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夏日焰火》作者：焦糖白茶

文案：

颜殊心心念念的前女友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只说了一句：

“我死都不会看上她。”

宋芷林正好听见，笑道：“我也是。”

后来，宋芷林再次看着她的眼睛，一次又一次，在她的脖颈上留下赤红的标记，像是永不停歇的火焰。

一如十年前那个夏天，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离开了。

ABO，双A，1v1

内容标签：强强都市情缘情有独钟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殊，宋芷林┃配角：┃其它：

第1章

窗外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半透明的磨砂玻璃窗户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颜殊趴在枕头上，侧头看过去时，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她从家里搬出来，住进这间小公寓已经两个月了。

起因是父亲不满她晚归，或许还有什么事使他不满，但颜殊并不知道，总之，两个月前的某一天晚上，颜殊走进客厅时，灯忽然亮了起来，而颜父正坐在沙发上等她，不难看出他满腹火气。

颜父一笔笔清算了旧账，从她成天晚归骂到了家里蹲，一番怒吼后，将颜殊扫地出门，冻结了所有信用卡和银行卡，颜殊带着为数不多的现金，一夜之间从安乐窝里的富二代沦落为无家可归的穷鬼。

那天晚上，颜殊付完小公寓的租金后，看着空空如也的钱包，默默的放弃各种餐厅，拐进超市购买了一打泡面。

在不到三十平方，布满灰尘，没有电视机，唯一的优点是有扇一整面的大窗户的小公寓里吃完泡面后，颜殊觉得那是她人生中最惨的一天。

颜殊长长的叹息一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从衣柜里拿出连衣裙，换上之后，准备前往「月光」，参加一场朋友聚会。

她如今没有进公司工作，只是凭借过去的作品，在接一些私人的设计单子过活，与朋友的联络是必不可少的。

「月光」是一间私人酒吧，位置很好，在市中心隔着两条街的地方，闹中取静，店里装潢得精致秀美，一楼有乐队表演，客人都是通过朋友介绍，才能找到这间店，因此店里并不吵闹，很适合聊些闲天。

今天的这场聚会是郁薇的新婚聚会，颜殊作为她最好的朋友之一，当然要去捧场。

颜殊到酒吧时，包间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基本都是熟面孔，她一边跟朋友打招呼，一边朝郁薇走去。

郁薇和她的新婚妻子季馥宜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正在和几个朋友聊天，见到颜殊来了，轻快的打个招呼：“殊殊，等你好久。”

颜殊拿起一杯鸡尾酒，喝了一口笑道：“我来迟了，在聊什么？”

“在聊薇薇和馥宜的蜜月呢，她们准备去夏岛，”有人接了一句，“好羡慕呀。”

颜殊跟着点头，说：“真好。”

结婚固然好，但和她没什么关系，一方面，她是一个喜欢女性Alpha的Alpha，不论是传统性别还是第二性别，婚姻都和她没什么关系，第二方面……

她心里始终有个挥之不去的身影。

那个夏天太热了，热得颜殊在课堂上心神不宁。老师在讲二元一次方程，板书写了一黑板，她下意识想抄一点，但是笔落在课本上只剩下一道又一道满是睡意的横杆。

下午她翻墙出去买冰淇淋吃，先将书包甩在围墙下面，再轻轻松松的跳下去，校服裙摆飞起一阵风。

冰淇淋店面是红色的，门口竖着一只半融化的巨大冰淇淋，散发着炎热的雾气，她喜欢吃芒果口味混合巧克力，用纸巾包住蛋筒，一路吃一路晃到市一中的门口，站在那里等着她们放学，她知道市一中的学生会长很漂亮，她在某次活动里见过那个人一面。

宋芷林穿着蓝白色的校服，长发束成马尾，脸上不施脂粉，嘴唇是艳丽的粉色，长睫毛像是蝶翼。

今天是马尾啊，颜殊在心里嘟囔，还是披肩长发最好看，像海藻。

颜殊看见她出来，吃到一半的冰淇淋顺着手指流下来，融化成一片黏黏腻腻的液体，夏天太热了，她只顾着看那个学生会长，看着她一晃一晃的马尾，偏着头跟身边的女生讲话，那个女生短发小脸，手插在口袋里，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再转过头去露出灿烂笑脸。好烦人，颜殊心里想。

她把那个冰淇淋扔进垃圾箱，抬头时正好看见宋芷林搭上15路公交车，微微卷曲的长发在车门口一晃，接着她出现在玻璃窗前，低着头看书。

马尾也挺好看的，颜殊心里想，再慢慢晃回学校，司机在门口等她，接她回家。

她坐在车上，每次看见15路公交车都忍不住盯着玻璃窗户，当然没有人在那里出现，玻璃窗后全是陌生模糊的面容，后来她自己去坐过一次15路公交车，晃动的公交车里，颜殊忍不住觉得，这个夏天太热了。

那是她们的第一个夏天。

颜殊一直觉得那是最好的夏天。

后来，她再也没有拥有过那样的夏天。

她们的恋情以宋芷林出国告终，在那之后，颜殊再也没能联系上宋芷林，宋芷林好像在人间蒸发了一般，失去了所有踪迹。

颜殊再也没有谈过恋爱。

“殊殊？”

郁薇碰碰她的手肘，叫了她一声。

“你怎么了？还好吗？”

“没事，”颜殊这才回过神来，露出个略带歉意的微笑，“还好。”

“那就好。”

郁薇低头看着手机，像是在等待什么人，嘟囔了一句。

“怎么还不来啊……”

“谁没来？”

颜殊好奇的问道，她看着包间内的人，基本上朋友们都到齐了。

“有一个我的学姐，今天会过来，”郁薇翻出宋芷林的朋友圈，点开一张照片，递到颜殊面前，“在传媒公司工作，跟你一样，喜欢搞AA恋哦。”

颜殊刚看了一眼那张照片，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了，生涩的笑了两声，说：“是这样吗？”

郁薇点点头，很认真的给她介绍起宋芷林的情况。

颜殊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宋芷林的事，这个房间里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这个人，是她的前女友。

她的初恋。

她高中时代和宋芷林谈的是秘密恋爱。

那个时候，Alpha和Alpha在一起能算是新闻，她们不想回答那些无聊的问题，因此，默契的选择了没有公开。

没有一个人知道她这位神秘的女朋友是谁，本来约好等到上了大学，两个人都更成熟一点后，再昭告天下。

然而，高中毕业时，宋芷林不告而别。

颜殊给她打电话，发短信，甚至给她写信，托朋友带到A国，都渺无音讯。

人都走了，颜殊自然不可能再告诉别人，她的初恋女朋友究竟是谁。

这太丢脸了。

桥归桥，路归路，颜殊从未想过，她还有和宋芷林再见面的一天。

她不是应该在A国生根发芽，找个甜软娇美的Omega度过一生，再也不出现吗？

“殊殊，你怎么了？”

郁薇伸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一脸担忧的问。

“是不是喝多了？”

“啊？”

颜殊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郁薇，勉强笑了笑，说：

“怎么想到请她来？”

“她刚回国没多久，在B市没什么朋友，我就想着带她一起玩嘛。”

郁薇解释道，靠在季馥宜的身上，握着她的手，像是只黏人的树袋熊。

“以前在A国的时候，她很照顾我的，刚到A国我什么都不懂，入学手续都是她带我去办的，以前人家照顾我，现在我当然也照顾一下人家。”

郁薇说的理所当然，颜殊也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

人之常情，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而且，她现在在传媒行业做得很好嘛，馥宜，你说是不是？”

季馥宜点点头，道：“嗯，最近不少知名的项目都和宋小姐有关。”

“我们这里做传媒的人很多，和传媒行业沾亲带故的也很多，”郁薇继续解释道，“大家认识一下，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好说话。”

事业就是这样，行业里一层又一层的人，互相认识的人多了，就成了关系网。

她们这群朋友虽然是因为爱好聚集在一起，但在工作上如果要互相帮忙，当然更不会含糊。

颜殊只好点点头，她没有什么可说的，多少朋友都是因为这个理由，出现在这个聚会上，然后合则聚，不合则散的。

颜殊站起来，轻声说：“我去外面透透气。”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包间，心中想着，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最好等宋芷林走了，她再回来。

正当她们说话之间，宋芷林推门进来，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不好意思，我来太晚了，今天加班。”

“这位就是宋小姐吧？”包间里有人问道。

“对，宋芷林，我学姐，刚从A国回来不久，”郁薇介绍道，“做传媒的。”

宋芷林显然对这种场面非常熟悉，几番寒暄之后，就已经和人聊开了。

郁薇悬着心放了下来，季馥宜拍了拍她的手，轻声说：“不用太担心。”

正当她们聊得热烈时，包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颜殊刚一开门，就看见了宋芷林的脸。

一瞬间，她全身都僵硬了，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同一句话。

——快点从这个包间离开。

无奈，宋芷林已经看见了她。

她的目光很冷，像是北极的寒冰，落在颜殊的身上，让颜殊感觉如坠冰窟。

宋芷林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

“你怎么在这里？”

第2章

颜殊定住了。

她站在门口，目光从地板向上挪，小心翼翼的看着宋芷林。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海藻般蓬松的深棕色长发，散落在纤瘦的肩膀上，一根细细的吊带连接着深V长裙，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她微微偏着头，长发朝着一边落下，光洁的额头饱满而漂亮，唇角挂着一点笑容，看不出是真是假。

宋芷林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酒杯，轻描淡写的问：“这位是颜小姐吧？”

“对，你们认识？”郁薇疑惑的看看她，再看看僵在门口的颜殊，稀薄的记忆一闪而过，她轻轻拍了下手，说道，“学姐高中的时候是我们隔壁学校的学生会长吧？殊殊那时候也很活跃的，是当时认识的？”

“嗯，”宋芷林将酒杯放在桌上，轻声说，“几面之缘而已。”

几面之缘。

颜殊的心凉得厉害，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丝冷笑。

只是几面之缘吗？

那些悄悄翘掉晚自习，在学校附近的小巷溜达，共同分享一只冰淇淋，看着夏夜的星空，胆怯的牵住对方的手的日子。

那些在漆黑的电影院中，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指，亦或是在屏幕的明暗之间，看见对方笑脸的日子。

甚至是……

那些蜻蜓点水的吻，那些满是青涩的抚摸……

都只是几面之缘吗？

颜殊站在门口，觉得这个包间都寂静了。

她听不见别的声音，只觉得耳边有什么在轰鸣，发出微微的响声。

心脏跳得极快，某种屈辱在她的身体里不断窜动，手指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

她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的心脏紧紧攥住，毫不留情的扔在地上，再以脚跟践踏。

颜殊想说点儿什么，可她只是定定的看着宋芷林，看着她柔软的、像是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在白皙的肩头，看着宋芷林朝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眼神中却掺杂着疏离。

她不知道别人在聚会上遇见前女友是什么心情，但此刻她只想夺门而逃。

她想起许多过去。

有一回，她和宋芷林约好了，下晚自习在学校后的小吃店见面，但她上到第二节晚自习，已经不想再待下去了，她想立即见到宋芷林，于是提早翘了课，悄悄在宋芷林要走的路上等她。

宋芷林走到半路，被忽然跳出来的颜殊吓了一跳。

宋芷林被她吓得脸色苍白，却仍旧不忍心骂她，只是抓着她的手，说：“以后不可以这样了。”

那时候，颜殊在宋芷林的眼中看见的是真正的温柔。

另一回，她和宋芷林去看电影，具体看了什么已经记不清楚了，颜殊只记得自己特意买了最后一排的票，进了场之后，和宋芷林靠在一起，柔软的皮肤互相贴着的感觉，令她心跳不已。

电影看到一半，她侧过头，悄悄亲了宋芷林的脸。

向来看电影只是看电影的宋芷林弯起了唇角，勾住她的指尖，在某个不重要的情节时，将她拉了过来，亲了一下她的嘴唇。

那一刻，颜殊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那个吻非常纯情，仅仅只是嘴唇触碰着嘴唇，但却令颜殊的心中小鹿乱撞，像是在夏日里吃过一整块冰西瓜，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甜。

而这一切，现在被宋芷林概括为，几面之缘。

她怎么能够这样淡漠、这样平静的说出这种话？！

颜殊不想提起过去，但却不愿意宋芷林这样将她们的一切抹杀。

“殊殊，怎么不进来啊？”

郁薇对着门口喊了一声，道：

“站在那儿多热，这边还有位置，过来坐啊。”

“嗯，”颜殊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露怯，走到郁薇那块的沙发坐下，“瓜子还有吗？给我一把。”

季馥宜默不作声的将瓜子推到她的面前，见她脸色很差，又给她端了杯柠檬水。

颜殊感激的对她点点头，季馥宜抿唇一笑，继续听着楼下乐队的演奏。

端着柠檬水，颜殊还是觉得自己如坐针毡。

宋芷林和她离得极近，近得只要她稍微一动，就能碰到她的手臂。

她能够闻见宋芷林身上信息素的味道，是沉郁的铁锈味，清淡得如同风一般，慢慢的在她身边散开，令她感觉掌心发潮，脖颈上早已消失的红痕似乎又热烈了起来，好似在隐隐作痛，某种酸涩的感觉在心头晃荡，像是一汪水。

只是，她始终没有看过她一眼罢了。

郁薇和季馥宜坐在她们的对面，一边磕着瓜子听乐队唱歌，一边聊着闲天，两个人亲亲热热，处处都透着一股新婚的甜蜜劲儿，看得颜殊一阵不自在。

好好的朋友聚会，她却要和前女友坐在一张沙发上，手肘挤着手肘，前女友还挡着她的视线，让她看不了乐队演奏。

“你们感情真好，”宋芷林像是完全看不见颜殊一般，看着郁薇说道，“听说是父母安排的相亲？一点都看不出来。”

“她们在那之前就认识了，”颜殊突兀的说，“不是包办婚约。”

“明天就准备飞夏岛？”

宋芷林浅浅的喝了一口酒，笑容满面的问道郁薇和季馥宜。

“那边天气热，记得带好防晒衣啊，多好的防晒霜都对付不住那太阳，著名的晒小麦肤色圣地嘛。”

她绕过了自己的话题。

颜殊在社交场里向来如鱼得水，不论是多冷的场子，多尴尬的对话，她都能游刃有余的带起来，只是今天，面对宋芷林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什么都说不出。

她低下头，沉默的磕着那些瓜子。

她们还在讨论着夏岛的度假，从沙滩的颜色说到该带什么样式的衣服，再聊到夏岛的风土人情，宋芷林连夏岛上有家极好吃的冰品店都知道，说来给郁薇和季馥宜听。

呵，真不愧见多识广。

颜殊坐着坐着，只觉得愈发无聊。

她听着那些话题，往日里也觉得很是有趣，今天却是兴致乏乏。

颜殊索性站起来，说：“我出去透透气。”

“又觉得闷吗？”

郁薇有点担忧的看了她一眼，道：

“殊殊，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

颜殊摇摇头，勉强组织起一个微笑，走出了包间的门。

站在走廊的吸烟处，颜殊点燃了一支烟。

她已经很久不吸烟了。

大学的时候，做作品全靠灵感，压力实在太大时，就抽支烟解乏，毕业之后，颜殊很少再沾烟草。

袅袅的烟雾里，她长舒一口气。

纷乱的思绪总算清晰了一点。

宋芷林又回到了B市，而且，见她和郁薇的交情，以后聚会的时候，这个人是少不了的。

颜殊没那么矫情，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就破坏朋友的机会。

还能怎么办，顶多避远一点。

她是再也不想，再也不敢，再也不愿碰宋芷林这个人了。

心上的伤疤，即使结了痂，还是会在触碰的时候撕心裂肺的疼起来，好似那底下尽是腐烂的血肉，没办法彻底痊愈。

一支烟抽完，颜殊将烟头熄灭，打算清一清烟味，再回到包间里去。

“你现在都学会抽烟了？”

她抬起头，只见宋芷林站在吸烟室的门口，皱着眉头看着她。

“怎么？”

颜殊不甘示弱的瞪着她，压住喉咙里翻涌的情绪，平静的说：

“宋小姐这也要管？”

宋芷林似是叹了一口气，又像是没有。

她踩着步子走进吸烟室，仿佛是怕身上沾染了烟草的味道，一直皱着眉头。

走到颜殊的身边，她才叹道：

“对身体不好。”

“我是成年人了。”

颜殊微笑一下，推开她挡在自己面前的手。

“我有分寸。”

“你……”宋芷林这下是真的笑了，她一把抓住颜殊的手，逼近她的耳边，“脾气还是这么倔。”

“要你管吗？！”

颜殊骤然甩开她的手，宋芷林的手温暖而干燥，顿时让许多回忆涌上心头。

以前交往的时候，宋芷林对她就是什么都管。

不许抽烟，不许喝酒，每天都要上课做作业，午餐和晚餐必须认真吃，她英语成绩不好，宋芷林还带她去图书馆，给她补习。

她以前觉得烦，却又觉得有点甜蜜。

现在，宋芷林再说这样的话，只让颜殊觉得不甘。

谁会愿意被已经分手多年的前女友管这管那？最可怕的是，方才她看见宋芷林时，竟然真的有一丝慌张，想将手中的烟熄灭，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

颜殊痛恨自己的条件反射，这让她再一次意识到宋芷林在她的心中，究竟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

她不敢触碰的过去，她从未提及的恋情，她再也无法爱上其他人的原因……

全部都是因为她。

一时间，颜殊的眼眶有些泛红。

昏暗的灯光里，她死死的盯着宋芷林，喊道：

“你离我远点。”

“我离你远点？”

宋芷林松开了她的手，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秀丽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她的声音寒得像冰，冷冷的说：

“这话倒是十几年来如出一辙。”

第3章

“也是，”宋芷林向后退了一步，眼神像是尖刀，“我怎么配得上颜小姐呢？本城的新贵女儿，从小品学兼优，长得漂亮性格好，将来……不，现在已经是个优秀的Alpha了。”

“打扰您了，”宋芷林彬彬有礼的说，“以后我一定离颜小姐远远的，再也不打扰您的生活。”

说罢，她便离开了吸烟室。

颜殊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心中翻山倒海，愤怒、痛苦、眷恋、爱与恨齐齐涌上，恨不得能扑上去抱住她，在她的肩膀上咬一口。

她说的那些都是什么话？

句句透着嘲讽，她到底凭什么？

颜殊几乎要尖叫出声，当初是宋芷林想走就走，连个消息都没有给她留下，现在她凭什么对她说这种话，好似是她对不起她？

颜殊推开包间门，只想将宋芷林拖出来质问。

她再一看，包间里哪还有宋芷林的人影？

“薇薇，宋小姐呢？”

颜殊在沙发上坐下，隐藏起自己的情绪，问郁薇。

“嗯？”

郁薇左右张望一番，说：

“不知道诶，刚刚出去就不见了。”

“这样，”颜殊心不在焉的看着乐队，“还以为她先回去了。”

“你怎么了？”

季馥宜忽然问道，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沉静的看着她。

“不是说不熟吗？”

“嗯，是不熟。”

颜殊摇摇头，勉强笑笑，说：

“你们明天去夏岛，什么时候回来呀？”

“下个月，正好度假一个月。”

郁薇兴致勃勃的给她看她们的旅游计划，笑道：

“正好也避开家里那些烦人亲戚。”

“挺好，明天的飞机是吗？玩得愉快。”

颜殊说道。

“哎，我怎么觉得你这祝福，很敷衍啊？”郁薇上下打量她一眼，伸手在颜殊面前晃了晃，“殊殊你以前不这样哦，对度假最热衷了，到哪都能说一通，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呀？”颜殊还想敷衍。

“是那个宋小姐吧？”

季馥宜轻轻一笑，将一张名片推给颜殊。

“看上人家了？联系方式给你要来了。”

“喂喂，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一副互相介绍妹子的样子很熟练啊？”郁薇顿时叫了起来，凑到颜殊面前，问，“哎，以前不就认识吗？喜欢的话就赶紧上啊，宋姐也是很多人喜欢的，当年在学校里就一群小姑娘往上扑哦，AO都有的，通杀，你看她那个样子，真的通杀哦。”

颜殊苦涩的笑了笑。

宋芷林有多受欢迎，她难道还能不知道么？

隔壁的高中，那么热衷学习，恨不得通过学习通往金字塔顶端的地方，宋芷林照样收到一打又一打的情书。

她那一头标志性的海藻长发，也是一群人模仿的对象。

只是，谁也没有她那种慵懒美艳的感觉罢了。

“殊殊，我跟你说，看上就去追。”

郁薇对她比了比拳头，给她加油打气的样子。

看上？

看上自己的前女友？

看上一个将自己甩了出国，然后渺无音讯的前女友？

颜殊摇了摇头，故意嫌弃的说：

“我怎么会看上她？”

正当这时，宋芷林推开了包间的门，颜殊这一声，格外清晰的传入了她的耳中。

宋芷林在颜殊身边坐下，将桌上的那张名片收起来，笑眯眯的说：

“正好，我也是。”

“死都不会对你有兴趣。”

“说得这么肯定呀？”

郁薇看着她们，笑眯眯的打个圆场：

“话还是不要说太满哦。”

“当然，”宋芷林看着喝着柠檬水，“以后的事情没法预料嘛。”

“学姐不喝酒？”郁薇转移了话题，指着侍者刚端上来的鸡尾酒，“这间酒吧的特调很有名，平时订不到。”

“不了，我自己开车过来的。”

“我喝吧，”颜殊拿过一枝酒杯，“我喜欢喝特调。”

宋芷林看着她从自己面前拿走一杯酒，本能的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颜殊已经是她的前女友了，她没有资格再管她什么。

可笑的是，她需要不停的提醒自己，才能克制住自己。

颜殊喝着那杯特调，眼神微微扫过她，带着些许挑衅的味道。

宋芷林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她的目光，正巧，另一边有人向她招手，宋芷林站起来，说道：“我去那边转转。”

她刚一离开这张桌子，颜殊便长舒一口气。

和前女友坐在一起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颜殊喝着特调鸡尾酒，看向楼下正在演奏的乐队，铺满了木质地板的小型舞台上，乐队正在演奏着莫扎特的曲子，悠扬曲调给人以一种沉静的感觉。

颜殊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她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她和朋友们聊着天，目光偶尔扫过宋芷林所在的方向。

宋芷林很好的领会了郁薇请她来聚会的原因，此时正坐在另一张沙发里，一边喝着颜色漂亮的无酒精饮料，一边和其他人谈笑，完全融入了聚会的氛围之中，看起来如鱼得水。

也是，她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颜殊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再次取了一杯特调鸡尾酒。

“今天喝这么多？”

郁薇看见她的动作，诧异的问。

“很久没喝了，”颜殊耸耸肩膀，毫不在意的模样，“你知道的嘛，我被扫地出门了，酒现在可是奢侈品。”

颜殊的舌头被养得刁，不是珍藏的酒入不了她的口，饮食上将就已经让人难受，再去买便宜的酒来喝，倒不如省了这笔钱。

郁薇看着她坦然的样子，摇摇头感叹道：“你爸也真是舍得。”

颜父这次是动了真格，不仅冻结了颜殊所有的卡，连朋友的公司也打过招呼，不要为颜殊提供任何帮助，得知颜殊接单维生后，又对大家说只能将颜殊做普通设计师看待，不能给她人情单。

颜殊一只手撑着下巴，百般聊赖的说：“是啊，这回不把我整死，是不会罢休了。”

她连续喝了不少，已经有些醉了。

聚会已经过了大半，气氛更热烈起来，往常这个时候，颜殊绝对闹得厉害，今天她却如坐针毡，已经有几分想回家了。

颜殊酒意上头，眼神自然没那么乖巧，几次飘到宋芷林的方向，见她依旧跟人谈笑，很是开心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怒气。

刚刚她们发生了不愉快，现在宋芷林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这人到底有没有心啊？

倒是显得她在喝闷酒似的。

颜殊喝过特调鸡尾酒后，觉得不过瘾，叫服务生给她拿来威士忌，加入冰块和柠檬片后，痛快的喝了起来。

“别喝这么多呀，”郁薇看得心惊，颜殊虽然爱喝酒，但她哪次聚会不是笑笑闹闹和大家一起喝，这样一个人闷头喝，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多容易醉。”

她说得没错，很快颜殊就喝醉了，郁薇叫了车，想将她送回去。

她扶着颜殊下楼的时候，宋芷林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说：“我开车了，我送她回去吧，正好我该走了，明天上班。”

郁薇有几分犹豫，宋芷林和颜殊不是只有几面之缘吗？

不过，她作为聚会的组织人，确实不方便抛下未婚妻和朋友们去送颜殊，让司机送颜殊，或许还没有宋芷林方便。

“麻烦你了。”

郁薇将颜殊塞进车里，说：

“到家给我们打电话。”

宋芷林开车，颜殊一个人躺在后座，不到五分钟，便听见她嘟囔道：“好黑啊，这在哪？”

“不好意思，有纸巾吗？”

颜殊坐直了身体，在车里左张右望，是她没见过的车，应该是郁薇叫了车送她回家，颜殊迷迷糊糊的想。

宋芷林还没有回答，她已经在物品栏看见了纸巾盒，她抽出一张，说：

“借用一下。”

宋芷林还在想她是不是想吐，却听见后座响起一阵抽泣声，接着，是颜殊一边擤鼻子一边带着哭腔的声音：“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实在忍不住，刚刚喝多了……很想哭……”

沉默了一会儿，宋芷林问道：

“为什么喝这么多？”

她未曾见过颜殊哭泣，颜殊在她面前永远笑意盈盈，像是不会凋谢的向日葵。

颜殊醉成这样，自然是不知道送她的人是谁，难道说在陌生的司机面前，她反倒比较轻松，能露出软弱的一面？

后座的抽泣声停止了一会儿，颜殊打了个哭嗝，接着一边哭一边说：

“刚刚我见到前女友了，她好讨厌啊！”

“明明都这么久了，她凭什么对我管着管那！凭什么管完我又不理我！凭什么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简直是个大傻逼！”

宋芷林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继续开车。

按照郁薇给的地址，车已经开到了颜殊楼下，她扶着颜殊走进电梯，将她送到门口。

见颜殊完全没有开门的意思，宋芷林提醒道：“你到家了。”

“是吗？”

颜殊仿佛有一瞬间的清醒，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宋芷林，一边抖着手开门，一边说：

“小姐姐，你好漂亮啊。”

“就是长得有点像我前女友。”

第4章

颜殊一直睡到了第二日下午，才慢慢的醒过来。

宿醉让她头疼不已，整个脑袋都晕晕沉沉，完全没办法起来工作，只好先躺在床上，叫了份外卖。

窗外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她靠在枕头上，正好可以看见雨痕一道一道的从磨砂窗玻璃上滑落，虽然隔着层窗户，却好像能闻到那股雨水的气息。

颜殊的床靠着窗户，她不爱拉窗帘，喜欢坐在床上看雨。

外卖很快送了过来，是一份附近小店的炸猪排盖浇饭。

猪排的表面炸得金黄，内里却很鲜嫩，咬一口满满都是肉汁，香气四溢。

颜殊吃着炸猪排，打开手机看电视剧，心里闪过一丝愧疚，以她目前的经济状况，理应自己做饭，而不是吃这份没营养的猪排饭，不过，愧疚感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开始愉快的休闲时光。

心满意足的看完一集电视剧后，颜殊瘫在沙发上休息，脑子一放松，昨晚的事便在脑中翻腾。

遇见前女友，在聚会上喝闷酒喝到宿醉，没有什么事比这更倒霉了，颜殊觉得昨天已经超越了被扫地出门的那天，成为她最惨的一天。

颜殊叹息了一声，本想再找些节目来看，排解一下不悦的心情，没想到手机铃声响了。

颜殊看了一眼号码，竟是编辑打来的催稿电话。

她认命的接起电话，听编辑说了一通，她接的本来就是散单，更不可能得罪人，只得先完成工作。

昏天黑地的赶了几天稿，颜殊全靠猪排饭过活，等到工作完成，将稿件发给编辑后，她立即抓上钱包奔出家门，去楼下的面店吃了一碗牛肉面。

淡黄色的面条码得整整齐齐，上面盖着满满的牛肉，香气不断的飘散在空气中，勾`引着人的食欲，温和香醇的面汤下肚，颜殊觉得自己总算活了过来。

回到家后，颜殊泡了茶，倒在沙发上刷手机。

她好几天没有看手机，先一一回复了之前忽略的微信，再刷了一遍朋友圈，给朋友们最近几天的动态点赞，一轮消息看下来，觉得少了点什么。

颜殊凝神想了想，对了！这几天去度假的郁薇和季馥宜，竟然一张照片都没发。

这不应当啊。去度假的人竟然不发照片。

她打开他们的朋友群，向上翻了一遍消息，朋友们聊了不少话题，不过，郁薇和季馥宜也没有在群里发照片。

颜殊心情不错，在群里问道：

超绝可爱小殊殊：@薇薇薇薇薇你们到夏岛几天了怎么还不发照片！

超绝可爱小殊殊：我们馥宜不仅没照片连个泡都不冒

超绝可爱小殊殊：馥宜馥宜，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郁薇和季馥宜显然不在线，不过，这不妨碍她和别的朋友聊天。

颜殊原本是聊天水群爱好者，几天没出现，朋友们都抓住她问个不停。

“殊殊，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别提了，我赶稿到现在。”

“赶了几天？”

“整整一周！我门都没出，刚下楼吃了碗牛肉面，救我一命。”

“太拼了吧！”

她一边和朋友聊天，一边津津有味的刷着微博，补上这几天落下的新闻和八卦。

当她将页面切回微信时，竟然看见了宋芷林的好友申请。

宋芷林加她好友干嘛？！

一股火气冒上颜殊的脑子，这人就是不想让她清静吧？

在聚会上她们还不够尴尬吗？当着别人的面，说什么死都不会对她有兴趣，说得好像她对宋芷林有非分之想似的，更别提她们单独在吸烟室的时候，就差打起来了吧？这会儿还跑来加她好友，生怕她赶稿不够累吗？

颜殊愤愤的想，果断点了拒绝。

颜殊点完拒绝，心中一阵暗爽，她被宋芷林拒绝了这么多年，终于也有机会拒绝她一次了。

虽然只是拒绝一个微信好友……

不过，她们好不容易才重逢，第一次见面吵架也就罢了，宋芷林主动加她微信还被拒绝，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成？

可是，她为什么要跟宋芷林做朋友啊？！

颜殊攥着手机，不安的看着微信，心中千思百绪。

既觉得拒绝得干脆利落，十分爽快，又觉得拒绝了宋芷林，她是不是就不会再找自己，权当是个陌生人。

一时觉得自己是个莫得感情的冷酷女人，一时又痛恨懊恼，她们俩现在都这样了，自己居然还想跟宋芷林有什么联系？！

烦死人了！颜殊将手机一扔，把一大把薯片丢进嘴里，咬得咔吱咔吱响。

没过两秒，她又将手机捡回来，打开微信界面，见有一个新的好友申请，心中一喜，马上又骂自己，有没有一点出息？干什么这么开心？

果然是宋芷林，颜殊有一点点难以言喻的开心，当年宋芷林把她丢下就跑，现在还不是要求她加个好友？

说不定……宋芷林还余情未了呢……

颜殊一边美滋滋的想，一边点了拒绝，理由：不是死都不会对我有兴趣？

她猜的没错，宋芷林很快又发来了好友请求。

可是，这次却附上了申请理由。

备注那一栏，写着“工作需求”四个字。

颜殊如坠冰窟，她看见宋芷林加她好友，便想东想西想了这么多，结果，原因竟然只是是“工作需求”？

倒也是，要不是为了工作，宋芷林这样的人，怎么会加前女友的微信？

颜殊一时气急，凭什么这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聚会对她不冷不热，工作上有了事，倒是来加好友了？

以她对宋芷林的了解，这个人在学习和工作上的努力，简直令人叹为观止，为了工作来找前女友，实属她能做出来的事。

高中的时候，她不爱读书，宋芷林没少押着她去图书馆背英语。

她哪里背得进去啊，写着写着单词，人就挨到宋芷林身上去了，宋芷林皱眉看着她，她却笑得更灿烂。

宋芷林不是一直嫌她不求上进吗？现在怎么找她谈起工作？她倒要看看宋芷林要跟她谈什么工作。

颜殊盯着宋芷林的头像，海藻般的长发垂至肩膀，一张脸漂亮得不像话。

颜殊点了通过，一条语音发过去，冷笑道：

“怎么，宋小姐这样的大忙人，也有找我谈工作的时候？”

她的语音刚发过去，便看见宋芷林发过来一段文字，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措辞彬彬有礼，叫人挑不出错误，只是文字间充满了疏离，让颜殊看了生气。

“颜小姐，很抱歉打扰您休息，是薇薇介绍我来找您的，我找您主要是因为想跟您做个访谈，了解B市企业的一些情况，您要是有时间，不妨考虑一下。”

颜殊本来就生气，看到这一段字，更加生气了。

一口一个您字，看着就像是来嘲讽她的。

“半夜十二点找人谈工作，宋小姐真有礼貌，怎么？想访谈我家里蹲的生活实况？”

颜殊看了一眼时钟，已经夜里十二点了，找人谈工作，真好笑。

她语气嘲讽，带着怒气，分明就是想激怒宋芷林，然而，不知道网线那头的人究竟有副什么样的好脾气，哪怕她这样说话，宋芷林也仍旧彬彬有礼，发来的消息叫人分毫挑不出错。

“抱歉，如果颜小姐觉得时间太晚，我们可以明日白天再交流。我想请求您做的访谈是社会报道方向的，有关本市著名公司季氏集团的工程问题，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们约个时间，明天白天聊聊好吗？”

颜殊随便扫了一眼她的消息，宋芷林竟然真的是正儿八经的找她谈工作！

半夜十二点，找前女友谈工作，颜殊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觉得自己作为宋芷林的前女友，真的是完全没有被她放在心上，连避嫌都不需要考虑。

“半夜找前女友聊社会报道，宋小姐的兴趣很特别嘛，”颜殊阴阳怪气的说，“还知道会打扰到我？是了，宋小姐心里我二十四小时都有空，反正是个没事情做的闲人。”

宋芷林又发来几条消息，条条消息都措辞温和，让颜殊怀疑她是不是套了个什么模板，才能一直发这么官方的访谈邀请。

去他的访谈！关她什么事！

颜殊手机一丢，决定绝对不理她了。

颜殊心下烦躁，干脆先去浴室洗澡。朦胧的水雾中，她本以为自己的心情可以放松，没想到方才和宋芷林的对话，却依然在她的脑中转来转去，她心中竟隐隐有种想法，如果去这个访谈，是不是就能够见到宋芷林了……

如果是在工作中见面，那她们对彼此的看法也会不同吧。

颜殊洗完澡后，心情也没有好转，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却意外收到了宋芷林发来的语音。

宋芷林声音温和，依旧是她喜欢的感觉：

“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没有想勉强你做什么，事到如今，我们能同在一座城市已经很不容易了，没有必要再闹不愉快。”

“殊殊，今天打扰你了，实在很抱歉，有时间的话，想请你吃顿饭赔罪。”

第5章

颜殊把这条语音听了三遍，缓缓躺下睡觉。

谁要跟前女友吃饭，她才不跟前女友吃饭！

颜殊躺在床上，明明已经很困了，脑子里却有无数思绪交错，根本无法入睡。

她索性坐起来，透过玻璃窗户，看着窗外的霓虹灯光。

她的这间小公寓虽然面积不大，室内设施也不好，但胜在位置优越，距离本市的新兴CBD区不过两条街，可以享受到各种便利的设施，还离她家够远。

从窗户看向外面，正好可以看见CBD区那边闪耀的灯光，如同永远不灭的星火，照亮了一片夜空。

宋芷林现在在传媒公司上班的话，大约也是在那片地方工作。

也算是达成夙愿了，颜殊心中叹了一声，高中时她和宋芷林谈起以后想做的事，宋芷林说她想在CBD的传媒公司上班，颜殊当时没想过那么多，只是随口抱怨道：“为什么呀？又远又吵，自从我家公司搬到那边，我爸去一趟要两个小时。”

