘴,喝完酒后还稀里糊涂地当着他的面撒泼,把他的微信全名备注改成“狗东西粗个屁”后,事情的走势就越发不对劲起来。

  季向蕊但凡见到时鉴,装聋扮瞎绕道走流利一条龙渐渐成了老院里的常态,而这样的状况一持续就持续到了年后。

  某晚,林钦吟下楼给林老熬汤药喝。

  她的脚刚踏出楼底低阶,就听到院落里那棵高树下传来窸窸窣窣的低声。她原以为又是野猫窜来窜去不安顿,但走近两步,发现树下站的人居然是时鉴和季向蕊。

  时鉴居高临下把季向蕊抵在树下的姿势,从林钦吟那个错位的角度,像极了气息交融,脸快贴到一起的暧昧状态。

  林钦吟屏息凝神滞愣几秒,一度紧张地想趁他们不注意,悄无声息离开,可一步刚刚退后,她的后脑勺冷不丁撞上一个硬实温热的胸膛。

  随即面颊前被覆上季淮泽的手掌,他抱着她转身就往餐厅的方向走。

  一路上,林钦吟那不争气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一个不注意就极易从嗓子眼跃出来似的。

  她双手都扶着季淮泽,小心翼翼地只管往前走。

  直到餐厅,季淮泽才笑着松开怀里正心虚的林钦吟,刮了下她的鼻尖,“都没亲,脸红什么?”

  林钦吟装模作样地来回走了趟,手托着药包一时发懵地又不清楚下一步要干什么,还是季淮泽熟练地替她把药煮上,才搂着小孩似的她坐在自己腿上。

  林钦吟小声问:“我刚站的这么突兀,是不是被发现了?”

  “不会。”季淮泽笑她,“他俩现在还水深火热呢,哪顾得上你?”

  “水深火热?”林钦吟眨眨眼,盈盈清亮的浅眸潜藏满了八卦心思,“他们有故事啊。”

  季淮泽想到冰箱里的哈密瓜,搂稳她后伸手开冰箱拿出来,把叉递到她手上,才漫不经心说:“时鉴被挑进北部湾的训练队了,接下来要先进行团队的秘密培训,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回不来。”

  “很长一段时间吗?最多得多久?”林钦吟不忘喂给季淮泽吃。

  季淮泽保守估计:“短的话大半年,长的话未定。”

  具体的训练事项都是保密进行的,季淮泽的所属空军和时鉴的所属海军虽然靠的近,但很多事务还是存在差异。

  更多细节,不该问的,他自然不会涉及。

  于此,季淮泽只继续说:“别看他们两个不对头,见不到几次,爷爷最近已经找季向蕊谈了好几次话,中间桥梁已经搭好,成不成就看他们自己了。”

  “哦——,”林钦吟应得颇有意味,“我觉得有戏。”

  “这么笃定?”季淮泽笑。

  林钦吟骄傲地点点头,“他们能成几率可大了,我的感觉不会出错。”

  “是吗?”季淮泽顿了几秒,像是想到什么,疑惑问她,“那我怎么听说你觉得我们成不了?”

  林钦吟嚼哈密瓜的动作滞了滞,发懵地看向季淮泽,心想着,她什么时候说过成不了。

  稍一回忆,前两天和季向蕊夜聊的对话就如潮般的涌现出来。

  前后一结合,季向蕊那晚明明是在套她话,还问她各种以前的事。但林钦吟的思绪还没飘散太久,就被季淮泽的低语一下扯回。

  “以前这么偏爱你,都没给你点信心?”

  她嘟囔着说:“我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不是。”他笑着吻过她眉眼,迎着暖光灯光看进女孩澄澈的眸里,告诉她,“是偏爱得还不够。”

  临近毕业,季淮泽填好了去向发展表,知道事关以后工作的敏感点迟早得和林钦吟说,但又怕说太早了,小姑娘会胡思乱想,干脆选在她生日后。

  因为支教的时间固定,所以林钦吟今年的生日没法在老院过,卡在了支教中途。她原想和林老一起过生日的想法,却还是被老人简单的一句“没事,爷爷会等你回来再过一次的,不怕”了然打散。

  毕竟即将身在异地,老人心有想法,同时也知道林钦吟多年期盼的就是这样的支教机会,就不会因为自己而去阻拦孩子想做的事。

  支教不仅仅于林柏安当年留下的那些照片,更甚的是,林钦吟对自己每一步发展的,有着自己见解的规划,以微弱的光去点亮黯淡的曦光。

  正因为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林老百分满分地理解。

  即便林钦吟说不去了,他也还是帮她一起收拾行李,切实地告诉她:“这世上的事总是阴晴圆缺样样存在的,谁都没法更改。记得,永远不要向生活妥协,这才是对的。”

  林老再清楚不过自家小孩的顾虑,可他还是希望他的孩子能够永远向前奔跑,耳边常留清风,不后悔,不迷茫。

  所以为了她,林老也会努力撑到孩子回来的那天。

  在林钦吟坐车离开的那刻,他也一贯站在老院的门口和她挥手,饱经风霜的面容却有了几丝微不可察的疲惫。

  林钦吟假期支教,季淮泽毕业参训,彼此忙起来,总能有时限地保持联络,有关林老身体的消息,季淮泽一一会和她说。

  事及至此,林老几号没睡好觉,几号吃的药吐了出来,几号又体力不支地躺在床上……

  季淮泽会部分说,却也是描摹过后的说辞。

  即便如此,林钦吟生日那天,林老还是坐起身,和她笑着通了视频。

  视频接通的那瞬,两端谁都没说话,林钦吟看到林老急速瘦下的面容,还是没忍得住,像个孩子那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林老心疼,却还是笑着说:“今天是我们吟吟二十岁生日,又长大一岁了,更漂亮了。”

  结尾时,林老补给她听:“放心,爷爷等你回来呢。”

  林钦吟抽噎着说好。

  短短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当林钦吟重新踏入老院门槛的那天,盛夏酷暑,林荫茂盛。

  明明是炎热到满心烦躁的时节,她却在老院里没看到一个人影,寒从脚起的惶然将她彻头彻尾地包裹着。

  林钦吟找了圈,都没找到人,她急了,瞬间急得就给季淮泽打电话,对面没接。

  就在她要转身出门去找人的下一秒,整个老院周围都亮起了斑斓多色的彩灯,车轮骨碌碌滚过地面的摩擦声随即入耳。

  蛋糕被林老捧在手上,而他坐在轮椅上,由季淮泽推着从里间走出来。

  老人难得情绪高涨,原先笼罩多时的困怠也随之一洗而空。

  大家都笑着走到林钦吟面前,要为她庆祝这场延时的二十岁生日,却只有林钦吟一个哭成了泪人,泪珠抑难自抑地噼里啪啦滚落到脚前的水泥地上,深浅分明的截断面,依稀透着清甜诱人的巧克力香。

  林老扬着嘴角,笑说:“爷爷答应过你,就一定会等你回来。”

  林钦吟窝在林老怀里,点头说是,笑着说是喜极而泣。

  老人家的身体终是支撑不了整天的清醒。

  当晚,林钦吟从林老房里把药碗端出来后,被季淮泽带到了静谧清凉的书房里。

  她就静静地靠在他身上,任由彼此的心脏跳动声在这样沉静的环境里越发清晰,越发响亮。

  季淮泽把未来的发展动向都和林钦吟说了。

  他原以为小姑娘会犹豫着表现出不开心,毕竟飞行员接下来更严格的淘汰制特训培养是关键的一关,他可能长时间都没法像之前那样保持联系。

  可排好的说辞说完,林钦吟就坐起身,虽红肿着眼,但还是拿出惯常笑眯眯的状态,手捧着他的脸,传递温热适暖。

  她的话说得轻飘飘的:“你喜欢的,就去做呀,我反正一直在这边,不会走远的。”

  话外音就是,不管你走多远,我都不会跑远,我会努力站在离你靠近的位置,等你回来找我。

  季淮泽知道她懂事,却也被她的话容纳了满心窝的温柔。他吻了她,是浅尝辄止的幅度,只为了彼此气息的柔软交融。

  万籁俱寂间,暖灯一室,他们相视笑了。

  “等我回来。”

  “嗯。”

  “回来就结婚。”

  “好。”

  时间真的转瞬即逝。

  林老走的那天,是个万物方好的艳阳日。老人走得很安详,一个午睡,永久沉眠,没有痛苦的百般折磨,也没有纠缠的生离死别。

  老院上下的所有人都坦然接受了这个结果。

  再然后的日子,季淮泽毕业以中尉的衔位,参与更深入的学习和训练,成了那一批成员里依旧翘楚的人选。

  几年的历练打磨,加上特殊赢回的功绩,在升入上尉后,他再次提前地破格跳入少校的畴界,所有的发展渐渐步入稳定。

  而另一边,林钦吟毕业还是走了金融这条路,从起初的分析师爬到后来的经理职位,日复一日堪比社畜的加班出差工作,让她在偶尔喘息时,才有时间和季淮泽联络感情。

  大家原以为季淮泽会是那个更忙的,可在两个人都升职后,这个情况显然倒转了过来。

  季淮泽总谋划着结婚的事,可这小未婚妻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没讲两句电话,就以还有事为由挂了。

  “嘟——嘟嘟——嘟嘟嘟——”的扩音总能响彻在办公室里。

  就连替老院来给季淮泽送东西的季向蕊,都没忍住,想吐槽:“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感情危机的刺激处理法?”

  季淮泽挑眉,“什么?”

  季向蕊边倒腾着相机,边笑说:“你们接下来不是和事业单位有联谊吗?你去参加啊,我替你煽风点火一下,夕暮保准连出差的心思都没了。”

  “……”

  季向蕊刚想继续给他传输,手机来电话了。只用一秒,她就完美诠释了变色龙该怎么进化。

  因为相机在调试,所以说完她就开了扩音:“先生,你谁?”

  时鉴笑了声:“狗东西。”

  季向蕊瞧着相机里的难民营照片,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说瞎话:“谁家的狗东西,别乱咬人,打错了。”

  说完,她就利落挂断电话。

  季淮泽看着她这一通利落操作,笑着扬了扬下巴,打趣:“还没和好?”

  “和好个屁。”季向蕊提到他就来气,“他不是说不认识我?那就继续不认识好了。”

  季淮泽替时鉴说话:“他那是执行任务。”

  “嗯。”季向蕊懒洋洋地把卡插回相机,壮着胆子警告他,“你再帮他,我让你没老婆,你信不信?”

  季淮泽不吃她这套威胁,眯了眯眼,眸中乍泄光色,平添了几分威慑:“你觉得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季向蕊做战地记者做得胆都肥了,“你老婆最近要搬家,你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29 22:34:28 ̄2020-12-01 18:3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于点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季向蕊可没那个功夫去操心季淮泽的事,她指尖在手机上划了几下,找到了和林钦吟聊天记录里,她发来的新地址。

  但在给季淮泽看的前一秒,她突然又转了想法,把手机塞进兜里,佯装出苦恼不得劲的为难样,使坏说:“对了,我还听到个消息,你有没有兴趣?”

  季淮泽抬眼,示意她继续说。

  “苏颖希你还记得吧,夕暮大学舍友。她最近跳槽,和夕暮又做同事了。”说到这里,季向蕊故意笑了下,“听她说,他们公司空降了个领导,你以前见过的。”

  说到这里,她戛然而止。

  季淮泽哪会听不出季向蕊的话外音,慢条斯理地摩挲过桌上的钢笔,笑了:“说吧,想要什么?”

  季向蕊也不和他客气:“时鉴放你这的录音笔。”

  那支录音笔,季淮泽拿是拿出来了,可就是在季向蕊伸手的刹那,伸出的手又快一步地缩了回去,任由她扑了个空。

  “条件我亮在你面前了。”季淮泽可没那么好骗,“一次性把话说完。”

  季向蕊无语地拍了拍牛仔衫,“她的新领导,顾嘉行,就我们军训那会在餐厅碰过面的。”

  说到这,季向蕊又觉得自己是在浪费唇舌,季淮泽哪会记得,干脆说:“就有段时间你俩不是闹别扭,追夕暮那个。”

  这事不说还好,一说季淮泽就想找季向蕊算账,他们闹别扭还真是多亏了季向蕊所赐,那会不知道兴的什么风,说要测试对象的忠诚度。

  季向蕊前一秒和林钦吟打好商量,后一秒就趁着大半夜,季淮泽和林钦吟在床上玩的时候,头铁地用变声器,拿陌生号码给季淮泽打了电话。

  亏季淮泽问心无愧,开的扩音,全程面不改色地接完电话。

  其实他早在接起来没多久就意识到对面是谁,能这么无法无天在他面前的人还能有谁,他想挂电话,林钦吟非不肯。

  他顺着她的结果,就是一个月的宝贵休假,全在书房的折叠床上度过。

  两人的关系还没缝合好,林钦吟适逢转正,又倏地冒出来一个学长顾嘉行,下班有事没事都找她,搞得两个人关系更是雪上加霜。

  好在林钦吟心思都在季淮泽身上,炸脾气的猫哄多了自然能哄好。

  这会,季向蕊眼见着季淮泽的脸色直线沉下,自知不好,又不小心踩到雷点了,理智地后退一步,和他商量:“行了行了,我知道错了,这消息就当我送你的,我再给你夕暮的新地址做赔偿,能不找我茬?”

  季淮泽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季向蕊感叹运气背,但也很靠谱地拿过桌上的纸笔,把林钦吟新搬家的地址照着手机记录流利写出来,“啪”的一下甩在他面前。

  “一手交纸,一手交录音笔。”

  季淮泽把录音笔给她的同时,成功拿到了地址。

  可就在季向蕊和士兵打好招呼,走出大门时,她下意识地想到要听录音笔里的内容,没想一按按键,传来的不是先前调查的案件内容,而是时鉴肉麻兮兮的一句

  “宝贝,想回家了。”

  季向蕊当场气得直跺脚,这两个串通一气的狗男人!

  顾嘉行空降的消息不假,但和林钦吟并不在一个部门。

  他虽然之前追过她,但没成功,过去的事早随风飘散,他也不是拿的起放不下的人。

  这回伴随空降一起迎来的好消息,是顾嘉行要结婚了,新娘是他的初恋,从事绘画专业。

  林钦吟早于喜帖到手上,就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她也大大方方地祝福了他。

  下午开完会,林钦吟这一阶段的工作彻底告一段落。她原想给季淮泽打电话,但想到这个时段的季淮泽还在忙,就放下了手机。

  但没想,手机落到桌上没多久,季淮泽心有灵犀地打了过来。

  林钦吟惊喜地走去天台休息区,很快接通电话。

  她心里计算着季淮泽回来的时间,笑眯眯说:“哥哥,倒计时啦。”

  “嗯。”季淮泽笑,“现在不忙?”

  林钦吟望着周围鳞次栉比的高楼,脖颈的酸涩微微消散着。她扎的丸子头茸茸可爱,衬得一身职业装的她更加娇俏。

  她笑得眉眼微弯:“和你打电话,就不忙。”

  季淮泽被她逗笑,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就听她问:“你六月底有没有时间啊?”

  “怎么了?”

  林钦吟没什么负担,说得云淡风轻:“有个学长要结婚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季淮泽刚笑着想说行,但转念想到林钦吟认识的学长也就那么几个,多问了声:“我认识吗?”

  “认识啊。”林钦吟一想到季淮泽先前吃顾嘉行醋吃了齁人,就笑个不停,“顾嘉行,记不记得?”

  季淮泽愣了下,脑中闪过的是季向蕊略带挑衅的提醒。这人只说了顾嘉行空降,没说他结婚,搞得他一下午看手机发闷,纯粹是白费功夫?

  季淮泽头疼,但表情出卖了他,他应声说好。

  林钦吟也没察觉这男人前秒闷气,后秒愉悦的转折,自顾自说:“我算了下,你回来的那天,安安那边正好要开家长会。我最近给妈妈报了个瑜伽班,她得去上课,所以我要先去给安安开家长会,我们得晚上才能在老院见面。”

  季淮泽笑问:“开什么家长会?”

  “什么?”林钦吟没懂。

  季淮泽言简意赅:“没发现那小鬼头最近异常的地方?”

  林钦吟想了想,不思其解,就说:“她最近的成绩好得还挺让人惊讶。我先前还以为是她运气好,但没想到几次回家,她都在通宵学习,妈妈也说她吃饭还在背书。”

  季淮泽笑着一句点到:“没发现饭桌上多了谁?”

  一秒的反应,林钦吟愕然:“傅听言?”

  “嗯。”季淮泽和她说,“家长会你妹妹有人开,你陪我就好。”

  “……”林钦吟想到那两人的年龄差,小声嘟囔,“安安比傅听言小了九岁,差得有点多啊。”

  季淮泽看多了傅听言接完宋念安电话后,被气到肝疼的场景,只说:“怕安安被欺负?”

  林钦吟没否认。

  季淮泽安慰她:“放心,你妹招可多了。”

  “……”

  这话听在耳里,总有哪不太对劲,还没等林钦吟反应过来,季淮泽就直接拐了话题:“这次回去,该聊正经事了?”

  林钦吟明知故问:“什么事?”

  “你说什么?”季淮泽知道她这是在明白人装糊涂,“等这么多年了,给我点机会?”

  林钦吟乐得眯眼笑:“你这是眼见奔三了,急了?”

  “嗯。”季淮泽低笑着应她,“所以哥哥很急了,给点面子?”

  林钦吟吃不消他一笑磨过耳际的磁沉感,没战就先行缴械投降了,“这在电话里面不能说,得见面说的。”

  “好,等你。”

  季淮泽本还想问她有没有什么事要和他说时,身后就传来不高不低的轻咳声,林钦吟那边听到只言片语,知道他手上还有工作,笑说两句后,很快挂断了电话。

  看着手机里提醒的新家搬入的日期,林钦吟激动地搓了搓手,随后给季向蕊发了两张装修好后的照片。

  林钦吟:[我和你哥哥新房。]

  季向蕊秒回:[???]

  林钦吟:[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这套房嘛,就是婚房。]

  季向蕊:[?????]

  季向蕊:[不是,你俩这婚房,怎么是你在准备?]

  林钦吟:[因为这是给你哥哥的礼物啊。]

  季向蕊:[我求求你,别和我说你要求婚。]

  林钦吟:[你还挺聪明的,一猜就准。]

  季向蕊:[……]

  季向蕊炸了,连发几十个问号表情包:[你能别打我吗?我嘴漏和我哥说了你这房子的事。]

  林钦吟倒是完全不在意:[没事啊,反正重点在求婚。]

  季向蕊:[……]

  距离季淮泽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

  林钦吟平时除了去给装修好的新家开窗通通风,就是跑新项目,继续实地考察、应酬见面和参加一些商业化活动。

  五月初,林钦吟跟着领导谈完项目,还参加了一场酒会。

  酒会结束时,时间正好晚十点,还有半小时是和季淮泽通视频的时间,可林钦吟转念想起自己白天从新家离开时,忘了拿平板。

  一些数据没放电脑,她还得过去拿一趟。

  所以路上,她给季淮泽发了消息,说是还有些事,明早再视频。季淮泽那边回得痛快,说好,林钦吟觉得他应该也是在忙,就没多聊。

  穿了一晚的高跟鞋有些磨脚,林钦吟本想脱了鞋赤脚走。

  奈何前几个小时刚下过一场雷阵雨,柏油路都覆着氤氲潮湿,她下了出租车后,还是选择尽量放慢速度地朝楼栋方向走。

  一直到走出电梯,高跟鞋哒哒地踩出,昏黄暖光的声控灯亮,林钦吟一抬眼就看到了随意倚在门口的男人,长身玉立的颀长身姿,影影绰绰的净澈轮廓,笔挺的一身军装依稀英气。

  林钦吟愣了下,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揉了揉眼,画面不仅不变,眼前的男人还笑着抬眸,朝她微微挑眉,“搬家不和我说?”