她年少时天真无知，说话时从不顾及他人感受，后来宋芷林离开后，她才想到过宋芷林当时的心情。

宋芷林住在B市的旧城区，有次她闲极无聊，跑到宋芷林家门口，想接她出去玩，刚一走进那片胡同巷子，颜殊就想把脚缩回来。

太乱了，实在是太乱了，头顶上拉着线，上面乱七八糟什么衣服都有，街上疯跑的小孩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泥巴，笑闹声划破天际，街边的房子破破烂烂，角落里放着尿壶和痰盂，门口的大婶朝她投来探寻的目光，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时，宋芷林接到她的电话，从家里冲出来，拉着她就往巷子外面走，她还在回头，想看看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模样。

现在想来，她当时那种好奇的目光，在宋芷林看来或许分外刺眼。

更别说她说的那些话了。

她唾手可得以至于弃如敝履的事物，是宋芷林梦寐以求的东西。

宋芷林离开之后，颜殊有时候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幼稚，太不体贴，才会让宋芷林一声招呼都不打的离开，她是心冷了吗？

此刻，看着窗外的霓虹灯光，一直深埋颜殊心底的问题翻涌而上，让她头皮发麻。

颜殊越想越烦躁，平时喜爱看的风景也觉得没了意思，一把拉上窗帘，闭上眼睛，想尽快入睡。

只是，黑暗之中，宋芷林那张漂亮的脸从她的脑海中浮现，细碎的记忆翻涌而上，不肯褪去。

颜殊平时睡眠很好，今天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索性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回复宋芷林：

“在哪里吃饭？”

宋芷林没有回复她。

颜殊等着等着，倒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是一片透明泡沫般的彩色，炫目的阳光下，宋芷林微微卷曲的头发扎成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蹦一跳，她的手腕纤细得能看出骨节，上面套着一根橡皮筋，她在朝颜殊笑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抚过颜殊的脸颊，朝她靠近，靠得那么近，颜殊几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颜殊屏住呼吸，害怕这只是梦。

宋芷林又笑了，她的手绕过颜殊的脸，帮她将长发绑好，拍了拍她的肩膀，力度很轻，她还在对她笑着，颜殊觉得自己很开心，她想牵宋芷林的手，想和她一起去逛街，想和她去街角的花店买一枝玫瑰。

在她触到宋芷林的手那一刻，梦碎了。

房间里空空荡荡，微风吹起窗帘，什么人也没有。

颜殊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微熹的晨光和空旷的天色，觉得有点想哭。

她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拿起了手机，咬着嘴唇给宋芷林发消息，她打了一大段字，犹豫再三还是删除了，几次循环下来，颜殊终于发出去一句：

“去哪里吃饭？”

隔了一段时间，宋芷林才发来消息问她：“晚上去吃可以吗？”

她淡淡的语气下藏着丝小心翼翼，颜殊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宋芷林这样说话，让她感到难受。宋芷林生性骄傲，这种低声下气的感觉不适合她。

颜殊鬼使神差的打了电话过去，等她回过神来，电话已经接通了。

她不想示弱，让宋芷林看出端倪，张开便道：“我现在就要吃饭。”

这个点说早不早，说晚不晚，吃饭实在是尴尬，颜殊不过是随口找些话，让这个电话显得不要那么突兀。

她没有想到，宋芷林听到她娇蛮的语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哄道：“好好好，现在就吃饭，我过去接你？”

话一出口，宋芷林和颜殊都愣住了。

颜殊死死的抓住手机，直至指节发白，手指都有些钝痛。她未曾想过还能听见宋芷林这样对她说话，她曾经眷恋的温柔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细碎的铺展开来，她想去抓住，却连触碰都不敢。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阵长久的沉默，久到宋芷林以为颜殊挂断了电话。

她不知道颜殊到底有没有挂断电话，但她却发现自己连拿起手机看看颜殊挂了没都做不到，她似乎沉溺在某种幻象中，一时不愿意醒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再次听见颜殊的声音。

颜殊的声音很轻很轻，说：“那你来接我吧。”

这样的声音，不可能出现在十六岁的颜殊身上，十六岁的颜殊永远骄傲，永远蛮不讲理，绝不会有这样示弱的时刻。

那一刻，梦境应声而碎。

颜殊将自己的地址发给宋芷林，宋芷林收到消息后松了口气，看来颜殊还没有想起来那天晚上是她送她回家的。

开车去接颜殊的路上，宋芷林照例打开了音乐电台，常听的节目正在播放古典乐曲，往日里，听着古典乐曲开车是宋芷林的一大乐趣，今天却感觉没什么趣味了。

她的脑海里一会儿是那天颜殊说的话：“你长得真好看，可惜像我的前女友。”

颜殊仰着脸看着她，眼角泛着点酒后微醺的红色，唇角弯起，神情天真娇媚，让宋芷林的心猛然颤了一下，然后，想到颜殊或许会对别人露出这样的表情，说这样的话，还不会加上那句“可惜像我的前女友”，她便觉得心里烧得慌。

一会儿又是她和颜殊刚刚的对话，她不明白自己对颜殊怎么就那么纵容，颜殊一说想要现在吃饭，还远未到吃饭的时候，她就巴巴的跑出来接人。

红绿灯前，宋芷林觉得自己像只提线木偶，被颜殊操控着情绪，她的一喜一怒都令她焦灼。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颜殊抱着她的胳膊，带着点儿撒娇的语气，说：“英语没有考好，又被爸爸骂了。”

她当了真，假日里带她去图书馆，教她背英语学数学。颜殊进了图书馆，好奇的四处张望，宋芷林觉得好笑，她去过那么多地方，却没有进过图书馆。

颜殊在图书馆里，向来是不会好好念书的，看不了几页书，便会叫着好难好累，往她身上靠，她故意板着脸，想让颜殊认真，总也不能如愿。

现在想来，她到底是图什么呢？市一中这种竞争激烈的地方，她要保持最好的成绩拿奖学金，要做好学生会的工作拿勤工助学名额，甚至还要打些零工，才能维持生活。

她和颜殊是不一样的人。她肩上压着层层重担，而颜殊只需要开开心心就好了，或许是因为这样，才难以互相理解吧。

宋芷林摇摇头，只觉得当年自己傻得可以。

当时就该让她的有钱爹妈给她请补习老师。

宋芷林到颜殊楼下，接了她上车后，问道：“想去哪里吃饭？”

她原本以为颜殊会挑些平时她们那群人常去的餐厅，不料颜殊神情恹恹，只是挑了间普通的商务餐厅，从这里开车过去只需要十分钟。

两人挑了落地玻璃窗旁边的位置，上午的阳光落在桌面上，染出一片金色。

颜殊没什么胃口，只点了份沙拉，宋芷林也没有胃口，同样点了沙拉，两人上午十一点对坐吃草，气氛好不诡异。

“去哪里做访谈？”颜殊吃了几口菜叶，实在忍不下去，先问。

“找间咖啡馆吧，”宋芷林说，“附近就有不少。”

再次陷入沉默后，颜殊果断放弃了，看来她们俩确实无话可说。

下午，宋芷林找了一间咖啡馆，挑了个角落里的卡座，宋芷林将资料拿出来，一个个问题仔细问过颜殊，颜殊虽说着不愿意做访谈，现在倒是很配合，称得上知无不言，不出三十分钟，便将访谈做完了。

“今天辛苦你了。”

宋芷林收集到了报道需要的资料，心情轻松了不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颜殊说道：

“报道写好之后，再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

颜殊本想离开，听了这句话，又转过身来，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宋芷林，笑得娇艳动人，语气却满是嘲讽：

“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谢谢我……”

“这么想跟我一起吃饭啊，宋小姐？”

第6章

宋芷林僵在当场，她浑身肌肉好像不会动了似的，脚底有些发麻，她缓慢的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说：

“殊殊，我只是想谢谢你……”

她不解释倒也罢了，她一解释，颜殊就觉得一股无名火向上冒，她最讨厌宋芷林这幅礼貌客套的样子，好像跟她很不熟。

当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装什么陌生人！

“好呀，”颜殊似笑非笑的看着宋芷林，“等你报道出来，一定要请我吃饭。”

说罢，她拿起包，离开了餐厅。

宋芷林看着她的背影，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颜殊走得很快，脊背挺得笔直，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显示出一种怒气满满的状态，偏偏，宋芷林又能看出她故作漫不经心，她完全可以想象颜殊的样子，咬着嘴唇，直至樱粉色的嘴唇有些微微发白，眉头死死揪紧，连指尖都陷进掌心里，温润的指甲变成一片白色。

她想开口叫住颜殊，却没有理由。

宋芷林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颜殊推门走出咖啡厅，从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前经过，一阵微风卷起落叶，落在颜殊的脚边，宋芷林定定的看了一会儿，再次在座位上坐下，请服务生上了一杯摩卡冰淇淋。

摩卡冰淇淋很快端了上来，盛在精致的雕花玻璃杯中，淡色的咖啡上是甜美的香草冰淇淋，浇满了巧克力酱。

这是颜殊以前最喜欢的甜品，她们谈恋爱的时候，每次出去玩，不论是在什么样的店里，颜殊看见摩卡冰淇淋总是忍不住要点一份。刚刚，颜殊在咖啡厅坐下后，点的便是摩卡冰淇淋。

宋芷林觉得她什么都没变，又觉得她什么都变了。

颜殊还是喜欢吃摩卡冰淇淋，还是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还是喜欢呆呆的盯着她看，但颜殊却已经不会说我觉得你真好看了，也不会再将吃不完的摩卡冰淇淋推给她了。

她甚至会说那些冰冷的话，将言语化作利剑，刺向宋芷林的心。

宋芷林很少吃甜品，这个颜殊甩手而去的下午，她却坐在咖啡厅里，将一整杯摩卡冰淇淋吃完了。

太甜了，真的太甜了。宋芷林以前就觉得这个味道太甜了，现在仍旧觉得这个味道太甜了。她的记忆里，颜殊喜欢的味道一点点苏醒过来，跟着苏醒的是有关颜殊的一切，她的心脏微微颤动着，一柄很钝的刀慢慢的凌迟着每个角落，所有她以为已经遗忘的事情，都渐渐的清晰起来。

颜殊喜欢吃的甜的东西，最喜欢的是摩卡冰淇淋；颜殊很喜欢学校后面巷子的油泼面，但一定要配橘子味汽水；颜殊穿校服的时候喜欢将衬衫的一半留在裙子外面；颜殊不喜欢早起，更讨厌上课；颜殊不喜欢周末的时候去市中心，觉得人太多；颜殊……全部是颜殊。

她的青春里，全部是颜殊。

宋芷林一直觉得，她的人生是黑白的。

她的家在B市旧城区，是名副其实的贫民窟。胡同巷子层层叠叠，十几平方的小盒子里住着一家几口人，街上满是疯跑的孩子，好好读书在这片地方不是什么荣耀，反倒受人嘲笑。

宋芷林的家里只有一个奶奶，父母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老人家缝缝补补供她吃穿，一路读书全靠成绩好，拿着学校给的奖学金，才能勉强过活。

从小，她的心中就只有一个目标，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让奶奶过上好日子。

直至她进入市一中读书，成了学生会长，在一次校际交流活动中，认识了颜殊。

十六岁的颜殊，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甜。

让她一瞬间头脑空白，再难想起其他。

颜殊对她笑，放学的时候在校门口等她，长长的马尾一晃一晃，在阳光下特别耀眼，衬衫松松垮垮的扎在制服百褶裙里，裙摆下露出白皙纤细的腿。

她看见宋芷林后，就对她招手，然后跑过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喝奶茶，或是讨论莫须有的学生会事务。

宋芷林一开始还能冷着脸拒绝，可是颜殊的笑容却如同热烈的阳光。

她无法抗拒。

她渐渐的感受到颜殊的气息，她本不应该感受到的气息，与Omega的甜腻不一样，是清新的青草的香气，带着微微的冷意，仿佛沾染了清晨的露水，纯净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去触碰。

终于有一日，她伸出了手。

如同夏娃触碰禁果，宋芷林偷食了自己本不应该拥有的色彩，颜殊将她空白的青春涂抹得一片五颜六色，然后，将她留在了原地。

她高考的那一年，颜殊的父母忽然找到了她，两个人西装革履文质彬彬，气质不凡。

宋芷林已经忘记他们说了什么，只记得浑浑噩噩之间，他们像电视剧里一样，将支票往她面前一推，道：“你配不上我们的女儿。”，然后，她再也没能找到过颜殊，颜殊不再出现在学校，也不接她的电话。

她在国外靠打工赚生活费，省吃俭用留下的越洋电话费，但在给颜殊打电话，接听的人永远不是颜殊，永远只有一句。

“殊殊不想接你的电话。”

宋芷林轻轻叹了一口气，除了颜殊，她没有爱过任何人。

她和颜殊过去的爱情，美好得就像是泡沫，在阳光下能折射出所有的漂亮色彩，说是不怀念，是不可能的。

偏偏，它也像是泡沫一般。

只是轻轻触碰，就碎得一干二净。

*

除了颜殊外，宋芷林又通过其他渠道找到了一些知情人，细致的做过调查后，才开始撰写有关季氏集团的第一篇报道。

她早年在A国念大学，实习时做调查记者，顺利进入了著名传媒集团，此后一路顺风顺水，毕业后留在公司工作，做了几个项目都出了成绩，今年终于被调回B市，空降电视部门做负责人。

公司各部门的利益盘根错节，她刚刚回来，位置虽高，手下却没有合用的人。

这系列报道是她回B市后的第一个项目，如果做不出成绩，难以服众，以后的日子就难过。

况且，电视部门的负责人卸职后，这个位置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办公室里成日暗流汹涌，部门里四个小组的组长都心怀希望，以为自己有了上位的可能性，没想到总公司从京城调来了宋芷林。

原本还想着闹一闹，无奈宋芷林一张漂亮的履历，从实习经历开始便无可挑剔，作为主导人负责的项目更是成绩斐然，让人除了嫉妒还是嫉妒。

宋芷林刚到电视部门时，这群人本是有些计划，要让她吃些苦头的，没想到她刚来便恩威并施，将人治得服服帖帖，接着又接下了颇有关注度的项目，为了饭碗和奖金，他们也不敢再造次了。

只是经过了这一轮，宋芷林不放心将报道交给别人，自己先做了第一篇，在《今日财经》上刊载后，她才放下心，开会将计划书布置给下属，让他们去做剩余的工作。

这几天宋芷林一直加班，每日早出晚归，不知看过了多少CBD区夜晚的灯光，那些闪耀的霓虹如同星空，映在空旷的办公室。

有时候，宋芷林觉得很疲惫，不过，想到她回国时，将住了半辈子棚户区的奶奶接进公寓时，奶奶热泪盈眶的样子，便觉得吃这些苦都是应当的，不该想任性休息。

她偶尔想起颜殊，在撰写报道的间隙，想跟她说些什么，打开手机看见颜殊的头像，却迟迟无法在对话框里打出一行字，心里全是那日颜殊离去的背影。

颜殊同样没有联系她。

《今日财经》发刊的那日，宋芷林的微信消息列表闪个不停。

如今人们已经没有了阅读杂志的习惯，但由于有关季氏集团豆腐渣工程的问题的报道在《今日财经》上刊载，许多急于知道详细情况的人都购买了杂志，使得杂志一度脱销。

宋芷林打开微信，大多数都是调侃或是祝贺的消息。

“厉害呀，一出手就是脱销。”

“果然是学姐，《今日财经》我看都快凉凉了，没想到一篇报道就奶活了。”

“怎么会想到先做文字报道？这下人们注意力都集中了。”

她客套的回复了一遍，和一些业内的同行交流最近的风向时，一个语音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颜殊的头像在屏幕上一闪一跳，宋芷林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闪一跳，她接起电话，听见颜殊娇蛮的声音，道：

“报道都出来了，怎么还不请我吃饭？”

工作出人意料的顺利，宋芷林的心情很好，难得玩笑道：

“写了这么多报道，第一次见到这么急着要吃感谢饭的线人。”

“怎么，颜小姐很想跟我吃饭呀？”

她声音清澈，像一汪清泉，撩拨着颜殊的耳廓。

颜殊愣了一下，随即更大声的说：“你答应我的！想赖账吗？！”

“怎么敢赖你的账，”宋芷林笑笑，“明天就请你吃饭，好么？”

第7章

正午时分，金色的阳光的不满云层，将天空染成奇妙的颜色。

道路两边的林荫道上，高大的树木投下一片阴影，供来往的行人休息，与偶尔吹过的微风一起，带来一丝夏日里难得的清凉。

临江高层全景餐厅中，宋芷林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城市景观，看似陷入了沉思。

她的内心有些七上八下，这间餐厅虽然向来以环境优美，食物出品水平稳定著称，最近更是请来了米其林三星大厨坐镇，人气在B市又上了一个台阶，但不知道从小见惯了奢华场所的颜殊是否看得上。

虽然挑在了这样约会气氛浓厚的地方，但也不过是顿商务午餐罢了。

宋芷林看着窗外，不知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又是为什么要在意颜殊是不是看得上这家餐厅。

商务午餐，挑在这里，规格已经绝无仅有了。

颜殊向来爱迟到，宋芷林等了快半个小时，她才姗姗来迟。

天气炎热，她只穿一件T恤，搭配牛仔短裤，随性的样子与这间餐厅格格不入。

她大步走到铺着白色餐巾的桌子面前，不等服务生上前，便拉开椅子坐下，道：

“怎么挑这样的地方，进门的时候差点被人拉着去换正装。”

颜殊一边抱怨，一边朝服务生伸手，一本菜单递到她手上，她便自然的低头看起来，仿佛是在自己家一般自然。

看着看着菜单，她的视线却是没法在那些菜品上聚焦，只想往宋芷林身上飘。

颜殊从未见过宋芷林这样的打扮，穿一条黑色长裙，前襟是小礼服样式，露出漂亮的锁骨，一条项链从她白皙的脖颈上垂下，落在锁骨之间，愈发勾勒出锁骨的形状。

她海藻般的长发落在肩膀上，更是显得优雅。

颜殊心里嘀咕，这人这么多年出国念书，气质倒是一点都没变。

她对宋芷林的家庭没什么兴趣，只知道住在棚户区，年少时，她也疑惑过为何生长在那样的地方，宋芷林的气质却如温润如玉，充满了一股书卷气。

她翻翻菜单，尽是些吃腻了的东西，连套餐也不想选，随意报了几道，便将菜单合上，递给服务生。

服务生方才在门口见过经理对她点头哈腰，此刻见她不按常规点单，照旧笑脸相迎。

服务生离开后，颜殊才说道：

“我小时候常来，现在倒是有点不一样了。”

宋芷林想过千万般她们会说的话，只是这样的话题，她一时有些接不上话。

她的小时候，是奔跑在巷口街角，和小伙伴一起捡起别人喝空了的玻璃瓶，去换个一毛二分，攒起来买冰棍吃。

颜殊骤然说起童年来这样的餐厅，她不仅不知道如何接话，更是感到了她们之间深深的沟壑。

“不说了，听说这家最近换了厨子，试试也好。”

颜殊见她没接话，自己倒是很熟练的换了话题，说：

“你这商务午餐，规格也太高了。”

说完，她看着宋芷林的眼神，那里头明显有一丝松了口气的意味，方才她有些僵硬的肩膀，此刻也放松了下来，更是显得线条流畅，有种别样的美感。

菜还一道未上，颜殊已经有些心猿意马。

这样的念头一出，颜殊就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怎么十年过去了，还一点长进都没有？！就是因为这么没出息，才会被这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前尘旧事一旦上头，她便想到方才她说起一个话题，宋芷林接不上话，她就自然而然的换了个话题。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那些尘封的记忆里，颜殊觉得每次她们聊天，她都在想法设法的照顾着宋芷林的情绪，生怕她不开心。

凭什么？！

就凭她爱得比较多么？

想到这里，颜殊感觉自己又有点生气。

宋芷林对她的情绪向来敏`感，颜殊的眼神一变，她的心跳就剧烈了几分。

为什么颜殊忽然就不高兴了？

宋芷林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人抓住，一点点吊了起来，悬在半空之中，没有办法触到实地。

或许是颜殊刚刚说了话，她没有及时接话？

宋芷林连忙摆出一个笑容，声音温柔的说道：

“虽然是商务午餐，但目的是为了感谢你嘛，当然要规格高点了。”

颜殊听到这话，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一下，她这说的什么话？这么职业这么商务的吗？

难道宋芷林真的觉得这只是一次合作，不带别的含义？

刚刚进了这间店时，颜殊还以为宋芷林是想到她之前对她提过小时候常来，很喜欢这家店，才特意约在这里，没想到宋芷林不仅不记得，还不理她的提示，现在更是说什么答谢规格，原来是她在自作多情了。

一时间，颜殊的声音冷下去，道：

“哪里，我倒觉得随便挑一家就好了。”

颜殊话音刚落，便如愿以偿的看见宋芷林眉头一皱，但不过两秒而已，宋芷林已经换了表情，依旧眼角眉梢都是笑，看上去脾气很好的样子。

颜殊知道这只不过是伪装罢了，只要宋芷林将她当做需要好好对接的合作对象，就会是这幅表情。

面对颜殊的刁难，宋芷林先是感到一丝尴尬。

挑中这家餐厅之前，她做过不少功课，不仅是结合了环境菜品，也是考虑到颜殊从前提过这家餐厅。

没想到她这么费尽心思，颜殊却说：随便挑一家就好了。

那一点尴尬来自被人当面刻薄，宋芷林的内心深处，更多的是无奈和惶恐。

她从来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使颜殊满意。

宋芷林安静的笑着，不露痕迹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女人。

很显然，她长大了。

颜殊的T恤上还印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皮卡丘，她的长发扎成马尾，正在不耐烦的甩来甩去，看上去依旧像个高中生，只是宋芷林很清晰的意识到，她真的长大了。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琢磨不透颜殊的心思。

曾经爱她时，想出百般办法要让她满意，只要颜殊的脸上显示出一点不开心，宋芷林的心便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时时刻刻坐立难安。

现在……

宋芷林看着对面的人，颜殊已经开始玩手机了。

她低着头，专注的按着手机，屏幕上花花绿绿一片，手指动得飞快，注意到她的视线，颜殊抬起头，将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语气里满是无所谓：

“怎么，你想玩啊？”

宋芷林看见她这种样子，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有点生气，觉得她们难得坐下来一起吃饭，颜殊不该坐在她面前玩手机，她想说点什么，却又好像不是真的在生气，但如果说不生气，为什么她又想一把夺过手机，问颜殊为什么要一直玩手机。

“想玩。”

她克制着心中的情绪，面无表情的说：

“给我。”

颜殊愣了一下，她何时见过这样的宋芷林？大多数时候，宋芷林面对她，都是温柔到不能再温柔，那些别人口中的传言，说她如何如何高冷难相处，颜殊是半点没有体验过。

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将手机递给宋芷林。

宋芷林接过她的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游戏，不知是什么消消乐，倒是挺有颜殊的风格。

她将手机倒扣，放在桌面上，看也不看一眼。

颜殊看她这样的动作，心中有些不开心，说：“你不玩的话，给我啊。”

宋芷林勾起唇角，对她笑了一下，道：“我以前没有教过你吗？吃饭的时候不许玩手机。”

颜殊又是一愣。

她当然记得宋芷林教过她什么，她什么都教过她。

从英语到数学，从亲吻到触摸，从温柔到凶狠，从相遇到离别……宋芷林教给了她世间一切。

可是，一旦这样想到，颜殊的心中更是愤怒，宋芷林在她的身上打下如此多的烙印，让她无时无刻不想到她，却又那样云淡风轻的消失，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颜殊对宋芷林怒目而视，宋芷林不说话，只是依旧安静的看着她。

服务生适时送上的餐点，缓解了她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白瓷碟子中装着精致的菜品，旁边用酱汁勾勒出花形，看得出味道不错。

宋芷林举起酒杯，对颜殊说：“抱歉，是我唐突了。”

“什么唐突不唐突，”颜殊冷笑一声，“你现在说话，倒是爱打官`腔。”

颜殊真是搞不懂她，态度一会儿一变，一时看上去陌生，一时又看上去只是叙旧，叫人烦心。

她态度这样恶劣，宋芷林却不露声色，只是抿了一口酒，说：

“是我不对，本来是要感谢你的，没想到又闹不愉快。”

“我们什么时候愉快过？”颜殊问。

她没好气的将自己的酒杯一推，扬手招来服务生，说：“给我换成橙汁。”

说罢，她瞪着宋芷林，说：

“喝酒不开车，吃完我送你回去。”

宋芷林心中微愣，不过依旧是从善如流的应下了。

她想到方才颜殊说的话，问道：

“真的没有愉快过么？”

第8章

“我随口一说而已。”

颜殊摇摇头，神色有些黯然。

“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们之间怎么会没有愉快过？颜殊不明白自己怎么说得出来这种话，也不明白宋芷林为什么真的能问出口。

那些闪闪发光的日子，好似一阵泡沫一般，在她们两个人的心中都消散无影。

既然这样的话，她们为什么还会坐在这里，食之无味的吃一块牛排？

这间店的牛排倒是品质极好，纹理清晰漂亮，精心熟成过后，烹饪得恰到好处，酱汁更是厨师特调，有一种奇妙的口感，别处都吃不到这样的牛排。

可食物越是美味，颜殊心中越不是滋味。

宋芷林本以为她们会有很多话要说，但见到面才发现，她们现在不过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说是想说的，两人都想说，只是为什么她们一开始说话，空气就像是凝固了一般，弥漫着叫人难以忍受的氛围？

宋芷林想找些话题，又怕惹了颜殊不高兴，思前想后，挑了个最没有风险的话题，问道：

“很久不见了，都在做什么？”

她不提也就罢了。

宋芷林一说这件事，颜殊就感觉到一阵生气。

她凭什么问她近况？！

在颜殊的心中，谁都可以关心她，除了宋芷林。

“还不就是那些事，”颜殊语气很淡，脸上挂着冷笑，“念完高中念大学，毕业之后无所事事，当个快乐家里蹲呗。”

她以一种挑衅的眼神看着宋芷林，要看看她要说些什么。

这种生活不是宋芷林最讨厌的么？她倒要看看宋芷林要怎么嘲讽她，以前她顾忌到宋芷林的心情，从来没有反驳过她，现在她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要是宋芷林说了她不爱听的，她一定恶狠狠的说回去。

“我也想当家里蹲。”

颜殊整个人都傻了。

她认识宋芷林的时候，宋芷林不仅是全校第一名，同时还兼任学生会长，课后还会去打工，整个人忙得如同陀螺一般，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我要改变命运。

现在，她竟然说她也想当家里蹲？

“你胡说的吧，”颜殊不自在的喝了口橙汁，“要笑就笑吧。”

“没有，”宋芷林摇摇头，她心中那根绷得极紧的弦已经摇摇欲坠，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我是认真的。”

她又喝了一口酒，香槟口感很好，顺着喉咙滑下，没有一丝不适。

“真的送我回去么？”宋芷林问道，她的声音很低，藏着一丝颜殊从未见过的软弱。

“嗯，”颜殊点点头，握紧了装着橙汁的玻璃杯，“我送你回去。”

宋芷林笑了笑，说：“那就麻烦你了。”

她又喝了一口酒。

颜殊感觉有点不对劲，虽然美人独饮是很好看，但宋芷林怎么一副打算好好喝酒的样子？

“哪有人在这种地方喝酒的，没意思，”颜殊对她翻了个白眼，“少喝点，等会我带你去酒吧。”

宋芷林听完她的话，稍稍一愣，将酒杯放下，温顺的笑了笑，说：“好。”

颜殊切着牛排，觉得她这位前女友，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颜殊和宋芷林吃过饭后，正是中午两点钟，太阳高悬在空中，散发着难耐的暑热，不知疲倦的将阳光洒落在地面上的每一处，连林荫道上的树叶，都顺着微风沙沙的摇摆了几下，没有精神似的耷拉下了枝条。

餐厅里开着空调，保持着适宜的温度，她们坐的位置靠窗户，本有些阳光晒人，不过已经被蕾丝质地的窗帘尽数挡住了。

宋芷林喝了些酒，却依旧很清醒，她上了颜殊的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颜殊开着车，在空旷的马路上行驶，途中遇见一个红绿灯，她停下车来，侧头看了一眼宋芷林，语气里带着几丝意外，问道：

“你现在倒是很能喝。”

宋芷林本看着窗外，闻言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

“以前为工作喝了不少。”

她说完这句，两人都沉默了。

颜殊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能喝酒是因为她爱喝酒，她是不能理解什么叫做为了工作喝了不少的，况且，宋芷林以前滴酒不沾。

有一年暑假，颜殊夜里偷偷去找宋芷林，要跟她出去玩。

那次去的颜殊的朋友家，宋芷林只喝了一瓶啤酒，就已经醉了。

颜殊还记得，当时宋芷林喝醉了，整个人挂在她的身上，显示出一种难得的软弱，但是，这人却依旧死性不改，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她仔细一听，居然是在念叨她：

“殊殊，你不许喝酒，小小年纪……”

颜殊怎么会听她的？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对这些事情好奇的时候，她这天特意来找宋芷林，不就是为了喝酒吗？

她自然没有听话，喝得醉醺醺的，最后是怎么回的家，她自己都不知道。

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宋芷林送她回去的吧。

“工作这么辛苦，”颜殊只好干巴巴的开口，“你都学会喝酒了。”

“嗯，”宋芷林淡淡一笑，“不像你，本来就会喝酒，倒是省了不少事。”

她犹记得颜殊的一些小爱好。

去颜殊的朋友家那天，她虽然最开始就喝晕了，后来却也渐渐酒醒了，这才发现颜殊已经喝得意识模糊，除了靠在她的身上，抱着她撒娇之外，没有一点别的动作。

“芷林，我好喜欢你，”颜殊说话向来大胆，年少时更是无所顾忌，“我只喜欢你。”

她像一朵开到盛期，明媚娇艳的花。

她的朋友就坐在她们旁边，晃着自己的酒杯，看着颜殊说话，凉凉的说一句：“你们感情真好。”

宋芷林坐在旁边，说话也不是，沉默也不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饶是她不认识这人，也感受得出来这话不是真的夸奖。

颜殊已经醉成那样，那朋友见她一副没办法的样子，放下酒杯站起来，晃着手中的钥匙，说：

“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宋芷林原本不想让她送的，毕竟，哪怕她再没有钱，打车的这几十块总归不会出不起，只是那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让宋芷林一时犹豫，说不出拒绝的话。

颜殊偏偏在这时候清醒了一点，闹起来，说：“好呀好呀，你送我们。”

说罢，她又靠在宋芷林身上，变得迷迷糊糊的。

坐在那人的车上，宋芷林颇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偏偏，那人还要火上浇油，在将颜殊送到家后，面对独自一人的宋芷林，半是斟酌半是认真的开口：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缠着殊殊了，你们不合适的。”

“你看，殊殊住在这里，你住在……棚户区那边，车都不好开进去。”

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如刀尖般刺人。

宋芷林当时心高气傲，人穷志不短，当即拉开车门，笑道：

“不劳烦您送我了。”

她沿着别墅区那条长长的山路，一步一步的走了下去，天顶上一轮高悬的明月，是惨白惨白的颜色。

她穿了高跟鞋，走到能打车的地方，脚尖早已疼痛难忍，回到家后，奶奶早已经睡下了，她不好意思翻箱倒柜的找药膏来涂，只好那样生生挨了一夜，十指连心，她闭上眼睛，眼前只有那一轮惨白的月亮。

颜殊对这些事倒是毫不知情的模样，她依旧像朵盛开的花一般，只是更为娇艳明媚了。

有时候，她们放学后约在小巷子里见面，颜殊常常变戏法一般，从书包里拿出两罐啤酒。

宋芷林看了自然是沉着脸，她不许颜殊喝酒，至少不能在上学的时候喝，颜殊却是很不满的，常常抱着她的胳膊，说：“干嘛呀，啤酒不算酒，啤酒只是饮料呀。”

颜殊嗜酒，在宋芷林离开后，更是酗酒了一段时间，全靠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走出那段过往后，她倒是没有那么喜欢喝酒了，只是聚会的时候，会和朋友们喝上两杯。

此刻听见宋芷林这样说她，只觉得她又在说教自己了，不由得顶了一句嘴：

“谁省事了，你当我天天都喝酒作乐吗？”

“难道不是吗？”

宋芷林有点微醺，说话也变得耿直了起来，她转过脸看着颜殊，盯着她死死看着，好像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颜殊更是生气，一脚油门直踩到底，忿忿的说：

“你心里我的形象真是不怎么样，也是，不像你是乖乖女。”

“是我犯`贱，看你想喝酒，大中午的巴巴带你去找酒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芷林知道自己说错话，她回想一下，也觉得自己话语里火气重了点，不由得放软了语气，说：

“是我该谢谢你呀，这段时间是比较累，想喝点酒放松一下。”

她倒是给了自己个台阶下，颜殊心下诧异，要知道以前的宋芷林，颇有点独断专行的味道，现在竟然会放软了语气，这样跟她讲话？

“行吧，”颜殊的气也生不起来了，“我带你去就是了。”

大中午营业的酒吧是没有的，颜殊是一个电话把经理叫了起来，让他赶紧过来开门，经理不敢得罪这位姑奶奶，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将隐藏的酒柜推出来，让她们挑选。

颜殊随手拿了几瓶，道：“拿点配的来，调漂亮点……算了，还是我来吧。”

经理刚想叫调酒师进来，听见颜殊的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位姑奶奶学了一手绝技，平时不显山露水便罢了，一大爱好就是折腾他手下的调酒师，今天是吹了什么西风，要她亲自动手？

他的目光不由得朝宋芷林脸上晃了一下，这位小姐看着倒是眼生，以前没见过，长得却是漂亮中带着凌厉，颜小姐喜欢这一款？

他只看了一眼，颜殊的眼刀就飞了过来，同时来的还有一个软木瓶塞，他忙伸手接住了，只见颜殊对他一指包间门边说：

“我女朋友，少看两眼。”

第9章

经理吓得连连点头，一面朝门口退去，生怕颜殊的暴脾气上来了，直接把他酒柜砸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颜殊才舒了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下。

“女朋友？”

宋芷林看着她，唇角带着点傻气的笑，问道。

颜殊没好气的往她手上塞了个抱枕，说：

“前女友。”

“哦。”

宋芷林抱着抱枕，委委屈屈的应了一声。

“前女友啊。”

“不会喝酒就少喝点。”

颜殊看她这幅样子，就知道是后劲上头了，一点零星的画面从她的脑海中闪过，闪得她的心隐隐作痛。

宋芷林点点头，看着颜殊手上一翻，各种杯子和酒具在她的手中无比轻巧，像是能翻出朵花。

下一秒，颜殊将一杯色彩斑斓的鸡尾酒推到她面前，说：

“甜的，想喝就喝吧。”

怕宋芷林不放心似的，她又加了一句：“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宋芷林捏着杯子，欣赏了一下它的色彩，然后端起来，一口气喝掉了。

颜殊：“……”

这个不识货的女人。

宋芷林喝完了，只觉得甜滋滋的，一丝酒味都没有，一阵迷人的香气顺着喉咙向下，让人感觉有些飘飘然。

“好喝，”她向颜殊递出杯子，“再来一杯。”

颜殊：“……”

这真的是把她当调酒师傅了，她心下不由得又来了气，再下手的时候，酒加得多了点，杯中的颜色更为迷幻炫彩。

这次宋芷林没有一饮而尽了，她端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惊奇的发现原来每一口都会有不同的味道，颜殊调出来的这杯酒滋味千变万化，时而酸甜，时而苦辣。

她问道：“这酒叫什么名字？”

初恋。

简单的名字却如有千斤重一般，梗在颜殊的喉咙中，她深呼吸了一下，干涩的开口：

“没有名字。”

“可惜了，”宋芷林摇摇头，盯着已经空了一半的杯子，努力抓住脑子里飘过的感觉，沉吟了半饷，说，“应当叫月色。”

只有月色才这么美，这么千变万化。

颜殊不说话，只是将新的一杯酒推到她的面前，说：“喝吧，醉了送你回家。”

宋芷林答了声：“好哎，难得你送我回家。”

她或许是醉了，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软绵绵的，像是小猫的爪子，落在颜殊的心上，挠得她心里痒痒。