  简直是天降的惊喜,林钦吟都没多迟疑,不管后跟磨得生疼,就蹬着高跟鞋快步跑近,扑进怀里一下抱住他。

  她白皙的脸蛋贴在他硬实的胸前,汲取着男人身上熟悉又安定的气息,问他:“你不是要下个月才回来?”

  季淮泽笑,单手勾着她下巴微抬角度,另一只手搂在她腰间,轻轻地摩挲着。他没回她,反是笑问:“转移话题,嗯?”

  林钦吟笑眯眯地蹭他:“这个是秘密,现在还不能说。”

  话音落下的刹那,男人的手稳准扶在她腿根,撑起似的一下稳住她的膝窝,把她全身腾空抱起。

  “啊——。”林钦吟惊讶地单手扶在他肩头,另一只手下意识捂上嘴,待到全身平稳后,她才连连拍他肩膀,“你干嘛呀,快放我下来。”

  季淮泽单是半转过身,眼神示意了下密码锁,林钦吟愣了几秒,听话地输入他的生日后,锁扣哗的一声解开。

  季淮泽把林钦吟就近抱上沙发,俯身压住她的同时,手撑在沙发边缘,让她逃无可逃,“什么秘密,我不能听?”

  林钦吟手还勾在他的颈间,脸颊却不知是因为酒会上碰了酒,还是这会羞赧的绯红,颊及耳根的渐转,仿佛一触即燃。

  季淮泽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纠缠着探寻着她的清甜,唇腔中尤带几分茗茗酒气,诱人心神。

  林钦吟在他的肆意占据后,清明的双眸渐转迷离,双唇稍有缝隙后的轻喘,像是如鱼临水的解救。

  感受着滚烫血液的加速游走,她抿了抿唇,低声喊他:“淮泽哥哥。”

  “嗯。”季淮泽盯着她这一身收腰鱼尾裙,每一处设计的收放自如都将她的身材衬得更为娇俏有致,无形施加的牵引,让他猝不及防便难以收敛心潮的涌动。

  他低落下唇的同时,转而将她抱起,直接在她指对的方向后,几步踏进了新房里那片全新的,独属彼此的领域。

  无光普照的黯淡室内,窗帘紧闭,即便开了空调,温度却以难以名状的速度无限度上升,暧昧与缱绻酿生的梦幻在这一刻无不铺展到了极致。

  他们正视彼此,眸中浸润的也仅有彼此。

  枕间没入的潮湿,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却实实在在地渐转微凉,林钦吟前期还和季淮泽闹着玩,后期都被他哄着走。

  这只好脾气的小猫忍了再忍,还是气得不行,见男人没半点收手的意思,直接报复似的咬他的喉结。

  这一刻滑进她颈间的汗,滚烫,灼人,她哭着说她不闹了,他却只笑着给了句:“晚了。”

  直到精力几近消散,季淮泽才抱着林钦吟转身走进浴室。

  潮意浸透的环境,袅袅雾气萦绕他们周身,林钦吟在温水洗拭过后,终于回了点劲。她盯着眼前的男人,眨了眨眼后,委屈巴巴地嘟囔:“季淮泽,你故意的。”

  季淮泽哪会承认:“没有。”

  “你就是故意的。”林钦吟耍脾气,推开他手就要往外走,又被他搂着腰抱回原位。

  事后,他总要哄她:“好了,我的错,我反省。”

  “你每次都这么说。”林钦吟看他不爽,但又难解多时不见的相思,好不容易攒出来的脾气,没听两句,又流进哗啦啦的温水,淌没了。

  季淮泽就是拿捏准了她的脾气,哄得到位的同时,也拐弯抹角转移话题:“和我说说,房子的事?”

  林钦吟消。焰气尽数消散后,温软模样再现。她自知求婚这事大胆,又不好太直截了当说,干脆笑眯眯地引导话题:“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下一秒,她垫脚到他耳边,绵绵轻语:“说好养你呢,淮泽哥哥。”

  季淮泽手撑在玻璃上,将她困在淋浴区的角落,笑着应她:“那哥哥什么时候能等到有名有实?”

  林钦吟逗他:“有名无实都腻了吗?”

  “是啊。”他低头,咬住她耳,“腻得不行了,怎么办?”

  林钦吟瑟缩了下,后背冷不丁靠向冰凉刺人的大理石墙,她有点心虚,又有点慌张,但还是抬手推开季淮泽的脸,岔话题说:“那快点洗,洗完好好谈。”

  “好。”他搂她,用温水冲她后背。

  林钦吟刚想说我自己来,就被季淮泽一句“我帮你”堵了回去。

  瞧她不自在的表情,季淮泽得逞似的笑,到手还不忘解释:“帮了事半功倍。”

  “……”

第60章

  一通热水澡洗完,林钦吟白皙细嫩的皮肤都被热气蒸出圈圈点点的红晕,她披着纯白的棉质睡袍躺在季淮泽身边时,脑中突闪奇想。

  她一个侧翻,人就咕咚一下翻到了季淮泽的正上方,牢实地像只小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试图压得他不得动弹。

  可奈何林钦吟最近累得又瘦了,轻飘飘地覆压在季淮泽身上,都不如以往的那些负重吃力,他顺着她意,两手亲密贴合地扣在她腰间。

  暗光之下,他磨了磨她的唇,低笑着试探:“还不想睡?”

  林钦吟哪能不知道他那点坏心思,想都没想,啪叽一下甩手在他脖颈上,气鼓鼓地正经起来:“不是说正事?”

  “嗯。”季淮泽没忍住笑,“说正事。”

  林钦吟这才收敛些许锋芒,温软地趴在他胸口,视线渐渐适应黯淡无光的环境,对上男人仍漫流光溢彩的深眸,手指戳戳他的喉结,说:“哥哥,和你商量个事啊。”

  “你说。”季淮泽由着她玩,感官的敏锐交替后,痒感被前所未有地无限放大,他的喉结轻滚,未有更多动静。

  林钦吟说:“接下来回老院,但从老院回来,我能不能跟着去一趟你们基地啊,晨曦都看过你平时工作的地方,可我还没见过。”

  季淮泽逗她:“上次不是说要带你去,是你不去。”

  林钦吟理亏,开始撒娇似的用指甲小力道蹭蹭他的喉结,笑着玩挠痒痒。她把头埋进他温热的胸膛,闷声说:“上次真的出差太急了,我很想去的。”

  “是吗?”季淮泽挑眉。

  林钦吟点点头,继续说:“真的,没骗你。”

  季淮泽没接她话,反是逆向而行:“那给我看点行动?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你?”

  “什么行动?”林钦吟发懵抬头。

  季淮泽低笑了下,随即一个利落翻身,把林钦吟彻彻底底地压在身下,他绵密的呼吸拂扫在她绯红未散的面颊上,再度勾连更深。

  林钦吟还没来得及反应,季淮泽如骤雨沉降的吻就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重蹈覆辙自然是再美妙不过的重头戏。

  偶有喘气间隙,林钦吟逆毛再起:“季淮泽!”

  季淮泽低音在她耳畔流连,尤带几分占据上风的笑,官方言语:“准备完毕,老婆什么指示?”

  这个指示,她当然无从再说。

  缱绻皆数萦绕后,他们彼此最终还是淹没在虚幻缥缈又如潮汹涌的热浪中,肆夜喧嚣,终才休止。

  季淮泽原定的假期延长了一个月,所以提早地,林钦吟在中期项目的间歇期,和他一起准备了回老院要带的东西,秘密地挑了一天艳阳方好的晴日,回了老院。

  周末,宋念安去上补习班,宋芷青去上瑜伽班,季老因为最近和傅家老辈做成了棋友,成天嫌老院待得闷,就算季父季母回来了,也权当视而不见,拄着个拐杖就出门找人下棋去了。

  季父季母回来也是因为公事,和季淮泽季向蕊的联系并不多。

  所以季淮泽和林钦吟把行李放回房间,就迅速离开了静谧无声的老院,他们准备去补习班给宋念安一个惊喜。

  说是惊喜,其实更大意义上算是惊吓。

  宋念安虽然满心思都是傅听言,但这个狗男人完全把她当妹妹来看,动不动就拿出哥哥的教训样,还让她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宋念安心不在焉地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四个字时,同桌的男生正好凑过来,一眼看到了她写的字,只当是警告自己的,倒追的焰气更是消减大半。

  他极其不爽地反驳她:“宋念安,我这都听你的,不和你说话了,你用不用这么苛刻,还写好自为之来和我划清界限。”

  宋念安被他叽里咕噜一堆话牵扯得思绪回笼。

  她皱着眉望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视线又落回笔记本上,深知自己被傅听言这狗人荼毒得不轻,怒难自抑地一把抽走那页纸,揉成团丢进桌旁的垃圾桶里。

  男生被她的举动吓了大跳,试探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宋念安脸色不太好,但显而易见并不是对他。和他对话时,她有意放平语气,“听课,别说话。”

  “哦。”男生跟只瘪了气的气球一样,无可奈何地再度回归书本和课堂。

  下课后,宋念安没多在教室多待,毫无章法地一通乱塞后,她抓着书包就往楼下跑。

  傅听言说今天要和她谈谈,那照他的性子,他这会铁定已经到楼下了。

  果然,绕出从巷。

  傅听言倚在黑色的吉普车边,刺眼光晕普度般地笼罩他身旁,拢出引人注目的耀熠光色。

  男人今天没穿军装,反是穿了清爽自在的白T黑裤,肩宽腰窄的出挑比例,引得同一批次走出来的补课班同学都难自控地视线落定在他身上。

  宋念安甚至有一种这男人下一秒就会被看穿的错觉。

  可她没料到,自己会猜的大错特错,会被目光扫穿的不是傅听言,是她宋念安。

  同桌那男生没想宋念安一下课能溜得这么快。

  他就两分钟的上厕所时间,宋念安就跑得不见踪影,她这回综测的分析试卷还在他手里,他得还给她。

  所以一路狂奔,男生赶在宋念安离开前追上了她。

  “念安!”男生一激动,就亲昵地去姓喊名,扯住她胳膊直接一百八十度拉着她转过身,把试卷塞她怀里,“你落我这,没拿。”

  宋念安脑一轴,刚想问“你刚喊我什么”的时候,她余光扫到了皱眉向自己靠近的傅听言,冷不丁脑中闪过一招,屈拳和男生撞了下手,豪放说:“小事,走了啊。”

  下一秒,宋念安的衣服领子就被傅听言揪了起来,往后轻松一提,他面无表情地扯过女孩手里的试卷,看了眼上面依次落字:宋念安,数学,142分。

  至此,傅听言的脸色好看不少,但那股风雨欲来的气势还是把男生吓得不轻。

  他颤巍地在宋念安的眼色下,喊了声哥哥,没等到傅听言的回应,就见他揪着她的衣领一路把她带到车边。

  “这次考试分数?”傅听言面不改色。

  宋念安看透了他这副冷面孔下直至冰窖的内里,也不高兴和他多费时间扯话,把试卷塞回自己书包,敷衍说:“有事说事。”

  “你要我说什么?”傅听言居高临下瞧她,颀长的身型替她遮掩了大半刺眼的光芒,“你起个头。”

  宋念安挑衅笑了:“我和傅中尉能有什么好聊的?”

  傅听言好不容易消下去的头疼再如狂风骤雨的急速凶猛涌来,他皱眉喊她:“宋念安。”

  “到。”宋念安应了声,同样也直截了当回他,“别拿部队那一套来治我,我不会听的,除非你哪天喜欢上我。”

  这话一落,宋念安转眼就看到不远处停下的车,牌照熟悉,主副驾走下来的两个人面容更是熟悉。冷不丁地,她惶然地只觉心惊肉跳,太阳穴这会也不安分地突突重跳起来。

  但出乎意料地,林钦吟并没和她多说什么,反是和傅听言点头打了招呼后,就带她坐回了季淮泽的车。

  车一路开回老院,宋念安难得安顿地默不作声,全程只听林钦吟和季向蕊打电话聊天。

  这不听还好,一听宋念安那做贼的心思更是扑通乱蹦。

  原定的老院两家吃饭,现在扩成了傅家上下也一起吃饭。

  和傅听言早上不欢而散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宋念安晚上就在饭店撞上了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热情礼貌打招呼,更是搞得早就心知肚明的林钦吟和季淮泽没忍得住笑。

  再看傅听言那副故意憋笑的讨打样,宋念安想撞墙的心都有了。

  晚上回到老院,宋芷青找着林钦吟和宋念安没聊两句,就扯到今晚出现的傅听言,说瑜伽班认识一个朋友,女儿是军医,也在部队,说是对傅听言很有意思。

  宋芷青还不知道自家小女儿和傅听言之间的那点事,说得那叫一个起劲。

  林钦吟只笑不语,一旁的宋念安却听得脸都青了。

  最后,宋芷青回房睡觉,就剩林钦吟和宋芷青留在前厅里。

  林钦吟没急着让宋念安回房间,反是带她去到书房,把之前没收的男生送给她的情书都从堆集信箱里拿出来,推到她面前。

  宋念安懵了:“姐,你这是?”

  “不是要刺激吗?”林钦吟笑眯眯地说,“这些才够。”

  “……”

  林钦吟前几天好好听了回季淮泽的分析,只觉傅听言碰上宋念安,吃亏占下风的完全不可能是自己妹妹,就安然地听了季淮泽的话,把信都给宋念安。

  给完信,宋念安回房间,林钦吟去了外厅的棋场,这会季淮泽正和季向蕊下着一盘棋,季老观战,眉目慈祥含笑。

  林钦吟走近时,季淮泽下意识给她拉了张凳子,她却没立即坐下,反倒是搬到季向蕊身边,默默观战着她的走法。

  季淮泽笑了下,手下走棋更不留情,某种意义上像是要将季向蕊艰难砌垒出的城墙皆然推塌。

  然而,眼见着季向蕊要下出死局,林钦吟却突然夺过一子,逆向思考的走位,把僵局瞬间破解。

  这一眼,季老看得讶异,“小丫头,有两手啊。”

  林钦吟笑着迎上季淮泽如墨泼洒的深眸,不碍旁人地学着他以往的方式,扬了扬下巴,聊起那晚没继续的话题:“这局我要是赢了,你就不能耍赖。”

  季淮泽看着这小不点用自己教的方式来压自己的棋局,笑得更是漫不经心,默认说好。

  一旁的季向蕊倒是听愣了,凑到林钦吟耳边问:“你俩这下棋也争锋相对,什么情况?”

  林钦吟神秘兮兮:“是以防你哥还耍赖。”

  “……”

  这年过得久了,季向蕊越发不懂这两人之前的情。趣点。

  怎么,现在下个棋都是新玩法了?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林钦吟将军吃透全局,把季淮泽压到毫无回击之力。

  可明眼人能看出,将军的前两步,季淮泽放弃了反将的走势,把赢家拱手让给了自己的小未婚妻。

  明朗疏朗的皎月映照,季淮泽凝神望向林钦吟的视线里,肆意弥漫的都是无需遮掩的宠溺和疼爱,身后那抹浓重的夜,不知不觉都成了衬托深情的沉黯幕布。

  他笑时不忘夸她:“进步了。”

  一旁的季老哪受得了小情侣间的卿卿我我,略有扰场地咳了声,随后拍着手臂就说:“这天啊,蚊子多的,该回房间了。”

  季淮泽和林钦吟相视而笑,由着他扶季老先回房里休息。

  而林钦吟和季向蕊反向去餐厅的冰箱里拿冷饮吃,她们周围望了眼,见没人,才开始姐妹的私家聊天。

  只是,拆冷饮包装的塑料声响过了门外窸窸窣窣传来的脚步声,她们都没注意季淮泽折转回来替季老拿蒲扇的动静。

  季向蕊问:“所以你说要求婚,真的假的啊?”

  林钦吟边咬着巧乐兹,边笑着回:“这还能有假?”

  廊径里脚步声一停。

  季向蕊靠在长台上,闲散地八卦说:“但我觉得这事还是得季淮泽做啊,这以后要传出去,队里估计都得笑话他。”

  林钦吟乐了:“笑话什么?”

  “就说这个季少校啊,虽然工作能力不错,但这感情发展完全被动啊,连求婚都是人小姑娘给求的。”季向蕊说着说着,还嬉皮笑脸地手舞足蹈模仿起季淮泽队里那些人的动作。

  林钦吟被她逗得脑补不停,颇有道理地说:“那我这不是急嘛,我接下来要是继续出差加班连轴转,这结婚的事又遥遥无期了。”

  “倒也是。”季向蕊回想了下,“你们这婚订了这么多年,季淮泽都没个实在名分,这男人还挺惨。”

  “惨吗?”林钦吟想到他平时的行为,脱口而出就是,“我看你哥哥还挺享受的。”

  “……”这人铁定是个受虐狂,季向蕊想。

  但话题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求婚这件事上,未来嫂子的大工程,季向蕊说什么都得做点贡献,但听完林钦吟的计划,她就懵了:“地点定在基地?”

  “是啊。”林钦吟没经验,急需经验,“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是不是要先准备戒指,你哥哥的无名指我也量好了。”

  季向蕊思维慢了拍,“你怎么量的?”

  林钦吟理所当然说:“趁他睡觉量的啊。”

  “……”

  要论经验,季向蕊可是个连初恋都断断续续、拖拖拉拉这么多年的一级选手,她也不清楚自己哪来的勇气在这边给林钦吟出谋划策,但还是难灭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摆出了不起的态度说:“像季淮泽这样的,适合直来直去,你到时候戒指盒掏出来,我保证后面的节奏,绝对不是你来带。”

  林钦吟想了想,是挺有道理的,还没等她出声,季向蕊就迟疑着说:“但你还是别订戒指了。”

  “为什么?”

  “因为季淮泽早就订好了。”季向蕊违背了保密的事,很为难地做着这对小情侣的中间桥梁,“他这种未雨绸缪的性子,哪会让你来做这件事。”

  意料到林钦吟的滞愣,季向蕊继续说:“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他藏着的那个戒指盒找出来,冷不丁给他一个惊喜。”

  林钦吟想想那画面,突然觉得好笑:“你哥藏戒指?”

  “是啊。”这消息还是季向蕊无意从时鉴嘴里套出来的,“他们几个人口风紧得不行,还是时鉴上次喝完酒和我说的。”

  林钦吟了然后,没再多聊求婚的事,就怕被人听到。她转而问:“你和时鉴怎么样了?”