颜殊没有见过她这样，只觉得如果她的所有话都是假意，但醉后总有几分真心。

转眼之间，宋芷林又喝光一杯酒，她拿起剩下的那杯，一边喝，一边睁大了眼睛，用一种天真的语气，问道：

“对了，你送我回家，是回你家，还是回我家？”

她去拿桌上的便签纸，想将地址写下来，醉后的手不听使唤，字写得歪歪扭扭尚且不知道。

宋芷林将那张看不清字迹的便签给她，说：

“当然是我家了，怎么可能去你家呢？”

她语气平淡，却叫颜殊的心紧紧揪起来，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宋芷林没有去过她家。有时候，宋芷林会送她回家，只不过到了那一片儿，颜殊就会有点为难，她想跟宋芷林多待一会儿，但一片区大家互相熟识，经常下山来散步，如果有熟人看到颜殊和一个Alpha手牵手，很亲密的走在一起，或许要问些闲话。颜殊不想面对这些。

宋芷林是很体贴的人，她会在街口停下，笑着对她说：“你回家吧，我等会直接从这里搭车。”

她说是因为方便，离公交车站近，但颜殊心里明白，宋芷林只是顾忌到她的心情。

她当时隐隐觉得有些对不起宋芷林，模模糊糊的感觉自己做得不对，但宋芷林没有说过什么不满，她就当作不知道，将错就错了。

现在想来，她当时确实自私。

“不是，”颜殊低声说，“今天去我家。”

她被扫地出门后，第一次觉得自己独居有些好处。至少，她能够不顾忌任何人的目光，将她喜欢的人带回家。

宋芷林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的笑了，喃喃说：“去你家干什么啊……我才不想去你家，不想走山路，不想看月亮，不想被人嘲笑……”

颜殊轻轻颤了一下，宋芷林声音很低，但她还是听清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人因为她而伤害过宋芷林，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令宋芷林久久不忘。她不知道的事太多。

她将宋芷林扶起来，让她坐在副驾驶，将玻璃窗打开一条缝，可以透过窗户吹风透气，又不至于感冒。

酒后的宋芷林很安静，一言不发的坐在车上，呆呆的看着窗外的风景，风吹起她的长发，落在纤细的锁骨上，显现出某种脆弱不堪的氛围，颜殊不敢再看第二眼，害怕自己再次沉溺于她的眼眸。

车开过红绿灯路口，颜殊将车停在斑马线前，看着前方空旷的马路。下午三四点钟，正是太阳高悬的时刻，秋日浅淡的阳光薄薄的镀在路面上，是一层浅得近乎透明的金色。

颜殊一时间有些恍惚。很多个这样的下午，她和宋芷林牵着手，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她们不知道要去做什么，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只想呆在彼此的身旁，任由那些金色的阳光落满肩膀。

她转头看了一眼宋芷林，宋芷林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喂，”她不知道应该叫她什么，“睡着了？”

宋芷林没有回答她，颜殊放下心来，肆无忌惮的看着她，她的棕色卷发和长长的睫毛，嘴唇紧紧抿着，就连睡着的时候都不会放松。颜殊很习惯这样的瞬间，沉默的宋芷林，正在偷看宋芷林的她，微风和温润的秋日。

“绿灯了。”

宋芷林忽然开口：

“认真开车。”

她的语气还是轻飘飘的，带着酒的味道，和铁锈味的信息素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小小的车厢。

颜殊的心怦怦直跳，她咬着嘴唇，心中满是偷看宋芷林被当场抓住的尴尬，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一定是因为信息素的味道太浓烈，她的耳朵才会微微发热。颜殊将窗户关上，打开了空调，调到二十三度，感觉到自己耳后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

前方已经能看见她居住的小区，老式的小高层，电梯还算新，让颜殊扶着宋芷林上楼的时候，不至于太吃力。

颜殊站在门口，从包里摸出钥匙，打开门之后，在鞋柜里找了半天，才发现她没有准备客人用的拖鞋。

她将自己的拖鞋放在宋芷林脚边，叹了一口气：“穿吧。”

宋芷林连她的心都拿走了，穿一双拖鞋算什么。

宋芷林酒还未醒，对她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有几分傻气。

她穿上拖鞋，拘谨的站在房间里，环视小小的公寓，笑道：“原来里面是这个样子的呀。”

上次送颜殊回来的时候，她按照郁薇发给她的地址，将颜殊送到了家门口，当时她没有多想，只觉得可能是颜殊酒后休息的地方，并不是颜殊常住的房子，但现在看看这个小公寓，装饰得十分温馨，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一看就是有人经常住在这里。

她的脑子闷闷的，没来得及想颜殊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只是觉得……她终于见到颜殊家里是什么样子了。

没想到，还挺可爱的。

“喝了。”

颜殊将一杯醒酒茶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简短的说。

宋芷林听话的端起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热乎乎的醒酒茶。颜殊泡茶技术不怎么样，只是将茶叶扔进热水里，喝起来满是涩味，但宋芷林丝毫不介意，慢慢的将那杯茶喝完了。

她迷迷糊糊的想，颜殊第一次给她泡茶。好像有点苦，好像又有点甜。说不清楚的味道。

房间里满是属于颜殊的味道，雨后的青草的味道，宋芷林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

她看着颜殊，感觉有层层叠叠的重影，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抬头对颜殊说：“我好像喝醉了。”

颜殊：“……”

这个人是不是完全搞不清状况？她现在是喝醉了吗？她早就已经喝醉了，为什么现在才意识到啊。

而且，她都已经坐在她家里了，她才发现自己喝醉了？

宋芷林这么没有戒心的吗？那她之前说，为了工作喝了不少酒，难道那些时候，她也是这样的？都已经到了别人家里，才发现自己喝醉了？

颜殊越想越觉得生气，在宋芷林的手臂上拍了一下，没好气的说：“你早就喝醉了。”

“是吗？”宋芷林忽然朝她靠过来，软绵绵的看着她，“殊殊，不要跟我吵架啦。”

颜殊的眼眶瞬间就热了。她不知道宋芷林想起了什么，或许在宋芷林的心中，她们还停留在很久很久之前，停留在尚且有希望的时候。

宋芷林看着她，颜殊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眼神，带着一点小心翼翼，一点脆弱和自卑。

宋芷林低声问她：

“跟我在一起，很丢脸吗？”

第10章

颜殊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要她说，她一定是觉得没有这回事。

从她遇见宋芷林那一刻起，宋芷林的影子就刻在了她的身上，她怎么会觉得跟宋芷林在一起很丢脸呢？宋芷林漂亮，成绩好，招人喜欢，不论怎么说，都应该是她更应该害怕，害怕宋芷林觉得跟她在一起丢人。

可是，既然宋芷林这样问了，那么，一定曾经有一刻，她伤过她的心。

颜殊不知道那一刻是什么时候，或许是无数个送她回家的夜晚，某个路人投来的眼神，亦或是宋芷林在学校门口等她时，其他人探寻的目光，又或者是她漫不经心的哪一句话，太多了，多到令人找不出究竟是哪一刻。

颜殊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的将茶几上的杯子端走，站在洗碗池前洗杯子的时候，宋芷林摇摇晃晃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固执的看着她，一定要知道答案。

她将杯子放进碗橱里，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说：

“没有。”

宋芷林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她回到沙发上，抱着一只抱枕，有点昏昏欲睡。

太好了。她想了这么多年，一直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与其说是获得了答案，倒不如说是得到了解脱。

那个夜晚惨白的月光，终于有了一丝颜色。

“你去床上睡。”

颜殊简单的收拾过房间，见到宋芷林的样子，轻轻推了她一把，让她躺到床上去睡，宋芷林听话的应了一声，在床上躺下了。

拉上窗帘后，宋芷林轻声抱怨道：“头好晕。”

“不舒服吗？”颜殊问。

从来都是别人照顾醉酒后的她，她还是第一次照顾醉酒的人，没想到就是前女友。

“有点……”宋芷林摇摇头，困惑的说，“好像比刚刚更难受了。”

颜殊定定的看着她，宋芷林的脸颊泛着粉色，平白有种面若桃花的感觉。

她觉得……宋芷林也没喝多少啊，是怎么喝出这种必定宿醉的感觉的？

而且，她都给宋芷林喝过醒酒茶了，难道不该酒醒得更快？除非宋芷林是茶撞酒更醉酒的类型。

保险起见，她问道：“你是不是茶撞酒？”

宋芷林傻傻的看着她，费劲的思考了一会儿，说：“你是说一边喝酒一边喝茶吗？不行，会更醉。”

颜殊：“……”

果然，是茶撞酒更醉酒。

既然这样，宋芷林刚刚喝茶的时候，怎么一点都不表示异议？她就那么顺溜的把一碗茶都喝光了，颜殊还以为她以前醉酒都是喝的醒酒茶，才会如此熟练，敢情宋芷林根本不知道颜殊给她喝的是什么……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戒心啊！

颜殊觉得自己很生气。

她一把将宋芷林按倒在床上，帮她卸过妆，用湿毛巾擦了一遍脸，按捺着心中的怒气，说：“好好睡你的觉！”

待宋芷林睡下后，颜殊才坐在沙发上，随手从冰箱里拿出两块吐司，抹上樱桃酱吃了，权当是晚餐。

晚上，颜殊躺在沙发椅上，怎么也睡不着。

沙发椅已经有些年头了，材质硬邦邦的不说，面积也十分窄小，颜殊盖着毛巾被，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只觉得命运弄人，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前女友躺在她的床上睡觉，她躺在沙发上失眠。

次日，宋芷林醒过来时，只觉得头脑隐隐作痛。

她眼睛干涩，一时还睁不开眼睛，躺在床上翻过一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之间，这枕头上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感觉像是置身于刚下过雨的草坪之中。

窗帘是白色的玻璃纱，透过窗帘，温暖的阳光已经洒在了她的脸颊上，提醒着她时间已经不早了，是时候起床了。

宋芷林浆糊似的思维渐渐清晰起来，她昨天晚上在做什么来着……喝酒，对的，她喝了不少酒，所以才会有这种宿醉的感觉。

宿醉？

猛然间，宋芷林睁开眼睛，看见了一片陌生的天花板。

这里绝不是她家。

这是间装饰得颇为温馨的小公寓，玻璃窗很大，几乎占了半面墙壁，上面挂着奶白色的玻璃纱，以便让阳光可以透进来，窗下放着柜子，柜面上是几盆绿蔟蔟的花草，显得生机勃勃。

她睡的这张床尺幅微妙，一人睡稍显宽阔，两人睡却又有些挤了，床头只有一只枕头，灰色的，条纹花面，贴着皮肤的质感倒是很好，身上的被子是成套的，如羽毛般蓬松柔软，整张床舒服得令人不想离开。

这是哪儿？

宋芷林有些疑惑，坐起身来，才发觉房间里还有一张沙发椅，老式的，可以供人躺卧在上面，但绝不会舒服。

那上面正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一条薄毯，还有一半被踢到地上去了。

颜殊怀里抱着一个抱枕，脑袋搁在沙发扶手上，紧皱着眉头，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

是了，她几时睡过沙发，受过这种苦。

宋芷林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她的心本来是一层又一层的坚冰，如同北极的冰山一般，永世不会融化，但颜殊这张不安稳的睡脸，却像是一柄刀子，直接在她的冰层上划开了一个角。

听见她下床的动静，颜殊跟着醒来了，她从沙发上坐起，仍旧抱着那只抱枕，语气不怎么好，说道：

“你起来了？冰箱里有牛奶和鸡蛋，自己做个早餐吃吧。”

说罢，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向那张床，啪嗒一声倒在床上，发出一声长叹：

“还是床舒服啊。”

宋芷林按她所说的打开冰箱，将牛奶倒进杯子里，她端着杯牛奶，将另一杯牛奶放在小茶几上，问道：“你昨晚睡的沙发？”

她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喑哑，有种伤了喉咙的感觉。

“不然呢？”

颜殊将自己裹进被子，按着遥控器，把遮光窗帘调出来，没好气的对她说：

“有些人，我刚一碰她手臂，就一个劲儿的叫，是我要非礼你吗？我敢跟你睡一张床么，还不得把我的腿打断。”

宋芷林刚刚醒过来，还有一点迷糊，听了这话，大脑还来不及思考，已经说道：

“这倒稀奇了，你不是想睡就睡么？”

“谁想睡就睡了？”颜殊听完她的话，骤然从床上翻身坐起，揉着一团乱发，对她怒目而视，“我可是半点没碰过你！”

说罢，她气鼓鼓的将头一蒙，说：“好心没好报！”

颜殊这一通脾气发作下来，宋芷林倒是清醒了不少，她端着牛奶杯子，站在房间里，颇有几分尴尬。

她索性将杯子放下，走到床前，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颜殊说：

“对不起，是我乱说话了。”

“你不要生气了，下次我再请你吃饭赔罪，好不好？”

被子里空气稀薄，闷得颜殊喘不过气，她骤然把被子掀开，只觉得一阵清爽。

再一看宋芷林脸上有些愧疚的表情，她不知为什么，觉得格外生气。

一时间，颜殊恶从胆边生，一把抓住宋芷林的手腕，将她拽到了床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宋芷林一头海藻般的长发铺散开来，在隐隐的日光中，竟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颜殊呼吸一窒，随即恶狠狠的说：

“你请吃饭，什么事情你都请吃饭，你得罪我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请得过来吗？”

宋芷林被她一双黑色眼睛盯着，那灼灼的目光简直要将她吞噬。

她没来由的轻颤了一下，咬住了嘴唇，声音低了下去：“请不过来……”

“你知道就好。”

颜殊忽然觉得没意思，她在宋芷林面前逞这一点强有什么用？不过是一时之快，等到宋芷林走出这个房间，照旧是她无法触碰的人，只是，她低头看着宋芷林时，又觉得这一幕有种妖异的魔力。

遮光窗帘将大部分的光线遮住，只留下一点微光，落在宋芷林的脸上，衬得她的脸如玉石般光洁，长发如海藻，散落在她的身边，白齿咬着红唇，眼中是她未曾见过的胆怯。

原来，她也会露出这样表情……

鬼使神差的，颜殊俯下身，呼吸越来越近，宋芷林身上淡淡的铁锈味道混合着牛奶的香气，像是魅惑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

将将触到她的嘴唇时，颜殊停住了。

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呼吸急促得像是刚跑过一千米，她盯着宋芷林的眼睛，那双棕色瞳孔里，连一丝迟疑也无，尽是直白的清醒。

“你怎么了？”

宋芷林任由她看着，她明明知道她想做什么，她甚至伸出了一根手指，绕到颜殊的脖颈后面，在某个地方轻轻按了一下，那里曾经有过一个标记，是年少时的她们扛着高热，不计后果留下的。

原本是为了证明爱情，却成了一生的伤痕。

宋芷林静静的看着她，颜殊灼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脸上，像是轻柔的、永不落下的羽毛，她最后一丝思绪也停止了，宋芷林闭上眼睛，轻声说道：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是我欠你的。”

第11章

颜殊凝视着她，只是凝视着她。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只有遮光窗帘下漏进来的阳光，勾勒出宋芷林的脸，她的面容如同柔美的石膏雕塑，在那一刻静止了，宋芷林的呼吸很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断落的蝶翼。

“靠。”

颜殊直起了身，骂了句脏话，用手揪着自己的头发，颇有几分自暴自弃的喊道：

“我能做什么？”

“我能对你做什么啊！”

“你欠我的？”

颜殊咬着嘴唇，整个人都在发抖。

“你欠我的，你想用什么还？”

她对宋芷林上下比划了一通，摇着头看着她。

“这样还？”

颜殊笑了，声音很轻的说：

“你是在侮辱我。”

颜殊觉得她非常清楚宋芷林的意思，无外乎是一报还一报，让她给宋芷林也留个标记什么的，这种事！亏她想得出来！

她是不是觉得这样，她们之间的事情就能一笔勾销，权当不存在了？从此之后，就是只有几面之缘而已？

颜殊撩起自己的头发，露出那个标记，在她白皙的脖颈上，一个暗红色的齿痕——或者说是伤痕，触目惊心。

不同于Alpha和Omega的标记，Alpha和Alpha之间的标记更像是一场争夺后留下的伤口，会流血，会疼痛，会结痂脱落，会变成暗红的疤痕。

对于许多人来说丑陋的、不能让人看见的齿痕，对于颜殊来说，却是值得珍惜的回忆，是虽然痛苦却不愿意遗忘的青春。

她的手指点在这个标记上，咬牙切齿的对宋芷林说：

“给你也弄一个，然后一笔勾销，是吧？”

当初，她想在宋芷林身上留下同样的标记，被宋芷林拒绝了。

颜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本来她这么闹，宋芷林肯定会愿意的，宋芷林什么事都会让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分外固执，颜殊记得她生气到最后，宋芷林握着她的手，眼神倔强，语气生硬的说：“不可以。只有这个不可以。”

她问：“为什么？”

宋芷林声音很低，说：“你就不能让我一次吗？”

她至此作罢。那一刻宋芷林的眼神叫她害怕，似是有些绝望的味道。

或许在后来的日子里，宋芷林想起这一茬，是觉得自己欠了她吧。

既然这样……

颜殊恶狠狠的想，那就永远欠我的好了。

“你想得美。”颜殊说。

宋芷林缓慢的坐起来，往她的方向靠了一下，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半路又停下了。

她收回手，规规矩矩的坐在颜殊身边，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想对颜殊说点什么，类似于她只是希望让她高兴，或是她愿意——至少此刻是愿意让颜殊做任何想做的事，在微热的阳光中，在带着一点倦怠的宿醉后，她觉得可以不那么计较，只是，颜殊散发出的气场，让她什么都不敢说。

青草的味道变得浓郁，失去了早晨露水般的清爽感，显示出一种利刃般的尖锐，信息素充满攻击性的向宋芷林压过来，宋芷林的呼吸重了一点，面对一个Alpha攻击意味浓重的信息素，她下意识的想将局势反转，压过颜殊的信息素，偏偏这股气息里有种别样的甜美，让她的呼吸又重了一点。

是只属于颜殊的味道。

唯一能让她心动的味道。

有那么一个瞬间，宋芷林想伸手触碰颜殊的指尖，实际上，她也这么做了。

手指触到颜殊的指尖时，颜殊如同触电了一般，骤然转过头，对她怒目而视，眼眶微微发红：

“现在滚出我家。”

她低下头，不再看宋芷林。一滴泪珠落下，在她的睡裙上留下一点小小的水迹。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褪色的记忆重现色彩，在那些相似的瞬间中，宋芷林抓住了一块碎片。

为什么她们相处的时候总是这么一点就燃，难道真的是因为Alpha和Alpha之间互相排斥的天性吗？

但是，宋芷林知道，自己确实被颜殊吸引。

宋芷林站起身来，从沙发上的一堆杂物里找到自己的包，小声说：“对不起。”

她在门口换鞋的时候，颜殊忽然从床上站起来，冲到她身边，一把夺过她的包，扔在沙发上，说：“让你走你还真的走啊！”

宋芷林哭笑不得，她以为颜殊变了，但颜殊还是这样，她想要什么，她从来都不会直接说，而是要等着别人来猜她的意图。

十年前，她尚且乐在其中，哄颜殊开心是件挺有意思的事。

现在，她只觉得一阵疲惫。为什么过了这么久，颜殊依旧觉得她必定会满足她所有要求？哪怕她们现在并没有任何关系。

或许大小姐们都是这样的，只需要一个眼神，就会有人将她们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不过，她懒得奉陪了。

反正，不论她做什么，颜殊总不会满意，那么不妨一开始就不要做。

“抱歉，”宋芷林站在门口，笑得温文尔雅，“我该走了，等会有工作。”

说罢，她打算换鞋去拿包，却被颜殊一把抓住了手腕。

颜殊的眼神飘在地板上，说话的声音很小：

“……吃完早餐再走。”

宋芷林问：“什么？”

她听清了，只是笑吟吟的再问一遍。某种微小的、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恶意在空气中发酵，宋芷林看着颜殊逐渐显得窘迫的表情，她觉得有一滴水落在自己的心上，有点舒服，又有点痛。

“吃完早餐再走吧。”

颜殊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放弃了什么一般，说出这句话时，颜殊清晰的感受到心上有什么被打碎了，透明的、脆弱又坚韧的事物，她从什么壳子中破土而出，空气里好似有些不一样的气息。

她从冰箱中拿出两片吐司，放进烤箱里，接着点燃煤气，用平底锅煎了一只蛋，将它们一起盛在碟子里，递给宋芷林，说：

“上班不差这几分钟。”

宋芷林接过那只碟子，白底，精致的粉色花边，面包屑落在上边，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咬着这块鸡蛋吐司，恍然间觉得她和颜殊是在一起生活的，她们从未分开过，按照她们计划的那样，念完了高中，顺顺利利的一起念大学，然后回到B市，一起住在这间小房子里，每天从早到晚，分享同一份早餐和晚餐，在月色中入眠。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就好了。在找不到颜殊的时候，深夜里她曾经勾勒过这些画面，偷偷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和颜殊一起在房间里吃早餐，然而，每一个清晨醒来的时候，她的身边都空无一人。

只是这一幕真的出现时，宋芷林却清晰的意识到，这只是错觉，一种奢侈的错觉。

“谢谢。”

宋芷林吃完那块吐司，将碟子放进洗碗池中，挽起袖子，将那只碟子洗干净，漫不经心的说：

“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出来。”

“别说反话了。”

“我懒得再猜了。”

她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倦意。

刹那间，颜殊仿佛看见站在她面前的宋芷林，和多年前的宋芷林缓缓的重合，当年的她眼底一点胆怯渐渐消散，换上满溢的疲惫，再至眼前的宋芷林，脸上尽是纵容的笑。

偏偏，那笑带着点清醒的意味，好似想了很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颜殊呆呆的看着她，这是宋芷林一直想说的话吗？

在那么久之前，面对她的幼稚和任性时，想说却又没有说出口的话，堆积成经年的疲惫，终于到今日这种无法收场的状况，宋芷林站在她的面前，她什么都没有说，仿佛又在对她说：

“别闹了。”

别闹了。

她的眼神与动作都在说着这句话，这句她一直一直想说，一直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

颜殊忽然心下慌张，长久以来的肆无忌惮在瞬间消失殆尽，她上前一步，抓住宋芷林的袖子，说：“别走。”

宋芷林站住了，她低头看着颜殊的手，方才的错觉烟消云散。

是的。

是她的错觉。

她们没有在一起生活。她们早就已经分离。

这顿早餐只是一个意外，只不过是她喝醉了在颜殊家中留宿。

“颜殊。”

宋芷林的手覆在颜殊的手上，有一点凉，让颜殊轻轻颤了一下。

她说：“我要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本来，和颜殊做完访谈，应当吃一顿普通的答谢宴，从此再不联系，只在朋友聚会上礼貌的点点头。

可是，她不仅挑了一间约会氛围浓厚的餐厅，甚至跟颜殊去喝酒，宿醉后在她家留宿。

找不出理由。前女友能算做理由么？自己竟犯了这么不专业的错误。

宋芷林觉得后悔，她本不该再和颜殊有任何关系，那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与她的愿望背道而驰。

错觉始终只是错觉而已，宋芷林向着电梯走去，逼迫自己不要回头，将颜殊留在了身后。

颜殊站在门口，一直看着她的背影。

宋芷林没有回头。

第12章

颜殊家离CBD区很近，不过五分钟，宋芷林已经到了公司停车场。

她将车停好，正想下车上楼，忽然想起她没有换衣服。现在时间不早了，公司里大部分人已经上班了，如果她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衣服出现，不需要两个小时，他们公司私底下八百个小群就会传遍这件事。

宋芷林略一思索，将电话打给助理。

“宋总监，”助理职业素养很高，“我是小赵，已经到办公室了，有什么事情？”

“麻烦你，”宋芷林的声音还有点哑，她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亮一些，说，“帮我从衣柜里拿一套备用的衣服，到B1停车场E区。”

小赵来得很快，手中提着一个纸袋。

她将纸袋从驾驶座车窗里递给宋芷林，眼神里带着一丝八卦，显然有什么想问，但又不敢问。

宋芷林在停车场的洗手间把衣服换好，对小赵说：“不许乱想。”

小赵点点头，在自己嘴巴面前做了一个拉锁的动作，表示她绝对不会说出去。饭碗要紧，小赵很懂，何况宋总监对她们这些下属不错，能力又强，犯不着为了好奇心丢掉好工作。

她们站在电梯里，小赵按了楼层，悄悄偷看宋芷林。

她觉得宋总监是个很特别的Alpha，很多Alpha在面对Omega和Beta时会有一种本能的威压感，尖锐强势，让人不舒服，但是宋总监就不会，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温文尔雅的一个人，除非你惹到她。

而且，小赵从来没有闻到过宋总监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她身上只有一股淡淡的苦艾味抑制剂味道，很少有Alpha会主动喷抑制剂，这让小赵觉得很舒服。她作为一个Omega，每天在公司里走一圈，会闻到无数Alpha的味道，让她烦不胜烦。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电视部门的楼层。

宋芷林和小赵一路走过去，收到了无数注目礼，职员装作是在工作，从工位上悄悄抬起头来，看着宋芷林走进办公室，心里都在猜她今天为什么来得这么晚。

平时上班，不管他们来得多早，宋芷林总比他们更早。

宋芷林对工作的拼命程度，整个极光传媒都是知道的，她还没有迟到，只是稍微晚了点，就引得人遐想纷纷。

“看我干吗？”宋芷林笑道，“接着吃早饭呀，等下就上班了。”

小赵跟在她后面，急忙对那些人打手势，示意他们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到了办公室，宋芷林倒在沙发上，将纸袋随手放在地上，双手捂着眼睛，长长叹了口气。

小赵不敢说话，她从没见过宋芷林这幅样子，不管她什么时候进办公室，宋芷林永远是精神奕奕的坐在办公桌前看计划书，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又让她送备用衣服，又倒在沙发上叹气。

“不好意思，眼睛有点痛。”

宋芷林直起身来，抱歉的笑笑，随口扯了一个谎。她不想让同事知道她的私事。

“你有润眼液吗？”

小赵哦了一声，说她有，走进自己的隔间，帮她找润眼液去了。

宋芷林坐在沙发上，继续捂着眼睛，在一片灰暗中，她觉得自己稍微好点了。

她思绪乱七八糟，一会儿是颜殊今天早上红着眼睛，跟她说滚出我家，一会儿是多年以前颜殊的父母将支票甩在她面前，对她说你配不上我女儿，不要缠着颜殊了。她觉得自己眼睛很干涩，有一点钝痛。

说不清楚的感觉，宋芷林总感觉这两天发生的事是不该发生的事，这些事把她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又搅了个粉碎，再一次——再一次拉到了有颜殊的轨道上，而这一次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颜殊，不知道她和颜殊算什么关系，不知道要不要再见到颜殊……

她的理智和她的心说着两种想法，让她觉得难受。

“找到了，”小赵拿着一个小盒子走出来，“润眼液。”

她看着宋芷林的模样，问：“你还好吧？要不要去医院？”

小赵以为她是加班过度，眼睛太疲劳了。

“没事。”

宋芷林接过她手中的润眼液，往眼睛里滴了两滴，觉得干涩的眼眶渐渐的湿润起来，没有那么难受后，对小赵笑了笑，说：

“没事的，不用担心。”

宋芷林将润眼液还给小赵，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开始看计划书。小赵见她已经开始工作了，不好意思再赖在她的办公室里，也回到了自己的隔间。

她离开一天，堆积的工作不多，只有几份报告需要她签字，宋芷林一目十行的看过报告，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把名字一起签好，叫小赵递回给那些部门。

然后就是一些常规的工作，看看本周的KPI完成得怎么样了，研究一下哪些地方可以改进，再看看最近的栏目安排得是不是合理，一上午就过去了。

中午吃的是外卖，宋芷林没什么胃口，叫了个简单的沙拉。公司有食堂，但她不常去，她这个位置不是很方便跟同事一起吃饭，大部分人都是她的下属，容易搞得食堂气氛紧张。平时她会在家做好饭，一份自己带走，一份留给奶奶。

小赵晃着饭卡从食堂回来，惊讶道：“芷林你今天没带饭呀？”

说完她觉得多余，宋总监今天连衣服都没换，明显是昨天没回家，怎么可能带饭。

宋芷林还没接话，小赵自己先溜了，跟她说：“我们去买奶茶，帮你带。”

外面传来小赵和几个年轻女孩子的笑闹声，宋芷林揉了揉眉心，等到头疼缓解一些后，又开始看计划书。

她手上最重要的项目就是季氏集团豆腐渣工程的事，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怎么报道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影响力，不光是是为了帮朋友的忙，更加是为了她的事业。

计划书厚厚一叠，她看了半天，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满脑子尽是颜殊的事。

工作时间还好，她还能控制住自己，现在是午休，外面格子间一片聊天的声音，透过玻璃门传进她的办公室，以往她都能熟视无睹的午睡或是加班，今天大脑却不配合，只愿意思考颜殊的事。

宋芷林看了一会儿计划书，叹了一口气，算了，今天不宜加班。

她半躺在沙发上，盖上毛巾被，希望自己起码能午睡一下。

只是她一闭眼，就是颜殊对她说：“从我家滚出去！”

宋芷林无奈的睁开眼睛，觉得自己真的没法好了。某种从过去滚滚而来的洪流再次淹没了她，不，或者说这种洪流一直没有消失，只是变成了平静的海面，伺机将她再次吞没。

她很熟悉这种感觉。宋芷林在十年之前，第一次在校门口看见颜殊时，颜殊正在百般聊赖的踢着一颗小石子，阳光下她的皮肤像是上好的凝脂白玉，她对宋芷林笑了一下，然后，宋芷林知道有什么东西变化了，在她的生命里，她再也不存在自由了，她的所有情感都会被一个人牵动，被一个人左右，她的心被一个人抓在手心，可以肆意玩弄，这个人身上有着淡淡的青草香味，眼睛亮得像是天上的星星。

小赵带着一杯奶茶进来，刚放在茶几上，就听见宋芷林说：“帮我请个假。”

说完，宋芷林提着包出去了，留下小赵一脸懵圈。

宋芷林开车到了颜殊家楼下，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这么莽莽撞撞的去找颜殊，到底想说明什么？只是想为了今天早上的事道歉吗？但是她已经道过歉了呀，而且，颜殊并不接受。

宋芷林在车里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挺傻的。她们已经二十多岁了，又不是高中生，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呢？

她把车窗降下来，看着颜殊家的窗口，挺大的玻璃窗，从楼下看上去倒是只有小小一个，窗帘拉着，什么都看不见。如果颜殊这时候拉开窗帘，从窗户里往下看一眼，就可以发现她的车。要是她真的看到了，她会说什么？嘲笑她是个疯子，还是直接从窗户里扔点什么下来，砸在她的车顶，让她赶紧滚？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偷窥狂。尤其是颜殊是她的前女友，这样太奇怪了。

宋芷林打算开车离开，但她忽然意识到在这个地方，在这个她知道的、距离颜殊不远的地方，让她觉得心情很平静。

她可以听见自己平稳的心跳，跟大多数时候心里吊着一盆水的不安全感不一样，也跟颜殊在一起时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不一样，她觉得坐在这里，她不担心下一秒会失去什么，也不担心会赶不上什么，一切都是平静的，令人舒适的。

宋芷林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种感觉里，直至她的车窗被人敲响。

那人从俯下身，从外面看着她，满脸的不可思议。

颜殊手上提着一个购物袋，说：

“不是吧？你在我家楼下堵我？”

第13章

“不是的……”

宋芷林感到一阵尴尬。她当然没有这意思，她怎么可能会在颜殊家楼下堵她呢？这样看上去特别像一个变态EX，尤其是她是个Alpha，如果颜殊要报警的话，她肯定会被问询一番。

“恰好路过。”宋芷林咳了两声，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个理由。

“你找借口也找得太糟糕了，”颜殊嘲讽的笑了，还带着一点了然的味道，“想起来对不起我了，所以来找我赔礼道歉？”

她说话一向这么直白。说完后又补上一句：“早上走得不是挺潇洒的吗？”

颜殊挺耿耿于怀的，她请宋芷林喝酒，带宋芷林回家，给宋芷林做早餐，她自认为已经够意思了吧？结果呢，宋芷林转头就走，没有回头。

宋芷林低着头，对她说：“不是……”

她没有回头，她怕自己回头的话，就不想走了。

宋芷林心里很清楚，她只要回头看一眼，不论颜殊说什么，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她都肯定会留下来。不是指留在她的房间里，而是说她的心会被留在原地。

现在也没有什么差别了，她自己回到了这里，将她的心双手奉上，她失去她的自由，将一切任由颜殊左右。

她正在面对她所恐惧的事——爱，爱上一个人，爱上颜殊。

而颜殊不知道，颜殊只是歪着头，嬉皮笑脸的说：“是吗？那你在我家楼下干什么呢？”

颜殊看着宋芷林的尴尬和窘迫，原来她也有这种时候，手足无措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刻，颜殊模模糊糊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这种感觉太好了，让她不由得想多品味一会儿。

“为了请我吃饭吗？”

颜殊灿烂的笑起来，她隐约有种感觉，她笑得越灿烂，宋芷林就会越窘迫，实际上，她猜的没错。宋芷林的确更为窘迫了。

宋芷林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手指，那是她紧张时的惯常动作。颜殊曾经在一些场合看见过她这样，比如说那些演讲之前，或是重要的考试成绩放榜之前，宋芷林就是这样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等待着一个结果。

她没有想到这个动作会出现在和她的对话中，颜殊心里有些暗喜。

只要能在宋芷林身上看见不一样的情绪，颜殊就觉得很高兴。她总觉得宋芷林太冷了，像是寒冰，哪怕是在她们最亲密的时候，她都觉得宋芷林是冷静的、理智的，令人捉摸不透的。这种感觉令她恐惧。

颜殊看着宋芷林现在的表情，她的脑海里慢慢的浮现出一个词。跌落神坛。

原来你也会紧张。原来你也会难过。原来你不过和我一样是个普通人。

她觉得自己有点轻飘飘的，心脏鼓鼓的跳动，指节发紧，颜殊扶着车窗，声音有点颤抖：“嗯？”

她步步紧逼，绝不退后。

宋芷林找不到言语，她说什么都不对劲。她知道颜殊在刺她，她也确实被刺到了，但她没办法反击，在颜殊的唇角弯着一个小小的弧度，宋芷林意识到原来她在高兴啊。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颜殊在高兴，在一个颜殊刺她的时刻，但宋芷林还是点了点头。

就当这是玫瑰，将这点隐秘的喜悦送给颜殊。

“是啊，”宋芷林说，“我来请你吃饭。”

她推开车门，在颜殊目瞪口呆的表情里下了车，顺手接过颜殊手上的购物袋，笑着问她：“想去哪里吃？”

宋芷林笑得很温和，在她的眼神中，颜殊感到了一丝愧疚和不安，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宋芷林看穿了。

颜殊结结巴巴的说：“刚买了菜，去我家吧。”

说完，她觉得自己疯了。她怎么又将宋芷林带到家里去了呢？这里是CBD区，附近有无数饭店，想要吃什么没有，为什么她会跟宋芷林说，去我家吧？

宋芷林显然不打算给她反悔的机会，她点点头，保持着那种令人讨厌的、温和的笑容，说：“好。”

她提着购物袋，向着颜殊家那栋楼走去，颜殊跟在她后面，一路低着头，看着宋芷林的脚后跟，她想找出个理由来，让她们不要再走下去了，去外面找个地方——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哪怕沙县小吃也好，总之不要再去她家了，但是，她没能把这个理由找出来。

或许她心里很希望跟宋芷林一起在家做饭，颜殊在察觉到这个念头时，对自己感到一丝绝望。

我真的不想再喜欢上宋芷林了。

颜殊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催眠式的重复，但是没有用，她鬼使神差的跟着宋芷林走进了电梯。一切都完了。纠纠缠缠没完没了，她痛恨自己不果断。

“在想什么？”宋芷林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啊？”颜殊骤然回过神，她们站在她家门口，宋芷林对她伸出一只手，她下意识把手放了上去，问，“怎么了？”

宋芷林没有握住她的手，只是温和的笑着，对她说：“钥匙。”

“哦，”颜殊的脸一下红了，她手忙脚乱的在包里翻钥匙，然后递给宋芷林，“对不起。”