  说到这,季向蕊像是想到什么,蓦然低哼了声:“个狗东西,在相亲现场被我捉了个现成。”

  林钦吟眉心一跳,“什么情况?”

  “就那个部队和事业单位的联谊,时鉴去了。”季向蕊想想那天画面就来气,“谢斯衍给我发的视频,好家伙,我都没好好见过他穿西装的样子。”

  “你少来了。”林钦吟哪能不知道他们在国外那点事,“在国外那会,你不还说他天天穿西装打领带。”

  “……”季向蕊间歇性失忆,想得不爽还骂,“人模狗样!”

  林钦吟刚想说什么,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下,是季淮泽发来的:[一会来书房。]

  她回:[好。]

  季向蕊一眼就知道对面发消息的人是谁。

  她摇了摇头,站直身子把手里剩下的木棒丢进垃圾桶,就推着林钦吟往外走,“好了好了,我要去洗澡了,你去找你对象玩。”

  由此,林钦吟不出几分种,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考虑到宋念安的房间就在隔壁,林钦吟特意放低了敲门声,继而推门走近。

  季淮泽朝她招了招手,从抽屉里拿出唯独一封留存的信递给她,林钦吟没懂意思,但一眼捕捉到信封上的字迹,端平的天平又悄无声息地微微倾角。

  这是他新找到的林老写给林钦吟的第十九封书信,被压在密码箱和书橱的中间缝隙里。

  当年林老离开,他们整理房间时,只整理到了前十八封信,而最后那年,空空无一,林钦吟一度以为是林老没写。

  虽然季淮泽只字未言,但林钦吟已然懂了他的意思,跟着他坐到沙发上,慢慢拆开了信封,看着里面的内容。

  通读过去,林钦吟唯独看到了那句——要学会更珍惜现在身边的人。

  她靠在季淮泽怀里,汲取着延展周身的安定感,面上看着没太多情绪波澜,内里却早已波涛汹涌。

  尽管如此,她还是压着声喊他:“季淮泽。”

  “嗯?”季淮泽替她把碎发拢到耳后。

  林钦吟倏地抬头,清亮的眼眸和他就此相撞,“那套房,你有没有发现什么熟悉的地方?”

  他应她说:“装修风格。”

  “你看出来了?”林钦吟眸底划过几分惊喜,“我都没和你说过啊。”

  季淮泽捏了捏她的脸,“这么明显,我看不出来?”

  林钦吟被他看得没来由地鼻子一酸,嘟囔说:“那套我用心藏了好久的,还是被你发现了。”

  季淮泽搂住她的左手顺势牵上她手,温热指腹的密密摩挲,藏匿着蓄势而生的温柔。他安慰她:“你准备的,我都喜欢。”

  “可我都没看出来。”林钦吟回想着这段时间的相处,莫名地总觉得少了什么,话音也是说得低微。

  而季淮泽似乎在想另一件事。

  静默数秒后,他侧转过身,手伸向沙发靠枕后的位置,从里面拿了个丝绒盒子出来。

  背着林钦吟的视角,他轻力又缓慢地推开盒子,将里面那枚清盈折光的戒指勾了出来。

  就在林钦吟还在低念着什么时,季淮泽趁她不注意,抓起她手,将戒指牢牢实实地套上她的无名指。

  冰凉的质感绕着中指的皮肤缓缓淌下,像是一抹清泉冽入滚烫腾升的心房。

  林钦吟还怔愣着没反应过来时,季淮泽无奈地低叹了声:“看来,戒指真得重新订了。”

  林钦吟发懵地摩挲着尺寸稍有偏大的戒指,抬头看他,“这什么时候订的?”

  季淮泽吻了下她的手背,“中尉升上尉的时候。”

  “那你怎么不早点送我?”林钦吟举着手,又感动又难过地晃了晃手,“这都嫌大了。”

  季淮泽凑近,亲她时说:“订婚那年走得太急,戒指一直留在我手上,等结婚了,我重新给你买。”

  他宠她,自然什么都想给她最好的,这枚戒指不过是他们曾经一段光阴的见证,未来的总会更好。

  林钦吟微微仰颈,轻缓地磨了磨季淮泽的唇,涌到喉间的话仿佛就要说出,她却还是覆压了回去。

  无论是如鲠在喉,亦或是更多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都将它们凝聚转化成了独一无二的情话,笃定说在他耳边。

  “哥哥,我爱你。”

  季淮泽吻她,也回复她的话:“我也爱你。”

  这话没有完结的,是他永远会比她想象的,更加爱她。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了,正文完结还会继续往下写番外。

第61章 (正文完)

  顾嘉行的婚礼地点定在国际大酒店。

  当天,林钦吟挽着季淮泽出现在大厅门口的时候,给新人包了个很大的红包。

  顾嘉行和季淮泽并不是第一回 打照面,印象最深的却是多年前那个雨夜,季淮泽撑伞来接林钦吟的场景。

  其实顾嘉行那晚想送林钦吟回去,顺便想以学习的名义约她后面更多见面。

  然而,那晚无形有之的硝。烟气都让他对眼前这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过目不忘。

  就连去云林那次,也是他想再见一眼林钦吟,才选择带学弟赶去基地对面的酒店。

  奈何次次阴差阳错,那天他在林钦吟的朋友圈里看到她的定位和到云林的目的,才知晓这个女孩为何明明待人友好,却又会时刻保持距离。

  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但顾嘉行看到季淮泽,最多只是由衷的羡慕。他很羡慕季淮泽能始终是林钦吟的首选,没有任何例外。

  那天的晚宴结束,顾嘉行望着楼下季淮泽和林钦吟离开时渐行渐远的高低身影,终于在转身的刹那,把所有的情绪都颠覆在明光照耀里。

  之后的日子,林钦吟照例参加公司会议,跑东跑西地忙活,但好在,季淮泽休假未消,每晚忙到再晚都会陪在她身边。

  在林钦吟毫不知情的条件下,季淮泽已然开始谋划求婚的事,上次被任务耽搁,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错失时机。

  休假期间,季淮泽带林钦吟去了趟海边,原本只想闲时散散心,却没料林钦吟从到酒店开始,脑袋就昏沉晕眩,灌水般地沉重。

  季淮泽抬手碰了她的额头,发现她一声不吭地说要睡觉,是因为发了低烧。

  一下午缩在被窝里的补觉,林钦吟的精神才好转不少,季淮泽扶她起来时,递了杯温水到她手上,“感觉怎么样?还难受?”

  林钦吟摇了摇头,顺而环视了圈酒店的环境,似乎和网上提供的图片差异颇大,她慢慢喝了口水润嗓后,低声问:“是酒店换房间了吗?”

  “怎么了?”季淮泽替她接过水杯,让她安稳地靠在自己身上。

  林钦吟有点吃力地仰颈,视线微弱撞进他眼里,“我订的好像不是这个房型。”

  季淮泽一句话带过:“一点失误,我重新换了。”

  林钦吟点头,就没多想。

  听说这个酒店的特色风景就是毗邻沙滩,裹挟着咸湿味的海风迎面拂过,浸润得人心都恬淡,林钦吟就是冲着这个特点,才选的这家酒店。

  她抬手试了试自己的温度,吃完药烧退了,就想吃完晚饭去沙滩上走走,但季淮泽没让,说花一天养身体,明天好了再去。

  林钦吟知道他是怕自己吹了风复烧,磨了几句嘴皮子,还是选择乖乖听话。

  原先滋味多彩的活动安排骤转成枯燥无味的休息,尽管心里闷闷的,林钦吟也还是顾及情况,没怎么表现出来。

  只惊喜的是,季淮泽重新订的这个房间是自带露天阳台的,弧形窗帘遮掩的背后,就是隔绝室内室外的推拉门。

  等到林钦吟吃完晚饭,季淮泽帮她披好外套后,才让她发现了窗帘后的秘密。

  十几楼的高楼上,仰望星空,俯瞰沙滩,浩瀚虚渺在入目斑斓夜景的那一瞬都化为滋养的甜剂。

  就这个惊喜,林钦吟不光拍了照片,还录了视频发给季向蕊看,给以回应的,只有这位姐的省略号答复。

  季向蕊这边流利回着林钦吟,另一边还忙着给季淮泽发消息:[所有费用,报销一下。]

  季淮泽直接转了两倍的钱到季向蕊账户,附带一张预定好的行程单:[别看错车。]

  季向蕊:[……知道了。]

  而暗中进行的一切,林钦吟根本不清楚,当天晚上,林钦吟窝在季淮泽怀里,还在笑眯眯地聊着新家还需要添的家具。

  季淮泽在这一点上无条件听她的,直到说到空出来的那个房间要不要做成婴儿房的时候,他少有地持出否定意见。

  林钦吟讶异,转身趴着看他,清润的眼眸里细闪微光,携着几分疑惑:“怎么啦?”

  “我们不急。”季淮泽抬手撩过她的长发,顺道耳后,轻抚过她的面颊,和她说,“想工作的时候就不要想孩子的问题。”

  “可是……”林钦吟想到几个长辈最近时不时就会吹的耳边风,无不是关于孩子的话题,说没有心理压力那不可能,但如果是季淮泽,她发现自己并没那么抗拒。

  季淮泽多少也听到些,但他的想法就是纯粹以林钦吟想做的为先就好,“孩子该是水到渠成的事,而不是花费心思希望拥有的存在。”

  他抱住她的手臂,把她带进自己怀里,任由她下巴轻软地磕在自己胸前,继续开玩笑式地哄她:“我精力有限,哄不了两个。”

  林钦吟小声反驳他:“我不用哄啊。”

  “是吗?”季淮泽笑着逗她,“那我说错了,是我暂时只想哄你。”

  林钦吟笑眼微弯,嘴上说不要,心里很诚实:“你别老哄我呀,我以后戒不掉的。”

  “不用你戒,习惯就好。”他揉揉她脑袋。

  “可如果以后有孩子了,被看到,一定会笑我的。”

  季淮泽笑应她:“我在,会有这个胆子?”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林钦吟就觉得很刺激,“那你一定是个很凶的爸爸。”

  “嗯。”季淮泽不置可否,“对你好就行,要求不高。”

  闻言,林钦吟翻了个身,紧靠着窝在他身边,左手还抱住男人劲瘦的腰,困怠渐重地打了个哈欠,低声感叹:“我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沉静的环境,户外海风渐散消止,季淮泽静静听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小时候不懂,总觉得为什么别人都能有的,我没有,可现在我才发现,我有的早就是别人这辈子或许都得不到。”

  季淮泽敛颚低头,“有了什么?”

  “有了你。”林钦吟话音浅淡,说的却笃定。她蹭了蹭他,汲取着他身上寡淡清新的沐浴露香气,继续说,“有你了,失去再多我都觉得没关系,真的。”

  这句话飘散在空气里的那一秒,又再度含着难寻的重力沉降,季淮泽明显感受到了喉间莫名涌上的涩意。

  他的小不点总能让他找到惊喜。

  但林钦吟困劲太重,没说两句,她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她想睡觉,季淮泽就随手关了床前昏暗的小灯。

  互道晚安后,房间一秒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感觉的交替折转后,听觉似乎开始发挥作用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耳畔传来林钦吟浅薄的呼吸声时,她低不可闻地如是呢喃地说了句:“想永远能你身边。”

  扣动心弦地,无以言表地,季淮泽轻吻过她温柔眉眼的那秒,也低不可闻地告诉她:“我答应你。”

  隔天晚上,林钦吟吃完晚饭,说要回房间换条长裙,季淮泽没和她一起上楼,就说在楼下等她。

  林钦吟没多想。可等到长裙换好,再下楼时,季淮泽原先的座位空无一人,整个餐厅只剩寥寥几个人。

  林钦吟给季淮泽打电话,对面响了好久才接,接起来的答复也只是让她先去沙滩等他。她只当他是去了洗手间,便提着裙子往沙滩的方向走。

  绵软细苏的沙滩,极密的颗粒感踩在脚下,林钦吟一步步慢速地往前走,她有刻意在等季淮泽,没走几步,她还会转头去看酒店出口处有没有熟悉的身影出来。

  奈何走到半途,林钦吟都没见到季淮泽的身影。

  她没打电话去催他,反是转身看向连天一线的辽阔海域,墨蓝色的铺陈海水,不见停歇地往返拍打着沿岸的砂砾和沉石,闭眼后的静心沐浴,是她好久没体验过的舒适。

  只是,渐渐地,耳边落得空净。

  此刻,倏地一阵尖锐蹙燃,早有准备的烟花惊喜般地一发接一发地疾速冲向天空,炸裂开的花团锦簇复刻着“J&L”的靓丽字眼。

  林钦吟怔愣地松开手间半提着的裙摆,落定在原地,眼也不眨地望着每处猩火的凝聚,浓墨重彩地在暗夜留下再精彩不过的笔划。

  而余光里继而扫入的,是成群结队往外走的一批人,有带头的,不知何时换上黑色西装的季淮泽,还有季向蕊、宋念安、宋芷青、季父、季母、季老……

  应该说是,他把所有希望出现在这场求婚仪式上的人都带了过来。

  正装在身的季淮泽捧着那束她下午才说好看的粉玫瑰朝她一步步笃定地走来,眉眼展露的笑意将承载了多少年的沉甸大梦都带到了她面前,未有遗落地裹挟满爱与希望,到了面前。

  这一瞬,不远处的烟花仍不疾不徐地燃烧升空,林钦吟却已然没了观赏的心思。

  懵懂、无措、激动……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都在滚烫的血液里发疯似的游走,拼命地占据着她的理智。

  她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脑海中闪过的是这么多年,他每次毫无犹豫朝她走来的画面。

  一帧帧,一篇篇,都有迹可循地重叠交映,挥写成了当下这个成熟到有了棱角、有了锋芒,更是彻头彻尾属于她的男人。

  这本该是含笑应对的场面,林钦吟却在季淮泽跪下的那刻,蓦然眼眶发烫,眸中沉浸的那层浅薄却无以撞破的氤氲,彻底蒙住了她所有的知觉。

  一时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秒该作何反应。

  这本是她期待了这么久的场景,是她曾几何时在心里演练过的场景,却成了季淮泽那句听似轻描淡写,却又尤为深意的话出来后,让她大乱分寸的场景。

  她只听他说:“大家都说,当年是季家给你重新圆满了一个家,给你重新定义了家的温暖。可他们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从那时起,就开始慢慢定义了我的喜怒哀乐,把握了我情绪的高低起伏。

  你说你不敢松懈,总怕有所停顿就会跟不上我的步伐,可你并不知道,在前面执着前行的我也会有心慌的时候,尤其是回头看不到你身影的时候。

  所以从那之后,我开始时常转身,在每一个交叉路口注意你的位置,甚至在十八岁那年,就不惜把你放到了心上的位置,再也没法抹去。

  或许先前有过迷茫的阶段,但我不能否认,每一个与你有关的日子,我无论身在哪里,都尽全力想赶回来陪你。

  年少时,我把这定义为喜欢,可时至现在,我把这定义成爱。”

  话落的下一秒,季淮泽牵住林钦吟垂落裙边的手,看似漫不经心的轻缓摩挲,她却感受到了他那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她抓紧他的手,仿佛抓紧了一切有可能转瞬即逝的梦幻,所有诉住的字眼都在耳畔不尽萦绕。

  季淮泽那双往日难见波澜的深眸,此刻蕴藏的深潭早已滚过汹涌波涛,潮起潮落,都归于最后的这句:“所以,以后圆满的那个家,可以由我来给你吗?”

  “嫁给我,吟吟。”听着这句,他们彼此的眼眶都无例外地红了。

  伴随着绵沙和脚底的细微摩擦,林钦吟终于向季淮泽走近,她抿着唇,强忍着泪笑了。

  这一步,她带着对过去那个执着的自己和对未来那个憧憬的自己,朝他走近,笃定告诉他:“必须是你。”

  曾几何时阴云遮蔽的漫山荒野,夕暮日复一日地在夜幕降临之际无影无踪,她累过、她难过、她痛过,却无一次选择节节败退。

  只因她太过了然,遗失当下,便等同于将无休止地淹没于黑暗。

  她要的,惯来只是那个洒脱恣意能让她有所追逐的少年。

  所以不知冬夏的夕暮随时消散,暖阳初升时,她终于在他的清冷硬性中捕捉一丝至死不渝的清辉。

  夕暮染光时,正是他们彼此相爱时。

  ——完

  作者有话要说:好滴,我又写完正文辽 ̄

  这本虽然不长,但写得很开心,是治愈我的一本书,不知道有没有治愈到你们。

  接下来还有几则番外。

  虽然我懒,但我会努力再写点,让我们季哥哥结了婚也能有点排面好伐(话不多说,先比个爱心 ̄我不喜欢写副CP,所以基本书里出现的感情线,我都会另外再开一本。

  接下来12.14/18:00我们二号海军选手时鉴上线。

  对,他就是生得那么快,所以看完这本,还想继续看我这个小垃圾写文的,我们转场去预收一下好!不!好!让我的预收更漂亮一点。

  我们时爷很配,真der!如果觉得不配,当我没说……

  最后老惯例贴一下文案:

  【乖张战地记者/桀骜特种兵】

  ——娃娃亲/暗恋成真

  “我把真相告诉世界,他们却说我在人间炼狱。可他们不知道,我想的是,真相或许可以把我告诉你。”——季向蕊找你很久了,也该给我滚回来了。

  后来的一场假扮,一场问话。

  身处两间房里的时鉴和季向蕊给出的回答意思毫无二致。

  他说:是我太太。

  她说:是我先生。

  出了审问房,轻装便服的两个人面不改色地交错而过。

  时鉴朝季向蕊微挑了个眉,语气惯常桀骜却一把扶住她侧颊,装吻低沉耳语:“合作愉快?”

  季向蕊笑,更狠地扶住他肩,吻上他耳,把戏做到最足:“彼此彼此。”

  从那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继续假扮。

  队里的人瞧着时鉴日复一日不太对劲的模样,终有一晚拿酒灌醉他,开始套话:“怎么?时少校是喜欢上季记者了?”

  闻言,清风染过他眼,照出浅薄一丝温柔:“喜欢?”

  他哼笑了声,下句话说得低不可闻:“早八百年就上心了。”

  在一起的某天,季向蕊和时鉴爆发了人生最大的一次争吵。

  两人忙得很久都没有联系对方。

  直到回老院收拾行李那天

  应该在部队的时鉴突然出现,二话没说,用钥匙打开了季向蕊的房间。把花边照片丢在她床上后,他直接堵在门口,“没事装什么乖?”

  女人不为所动,和照片上的甜笑样完全不同。她提着行李,耍脾气说:“你让我走。”

  时鉴抵腮,压住风雨欲来的情绪。他慢慢走近,神色终于黯淡,“这么久,白惯着你了,是吗?”

  季向蕊没理他,霸气地转身就走。

  那晚,季向蕊发酒疯,稀里糊涂发了条动态:[好难过,原来有了对象的生活也是苦的。]

  几秒后,下面多出来一条评论:[放屁,老子不甜?]

第62章 番外一

  因为部队临时下达的命令,季淮泽回到溪安后,速回一队处理事务,所以结婚申请最后下来的时间是当年八月。

  有关婚礼的类型和布置,季淮泽完全遵从林钦吟的选择。

  她选清新系户外露天婚礼,他说好;她说她要把婚礼现场都用玫瑰装扮,他说好;她说她要穿吊带的抹胸收腰白婚纱,他没说话;

  她还说她的礼裙一定要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开叉的,露腿的,性感的,他聊着聊着,就利落翻身把人压在沙发上,趁她不注意开始不安分。

  季淮泽揪着林钦吟的敏感点就问:“叉给谁看?露给谁看?性感给谁看?嗯,老婆?”

  林钦吟笑着直躲,嘴上不依不饶:“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嘛?”

  “听你的,就是让别人占便宜?”季淮泽单手搂过林钦吟的细腰,往上一勾,把人稳当地按进怀里,敛颚低头,二话没说擦着她的耳骨吻起来。

  密密麻麻落下的细碎声,裹挟着温热的气息,从她的耳朵一路通进她的敏锐感官,如是淌过一阵激人的磁沉电流,将她深藏内里的难紊细数牵连出来。

  林钦吟被他亲得耳间微痒,浑身浑然过电,奈何力气不敌,手刚要推就被男人一下禁锢地摁住,躲都躲不开得由着他耍流氓。

  她故意咬他唇,他笑,却也不费吹灰之力地让她焰。气直降。

  最后林钦吟没办法了,只好连声喊哥哥,可哥哥在这会早就不管用了,季淮泽非逼得她喊出那两个字。

  林钦吟听话,喊了,本以为会就此结束,却没想老公两个字直接诱渡得方才那分秒成了余下酝酿的前戏。

  可能是求婚成功弥留下的后期效应,林钦吟喊习惯了季淮泽哥哥,一时要迅速改口倒是有点困难,所以接下来的那段日子,她被他哄得,在床上不知所措地只会哥哥老公乱喊。

  其实季淮泽听多了哥哥,早就免疫,但没想碰上这种情况,两个词放一起听,没来由地就生出了难以言喻的奇妙禁。忌感。

  词是好词,就是喊的时间不对。

  季淮泽在这方面虽没什么特殊的点,但就是经不起林钦吟这么纯粹到根本没有动机的喊法。

  这喊着喊着,两个人就玩得有点野。

  情到深处,季淮泽没像以往那样哄林钦吟,反倒是使坏问她:“书房的床,舒不舒服?”

  她哪能不知道他话里的舒服是指什么,却没什么力气和他争,呜咽着摇头,低声说着表面意思:“不舒服。”

  “不舒服?”季淮泽笑。

  “嗯。”她双眼朦胧,氤氲已然覆湿她的纤长眼睫,再多的思绪都不够她去细思季淮泽笑意里的欲趣。

  果然,除了书房床不舒服,他要解。禁回房间睡的目的外,另一点,他下一秒直接给了她回应,以自问自答的方式。

  “不舒服?”

  他笑:“那老公帮你。”

  滴滴答答地,她的颈窝润湿,尽数缱绻都流展在面积受限的书房里。

  隔天季淮泽回部队,季向蕊临时来找林钦吟一起商量婚礼的事。

  眼见满地遗落的皱乱衣衫,书房里还有书倾落在地上,她眼睛差点惊到下巴,无语说:“倒也不用这么狠吧。”

  林钦吟在洗手间多抹了几层粉在脖颈上,开始装傻地抬高音量:“晨曦你说什么?”

  季向蕊盯着书房里季淮泽那张床:“……”

  因为两个人工作忙,所以家里定时有阿姨会来打扫,但多少地,林钦吟还是收拾了下,把散落地上的书都依照分类放回了书架,七零八乱落地的衣物都丢进了洗衣机。

  这才把家里收拾得看似妥当。

  季向蕊坐在沙发上,撑着脑袋望着林钦吟走来走去的娇小身影,莫名其妙就不受控制地脑补起他们奋战的画面,真是太让人窒息了。

  那种画面看多了,季向蕊甚至觉得自己会长针眼。

  直到林钦吟最后坐到沙发上,季向蕊才颇为正经地说起正事:“你们俩也真是的,当初买个房子,还要当做秘密,我哥另外一套房子这是打水漂了?”

  “什么意思啊?”林钦吟烧了壶茶,在倒茶。

  季向蕊把季淮泽另一套房的钥匙递到林钦吟手里,“我替他新换的钥匙,一副给你,要哪天你俩吵架了,你就把他赶去那。”

  林钦吟笑:“你怎么成天帮他做事?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季向蕊比了个数,“帮他做事,收益可观。”

  林钦吟笑着摇头,把茶杯递给她。

  林钦吟想到季淮泽昨晚说的时鉴最近归队的消息,碰上季向蕊接下来可能调任出国的工作,很大可能两人会遇不上,就提醒她:“上次时鉴找你了,你可别忘了回他。”

  季向蕊不上心,随口就说:“再说吧。”

  说实话,这次社里出了这么大的人员变动,要是论及关系牵连,季向蕊还保不准后期会出什么情况。

  要是在这段关键期间搞点事情,摊到时鉴身上,她直接别活了。

  于此,季向蕊囫囵地带过话题:“今天不是聊你们婚礼的事吗,聊我多浪费时间,来,我们聊正事。”

  林钦吟顿了顿,也不好再多说。

  季向蕊做事的效率极高,整个婚礼流程的钦点,都不需要麻烦到双方家长,她这段时间休假,正好帮林钦吟都解决好。

  直到婚礼前夜,林钦吟被接回老院,说是为第二天的婚礼流程做准备。

  季淮泽愣是连老院的门都没能踏得进,就被季向蕊摔门拦在了外面,最后等了又等,还是睡回了空荡荡的新家。

  林钦吟瞧着季淮泽走时的模样,于心不忍,还想给他打个电话安慰一下,被季老所谓的道理洗了脑的季向蕊也没给她机会,抓着她就是一通夜聊。

  那一晚上,林钦吟回忆了好多以前的事,有季淮泽参与的场景,也有季淮泽缺席的画面。

  其中格外清晰的,是高三毕业那年,狂风洗礼的毕业典礼,季淮泽从临市赶回来参加的事。

  这么一想,林钦吟突然觉得似乎有哪是被自己遗漏的。

  没等季向蕊接话,林钦吟就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拉开床柜的抽屉,就去看那个被完好收纳起来的毕业照相册。

  里面的女孩依着少年,一高一低,看似和谐,她的注意力却全在季淮泽送她的花上。她数了又数,是13朵粉蔷薇。

  林钦吟上网找了额外的意思,果然网页跳出来,13朵粉蔷薇是暗恋的意思。

  而那一年,季向蕊收到的是想要很久的手表礼盒。

  这样突如其来的惊喜,林钦吟整夜困意都消散。

  床前暖灯关掉后,她的视线逐渐适应整个房间的黯淡,思绪便抽丝剥茧地无边交缠。

  这一刻,林钦吟很难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却唯独清楚,她特别特别特别地期待明天的到来,期待看到她的季淮泽,来接她。

  隔天上午,季淮泽的车到时,季向蕊无例外和时鉴碰上了面,但她多一眼都懒得给眼前的男人,转身上楼关上门就开始准备出后面的难题。

  却没想,自己跪就跪在后面撞门的难题上。

  季淮泽的伴郎无一不是部队出来的精英,个个身强体壮,经年的实训除了给他们塑造了完美的身型,更是有了较之旁人更敏锐的反应。

  季向蕊这边话刚刚说完,季淮泽就和她打商量的打趣:“这问题解开了,要再不开,我可不保证后面的事了。”

  季向蕊哪会理他,“你们还能怎么闹?”

  下一秒,时鉴就趁她不注意,重力撞在门上,配合着说:“宝贝,这样?”

  “狗东西!”季向蕊被震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天灵盖的发麻彻头彻尾蔓延,她被激怒,时鉴总有一手。

  这会,季向蕊也顾不上面子,直接开骂:“你再撞我一下,我让你孤独终老你信不信!”

  时鉴信了,安顿了。

  最后两方的调和还是在季淮泽的大红包下促成。季向蕊托在手上沉甸甸的,自然好说话不少,很快的周旋结果是她开了门。

  季淮泽看到了里面坐在床上捧着花的林钦吟,最后留的最大的红包还是塞到了她手上,新婚日想怎么哄就怎么哄:“收好了,老公给你的。”

  林钦吟见季向蕊眼镜瞪圆,笑得不行,赶紧藏起来。

  季向蕊有点懵:“这流程还有给新娘红包这一项?”

  季淮泽在林钦吟面前半蹲下身,转头看她,笑了:“我添的。”

  “……”

  一旁的时鉴手就要搂过去,却被季向蕊猛地拍开,“走远点。”

  虽然不习惯季淮泽那套哄人法,但要时鉴服软,现在可是分分钟的事。

  他没给季向蕊反应的机会,落手勾住她的尾指,轻慢地摩挲着,低语:“以后我也让你有。”

  季向蕊想甩开,奈何他缠得紧,用劲甩的话,她甚至有一种手指会脱臼的感觉。

  看在人多热闹的环境下,季向蕊咬着牙笑眯眯:“趁我还好说话,给老娘把手松开。”

  “不松。”时鉴抵了抵腮,厚脸皮地侧靠在书架边,眉眼的慵懒无以复加地沉陷在她的余光里。

  耳畔季淮泽和林钦吟说的话还清晰着,季向蕊却只能听清时鉴漫不经心,却又无比珍重的那句

  “除非你再回头看我。”

  婚礼现场的布置,清新,舒雅。

  每一处的细节都遵照着林钦吟的喜好,无一遗漏。

  林钦吟在后台等待时,难得打扮精致的宋芷青走进来,她试想过很多次亲眼送女儿出嫁的画面,却都不如当下镜中两人的对视来得真实。

  宋芷青想到很多年前,自己结婚的那天,似乎和今天的晴空艳阳毫无二致,一样温暖人心。

  她笑了笑,眼眶却先一秒地发了烫。

  林钦吟吸了口气,才笑着转身看向宋芷青,“妈,你来啦。”

  “嗯。”宋芷青局促地扶了扶包,朝她的方向走近。眼见林钦吟垂落脸颊的一丝碎发,她替她拢了过去。

  温热指腹触及耳根的刹那,皆数组织好的,萦绕胸膛的话,都折转成了最简单的一句:“吟吟,新婚快乐。”

  林钦吟笑着忍住了酸涩,点了点头。

  林柏安走了,林老也走了,所以挽着林钦吟走进会场的是季父。这是大家早就商量好的事。

  只因为很多年前,季父把林钦吟带进南院的那天,她就是他的孩子,没有任何差别。

  迎光一步步的走近,双眸即便刺眼,林钦吟也还是定然地望向台前站着等待的那个男人,那个笑意胜过先前每一天的男人。

  很神奇地,她这一刻本该有的紧张和恍然,都在彼此对视的刹那,化为虚无。

  他成了整个场上,她足够的底气。

  季父把林钦吟交到季淮泽手上时,为了缓和气氛,还特意开了句玩笑:“小子,这是我女儿,听见没?”

  “听见,爸。”季淮泽认真,却没能掩住眸底划过的流光溢彩。

  林钦吟转头望了季父一眼,光晕蒙住了岌待露出的氤氲。她笑着低声说:“谢谢,爸。”

  秋日艳阳,和煦清风,都不及他们相视而笑的暖。

  所有人都难能体会这一路上,林钦吟对季淮泽而言的珍贵。台下空着的那两张座位,无不代表了他们曾经一起经历的光阴。

  季淮泽永远都不会忘却,林老走前的那最后一个夏天,他屈膝靠在老人床边,和他承诺过的话:“今后无论如何,我都会护她安宁快乐。”

  这一刻,他同样记得清楚。

  所以在给林钦吟戴上戒指的那秒,他和她说:“我会永远爱你。”

第63章 番外二

  婚后一段时间,林钦吟有空就会陪宋芷青一起去上瑜伽课,然后留在老院把晚饭解决,季淮泽忙完再来接她回家。

  每次来接,林钦吟都会和季淮泽炫耀自己今晚又吃到了什么好吃的新菜色。

  这样生活持续一段时间后的深冬早晨,两个人共同的休假日。

  惯定的闹铃响后,林钦吟迷迷糊糊地揉着眼下床,下意识就是搬出床底下的秤,踢掉脚上的鞋子站上去。

  原先还被席卷浑身的困倦支配,下一秒看到定格在屏幕上的数字,她直接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意识清晰的同时,她难以置信地重复上去,下来,再上去,再下来的动作好几遍,才确信自己是真的长胖了八斤,而不是眼花看错。

  虽然最近吃得是比较多,但林钦吟还是有注意吃饭前酵素什么的来控制热量的分解,没想最终还是被贪吃占了上风。

  这会,躺在床上的季淮泽闻声缓缓睁眼,望着糟心揉着头发坐在床边的林钦吟,多少能猜出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待到视线清明,他微微起身,伸手搂住她的腰,轻力就将她抱回被窝,掀好被子帮她盖上。

  林钦吟的脸蛋埋在季淮泽颈间,她被他紧紧搂着,充裕的温暖再度将岌待消散的困意勾了回来。她闭着眼,嘟囔说:“哥哥,我胖了。”

  “不胖。”季淮泽揉她的长发安慰,还吻了下她的额头,“是不是还困?困的话,再睡会。”

  林钦吟小幅度地摇摇头,整个人还沉陷在自己长胖这件痛苦的事上。

  她不太开心地伸手,抱住男人劲瘦的腰,捏了捏,又掐了掐,不满说:“你怎么还是这么瘦?”

  季淮泽笑了,和她开玩笑:“说明我营养不够。”

  林钦吟不管,钻进他怀里,把他抱得格外紧,撒娇说:“今天放假,你陪我去跑步。”

  “好。”季淮泽每回都答应她,可时间到了,懈怠到窝在沙发上不肯出门的都是林钦吟。

  他原以为她睡一觉就会忘了跑步的事,没想回笼觉到十点后,林钦吟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衣橱里找自己先前和季向蕊一起买的健身衣。

  上次穿码数正好,也不知道现在会不会嫌紧。

  但事实证明,林钦吟变重的同时,身材变得更好了,匀称有致勾勒出的线条感,让刚洗漱完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季淮泽怔愣了下,连带得,是他用毛巾擦拭头发的动作滞顿。

  “要去跑步?”季淮泽穿着睡袍走近,沿袭而来的是耀熠光线下,争先恐后从洗手间涌进卧室的水汽,在淡凉的空气里跃动着。

  林钦吟点点头,找了身运动服给他,笃定道:“上次办的健身卡还没到期呢,可以去。”

  季淮泽接过衣服,却不紧不慢地坐到床上,盯着她那身衣服,看了会,直截了当说:“那换一身再去。”

  “怎么了?”林钦吟走到镜前,左右都照了回,没察觉有哪不对劲。

  季淮泽微湿的鬓边在光下闪着温热的光点,他低笑着朝林钦吟敛了敛下巴,示意走近。

  林钦吟没多想,走了过去,却没想季淮泽的动作是直接扯着她手,把她摁在怀里,玩似的掐了下她的腰,磨着她唇说:“这身太紧,运动不舒服。”

  林钦吟刚想反驳一句,就在抬眼撞上他视线时,捕捉到了男人眼底微露的挑衅。

  难得叛逆心起,她笑眯眯地搓搓手,佯装出很期待的模样,玩笑说:“我觉得这身特别好看啊,不能穿吗?”

  原以为季淮泽会说不能,实际的走向却出乎意料。他停顿几秒,没接她茬,自顾自说:“吟吟,非要运动?”

  “什么?”林钦吟没懂他话里的深意,眨眨眼。

  季淮泽抬手轻掀了她的上衣,低笑暗示:“运动不一定非要跑步。”

  “……”

  林钦吟给的回答,就是随手一枕头甩他身上,“我才不和你闹呢。”说完,她转身就要站起来,却没想手肘猛地撑在他腿上,疼到他倒嘶一声。

  林钦吟那点小脾气也就嘴上说说,真弄疼了,她还是第一个心疼季淮泽。

  也不知道是谁教的招,从结婚开始,季淮泽尤其会服软,看似可怜的语调,次次都无例外地省力得逞。

  林钦吟拗不过他,最后还是乖乖换了身宽松的长款运动衫。

  因为健身房就在小区附近两公里的位置,所以两个人步行过去。

  溪安的冬天,扑面而来的不是萧条寂凉的枯落感,反是如潮人流的漫溢感。

  林钦吟一直就很喜欢走在大街小巷的感觉,由此趁着两小时运动完,她还拉着季淮泽回了趟高中后面那条街。

  这么多年过去,美食街的摊点一换再换,原先卖鸡蛋灌饼的那家也换成了现在的鸭血粉丝汤店。

  林钦吟没多犹豫,只是牵着季淮泽拐进了新开的一家馄饨店。

  其实馄饨店的装饰都大差不差,但莫名地,望着镜子里的他们,林钦吟突然想起了很多年之前那个雨夜,季淮泽带她吃馄饨的那个夜晚。

  想到当时自己的糗样,林钦吟跟在季淮泽身后,没忍得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季淮泽带她坐到边上的并排位置后,两人十指交扣的动作未变,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笑问:“想到什么?”

  林钦吟指了指镜子里照出的两个人,靠在他肩上,“还记不记得军训那会,你带我吃馄饨的那晚?”

  “记得。”季淮泽笑了,他怎么会不记得。

  “当时她们知道我认识你后,都来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你怎么这么有魅力啊。”林钦吟想想还有点不爽,坐起身,盯着他,“知道我替你挡了多少桃花吗?你居然就带我吃馄饨。”

  季淮泽轻挠了下她手心,有意往反方向说:“可我怎么记得你当时吃得很开心?”

  “我哪有?”林钦吟当时多委屈啊,被馄饨烫了还得忍住萦绕满腔的酸涩,笑着和他装没事聊天,“明明就是你自以为我很开心。”

  季淮泽松开她手,把她搂进怀里,叹息似的低声说:“在我面前还憋着,真当我不知道?”

  林钦吟嘟囔说:“你知道什么?”

  “知道你不开心,还憋着不哭。”季淮泽说得音量低,飘散在空气里没多久,就淹没在挂墙电视机的喧杂广告声里。

  然而,即便如此,林钦吟也听清了。她讶异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当时在憋?”

  季淮泽托起她的手,指了指手背,总结说:“从小到大,你哪次哭了眼泪不蹭在手背上?怕被别人看见,还会假装是手痒,再用手背蹭衣服。”

  说到这,他都有点内疚,而这一种内疚,似乎是对当时自己的无言相对,可能加倍覆压了她心底难忍的后悔。

  如果当时的他能再有勇气,再直截了当地不畏后况地表达给她听,他们或许就能有更多相处。

  但好在,时光的绵延总有逐日尽头的那天。

  他们的感情,总能有迹可循。

  可他内心的这些波澜壮阔,林钦吟时至今日才慢慢看清。她用开玩笑的语气,云淡风轻说:“还好那晚和晨曦夜聊了,不然啊,我可能就放弃你了。”

  “是吗?”季淮泽应着她话说,“你们聊了什么?”