宋芷林开了门，问她：“什么对不起？”

颜殊站在门口，翻了翻购物袋，从里面找出一双拖鞋，递给宋芷林，说：“我没想到你是要钥匙……对不起。”

为了自己将手放在她手上道歉，好像也挺奇怪的。颜殊心里想。

宋芷林拿着拖鞋，问她：“给我买的？”

她的笑容有点奇怪，那层温和的面具好像裂了似的。

“怎么可能！”

颜殊一把将拖鞋抢过来，塞进鞋柜。

“公用拖鞋，就你话多！”

宋芷林点了点头，这个公寓一看就不像是有朋友来的样子，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才准备一双拖鞋，而且只有一双。

但她默认了颜殊的说法，只是自己将那双拖鞋拿出来，提着购物袋去厨房清点颜殊买的菜。

颜殊买菜毫无章法，互相搭配不了的肉和菜，一些水果，鸡蛋，牛奶和巧克力，还有好几包方便面，宋芷林蹲在地上，看着这堆东西，苦笑着问颜殊：“你会做饭吗？”

“正要学，”颜殊理直气壮的回答，“怎么了？”

“没，”她向来不打击颜殊的积极性，只是将所有颜殊想学的东西教给她，“怎么忽然想学做饭？”

颜殊蹲在她旁边，看着她的眼睛，给了她一个非常经典的回答：“要你管？”

“好，”宋芷林无奈的笑了笑，“我不管。”

她从那堆东西里捡出来一把空心菜，拿两个鸡蛋和几个辣椒，看了看，又添上了半只鸡和一小盒蘑菇，将它们一齐放在案板上，问颜殊：“晚餐吃辣椒炒蛋，小鸡炖蘑菇和空心菜，可以么？”

“可以啊。”颜殊随口答道。

她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点来点去，看最新出的综艺。

过了一会儿，颜殊忽然想起来，按照宋芷林这个公事公办的态度，是不是和她吃完这顿“赔礼道歉”的饭，就不会跟她见面了？甚至会在朋友聚会上躲着她。

想到这里，颜殊坐不住了。

她拿着手机，走到厨房里，站在宋芷林边上，看她在那儿择空心菜，纤长的手指飞舞，将菜叶和菜梗分开，竟然也挺好看的。

“你坐着等就好了，”宋芷林一边择菜，一边说，“很快的。”

颜殊点点头，装作不在意的问：“最后一次请我吃饭，就在我家呀？”

宋芷林看着她，她知道颜殊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想知道她会不会再联系她，但颜殊不会说，颜殊只会这么迂回的问，好像对她请吃饭的地点不满意一样，宋芷林笑了笑，她让自己露出微微诧异的表情，问：“不是你说在你家做饭吗？”

说罢，她放下手中的空心菜，站起来去洗手，笑道：“如果你想出去吃，随便挑。”

颜殊咬着嘴唇看着她，她很为难，宋芷林故意避开了她想问的事，可对话已经在进行了，她不得不继续说下去：“不用了，不过……”

她停顿了一下，说：“我想吃学校后面的麻辣小馄饨和黄豆凉粉，你去给我买。”

宋芷林站原地，没有动。她看着颜殊，眼前的颜殊是她熟悉的样子，微微抬着下巴，有点任性的表情，宋芷林很清楚，颜殊纯粹是在测试她，逼迫她承认些什么。

承认什么，无非是承认那些事。爱，或者是某些更深重、更黏腻的感情。

她当然不愿意，但如果颜殊认为这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那最后一次纵容她也没有关系。

反正她已经习惯了。她早已经习惯颜殊随时随地想出无数种方式，来测试她的某种感情，现在的她不需要思考也能说出正确答案，可是与当年拙劣的真心相比，正确答案又有什么意义呢？

宋芷林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对颜殊说：“那你等我一下。”

她拿起车钥匙出门，颜殊睁大眼睛看着她，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惊喜。

第14章

宋芷林很快就回来了，手上提着两只塑料袋。

她将两只塑料袋放在餐桌上，把里面的食物拿出来，说：“麻辣小馄饨和黄豆凉粉，这份是你的。”

颜殊接过两只塑料碗，茫然的看着她，问：“那是什么？”

她指着另一个塑料袋，宋芷林再拿出两只碗，放在餐桌上，说：“我的呀，我也想吃。”

宋芷林的表情十分轻松，掀开麻辣小馄饨的盖子，尝了一只，说：“还是一样的味道，我们先吃这个，等会我再做别的就好。”

颜殊愣愣的，她没想到宋芷林会买两份，以前她们都是买一份一起吃，她一个人是吃不完麻辣小馄饨和黄豆凉粉两样东西的。

宋芷林一边吃馄饨，一边对她笑道：“要喝水吗？我买了饮料。”

颜殊摇摇头，她现在一颗馄饨都吃不下。

她知道宋芷林是什么意思了。

很简单，宋芷林的意思是，我想吃，我顺便帮你买一份，不要多想。

颜殊低着头，拿勺子吃了一颗馄饨，小馄饨太辣，直冲她的脑门，她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落在碗里，在汤上激起一丝涟漪。

宋芷林没看见，她吃了几颗馄饨，便放下了碗，说：“我去做饭了。”

她确实去做饭了，继续去择空心菜，小鸡和蘑菇早已经被她放进了锅里，此刻正冒出咕噜噜的泡泡，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颜殊没有去厨房，她不想再看见宋芷林了。

她一边吃着馄饨，眼泪一边落进碗里，渐渐的，那碗馄饨变得有些苦涩。

宋芷林明明已经不喜欢她了，为什么还要帮她去买馄饨？然后告诉她，只是帮她带一碗而已，这样难道不是在故意刺伤她吗？

颜殊兀自胡思乱想，脑子一片混乱。

宋芷林很快就将菜做好了，她将菜一样样端出来，摆在颜殊家的小餐桌上，小鸡炖蘑菇盛在白色的瓷碗中，鸡汤是诱·人的金黄，辣椒炒蛋黄绿相间，空心菜鲜翠欲滴，叫人看了分外有食欲。

颜殊心中乱归乱，但在宋芷林出来的瞬间擦干了眼泪，坐在饭桌前，等宋芷林将菜一端上来，便叫道：“看起来真好吃！”

真假，一看就心不在焉。

宋芷林极了解颜殊，她看着颜殊眼角的泪痕，温柔的笑了笑，将一张纸巾递给她，问：“哭了？”

颜殊接过纸巾，下意识的点头，但马上又摇摇头，说：“我没有。”

她才不想被宋芷林知道她哭了，太丢脸了。颜殊希望自己在宋芷林面前是一个坚强成熟的人，不像是多年前那样，是一个什么都要她教的小妹妹。

宋芷林叹了一口气，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颜殊呆住了，宋芷林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样，温柔的安慰着她，对她说：“怎么忽然哭了？”

颜殊顿时哭得更厉害了，宋芷林这样说话，让她觉得委屈。

她不可能跟宋芷林说是因为一碗小馄饨，这根本不要紧，关键是背后的意思，可是她说不出口，她是希望宋芷林还有那么一点在乎她的，与朋友不一样的在乎，哪怕是恨也好，毕竟是前女友，至少——至少要有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她讨厌宋芷林一视同仁的温柔。

颜殊不说话，宋芷林也没有说话。

她很清楚颜殊为什么会这样，她并不想轻贱颜殊的感情，她甚至不希望与颜殊之间有感情。宋芷林觉得很害怕，如果只是她爱上颜殊还好，一个人的爱情尚有转圜余地，如果说颜殊同样对她有感情呢？

那么，她们又将回到那个死循环。

回到宋芷林的噩梦，人人都说她配不上颜殊，希望她不要纠缠颜殊，而她却做不到的噩梦。

爱是杀人的利器。在那张支票落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宋芷林就明白了。

“没有……”

颜殊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对她说：

“挺好吃的。”

宋芷林给她盛了一碗汤，说：“好吃就好。”

她说话皆是点到即止，没有跟颜殊说下次再一起吃，或是别的什么。

某种程度上，颜殊明白她的意思，宋芷林和她只会是点到即止的关系了，或许就像是她之前在聚会上所说的那样，几面之缘，点头之交。

她想跟宋芷林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她想跟宋芷林有一点不一样的关系，但她又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不一样。

颜殊吃着炒蛋，在心里问自己，想跟宋芷林谈恋爱吗？

她还未来得及思考，脑中立即出现了两个大字，不想。

她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她不想跟宋芷林谈恋爱，不想再跟她在一起了。

颜殊再也不想体验一个人忽然消失，她怎么找都找不到的感觉了。

宋芷林出国的那些年，她无数次午夜梦回，宋芷林和她手牵着手，她想跟宋芷林说些什么，但是在下一秒，宋芷林就消失不见了。

无数次，她从梦中惊醒，想哭又哭不出声。

两个人沉默的吃完了这顿饭后，宋芷林收拾了碗筷，放进洗碗池中，问她：“要帮你洗好吗？”

颜殊抓着手机，悄悄看了一眼时间，还很早，不过六七点，但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宋芷林要回去也很正常。

她希望能和宋芷林多呆一会儿，以后会怎么样尚且不论，至少今天能够放纵自己一回。

在宋芷林消失的那些年，颜殊每一次想起宋芷林，都会在心里把自己骂一顿，在那些伴随着一点点的心痛的日子里，颜殊不想放过自己，她一遍遍的拷问着自己，是因为什么，宋芷林才会走？为什么她已经走了，自己却还爱着她？

一遍又一遍，直至现在，颜殊只要想起宋芷林的名字，就会觉得一根细细的针，扎在她的心脏上，接着是一种溺水般的难受。

现在，颜殊看着宋芷林，一边觉得痛苦，一边希望能够再多相处一分钟。

她站在厨房门口，对宋芷林说：“你帮我洗吧。”

“怎么我来你家吃饭，又要做饭，又要洗完呢。”

宋芷林半真半假的抱怨了一句，将水龙头打开，熟练的洗起碗来。

哗啦啦的水声落在碟子上，激起一片水花，颜殊站得有点远，但她还是看见几滴水从池子里蹦出来，落在宋芷林身上，她拿着餐巾纸走过去，说：“身上溅到水了。”

“嗯？”

宋芷林忙着洗碗，只是说：“帮我擦一下。”

颜殊将那几滴水擦干净，手指碰到宋芷林的衬衫，质地柔软，带着洗衣液的香气，混合着宋芷林信息素的味道，让她的指尖有点发热。

颜殊急忙转身，将那几张餐巾纸扔进垃圾桶，走出厨房。

宋芷林诧异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怎么了？”

颜殊大声喊道：“没什么！”

她的心跳得极快。

颜殊觉得很不妙，她从沙发上跳起来，跑进卫生间，看着镜子中的人，她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红。

颜殊长叹一口气，又栽在她手上了。

宋芷林的信息素为什么就这么该死的好闻？！

她明明是个Alpha啊！她们两个人之间，是不存在什么本能上的吸引的，而且宋芷林的信息素也跟甜软扯不上边，是带着一丝冷漠气息的铁锈味道，但是为什么！偏偏就是这样的信息素！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她着迷呢？！

颜殊还记得她第一次看到宋芷林的时候，宋芷林正在做一个演讲，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没有涂口红，嘴唇是自然的樱粉色，穿着一件和今天差不多的白色衬衫。

宋芷林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一阵淡淡的、特别好闻的味道袭·击了她。

颜殊从此无法自拔。

她用冷水洗了把脸，让那温度降下去一点，然后走出了洗手间，重新坐在沙发上，装作在玩手机的样子。

不就是信息素吗？！她已经被信息素左右了一次，不会再被信息素左右第二次！

宋芷林洗完了碗，一边擦着手一边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颜殊仍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说道：“碗我已经帮你洗好了，厨房我整理了一下，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颜殊站起来，站在玄关送她。

宋芷林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颜殊看看她，又低头看看地板。

她想问宋芷林，她们以后还会见面吗？宋芷林真的只是把她当做公事公办的一个访谈人吗？她不想跟宋芷林就这样变成点头之交，甚至是成为彼此世界里不存在的符号。

她要她永远是宋芷林心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要么爱要么恨，总之，不能忘了她。

只是，这样的话问出来，未免太过没有面子。

颜殊抬起头，眨着眼睛看着宋芷林，希望她能说出点什么，她觉得宋芷林应该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宋芷林能替她将话说出来就好了。

但是，宋芷林只是站在门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等着她把话说出来。

颜殊心一横，说：

“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

第15章

宋芷林愣了一瞬，便彬彬有礼的说：

“你希望是朋友的话，没问题。”

说罢，她拿起车钥匙，离开了颜殊的家。

这一个夜晚，宋芷林失眠了。

她如今住着的地方，是距离CBD区另一头的大平层，有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平时，她很喜欢在这块地方喝夜咖啡，眺望晚上CBD的灯光，但今天从这扇玻璃窗里望出去，她只能看见那一轮惨白的月亮。

那一轮噩梦般的月亮。

宋芷林将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吞下两粒褪黑素，直直的躺在床上，她想睡觉，坠入梦乡就不会再想到任何事，可她迟迟不能入睡，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和颜殊的事情就开始在脑中胡乱蹿。

不仅仅是最近几天的事情，连以前的事情也一并翻了出来，没完没了。

她想起以前颜殊会在校门口等她，手上拿着一只冰淇淋，装作一副路过的样子，但她每次一从校门口出来，颜殊的视线就像黏在她身上一般，一刻也不会错开，直至她走上公交车，颜殊才会恋恋不舍的移开目光。

颜殊总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宋芷林想起来就觉得好笑，她一个私校的学生，校服漂亮得像是电影里明星们穿的校服，每天出现在市一中门口，早就已经是学校里的话题了。

宋芷林常常听到学校里的Omega议论她，说是校门口有一个高挑漂亮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很好闻，眉眼间有股不可一世的傲气，不知道她到底喜欢Omega还是Beta，好些人跟她搭讪，她都不搭理。

忽然有一天，早上晨读课的时候，她们班最好看的那个Omega走进来，将书包甩在课桌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她的朋友去问她怎么回事，她的语气里充满委屈，都快带上哭腔了，说：“门口那个……她是来等人的。”

她的朋友忙不迭的安慰她，班级里嘻嘻索索，宋芷林隐隐约约的能听见几句话。

大抵是“她到底在等谁”“有点嫉妒”“难怪谁都不理”这样的话。

宋芷林也忍不住好奇起来，她到底在等谁呢？

直至某一天，她放学的时候，颜殊径直朝她走过来，问：“要不要一起去吃冰淇淋？”

宋芷林如芒在背。

她被一道光击中，本能的迷恋这道光，又害怕被灼伤了眼睛。

原来颜殊等的人是她。

那天下午，宋芷林没有坐上15路公交车。她和颜殊一起去了学校后面的巷子，颜殊带她去了自己最喜欢的冰淇淋店，门口有一只巨大的冰淇淋模型，粉色的，看着很甜蜜。

宋芷林记得冰淇淋很甜，柔和的灯光下，颜殊的笑容更甜。

她仿佛着了这个人的魔。

宋芷林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心里想到，如果那天没有应颜殊那一句话，会怎么样？

随即她又摇了摇头，满溢的贪恋从她的心中流淌而过，她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中，宋芷林从未感觉自己如此软弱过，她发现自己光是想象这件事——想象自己从未认识过颜殊，她就很受不了。

她宁可接受颜殊伤害她，无论怎么伤害她，她都无法接受从未认识过颜殊，无法接受从未和颜殊谈过恋爱。

哪怕颜殊现在是想跟她做朋友，这种无理又任性的想法，宋芷林不相信颜殊看不出她的心情，看不出她还喜欢她，可她还是希望宋芷林做她的朋友，既不是要与她一刀两断，也不是和她复合……令人讨厌的拖拖拉拉黏黏糊糊，但宋芷林还是觉得：如果可以偶尔见见颜殊，那她可以忍受。

宋芷林又翻了一个身，躺在床上，按动电动窗帘的开关，那扇巨大的透明玻璃窗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久久的盯着那一轮惨白的月亮，心里念着一个名字。颜殊。

念着念着，她睡着了。

只是这一个梦中，宋芷林一直看见颜殊走在她的前面，向着一片虚无走去。

*

颜殊睡得磕磕碰碰，梦见了很多东西，醒来时感觉自己的脑子还是懵的。

她躺在床上，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她的被子和枕头上，是一片温柔的金色。颜殊呆呆的看着阳光，试图回忆昨夜梦见了什么，最近她做的梦大多与宋芷林有关，有好有坏。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因此每天醒来后都要回味一番，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心中隐隐知道……不论是好是坏，她确实很需要这些梦境。

她太需要关于宋芷林的一点一滴了，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幻觉。

颜殊想了一会儿，没有想起昨天的梦，有点失落的下床洗漱，镜子中的她有几分憔悴，眉毛耷拉着，嘴唇没有什么血色。

她从镜架上摸出一支口红，浅浅的上了一层桃红。

镜中人看起来总算有了些精神。

颜殊现在想起昨天的事，还是会觉得不真实。

宋芷林怎么会出现在她家楼下呢？她显然是特意过来的，颜殊开始有点后悔昨天对她态度太坏了，宋芷林会怎么想呢？颜殊发现自己现在还是很在乎她的想法。

她心里忐忑起来，她想起昨天晚上问宋芷林“我们还是不是朋友”时，宋芷林的表情很冷淡，说什么“你想是就是”之类的话。

宋芷林是不是不高兴了，却没有说出来？

颜殊胡思乱想着，拿起手机刷着朋友圈，想看看宋芷林有没有发布什么动态。

不过，宋芷林显然那种爱玩朋友圈的人，颜殊将朋友圈翻到三天以前，都没有看见宋芷林的动态，她便点开宋芷林的头像，忍住心里那一点点别扭的感觉，劝说自己只是看看朋友圈，没有想联系她的想法，然后从聊天页面进入了朋友圈。

宋芷林的朋友圈很公式化，基本都是一些工作需求，没有什么个人动态。

寥寥几张照片，都是比较有纪念意义的瞬间。从学校毕业，穿着学士服拿着毕业证，站在学校的草坪前微笑，和同学的合影，进入公司时的纪念会照片，搬入公寓时和奶奶的合影……

颜殊很快就翻完了，再翻几遍，也翻不出个花。

她在沙发上趴下，百般聊赖的看着手机，觉得自从宋芷林再次出现，自己的整个生活都变了。

如果她没有出现……

我也不会变的更好。颜殊对自己说。

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手机却响了起来，颜殊连忙将电话接起来，是郁薇打来的语音。

“殊殊，后天有时间吧？”

郁薇似乎在海边，海风的呼呼声从电话里传来，伴随着她声音：

“我们从夏岛回来，来接我们机呀？一起吃饭。”

接风洗尘是她们朋友之间的旧习惯，图个热闹快活。

“好啊，几点钟？”

颜殊立即答应，问：

“想吃什么？”

“吃点软热的吧，这边西餐真的吃腻了，”郁薇笑道，“等会我把时间发你，我们到时候见呀。”

颜殊应了声好，挂掉语音电话后，便打了个电话给相熟的餐厅，定好了后天的位置。

她接着玩手机，从消消乐玩到植物大战僵尸，打算等心情好点儿之后，再出门吃早餐。

颜殊专心致志的玩了一个多小时游戏，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现在，没有车。

几乎是一瞬间，颜殊便想到了发消息给宋芷林，问她能不能和自己一起去接机。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第二秒，颜殊狠狠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顿，怎么能这样想呢！这不是上赶着倒贴吗？虽然是她请宋芷林帮忙，但是只要她先跟宋芷林说话，那她不就输了么？

颜殊很纠结的看着手机屏幕，租辆车或是找别的朋友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让宋芷林一起去接机”这件事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像一颗过分甜美的糖果，放在了她的面前，触手可及，只要多一点点勇气，就可以把它吃掉，颜殊久久的盯着手机屏幕，她想发条消息，又觉得丢脸。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颜殊的手一抖，心脏疯狂的跳动。

一看屏幕，只是一条广告消息。

她气得当场删除了这个账号，然后继续盯着手机看。

颜殊多希望有朋友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接机啊，这样她就不用再纠结这件事了。

但她等了很久，都没人问她这个事，可能郁薇只给她打了电话。

颜殊磨磨蹭蹭，一直等到快吃午饭的时间，终于把自己的耐心给磨光了。

发消息就发消息，大不了就是被她拒绝，再丢一次脸罢了。

她在宋芷林面前丢的脸还少吗？

颜殊想得多了，心情竟然平静起来，她唇角勾着一丝无所畏惧的笑容，给宋芷林发消息：“后天有时间吗？”

宋芷林回复很慢，大概过了半小时，才惜字如金的回复她：“什么事？”

颜殊咬牙切齿，这是什么意思？还得看是什么事，再决定自己有没有时间吗？

她心里不爽，感觉像是被宋芷林羞辱了似的，忍着一股难受回复：“去机场接郁薇，然后吃饭。”

这次宋芷林回复得很快，说：“好，时间你发我。”

颜殊盯着这个回复看了半天，这次倒是答应得很干脆，敢情郁薇比她更重要？

第16章

前往机场的路上，颜殊一路沉默。

宋芷林开车，先还是等着颜殊说话，但开出两条街后，车里还是一片寂静，她觉得有点奇怪，打开了车载收音机的开关，古典音乐台正在播放音乐剧歌曲精选。

宋芷林悄悄松了一口气，谁都不说话，实在太尴尬了。

路口上，一个绿灯变成红灯，宋芷林将车停了下来，等红灯的时候没有事做，她眼睛盯着秒数，四十九，四十八，三十五，三十四，然后她忍不住看了颜殊一眼。

颜殊没有在玩手机，她和她一样盯着秒数，宋芷林注意到她的肩膀很僵硬。

宋芷林喉头滚动了一下，想问她怎么了，又觉得有点刻意。颜殊明显在想事情，有些紧张的样子。

红灯秒数还在变，二十三，二十二，十二，十一，现在不问她，等会显得更奇怪。

秒数变到九的时候，宋芷林问她：“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她似乎是把颜殊吓了一跳，颜殊陡然坐直了身子，双眼直视着前方，像是在学校上课。

“肩膀，”宋芷林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开，“你看起来很紧张。”

“哦，没事，”颜殊扭了扭脖子，还是没有看她，“昨天没睡好。”

红灯过去，车子开起来的时候，颜殊又补上了一句：“肩膀有点硬，不是紧张。”

宋芷林瞟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如果听不出她在说谎，她就是傻子。

宋芷林没问什么，只是沉默的开着车，很快就拐上了机场高速。在进了高速入口后，她感觉到颜殊越发的紧张起来，青草的气息偶尔飘荡在车里，然后又忽然消失。

她在高速上开了一会儿车，感觉颜殊的信息素真的搅得她心神不宁。

颜殊的信息素并不是一直都在释放，而是时收时放，那种她特有的、令宋芷林沉迷不已的清甜味道时不时出现，反而比一直都有更为勾人。

宋芷林自制力很强，起初还能保持平静，开了三分之一的路途后，她感觉自己的掌心微微发潮，指尖有些热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颜殊，颜殊毫无所觉，依旧看着窗外，咬着手机，一脸懵懂。她的信息素还在晃荡，像一汪春水。

宋芷林心里叹息一声，索性将车停在旁边的紧急停车区中，问：“不舒服吗？”

颜殊心里正想着事情，回了一句：“嗯？”

“车里有抑制剂，”宋芷林说，“你前面那个抽屉里就有。”

“啊？”

颜殊听到抑制剂三个字，才回过神来，她转过头，茫然的看着宋芷林，这才发现宋芷林已经将车停了下来。

她顿时面红耳赤，这下误会大了，颜殊张了张嘴，声音细如蚊呐：“我不是发·情……”

宋芷林没说话，从驾驶座探过身来，拉开抽屉，翻找起抑制剂。

颜殊愣愣的看着她的动作，宋芷林半个身体靠了过来，脊背靠她很近，颜殊死死的将自己靠在椅背上，不想让她碰到自己，怕一瞬间乱了呼吸。

车里空间狭小，哪怕颜殊再努力的将自己压在椅背上，宋芷林起身的时候，还是轻轻擦过了她的皮肤。

青草的味道陡然浓重，充满了整个车厢。

在这股清甜的香味里，宋芷林手持一瓶抑制剂，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还说不是发·情？”

只是碰了一下手，信息素就乱成了这样，这还不是发·情什么才是？

颜殊慌乱的收敛起自己的信息素，但青草的味道还是在空中飘，她对宋芷林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她不知道怎么跟宋芷林解释，她真的不是发·情·期，她出神只是因为她在想为什么宋芷林不回她的消息，一说是去机场接郁薇就秒回说可以，是因为在宋芷林的心中她远远不如郁薇吗？

颜殊想了一路，很想直接问宋芷林，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想来想去更觉得纠结，这种问题问出来实在显得小心眼又丢人，更何况颜殊不想让宋芷林知道她会想这种问题，谁会在乎前女友是更在乎自己还是别人啊？傻子吧。

但她看着宋芷林现在的样子，她拿着一瓶抑制剂，认认真真的看着自己，棕色的眼眸中满是疑惑，样子像是下一秒就会用抑制剂兜头兜脑喷她一脸。

“真的不是……”

颜殊调整了一下呼吸，她在激动的时候确实有点控制不好信息素。

“真的？”

宋芷林怀疑的看着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然咬了一下嘴唇，脸颊有点可疑的红起来，她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颜殊看着她，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果然，宋芷林彬彬有礼的问她：

“你介意我确认一下吗？”

颜殊的脸顿时红了，确认什么啊确认？她难道还会骗宋芷林不成？

她的信息素一下子爆发出来，清甜的香味充满了整个空间，宋芷林觉得热，扯了一下自己的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

“抱歉。”

这样下去不行，但对颜殊兜头兜脑的喷一脸抑制剂也不对。

宋芷林竭力保持着冷静，说：

“我无意冒犯。”

颜殊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有两根冰凉的手指搭在了她的脖颈上，触摸着那个齿痕。

她微微抖了抖，感觉一股热流涌过脚趾，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颜殊一把打掉她的手，刚想出口骂人，便听见宋芷林冷淡的声音：

“不是发·情·期，是我误解了，不好意思。”

“我都说了不是了！”

颜殊语气很冲，对着她喊道：

“Alpha哪有那么容易发·情？宋芷林你脑子是坏掉了吗？”

“抱歉，我以为你最近被Omega诱·导·发·情了。”

宋芷林神色平淡的说，天知道她的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之前她想到颜殊可能在发·情·期，就一阵愤怒。毕竟Alpha很少发·情，大多数发·情是因为被心仪的Omega诱导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想到颜殊有心仪的Omega，她就异常难受。

明明她根本就不想跟颜殊在一起……

但是，只要想到颜殊会跟别人在一起，宋芷林就觉得有一柄钝刀，惨笑着从她的心上划过。

“哈？”

颜殊听到她说的话，立即翻了一个白眼，声音里的火气更大了。

“我喜欢Omega还是Alpha，你不知道？”

“对不起。”宋芷林道歉。

“你倒是说说啊？我喜欢Omega还是Alpha？”颜殊越发生气。

宋芷林声音很低，说：“Alpha。”

颜殊冷笑了一声，说：“你知道就好。”

“我知道了。”宋芷林平平板板的说，语气有些生硬。

“你最好知道，”颜殊声音里满是嘲讽，“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Omega，一直都只喜欢Alpha。”

——一直都只喜欢你。

她哽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说出来。太叫人难过了。说出来让宋芷林怎么看她？

“对不起，”宋芷林再次对她道歉，“是我唐突了。”

看着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颜殊觉得自己分外来气，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只好冷哼了一声。

“不过，”宋芷林拧开抑制剂的瓶盖，往自己的脖颈上喷了一点，在苦艾的气味中，她保持着冷淡的神色，问：“那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颜殊本就在气头上，见她又回到这个问题，顿时变得更气了。

“没有，就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我有回复。”

“我说了去机场接郁薇，你才回复的。”

“所以……？”

宋芷林茫然的看着颜殊，显然是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颜殊深呼吸，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

“为什么我发消息问你，你不回复，我说起郁薇的事，你才说有时间？”

原来是这么小的事。

宋芷林忍不住笑了一下，觉得颜殊有点可爱。

很久之前，颜殊就很爱计较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她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有一次她们甚至因为这个吵起架来，颜殊闹了好久的别扭，怎么都哄不好，最后她实在没有办法了，颜殊才说：“就是吃醋！就是希望我是你最重要的人！”

她当时看着颜殊，愣愣的，觉得颜殊这种理直气壮的样子，真的特别可爱。

原来她没有变。至少这一点没有变。

宋芷林弯了一下唇角，说：“因为你第一条信息发过来的时候，我在工作呀，后面就是午休时间了。”

她言下之意，我看到就回复了。

颜殊没想到答案这么简单，呐呐的答了一句：“哦。”

早知道这样，她何必想这么多？还闹得宋芷林以为她在发·情期，太尴尬了……

“走吧，”颜殊忍住心头的羞耻感，“等会要赶不上了。”

“嗯，”宋芷林却松开了安全带，拉开车门下车，走到副驾驶与她换位置，“你来开。”

“为什么？”颜殊有点莫名其妙。

宋芷林偏头看着车窗，说：“让你开你就开。”

颜殊满是疑惑，刚要发动车子，忽然想起刚刚宋芷林的手指按在她的齿痕上时，有一点点微微的热。

然后，她想起刚刚宋芷林用抑制剂喷了一下自己的脖颈，她猛然把钥匙一转，把车继续停在停车区。

颜殊转过头，难以置信的盯着宋芷林，语气里满是惊讶：“宋芷林……你不是吧？”

第17章

“你在想什么？”

宋芷林看着窗外，耳后有一点微红，说：

“让你开车你就开车。”

“呵，我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的话，等会出事了怎么办？”

颜殊从抽屉里翻出那瓶抑制剂，对着宋芷林把玩起来，说：

“我作为一个被你标记过的人，如果你有什么状况的话，我也不能幸免，是吧？”

宋芷林看着她脸上的冷笑，记忆慢慢的复苏，她怎么会忘记呢——颜殊不是一个善茬，年少时候，有人不长眼睛去惹她，结果叫颜殊按在地上打，没有叫人，自己亲手上阵打，按她的话说，是要让人长点记性，知道她的女朋友是不能碰的。

颜殊要是没变，完全干得出喷她一脸抑制剂的事，甚至是把她敲晕，扛到医院去之类的。

“只有一点点。”

宋芷林看着她的眼神，定定的看了许久，终于败下阵来，抢过那瓶抑制剂，仰起头，对着自己的脖子喷了一通，然后将抑制剂丢给颜殊，说：

“满意了吗？”

颜殊看愣了，宋芷林的下巴和仰起的脖颈形成了一条流畅的线条，抑制剂的水雾扑在她的身上，落在白皙的肌肤和纤细的锁骨上，有种别样的感觉。

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宋芷林说的“只有一点点”是什么意思，她只顾着盯着宋芷林的侧脸看，完全忘记了说话。

宋芷林被抑制剂这样一喷，整个人都冷静得不得了，再一看颜殊还在看着她，不由得冷了声：

“还在看什么？”

颜殊惊醒过来，脸不禁红了起来，她居然盯着宋芷林看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宋芷林会怎么想，只好小声说：“哦。”

“走吧，”宋芷林将抑制剂扔回抽屉里，“迟了就赶不上了。”

颜殊重新开车上路，一路上都心神不宁。

她想到宋芷林喷抑制剂的样子，宋芷林是怎么了？在颜殊的记忆里，宋芷林的自制力称得上可怕，以前她们谈恋爱的时候，哪怕她整个人靠在宋芷林身上，宋芷林尚且会保持平静，只是给她一个温柔的吻，现在怎么会因为她一时的信息素紊乱变成这样？

空气里的苦艾味让她无法忽略这个问题，宋芷林的味道已经被完全盖住了，颜殊开着车，心中如有千万只猫爪在挠，想知道宋芷林到底怎么了。

不过，就算她问了宋芷林，宋芷林也不会告诉她吧。

颜殊心下嘀咕着，将车开进机场的地下停车场，停在VIP通道不远处。

熄火之后，颜殊转头看着宋芷林，张了张嘴，想问她，又没有问出口。

倒是宋芷林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她靠在椅背上，转过头盯着她，和她四目对视，说：“想问什么？”

“没……没什么想问的。”颜殊吓了一跳，说道。

“哦，”她不问，宋芷林自然不会说什么，她拔下车钥匙，抬了抬下巴，“去接人吧，我在这里等你。”

颜殊下了车，见宋芷林再次坐到了驾驶座上，心里定了定，看来是真的没什么，她便提着包向VIP通道走去，走了几步，她又折回来，敲了敲玻璃窗。

“怎么了？”

宋芷林将车窗降下来，问她。

“那什么，”颜殊忐忑不安的看着她，支支吾吾的说，“有个事……”

宋芷林很好脾气的看着她：“什么事？”

“就是刚刚的事……”颜殊咬着嘴唇看着她，“不要说漏嘴了。”

宋芷林看着她，忽然觉得好笑，她也确实笑了，然后，她将车窗全部降下来，空调换气开到最大，吹散车里抑制剂的味道。

“不会的。”

宋芷林笑眯眯的说：

“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

颜殊点点头，颇有几分尴尬。

她看一眼手表，还有十几分钟，于是站在车窗边上，观察着宋芷林的脸色，再次问道：“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宋芷林对她笑了笑，她感受到了颜殊的关心，这有点奇怪，让她觉得新奇又害怕，还有一点别样的感觉，很难说，像是被很软很软的棉花包围了一样，让她贪恋，让她觉得这样很不好。

宋芷林调低了空调的温度，让自己更清醒，对颜殊挥挥手，说：

“不用担心我。”

片刻后，颜殊在VIP通道的出口接到了郁薇和季馥宜。

她们刚享受完假期，看起来心情不错。

郁薇一见到颜殊，便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好准时啊，真难得。”

“瞧你说的，搞得好像我每次都迟到一样。”

颜殊一边说，一边接下她们手中一个箱子，心里有几分不安，生怕郁薇看出了端倪。

她确实不太守时，经常会迟到，今天没有迟到的原因是宋芷林早上直接来接她了。

宋芷林敲她家的门时，她还在床上躺着，听到敲门声爬起来，还以为是快递，开一条门缝，对着外面喊：“快递直接放门口就行，我等会儿取。”

她还没关门，宋芷林慢条斯理的声音传来：“是我，开门。”

颜殊吓得瞌睡立即就醒了，她将门砰的一关，一边冲进房间里换衣服，一边喊道：“你别进来！”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将门打开时才发现宋芷林手上还提着一个纸袋，说：“直接走吧，车上吃。”

颜殊心情复杂的接过纸袋，里面装的是紫米粥和两根油条，她坐在副驾驶上咬着油条，时不时瞟宋芷林一眼，实在不知道这人来门口接她也就罢了，居然还带了早餐。

这种窝心的温柔，她不需要。颜殊一边想一边狠狠的咬下一口油条，她就讨厌宋芷林对人这么温柔。

不过，多亏了宋芷林来接她，不然，今天就赶不上接机了。

颜殊一边深呼吸，一边带着两个人朝车子走去，心里打着腹稿，等会见到了宋芷林，要怎么跟郁薇和季馥宜解释。

三个人一路沉默，郁薇觉得有些怪怪的，以往颜殊别提多爱说话了，今天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拉开车门，郁薇才知道颜殊这异样的沉默是因为什么。

驾驶座上坐着的人，不是宋芷林又是谁？

宋芷林见到她们，心情倒是很好的样子，招呼道：

“回来了？夏岛好玩吗？”

“很好玩，”季馥宜坐在后排，和郁薇靠在一起，“多亏了宋小姐的介绍，看了不少美景。”

她们寒暄的时候，郁薇使了无数个眼色给颜殊，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上次聚会的时候，这两个人不是还互相放过狠话吗？

郁薇还记得那时的情景，颜殊和宋芷林相继出去透气后，颜殊先回来了，拿着宋芷林的名片，抬着下巴不屑一顾的说：“我怎么会看上她？”

然后，好巧不巧的，宋芷林正好从门口进来了。

郁薇想起来，她最开始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是愣了一下的，那天宋芷林的眼神很晦暗，郁薇看不清是什么意思，只见她径直走到她们这一桌，从颜殊的手上抽走名片，声音很冷的说：“正好，我也是。”

郁薇认识宋芷林这么久，从来没听见过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所认识的宋芷林一直是温和的、彬彬有礼的，哪怕天塌下来也不会慌乱的人。

她正想圆个场，就听见颜殊很有气势的补上了一句：

“我死都不会对你有兴趣。”

结果，就是这么两个互相放狠话的人，今天居然一起来接机了。

郁薇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颜殊，只见她缩在副驾驶上，一副鹌鹑的样子，完全不是以往那个神色飞扬的架势。

这是怎么回事？宋芷林把她治服了？

郁薇目瞪口呆，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万千猜测从她的脑中奔涌而过，整个人都要被好奇心折磨死了。

对了，那天颜殊喝醉之后，是宋芷林送她回去的。

就在她们互相放过狠话之后。

郁薇一下就感觉自己触摸到真相了！难道宋芷林就是喜欢这一款脾气不好的？难怪当初读书的时候，那么多知书达理的Alpha对她狂热追求，她都不为所动，敢情她居然喜欢的是这样的……

她看颜殊的眼神一下就不一样了，现在她特别想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了。

现在时间不算晚，至少不是她们往日聚会吃喝玩乐的时候，按照颜殊的作息时间，这时候，她应该刚刚睡醒没多久，吃上一个早午餐，然后开着车来给她们接风才是。

这样的时间……

她和宋芷林一起出现？

太可疑了吧！怎么看都像是昨天晚上就一直待在一起，然后今天早上再一起出门的。

郁薇忍不住在心里猜起来，要是真是这样，那她们去度假一趟，也错过太多了。颜殊也真是的，明明是从来没谈过恋爱的人，居然上来就走先睡再爱这么个高难度路线，还不声不响的，都不跟她们说一声。

郁薇想来想去，实在有点忍不住，给颜殊发了一条微信：

“你们怎么一起来接机？”

“别提了，真晦气。”颜殊回。

“怎么了？”

郁薇直觉不太对劲，这两人之间透着一股别别扭扭的氛围，一起来接机也就罢了，上车这么久，竟然一句话都没说过，实在有些尴尬，不像是好朋友的样子。

郁薇略一思索，难道她的猜想真的是对的？

郁薇深吸一口气，斟酌再三，给颜殊发了一条微信，加上了疑惑的表情。

“睡过了？”

第18章

颜殊看到微信的一刹那，惊天动地的呛咳起来，隔着座位的椅背，郁薇都能感受到她那一刻的震惊。

郁薇：“……”

她埋头继续给颜殊发消息：

“没睡过吗？”

颜殊一脸义愤填膺，手指在键盘上敲得框框作响，给她发来了一条消息：“睡个毛啊！”

她和宋芷林清清白白毫无关系，只不过就是！有点藕断丝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前女友而已！不对！连藕断丝连都没有！

她和宋芷林就是纯路人关系！

郁薇有点疑惑：“没睡为什么这么别扭？”

“谁别扭啊！”

颜殊的消息马上发了过来，透着一股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的味道。

郁薇看她坐在副驾驶上，一副气冲冲的样子，就觉得事情不简单。

“在说什么？”

宋芷林将车停在一个红绿灯前，转头对颜殊笑道：

“就坐在一辆车上，何必发微信呢？”

颜殊将手机屏幕一关，没好气的说：“要你管！”

宋芷林的眼神在她的脸上飘了一圈，轻飘飘的收回来，说：“行，我不管。”

她这么看颜殊一眼，又把颜殊气得够呛。

颜殊暗自咬牙，宋芷林这不是纯属给她找麻烦吗？刚刚不是说好了，绝对不能露馅的，现在干什么管她发微信呢，这个举动多亲密，多特殊啊，万一郁薇她们想多了怎么办？

颜殊脖子一缩，继续缩在座位上当鹌鹑。

郁薇和季馥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郁薇朝她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然后她将自己手机拿出来，调出方才和颜殊的聊天页面，递给季馥宜，示意她看看。

季馥宜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轻笑一声，她拿过郁薇的手机，缓缓打出一行字：

“你也太直白了。”

郁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对她笑笑。

季馥宜拍拍她的手背，又打出一行字：“不过，你一向这么直白。”

车子平稳的向前驶去，宋芷林说过那两句话后，心思便一直放在开车上，抿着嘴唇一言不发。颜殊坐在她身边，时不时看她一眼，想说点什么，又碍于郁薇和季馥宜都在，始终没敢开口。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车子在一处餐厅门外停下，颜殊拉开车门，道：

“先给你们接风洗尘，一会儿送到家门口哦，怎么样，贴心吧。”

颜殊挑的这家餐厅环境幽静，入口处挂着一块不起眼的棉麻布帘，靠近墙角的地方竖着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写着餐厅的名字。

四人踏在木质地板上，很快就被服务生领上了二楼，进了颜殊预留的包间。

颜殊一进房间，便将窗帘拉开，露出背后古朴大气的红木窗格，给她们介绍道：“从这里看过去，能看到望月湖和白塔。”

望月湖和白塔都是B市的著名景点，平日里人山人海，到处是赏景的人群，现在已是中午时分，金色的阳光洒在白塔的塔顶，给白塔镀上一层蜜似的颜色，看起来分外美丽。

季馥宜看着白塔，感叹道：“真美。”

“是的，这个时间的白塔是最好看的，”宋芷林微微笑道，俨然一副B市导游的样子，“等会儿，阳光会把白塔的流线型分割出来，特别漂亮。”

颜殊斜了她一眼，道：“真懂啊。”

郁薇和季馥宜对视一眼，再次觉得这两人真的有点不对劲。

之前她们互相放狠话也就罢了，现在明明一起来接机吃饭了，又是这么一副别别扭扭，怎么看都不对付的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郁薇轻咳了一声，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颜殊作为她最好的朋友，自从高中谈那个不知道对象是谁的秘密恋爱之后，再也没有谈过任何恋爱，平时好像对谁都不感兴趣，只沉迷于吃喝玩乐，以至于郁薇一直怀疑她没谈过恋爱，编了这么个人来敷衍她们的，毕竟每次问起她来，只是说一句：“我AA恋，哪个A要跟A谈恋爱啊？”

而现在……

看她和宋芷林这幅样子，要么是有些情况，要么就是互相看不顺眼。

郁薇不说话，盯着颜殊的眼睛，用眼神告诉她：老实交代，我们已经看出来了。

季馥宜和宋芷林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使得这个包间里显得不算很冷寂。

郁薇和颜殊通过眼神交流，看来看去，半天没看出个结果。

服务生适时进来上菜，主菜是一道火腿鸡肉白菜锅子，汤熬得极其鲜美，金黄色的汤汁散发出浓郁的鲜香。

这道菜是这间私房料理的招牌菜，吃法很特别，要先将锅子里的鸡肉和火腿吃掉一半，然后放入新的配菜，按照客人的喜好，可以选择鱼肉或者是羊肉。

吃完锅子里的肉食后，才会去吃白菜，此时白菜已经浸透了汤汁的味道，一口咬下去，满是那种特别的鲜香。

如果吃完还不尽兴，可以往锅子里加些粉丝和豆腐，这些食物都很容易熟，吃起来爽口美味，叫人赞不绝口。

颜殊带她们来这家店，就是冲着这道菜来的，因此，锅子刚一上桌，她便手一挥，道：“别忙着下配菜，先吃锅里的肉。”

郁薇看见宋芷林自然的拿过颜殊的碗，替她盛了一碗汤，还夹了两片火腿，将碗递给她，颜殊也自然的接过碗，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郁薇看着她们这一串理所当然的流畅动作，稍微有点愣。

她们什么时候熟成这样了？

“殊殊和芷林关系很好呀，”季馥宜倒是先开口了，语气平淡，没有一点八卦的味道，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最近经常一起玩吗？”

她带着点探究的笑容，看着颜殊。

她这话一说完，郁薇立即在心中鼓掌，影后不愧是影后，当面问八卦都这么落落大方，气都不带喘儿的。

颜殊显然有点惊慌，手上的勺子落进碗里，溅起一点点汤，她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关系不好，我们不熟。”

宋芷林坐在她的旁边，气定神闲的喝着汤，全然不受影响，笑道：“嗯，不熟。”

季馥宜跟着笑笑，品尝着鸡汤的味道，说：“那宋小姐真有风度。”

郁薇咬着一块火腿，看看颜殊，再看看宋芷林，眼中写满了不相信。

颜殊不说话，埋头喝汤，从碗沿上抬起头来时，不露痕迹的瞟宋芷林一眼，意思是你干什么！是不是想给我找不痛快？！

宋芷林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一边品尝着火腿，一边递过去一个眼神给她，你不也接得很理所当然吗？

颜殊看她的样子，自己先熄了火。

大意了，要是刚刚多注意一点，不去接宋芷林的碗，那不就没有这一出了？

“吃这个，这个好吃。”

颜殊从锅子里挑出一块鸡肉，是整只鸡的精华部分，嫩滑的鸡肉边上缀着一块小小的脆骨，一口咬下去会有柔软和清脆交织的奇妙口感，加上锅子已经煮了这么久，肉吸饱了汤汁，变得更为鲜香，这是颜殊平时最喜欢吃的部分。

她将这块鸡肉放进郁薇的碗里，意思是你别再问了。

宋芷林看着她的动作，摇了摇头，那表情分明写着你这不是送人头吗？

郁薇接下了那块鸡肉，确实什么都没有再问，不过，她脸上的表情换成了一种了然，仿佛她已经笃定颜殊和宋芷林有什么了。

“殊殊还是会吃，”郁薇一边吃一边点头，“这个锅子真的太好吃了，特别是这块肉……”

她一连串的赞叹着，颜殊木着一张脸点头，她都把自己最喜欢吃的部分让出去了，还能不好吃么？

“好吃就好，”颜殊拿起装着肉的碟子，开始往锅子里倒东西，“我把剩下的肉放进去了啊。”

宋芷林看着她流畅的动作，颜殊用筷子将肉一块一块均匀的下在锅子里，铺在汤的表面，等它们一片片沉下去后，再用一只勺子将它们捞出来，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停顿，一看就是做了无数遍。

真不愧是成天吃喝玩乐的富二代，吃饭都快吃成艺术了，宋芷林在心里摇摇头，颜殊跟她还真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对食物要求不高，当然，对生活的其他条件要求也不高，支持着宋芷林走到今天的动力一个是让奶奶享享清福，另一个是她绝不服输的性格，让她一定要比其他人做得更好。

颜殊……不说也罢，看她对这城里餐厅了如指掌的程度，再看看她这吃个锅子都能吃得这么精细，很显然是个善于享乐的人，跟宋芷林这苦行僧风格完全不搭。

宋芷林不由得心中苦笑了一下，真是不知道她们以前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

“对了，”郁薇一边吃饭，一边说，“下周我们搬家，乔迁宴你们都能来吧？”

她观察着颜殊和宋芷林的神色，这两个人要是真那么不对付，或许就会拒绝了，然而，她话音刚落，颜殊便拍着手，很欢快的回答：“你们要搬家啦？搬哪儿去？我当然来！”

郁薇告诉了她地址，见宋芷林还在走神，又添了一句：“学姐？下周有时间吗？”

“啊？”

宋芷林骤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想颜殊的事又想得入迷，耳后微微一红，她故作平静的询问了郁薇具体时间后，才回答道：

“有时间的。”

“那就好，”郁薇点点头，看了颜殊一眼，问，“跟殊殊一起来，行吗？”

宋芷林还没说话，颜殊已经一只手拍在她腿上，同时大声回答道：“不好！”

第19章

颜殊话音刚落，宋芷林便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她还没说话，颜殊就喊得这么大声，是生怕郁薇和季馥宜看不出端倪么？宋芷林都已经不想计较了，颜殊今天真是做了无数蠢事，以她的表现，不知道郁薇要怎么想她们俩的关系。

她们明明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就是纯粹的点头之交。

宋芷林夹起一块牛肉放入口中，无奈的想着，思绪太过愁人，以至于牛肉是什么味道，她都没吃出来。

桌上的三个人正对刚涮好的牛肉赞不绝口，据说是肉质非常好，嫩得恰到好处，沾一点特调酱汁后，鲜香的味道会在舌尖炸开，接着是牛肉特有的香味，更不要说弹牙又软糯的口感了。

颜殊吃过牛肉，又夹了一块娃娃菜，柔软的娃娃菜吸饱了汤汁，本应该寡淡无味的菜叶此刻成了鲜美味道的最好载体，一口咬上去热乎乎的，脆嫩的菜叶中的汤汁在舌尖溢出，一下就能令人忘却烦恼。

宋芷林吃得有些食不知味，不过，当她发现郁薇没有再问她和颜殊的事情后，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开始品尝桌上的美味。

吃过午餐后，颜殊将郁薇和季馥宜送回她们的房子，约定了乔迁宴的时间后，这才回到车上，拉开驾驶座的门。

宋芷林正坐在副驾驶上刷手机，见到她上车，才将手机收起。

颜殊关上车门，然后啪的一下把挡风板打下来，问：“去我家还是去你家？”

宋芷林一下子懵了，颜殊这是在说什么，什么去你家还是去我家？

颜殊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答，这才转过头，看见宋芷林一脸茫然的表情，她心里叹了口气，这莫不是发·情期抑制剂喷多了，有什么副作用吧？

“我的意思是……”

颜殊咬牙切齿，脸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强撑着说：

“我可以帮你。”

她一口气说完，拿出手袋中的冰水喝了一口，才感觉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一点。

世界上应该没有比她更善良的人了吧，跟前女友都称得上血海深仇了，还愿意负责自己不小心搞出来的麻烦，帮她解决发·情期。

不过，宋芷林看起来完全没打算领她的好心，她继续茫然的看着颜殊，更茫然的问：“帮我什么？”

颜殊瞪大了眼睛，她一瞬间气得说不出话，声音都有点抖，一字一顿的说：“发、情、期。”

宋芷林听懂她的意思后，跟着她一起脸红了，她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两声，说：“不用，我去医院。”

打一针抑制剂就好了。

“好，”颜殊自然不再坚持，她甚至有点责怪自己多嘴，觉得自己思维奇怪，怎么偏偏就想到可以帮宋芷林解决发·情期呢，让她去医院打一针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她抿着嘴唇，说，“我送你过去。”

宋芷林点了点头，将窗户打开一点，让风可以吹进来，说：“那麻烦你了。”

两人一路沉默，气氛怪到了极点。

颜殊专心开车，纵使脑子里千般万般想法，也闭紧了嘴一句话不说，等到了医院，便将车停在停车场，把钥匙还给宋芷林，准备自己去搭公交车。

宋芷林接了钥匙，收进包里，竟然是一点都没打算留她。

颜殊看着她的动作，又开始生起闷气来，却又不好说些什么，钥匙是她自己还给宋芷林的，总不能怪宋芷林不跟她客气几句。

她气鼓鼓转了身，给宋芷林留下一句：“郁薇的聚会你别去！”

宋芷林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

郁薇是她的小学妹，两人在A国念书的时候一起吃过那么多苦头，现在新婚乔迁宴，她怎么可能说不去就不去呢？

颜殊实在是……太任性了点。

颜殊将宋芷林丢在了医院后，按照手机上的地图指示，径直找了个公交站坐车，等到上了公交车，被冷风一吹，她才从气头上清醒过来。

她把宋芷林这样丢在医院，是不是有点过分？

毕竟，宋芷林今天要去医院打一针，完全就是因为她的原因，她不仅没表示歉意，还说了一通乱七八糟的话，现在又把宋芷林一个人丢在医院……

一时间，颜殊有点担心起宋芷林来，她一个人在医院，会不会觉得不方便？

颜殊掏出手机，想给宋芷林发个消息，刚一打开微信，看到和宋芷林的对话页面，又慢慢的关上了。她现在跑去关心宋芷林，好像也有些不对。

颜殊心里五味杂陈，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生有这么为难的事，原来有时候想关心一个人，都会找不到理由，都会没有勇气。

颜殊失落的回了家，在楼下的菜市场买了几把小菜和熟食，在家中混过了一周后，才忽然想起她之前临走的时候，似乎是叫宋芷林别去郁薇的乔迁宴？

她心里忐忑起来，这可怎么办啊……

她是说的一时气话，可要是宋芷林当真了怎么办？宋芷林明显和郁薇交情不错，不然郁薇也不会特意带她到她们的聚会上来，她让宋芷林不要去，宋芷林会不会很为难？

颜殊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看着散落一床的衣服，心情烦躁得试穿了好几身，才将今天去乔迁宴的衣服决定了。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要是宋芷林真的没去，那到时候再跟她道歉不迟。

郁薇新居离CBD区不远，颜殊打车很快就到了。

颜殊一进郁薇家的门，便冲到落地窗那儿，将窗帘一把拉开，看着窗外的景色，感叹道：

“顶层果真漂亮！不愧是地王！”

郁薇见她那副满脸羡慕的样子，不由得笑道：

“什么啊，问你爸你也有。”

“我才没有，我爸看不惯我这个败家子样儿很久了，”颜殊话虽这么说，语气里却是有点儿骄傲的，“我现在是自由职业者，靠双手吃饭。”

“搬出来了？”郁薇问。

“彻底的搬出来了，”颜殊头一扬，“我爸说要让我看看社会的颜色，叫我别跟家里拿一分钱呢。”

“真没拿一分钱？”郁薇好奇道。

“是啊，”颜殊摆了摆手，“可别提了，钱没有，车也没有，今天我还是打车过来的。”

宋芷林正好从门口进来，听见这么一句话，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心里冒出一点微弱的担心，颜殊从来没有吃过苦，跟家里吵架了？

她想起之前去过颜殊的家，普普通通的小公寓，地段虽然不错，装饰得也温馨，但跟她心里对颜殊的印象，总归有点不一样。

当时，她还以为这是颜殊在外面租的落脚地，在外面玩累了，或是要领人回来就在公寓里休息，没想到颜殊居然真的住在里面，而且看起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难怪，最近不见她开车，连去接郁薇的机，还要蹭自己的车。

宋芷林本来以为是她犯懒，没多问过一句，原来她是没有车。

在宋芷林的印象里，颜殊高中就开始背香奶奶，每季上了新款，杂志上还没出，她就已经背着了，上体育课的时候毫不在乎的把LV扔在沙坑旁边的地上，晚自习下课出去玩的时候，她的LV里经常会掏出两包辣条，全然是一副钱财皆是身外物的大小姐样子。

宋芷林很难想象她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不花家里一分钱，这对于颜殊来说，可能已经不只是社会的颜色，而是绝望的颜色了。

宋芷林拿了一杯柠檬水，慢慢的走到落地窗旁边，不动声色的问了句：“那你最近在做什么？”

“我啊？从室内设计到装饰画没有我干不了的！”

颜殊跟郁薇聊得正欢，只觉得声音熟悉，倒也没注意到是谁在问，随口答道：

“别看我这样，也是著名设计学院念出来的呢，业务能力还是有的，有事儿找我啊，这是我名片……”

她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去，口吻娴熟的将名片递给来人，在看到宋芷林的那一瞬间，她伸出去的手，一瞬间缩了回来，不经意的语气里有几分忐忑，道：

“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儿呢？”

宋芷林伸出两根手指，从颜殊手里抽走那张名片，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颜殊站在那儿，全然没有了刚才那股伶俐劲，显得有几分呆头呆脑，像只不知所措的小企鹅。

“不关我什么事。”

她捏着那张名片，缓慢的对颜殊笑了一下，笑容灿烂耀眼，看得颜殊恍神。

“名片我收下了，业务往来找你。”

宋芷林说完，便施施然的离开落地窗，去餐桌上拿饮料。

颜殊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气结，谁要给她名片啊，明明就是她自己抢走的！亏她还担心了好久，怕宋芷林将她的一时气话当了真，不来今天的聚会，结果呢？

宋芷林分明就是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颜殊盯着宋芷林的手，她一只手捏着她的名片，仿佛是要故意逗弄她似的，微微晃出个花儿来，叫人看了生气。

这人什么意思，还真想跟她业务往来？

第20章

颜殊看她晃名片，越看越气，直想走过去把名片抢走，没想到她步子还没动，宋芷林已经拿了一杯香槟，走进人堆里，和人说话去了。

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靠！

颜殊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什么交际花！以前不是没朋友社恐吗？！

她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劝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个事情了，然后走到餐台旁边，取了杯加冰块的西瓜汁一气喝下，才觉得爽快了些。

郁薇看见颜殊这番动作，若有所思。

她将颜殊拉到阳台的角落，小声问她：“你跟芷林到底怎么了啊？”

颜殊还在对刚刚那一幕耿耿于怀，听见郁薇的问题，有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说：“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真的？”

郁薇的眼神显然就是不相信她。这两个人见面的情景一次比一次奇怪，要是处不来老是吵架，也应该说出来啊，以后不把两个人凑在同一个局上就是了，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呢？

颜殊见郁薇一副好奇的模样，忽然感觉心里有点累。

这么多年，她为了宋芷林的事情伤尽了心，多少次半夜咬着被角哭过，可她的朋友们一个字都不知道。

不论有多难过，有多想念宋芷林，她始终都遵守着跟宋芷林恋爱时的约定，没有将她们的事情告诉过其他人。

她想了那么多借口搪塞他人，好似就能将自己的心一并搪塞。

可是，现在是不是没有必要再瞒着了？

宋芷林已经回来了，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横竖都是让人讨厌的样子。颜殊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放下，她每次看见宋芷林，都觉得自己的心上似乎有一根小刺，平日里察觉不到，特定的时候却格外叫人不舒服。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她真的是累了。

年少时的一场恋爱，宋芷林不告而别，带走了她的心，带走了她的一切，她却连诉说的权利都没有吗？颜殊觉得这太不公平。

颜殊点燃了一支烟，看着窗外朦脓的夕阳，雾色遮住了半个太阳，云层仿佛是金色的，与公路上点点彩灯辉映，映出一副华灯初上的景况。

她吐出一个烟圈，说：“真的……现在没什么。”

“嗯？”郁薇追问了一句，她知道多问惹人讨厌，但颜殊这幅模样，在阳台上点上一支烟，很显然是想找她聊聊。

“我跟你说实话吧。”

颜殊下定了决心，哪怕只将这件事告诉郁薇一个人也好，只要有多一个人知道，她们的爱情就应该算是真的存在过，而不是她们两人之间的一场幻梦。

颜殊看着窗外的晚霞，夕阳已经将云层染成了一片燃烧般的艳红色，整个天空显得分外妖冶。

“等一等，”气氛骤然变得紧张，郁薇知道她可能会听到了不得的事情，她下意识的说，“要不要拿瓶酒来？”

“不用。”

颜殊笑了一下，她总算能做一件叫宋芷林忘不了的事情，她想到这里，心情就跟着轻松了不少，说：

“真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如临大敌的。”

“其实，宋芷林是我前女友。”

“啊？？？”

郁薇的大脑宕机了一瞬间，脑中闪过一些画面，曾经颜殊说起她的恋人，却又在说起细节的时候含糊其辞，然后，颜殊开始说她不喜欢别人，当时她们都打趣颜殊，不想谈恋爱就不想嘛，干嘛编个Alpha白月光出来，那些Omega就那么讨人厌吗？

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这么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是宋芷林？！

郁薇一时间震惊了，说出来的话都有些不连贯。

“你不是只有高中那个吗……难道她就是那个，等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她。”

颜殊点点头，眼中满是一种无畏。

“后来她出国了，前段时间她出现在聚会上，真把我吓了一跳。”

郁薇沉默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颜殊说她和那个人不欢而散，但谁也没想过那个人是宋芷林，隔壁学校这个经常在她们走廊上出现的学生会长，原来不只是为了工作。

好在颜殊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她说完了这番话，将剩下的半支烟一口吸到底，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说起别的事情。

“你的展览快开幕了，什么时候过去现场检视？”

“定下来的后天，”谈起正事，郁薇严肃起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把分成合约签好吧。”

“真好，我马上就能在家躺着收钱了。”

颜殊笑着说：“后天跟你一起去。”

她们一边朝客厅走去，一边说着话，临近客厅，郁薇看见宋芷林的身影，站在一群朋友中间，很是出挑。

她转头看向颜殊，只见颜殊脸上虽然是平淡的样子，手却握成了拳头。

“真的没事？”

郁薇低声说：

“要不要以后分开凑？”

“不用了。”

颜殊立即回答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于郁薇的这个提议，她不仅没有感到如释负重，反而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就好像她还想看见宋芷林，只是没有借口一般……

为了掩饰这一点骤然出现的想法，她说：

“没必要。”

颜殊刚一回到聚会上，便感觉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的跟在了她的身上，她挺直脊背，去饮料台上拿一杯气泡酒，往宋芷林的方向走去。

宋芷林在跟别人说话，聊传媒行业的未来方向，晦涩的专业词汇不断往外冒，眼角余光却在看着颜殊，这会儿见她端着一杯酒，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向她走来了。

一时间，她有些恍神。

曾经很多次，颜殊也是这样朝她走来，她们相视一笑，隐藏起她们的秘密。

颜殊走到她面前，对她微微一举杯，说：“一起喝点？”

宋芷林给她看手上的橙汁，下巴微扬，示意她自己很忙。

颜殊却很固执，站在那里不动，说：“露台没人。”

周围人很识趣，纷纷找理由散开了，颜殊这幅样子实在少见，谁也不想在难得的小聚里让人不开心。

宋芷林苦笑一下，跟在颜殊的后面，去了露台。

颜殊一路走，一路喝酒，还没有走到露台，已经将那杯气泡酒喝完了，她又从旁边的饮料台上拿起一杯，顺手递给宋芷林一杯。

露台上可以看见冰冷的星空，脚下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灯海。

宋芷林默默的站在她的身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颜殊喝着那杯酒，说：“我告诉薇薇了。”

“什么？”宋芷林略微愣神。

“以前的事情，”颜殊眨眼间，喝下去一半，“我跟她说了。”

“说了就说了吧，”宋芷林舒了一口气，她们已经长大了，实在不必抓着过去不肯放手，“都过去了。”

“不。”

颜殊忽然抬起头，执拗的看着她，一双眼睛闪着光，比灯海星空更明亮。

“没有过去。”

“宋芷林，你凭什么说都过去了？”

“这么多年，难道只有我，凭什么只有我这么多年……”

颜殊酒意上头，话音混乱，眼中隐隐闪着泪光。

“凭什么只有我念念不忘？！”

“凭什么你一走了之，就什么都结束了？”

见颜殊这幅样子，宋芷林的第一反应，是拭去她的眼泪。

只是，她的手还未碰到颜殊的脸，已经被颜殊一巴掌打了下去，火辣辣的生疼。

宋芷林苦笑着说：“你怎么知道只有你念念不忘？”

颜殊将她手中那杯酒夺走，一口喝了个干净，说：“说好的事情，一起去念A市的学校，然后一起回B市，但是呢？！你忽然出国了，我再也联系不上你……”

她梗了一下，忍住眼泪，还是将那句在心中盘恒多年的话说了出来：

“这不就是被甩了吗？”

颜殊向来高傲，失去了宋芷林只是一种痛苦，但觉得自己被甩了，是另一种更深的痛苦。

即使过了这么久，她说起这句话，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块碎玻璃来回割碎。

“谁告诉你我甩你了？”

宋芷林缓缓的说，她看了看周围有没有饮料台，好在她找到了一个，她去拿起一杯气泡酒，她觉得自己也需要一点酒精。

“不是你甩了我吗？”

“哈？”颜殊愣住了。

她看见宋芷林悲伤的眼神，她从未见过宋芷林这么悲伤的样子，情绪像是海水一样从她的身上漫出来，将她们两个人笼罩，将这片空间浸泡，所有的空气被挤压出去，她觉得无法呼吸。

“不是你说的吗？我配不上你，你毕业后要去F国念书，所以，我不要再纠缠你了……”

宋芷林的声音很缓慢，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在说话：

“然后，你妈妈说你不会再见我了，如果我再纠缠你的话，就让我不能参加高考。”

“那天，我去你学校找你，但是，她们都说你不在。”

“后来，我给你打电话，都是无法接通。”

“我去了A国之后，想联系你，但是，你的任何联系方式我都打不通，邮件你也没回过，你就这样消失了。”

“难道不是我被你甩了吗？”

第21章

颜殊彻底愣住了, 她的大脑嗡嗡作响。

那天是她姐姐的婚礼，她去参加婚礼, 回来之后, 听同学说宋芷林来找过她, 她很生气，她们说好了不能直接在学校里找对方的, 这样太容易被发现了。

可是，当她打电话给宋芷林, 想要找她说个明白的时候, 却发现她打不通宋芷林的电话。

后来，她再也没有打通过宋芷林的电话。

颜殊的脸色慢慢的变白了，酒意被微风一吹, 冷到了骨子里, 一切都清晰得过分。

她的脑中浮现起姐姐婚礼结束后，姐姐塞给她一台新手机，说以后姐姐就不能经常陪你了，想姐姐了就给姐姐打电话。

她欢天喜地的收下礼物, 却没有想到那台手机被做过手脚，双向屏蔽了宋芷林号码。

起初，她以为宋芷林跟她吵架，她们常常这样，吵架的时候互相拉黑对方，后面又解除拉黑——

很快，家里收走了她的手机, 理由是要好好学习，迎接高考。

颜殊没有想那么多，她总有别的方法去找宋芷林，比方说混进她们学校，只是那两周她们学校管得特别严，等到她能混进去的时候，只听说宋芷林已经出国了。

她再也没有联系过宋芷林。

颜殊觉得她太过分了。她丢下自己一个人，不告而别了。颜殊去市一中打听到宋芷林出国的那个项目，是B市的优势出国项目，是以夏令营的形式直接前往A国著名大学面试，事后再补交材料录取，能够争取到这个项目名额的人，都不会愚蠢到放弃。

当然，宋芷林也没有放弃。

颜殊每次想到这件事，都会忍不住偷偷哭。

一个出国项目而已，难道跟她在一起就不能出国了吗？！她们可以一起念完大学，然后再去A国念研究生啊，明明……明明不管宋芷林想去哪里，她都会陪她的。

宋芷林就不能等等她吗？

颜殊和宋芷林在一起的时候，就常常会想到这个问题。宋芷林比她高一届，去念大学的时候会记得她吗？她高三的时候，肯定不能常和宋芷林联系呀，要是等到她高考完，宋芷林已经有了新欢怎么办？

颜殊没有想到，她细小的担心甚至没有具象化的机会。

宋芷林没有按照她们的约定去A市念大学，而是直接出国了，断了她的念想。

恨她吗？

颜殊有时候在心里问自己的时候，答案是不确定的。

脖颈上的红痕时时隐隐作痛，提醒着她爱过一场。

然而，过了这么久，颜殊才发现这一切……

可能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我没有。”

她缓慢的把所有事告诉宋芷林，两个人一起在长椅上坐下，冰冷的感觉充斥了她们的身体，两人像两只小兽般依偎在一起。

“你为什么那么快就出国了？”她问出最后一个疑问。

“学校说有一个交流项目，推荐我去，”宋芷林简短的说，“我去了之后，就留下来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找过你，但是没有找到。”

颜殊点了点头，她觉得全身发冷，刚刚喝下去的酒仿佛在她的身体里发酵起来，带走了全部温度。

她爸爸妈妈的手笔，她想明白了。

她嘴唇颤抖，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说：

“对不起。”

秋风带着一点冷意，吹过这个小露台，颜殊的身体微微颤抖，她低着头，精致的眉眼失去了往日倨傲的神采，显示出某种叫人心疼的软弱感。

宋芷林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一边，她想去触碰颜殊的手，想握住这只冰冷的手，却在碰到她的皮肤的那一瞬间，收回了手。

此时的颜殊显然被情绪所笼罩，她现在去牵她的手，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颜殊不是能冷静的人，那么她就更应当保有理智才行。

如果是朋友范畴的安慰……应该可以吧。

宋芷林抬起手臂，僵硬的在颜殊肩膀上拍了拍，希望能让她好受一点儿。

颜殊的肩膀削瘦单薄，宋芷林的手接触到她的皮肤后，便有些不忍心放她这样一个人坐着，颜殊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宋芷林索性揽着她的肩膀，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像安慰小孩子那样安慰她。

她没有去看颜殊的脸，不知道颜殊是否已经哭了。

宋芷林虽然在拍着颜殊的肩膀安慰她，但她很清楚，自己不过是在机械性的安慰颜殊，她的心中并不比颜殊好受多少。

对于颜殊来说，这是一场误会。

因为父母家人的安排，她在毫不知情的时候失去了自己的恋人，从此以后活在怀念中，日日夜夜的想着一个人，得不到结局就没有办法放下。

可是对于宋芷林而言，她得到的是实实在在的伤害。

宋芷林永远记得那一天。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太阳高悬在白色的天空中，天气有点炎热，空气中没有一丝风，他们刚上过体育课，被800米跑折腾得有点难受。

宋芷林将T恤的下摆扎成一个结，让自己感觉能透气一点，一边用纸巾擦去额头上的汗，一边去小卖部买一瓶冰水。

她就是在小卖部门口被人拦下来的，那人穿一身不合时宜的黑西装，看起来像在拍电影。

“您是宋小姐吧？”他马上就认出了宋芷林，就像是准备了很久，专程来堵她一样，“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我们家先生和太太想跟您聊一聊。”

宋芷林迟疑的看着他，这是个男性Beta，没有什么攻击性，虽然穿得奇怪，说话也奇怪，但还算有礼貌，让人不好意思直接拒绝。

“不好意思，”宋芷林拿着冰水，“我马上要上课了。”

“只打扰您几分钟，”那人脾气很好，继续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我们已经帮您请假了。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我们就在门口的咖啡厅说几句话。”

来者不善。

宋芷林皱起了眉头，Alpha的本能让她说：“不了，我没空。”

她刚打算转身就走，刚上完体育课，事情还很多，要去冲个澡换衣服，才能继续上课。

那人叫住了她，声音不大，却让她顿住了脚步：“跟颜小姐有关。”

宋芷林转了个身，跟着他出了校门。

一中门口的咖啡厅，她和颜殊去过很多次。

说是咖啡厅，但也兼卖些奶茶甜点，装修得一片雪白，墙上随处可见粉红色和青绿色的INS风格挂画，桌上的玻璃花瓶里放着小雏菊，一派的小清新味道。

那人带着她走到最里头的小包间，宋芷林从来不知道这间咖啡厅还有这么个地方，门打开后，只见一位珠光宝气的太太坐在里面，右手边是她一脸严肃的先生，面前的咖啡只喝过一口，连拉花都保存完好。

那人替宋芷林将门拉开，恭敬有礼的对房间里的人说：“宋小姐来了。”，然后关上了门。

包间里顿时只剩下宋芷林和颜殊的父母，他们见了宋芷林，开始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让她坐在对面，请服务生给她上了奶茶。

宋芷林心中有几分忐忑，她不仅从未见过颜殊的父母，而且连颜殊住的那块地方都没有去过，唯一一次和颜殊的朋友一起玩的经历，并不算愉快。

当时的宋芷林，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她的小女友，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先开口的人是颜母，她是个很温婉的Omega，声音细而甜，说出来的话却不叫人开心：“宋小姐，听说你在和殊殊谈恋爱？”

宋芷林心中紧张，面上却不显露，只是点了点头，平静的回答：“是。”

颜母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接着，她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拿出一个信封，推到宋芷林的面前，说：“殊殊说了，以后不想见你了，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

宋芷林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去碰那个信封，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分手这种事，让她自己来跟我说。”

年纪不大，气势还不小。颜母在心里叹了一句，又加上一只信封，神色跟着冷了下来，说：“我们家殊殊……是非常典型的Alpha性格，以后会成长为很优秀的Alpha。”

她停顿了一下，说：

“你配不上她。”

宋芷林只是倔强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些钱你拿不拿我们都无所谓，不过，你不从殊殊身边消失的话，我不保证你能不能参加今年的考试。”

颜母很平静的说着话，将宋芷林从未想象过的、卑鄙无耻的世界揭开放在她的面前。

“你家庭条件一般，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吧？”