  林钦吟笑眼微弯,如说悄悄话般地凑到他耳边,压低声线:“说你喜欢我。”

  说完,她还轻吻了下他的耳,说了谢谢。

  虽然表面未有明显的坦露,季淮泽眸底那泓深潭却已然潮流涌动,裹挟着肆散的滚滚情绪。

  也许,他也该说谢谢,谢谢他的吟吟并没放弃,但他只是笑着和她抵了下额头,暖温的传递,胜过更多言辞。

  后来,老板端上第一碗馄饨时,季淮泽还是按照老规矩端到了林钦吟面前,随即再帮她把勺放进碗里,记忆尤深地说:“别一会让我等你。”

  当下听到,林钦吟笑着点了点头。

  她很清楚,这句话早被颠覆了当年的涵义,她不用像当年那样吃得急促,也不用生怕自己一个吃慢,季淮泽就容易等得不耐烦。

  现在的他,总能悠悠地随着她的步速往前走。

  等到季淮泽吃完了,他没催她,单是回复着手机上季向蕊给他发来的消息:[院里准备安个秋千,你说安哪?]

  季淮泽:[你决定。]

  季向蕊:[我哪来的决定权?我这肚子还能比夕暮争气?]

  季淮泽:[?]

  季向蕊:[这秋千是给以后孩子玩的,你懂长辈意思吧。]

  这条,季淮泽没回,一旁的林钦吟倒是察觉出他的别样,随声问了句:“怎么了?”

  季淮泽避重就轻说:“老院要安个秋千,你想安哪?”

  “都不住老院,我还有这个决定权吗?”林钦吟笑说,“要是安呀,就得选个空旷地,后院石凳那块吧。”

  “好。”季淮泽随她,利落给季向蕊回了信息。

  林钦吟也就这么一说,没想大家真听取了,把秋千安在了后院石凳那块。为了修饰好看,还在旁边多种了些花草,营造出清新的感觉。

  后来回老院,林钦吟和宋念安待在后院荡秋千,季淮泽和季向蕊留在前面的餐厅,就不清楚她们两姐妹之间的聊天。

  宋念安其实从小就对秋千没什么好的印象,或许是当年住的那栋别墅院落里也有一个类似的秋千吧,所以林钦吟说她来摇她时,宋念安拒绝了。

  比起坐,宋念安更喜欢做摇绳的那个人。

  趁着荡的闲时,林钦吟双手依着吊绳,低声问她:“姐姐上次给你的情书,有没有用?”

  宋念安摇绳的动作一顿,她没说话,但林钦吟显然察觉到了她情绪的骤转,双脚很快落实地面,秋千停了下来。

  “怎么了?”林钦吟抬头看向宋念安。

  宋念安耸了耸肩,把那些繁复杂乱的事尽抛脑后,漫不经心回话:“就那样吧,没什么用。”

  宋念安最近临近高考,即便喜欢一个人是件不可控的事,林钦吟也还是希望她别被感情的事影响了状态。

  从小到大的每场考试,宋念安的分属都在预设的高档线内,考年级第一从来不是难事,林钦吟就不多加管束,任由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显然,她和傅听言的关系处理碰上了难题。

  林钦吟牵着她手,晃了晃,换了种轻松的聊天语气,笑问:“没事,和姐姐说说,或许我还能帮你出主意。”

  宋念安干脆拖了张石凳过来,脑海的画面越想越恼,仿佛绷紧到快要断裂的状态,让她烦不胜烦,“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和他年龄差太多?”

  林钦吟先前是这么想的,不过那也只是她的想法,她没必要强加到宋念安身上,就摇头说:“只要你觉得你们差的不大,那就是不大。”

  “可妈反对,我就这么开玩笑地提了嘴,她就不同意。”

  宋念安其实也不敢和宋芷青说更多,毕竟她和傅听言八字没一撇,在那狗人眼里,她纯粹是在无理取闹。

  老院的人都清楚宋芷青对宋念安的教育,父母结合的方式,有严厉也有温婉,可终究是没能依照想象地拉近年龄创下的代沟。

  林钦吟看出她的低落,就拿自己举了个例子:“你知道妈妈之前还差点反对我和季淮泽吗?”

  “怎么可能?”宋念安不信。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林钦吟被她逗笑了,实在说,“妈妈当时就怕我也找个军人,所以还专门去军校找季淮泽谈了话,可她不知道,我那会已经超级超级喜欢他了。”

  “那么喜欢吗?”宋念安八卦问。

  林钦吟笑着点头,“就是那么喜欢。”

  “所以啊,如果真的喜欢,也适合,该来的都在路上,妈妈只会希望你以后幸福,现在其实不用担心这么多问题。”

  宋念安刚想继续说什么,余光倏地瞟到站在廊边的季淮泽,涌到喉间的八卦问题也被她全都咽了回去。

  她有眼力见地没多留,礼貌喊了声季淮泽姐夫,就快步往餐厅的方向走。

  反倒是林钦吟,像极了被偷听墙角抓到小把柄的好学生,一动不动地坐在秋千上,看着季淮泽一步步走近。

  “怎么过来了?”林钦吟手抓着吊绳,“是要吃饭了吗?”

  季淮泽摇头,下意识等到她坐稳,才轻摇着秋千陪她玩,“刚刚聊什么,这么开心?”

  林钦吟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背地里也在说当年超喜欢他的事,就面不改色地的淡声:“就聊安安试卷写得怎么样。”

  季淮泽笑,毫不犹豫地戳穿她:“我这么厉害了?名字还能出现在她试卷上?”

  林钦吟自觉理亏:“你明明都听到了,还问我?”

  季淮泽笑,这会还有闲心装糊涂,眉间微挑的弧度,似乎印证着他的好奇。

  林钦吟迟疑了几秒,还没进攻就先一步地败下阵,老实说:“好吧,我就是随便和安安说两句,解解感情上的烦恼。”

  这一句,不知引得季淮泽想到什么,他不急不缓摇着秋千的同时,还气定神闲地来了句:“本来挺想有个女儿的。”

  “然后呢?”林钦吟和他对视,一如往日的模样清丽娇俏,眸中闪过的却是对他下一句话迫不及待的期待。

  季淮泽稳住秋千,任由荡幅减小,他随意倚在旁边的廊柱上,收手交叉在胸前,纯粹笑说:“不过现在改变主意了。”

  林钦吟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由着自己被男人宽大的羽绒服收拢着,温暖浸透,“为什么啊?”

  “小姑娘总要纠结恋爱问题。”季淮泽说得简洁。

  林钦吟低哼了声:“小男孩难道就不纠结了吗?”

  季淮泽顿了几秒,承认:“纠结。”

  “那不就好了。”

  “但这种事得自己悟。”季淮泽坦荡道,“问别人没有用。”

  林钦吟被他逗笑,好奇问:“那要是以后你的女儿问你恋爱的问题,你会好好回答她吗?”

  “不会。”季淮泽帮她理着被风吹乱的长发,继续说,“这种无解的答案,我帮不了她。”

  “那要是儿子找你呢?”林钦吟林钦吟拉开了点彼此间的距离,好看清他表情,她抓住机会发问,“你也不帮?”

  “嗯,一视同仁。”

  林钦吟温柔地盯着他,没说话。

  凛冽冬风里,他吻过她的眉眼,望着夕暮渐消时残留院落的昏黄,他唇间难掩勾勒的笑意,仿佛聊天步入了想要的正轨。

  “所以呢?”他笑问,“想送我礼物了?”

  林钦吟当然没有回他。

  不过,半年后,她真的送了他一份大礼。

  周一早上上班,林钦吟开好早会出办公室,胃里就莫名其妙地翻江倒海起来。光是一个上午,她跑洗手间吐就吐了有七八次。

  起先,她以为是自己肠胃出问题了,先前上学时候出过类似情况。

  考虑在季淮泽在部队,她不想让他担心,就给季向蕊发了消息,没想这通消息直接惊动了整个老院的人。

  下午下班,季向蕊带林钦吟去医院检查之前,递给了她新买好的验孕棒,说是以防万一,先测测。

  测出来的结果,有如所料,两条杠。

  包括后面医院里的一系列检查,给出的都是毫无二致的统一结论——怀孕八周。

  而更惊喜的是一条结果是,孕酮值和HCG值偏高。

  林钦吟捏着单子,回季淮泽消息时的右手都是微微发颤的,她问他:[你这周还回来吗?]

  季淮泽秒回:[周末回,怎么了?]

  林钦吟笑着敲字:[没什么,就问问。]

  季淮泽:[一个人别乱跑,等我回来。]

  林钦吟:[好。]

  林钦吟熄灭手机,转身看向朝走廊匆匆走来的季向蕊。

  季向蕊问:“结果怎么样?真的有了吗?”

  “嗯。”林钦吟笑,“还是两个。”

  作者有话要说:怀双胞胎孕酮值和HCG值会偏高。

  那这样的话,老院一个秋千不够啦。

  潆潆真的偏爱哥哥!给他两个宝贝!

  接下来的番外大概还有两万字。

  我最近有点事,天天需要出门跑,所以我们下次见面,是在下周四,我会很快完结的。(强调!还有两万字左右!

  最后送可爱的你们一句,好的,该来的,都在来的路上啦!

  谢谢陪伴我到现在的你们,谢谢!

  感谢在2020-12-03 18:04:09 ̄2020-12-04 18:1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455444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番外三

  另一边,中午会议开完,季淮泽拿好资料刚往外走,碰上了到临场来交差的时鉴。

  两人没聊两句,时鉴就说到季向蕊最近和他吵到微信电话联系拉黑一条龙的事,无论是市区房子,还是老院堵人,他都没找着人。

  时鉴想到季向蕊那天一句“战场需要她”的结尾就头疼。

  鉴于先前做战地记者的经验,这不省心的就算升了职,也有极大可能继续拿着相机一声不响选择离开。

  时鉴找不到人,急了,所以今天借着交差的名义来找季淮泽,想让他帮她支支招,但到头来,季淮泽就是言简意赅的一句:“一会跟我一起回市区。”

  时鉴愣了几秒,“去市区干什么?”

  “找你老婆。”季淮泽手上的军帽拍了下时鉴的手臂,给他递了个眼神,“还有一个地方,你找了?”

  迅速反应后,时鉴秒懂了他意思。

  果然,这段时间,季向蕊没回自家,也没回老宅,纯粹搬了行李睡在林钦吟那。

  其一是,她不想见时鉴;其二是,林钦吟现在怀了双胎,虽还没到忙前忙后的状态,但让她一人带着,季向蕊总是不太放心。

  然而,这会在做曲奇饼干的林钦吟和季向蕊压根就不知道门外电梯里走出来两个男人,季淮泽早于先前预设的时间,到了家门口。

  门外鞋架上没有季向蕊的鞋子,季淮泽便打开了鞋柜,不看还不知道,里面一整排都是季向蕊的鞋子。

  他笑着打趣:“你家那个是要在我家驻扎?”

  时鉴有点无语,没说话。

  季淮泽流利地输入了进门密码,打开门的那瞬,客厅里飘荡的奶香味洋溢着窜出大门缝隙。

  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后,季淮泽循着香气和开玩笑的细声,走到了厨房门口。

  林钦吟今天穿了件小熊印花的睡裙,棉质的长度连及膝下,松垮地荡在弥漫一室的冷气,把她原先就纤瘦的身材衬得更为娇小。

  季淮泽刻意没出声,就耐心等着背对着自己的她转过身来。

  下一秒,厕所间传来一阵冲水声,季向蕊边开门边继续回林钦吟的话。

  但当她抬头看到眼前的时鉴时,整个人的脸色沉降八个度,不爽地走近后,单手推开他,“来干什么?”

  “什么?”林钦吟没懂她话,转过头刚想问,就一眼看到了倚在门边敛眸笑看她的季淮泽,惊喜地踩着拖鞋走近。

  她窝进他怀里,蹭着说:“你不是说要晚上才能到家?”

  季淮泽搂着她腰,亲了下她揉头,扬唇笑说:“想你,就早回来了。”

  林钦吟笑弯了眼,往他怀里又凑了凑。

  然而,这边的温馨美好和另一边的争锋相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季向蕊一脸要把时鉴大卸八块的模样,抽开被他牵着的手,指着他胸前的位置,率先向后退了步,拉开彼此距离,皮笑肉不笑道:“时少校,有事说事?”

  时鉴挑眉,倒也不是认错的样,和她来了句:“跟我回去。”

  “回哪?”季向蕊想缩回手,但敏锐力还是不及时鉴,手缩到一半就被时鉴锢住手腕,拽着扯近一步。

  他低颚,浑然的温热气息逼近将她笼罩,完全不惧旁边还有两个正大光明看戏的观众,只勾唇笑问:“随你?”

  季向蕊被他压在沙发靠沿的位置,寸步难行地困拢在逼仄受限范围内,心跳异乎寻常地不争气跳了起来。

  关键时候,她怎么能怂?

  抱着这样的想法,季向蕊迎难而上地盯着时鉴,余光扫了手腕,“你放不放?”

  时鉴和她讲条件:“跟我回去,就放。”

  “是吗?”季向蕊挑衅地笑了下。

  趁他一个不注意,她脑袋不管不顾地直接撞了上去,硬生生磕上时鉴的下巴,逼得男人倒吸一口凉气,她才爽快。

  季向蕊从来都是看菜吃饭的人,她还能受他要挟?

  这会避开禁锢,她也就直截了当告诉他:“你别当这门娃娃亲长辈认可,我就非定你了。身后小妹妹这么多,要不要我好心帮你挑挑?”

  时鉴没回她,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凉淡降下。

  一旁的季淮泽和林钦吟对视一眼后,只觉不好,这发展倒是和他们那会吵架有几分相像。

  季淮泽是过来人,作为哥哥,或者作为兄弟,多少都得帮着说两句。

  但还没等他开口,时鉴就笑着抵腮,问季向蕊:“后面的话,确定要当着你哥嫂的面说?”

  季向蕊看了眼指甲上新做的美甲,漫不经心说:“能有什么?”

  “行啊。”时鉴倒也不紧不慢,抬手替季向蕊拢了拢敞开的衣领,凑近和她咬耳,低笑挑话,“包括时太太的事,也没什么?”

  闻言,季向蕊心跳骤然加快,耳畔响起的仿若警醒,砰砰砰得砸得她心眼都临近麻木。

  她震惊地望着时鉴这幅没皮没脸的狗样,气不打一处来地后悔自己宿醉后冲昏头脑和他领证的决定,要是被长辈知道不按规矩来,铁定检讨逃不掉。

  认真考虑后,季向蕊心里有了答案,但表现上,她还是咬着牙狠劲踹了狗东西一脚,转身就要走。

  时鉴下巴那股抽疼还没消散,小腿又绵密续上沉甸如被数蚁嗜咬的痛感,他一把拽住她,皱着眉问:“去哪?”

  季向蕊再没好脸色,气急败坏就斥:“拿行李!”

  拿行李啊,行。时鉴没再多说,得逞笑了。

  从卧室拖着个行李箱走出来的季向蕊,和林钦吟最后交待事时还心平气和,但转而看到时鉴,一秒脸色铁青。

  目送两人走进电梯,季淮泽把大门关上,本想转身和林钦吟聊会,但原先还站在身后的人已然悄悄没了人影。

  正当季淮泽准备转去卧室找人时,林钦吟从书房拿着个文件袋走了出来。她指了指沙发的方向,神秘兮兮地推着男人过去。

  直到季淮泽坐下后把她搂在怀里,林钦吟才把文件递到他手上,笑眯眯说:“打开看看。”

  “这是什么?”季淮泽疑惑解扣,从文件袋里拿出了叠放整齐的纸,通过B超图上的照片和后面附带的结果分析。

  林钦吟没说话,等他自己接受这个好消息。

  季淮泽难以置信地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确认不是自己眼花,而B超图上的画面确凿地告诉他,孩子切真切实存在的事实。

  尽管强压下分秒激动的心情,他却难掩嗓间溢出的微哽和愕然:“吟吟。”他低声喊她。

  “嗯。”林钦吟牵住他的手,将他温热的手掌覆到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上,共同感受着里面新鲜生命的降临,“哥哥,恭喜你呀。”

  季淮泽望着她,所有汹涌迎上嗓间的话都没缘由地堵在一起,挤得喉间生疼。这一刻,男人清透浑黑的眸中,只够浸润她的模样。

  如是一种无言的印证,季淮泽抬手穿过林钦吟微垂的长发,轻轻搭在她的后颈上,上身靠近后和她额头轻贴,“谢谢,这是我今年收到最好的礼物。”

  林钦吟笑着轻声说:“这也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他们相视而笑,感受着明媚春光下的唯一感动。

  林钦吟前期的妊娠反应很重,她怕季淮泽担心,多少还是云淡风轻地带过。她的这点小心思季淮泽一目了然,但还是依着她的性子,更多放在表现上。

  因为吃什么吐什么的问题,季淮泽特意去学了营养餐的搭配,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待在林钦吟身边,再忙也一定会顾及她的情绪。

  就连在老院的几个长辈,都时不时和季淮泽敲警钟,说孕妇可能情绪阴晴不定,有时候会因为身材变样而感到沮丧。

  季淮泽由此想起了先前林钦吟胖了几斤就闷闷不乐的事,更是把她当小公主似的宝贝着。

  林钦吟处理工作,季淮泽就待在书房陪她;

  林钦吟要睡觉前,季淮泽肯定会帮她做按摩;

  林钦吟哼哼唧唧在他怀里说自己又胖了的时候,季淮泽只会夸她好看,这点,她一直觉得他是在敷衍,尽管每天都听得乐此不疲。

  林钦吟从小到大脾气都很好,所以即使碰上郁闷难受的点,也不会太多表现,更何况季淮泽对她的脾气转变早就敏锐感知,更是不会让坏的情绪造成影响。

  人家都说怀孕算是受罪,但林钦吟反倒觉得挺幸福的,她怀孕的这段期间季淮泽并不忙,所以走哪都有他陪着。

  怀孕半年,林钦吟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来往活动也并不是很方便,身体的浮肿日益显现。

  某天晚上,林钦吟赤着脚站在穿衣镜前的地毯上,盯着脚前放着的一双高跟鞋半天,才扶着旁边的柜子抬了右脚往里穿。

  然而,双脚的浮肿导致这双鞋就算穿进了,也是硌脚的。

  季淮泽洗完澡看到的画面,就是林钦吟坐在地毯上,抱着一双高跟鞋愁眉苦脸的模样,他眉眼瞬间软下。

  毛巾迅速几下擦干头发后,他走近到她身边,极为注意地搂着她坐到床上。

  习惯性地,林钦吟把腿放到季淮泽身上,侧过身看他,手里还晃着那双光下微闪的高跟鞋,“哥哥,我现在都穿不进这双鞋。”

  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刚才试鞋的画面,说话时还沮丧地皱着眉。

  季淮泽从她手里把高跟鞋接过,放到一边,手熟练地替她揉腿,生怕再有抽筋的情况惹得难受。

  他安慰她说:“没事的,再过几个月,就穿的进了。”

  林钦吟也不是想耍脾气,就是觉得孕期的自己总是异样情绪泛滥,还老会胡思乱想。有些话憋在心里总是不适,她就开口问了:“天天照顾我会不会影响你工作啊。”

  “不会。”季淮泽担着的事情已经做完,自然有闲时,“我现在工作,就是陪你,不要担心别的。”

  林钦吟哦了声,刚想转移话题,就只觉小腿被他揉得突然有些痒。她吃不消,想躲,但脚刚一动,隐隐抽筋的感觉就涨潮般袭来。

  林钦吟倒吸了口凉气,微微皱眉地僵了身子。

  季淮泽感受到了她的细微动作,注意方法地替她揉着,“还难受?”

  林钦吟顿了会,稍有缓解才摇头,笑眯眯说:“不难受了。”

  她手撑着坐近了些,挽住季淮泽的手不让他再揉,脑袋顺势靠在他肩头,低声撒娇说:“不用揉了,我们聊会天。”

  季淮泽嗯了声,伸手搂住她。

  林钦吟好奇很久了,“宝宝叫什么呀,妈妈那天还说取名字的事情交给我们,但我翻了字典,都不知道该取什么?”

  季淮泽捏了下她的脸蛋,笑说:“难怪这两天都愁眉苦脸的。”

  林钦吟耸了耸鼻,躲开他手,趁机整个人窝进他怀里,靠在他身上,浅薄的薄荷味总像是无形的安定剂,让她多余的想法一秒消散。

  她低声嘟囔:“晨曦那天还和我说别起笔画太多的。”

  季淮泽说:“还有呢?”

  “她说起了笔画太多的,以后考试写卷子名字孩子会不开心。”

  林钦吟上学时候经常听到季向蕊抱怨自己的蕊字,尤其是在高三那会天天考试的情况下,数不胜数。这么一想,她觉得很有道理地点点头。

  季淮泽不置可否地被她逗笑,伸手把床头的字典接过,照着林钦吟的随手点的页数打开,依次找她喜欢的字。

  他点,“这个?”

  她摇头,“不好。”

  翻过多页,季淮泽又点了个,“那这个呢?”

  林钦吟继续摇头,“不好。”

  最后翻到z打头,季淮泽又点了个。

  林钦吟皱着眉,想了会说:“还是不好。”

  季淮泽不急不慢,就陪着她一页页翻。

  直到翻到常看的那一页,林钦吟藏着小心思才显露出来。她笑着指尖点上“泽”字,“这个最好了。”

  季淮泽被她逗笑。

  给孩子取名字这件事迟迟没有落定,直到林钦吟生产前几天,她还闹腾地说有灵感,要查字典当场取个。

  季淮泽配合着帮她翻着,眼见着自家小朋友比学习还用功地做着笔记,待产前晚一夜没睡时,没忘和肚子里的小小朋友低声说:“出来一定要记得谢谢妈妈。”

  其实林钦吟很累,却一直没能睡着,肚子上接二连三迎上的阵痛让她抽疼难止的同时,了无睡意。

  但于静谧处,能听到季淮泽这句话,她唇角还是不自觉地有了上扬的弧度。

  那整晚,季淮泽都没松开林钦吟的手。

  林钦吟从小就怕疼,但在生孩子这件事上,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做了个决定,接受医生建议的顺产,即便季淮泽听的当时皱了眉。

  手术前,林钦吟已经疼得冷汗直冒,但她还是没忘去安慰脸色沉下的季淮泽。

  就着高度,季淮泽半蹲在床边,紧牵着她手,就算掌心的冷热交融裹挟湿意,他也没放开她。

  林钦吟望着他眸中疲乏浸出的血丝,虚声说:“生孩子没有你训练苦的,不用担心啦。你昨晚一整晚都没睡吧,一会我进去了,你就休息会,睡醒了,我就出来了。”

  季淮泽看她受折磨,心里难受,话音却是让她放心的沉稳。他抬手替她擦了点汗,哄着说:“傻不傻?这个时候我怎么睡得着?”

  林钦吟不听,就说:“你要听话。”

  “好好好,听话。”季淮泽没了办法,全由着她来。

  他的确很累,但他睡不着。

  老院的人等在长廊上,站站坐坐,坐坐站站,唯有季淮泽一动不动地待在离手术室最近的方向,只为等医生出来的第一手消息。

  他经历过太多的训练,却没有一次能像今天这样磨炼他的心态,每时每刻都如是锅上蚂蚁,焦灼难定地钻心窝疼。

  平时季淮泽总怕林钦吟胡思乱想,可到关键时候,他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脑海不停浮现的猜测,这让做事向来十拿九稳的他分寸大失。

  直到顺产顺利,护士抱着一男一女两个宝宝出来的时候,季淮泽才看到已然虚脱到闭眼的林钦吟。

  她真没经历过这么疼的事,以至于看到季淮泽的第一眼,埋了好久的怯却和惶然小心思泛滥而生,酸着鼻子费劲睁开微红的眼,想笑却没忍得住,眼泪掉了下来。

  季淮泽没管站久后腿的麻木酸涩,舒坦笑着走近,抬手替林钦吟抹去眼角半湿的氤氲,沉声安慰他的宝贝:“辛苦了,吟吟。”

  林钦吟没力气说话,坚强忍住后,最后选择笑了笑。

  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哥哥妹妹,龙凤胎。

  照着林钦吟的想法,哥哥叫季圳然,妹妹叫季纾清。但季淮泽和她商量过后,更受宠的妹妹,名字改成,林纾清。

  不知不觉间,季淮泽和林钦吟的小家里面,一家的食物链阶层就自然而然有了显现,妈妈林钦吟总是万事的第一,而妹妹林纾清排在第二。

  季淮泽不会因为季圳然年龄小而对他管教有所松懈,该是军队里的那一套,他在儿子身上也一览无余地运用着。

  所以这套食物链的底端人,说白了,只有季圳然一个人。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林钦吟生产后,不仅是全家里外的照顾,就连季淮泽都拿了先前更多的精力,放在她身上。

  后期的恢复还会抽疼,季淮泽次次都哄着她,林钦吟一点都没感觉到网上所谓的产后冷淡,反倒在家里越来越受宠,小脾气也养出来不少。

  卸了两个小宝贝后,林钦吟恢复期结束,开始按照营养师给的搭配方案调整身材。小半年后,她的身材曲线尽然显现。

  季淮泽周末回家的时候,林钦吟正好在哄妹妹睡觉,而哥哥则趴在地毯上,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轻声走近的季淮泽,像是看见了什么新鲜人物一样。

  但没过几秒,哥哥就失去了兴趣,埋头自顾自玩了起来。

  季淮泽除了哄林钦吟在行,但凡碰到孩子的哄,都束手无策。林钦吟也不为难他,笑着把哥哥也哄睡着后,才抵着腰酸背痛关上门往外走。

  知道季淮泽没吃午饭,林钦吟本想帮他煮碗面,但人还没走到厨房,就在半路被男人拦住。

  他抬杯喝着林钦吟提前准备好的咖啡,醇香的口感顺过喉腔,是熟悉的感觉。

  但今天,似乎少了点甜味。

  季淮泽随手把被子放在长台上,单手搂过林钦吟,笑问:“没加糖?”

  林钦吟有点懵,小声说:“你不是不喜欢喝加糖的吗?”

  “可这杯太苦了。”季淮泽漫不经心地低头磨她唇,“你说怎么办,吟吟?”

  林钦吟愣了下,耳根一热,下意识余光扫了眼孩子的房间,轻声提醒他说:“这才刚睡着。”

  “那我呢?”季淮泽笑,“是不是也该给点甜头?”

  林钦吟沉默了几秒,意有所指地嗯了声,但指尖却是点着季淮泽的脑袋,逗他似的把他推开,一本正经和他说:“可是哥哥你已经成年了。”

  “所以?”季淮泽挑眉。

  “所以啊——,”林钦吟刻意停了几秒,才攀着季淮泽的肩膀垫脚亲上他喉结,轻声说,“甜点得给更多呀。”

  这正应了季淮泽的心意。

  他轻笑了声,没等下一句对话,就利落打横抱起林钦吟,转身往房间的方向走。

  就算有了两个孩子,季淮泽还是以林钦吟为重心,这点在饭桌上尤其显现。林钦吟可以挑食,把不喜欢吃的夹进季淮泽碗里,但孩子不可以挑食。

  就算是妹妹林纾清不喜欢吃胡萝卜,季淮泽也会让她听话乖乖吃完,更别说是季圳然。

  季圳然从小就清楚,妈妈和妹妹得宠着。

  而林钦吟有季淮泽宠着,季圳然自然就得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林纾清身上,但凡碰上妹妹不喜欢的,他这个做哥哥的会统统接下。

  虽然季圳然和林纾清是龙凤胎,但在长相上,季圳然更像季淮泽,与日长大,小孩的肉脸渐消,整体的帅气轮廓依稀显现。

  而林纾清各方面都更像林钦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从小就温软得不像话,见人自然而然的甜笑,酥化人心。

  因为季淮泽工作的特殊性,他没法经常待在家。

  而每当季淮泽在外回不了家的时候,季圳然就会下意识地担起责任,哄完林纾清睡觉还要自发去主卧哄林钦吟睡觉。

  即便他还是个会流鼻涕的小屁孩。

  林钦吟每回都被他拍得睡意全消,双目清明时,还得配合儿子演睡着的戏。

  季圳然原以为自己是哄完妈妈就能回房睡觉,却没想次次没等林钦吟睡着,他脑袋沾上枕头就先一步睡着了。

  林钦吟基本都等到耳边传来孩子清浅的呼吸,才会放轻手脚把他抱回房间,再回来自己酝酿睡意。

  在孩子的教育方面,季淮泽秉承着随性成长的道理,不刻意约束,但该讲的道理,该定的规矩却一点不少。

  这个家里,季淮泽总会让林钦吟唱。红。脸,做好脾气的那一方。

  而林钦吟形成习惯了,每回见季圳然闹腾被罚都不会插话,只会在检讨结束,做他喜欢的曲奇饼干。

  这天,季圳然又被罚了。

  原因很简单,林纾清在幼儿园碰上被男生堵的事,他没找老师,反是和那几个男生打架了,还打得鼻青脸肿,几近破相。

  趁着林纾清在外面上舞蹈课,不在家,季淮泽利落教训完后,季圳然被关在书房写检讨,一脸“我不觉得我错了”。

  季淮泽这个做爸爸也不多说,冷然瞥了眼他,就转身去厨房找林钦吟。

  还没推门走近,浓香的奶味已然从里间漫溢出来。

  林钦吟见季淮泽进来了,特意挑了刚做出来的曲奇喂给他吃,“好不好吃?”

  季淮泽搂着她,低应说:“好吃。”

  林钦吟眯眼笑了下,自己也尝了一块,要比先前发挥都好。她和季淮泽聊了两句,就扯到季圳然的事上。

  其实林钦吟向来不管他们父子间的交流,但想到季圳然气得连午饭都没吃,就照顾着说:“然然现在肯定饿了,你一会回去,带点给他。”

  季淮泽挑眉,“他不是有骨气?”

  “那也不能饿着呀。”林钦吟耐心地抬手揉他的侧颊,搭中间桥梁说,“孩子嘛,慢慢会懂事的,好好和他说。”

  季淮泽懂她意思,但表面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就这么心疼那小兔崽子?”

  林钦吟被他逗笑,认真地摇头,嘴甜说:“他可是附带的。”

  “什么?”季淮泽笑看她。

  “我还是最心疼你呀。”林钦吟又喂了他一块,“每回回来都得花时间在儿子的检讨上,辛苦你啦。”

  季淮泽顺着她话说:“是挺浪费时间的。”

  林钦吟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就听男人俯身凑近后,一本正经地说着撩话:“都没空陪你玩了。”

  林钦吟被他浮羽似的气息惹得耳根生痒泛红,她笑着轻捶了下他肩,“你又闹。”

  季淮泽笑得不置可否。

  而你侬我侬的结果,就是他们连季圳然急着跑出来上厕所的身影都没察觉。

  小屁孩视力好,一眼就扫到爸爸妈妈在做些羞羞的事,脖颈一路沿着双颊烧上去,脸红得彻底。

  直到季淮泽再回书房,看到季圳然耳根烧红发烫的局促样,一度还以为这小子是发烧了。

  季圳然只讪讪地笑。

  季淮泽:“……”

  在孩子上学这块,林钦吟完全不需要操心,季淮泽早就全权安排好。

  季圳然和林纾清虽在一个学校,但因为林纾清先前的一次转校,两个孩子隔了一届。

  等同于是林纾清跟着季圳然,在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周末放假,两个孩子把作业做完后,季淮泽和林钦吟打算抽空带孩子去趟水上乐园。

  前一晚,林钦吟帮林纾清试完泳衣,随手把季向蕊先前送她的生日礼物从柜子里拿出来,是一件性感风的露背分脐泳装。

  当着季淮泽的面,林钦吟拿着泳衣说要去换。

  本以为他会表达不满之类的情绪,却没想从始至终,季淮泽都面不改色地看着电脑,不为所动地仿佛早已悉知她接下来的所有举动。

  林钦吟有点懵,但没多想,还是注重喜好地换上了那身泳衣。

  穿好后,她光着背在卧室里来回晃悠,特意找了个好的角度,给季向蕊拍穿衣镜前的照片。

  这会,季淮泽才投来未知深意的沉沉目光,林钦吟却没注意,一概忽视。

  照片接连拍了多张,林钦吟随意坐在床沿挑选时,季淮泽合上电脑,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林钦吟抬手机,本想给季淮泽分享一下。

  下一秒,颈窝间镀上的温热却让她浑身一僵,不知所措地被动承受着继而迎上的绵密细吻,季淮泽搂过她压了下来。

  居高临下的视角,季淮泽轻掐了下林钦吟的脸蛋,发觉这小不点生完孩子后,皮肤越发柔软细腻了。

  清甜身体乳的香气,裹挟浸没在彼此周身微凉的空气里,莫名助推着升了暖温。

  季淮泽吻她时,含糊笑问:“想穿这身?”

  林钦吟没说话,主要是她拿不定主意,挑哪件泳衣穿她都无所谓。但这会被季淮泽问了,她似乎得拿出笃定的态度。

  即便违心,林钦吟也笑眯眯地低声问:“这件不好吗?我觉得特别好看啊。”

  “有那么好看吗?”季淮泽低笑。

  “嗯。”林钦吟眼睫微闪着,一双浅眸尤带几分娇俏,她顺势勾着他的脖子,撒娇说:“那我就带这身啦。”

  下一句“哥哥你最好了”还没说出来,季淮泽就俯身到她耳边,咫尺之近的距离,磁沉笑声磨过耳际,勾连出一阵酥麻。

  他气息温热,笑着玩味道:“就带这一件吗?”

  林钦吟心跳砰砰,却还是硬着头皮点了头。

  季淮泽却说:“回不来了可怎么办?”

  林钦吟怔愣时,男人铺天盖地笼罩的气息已然压了下来。

  隔天早上,林钦吟气鼓鼓地抓着那身被撕坏的泳衣,和季淮泽对峙:“你肯定是蓄谋已久了,上次就说这身太露。”

  季淮泽由她小猫咪锋利的小爪子挠来挠来,只笑着哄:“这种事不藏着?”

  “什么?”林钦吟没懂他意思。

  季淮泽扫了眼对面两个头都快埋到早餐盘子里的孩子,耐心地最后解释:“孩子还在呢。”

  “……”

  臭流氓!林钦吟在心里骂。

  天晴风歇的好时节,水上乐园的游客很多。

  季淮泽一路牵着林钦吟,跟着两个孩子玩项目。

  因为有水中独木桥的关卡,林纾清有点怕随即打来的浪,季淮泽就抱着她坐在自己肩上,稳当地带她过去。

  轮到季圳然,小鬼似乎遗传了季淮泽颇好的水性和平衡性,不用外援就自个顺利渡了过去。

  最后轮到林钦吟,季淮泽还是回来接了她。她本想问怎么过去时,季淮泽二话不说,就抱着她坐上肩部,以同样的姿势带了过去。

  林钦吟有点恐高,都没敢大口呼吸,就紧紧地牵着季淮泽的双手,几次叮嘱他说:“哥哥,你慢点。”

  季淮泽这会还气定神闲地逗她:“恐高吗?”

  林钦吟老实说:“有点。”

  “那空气稀薄吗?”季淮泽笑。

  林钦吟愣了下,没说话。

  其实这话一出,两个人无例外地都想到了好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月朗星稀,老院欢笑。

  那会的林钦吟一本正经说:“我小时候骑在我爸肩上,就很恐高,我要是谈个很高的男朋友,到时候骑他肩上,我觉得我还是会恐高的。”

  “我不想闻太稀薄的空气。”

  话落那秒,季淮泽的余光扫了过去,将这个想法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望了个彻底,眸底游走的,皆是看似清冷却又无形灼热的情绪。

  即便暗流涌动,他却遮藏得熟稔。

  季淮泽佯装散漫地和她扯了两句话后,认真告诉过她:“我有一米八五。”

  这个数字,林钦吟清晰记牢,却忽略了除此之外,更深的那层意思。

  言外之意,是除却林柏安,他会做第二个能让她坐上肩膀的男人。

  这一点,时至今日,他实现了。

  所以他没有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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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番外四

  季圳然和林纾清两个孩子自小的性格就背道而驰。

  或许随了姓,季圳然偏像季淮泽,慵懒清冷交织并存的同时,骨子里还多了几分玩世不恭的痞性。

  而林纾清是软绵绵的性子,家教好的结果就是人温柔,说话音量向来也不高,一双笑眼像极了林钦吟,说什么都不会生气,还笑眯眯的,十足贴心小棉袄。

  正因为从小就有季圳然护在身边,别人都不敢欺负林纾清,再纨绔闹事的轮到季圳然面前,都得对林纾清低声低气。

  光是季圳然这管不住的叛逆脾性,林钦吟头疼得不行,家长会但凡有表扬绩优生,就有留堂批评不安分。

  反观另一边的林纾清,安分守己地每次都能稳摘年纪前三的头衔,平时不在学习就是去上课外的兴趣班。

  所以每回家长会,季圳然的,林钦吟都会让给季淮泽,而自己去开林纾清那边的,两个孩子同读市重点,只是分属的文理科不太一样。

  季圳然虽随季淮泽,理科偏强,考个竞赛不是问题,但就是偏科严重,文科极差;反是林纾清均衡发展。两人虽不在一个年级,林纾清的总名次却无疑在季圳然之前。

  可这回开家长会,季淮泽还在部队赶不回来,季向蕊那边也有事,林钦吟得一个人跑两个地。

  林纾清那边散会得早,林钦吟让她在校门口等她,上赶着到高三理科班门口,找到了等在外面,眉眼耷拉没个要紧样的季圳然。

  不出意料,季圳然有奖有罚,物理竞赛一等奖的同时,打架闹事被老师扣下来了。

  老师许菱和林钦吟打照面次数实在太多,她都搞不懂,这么好的家长的孩子,怎么会成天闹事。

  林钦吟也是拿季圳然没办法,尽管被当堂叫住很丢人,她的第一关注点也还是季圳然那场架到底打没打赢,挂了一脸彩,要还没打过,真挺丢季家脸的。

  趁着许菱还在和别的家长聊事时,林钦吟把随身会带的创口贴撕开,重力贴在季圳然脸上,这股力道疼得他冷不丁倒吸一口凉气。

  “妈!”季圳然脸色不好了。

  “别叫我妈。”林钦吟也堵着气呢,“说吧,结果怎么样?”