宋芷林的眼角微微红了，她没有办法反驳。

颜母和颜父将信封留在桌上，站起身来，离开了小包间，将她丢在了那里。

宋芷林一直在小包间里坐着，奶茶里的冰块慢慢的融化了，水珠沿着杯壁慢慢落下，在木质的桌面上形成了一道小水洼。

我真的不配吗？我真的不能和颜殊在一起吗？如果和她在一起，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十八岁的宋芷林想了很久很久，也没有想明白。

她一直在那间咖啡厅里坐到日落西山，直至服务生催她离去时，她才忽然明白……可能这就是结局。

宋芷林托咖啡厅老板将信封交还给颜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咖啡厅。

时至今日，宋芷林想起那个下午时，还会觉得心脏微微发疼。

不知过了多久，颜殊终于抬起了头，她明显是哭过，眼泪汪汪的看着宋芷林，说：“我还想再喝一杯酒。”

“你再这样，等会没法出去见人了。”

宋芷林轻轻叹了一口气，递给颜殊一支酒杯，在颜殊喝酒的间隙里，用纸巾轻轻的将她的眼泪拭去，一边站起身来，准备去找郁薇借一些化妆品，来给颜殊补妆。

不能让颜殊这样回到聚会上，实在是太明显了。

宋芷林刚一站起来，颜殊便抬起头，看着她，问：“你去哪里？”

她刚刚才得知了当年事情的真相，现在只觉得不想离开宋芷林一步，见宋芷林想走，立即有些急了。

宋芷林对她笑笑，很好脾气的说：“去帮你拿点东西补妆，你乖乖在这等我。”

“哦，”颜殊又喝了一口酒，眼眸低垂，泛着点儿水光，显示出某种不同寻常的妩媚，“那我等你。”

宋芷林拉开玻璃门，走出露台，客厅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宾客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一派的轻松氛围。

宋芷林从一群人里看见郁薇，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郁薇见到她来了，放下手中的杯子，对众人说声抱歉，跟着宋芷林走到边上，问道：“怎么了？你们还好吧？”

宋芷林点点头，说：“颜殊哭了，有化妆品吗？我帮她补补妆。”

“有，我带你去拿，”郁薇带她进了房间，从架子上翻出化妆包，终于忍不住问了句，“怎么哭了？”

宋芷林避重就轻：“聊了点以前的事。”

郁薇没再多问，和她一起出了房间门。

“颜殊有点醉了。”

宋芷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太不好意思了，你们的新婚乔迁宴，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可能等会会早点走。”

“没关系没关系，”郁薇连连摆手，“你们的事情说开了就好了……这些年，殊殊也挺不好过的，你们等会要先走就先走吧。”

宋芷林点了点头：“嗯。”

她回到露台时，颜殊已经挪了个地方，在离门口最近的长椅上坐着，眼巴巴的看着她。

宋芷林叹了口气，说：“走吧，这里冷。”

她朝颜殊伸出一只手，颜殊乖乖的把手搭上来，被她领去了化妆间。

“你帮我补妆吗？”颜殊看宋芷林将化妆包里的东西一一摊在桌面上，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笑容，“你会化妆？”

她喝得真有点多了，宋芷林迅速下了判断，摇摇头，从化妆包里找出遮瑕膏，说：“我不会化妆，今天我脸上这是什么？”

颜殊抓着化妆刷，笑得很傻，对她左看右看，看得宋芷林心里有点发毛。

她喝多了酒，变得格外坦诚，她朝宋芷林靠过去，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颜殊笑嘻嘻的说：“脸上？我的口红印啊。”

她一边说，还一边掰过宋芷林的脸，非常满意的打量了一番。

宋芷林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脸腾的红了起来，淡淡的铁锈气味散在空气里，宋芷林心中暗骂了一声，那抑制剂白打了。

她不动声色的站起来，去将化妆间的门关上，免得有人忽然进来，接着从手包里拿出抑制剂，在自己的脖颈上喷了几下，小小的便携装瓶子即刻下去了一半。

颜殊坐在转椅上，摇头晃脑的看着她，喊道：“不是给我补妆么？快点呀，补完我们去喝酒。”

宋芷林朝她走过去，铁锈的气息触到空气里的青草味，交缠在一起。

颜殊毫无所觉，她不喜欢用香水，身上只有清甜的信息素味道，因为酒意而没有控制好的青草味散发了出来，勾得宋芷林心神不宁。

她坐在颜殊旁边的椅子上，先给颜殊喷了一层保湿喷雾，免得她哭过之后皮肤难受。喷雾的细小水珠落在颜殊的脸上，颜殊一边摇头，一边说：“好痒。”

宋芷林耐心的等颜殊的皮肤吸收喷雾，她感觉自己有点儿热，却又有着前所未有的好耐心。

“好了，可以补妆了。”

颜殊仰着脸，催促道。

“我想喝酒。”

“嗯，”宋芷林将遮瑕膏点在她脸上，用化妆刷涂抹开，均匀的遮住她的泪痕，“马上就好了。”

颜殊的皮肤本来就好，上过妆后更是晶莹剔透，在灯光下简直笼罩着一层微光，半点瑕疵都挑不出来。

宋芷林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她，呼吸微微有些不稳，刚刚喷的抑制剂似乎没什么作用，她觉得空气有点热，清甜的味道无孔不入，撩拨着她的感·官。

偏偏，颜殊还嘟着嘴看着她，问：“好了吗？”

宋芷林抿着嘴唇，逼自己将注意力放在补妆上，回答道：“马上就好了。”

涂过遮瑕膏后，宋芷林又给她薄薄的上了半层粉底，补了些眼影和腮红，终于让颜殊看起来完美无缺，全然看不出刚哭过的痕迹。

“补好了是吗？”

一见她的动作停下，颜殊便来了兴致，问：

“我们可以出去了？”

“没有，”宋芷林拿着一张卸妆湿巾，小心翼翼按在脸上的口红印上，“还有我。”

“哦，”颜殊委委屈屈的在她旁边坐下了，“真慢。”

宋芷林淡淡瞟了她一眼，说：“还不是怪你？”

颜殊不服气的问：“为什么怪我？”

“要不是你……”

宋芷林说了半句，断在了“亲我”两个字上，分外的说不出口。

“算了，没事。”

颜殊得意的笑笑，将她带进来的那杯酒一饮而尽，说：“我都说了不怪我。”

宋芷林看着她的动作，算了算颜殊今天已经喝了快六杯酒，而且都不是果酒特调酒之类的低度数酒，皱了皱眉头，将那只杯子拿开，说：“少喝点。”

“我现在很穷。”

颜殊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我只买的起超市里的酒，那能叫酒吗？一口下去满是涩味儿，真叫人受不了。”

“聚会的时候不喝什么时候喝？薇薇又不会怪我喝多了她的酒。”

她说得理所当然，宋芷林听了却一阵心酸。

颜殊，高中就一身衣服五位数，LV当买菜包，出门买东西从来不看价格，就这么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主儿，今天居然说出这种话来了。

宋芷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将自己的妆三下两下补完，说：“走吧，我带你出去喝酒，你挑地方我付钱。”

“欸？”颜殊瞪大了眼睛，“不在这儿喝了？”

“郁薇的乔迁宴，你喝什么酒。”

宋芷林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示意她懂事点儿。

“我跟她说过了，等会我们先走，心意到了就行了。”

宋芷林带着颜殊再次出现在客厅，有人看见她们出来，热情的过来打招呼，说：“怎么刚刚都没看见你们呀？我们已经参观完薇薇的新房子了，要不带你们再看看？”

宋芷林笑眯眯的婉拒：“颜殊有点不舒服，我送她先回去，下次再看房子怎么样，薇薇？”

郁薇自然是应了声好，打趣道：“没问题，不过乔迁礼可得再带一份来。”

宋芷林连声答应，带着颜殊离开了郁薇的新居。

“我们去哪儿？”

坐在宋芷林的车上，颜殊好像忽然酒醒了一会儿，眼睛澄亮的问道。

“我不知道，”宋芷林将车开上大路，前方是一条笔直的路，连一个红绿灯都没有，“你想去哪儿？”

“你刚刚不是说带我去喝酒么？”

颜殊弯起眼角，显然是一直记着呢。

宋芷林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一句话，真像只小狐狸。

“是啊，”她说，“你挑地方吧。”

宋芷林没有喝酒，此时清醒得有些冷酷，她知道许多事情不该发生，但是，在这个夜晚，夜风轻轻吹拂着她们的脸颊，带着一点清新的水雾，夜色很深，高悬的明月亮得耀眼。

颜殊坐在她的身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好闻的青草味道。

她知道那是颜殊的信息素味道，是令她脸红心跳、着迷不已的味道。

“我知道一家俱乐部，有很多私藏酒哦。”

颜殊在手机上给她发了个定位，然后转过头，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她。

“好，”宋芷林拐过一个弯，朝着颜殊说的地方开去，“我们就去那儿。”

她打开了电台，熟悉的古典音乐从音响中流淌而出，仿佛一条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银河。

宋芷林静静的听着歌，一边开车一边听着身边的颜殊说话，偶尔应上两句。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时刻了。

宋芷林觉得自己的生活是一团奔忙的，每天忙完一件事后，马上就有另一件事情等着她，仿佛如果不这样的话，她就找不到生活的意义，整个人会慢慢的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今天，在这条路上，她又久违的感觉到了平静。

是那种熟悉的平静，是在颜殊家的楼下，看着那扇窗户时的平静，是年少时和颜殊在草坪上看星星的平静，是曾经和颜殊手牵手走过大街小巷时的平静。

宋芷林一路开着车，跟着电台中的音乐轻轻哼唱，内心隐隐冒出一种希望。

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就好了。

颜殊推荐的私藏酒俱乐部有些远，开了半小时的车才到，宋芷林将车停好后，颜殊带着她刷脸进了包间，笑嘻嘻的对服务生说：“好久不见了，最新到了什么？”

服务生给她拿过来几支酒瓶，还有冰块和杯子，彬彬有礼的退出了包间。

颜殊喝酒从不看酒标，对她来说，多少年份的葡萄酒，多么著名的酒庄，这一切都比不上酒本身的口感。

她将葡萄酒倒进醒酒器里，然后熟练拿起威士忌和其他酒，对宋芷林傻兮兮的笑：“不是喜欢喝我调的酒吗？”

宋芷林摸了摸鼻子，有几分尴尬的点了点头。

上次她和颜殊吃饭，最后喝酒喝到颜殊家里去了的事情，实在是有点儿丢人。

颜殊醉归醉，但手依旧很稳，三下两下便重现了上次那杯色彩斑斓的酒。

她将玻璃杯推到宋芷林面前，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好像她不喝就对不起她似的。

宋芷林有点迟疑的去拿那杯酒，问：“我喝酒了，我们怎么回去？”

“俱乐部有司机，”颜殊很顺溜的安排好了一切，“尝尝嘛。”

她已经这样说了，宋芷林便不再有顾虑。

她尝了一口这杯酒，跟上次果然是一样的味道，分毫不差。

这杯酒层次丰富，最初是甜美的果味，一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某种柔滑的触觉，接着是一丝酒味，令人有些微醺，然后是混合着果味的涩，虽然是涩味却并不让人讨厌，反而由于带着点酸味格外让人开胃。

宋芷林喝了一口，说：“你调的酒……也太好了点。”

“是吧，”颜殊捧着脸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现在服了吧。”

她说着话，身上的信息素忽然炸开，浓郁的青草味铺天盖地，带着锐利的细刃，要将宋芷林的信息素压下去。

“你真的醉了。”

宋芷林猝不及防，呼吸之间闻到她的味道，脸一下就红了，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一跳一跳，像是要从胸腔中冲出来一般，完全不讲道理的热度从她的脚尖升起，席卷她的全身，唯独头脑还存在着一丝清明。

“信息素收回去。”

“你叫我收，我就收吗？”

颜殊斜着眼睛看她，脸上带着点倨傲的表情，漂亮的脸颊在灯光下显现出不属于她的美艳。

“宋芷林，我也是Alpha。”

“有本事压我啊。”

宋芷林静静的看着她，她当然知道颜殊的言外之意。

两个Alpha之间要决出高下，要么直接打一架，要么用信息素压过对方。

颜殊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一定要跟她比较一番。

只不过，她之前喷过抑制剂，现在又被颜殊的信息素勾得手脚发软，别说用信息素压过颜殊了，现在她闻到自己的味道，竟然都带着几分柔软的意味。

“宋芷林。”

颜殊笑了笑，微微抬着下巴，俯视着她：

“你的味道好甜，又发·情了吗？”

宋芷林没有回答。

颜殊显然心情很好，继续对她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挑着她的下巴，轻轻的说：“这么容易发·情，你是Omega吗？”

她很显然在挑衅宋芷林，宋芷林喉头微微一动，深吸了一口气，凑近了她，盯着颜殊的眼睛：“我是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她靠得这样近，身上那带着甜意的铁锈气息更为浓重，本是冰冷的味道，此时却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格外诱·人，颜殊不由得躲了一下，避开她的目光。

“你不是想知道这杯酒叫什么吗？”

她从宋芷林的身边躲开，换了一个话题。

“它是‘初恋’。”

宋芷林沉默了。

她和颜殊并肩坐着，继续喝起了酒。

她们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葡萄酒，特调酒，兑水威士忌，完全没有章法的喝着，一点都不在乎究竟会不会喝醉，或许她们想要的就是喝醉。

充满酒意的空气中，青草的味道和铁锈的气息纠缠着，越来越浓重，谁也不肯放过谁。

翌日。

窗帘有一丝缝隙，清晨的阳光偷跑进房间，溶进一片黑暗中，只照亮了一小片地方，几件衣物散落在地毯上，棕色的木质地板泛着温润的光。

颜殊醒了，但她不敢动。

她能听见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带着早晨特有的宁静，一点微热的温度从旁边传来，她好像伸手就能碰到她的肌肤。

颜殊感觉自己都不敢呼吸了，她的头脑还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的记忆出现了断层，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她和宋芷林在俱乐部上喝酒，她们说了很多话，一杯又一杯的接着喝，她好像从未喝过这么多酒，直喝到整个后脑勺都闷闷的，完全想不起来她做过些什么。

颜殊不敢转头，她身边这个人到底是谁……

跟前女友上床了和酒后乱性了，她实在是想不出哪个更可怕。

她按住自己剧痛的头，悄悄的掀开一点被子，想先去洗个澡清醒一下。

只是她刚刚一动，立即被身边的人抱住了。

那人在她的脖颈处蹭了两下，那处地方传来一阵刺痛和灼热，某种温热的、奇异的感觉立即冲上了她的头脑，让她觉得自己的头又麻又痛。

颜殊的身体僵住了，她很熟悉这种感觉……

被标记的感觉。

这是Alpha被Alpha标记的感觉，是利用强大的信息素直接压制对方的信息素，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标记与烧灼般的痛觉。

颜殊咬着嘴唇，飞快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海藻般的长发，睡熟时轻轻颤动的睫毛，肤色如月光般皎洁。

看来不是酒后乱性，而是睡了前女友。

颜殊头疼得厉害，只想爬起来先洗一个澡，但是宋芷林却不放她离开。

她紧紧搂着颜殊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脖颈之间，轻嗅着她的味道，呢喃道：“不要走了……”

颜殊的心一下就软了。

她一直很想从宋芷林的口中听到挽留的话，只是宋芷林从未说过，她有多倔强，宋芷林只会比她更倔强。

“我马上就回来。”

她轻轻的说，挪动了一下宋芷林的手。

然而，宋芷林不仅没有松开她，反而抱得更紧了。

宋芷林整个人都贴上来，像一只八爪鱼般紧紧缠住她，让她都有点不能呼吸。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点半睡半醒之间的甜糯，小声说着：“不许走……”

颜殊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

她亲亲宋芷林的脸颊，说：“真的马上就回来。”

“我不许。”

宋芷林搂住她的手忽然收紧，狠狠的将她压在身下，俯身看着她，眼中全是暗色。

“不许走。”

她的犬齿落在颜殊脖颈上的标记上，痛觉伴随着灼热感从神经末梢蔓延而上，颜殊的呼吸跟着急促起来，她抓住宋芷林的手腕，低低的喘了一声。

那一点阳光逐渐明亮起来，照在纠缠的指尖。

她只是想离开一下，却被宋芷林紧紧锁住，接下来，是充满压迫感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来，丝毫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宋芷林的占有欲如同一道瀑布一般，毫不掩饰的在她面前铺开，让颜殊一时恍神。

在一片白色的光芒中，她忽然觉得……宋芷林或许真的是爱她的。

喘息平静之后，颜殊不敢看宋芷林的眼睛。

她不知道宋芷林会怎么想，会说什么，宋芷林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她脖颈上的标记，她的手指每一次触到标记，颜殊都会感觉到一阵灼热从脖颈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们现在……”

最终，还是颜殊先开的口。

“算怎么回事？”

宋芷林静静的看着她，微弱的光线中，她如同雕塑一般，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如月光般皎洁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

她亲吻了颜殊的额头，说：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第22章

颜殊不说话。亲吻的触感还留在她的额头上, 宋芷林的嘴唇是柔软的，软得让她恍神。她的信息素是冷冽的铁锈味, 与清甜的青草味道交织, 在空气里抵死缠绵。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颜殊的世界好像是宁静的, 又如同站在山呼海啸之中，宋芷林的手指还在抚·摸着她的标记, 让她的头脑有一点晕乎乎的。

“我不知道，”颜殊终于抬眼看了她, “我说不好。”

她说不好, 她知道了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难道说十年前的误会解开了, 她们就可以当做分手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吗？颜殊扪心自问, 她做不到。

她知道宋芷林的痛苦是真的，但她的痛苦也是真的，那么多个想不通为什么的日日夜夜，难道就不存在了吗？颜殊的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 最后定格在四个字上，我真自私。

可能换一个人的话，现在说出来的话绝不会是像她这样的，或许她们会兴高采烈，觉得劫后余生，直白的说出想要再续旧情……可是她做不到，她连对方的眼睛都不敢看, 只能说出一些干巴巴的话。

颜殊第一次感觉到她的自尊心如此讨厌。

抚·摸着她的标记的动作停下了，宋芷林似乎是看出她的为难，她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温柔的说：“你觉得是什么都可以……熟人、朋友、甚至是床伴，都可以。我听你的。”

她没有说出那个词。宋芷林说不出口，她昨天睡前迷迷糊糊的想过，如果颜殊提到了的话，她是不是可以试试？只是还没有想出个结果，睡意已经席卷了她。

既然颜殊没有提到的话，那应该是没有这个选项。

颜殊看着她的脸，有一阵微风从半开的窗户中吹进来，吹乱了宋芷林几缕头发，深棕色的长发落在锁骨上，遮住了她脸的轮廓，让她看起来格外温柔。

她模模糊糊的觉得——她或许、可能错过了什么。错过了非常重要的事。

颜殊伸手去握宋芷林的手，她迫切的想握住一点什么，宋芷林的手和她的嘴唇一样柔软，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是健康的粉红色。她没有甩开她。

“那就是朋友了吧，”颜殊仰起脸，她挑选了一个自己最能接受的词，她既不想看上去太陌生，也不愿意用床伴这么简单的词来形容她们的关系，她用肩膀撞了撞宋芷林的肩膀，露出一个笑容，“好不好呀？”

宋芷林的声音依旧温柔：“好呀。”

颜殊无意识的捏着她的指节，问她：“你早餐想吃什么？”

时间已经不算早了，至少距离宋芷林上班已经没有多久了，但宋芷林看着颜殊期待的眼神，还是笑了笑，说：“你家有什么？我做早餐吧。”

颜殊将正在叫外卖的手机塞回枕头底下，一边疯狂点头一边说：“我家有饺子汤圆馒头还有面条！土司片和西红柿也有，还有鸡蛋！”

宋芷林已经下了床，赤着脚去看冰箱，冷冻箱里塞得满满的，看来煮个饺子已经是她的厨艺巅峰，实在很符合颜殊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设。

她将西红柿和鸡蛋拿出来，又拿了一包面条，说：“我煮面吧。”

颜殊点点头，起床走到她身边，刚想伸手从背后抱住她，动作又生生止住。朋友间不该这样吧。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颜殊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样不好吗？难道她还想跟宋芷林谈恋爱吗？

她感觉到和以前一样的感受，在她无数次问自己“如果还有机会和宋芷林谈恋爱，我会愿意吗？”时的感受，从脚心升起的凉意直入心脏，让她的心微微颤抖。

颜殊在心里拼命摇头，不可能的，那些痛苦不会因为一个晚上的相处而消弭。

她脖颈后的标记隐隐作痛，颜殊一把按住那处地方，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怎么了？”

宋芷林烧开了一锅水，将面条下进锅里，拿了一只碗，正在打蛋，看见颜殊站在厨房门口，问道：

“不舒服吗？”

她要放下碗过来，颜殊却已经先摇摇头，说：“没有。”

接着，她扬起一个笑容：“好久没有吃家里煮的面了，想吃。”

宋芷林的动作顿了顿，颜殊骤然从家里被赶出来，从来没有独立生活过，厨艺更是无限接近于零，做饭顶多是煮个饺子弄个三明治，冰箱里的面条根本没拆过，平时估计就是靠外卖过活，所以煮个面都能馋到她吧。

她加快了打蛋的速度，等着面煮熟的时间里，顺便将西红柿切了，炒了个简单的西红柿炒蛋做盖码，再用酱油和辣椒油加上少许盐做成汤底调料，等到面条煮熟后倒上一勺汤，再把面条放进碗里，把西红柿炒蛋盖在上面，撒上一把小葱，一顿简单的早餐就做好了。

“过来端碗。”宋芷林对颜殊招了招手。

颜殊眨巴着眼睛，像一只听话的小狗，跑过来想端碗，不料却被装满热汤的碗沿烫了一下，她顿时眼睛里泛起水光，可怜兮兮的说：“好烫。”

宋芷林扔给她一双烤箱手套：“谁让你直接端了？”

颜殊戴上手套，端着碗出去了，嘴里还在碎碎念着什么，声音很小，宋芷林听不清。

还挺可爱。

宋芷林看着她的背影，再次觉得自己挺无药可救的。

她端着剩下的那只碗走进餐厅，颜殊已经坐在桌子前吃上了。

她一边咬着炒蛋，一边问她：“你怎么不怕烫？”

宋芷林慢条斯理的夹了口面条，尝了尝味道，发挥得不错，没有翻车。

“因为我习惯了，”她比了一下碗沿和碗底，“有技巧的。”

颜殊拉长声音“哦——”了一声，继续吃面去了。

宋芷林手艺不错，虽然面汤是酱油兑水，但宋芷林的底料调得足够好，微微的咸香味中混合着辣椒油的味道，勾得人胃口大开，西红柿炒得酸酸甜甜的，鸡蛋很嫩，面条煮得恰到好处，不软不硬很好入口，细滑的口感配合着西红柿炒鸡蛋，很有一碗家常小面的感觉。

“你做饭还真好吃。”

颜殊吃了半碗面，开始渐渐有点饱了，吃饭的速度也变慢了，开始跟宋芷林说起话来：

“以前没觉得啊。”

宋芷林吃得很讲规矩，但碗里的面条也下去了大半，她先将食物咽下去，才说：

“以前没有机会做饭，顶多是一起烧烤，烧烤能烤出什么来？”

颜殊点点头，她们以前没有在一起做过饭，只有在两校联合春游中“恰巧”被分到一个组，搞了些无伤大雅的烧烤。

人多肉少，高中生玩心重，谁也不是来好好吃饭的，颜殊除了宋芷林烤的肉串，确实没吃过她做的饭。

她吃着面条，心里忽然动了一下。

这种家常的感觉，让颜殊觉得很温暖。她家里虽然有钱有势，但一家人相敬如冰，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三个陌生人，平时阿姨见了他们都不会大声说话，每天晚上家里寂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搬出来真的挺好的。

颜殊觉得除了经济上拮据一点，搬出来真的太好了。她再也不用受到那种气氛的折磨了，以前她热爱在B市各大俱乐部乱窜，大半时候是觉得热闹，和一群朋友待在一起，不论是不是真心，至少不会给她脸色看。

今天宋芷林做的这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真的是她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

而且，这是宋芷林为她做的。从来没有人为她单独做过什么。

颜殊低下头，她怕自己唇角的笑容漏出来。

不想让宋芷林知道她有“更多”的想法。在宋芷林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想法之前，颜殊希望她们仅仅是这样的朋友而已。

宋芷林和她一起吃过早餐，从沙发上找到自己的外套，皱着眉头抖了抖，虽然不皱，但这件为了聚会挑选的外套显然不适合上班，看起来太过女人味，缺乏一丝干练。

现在回家去拿显然不可能了，办公室的备用衣服那天已经穿回家了……宋芷林思考了几秒，指指颜殊的衣柜，问：

“可以借件衣服么？晚上我给你送回来。”

“嗯？嗯？”颜殊愣住了，她不明其意的点点头，“哦，好。”

宋芷林打开了她的衣柜，颜殊的衣柜花花绿绿，紧跟潮流，放眼望去尽是大牌，跟屋里的穷酸景象极不相符。

颜殊蹿过来，靠在衣柜边问她：“你要什么样的？”

宋芷林找出衬衫和长裤，又翻出一件外套，说：“能穿着去上班的。”

“那我毕业那会儿买的，都过时了。”

颜殊看着她手上的衣服，将衣柜另一边拉开，找出几件防尘袋还没取的衣服，说：

“穿这个吧，之前搬出来想找工作买的。”

宋芷林看着她手上的衣服，一言难尽的问她：“你就穿这个找工作？”

颜殊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很自信的回答：“是啊？怎么了？一看就是个时尚丽人，必须雇我啊。”

“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找不到工作了。”

宋芷林淡淡的说，还是拿起了自己挑选的衣服：

“我穿这几件就好了，谢谢你。”

第23章

宋芷林穿着颜殊的衣服, 站在穿衣镜前看了看，觉得还算合适。她们俩身量相当, 只有风格上有些差距, 颜殊的衣服风格更明丽些, 立领衬衫打了风琴褶，勾勒出人的曲线, 外套是香槟色的，剪裁得恰到好处。

“等一下, ”颜殊去翻首饰盒, 拿出一对珍珠耳饰，替宋芷林戴上，这才满意的打量一番, “可以了, 去上班吧。”

宋芷林拿了车钥匙，点点头：“麻烦你了。”

颜殊朝她摆摆手，笑嘻嘻的说：“晚上记得过来送、衣、服。”

上班时间确实晚了，宋芷林走进公司的时候, 整个办公区鸦雀无声，她一路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感受到几道若有似无的视线，她的眼神还没有瞟过去，那些人已经收回了目光。

助理小赵已经在等她了，手上拿着一叠文件夹。

“总监，参与例会的人已经到齐了, 正在一号会议室等您，”小赵第一次看她迟到，而且是在分公司例会的重要时刻，吓得说话都不敢开玩笑了，“您现在过去吗？”

“嗯，”宋芷林将外套挂在衣架上，随手翻了翻资料，“有美式吗？”

小赵将文件夹放在桌上，应了一声，去给她端来一杯咖啡。

她站在旁边，看着宋芷林慢条斯理的喝着咖啡，将资料夹翻了一遍，心里急得不行。

宋芷林向来到得早，为什么偏偏在例会这天迟到？现在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显然是要把其他部门的人晾一会儿，这样真的好吗？

小赵知道宋芷林为了电视部门的业绩付出了多大的努力，这段时间已经做出了好几个不错的报道，电视部门本就是分公司的嫡系，宋芷林拿到了总监位置后，以这样的实绩，去竞争集团分公司的CEO职位，其他部门只能眼睁睁看着，没什么还手之力。

唯一的问题，就是宋芷林在分公司资历尚浅。

既然这样，那是不是应该态度好一点儿？

小赵百思不得其解，心中虽然着急，但也只能看着宋芷林喝完那杯咖啡，然后从资料夹中抽出几张纸，放在最上方，把文件夹咔哒一声合上交给她。

小赵还在愣着，宋芷林已经招呼她：“走啊？”

“哦，哦，”小赵连忙跟上她的脚步，“来了。”

电梯里，宋芷林问她：“怎么一直走神？”

小赵正在思考宋芷林到底能不能成功升任CEO，毕竟她的职位和宋芷林的职位是挂钩的，自然是希望宋芷林能够带着她水涨船高，她想得太入迷，乍一听到宋芷林的问题，很诚实的说：“在想您能不能成功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宋芷林：“？”

电梯楼层跳了一下，宋芷林已经反应过来，她轻咳两声，说：“有八分把握。”

小赵：“？？？”

一号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只有主位和副手第一位空着，助理们拿着文件夹站在后面，见宋芷林和小赵进来，纷纷抬起了头，拼命朝小赵使眼色。

宋芷林丝毫没放在心上，她将小赵手中的文件夹接过来，轻声对她说：“我来吧，你先去休息。”

小赵点点头，对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走出了会议室，其他的助理见到她的动作，跟在她后面鱼贯而出。这是默认小赵的职位比她们更高，平时虽然没什么问题，但今天其他的总监看到这一幕，都觉得有点不爽。

凭什么宋芷林的职位头衔比他们一级，说是从总部空降，但宋芷林也不过就是电视部门的总监而已，又不是CEO。

总公司的CEO不出席分公司例会，分公司的CEO职位又空缺着，照例由宋芷林代理主持，她坐在副手第一位，示意各位总监翻开小赵刚发到他们手上的资料。

“今天我迟到十分钟，先向各位道个歉，”宋芷林笑意吟吟，歉意表达得很真诚，“原因是我们在等一项重要数据的报告，现在已经发到各位手上了，可以先看看。”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哗啦哗啦翻纸张的声音，宋芷林双手交叠，看着纸面上的数据，在其他部门都没什么作为的情况下，电视部门本季度的收视率增长良好，看上去非常漂亮。

宋芷林的目光落在互联网部门的总监脸上，老头已经快五十岁了，头发秃了一大半，脸上的表情皱得能夹死苍蝇，看上去一脸不快。

陈总监没什么业务能力，但十分擅长站队，趁着之前大家都盯着电视部门总监的位子，悄无声息把互联网部攥在了手心里，等宋芷林搞定电视部门后，已经不方便动他了。

众所周知，互联网才是新时代的主旋律，放着这么一块赚钱的业务不搞，去搞日薄西山的电视，真的不是很明智。要不是电视部门在B市分公司是实·权部门，宋芷林也不会挑这个部门。

这次要被开刀的正是陈总监。

看完资料后，一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数据报告实在是太直观，他们能意识到宋芷林和自己之间的能力差距，只是这么直白的放在他们面前，毫无疑问是在说：你好，你看看你是不是个废物？

第一轮发言照旧是各部门总结工作，一众人仰着脖子，准备听本月宋芷林究竟又干了什么好事时，她却拿出一个笔记本，缓缓的放在了主位。

众人惊得要从椅子上跳起来，这是什么架势？

宋芷林为电脑接通了网络，视频打开后，总公司CEO的脸缓缓出现在屏幕上，这张脸他们一般只在年中总结和年会上见过，总公司甚少插手他们的事情，因此，B市分公司藉由这半死不活的业绩，完全成了B市人民心中的完美养老单位。

今天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CEO大驾光临，虽然是个视频会议，却也要惊掉他们一层皮了。

这场月度例会，除了宋芷林口齿清晰，条理清楚的做了一番总结，其他人说起自己部门的工作时，总有些心虚的味道。

既然CEO来了，那例行总结的活儿不能让宋芷林继续干了，听完一群人的工作报告，CEO一边点头，一边操着一口洋腔洋调的中文，开始说话：

“大家工作都做得不错，只是看起来都没什么冲劲啊！年轻人，没点冲劲怎么行？今后分公司的KPI都会由总公司下发，各位要努力完成啊！”

一群人看着视频里年轻Alpha的脸，摸着自己的秃脑门，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和年轻人哪里挂钩了。

再说这个KPI下发的事儿，年初就从总公司出了报告，众人都以为是跟往年一样，不过是打个哈哈，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他们啊？！

一群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宋芷林脸上，现在他们算是明白了，宋芷林这哪里是来上班的，分明就是来治他们的，起初还议论过从总公司平调过来等于下放，现在看看人家这分明是高升了。

宋芷林迎着他们的目光，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吓得一群老头子又把头低了下去，心中暗道这虽然是个女的，但也是个Alpha，实在惹不起。

如今已经是第二性别的时代，Alpha在体力和领导能力上的优势获得了世人认可，这群Beta老头再想拿性别歧视的老黄历压她，也只能把气咽进肚子里。

视频里，CEO洋腔洋调的中文还在继续：“其他人可以散会了，小宋留一下。”

宋芷林点点头，端坐在位置上，看着其他人嘴上嘀嘀咕咕的离去，经过这一遭，或许她在通过B市分公司CEO路上的障碍，又被扫清了一些。

宋芷林从会议室一出来，小赵就递给她一杯热咖啡，满脸担心的问道：“他们都走那么久了，你怎么才出来？有什么事吗？”

“没有，”宋芷林带着她走进电梯，等回到了办公室，才说，“是好事。”

“什么好事？”

小赵一边清理着咖啡杯，一边呆愣愣的问：

“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吗？那老板可不能忘了我这御前老臣！”

“呃……”

宋芷林再次被她直白的形容给震撼了一下，感觉自己耳后有点发热，她带着点掩饰意味的将一叠资料甩在桌上，说：

“出任CEO还有点可能，迎娶白富美应该不可能。”

小赵洗杯子的动作停下了，难以置信的望着她，说话都结巴了：“还、还真有白富美啊？！”

宋芷林的脸一下红了：“没有的事儿。”

“老板你脸都红了，”小赵大着胆子凑上来，笑眯眯的问，“我就说呢，您今儿这身衣服品味非凡，白富美给挑的？”

宋芷林：“……”

岂止是挑的，就是别人的衣服。

小赵见她不说话，更好奇了：“真的不能迎娶白富美？”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宋芷林说话声音重了点，她甚少生气，没想到小赵却完全不怕，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老板，你看看这身衣服，完全贴合了你的气质，干练中带着柔美，我还从没见过你穿得这么漂亮呢！这说明什么！她懂你啊！”

“好了好了，”宋芷林对她挥挥手，示意她一边呆着去，“有一点可能，行了吧？”

第24章

小赵给她端上一杯咖啡, 听话的走开了。

宋芷林继续低头看着文件，托总公司支持的福, 她手上有整个B市分公司所有的数据报告, 此时一一摊在桌面上, 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到这养老单位的业绩确实是不尽人意, 难怪总公司把她调过来，想好好整顿一番。

星光传媒改制已久, 现在当时是以业绩为上的, 且不论影响力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起码财报要漂漂亮亮的，总公司年年给下面这些分公司拨钱, 为了不就是坐稳业界龙头老大的位置吗？

B市分公司是起家比较早的分公司之一, 早年也是风光无两，只是到了现在，旧员工吃足了时代的红利，新员工本着安逸和福利来的, 两边都没什么冲劲，这样一来，公司的业绩自然好看不起来了。

宋芷林将文件翻完，她没来的时候，这分公司所有部门半斤八两，都是混日子过，她来了这一季度, 电视部门异军突起，不知道有多惹眼。

想起早晨例会时那些人的眼神，宋芷林心里叹了口气，这都叫什么事儿，公事上障碍重重，偏偏私底下还跟前女友纠缠不休。

当然，现在不能叫前女友了，应当叫“朋友”。

宋芷林签了几份文件，很快到了中午，小赵从外间溜进来，晃着饭卡问她：“老板跟我们一起吃吗？不吃我帮你带奶茶。”

宋芷林看着她的笑脸，摇了摇头，说：“谢谢，帮我带杯乌龙茶就好了。”

午休时间快结束的时候，小赵才提着纸袋走进来，将乌龙茶放在她桌上，小声的跟她说：“今天我听王姐说，隔壁互联网的在发飙呢。”

宋芷林点点头，陈总监不发飙才奇怪了，今天早上的例会简直就是按着他的头在打。

小赵去了外间，宋芷林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给总公司发邮件，汇报下季度电视部门新的工作计划，顺便提了一嘴几个电视栏目上架网站的建议，这才进行下一项工作。

公司传言今年年内会定下这边的CEO，几个部门的总监都在互相较劲，之前没人将宋芷林放在眼里，不过经过今天的例会，想必没人再敢小瞧她。

宋芷林倒是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总部申请平调的时候，她的目光看准的便是这边的CEO职位。

在总部继续往上做，或许会成为星光传媒高管，拿着百万年薪和分红股权，但做决策时难免还要和人扯皮，更不要说董事会官大一级压死人，不如平调到B市，再争个分公司的CEO有劲儿。

宋芷林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野心不小，却也清楚自己的能力，职业内的天花板不是能靠她一个人消除的，比起耗费时间心力冲破天花板，她更希望能尽早做出实绩。

现在正是瞬息万变的时候，依托新的平台和节目制作方式，要做出一夜之间火遍大江南北的节目，并不是痴人说梦。

她将部门内送上来的策划看过一遍，在几个本子上打了叉，让小赵进来，把本子取走，给那些人重做。

接着，看着剩下的本子，挑出一个最合心意的，画上一颗星，等着一会儿让小赵去复印，作为重点项目执行。

做完这一切，宋芷林在椅子上转了一个圈，将电动窗帘拉开，俯视着CBD区楼下的高架桥，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车流驶过，汇聚成一道五光十色的光。

宋芷林再一次确认，她喜欢的就是这种感觉。

坐在高处的感觉。

她不喜欢自己被其他人领导，不喜欢自己做的策划被毙掉，更不喜欢自己想要的东西得不到，为了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愿意禅精竭虑走到最高点。

小赵从外面拿了替补的策划进来，小心翼翼的给她放在桌面上，接着拿了画星的本子出去复印，全程没有打扰到她。

宋芷林休息了一会儿，回到办公桌前，开始处理其他的工作。

等到这一切告一段落后，天色已经黑了。办公区一片静悄悄的，其他人都已经走了。

宋芷林拿了车钥匙，先回家去换衣服。

奶奶在家做了饭等她，简单的家常菜色，一碟是虎皮辣椒炒鸡蛋，一碟香干炒肉，另外煲了一碗玉米排骨汤。

“囡囡回来了，先吃饭。”

奶奶笑得一脸慈爱，给她手里塞了双筷子。

“我吃过了，你回得晚，等久了胃痛，老了不得劲儿。”

“该先吃的，不用等我，”她平时话少，对着奶奶也说不出什么关心的话来，只说，“哪里不得劲儿，我带你去看看。”

宋芷林坐在饭桌前，先夹了一筷子炒蛋，拌在饭里一起吃。

她做饭是和奶奶学的，两个人做出来的味道一脉相承，吃着奶奶做的炒蛋，宋芷林想到早上颜殊连声夸赞的样子，不禁又夹了一筷，怎么尝都只觉得是普通的家常味道，哪有颜殊说的那么夸张？

宋芷林一边吃饭，一边跟奶奶唠嗑。她工作太忙，常常早出晚归，说是将奶奶接了来住，实际上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也屈指可数，加上她性子冷淡，连公寓的装修都以黑白灰为主，乍一看像是开发商的样板间，没一点人情味，还是奶奶搬进来后闲得发慌，给沙发桌子织了些碎花罩子，虽然看起来不土不洋，但好歹看上去像是个人住的地方了。

宋芷林吃过饭之后，去卧室里换衣服，然后将颜殊的衣服装在袋子里，提着袋子去玄关换鞋。

“又要出去啊？”奶奶跟在她后面问。

“去个朋友家，”宋芷林给她看了看手里的袋子，“送点东西。”

“哦哦，”奶奶点着头，“晚上回来不？”

宋芷林听了这个问题，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

……她还真不知道回不回来。

她这大晚上的去颜殊家里，真的送个衣服就回来？送衣服什么时候送不行，非得今天晚上送，就因为早上答应颜殊今天晚上给她把衣服送回来？

宋芷林站在门口，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雷了一下，不是，难道她还想在颜殊家里留宿吗？

这早上才从颜殊家里出来，晚上又去留宿，怎么不干脆住她家里算了？

奶奶等了半天，见她没有回答，说：“不回来也没事儿，囡囡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宋芷林：“？”

她还有点懵，被奶奶半推着出了门，奶奶看着她等电梯，笑眯眯的说：“没事，不要不好意思啊。”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宋芷林下意识的说：“奶奶再见。”

她到颜殊家的时候大约十点半，颜殊开了门，身上穿着件不合时宜的T恤衫，室内暖气开得很足，宋芷林刚一走进玄关就热得有点穿不住外套。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颜殊接过她手中的袋子，声音免不了有几分抱怨，她从六点起就等着宋芷林过来，本来还想着能不能蹭顿饭吃，后来自己吃了饭，又在想她是不是不会来了。

颜殊想来想去都觉得煎熬，她讨厌等待一个人的感觉，更何况——宋芷林已经让她等了这么多年了。现在，她又开始让她等。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想直接发微信给宋芷林，叫她今天干脆不要来了。

在她纠结来纠结去的时候，宋芷林按响了门铃。

宋芷林将外套脱掉，站在玄关，很疑惑的说：“不是说晚上送过来吗？”

颜殊一时语塞，好有道理啊！宋芷林说的是晚上给她把衣服送过来，又没有说一下班就送过来，那晚上下了班去吃个饭再喝个小酒，然后来给她送衣服，很合理嘛。

亏她眼巴巴的等了几个小时，真是想太多。

颜殊对宋芷林伸出一只手掌，没好气的说：“干洗费付一下，我很穷。”

她示意宋芷林看她身上的T恤衫，表明她已经和这些需要干洗的衣服划清界限了。

宋芷林觉得有点好笑，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伸手去掏钱包，却发现自己没有带现金，她眨了眨眼睛，问：“可以赊账吗？”

“哈？”

颜殊简直被她惊呆了，这是什么人啊！穿她的衣服就算了，干洗费还要赊账！

“那你现在拿去楼下干洗店，难道你以为我会抱着你穿过的衣服过夜啊。”

宋芷林很无辜的看着她：“我没有这么说啊……”

颜殊：“……”

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宋芷林倒是没在意，伸手去将她手中的袋子拿回来，打算送去楼下干洗店。

她重新穿上外套，一边换鞋一边自然的对颜殊说：“钥匙给我啊。”

颜殊：“？”

为什么要把钥匙给宋芷林？

宋芷林抬起头，看见她茫然的表情，猛然明白过来，原来颜殊根本没有想让她留下的意思，难怪刚刚站在玄关门口说了这么半天的话，颜殊也没有让她进去坐坐。

竟然是准备让她送了衣服就走的……

宋芷林想到之前奶奶问她晚上回不回来的时候，她居然还犹豫了。

她的耳朵顿时红了，宋芷林看也不看颜殊一眼，提起放在旁边的袋子，轻咳了一声，说：

“我走了，等会把取衣服的号码发你。”

“哦，”颜殊看着她的背影，挥了挥手，“拜拜。”

宋芷林走得格外快，似乎有种落荒而逃的味道。

颜殊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嘀咕道：她这到底是怎么了，一会儿是找她要钥匙，一会儿又跑得这么快……

钥匙？想到这里，颜殊骤然反应过来，宋芷林刚刚该不会准备送了衣服再上楼吧？

她又想起宋芷林刚刚站在玄关处，先是脱下了外套，然后又换了鞋，显然不是想送完衣服就走的样子。

颜殊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

宋芷林……刚刚该不是打算留下来过夜吧？！

第25章

颜殊手比脑子快, 一个电话打给了宋芷林。

宋芷林正准备把洗衣店的取衣号发给她，电话接得很快：“喂？”

“宋芷林, 你刚刚是不是准备留在我家睡觉？！”颜殊冲口而出。

宋芷林沉默了几秒, 有些不自然的否定道：“……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

“那为什么这么晚到我家来？”颜殊不依不饶, 非要问出个结果来，语气里也掺杂上了一丝怒气。

她说不准自己是因为什么生气, 究竟是因为宋芷林心里有想要留宿的想法，让她觉得被看轻了呢, 还是因为宋芷林明明有想留宿的想法, 却还是走了。

颜殊发现自己在面对宋芷林时，总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本身是个非黑即白，简单快活的人, 喜欢就是喜欢, 讨厌就是讨厌。

以前对宋芷林的时候，这种感受也很强烈，有时候光是看着宋芷林的侧脸，都会觉得喜欢得不得了, 恨不得时光飞逝，一生已经这样结束，有时候被宋芷林冷落了，又会不管不顾的气上好几天，怎么哄她也没用。

现在呢，感觉却不一样了。

跟宋芷林在一起的时候，各种事情都像是加上了灰蒙蒙的一层。觉得喜欢的时候, 会想到分开时的痛苦，把宋芷林推远之后，又会回忆起那一点点甜，觉得眷恋不舍。

颜殊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偏偏，宋芷林像是完全不知道似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颜殊还听说她在公司里干得挺顺利，说不定就要高升了。

她倒好，成天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被宋芷林吊着一颗心，弄得不上不下的。

颜殊怒气冲冲的说了一句话，方才意识到不太好，想要再说点什么找补回来，宋芷林已经开口了：

“我加班到很晚，想起答应你要把衣服还回来，吃过晚饭就过来了，没想到还是太晚了。”

她顿了一下，说：“打扰到你了，不好意思。”

颜殊被噎了一下，这个理由简直简单得侮辱她的智商。

“那你为什么问我要钥匙？”颜殊又问。

“……”

宋芷林不说话，颜殊心想，找不到借口了吧。问人拿钥匙，还要多么明显。

“方便把取衣号给你。”宋芷林从善如流，张口就来。

颜殊几乎被她气笑了。

取衣号？！这种只要发个微信就能给她的东西，需要拿着钥匙亲自送上来吗？她怎么不知道宋芷林如此的体贴入微，细致周到？

“你逗我笑吧？”颜殊说。

“真的没有。”

“取衣号这种东西你随便怎么发都行，需要特意再上楼一趟？”

宋芷林没有想到颜殊这么咄咄逼人，小声说：“对不起。”

“我不是要你道歉。”

“……”

宋芷林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好什么都不说。她的心中泛起熟悉的感觉，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在很多时候不知该如何面对颜殊。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颜殊的问题，不知道怎么样让她满意。她仍旧有这种惯性。

她微微有些不舒服。胃部开始有一些隐隐的疼痛，宋芷林按着那块区域，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缓慢的喝下去。颜殊此时给她的感觉正是她讨厌的感觉，无力的、无所适从的、无法控制的感觉。

“我只是想到太晚了，回家可能不太方便。”她喝完一杯热水，再次温和的开口。

“开车十分钟而已，有什么不方便……”颜殊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现在在哪？”

“在家。”

话题再次陷入僵局。

“没什么事的话，挂电话了，”宋芷林说，“晚安。”

“晚安。”

她说完这句话，宋芷林就将电话挂断了，一点都没有犹豫。

颜殊瞪着显示通话结束的手机，看了一会儿，坐在沙发上，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宋芷林来得那么晚，又是脱外套又是要钥匙，明显就是想留下住，可她偏偏没看懂，让她走掉了。

一直没看懂也就罢了，怎么会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宋芷林想留下来住，而且还打了个电话给她，甚至问她现在在哪？就算就在楼下洗衣店又怎么样，难道还能让她上楼不成？

颜殊盘腿坐在沙发上，撕开了一包薯片，泄愤似的咬得咔咔响。

她不明白宋芷林到底在想些什么，若说是朋友，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示好？这能称得上示好了吧，毕竟连饭都给她做了，衣服也帮她洗了，四舍五入，她算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不过，颜殊更不明白的是自己在想些什么！她明明不想跟宋芷林牵扯得太深，结果却背道而驰。

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选“床伴”呢，至少不用面对这么尴尬的境况了。

颜殊吃着吃着薯片，便开始咬着嘴唇出神。

她早已经是成年人了，宋芷林留宿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她试想了一下，竟然没有什么排斥的感觉。

至少没有想到“谈恋爱”时候的恐惧感。

甚至，她还有点期待两人肌肤相亲之后，可以相拥而眠，早上起来一起吃早餐。

颜殊觉得那有点莫名其妙的温馨感。

可是，如果这个念头是宋芷林提出来的话，颜殊就觉得很生气了。

宋芷林怎么能够对自己不带一点感情，只做这些事呢？

光是想一想，颜殊都想把宋芷林骂一顿，更不要提今天宋芷林出现在她家门口，表现出了这种想法了。

颜殊搞不明白自己了。

这天夜里，颜殊又失眠了。

她抱着抱枕，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偶尔爬起来看一眼CBD区的灯光，就更睡不着了。

她发现自己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不可抑制的想到一件可怕的事。

如果今晚宋芷林在这里……

会是什么样？

一些模糊的画面折磨得她睡不着觉。实际上，究竟是怎么回事，颜殊记得不太清楚。

太久远的事情她已经忘记了，记忆是不分好坏，时间长了都会忘记的。最近的那一回，她又醉得不轻。

颜殊唯一记得的部分就是真的很热，太热了。仿佛整个空气里都是她和宋芷林纠缠的信息素味道，连蜷起的脚趾都在微微颤抖。

真烦人。

她翻了个身，将抱枕捂在脸上，再次尝试入睡。

颜殊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快要天亮了，她才慢慢睡着，这样睡下来，起床的时间就已经过了中午了。

做饭是不可能做饭的，颜殊随意套了身衣服，下楼去找地方吃饭。

她吃了饭，又打包了几分熟食回来，塞进冰箱里，开始准备下一轮的赶稿。

这次的稿件是星光传媒的新年稿件，本来看着这个公司名字她就心里一跳，想把稿子推了。宋芷林工作的公司，她做她就傻，她才不要间接给宋芷林打工。

她推辞的话还没出口，给她介绍活儿的老同学已经开始诉苦了，说是这个稿子要求高，催得急，给钱大方，他问了一圈，除了颜殊，谁都不敢接。

颜殊说：“我也不敢接啊。”

老同学好话说尽，又说这是个系列稿，有很多位设计师，到时候会投放在各大地铁站，还会送出国评奖，后续完全不亏云云。

颜殊听到系列稿和评奖，心里有点松动了。

自从不当富二代，和郁薇搞起了展览后，颜殊觉得自己也要尽快挤进青年艺术家的行列，不然早晚还得回去受罪，当爸妈的乖女儿。

在家从爸妈手上拿钱，颜殊觉得跟拿演出费没什么区别，为了钱伪装父慈女孝的快乐家庭，现在能自己赚钱了，才发现还是劳动最光荣。

老同学见她明显意动，却还不答应，直接问：“是有什么顾虑么？”

说实话，颜殊出来接稿这几个月，他的好奇心都快爆炸了。上学时候有名的富二代，每天吃喝玩乐，除了教室哪里都能见到她的身影，原本以为颜殊是靠砸钱进的学校，没想到一到了出作品的时候，颜殊天天泡在工作室，转头交出一副惊艳众人的作品，毫无疑问的拿了当年的奖学金，然后请同学们吃饭吃掉了。

就这么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祖宗，现在居然跑出来接稿了，他本来还以为是玩票，结果颜殊耐心好得很，甲方让怎么改就怎么改，改到满意为止，出道还没三个月，档期已经约不上了。

颜殊坐在他对面，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八卦中心人物了，捧着咖啡杯，倒进去一堆奶和糖，说：“这星光传媒的稿子，我听说他们管事的人喜欢挑刺啊。”

她话音刚一落，老同学也懂了。

害！又是星光新来的那个总监惹的事！

那个总监自从空降到B市之后，星光的稿子要求都严格了很多，不仅不许用模板和素材了，还对审美有要求，这不是为难人吗！搞得好多外包设计师都不愿意接星光的稿子。

老同学频频点头：“嗯嗯，她那个人是龟毛了点，要求忒多，虽然钱给得多也不能这么折腾人吧，我们做个设计混口饭吃，又不是要拿红点奖，干嘛不给用模板呢……”

颜殊：“？”

她就从来不用模板，那有啥意思啊？

颜殊咳了一声，拉回他的注意力：“我可以不用模板，我就一个问题……这稿子她会审吗？”

老同学手一挥：“怎么会！人家一个总监，哪有时间一个个审，这百八十张稿子，给她累死也看不完啊，没事儿，他们设计部还是挺好说话的，而且我不瞒你，这稿子都外包好几层了，绝对不得到总监手里！”

他以为颜殊是不想被宋芷林挑刺，也正常嘛，一个富二代，还挺有艺术细胞的，谁愿意自己的作品被挑来挑去，以前那些甲方是脑壳有问题让人改，这个宋总监可不好说，那是真的能看出你哪里做得不对劲的。

颜殊听了他的保证，说：“行，回头要求发我。”

前几天谈的话，今天收到了邮件，颜殊就立即开工了。

截稿日卡得挺急，即使颜殊速度不慢，也是紧赶慢赶，埋头工作了好几天，才把稿子交了上去。

交完稿，颜殊立即把这码事忘到了脑后，快乐的摸出小钱包，出去吃好吃的了。

颜殊埋头赶稿的时候，宋芷林连开了好几天的会。

深秋季节，整个星光传媒的神经都变得敏·感了起来，刚下发的季度KPI做得人苦不堪言不说，传言今年年会前一定会有CEO，搞得好几个部门总监暗暗较劲。

这个当口上，总部传过来消息，让宋芷林暂代CEO，行使CEO的职权。

公司一下子炸了锅，一群人议论纷纷，都在猜风要往哪边吹。

一边猜宋芷林就是要出任CEO了，不然这么多人，干嘛让她在这个时候代理CEO？虽然头上顶着个代理的名字，但是权利已经抓到手上了呀，怎么会让出去？

另一边猜宋芷林不会出任CEO了，毕竟现在她风头正盛，要当直接当就是了，其他人也是敢怒不敢言，何必挂个代理的名字？一看就是总部心里另有所属，只是让宋芷林当个奶妈。

宋芷林自己倒是巍然不动，任由这群人猜得沸沸扬扬，连年会节目都没人关注了。

小赵心里怕得很，每天跟塑料姐妹花吃饭也不香了，开始求老妈做饭，中午缩在宋芷林旁边当鹌鹑。

一系列会议结束的这天中午，小赵带进办公室的不仅有她的午饭，还有“新年”项目的优秀稿件，一并放在宋芷林桌上。

“这是什么？”

“新年的评奖稿，设计部做不了主，让您给选三份送评。”

年末的重点项目“新年”系列，从地铁站广告贴画到LED灯大屏幕，乃至雕塑地标应有尽有，是宋芷林从总公司带来的大项目，立志要让洗刷星光传媒在B市人心目中的养老印象。

这项目属于宣传口，比之前宋芷林小试牛刀季氏集团工程案还要引人注意，那项目已经出了结果，一拔萝卜带出泥，整个季氏集团顿时日落西山，倒是叫B市上面这群人对星光传媒刮目相看。

宋芷林从桌面上拿起那个文件夹，粗粗翻了几页。

文件夹里大约有二十份稿件，看来是从这次上千份稿子里精选出来的，宋芷林一眼扫过去，半数来自他们公司自己的设计部，另有一份稿件个人风格特别出众，叫她多看了两眼。

宋芷林将那份稿件抽出来，小赵心都揪紧了。

这稿子实在是太鬼才了，一眼就能撞进人心里去，让人不得不选。

偏偏，这份稿子是外包来的。

稿件太多的时候外包出去，在星光传媒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这份稿件不仅是外包的，还是层层转手的外包，刚刚她去设计部拿稿子的时候，设计部一群人正在研究它，都研究不出个什么来。

“这到底是谁做的？署名是颜殊……真没听说过。”

“外包来的，什么不世出的高人让我们给撞上了。”

“这要是在工作的人，这样的作品质量，应该早就出名了吧？怎么我们一点都不知道。”

“新人？”

“不像啊，这很熟练啊。”

“这送不送我们都是送命啊，宋总知道我们一群人加起来没这个做得好，还不得气死。”

“那你不送，过几天她在地铁站看到了，我们是怎么个死法？”

小赵没等他们纠结，过去抱着稿子就走了。

现在看见宋芷林盯着这个稿子看，心里想起刚刚那群设计师的讨论，不禁有点发凉。

宋芷林看了半天，先将另两份挑出来，放在旁边，又拈起这份继续看，看着那个署名，喃喃念道：“颜殊……”

第26章

这是重名还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份署名颜殊的稿子？

宋芷林百思不得其解, 脑子里闪过无数回忆，颜殊这个人在学习上实在和优秀沾不上边, 除了在图书馆睡觉外, 她还在两校联合论坛上睡过觉, 在各类辅导课上睡过觉。

最厉害的一次，是以前颜殊半夜发消息问她：你有没有数学课的录音？

宋芷林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但基于颜殊想学习她一定配合的理念，她当然是给颜殊发了录音, 并且问她：怎么了？

颜殊说：我实在睡不着, 听一下催眠。

现在，一份署名颜殊的稿子放在她的面前，优秀得出类拔萃, 实在让她有点不敢相认。

宋芷林思考了一会儿, 问：“这个设计师是哪里请来的？”

来了，这个问题！小赵的后背开始发毛，露出一个很职业的笑容，说：“这是外约的稿子, 您要见设计师吗？”

“算了，”宋芷林摇了摇头，“资料给我就行了，下午四点前，可以吧？”

小赵点头如捣蒜，看着宋芷林将这份稿子和另外几份挑出来，放进另一个文件夹, 再递给她，说：“就把这几份送去评奖吧。”

小赵接了文件夹，冲进设计部，问：“这个稿子是谁外包出去的？老板想要设计师的资料！”

下午四点，设计师资料准时出现在宋芷林的桌上，她打开文件夹，看着头像栏那张熟悉的脸，略微有些吃惊。

还真的是颜殊。

一时间，宋芷林又想起上次在郁薇的聚会上，颜殊随手递给她一张名片。

她翻了一阵包，果然，那张名片还留在包的夹层。

名片用纸质地很好，有漂亮的暗纹，即使只是一张名片，也看得出设计上的用心。

上面写着颜殊的名字和电话，还有业务范围。

宋芷林将名片和资料一起放进包里，对小赵说：“我去见设计师了，你们到点下班，不用管我。”

自从她代理CEO职位后，助理部又调了两个人过来给小赵帮忙，小赵算是平地升职了。

小赵对着她连连点头，心里诧异着不是说不去见设计师吗？怎么这会儿又去了？

宋芷林开车到颜殊楼下时，颜殊正在小区门口的小饭馆吃饭。

她坐在小饭馆的露天座位上，面前两菜一汤，还开了瓶可乐，一手拿手机，一手拿筷子，吃得相当愉快。

宋芷林停了车，老远看到她的背影，忍不住皱眉。

颜殊身穿套头卫衣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坐在小餐馆吃饭的场景，怎么看怎么别扭。

以前哪怕是和她一起在学校后巷吃剁椒小馄饨，颜殊旁边都必然放着个LV，总之就是仙女下凡体验生活的架势，现在倒是和小餐馆融为一体了。

宋芷林一看，就觉得她受尽了生活的苦。

“怎么在这里吃饭？”宋芷林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

“我最近都在这边吃，方便好吃，”颜殊一边答话一边抬头，“你怎么来了？”

宋芷林还没回答，老板娘已经招呼道：“吃什么啊？”

颜殊摆摆手，说：“我朋友，给盛碗米饭就行，菜够。”

老板娘利落的应了声好，盛了碗白米饭，塞进宋芷林手里，问：“开罐可乐？”

宋芷林：“……开吧。”

她坐在桌前，手捧着饭碗，实际上倒也不饿，但看颜殊吃得香，她跟着鬼使神差尝了一口。

颜殊点的菜是小香干炒肉和清炒油麦菜，外加一份玉米排骨汤，热热闹闹的摆在木桌上，看起来也挺丰盛的。

她吃得不多，菜几乎像是没动过。

“这家真的挺好吃的。”

颜殊见她动筷子，热情了几分，说：“你尝尝。”

宋芷林一边吃一边点点头：“是挺不错的。”

炒个香干炒肉放这么重的油，汤里面全都是味精味，颜殊竟然说挺好吃的。

她亲手做的番茄鸡蛋面，颜殊也就说了句挺好吃的。

宋芷林吃着饭，觉得不怎么香。

她有点后悔来找颜殊了。她把作品挑出来去送奖就可以了，干嘛要来见一见颜殊本人呢？见了她，难道那作品就不是颜殊做的了吗？更何况是在这样的下午，手上工作不说堆积成山，也是一件接一件处理不完，她却在小餐馆和颜殊对坐着吃炒油麦菜。

颜殊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吃完了一碗饭，又喝了一碗汤，才问她：“来找我干嘛？”

“有点事跟你说。”

说到正事，宋芷林坐直了身子，既然已经来了，她确实有必要直接跟颜殊探讨一下冲奖的事情，虽然星光集团的计划还没有列出来，不过先问问作者本人的意见也无妨。

颜殊放下饭碗，大大咧咧的说：“那说呗。”

宋芷林环视周围一圈，说：“不太方便吧。”

在这里说什么红点奖之类，感觉实在太不专业，周围人估计会像看两个傻·逼一样。

颜殊的目光一凝，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不是吧，你又要去我家？”

宋芷林：“……”

她原本打算附近找间咖啡馆的，既然颜殊这么说了，那也未尝不可。

宋芷林点点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好呀。”

“你这么天天往我家蹿，我可以要收门票的。”颜殊说道。

“不好意思，”宋芷林笑了笑，付了账站起来，“一点工作上的事。”

颜殊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想到了她刚交上去的稿子。

不是说宋芷林不会看到的吗？现在这都找上门来了，还说没看到？坑人也不带坑老同学的吧？

她脚步一顿，往另一条马路上走去，说：“要不下次再聊？今天有点事。”

“什么事？”宋芷林问。

颜殊确实没什么事，只好随口扯道：“去超市买菜。”

看宋芷林的表情，显然很想说这叫什么事，但她的涵养让她没有直接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温和的说：“那我陪你去吧。”

说罢，宋芷林才觉得不妥，她到底表现得这么积极干嘛？难道是因为小赵天天在她耳边念叨什么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把她给洗脑了吗？

显然，颜殊不是很想让她陪，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找借口拒绝，估计以后谈工作都尴尬。

“行吧。”颜殊委屈巴巴的同意了，心里暗骂着那个老同学害人不浅。

她和宋芷林睡觉是一回事，愿意和宋芷林多睡一点觉是另一回事，但！她不想和宋芷林有任何工作上的牵扯！

尤其是看到宋芷林那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她就感觉胸口被堵了似的，只觉得气闷。

之前宋芷林为了公事找她的时候，颜殊满心都想着，宋芷林真是标准工作狂，为了工作连前女友都不计较。

现在她跟宋芷林有了那么一点“不一样”后，宋芷林为了工作再找她，她总觉得别扭，平时万事想不到她，君子之交淡如水，有了工作倒是想到她？

颜殊暗暗咬着牙，推着手推车直奔超市熟食柜台，全然不顾身后坠着一个宋芷林。

宋芷林看她在前面走得飞快，显然是心里不高兴。

她居然又惹颜殊生气了……宋芷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她感觉自从回国和颜殊重逢后，她越来越看不懂颜殊了。总是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颜殊已经生气了。

宋芷林跟在颜殊的后面，最近是她将头顶上代理两个字去掉的关键时期，她不希望自己因为别的事分心。

只是，每次牵扯到颜殊的事，她总是事与愿违，忍不住要付出心力去关注。

宋芷林觉得很累，又对自己很无语。

为什么努力了这么多年，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的时候，她偏偏在关注着另外一件事，而且心神不宁。她对自己有些失望。

宋芷林一直觉得自己最值得称道的优点是有毅力，只是这唯一的优点，最近也有些摇摇欲坠了。

颜殊可不管后面的人怎么想，她站在熟食柜台前，熟练的挑了一只烧鸡，一只烤鸭，然后让工作人员给她切了半扇猪耳朵，在超市里帮她用红油和香菜炒好，接着买了些豆皮和海带丝，一起放在购物车里，推去冷藏柜那边拿牛奶。

颜殊拿完了牛奶和西红柿，便推着购物车去结账。

宋芷林这才感觉不对，哪有人来超市买菜，是只买熟食和牛奶西红柿的？

宋芷林指着车里的东西，问：“你就买这些吗？”

“不然呢？”颜殊问道。

“只吃熟食？”

宋芷林皱起了眉，如果说这几个月颜殊都是只吃熟食和西红柿，偶尔去楼下小餐馆吃饭，那未免也太不健康了。

“怎么了？”颜殊见她皱眉，心情跟着不好起来，呛了她一句，“这就是我们穷人的生活。”

宋芷林听到她这句，差点被气笑了。

颜殊还跟她说什么穷人的生活，难道还有人比她更了解穷人的生活吗？别说到超市买熟食了，去割块猪肉都是逢年过节斤斤计较的事情，至于蔬菜水果，那全看当天菜市场卖剩下什么，牛奶？在市一中大课间发牛奶之前，她不知道牛奶是什么味道。

“穷人可不像你这样生活。”

宋芷林抓住了她的手腕，准备带她去买一些蔬菜和生肉，等会去她家做饭。

不料，颜殊听完她这句话，显然是感觉受了冒犯，一把甩开她的手，语气很冲的说：

“你又来管我？！”

“宋芷林，我们是什么关系，你管我，你有完没完？”

第27章

宋芷林早知道她要发脾气, 颜殊这个人的脾气总是来得毫无道理，有一点惹到她了, 她能跟你闹上两个星期。

何况, 从她在小餐馆坐下, 颜殊看上去就不是很欢迎她，更别说她跟着颜殊到超市, 又对颜殊买的东西发表意见了。

宋芷林脸上表情丝毫未变，说：“我没有管你。”

颜殊：“……”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宋芷林脸上明晃晃的就是不赞同她买熟食吃, 还抓她手腕，要带她去买菜。

现在倒好，说什么没管她？

“没管我, 那你拉我干什么？”

“想买点别的菜呀, ”宋芷林面不改色，“你光买你想吃的，我也想买点我想吃的。”

“那你刚刚又不动。”

“刚刚没注意。”

颜殊脸色缓和了点，她觉得宋芷林态度这么软, 她再生气实在没有道理。

她推着购物车，和宋芷林一起回到蔬菜区，看宋芷林挑了两支红萝卜，一盒蘑菇，装了半袋小青菜，四季豆，一把辣椒, 一些蒜和生姜。

宋芷林挑蔬菜时的神情很专注，眼神凝视着蔬菜，手上不停，快速将自己看中的菜装进塑料袋，然后丢进购物车里，等会儿一起去过秤。

她挑完了蔬菜，又去拿了一盒肉和一盒排骨，一并放在购物车里，想了想颜殊厨房里匮乏的调味料，加上几包花椒和生粉，还有酱油。

“你看着我做什么？”她选完菜，才注意到颜殊的目光。

“没有。”

颜殊移开视线，她跟在宋芷林身后，推着购物车，看着宋芷林挑选蔬菜，心里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好像和宋芷林生活在一起，她们常常这样来超市买东西，然后回去一起做饭。但实际上，这是她和宋芷林第一次来超市。

“我没看你。”她又补了一句。

宋芷林耸耸肩膀，没再问她。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摸到窍门了。颜殊虽然爱发脾气，但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若是在她发脾气的时候不跟她吵，很快她就会自己平息了。

这次不也是一样吗？

颜殊推着购物车走到了收银台，售货员看着她们两人一前一后，问她：“要分开算吗？”

颜殊刚想开口，便听见宋芷林说：“分开吧。”

颜殊瞪大了眼睛，她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几十块钱的东西，有什么好分开的？刚刚她虽然对宋芷林说她现在过的是穷人的生活，但倒也不至于连这点钱都付不起吧？

售货员结账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把宋芷林的那份算清楚了。

收银机的滴滴声中，颜殊思绪万千。

等售货员把塑料袋递给她时，宋芷林顺手将自己的小票递给她，说：“这才是穷人的生活。”

颜殊看了一眼，发现宋芷林小票上的条目虽然多，加在一起的价格却没有她高。

回去的路上，颜殊没有说话。

宋芷林真的是很爱教育她，颜殊心中愤愤，之前说什么买点自己想吃的东西，结果又给她看小票，这不就是在管她吗？

不过，刚刚才为了这件事发过一次脾气，现在颜殊也不好意思再开口。

颜殊打开公寓的门，将所有东西一并放在玄关柜子上，然后打开暖气，躺在沙发上，长叹一声：“好累。”

宋芷林：“赶了一天稿？”

“可不是吗？”颜殊顺势就抱怨上了，“何止是一天，是这几天日日夜夜都在赶稿！哪有这种事，以后再也不接急单了，有命赚没命花……”

“急单？”宋芷林敏锐的抓住了这个词，问道。

颜殊不说话了。她只是想抱怨两句，还没傻到要交老底的地步。

宋芷林将她手中的塑料袋放进厨房，走出来，将手提袋里的文件拿出来，抽出“颜殊”的作品放在她面前，问：“是这个吗？”

颜殊看着她今天上午刚交出去的设计稿，还有下面的署名，心里把老同学又骂了一万遍。

说好的不会被宋芷林看到呢？这都拿着稿子找上她家来了。

颜殊僵硬的笑了笑，说：“是这个。”

事已至此，她再瞒着宋芷林也没什么意思，总不能说这个不是她做的吧。

“这个是两个月前发出去的外包，怎么会是急单？”

“哎哟，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两个月前发出去的外包，要层层转手到我们底层设计师手上，可不就是急单吗？”

“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宋芷林脸上的表情还算正常，心里已经开始很不舒服了。他们外包出去的时候，可没有说过外包服务商可以把单子再转手，她原本以为颜殊是正好加入了他们的外包服务商工作室，没想到居然是通过层层转手拿到的单子。

这样转手，坑的不仅是甲方公司，也是做设计的人。

“就三天前吧，”颜殊对宋芷林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一感觉到宋芷林的气场变了，她下意识软了声音，“老同学拜托的，我不好意思不接，没有要讹你们的意思。”

颜殊没想到的是，宋芷林没有说她什么，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摸了摸她的头。

颜殊：“？”

她抱着自己的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宋芷林。

宋芷林：“管理不善，给你添麻烦了。”

颜殊：“？”

你们公司管理不善关我什么事啊？我只是一个拿钱做事的人？

颜殊的心思明晃晃的写在脸上，宋芷林又叹了一口气，让颜殊理解为什么她拿到一个层层转手的外包，是他们公司管理不善，确实难了点。

颜殊忽然反应过来，问道：“你要跟我谈的工作，就是你们管理不善吗？”

“不是的。”

宋芷林摇了摇头，将那张设计稿往她面前推了推，说：

“是来通知你，你的作品被选中参与红点奖评奖了。”

颜殊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不是吧，这么点事都要宋芷林来亲自通知，星光传媒是要倒闭了吗？

宋芷林轻咳了一声，说：“我今天下午休假。”

这明摆着是个借口，不过颜殊还是顺水推舟的点点头：“这样啊。”

“嗯。”

宋芷林觉得坐在这里有些尴尬。她和颜殊确实没有很多话好说，现在她们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或许是两个人都害怕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

宋芷林隐隐能够感受到，在她们之间的误会没有说开之前，颜殊对她的态度是一种难言的冷漠，甚至带着怨恨。宋芷林有时候会猜测这种怨恨之下，会不会带着一点爱的成分，但她终究没有敢问过颜殊。

现在呢，她们知道了那时候的分开不过是阴差阳错，实际上没有谁想伤害谁。可是，伤害已经切切实实的落下了。颜殊每向她靠近一步，她都能感受到颜殊的胆怯与不安，同样，她每次向颜殊靠近一步，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如同被拧紧的发条，下一秒就要蹦出胸腔。

她相信颜殊有同样的感受。

每一步都很艰难。每一步都令人痛苦。可是，宋芷林还是觉得自己想向颜殊靠近。

她看了一眼颜殊，颜殊正在偷看她，看到她的目光一过来，连忙把视线移开。

“你看我干什么？”宋芷林觉得有点好笑。

“就随便看看，”颜殊语气生硬的说，“快八点了，你还不回家？”

“等下再回去，”宋芷林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厨房，“我开车过来的，不耽误。”

“哦。”颜殊闷闷的回答。

两个人又没话了。

宋芷林进了厨房，先把自己买的那个塑料袋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放进冰箱。

颜殊看着她的动作，嘀咕了一句：“跟在自己家似的。”

宋芷林装作没听见，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把胡萝卜和排骨放在案板上，准备炖个汤。