  季圳然挑眉,这会倒是收敛眉眼微含的戾气,笑得恣意:“您说呢?”

  林钦吟心理那块重石算是落地,没丢季家脸。

  趁着没人看,她悄悄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同时也警告说:“下次别打了,是不是检讨还没写够?”

  “您再帮我和爸说说?”季圳然多少知道轻重,“我禁闭才刚出来,暂时不想回去。”

  林钦吟无语:“那你打什么架?”

  季圳然漫不经心解释:“见义勇为。”

  “……”林钦吟怎么可能会信。

  但事实是,季圳然真的是见义勇为,但他帮的不是普通被围的乖乖女,而是一中里出了名的臭脾气事姐,池蕴。

  成绩不好不说,还和季圳然是一路人,十有九次都被逮到要喊家长。

  虽然林钦吟不太了解池蕴这个女生,但听许菱办公室里这么一通说辞,她惊喜发现,她这不着调的儿子好像真的情窦初开了,还学会维护别的女生了。

  不过林钦吟在季圳然眼里,是被季淮泽宠多了的小姑娘。

  他除了平时当着季淮泽的面,在家必须听林钦吟的,其余时间,林钦吟压根也没什么功夫管他。

  这个妈妈,当得跟姐姐差不多。

  尽管许菱一直在强调季圳然这次犯事不容小觑,一定要再好好教育孩子,林钦吟只走表面那一套,三分迎合地应声说好。

  本以为这样的回馈许菱能尽早结束对话,却没想她越说越起劲,还扯到了林纾清这个好学生做对比。

  直到林钦吟都听得头疼了,许菱还没讲够。

  转念一想,林钦吟突然反应过来,季淮泽今天下午听到她要去帮季圳然开家长会的事时,那声不可思议的低笑是什么意思。

  所以,她后悔地给了季圳然一眼,尽管只收到儿子同样无可奈何的回应。

  这边的家长座谈还在继续,可另一边的林纾清已经在校门口等了一个小时了。

  一小时的时间,校门口原先拥堵的车流也肉眼可见地渐渐疏通,从原先的人流如潮变到现在的零星几人。

  林纾清等得有点饿了,奈何手机没电,她怕一会林钦吟出来会找不到她人,就放弃了去学校对面便利店买面包吃的想法。

  她没挡在出口,反是去了旁边能看到学校大门的车棚下躲躲风。

  但车棚的站位显然让她后悔走过来。

  不远处,影影绰绰的角落里,个高清瘦的男生被身材同样高挑的女生压在墙边,黯淡萦绕的光线下,男生指尖的烟猩光明灭寡淡,澈亮逼仄的独巷环境。

  林纾清意识到这不该是自己看的画面,便抱着不打扰的心思,刚想迈腿往校门口走,身后就不轻不重响起了无奈的低声:“同学。”

  男生出言的同时,林纾清脚步一滞,尴尬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几秒的快速考虑后,她权当自己刚才耳背了,没听见那四个字。

  可男生的嗓音,怎么那么耳熟?

  仍懒散靠墙的祁闻眯眼盯着林纾清一身长裙的甜美打扮,玩味地在她就要迈步的那一秒,再压抑地起了头:“能帮我吗?”

  压着祁闻的池蕴猛地被他这西湖龙井味的倒打一耙怔得思绪大乱,她不耐烦地给了他一眼,质问:“你他妈在搞什么?”

  借着暗光,祁闻朝面前发懵的池蕴微微挑了个眉,不动声色地用唇语告诉她:“互利共赢。”

  池蕴还没来得及懂祁闻的意思,林纾清就隐约记起这个声音,很像是上次文艺汇演后台,替她调换休息室的男生。

  林纾清没碰到过这种情况,压着男生的那个女生看上去不太好惹,她莫名有点紧张。以前有人堵她,都是季圳然替她教训的。

  这会,她居然成了帮忙的人。

  没过多犹豫,林纾清攥紧了书包,试图拿出季圳然每次教训人的气势。但一转身,对上池蕴看来的挑衅目光,她的心就猛地一颤。

  下一秒,当林纾清看清祁闻微红的眼眶,还是选择硬着头皮拿出手机,走近两步,言辞确凿地和池蕴说:“我录下来了,你最好现在就松开他。”

  “威胁我?”池蕴嗤笑地抵了下腮,“还挺有意思啊。”

  林纾清蓦然发现有些事跨越一步,仿佛原先虚设的障碍都形同虚无。她没搭理池蕴的挑衅,而是笃定地问:“你堵他,是要什么?”

  池蕴顺着杆往上爬,“你觉得呢?”

  林纾清没被她带着走,沉默应对。

  池蕴觉得真没意思,反是随声起了调:“小妹妹,你高几的啊?”

  林纾清没回答。她的情绪很快稳下,也没了刚才所谓的慌乱,反是冷静地慢慢走近,望着祁闻手里捏紧的烟,皱眉问:“所以,你在逼他抽烟?”

  池蕴愣了几秒,真是炸了,她何德何能能逼这大少爷抽烟?

  但迫于祁闻眯眼时的威慑,池蕴只好装得能多像就有多像,甚至就差把不良少女的标签贴在自己额头上,打趣笑笑:“怎么,这你也要管?”

  林纾清吸了口气,没上她套,只说:“今晚你放过他。”

  “条件呢?”池蕴余光扫到祁闻投来的眼神,一秒从无辜转换成含戾,让她又窒息又不寒而栗。

  她把烟接过来,装模作样地吸了口,吐出浅淡的几缕眼圈,没等视线撞破烟墙,就继续逗林纾清:“除非你说到我满意,我再考虑要不要放人。”

  林纾清也不是一味的软脾气,“我陪你去警局吃晚饭,这个条件好不好?”

  不知为何,从林纾清这样的小软妹嘴里听到这样的威胁,祁闻悸动倍增的同时,耳朵都觉几股酥麻迎上。

  这小软妹声音还能再好听点?

  而池蕴一听警局,整个人都慌了,认识她的人谁不知道,这大片区段都归属她爸管。她要再闹一次进去,回去两条腿估计都给弄折。

  池蕴只求这大少爷别再整骚操作了。

  她转头和他对视了眼,入目他不言而喻地轻应涵义,才痛快地松了口气,松开墙上围困住他的双手,走流程式地拍了拍,低笑:“行啊,小妹妹,有胆子。”

  她总得给个好结尾:“这次我放过他,但再有下次,我连你一起搞。”

  两人错身经过时,池蕴给了林纾清一眼,林纾清自然接下了。

  没等池蕴哼气走远,林纾清就小跑靠近,稳准地扶住祁闻被风浸得微凉的手臂,拍拍他背,安慰他说:“今晚没事了。”

  祁闻无奈地低应一声,没等嘴角扯出的那抹笑消散在这清风中,他就表现无力地倾身倒下,下巴磕在了林纾清的肩膀上。

  “谢谢。”他话音极低,一秒便流失在了空气里。

  林纾清费劲地扶着他,“你没事吧,我扶你去便利店坐会?”

  “好。”祁闻轻嗅着女孩身上清甜的香气,满足说好。

  虽然林纾清不是很懂,祁闻这么高大身型的男生,为什么会迫于池蕴的压力,但见他情绪不高的模样,她也不好多问。

  潦草的几句聊天,她知道了,他叫祁闻,是高三理科一班的学生。

  借着店里充了会电,林纾清的手机进了林钦吟的电话,没聊两句,电话就挂断了,大致意思就是让她在原地,林钦吟和季圳然现在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林纾清本来都和祁闻打了招呼,但想到这天有点降温,她又折返回去给他买了杯新鲜出来的豆浆。

  递给他时,她弯眼笑了下,亲切说:“趁热喝吧,我先走了。”

  祁闻似乎愣了几秒,才说好。

  直到眼望林纾清的娇小身影消失在沉黯的夜幕中,祁闻才敛眸去看手里那杯还有点烫手的豆浆,笑了。

  他的小软妹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作者有话要说:祁闻这样的绿茶校。霸你们喜欢吗?明年开好不好?

  反正问潆头发多还写得快。(抬头挺胸。jpg

第66章 番外五

  周末晚上,季淮泽回家吃饭。

  表面上,季圳然虽没和季淮泽正面碰撞,但依稀能感受着他那头满溢散发的低沉气息,莫名风雨欲来。

  季圳然多少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吃饭全程默不作声,连平时自然表露的漫不经心都八成收敛。

  餐桌相对的林纾清和林钦吟对视了眼,组织言辞后,先一步替季圳然说话:“爸,这次真的不是哥哥的错。”

  “你在现场?”季淮泽转向林纾清时,面色缓和不少。

  林纾清被问得滞顿,心虚一秒后,原想点头,却没想目光撞进季淮泽眼里,她底气大失,该说的话如鲠在喉,不太争气地只摇了头。

  林纾清老实说:“我不在。”

  “那好好吃饭。”季淮泽语气很淡,丝毫察觉不出下一秒岌待骤转的情绪,继续说,“吃完了回房间写作业。”

  林纾清默了三秒,说好。

  尽管她放心不下季圳然,这种时候也还是别帮倒忙的好。思及季圳然应该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林纾清只爱莫能助地最后送了他一眼关心。

  一顿饭,四个人吃得各怀心事,气氛略显古怪。

  家里新养的萨摩“憨憨”同样敏锐感知到了氛围的不对劲,颇有先见之明地能逃则逃地躲回自己窝里。

  饭后,季圳然被季淮泽带进书房,而林纾清没直接回房间,先是陪着林钦吟一起出去遛狗。

  他们不久前刚搬过一次家,现在住的这个小区是城区开发新地块,一期搬进的住户还不多。

  从外看去,前排的一些楼栋甚至整楼漆黑,仅有昏黄路灯普照。

  一路上,林纾清抓着狗绳,跟在林钦吟身边。她犹豫着问:“妈妈,哥哥是不是又要被关禁闭了?”

  “这次不会。”林钦吟笑着揉了揉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和她说,“你爸爸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和他说过情况了。”

  林纾清愣了下,“什么情况?”

  林钦吟见她反应不过来,还有点惊讶,毕竟季圳然有事都会找林纾清瞒,她问:“你不知道吗?”

  林纾清想了想,摸不着头脑地摇头,“我只知道哥哥最近上学很勤快,可能是因为高三了,老师抓得紧。”

  “才不是呢。”林钦吟被林纾清端正不偏倚的想法逗笑,打趣说,“你哥哥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心思专门放在学习上过?”

  “那是因为什么?”林纾清的思路彻底被带偏。

  林钦吟神秘兮兮地说:“可能碰上对眼的女生了吧。”

  “……”

  这消息简直比林纾清这次拿到竞赛一等奖还令人激动。

  季圳然是什么人,他可是季家头号闹事主力。

  在学校,校服成天穿个没个正形,除了篮球场上能瞧见他的认真态度,平时基本不是玩世不恭,就是恣意懒散;惹事了,轻则写检讨,重则关禁闭,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林钦吟和林纾清起先还会替季圳然求情两句,但日子久了,自然就对这个现象见怪不怪,甚至在他识相了阵后,两个人还会自发地开始推算他下次惹事的大致时间段。

  而一经提醒,林纾清就意识到季圳然上周胡乱塞给自己的那只能占她大半张床的狗熊玩偶背后应该颇有深意。

  当时季圳然扛回来的时候还气定神闲和她说是路上看到,专门挑的。

  可季圳然并不清楚,林纾清从小更喜欢的是小玩偶,而非这种浪费占地面积,晚上抱着睡觉还乱掉毛,惹人打喷嚏的劣质大狗熊。

  林纾清说她不要,季圳然偏硬塞给她,说这是哥哥的心意,不能不收。

  那会,林纾清直觉事情不太对劲,没想真如所料,有猫腻。小姑娘想得投入,破案似的满脑海游走对话,全然没听到林钦吟在喊她。

  林钦吟轻力拍了拍林纾清,等她回神,才笑着打趣:“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林纾清不敢说大狗熊的事,只随意指向正哈气在劲头上的憨憨,囫囵另开话题说:“妈妈,憨憨困了。”

  憨憨一秒闭上嘴,瞪林纾清。瞎说,它什么时候困了?

  林纾清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瞪回去。

  几秒的僵持后,憨憨偃旗息鼓。

  林钦吟被这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的画面逗到。

  她其实早就察觉到林纾清床上多出来的那只大狗熊不像她的喜好,这会也是直接想到,低笑着八卦:“清清,妈妈问你一件事。”

  林纾清右眼皮一跳,“什么事啊。”

  “你床上那只狗熊,”林钦吟故意轻咳了声,“是不是季圳然给你的?”

  “……”

  一说一个中,向来不擅长说谎的林纾清愣了,眼神暴露了她那点无疑遮藏的小心思。

  林钦吟忍着笑,语气颇平说:“还替你哥藏着呢?”

  林纾清端正态度,摇头说:“没有。”

  “那就行,”林钦吟用了季淮泽教她的那套,“说吧,具体什么情况?”

  “……”她能说其实她不知道吗。

  而这会的季圳然还没料想到,这个从小就帮他一起担事的妹妹会在林钦吟的几句引话后,未有犹豫地把他抖了出去。

  季淮泽见他始终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不高兴多费口舌去教育,都快成年了,他不信这个年龄的孩子还能没点自己的判断。

  所以,没设任何铺垫,季淮泽言简意赅地直接切入主题:“真恋爱了?”

  季圳然沉默一秒,面不从心地否定:“爸,您别开玩笑。”

  “我开玩笑?”季淮泽拉把椅子就朝他坐下,笑时只觉有意思,“你老师可不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

  季淮泽还算给他面子,没多说,另起话题问:“听说这次帮了个女生?”

  季圳然应了声,面上隐约浮现些许不爽。他只要想到自己这场帮忙被好心当成驴肝肺,就气不打一处来。

  池蕴这人从头到尾怎么连声感谢都没有,还不识好歹给他来过肩摔?究竟是谁教她的破招?

  这一摔搞得他到今天打篮球,整个背部都还在牵痛。

  季淮泽敏锐感知到了季圳然流露出的烦躁,拿出少有的要和他谈心的态度,好奇问:“是被拒绝了?”

  “怎么可能?”季圳然反驳。

  季淮泽意味略深地嗯了声,言辞一戳就中:“那你烦什么?”

  季圳然安静半天,大脑风暴后还是没能憋得住,一句话就全盘捅出:“我帮她,她摔我,对待恩人是这种态度?”

  其实季圳然真的只是不快在这一点,要说别的感情,那太多余,他可没那个闲情去浪费时间在谈情说爱上。

  但这话落到季淮泽耳里,独具无形的火。药味,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笑说:“不就帮人打了场架,就恩人了?那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很多人的恩人?”

  “……”季圳然被堵得说不出话。

  季淮泽还记得好多年前林钦吟和他的对话,孩子的感情处理一视同仁,他也不多插话,只确凿地提醒他:“想开点,别一根筋。”

  听完,季圳然又沉默了。他觉得再聊下去,越抹越黑。

  而很快,门廊处就传来密码锁清晰的输入声。

  林纾清从进家门起,就做贼心虚地没敢对季圳然的视线,满心都在愧疚把狗熊抖出去的事。

  反观另一知情人,林钦吟似乎镇静太多,波澜不惊地给季淮泽使了个眼色,就笑着拉他往房间的方向走。

  错身相过时,季圳然被林钦吟那抹八卦的淡笑搞得头皮发麻。他刚转身想问林纾清,她就给他狠狠吃了个闭门羹。

  季圳然:“……”

  尽管如此,季圳然也没多想,迅速冲完热水澡出来,就单手拎过书包,坐到书桌前。

  他随手写了几道题后,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下。

  是祁闻的短信:[关禁闭?]

  季圳然嗤笑着回:[怎么可能?]

  祁闻回得也快:[那周末出不出来打球?]

  季圳然想到池蕴和祁闻一天到晚同进同出的状态,实在不高兴再搞麻烦事,干脆问:[你还带她?]

  祁闻:[?]

  季圳然言简意赅打字:[你要带池蕴打,我不凑热闹。]

  祁闻:[想多了你。]

  季圳然:[行,那周末见。]

  本想按键锁屏,祁闻又适时发来一条消息:[去哪个球场?]

  季圳然:[老地方。]

  祁闻:[我家这边场地重整,去你那。]

  季圳然也不多想:[行。]

  消息这才发送结束。

  季圳然手里一大堆作业,他有想考的学校,平时再吊儿郎当,关键时候还是心里有数,知道该干什么。

  月朗星稀的静谧环境里,昏黄暖灯彻亮书桌,等到八成做完,已经过了午夜零点,凉风过境,户外残留零星狗吠。

  季圳然疲乏地揉了揉太阳穴,“啪”的一下关上灯,侧向随意地往床上一躺。

  本想直接睡觉,却未料他一闭眼,池蕴那天背向摔他的动作就猛地划过脑海,跟过电似的刺激。

  冷不丁地,季圳然多了种当场被魂穿的惊斥感。

  错乱的心跳骤然浮过,他被逼得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无奈在黯淡光线里逐渐适应目光的周角。

  他吃饱了撑的,想那天的事?

  于是,更为莫名其妙地,整个闹事的详细过程在他脑海里和播放影片似的流利切换。

  谁都知道池蕴转来不久,就荣是一中的叛逆事姐,也知道她和祁闻所谓“臭气相投”地天天待在一起。

  整个高三群体都传他俩的八卦,反倒是两个当事人,完全不管外事地保持一如既往的纨戾态度。

  季圳然和祁闻是上高一时,在篮球队认识的,一路升到高三,自然兄弟关系。

  而池蕴这学期转来就一天不落地和他们混在一起,季圳然经常有自己是千瓦灯泡的既感。

  池蕴和祁闻两家关系交好,这点季圳然清楚。

  所有他俩要真能有点什么,他也只觉情理之中,毕竟直到现在,他都没见过祁闻对哪个女的动过心,浑然一副不服于世的冷淡疏离。

  而上学期间,池蕴和祁闻的事只要一上学校论坛,按照惯常发展,都超不过一晚就会被人很快删掉,澄清的帖子就算不发,也极少有人敢说闲话。

  一是这两人的家庭背景,都不容小觑;

  二是池蕴但凡听到自己和祁闻的名字绑定在一起,不会承认,反会直截了当地和传话人说一句“名字改改,他叫季圳然”。

  由此,学校论坛上所有关联#祁闻池蕴#的词条都一夜之间换成了#季圳然池蕴#,因为季圳然近期竞赛拿奖的热潮,两人等于没点什么,也被八卦推上了话题中心。

  一个年级,季圳然和池蕴抬头不见低头见。

  季圳然平时就被那群女生烦得头大,这再碰上池蕴,脑袋发胀到等同于直接可以原地爆。炸。

  季圳然避而远之,池蕴就会笑着迎上。祁闻还趁机开他俩玩笑,说不如凑一起得了,省得再多话闹心。

  他俩能成?都是屁话。

  季圳然全当耳旁风,听过作罢。

  林纾清这个好学生平时只关注学习,基本不看论坛,就算听闻,也对他和池蕴的事一知半解,不多过问。

  林纾清对人的样貌不太敏感,唯独对声音的感知敏锐。

  先前有托她给季圳然带情书的女生,林纾清都是一回见,二回忘,根本指望不上。

  包括池蕴,她只听过名字,没见过真人。

  而那天的打架意外就是季圳然正好放学要去接林纾清一起回老院,绕道走了远路,才无意碰上。

  当时浓云厚雾的,季圳然也没看太清从巷里的人长什么样,但听声音有点熟悉,就鬼使神差地往里走了,谁能想到那被堵的恰好是池蕴。

  几个女生后面还站着一天到晚会在一中前晃悠的几个混混,季圳然眼熟,没交过手。

  光是季圳然从小被训练的能力,凭技巧把这几个人撂倒不是问题,只是眼见要去老院,他不敢动歪心思。

  所以抱着解围的想法,季圳然难得没出手,但那几个人非往他枪口上撞,这就怪不了他了。

  破相是其次,他打赢了是主要。

  季圳然向来对别的都无从上心,唯独打架能不能打赢,他总有种难以言喻的胜负欲。

  就这点,季淮泽训了他好多次,都没把他这个想法掰正。

  后来,就作笔录的了解,那帮堵池蕴的女生是她前一个高中的同学,之间似乎有点过节,季圳然没听太多,光看她们水火不容的态度能猜到几分。

  本来处理得好好的,也不知道谁从哪搞到的季圳然和池蕴的照片,一夜的积风,论坛炸了,班主任也炸了。

  趁着家长会的机会,许菱就在林钦吟面前好好数落了通。

  季圳然本来还坦然应对,但许菱和林钦吟越讲越起劲,抛开说他和池蕴纷乱关系的,还有对池蕴平时看似不检点行为的详说,希望两人能保持距离。

  就季圳然从小接受的教育,凡事并不是非白即黑的。

  没听几句,他自然不爽地随声反驳了两句,看似中立的回答,落到林钦吟耳里,却异乎寻常地成了特意替池蕴在说话。

  季圳然皮笑肉不笑,一个头两个大。

  .….

  这会想完,季圳然那点惺忪睡意也尽数消散。

  他重新躺回床上好一会,没耐得住,又起床开灯开了电脑,准备打一盘游戏再睡觉。

  一登录上去,冗长的一通列表,唯独池蕴那个号还在线。

  这意料之外的发展,季圳然愣了几秒,下意识想退出游戏,那边居然先他一步发来了新局的游戏邀请。

  季圳然:“……”

  他是挺想打游戏来着,但这也未免太巧了。

  犹豫几秒,游戏还是胜过了尴尬,季圳然想着,不开语音他也可以全程专心打他的人物,池蕴这游戏小辣鸡影响不了他操作。

  可谁能想到,从游戏一开局,池蕴就选了和他同类型的英雄,还迟迟不做更改。

  眼见开局倒数要被队友开喷了,季圳然头疼地怕她毁局,犹豫几秒,还是选择好心打了句提醒。

  池蕴听了,也一秒换了英雄,只是没听他的建议,反是选了跟他的辅助,顺杆往上的一通操作爬得尤为自然,还颇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季圳然:“……”

  合着这小辣鸡知道怎么选英雄?

  好的。是他大意了。

  游戏打到中期,季圳然心无旁骛,池蕴却突兀地在大屏上给他发了句话:[男枪哥哥,真的不开语音吗?]

  季圳然:……?

  这人想干什么?

  一开始,季圳然没搭理池蕴,他知道她不省心,但没想这小姑娘能这么不省心。

  趁着战死的间歇期,池蕴选择和他单一对话。

  这还是季圳然头一回看她公屏发嗲,键盘按键没控制得住,手一抖,有了波操作失误。他心态有点崩,第一次失误丢了命。

  眼见着间歇期还有一会,季圳然给她回了个问号,再打字:[认错了。]

  池蕴:[什么?]

  季圳然眼也不眨地发:[我,女的。]

  池蕴:[?]

  季圳然:[别太失望。]

  池蕴:[……]

  下一秒,季圳然收到池蕴给他发的一条微信:[哥哥,女的?]

  季圳然看了眼,没理。

  池蕴又发:[真的不好意思呀,我头一回见玩男枪的不是哥哥。]

  季圳然又看了眼,情绪些微起伏。

  池蕴再发:[姐姐你真的好厉害,可以教教我吗?我很想和你打得一样好。姐姐是我的偶像!姐姐最棒!姐姐牛逼!姐姐无敌!]

  季圳然最后看了眼,终于在连拿人头后,强忍着分分钟想打死她的冲动,气急暴躁地给她回:[闭嘴,男的。]

  池蕴这才消停。

  不出意料,这局胜了。

  季圳然说打一局就打一局,他退队后利落地关掉电脑,去了趟厕所,而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未熄,他和池蕴聊天的对话框还停留在刚才。

  等到季圳然洗了把脸出来,他拿手机的那秒,手机震动了下。

  臭脾气的池蕴破天荒地给他发了个撒娇打滚的宠物动图,附带文字:[原来是哥哥啊。]

  下一秒,她再发:[那就哥哥晚安吧。]

  季圳然瞬间炸了,没等鸡皮疙瘩起一身,手机就被无辜地丢进沙发缝里,卡得不偏不倚。

  她一定是疯了,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狗熊哪来的能猜到吧!

  好了,还有最后一章吟吟和淮泽哥哥的终章,这本就彻底完结啦!

  下一章还是今晚更新,但可能晚点,你们早点睡哈,明天看!

  季圳然和池蕴的书会不会另外写一本我没想好,但林纾清和祁闻的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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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番外六(终章)

  十年一聚的同学会,还是由原班长方深组织,地点定在中心商圈新开的一家饭店里。

  季向蕊去接林钦吟时,季圳然和林纾清都有事出了门,季淮泽也不在家,只有林钦吟跑东跑西地还在试出门要穿的衣服。

  季向蕊等了她半天,最后没忍得住,给她当场拿了身出来。

  收拾好后,季向蕊按电梯按钮时,打趣她说:“我还以为你在都市待久了,搭配衣服信手拈来,怎么没见长进啊?”

  林钦吟头疼回:“我昨晚还搭配好了,但今早起来一看,还是不满意。”

  季向蕊笑说:“我刚看了眼你那衣橱,类型差得还挺多。这说明什么?”

  林钦吟一愣,“说明什么?”

  “说明季淮泽该给你买新衣服了,一套的那种。”季向蕊总有自己的一套说法。

  “你哥啊,”林钦吟想到季淮泽最近公事一堆,感叹说,“这回来还没两天,又回去了,哪有时间陪我去逛街。”

  “这样的话。”季向蕊边说,边往电梯里走,“那今晚同学聚会的事,你和他说了没?”

  林钦吟摇头,“他不在,不报备没事的。”

  “那要是喝了酒呢。”季向蕊一脸看戏的八卦样,“你上次喝这么多,他不还说,你接下来喝酒的局都要和他说。”

  林钦吟才不信季淮泽后一句说的会来接她回家的话呢,他这忙得脚不沾地的,她不给他添乱。

  林钦吟拿出说悄悄话的音量,和季向蕊低声说:“不告诉他,一次,没关系。”

  这么多年,季向蕊算是摸清了林钦吟和季淮泽的日常相处模式了。

  只要林钦吟不碰酒,不熬夜,季淮泽就很好说话,万事都听她的也没问题,但要是前面哪一条触点了,这家里上下风的位势自然而然就会显现。

  林钦吟这小气球一戳就会“biu”得一下全数漏气,压根撑不了多久。

  季向蕊暂时不想参与进去,也不扯这话题,很快就一笔带过。趁着时鉴不在,她也想好好享受一下。

  然而,后来沉浸在同学聚会欢声笑语里的林钦吟和季向蕊,都一概不知,空军部和海军部今天都回溪安的消息。

  季淮泽和时鉴两个人说好似的,同时保密。

  季淮泽本想直接回家,但一想到林钦吟上次说家里摆的鲜花花期不长,刚撑满半个月就枯萎缩形,便打算重新买几束带回去。

  花店里有新进的荔枝玫瑰,是林钦吟最喜欢的花,除此之外,季淮泽打算听林钦吟意见,于是一通电话打过去。

  电话里的提示嘟声响了好久,那边才慢悠悠地接起来。

  包厢内堆积的皆是酒喝高后大家的感慨,还有兴致来了点歌开唱的,林钦吟喝得微醺,脑袋几分眩晕,好在思绪不算太浑。

  她怕听不清,拿起手机后,干脆快步往包厢外的长廊走。

  整条长廊上,暖调映墙的灯光,毫无遮掩地投落在洁净折光的大理石瓷砖上,林钦吟找了个空地,接通了电话。

  包厢外那两扇厚重雕花门似乎没关得紧,里面纵情唱出的缱绻曲调悠扬传出,悉数地游走去了通话那端。

  季淮泽沉默几秒,问:“在外面?”

  林钦吟醉劲来了,颊及耳根的发热灼烧感渐渐覆着温热。她低应了声,反问:“你这个点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呀?”

  季淮泽听出了林钦吟无意却拖出的长腔,心中了然,只漫不经心说:“还不是要接醉猫回家?晚了不放心。”

  闻言“醉猫”两字,无形的警钟仿佛即刻敲下,猛地砸向渐陷昏沉的林钦吟。

  一秒清醒后,她心底酝酿出一种早被抓包的不安和局促。通常这种情况,她都是利索站直身子,选择放乖说:“哥哥,你都知道?”

  “知道什么?”季淮泽手还在挑花,唇边却已然扬出不咸不淡的笑意。

  林钦吟脑袋发胀,也没认真去想,回说:“是晨曦和你说的啊。”

  季淮泽挑眉,不明所以却依旧嗯了声,下一秒便听林钦吟毫无防备地直接道歉:“我这次错了,下次喝酒一定会和你说的。”

  不费吹灰之力,季淮泽成功套出了林钦吟的话。他情绪波动不大,反是玩味地照常逗她:“那什么时候结束?”

  林钦吟看了眼时间,老实起来:“估计最多也就半小时了。”

  “行。”季淮泽忍住笑,摆出严肃的态度,“地点发我。”

  “好。”林钦吟都没来得及多想,电话很快挂断。

  其实季淮泽原先是想问林钦吟想买什么花,但这会想到这长不大的小不点经不起问,几句话又心虚到战兢,还是挑个惊喜送她好了。

  他照着林钦吟先前常选的类型,让店员帮忙扎成了花束,蝴蝶结的丝带密密缠绕,周身都浸润在花束散发出的清甜香气里。

  花店距离饭店不远,开车至多十五分钟。

  林钦吟心里迅速盘算了下,挂完电话就直接转身回包厢,这会,包厢歌声暂停,重回初始进时的安静。

  林钦吟刚抓着把手开门,季向蕊就接着电话往外走,两个人差点撞一起。

  季向蕊眼疾手快地扶稳她,比了个轻声的手势,眼也不眨地和电话对面说:“我现在很清醒,有事说事。”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季向蕊那隐燃的鞭。炮很快又噼里啪啦地发挥作用。她一点就炸早就成了林钦吟司空见惯的事。

  季向蕊没走两步,不给面子的话就凭空冒了出来:“你少和我在这边胡扯,我哪句说我喝酒了?你又从哪听风就是雨了,别指着不在溪安,我就不能揪你问题。”

  这话刚飘进空气,还没来得及消散,不远处就不轻不重响起一个略带挑衅意味的男声,颇有警告意味:“季向蕊,真当我捉不到你?”

  还埋头致力于和时鉴电话线奋战的季向蕊:“……”

  这狗东西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怎么都没注意到?

  这想法刚刚冒出,就被季向蕊断然打掉,她下意识看向了林钦吟,发现这不省心的好姐妹只给自己递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而后,仅仅是和时鉴对视的那几秒,季向蕊如芒在背,思绪交缠纷乱之余,仿佛还预见了回家后,又要当着孩子面做检讨的自己。

  所以!她怎么!又被抓住了!

  季向蕊真是气到呼吸难畅,她深吸了口气,试图平息心底熊熊燃起的火焰,却还是没一会就败给了时鉴步步逼近的威胁。

  季向蕊实在想不通,她曾经可是把时鉴压迫到翻不了身的人,怎么现在身份折转得这么严重,不光是她狂占下风,还毫无翻身的机会。

  这太有损颜面了,不是她的作风。

  于此,季向蕊最后头铁了一把。

  她和方深打完招呼后,听林钦吟说季淮泽会来接她,就放心地给出一个先走的眼神,背脊挺直地转身朝廊径出口的指示方向走。

  直到和不远处的时鉴擦肩而过。

  时鉴似乎早就猜透了她的这波操作用意。

  眼见季向蕊酒喝多后强撑着以防踉跄的步伐,他二话没说,趁她还没丢脸倒下,就找准机会上前,勾住她的膝窝,一把使劲抬起,把她扛着向外走。

  季向蕊是真的要被他气死了。

  她吃饱了,他扛她;她喝多了,他扛她;就连完事洗澡,他居然也是扛她!

  这么多年,学习经验真的都喂在狗身上了!

  季向蕊越想越气,那股子愈燃欲烈的火苗唰的一下就直冲大脑,占据了她残存的那点理智。

  她所有的劲道都花在反捶他背上,跟有千仇大恨不能不报似的,丁点都不放过。

  这么多年了,时鉴还能不了解她?他任由她闹,闹够了,自然会听话回家。

  果然,没一会,季向蕊捶得手酸,偃旗息鼓了。

  而这两人往外走时,正好和到场的季淮泽迎面撞上。时鉴和季淮泽对视了眼后,没多聊,错身让过。

  季淮泽站在门口,看着林钦吟紧张地抓着包一步步温吞靠近。

  光是四目对视时的暗流涌动,林钦吟就能敏锐察觉到季淮泽不比平时的淡定,她现在尤为后悔瞒住喝酒的事。

  要是早说,就不会出现这么尴尬的情况了。

  季淮泽倒也没怪她,见她走近,第一反应是抬手碰她脸颊。冷热交融的瞬间触感,仿若将岌待退去的清凉统统如泉注进她心里。

  林钦吟瑟缩了下,下一秒被他搂进怀里。她早就组织好了话,都涌到唇边,却没来得及说,就听季淮泽一句:“先回去。”

  “好吧。”她抬手蹭了蹭鼻尖,肉眼可见地蔫巴下去。

  入行多年,林钦吟应酬不少,酒量虽然一点点被养了上去,却还是没季淮泽能喝。他其实不会多去管束她,但若是一个人在外,还是需要注意。

  但季淮泽一直到车开进小区,都维持的气定神闲,让林钦吟莫名觉得是在积聚什么脾气的前奏。

  即便一路上,他什么也没过问。

  因为是新小区,地下停车场部分区域还未开通,搬进的业主停车还都停在露天地坪上,有临时挂牌的车位。

  所以季淮泽把车停好后,他们距楼还需要过一条通径。

  林钦吟脑袋眩晕,下车后还没走动,只觉双腿发软,和踩在棉花上的绵软感毫无二致。

  她靠在车边,有点无助的眼神里,透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季淮泽捕捉到了,却故意没接,他笑着走到后备箱的位置。

  就着林钦吟站位的偏角,她最多只能看到季淮泽在倒腾地翻找什么,却看不清他具体的动作。

  直到那束花被他抱在怀里,林钦吟才惊讶地眨了眨眼,下一句呼之欲出的话倏地卡在喉嗓,不得说出。

  季淮泽低笑,丝毫不介意林钦吟感叹得再浓烈些。

  他走近后,没立刻把花递到她手里,而是要给却不给地放到身后,拦住她手,突兀打趣:“喝酒了,还想收花?”

  林钦吟还能怎么解释?她想了想,无解,便只好识相地说:“喝了,想收花。”

  季淮泽逗她:“这么贪心?”

  林钦吟理亏,没说话。

  原先预料的发展,仿佛在几句简单话后就跃离了轨道。季淮泽没揪着她不放,反是把花给她后,看了眼她的双腿,问:“还走得动?”

  林钦吟得了便宜就会卖乖。

  她沉吟的那几秒,摆出思考的表情,直到时间流逝到恰当的点,她才冷不丁摇头说:“走不动。”

  没等季淮泽下一句诉出,她就笑眯眯说:“要哥哥背。”

  季淮泽拿她没办法,结婚这么多年了,始终是那个长不大的模样,他被她逗笑,爽快地蹲下,由她捧着花趴到自己背上。

  等她稳好位置,他才利落地勾住她双腿,微微使劲把她背起。

  一如寻常的夜晚,万籁俱寂,周旁的黯淡夜景都被明澈的月光下悄然镀上清透的光洁。

  不知怎的,如此沉静时分,林钦吟脑海里闪现而过的是很多年前,她喝醉后,季淮泽来接她回家的画面。

  那晚,他也是背她回家。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回的家,是属于他们的家。

  林钦吟嗅着那捧花束的淡香,侧颊轻贴在季淮泽肩头,定神地望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侧脸,轮廓线条净澈鲜明,彼此间丝缕相融的气息都是含了暖温的。

  林钦吟笑了下,轻声喊他:“季淮泽。”

  “嗯?”季淮泽偏头,对上她清明含笑的目光。

  不知想到什么,林钦吟接着喊:“哥哥。”

  “怎么了?”季淮泽笑了,把这一刻尽数的温柔都绵延传递到她眼里。

  林钦吟没立刻说话,反是将满心的爱都放进短暂的对视,在他波澜不惊的眸里找寻着独属于自己的方位。

  她的他总不会让她失望。

  至始至终。

  他的眸中,得以容下的,永远只有一个她。

  顷刻,千言万语汇聚而生的,仅仅那一句她在婚礼那天听他说的,简洁至极却又格外馥郁动人的话。

  直到这一秒,她也还是记忆犹新,几许的沉淀后,如期般地轻轻笑说:“我会永远爱你呀。”

  或许他们的爱情没有多少的惊心动魄。

  在这条源源流淌的时间长河里,他们熬出的可能仅是细水长流的沁甜,却是多少个难以计数的宁静夜晚,都值得梦寐以求的美好。

  所以,如果真的喜欢到渴望拥有,那就不要犹豫。

  有时候,世界上最不堪一击的隔纱,也许只差你靠近的那一步。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夕暮要和大家说再见啦!

  问潆真的很感谢这一路上陪伴我走过来的你们,也谢谢小可爱们的评论。

  这本我也认识到了很多问题,会继续努力改进的。

  如果有缘,我们下一本《晨曦追风时》继续见呀 ̄最后的最后!鞠躬!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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