颜殊看着她开始洗胡萝卜，削皮切块，动作娴熟的在她家厨房里做饭，终于忍不住了，从门口挤进厨房，拿出自己那袋东西，开始往冰箱里放。

颜殊家本来就面积不大，是一室户的公寓，厨房更是小得站不开人。

两个人站在里面，几乎就是后背贴后背了。

颜殊一边往冰箱里扔东西，一边问：“你在做什么？”

宋芷林回答她：“胡萝卜排骨汤，你明天可以喝。”

“干什么，人走了还要留一锅汤给我啊。”

“不能老是吃熟食，对身体不好。”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管这么多。”

“不是，你不是说现在过的是穷人的生活吗？穷人就是要自己做饭。”

“我不会。”

“那你看着我做。”

正巧冰箱里的东西也整理完了。颜殊听了她的话，凑过来看她处理排骨。

宋芷林这几年工作忙，做饭少了，但以前在B市的时候，基本上家里的饭都是她做的，此时处理起排骨来也是动作娴熟，丝毫不怵。

她在给胡萝卜削皮切片的时候，就已经把排骨腌好去腥了，现在只需要把排骨用水过一下，再放进锅里和胡萝卜一起炖了。

颜殊家里只有一口电炖锅，宋芷林选择了慢炖之后，便洗了手，问：“好了，看懂了吗？”

颜殊诚实的摇摇头：“没有。”

宋芷林：“……我下次再教你吧。”

汤已经做好了，宋芷林实在没有理由再留在颜殊家。

她自觉的准备离开，不料颜殊叫住她。

“不喝完汤再走？”

颜殊问道，心里有几分忐忑。这话实在说得太欲盖弥彰。

宋芷林犹豫了一下：“喝完汤……估计都十二点了。”

她本意是炖一锅汤，可以保温到明天早晨再喝，没想到颜殊打算今晚就喝，炖得再快，喝完也是个尴尬的时间。

宋芷林尚且在犹豫不决，颜殊的心也跟着摇晃起来了。

上次宋芷林想在她家留宿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察觉到，今天宋芷林下午来找她的时候，她就有点在猜是不是今晚不会走了，可是，她暗示宋芷林可以留下来的时候，宋芷林竟然又表现得好像没有这种想法？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宋芷林看着颜殊，等待着她的答案，心里有些紧张。她之前想过在颜殊家住下，事实证明不过是她自作多情，这次会不会又是她理解出了错，其实颜殊真的没那个意思？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在颜殊的脖颈上，那个红痕已经很淡了。

Alpha被标记之后，咬痕是会慢慢的变淡，留下的信息素味道也会慢慢消散，现在颜殊的身上，已经闻不到什么她的味道了。

距离上一次已经……

宋芷林的眼神黯了黯，如果她信息素的味道彻底从颜殊身上消失，那她们之间就不存在什么特殊了。

颜殊觉得，宋芷林的视线有些热，在打量着她脖颈上的咬痕。

看这个做什么啊！她觉得害羞，又觉得有点气，宋芷林的脑子里成天在想些什么？颜殊不由得挺直了脊背，妄图营造出某种气势，最好能让宋芷林不敢直视她。

可惜，宋芷林完全没感受到她的努力，只是问：“……或者我明天再来？”

颜殊是不是很想和她一起喝汤啊？宋芷林合理推测。

颜殊被她气得发笑，她已经想到一些有的没的事情了，宋芷林居然还挂记着那锅排骨汤？

“不用了，留下来一起喝吧，”颜殊凉凉的说，“我可不想你每天来我家报道。”

“哦，”宋芷林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被颜殊暗暗的骂了，“好的。”

颜殊从卧室里搬来了电脑，放在面前的茶几上，问她：“看电视剧吗？”

她的公寓里没有电视机，平时一个人呆着的时候，用手机看看也就打发过去了，今天宋芷林来了，她总不好意思跟宋芷林挤在一个小屏幕前看电视，更不希望她和宋芷林在沙发上对坐玩手机，于是才搬出了电脑。

宋芷林点点头：“看。”

颜殊调出她最近常看的电视剧，犹豫了一下是直接看最近更新，还是陪宋芷林从第一集看起，但想到宋芷林应该不是会看这种电视剧的人，于是还是点开了最近更新。

大热剧的剧情很紧凑，颜殊看得津津有味，等到一集结束，她发现宋芷林看得也很入迷。

“你平时会看电视剧？”她觉得不可思议。

“不常看。”宋芷林摇摇头，看的时候一般是陪奶奶一起看。

“我看你刚刚看得挺开心的。”

“这部还不错。”

颜殊更惊讶了：“你看过？”

宋芷林：“陪奶奶看过几集。”

颜殊：“……”

这么说，她和宋芷林的奶奶是一个爱好。

颜殊看完了最近更新，将电脑推开，觉得挺没意思。

她闻着空气里若有似无的香味，问：“汤炖好了？”

宋芷林连要去厨房看看的意思都没有，说：“没有，还要一会儿。”

颜殊沉默下来，她还不是很习惯跟宋芷林共处一室。

尤其是在这么晚，这么清醒的情况下，她觉得是不是应该下楼买两瓶酒，把两个人都喝晕，不然真的感觉很奇怪。

她能够闻到一点宋芷林的信息素，生铁一般冰冷的味道，掺杂着排骨汤的浓香里，这很奇怪，但不妨碍她的食欲，反而让她觉得更饿了。

……只是饿，和信息素联系在一起，总觉得奇怪。

颜殊从沙发上站起来，从零食箱里找出一包薯片，坐下来啃得咔吱咔吱响。

宋芷林坐在她旁边看手机，页面上密密麻麻全部都是字，她偶尔抬手撩一下头发，长长的棕色卷发落在耳后，露出白皙小巧的耳垂，和天鹅般细长优雅的脖颈。

受不了。

颜殊看了一会儿，觉得真的受不了。

其实宋芷林根本没有出声，也没有在做什么，她只是坐在她家的沙发上，做着自己的事情，一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样子，但无处不在的信息素味道，又提醒着颜殊她的存在。

宋芷林的坐姿很放松，整个人陷进那张破沙发里，修长的手指拿着手机，长裙罩到小腿，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脚踝。形状很好看。

真是受不了。

颜殊豁然站起来，问：“你要不要先洗澡？”

宋芷林抬起头，看着她，棕色的眼眸很澄澈，带着一点疑惑。

她想问颜殊，为什么我要洗澡？

很快她就明白了。

她看见颜殊无所适从的双手，手指正扭曲着自己的手指，她低着头看着地板，下巴尖尖的，脸颊上有一点可疑的红。

颜殊以为她打算住下，或者说颜殊邀请她住下，什么样都好，意思都差不多。

宋芷林的脸跟着热了一下，她又轻咳了一下，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的紧张。这声咳嗽把她们俩的心思都暴露了出来。

颜殊飞快的看了她一眼，接着低下头，说：“我去给你拿备用毛巾。”

宋芷林的紧张减轻了一点点。备用毛巾！颜殊连这种东西都准备好了，只能说是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看来不是她一个人有所预谋。

颜殊去拿毛巾的几分钟里，宋芷林想到这次她过来的时候，颜殊的房子里确实多了很多东西，比方说她脚上的这双拖鞋，厨房的碗架上多了两只碗，等等细小的改变。

宋芷林心里五味杂陈，颜殊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什么呢？

颜殊很快拿着毛巾回来了。浅蓝色的一条，质地很柔软。

宋芷林接过毛巾，进了浴室之后，感觉自己紧绷的大脑慢慢放松下来，如果再跟颜殊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她觉得自己真的要紧张得爆炸了。

温暖的水流哗啦啦的落在她身上，带起一阵雾气。

宋芷林一边洗澡，一边出神：她今天留在颜殊家里，这到底算什么呢？只是朋友之间的一次小聚会，还是有什么别的含义？

颜殊家里只有一张床，她们要睡一张床吗？还是一个睡床，一个睡沙发，可是那样也有些奇怪，毕竟之前在一张床上睡过了，但如果睡一张床的话……

……会做吗？

第28章

宋芷林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 颜殊的紧张达到了顶点，她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只好低着头，在客厅里四处转一圈, 一不小心, 还是看见了宋芷林的腿，刚刚洗过澡, 氤氲着一层水汽，笔笔直的一双腿, 纤细又修长, 脚趾是粉白色的，圆润可爱。

颜殊像烫着了似的，将目光移开, 跑进卧室里，喊道：“我给你拿睡衣。”

宋芷林站在客厅里, 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没见过颜殊这么慌里慌张的样子, 实在是可爱。

颜殊很快拿着睡衣出来了, 是一件白色的棉T恤, 上面印着一只加菲猫, 对着宋芷林笑, 宋芷林接过睡衣换上, 布料柔软的贴在她身上，带着一股清新的草地气息。

是颜殊的睡衣。她不想还好，想到了就有点脸红。

颜殊给她拿了睡衣之后, 也不管她。兀自一个人钻进浴室里了，没一会儿，浴室里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宋芷林坐在沙发上，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磨砂玻璃门上水汽氤氲，遮挡得严严实实。

宋芷林赶紧低下头，她明明什么都没有看见，但那扇门上的氤氲水汽，仿佛在提醒着她的想法不那么纯洁。

浴室里关了水，室内变得安静起来，宋芷林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明显了起来，一下一下跳得极快。

她站起来，在客厅里走了两步，又坐下去，感觉自己不知道如何是好。

颜殊穿着睡衣出来了，是一条长裙，白色的，裙摆打着褶，裙角落着花边，将肩膀和小腿都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手臂和脚踝，皮肤很细腻，泛着一点热水洗过后的粉红色。

她看见宋芷林仍坐在沙发上，脸红了，说道：“你睡床。”

宋芷林听话的去卧室，坐在床沿，脑中想着：颜殊又睡那张沙发吗？

她有点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这样直接睡觉。空气里飘散着一些清淡的信息素味道，柔和的、小心翼翼的、带着一点试探的意味，青草和铁锈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卧室里亮着一盏橘黄色的灯。

颜殊从客厅里走过来，坐在了床沿，没有看她的眼睛。

宋芷林同样没有看她的眼睛，她只觉得紧张，除了紧张还是紧张。她的视野中只有颜殊的手，纤细的手指抓着床单，因紧张而微微用力，指甲发白。

她觉得喉咙很干，信息素冲晕了头脑，颜殊的味道铺天盖地的朝她袭来，宋芷林觉得自己迫切需要找些话题。

宋芷林问：“睡一张床吗？”

颜殊又炸了，但她强压着怒气，声音就有几分沙哑：“你希望我睡沙发？”

“我没有，”宋芷林又去看她的手，粉白色的指尖，细腻的皮肤，“我想……”

她话没有说完，捉住了颜殊的指尖。

铁锈的味道在空气中炸开，和青草的气息纠缠在一起，罩住了颜殊整个人，她没有话说了，闷闷的哼了一声，指尖死死揪着床单，橘黄色的灯光闪了几下，风吹起了纱质窗帘，接着又落下。

……有一个人抱着睡，确实没有那么冷了。

颜殊迷迷糊糊的想着，觉得自己的这张小床宽度刚刚好，两个人可以贴在一起，将被子裹得紧紧的，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她的世界里终于只剩下宋芷林一个人了。

至少这个夜晚，是这样的。

……

宋芷林一向比颜殊醒得早。她一丝光线都受不了，早晨的阳光从窗户里漏出来时，她就醒了。

颜殊抱着她，枕着她的手臂，将手搭在她的身上，脸贴着她的脖颈，表情非常安静。

她很少见到颜殊这么安静的样子，阳光落在颜殊的脸上，使得皮肤有一种柔软的光泽。

“你看着我做什么？”

颜殊刚醒，声音懒懒的，有股说不出的妩媚。

“我没有呀……你怎么醒了？”

“有人这样盯着我，我当然睡不下去了。”

颜殊半真半假的抱怨了一句，然后翻了一个身，拉起被子蒙住头。

“不起床吗？”

“你先去上班吧。”

“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宋芷林品味了一下这句话，颜殊的声音虽然有点闷闷的，但并非不高兴。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正是她平时起床的点，现在起床收拾一番，回家换过衣服去上班，应该来得及。

“你不要闷在被子里，”宋芷林拍了拍颜殊，“我先去上班了。”

见颜殊不从被子里出来，她便轻轻隔着被子吻了一下颜殊的额头。

颜殊缩得更里面了，她听见宋芷林一声低笑，然后就是轻轻的脚步声。

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水声、厨刀切开火腿片的声音、打鸡蛋的声音、面包机叮的一声……宋芷林走进房间的声音。

“你再睡一会儿，桌上有早餐，我先走了。”

颜殊没回答她，听着脚步声又远去，房子的门嘎吱一声关上，她才从被子里钻出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空气里满是信息素的味道，地上扔着她的衣服，颜殊的脸烫得厉害。

她没什么事情，又躺了下去，准备再睡一会儿。

这时候，宋芷林发来一条消息。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记得喝汤。

颜殊没有回复，她觉得脸更烫了。

宋芷林这个人怎么这样，从开始到结束都显得游刃有余，衬得她更加局促。

明明是她主动的……

不能再想下去。

颜殊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很快就睡着了。枕头上宋芷林的味道令她安心。

宋芷林出了颜殊家的门，先开车回家换衣服。

她轻手轻脚进了家门，却发现奶奶已经坐在餐桌前吃饭了，见到她进来，奶奶夹小菜的筷子顿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的继续吃她的清粥小菜，甚至招呼道：

“回来啦？要不要吃早饭？”

“不要了，换个衣服去上班。”宋芷林刚一开口，耳朵先红了一截。

奶奶只装看不见，说：“好啊，午饭给你做好放在厨房了。”

宋芷林回房间换了衣服，又拿出几套衣服，装进手提袋里，打算放在办公室做备用服装。

她收拾着衣服，本是平常的事情，但今天做起来，却觉得有几分心虚。

好像她把备用衣服放在办公室，是为了去别的地方住似的。

如果说之前那一次是鬼使神差，那昨天绝对是有所预谋。

宋芷林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本来只是想去做个例行通知，虽然抢了小赵的工作，却也不算过分。

可是，为什么在见到颜殊后，一切就乱套了？

颜殊的一举一动像是磁铁，紧紧的吸引着她的注意力。即使她的心中在不断的说着赶快离开，也又有另一个声音，如同恶魔一般，劝诱着她，多一分钟，再一分钟，这么几分钟真的没事的。

她明知不该信，却又偏偏相信。一分钟多一分钟，最后捉住了颜殊的指尖。

颜殊没有拒绝。

那一刹那她明白颜殊有同样的想法。在同一片月色里，她们有一种同样的想法，同样的忐忑不安。

很多时候，宋芷林不懂颜殊的想法，从过去到现在，或许未来也不会懂。她和颜殊好像是生活在两个星球，使用两种不同的语言体系。她很早以前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然后她意识到颜殊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颜殊仍旧认为她们在对话，能够彼此理解，并且为宋芷林不能理解她的那些瞬间而痛苦。

她看着颜殊的痛苦，觉得无奈又无能为力。有时候话语的力量没有那么强大，不至于妨碍到她们相爱啊。

但是，在捉住颜殊指尖的那一瞬间，宋芷林确定自己和颜殊在对话，她们彼此理解，且只有她们彼此理解。

那一刻，宋芷林甚至感受到了什么是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闪耀的事物尚且比不上那一瞬间。她觉得只要有过这一刻，她和颜殊就算不得从未真正爱过。

她觉得激动，然后又觉得好笑。

她和颜殊在费尽心思相爱的时间里，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时刻，但是在分开多年之后，在模糊的、没有丝毫确定性、仅仅凭借本能行动的时候，她们感受到这种时刻。

她确定自己的心为了颜殊跳动，而颜殊的心同样为了她跳动。

宋芷林在回家的路上，在秋日的风里想着：这算是什么呢？

在没有说出那句话之前，这不是一场恋爱。

可是，谁又敢说这不是一种爱呢？

宋芷林心中思绪万千，一下将收拾好的服装袋放下，对于把它带去办公室有点别扭。她真的没有一天到晚想着去颜殊家里住！但刚准备出门，又想着收都收拾好了，不如带走好了。

宋奶奶虽然在吃早餐，但宋芷林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她的目光忍不住在孙女身上打转。

她乖巧懂事的孙女昨天夜不归宿！这可是件大事！

而且不只是昨天了，前几天说可能不回来住了，当时她笑眯眯的送孙女出了门，晚上还是东想西想了半天，结果没有想到，孙女又回来了。

她自然没有问什么，但昨天是实打实的夜不归宿！

这样说起来，前段时间，有一次宋芷林也没有回来住。

宋奶奶顿时觉得，事情不简单。

她感觉最爱吃的清粥小菜都不好吃了，全幅心神都放在了宋芷林身上。

宋芷林拿着午饭从厨房出来时，宋奶奶立即放下了手中的碗，走到门口去送孙女。

“奶奶，不用送我，您继续吃饭啊。”

“没事儿，凉不了。”

宋奶奶替宋芷林提着袋子，看她坐在门口换鞋。

等宋芷林换好了高跟鞋站起来，奶奶将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她，宋芷林伸手去接，宋奶奶却没有松手。

“奶奶？”

宋芷林有些诧异，奶奶今天这是怎么了？

“嗯……”

宋奶奶犹豫了几秒，还是挤出一脸灿烂的笑容，问道：

“囡囡啊，昨天夜里……去哪个朋友家里玩了？”

第29章

宋芷林的动作微妙的停了一下, 然后她扬起脸，若无其事的对奶奶笑笑：

“高中同学呀，来我们家找过我的那个。”

这是第一个她对宋奶奶说的谎话。半真半假。

宋奶奶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哦——她啊。”她其实不记得是孙女的哪个同学, 不过, 既然是同学，就不会是什么坏人。挺好的, 宋芷林看起来外向妥帖，实则性子很独, 又多年在外国留学工作, 她担心孙女回了B市没有朋友。

宋芷林说是工作调动，但宋奶奶心中很清楚，宋芷林是为了照顾她, 才会放弃A国前景良好的工作，为了顺利回国, 宋芷林还答应了过去的上司, 先在星光传媒总公司帮忙了一段时间, 才回到B市。

宋奶奶嘴上不说, 但总觉得亏欠了孙女, 现在看宋芷林在B市还有能够留宿的朋友, 心中放下了几分重担。

宋芷林接过奶奶手中的袋子, 准备出去了。她当然听得懂奶奶的话外之音，心里平生愧疚。

她低着头，说了声“再见”, 走进电梯里，尽力挺直了脊背，仿佛这样就能消减一些心虚。

宋芷林进了办公室，小赵便接过她手里的袋子，不等她问，宋芷林便说：“备用的衣服。”

小赵把衣服放进柜子里，心里想着：今天老板又比平时来得晚，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她自然不能管老板的考勤，只是午饭时别的部门同事都悄悄八卦这件事，而且现在又是宋芷林即将摘掉暂代这个名头的特殊时期，公司里的传言越传越不靠谱，影响了宋芷林怎么办？

小赵一边挂衣服一边思考，冷不丁听见宋芷林问：“怎么那副表情，有什么想说的吗？”

小赵吓了一跳，说：“没有。”

“没有吗？”宋芷林停下挑选文件夹的动作，“你看起来有话想说。”

“有那么一点儿……”小赵想了想，将衣服利索的挂好，又将办公室的门关上，才说，“老板最近来得有点晚啊，大家都很好奇。”

“怎么说？”

“他们都说你现在来得晚走得早，和以前判若两人，一种猜测是你和总公司已经达成了协议，马上就可以去掉暂代的名头，所以这些时间都是和总公司的人在一块儿，另一种是你和总公司谈崩了，你不打算干了。”

除了这两种，还有一些荒诞不经的，比方说潜·规·则之类的，但即使宋芷林是女性，要如何潜·规·则一个Alpha也是一个谜题，因此小赵直接没有说。

“不还是之前的说法吗？”

宋芷林没放在心上，笑道：

“换了个说辞而已。”

小赵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宋芷林又说：“没事，他们愿意想就想吧。”

不论他们怎么想，这个位置她都要定了。

小赵点点头，出去外间工作了。

宋芷林照例开始查看邮箱，开始一天的工作。

不知是不是和颜殊刚见过面，她的心情异常平静，和前段时间的心浮气躁判若两人，工作效率异常的高。

*

颜殊大概十点起了床，先洗漱吃早餐，接着又将衣服铺了一床，开始犯起了难。

她今天要去见B市艺术学院的章老教授，上次和郁薇见过他后，聊到一些设计方面的事情，章老教授对她的作品颇有兴趣，让她改日带一些过来，颜殊看过章老的作品，一眼就非常喜欢。

颜殊不想一直当个接外包的设计师，如果她愿意的话，早先就会进入设计公司，以她的水平，现在应当小有名气，可她偏偏不爱做这些规定了条条框框的东西，才蹉跎了这几年，现在有机会做点不一样的东西，她自然会抓住机会。

郁薇的展览里，她拿了一个不错的位置，已经放上了一些她的画，但颜殊知道，这样远远不够。

颜殊对着一床的衣服挑了半天，也没有挑出个头绪来，于是给郁薇打了电话。

“我到底穿什么好？”

“不都一样？老师并不在乎这个。”

“可第一印象多重要，我不想章老觉得我这个人……”

她话说到一半，便被郁薇打断了。

“章老什么人没见过，真的不用紧张，见完章老在园区那边碰头吧？”

“……行。”

颜殊挂断了电话，左看右看，终于挑中了一身长裙，简洁大方的设计，略显明艳的颜色，正是她最喜欢的类型。

与其伪装成别人会喜欢的类型，不如直接做自己。

若是章老不喜欢她的着装，而对她不满的话，那或许是没有师徒缘分。

颜殊带上自己的作品出门打车，走到章老的别墅前时，心中还是有几分忐忑。

上次过来的时候，尚且有郁薇带着，今天却是她一个人来的，而且还要被章老看她的作品。颜殊并非对自己没有信心，只是审美这种事实在私人，她说不准自己的作品是不是会被章老喜欢。

给她开门的依旧是上次的那位管家，彬彬有礼的对她说：“颜小姐来了。”

颜殊穿过一条又长又黑的走廊，两面墙壁上挂着许多油画，色泽很厚重，一层一层的盖上去，显示出一种不容置喙的历史感。

颜殊背后开始有点发麻了，紧张感从她的脚底蔓延而上，直冲脑门。

管家替她开了工作室的门，点点头出去了。

颜殊往里走了两步，话都不会说了，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声：“老师好。”

“小颜来了。”

章老坐在长桌后面，笑得慈和，对她招招手，说：

“坐，别紧张。”

颜殊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将作品集推过去，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盯着前方，感到了毕业答辩时候的紧张。

章老看她这幅样子，笑眯眯的将手边的点心推过去，是一碟核桃酥，炸得焦黄酥脆，上面点缀着瓜子，看起来很好吃，颜殊鬼使神差就伸手拿了一个，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香味。

颜殊吃了半块核桃酥，心里有点忐忑，这样是不是太不稳重了？

章老慢悠悠的翻着她的作品集，没抬眼看她，样子很认真，看不出喜怒。

颜殊嚼核桃酥的速度不禁放慢了，怕发出声音，用牙一点点磨碎了，碾在舌尖，慢慢将一块核桃酥吃尽了。

“好吃吗？”章老问她。

颜殊点点头，答：“好吃。”

章老又问：“想不想常来吃？”

颜殊一惊，抬头看着章老，满脸震惊的表情收都收不住。

章老爽朗的哈哈一笑，放下了手中的作品集，说：“你这孩子，性格倒是直爽。”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颜殊这样的人了，二十有余的年纪，眼睛一尘不染，没有一点世俗的气息，进了他的工作室，紧张得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叫她吃块核桃酥，竟然一点都不推辞，拿起一块就吃了。

大多数人进了工作室，他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主意，无非是求名求利想走条捷径，装模作样叫人作呕，说话做事都透着小心讨好，更别说坦然吃块核桃酥。

没几个人知道，章老其实对作品并没有那么看重，在他看来，比起熟练的程度，天赋和灵气反而是更重要的东西。

颜殊就有那么几分味道。

从章老的工作室出来，颜殊整个人都有点晕晕乎乎的。

她之前并非没有想过跟着章老学习，只是她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章老对她的作品很感兴趣，说可以常来工作室看看，这边的画室也可以借她使用。

她的期待本是可以在章老的课堂上旁听，和其他的学生一起做做作业，权当重新上了个大学，没想到这下直接成为了章老的徒弟。

颜殊飘飘然的，她觉得最近运气真的很不错。

好像她想要的东西都唾手可得。

成为了章老的学生这件事，她觉得自己迫切的想跟人诉说。

刚一见到郁薇，颜殊便开口道：“很顺利。”

“章老同意你旁听了？”

“比这还要好，可以去工作室和他交流，还可以使用画室。”

“哟，这是徒弟的待遇啊，不容易，章老这人忒挑剔，虽然是我的启蒙老师，可后来也没再继续教我了，说是风格不合适，没想到你居然成了章老的徒弟。”

郁薇话语里颇有几分酸味，拍着颜殊的手臂：“必须请吃饭。”

“就知道压榨劳动人民，”颜殊喜气洋洋的抱怨了一句，“想吃什么？”

郁薇报了个餐馆名字，司机便开车过去。

颜殊从家里搬出来后，还是第一次这么出手大方，郁薇便问道：“最近情况不错？”

“不错，接的单子都挺好，”颜殊说，“还有个作品准备冲奖。”

“最近的奖？红点？”郁薇猜到，“竞争挺激烈啊，光我们这就有星光传媒送了一窝过去，别说其他的传媒了。”

颜殊沉默了下，没告诉郁薇她就是那一窝中的一个。

两人到了餐馆，秋季正是吃蔬菜的好时候，索性叫了个鸡肉蔬菜锅，再加了个炒猪肝，苦瓜珍珠丸子，莲藕排骨汤，都是时令菜，吃个鲜味。

等着上菜的间隙里，颜殊和郁薇聊着些天，老朋友见面，话题自然多，气氛很是热烈。

颜殊虽然聊得开心，但心里总觉得空空落落的不得劲，像是她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坐在这里，和郁薇吃饭聊天，另一个站在远处的角落，看着这一切。

她起先从章老的别墅出来时，先是一阵兴奋，慢慢的这种感觉变得有点失落，像是一场狂欢之后只剩她一个人。

颜殊本来以为是没有人和她分享好消息，于是在见到郁薇的第一刻，便将事情和郁薇说了，但是为什么，她现在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缺了点什么？

第30章

鸡肉蔬菜锅很快上桌, 汤汁熬得黄澄澄的，鲜嫩的鸡肉窝在砂锅里，旁边盘着水灵灵的白色、柔软的香菇和青色的笋, 看上去异常鲜美。

颜殊心不在焉的吃着饭，菜全是她平时喜欢吃的, 今天却觉得没什么味道, 只吃了几口, 便觉得兴致缺缺。

她盛了一碗汤慢慢喝着, 和郁薇聊着些有的没的，感觉心浮气躁的。

吃完饭，两个人回到了园区, 下午场的展览刚刚开始，展馆里散落着几个人，静静的看着画。

颜殊进了展馆, 发现有些展区里的画已经做上了“已售”的标记。

“最近行情不错, 挺多收藏家手里有余钱，想入些新藏品。”

郁薇注意到颜殊的目光，小声的说道，带她走到一个展区, 颜殊见这个展区大部分画都有小小的标记，又听见郁薇说：

“她的画很受欢迎，估计这次展览结束，身价要水涨船高。”

画家署名“春雪”，是最近冒头的一个小姑娘, 在杂志上登过照片和访谈，师出名门，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在这行算是很年轻，已经有了天才的名头，纤细优美的技法和干净清爽的画面结合，很能够吸引人。

颜殊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她的画，心里有一点隐隐约、不愿去触碰的焦虑。别人在这个年纪已经有了成就，她却还什么都没做到。

颜殊转回自己的展区，她的画挂在墙壁上，引得不少人驻足，令颜殊心中一喜。

不过，在画作旁边的标签上，代表“已售”的小星星却寥寥无几。

她不禁有点失望，看来有人驻足于她的展区，仅仅是因为她用色大胆，画风与众不同，所以见猎心喜，而不是真正的喜爱吧。

一旦作品被摆放进了展馆，和其他人的作品一起展出，颜殊总会觉得紧张，这便是学生时代落下的毛病。

学生时代她仗着有些天赋，总是将作业糊弄过去，却也能拿到好成绩，可是，在她游手好闲的这几年里，世界显然不一样了。

总会有比她更有天赋，更愿意努力的人出现，夺走她本就不算闪耀的光芒。

她转过一圈，心中有些烦躁。

在办公室找到郁薇，跟她打过一声招呼，便准备离开。今天下午还有些时间，她打算去画材市场转转，然后将东西带去章老的画室。

颜殊走出场馆，天气不错，深远的蓝色天空，白色的云如棉花糖，空气十分清爽。

她先给画室打了电话，说自己等会过来，再去了画材市场，打算挑些画板和颜料。章老愿意让她使用画室，当然画室里的材料都可以使用，但画板和颜料这种东西，当然还是用自己喜欢的更舒心。

画室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画画，因此颜殊并不急着过去。

在画材市场逛了很长时间，天都黑尽了，颜殊才赶在市场下班前离开。她不仅买了画板和笔刷，还挑选了很多喜欢的颜料，为了装下这些颜料，她还买了两个画箱。

提着这些东西上出租车的时候，司机问她：“要准备考试吗？”

B市的艺术联合考试在即，司机每天从这儿路过，都要载上几个两手满满的学生。

颜殊摇摇头：“毕业好几年了。”

她当年自然是这样过来的，正好是宋芷林消失的后几个月，她还沉浸在难过中，父母已经迅速的帮她安排了郊区的封闭式艺术学校，让她离开学校去学画画。

现在想来，颜殊才明白为什么一向不愿意让她学画画的父母，会在高二的时候忽然想到让她学画画。

那个时候，像郁薇这样从小学习的人早已经开始准备作品集，打算大学申请国外的艺术学校，颜殊因为错过了许多年，只能先参加国内的考试了。

说辞是这样，但更可能的是——

除了封闭式学校，还有什么地方更能关住颜殊呢？

父母交了一大笔钱，进了学校的精品班，统共只有十个人。

三个老师全天候盯着他们学习，另外还有宿管老师和生活老师，没有手机和网络，每周只能给父母打一个电话，加上繁重的学业，颜殊在那半年里，完全没有机会跑出学校，去找宋芷林。

颜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一些她不愿意去想的问题又从心里浮了出来。她和宋芷林现在这种“朋友”关系，长此以往会变成什么样呢？颜殊并不认为自己有信心这样一直维持“朋友”关系，人的本性是贪婪的，她现在只是想要一个笑容，一个温柔的夜晚，可当她获得了这些之后呢？

她会不会想要拥有只属于她的笑容，两个三个四个甚至无数个夜晚呢？如果她想要，宋芷林愿意给吗？如果宋芷林愿意给，那她能够接受吗？

路灯在人行道上闪耀，颜殊从车窗中看见自己模模糊糊的影子，嘴唇紧紧抿着，表情很凝重。

她试着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出租车很快开到了画室，颜殊谢过司机，拉开门下了车。

画室里灯火通明，颜殊在前台登记过自己的姓名，推开门走了进去，已经八点了，画室里还坐着四五个人，面前皆是画布，正聚精会神的画画。

颜殊找了个角落，将自己的东西放好，和那几个人打了招呼，就准备先回家，等明天再来。

颜殊走出画室，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她独自站在画室的屋檐下，看着寂静的马路和深绿色的树丛，拿出手机准备打车回家，但在点开打车软件之前，她先打开了微信。

微信里有朋友们发来的几条消息，这之中自然没有宋芷林。

颜殊说不出自己在期待什么，她明明不应该有这种期待，但是她偏偏有那么一点希望看见宋芷林的头像旁边亮起一个小红点。这种想法刚从她的脑海中浮现时，她立即将它否定了。

她将列表向下拉，她和宋芷林的对话框停留在中间的位置，最后一句话是宋芷林发给她的洗衣店取件码。

她和宋芷林，真的从不聊天。

颜殊把对话框点开，往上翻了一下她们的对话，像是事务聊天一样，没什么私人内容。

谁能想到她们在一张床上睡过觉，颜殊的脖颈上还有一个宋芷林留下的标记。

颜殊脸一热，把对话框关了，然后在微信中滑来滑去，想找个人聊几句。平时谁都能聊几句，但今天颜殊却觉得有些兴味索然。

她关上微信，先打了车。

然后再次打开了微信，滑到宋芷林的头像时，颜殊像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似的，又把对话框点开了。

她不知道有什么话想说，可她确实想对宋芷林说点什么，并且，这种想法是迫切而热烈的，颜殊被热烈这个词吓了一跳，她不希望这个词出现在跟宋芷林有关的任何事上，但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她盯着对话框，缓慢的操作着，给宋芷林发了一张照片。

是她下午在园区随手拍的天空。

对话框上立即闪起了“对方正在输入…”，下一秒她就收到了宋芷林的回复。

宋芷林：“你在哪里？”

颜殊给她发了一个定位。

宋芷林：“我来接你。”

颜殊：“我打车了。”

宋芷林：“取消掉吧，我来接你。”

颜殊手比脑子快，还没回过神，已经将订单取消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机，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听话。

颜殊再给宋芷林发微信：“我取消了。”

宋芷林：“乖。”

颜殊盯着这个字看了五秒钟，恨不得把手机扔出去。

乖？！乖什么乖！

宋芷林这真的不是在嘲讽她？

颜殊找了个位置坐下，等着宋芷林过来，她没什么事情做，玩手机的话，看见那个“乖”字，就感觉自己全身发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既有些尴尬，不想看见这个字，又有点开心，想把对话框打开再看看的心情。

天空是蓝黑色的，远处被一些灯光点缀着，浮现着红色和黄色的光，遥远的天幕中，有几颗闪耀的星星。

颜殊没有等多久，就看见宋芷林的车停在了她面前，她没有坐副驾驶，而是拉开了后座的门。

“怎么坐在后面？”

“后面比较宽松。”

宋芷林听了她的回答，没有问什么，只是默默调大了电台的音量，流畅的古典音乐充盈了整个车厢，缓解了颜殊的紧张。

颜殊其实很想问问，怎么忽然想到过来接她？她给宋芷林发那张照片的时候，没有想过什么，只是想随便发点儿什么给宋芷林，不然她的心里就不舒服。

她隔着座位偷偷瞄着宋芷林，宋芷林正在专心开车，连个正脸都看不到，更别提揣测她为什么会来她了，难道就像她发那张照片一样，是一时兴起来接她的么？

颜殊正想着，冷不丁听见宋芷林说：

“吃饭了吗？”

“没有，”颜殊答道，“怎么了。”

宋芷林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又放柔和了语气，说：“九点了，怎么还没吃？”

“有事啊。”

宋芷林很想问问是什么事，让颜殊一直到九点钟都没有吃晚饭，但她没有立场问这个，颜殊的行踪，跟她有什么关系呢？今天颜殊发来那张照片，是颜殊难得主动发消息给她，她看天空挺美的，想必颜殊是去了什么地方玩儿，才问道是在哪里，没想到颜殊直接发了一个定位给她，地方挺偏，看上去是个画室，她便想着来接她了。

颜殊总不能一天都待在这个画室，不然那张天空的照片是在哪儿拍的呢？

宋芷林实在是想知道，她去哪儿玩了，又是跟谁去的。

颜殊的朋友很多，一向都很多。

宋芷林在高中时代就已经发现了，与她的朋友多是点头之交不同，颜殊的朋友那是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玩的朋友，她当年觉得肤浅，却也有点隐隐的羡慕。

她这么多年不在国内，而颜殊待在B市这么久，和他们天天相处，感情应该相当不错吧。

那些人里……有喜欢颜殊的人吗？

宋芷林知道颜殊只喜欢Alpha，那她会喜欢别的Alpha吗？会跟别人出去玩，一起吃饭逛街吗？她光是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心里挺不舒服。

而且，颜殊确实是个很优秀的Alpha，不可能没有Omega喜欢她。

这就更令人糟心了，如果有Omega对颜殊释放信息素，会怎么样呢？

以前有Omega这样做过，颜殊并不是那种对Omega的信息素过敏的Alpha，她确实觉得甜腻诱·人，如同秋日果实般令人想要采摘，当时的颜殊立即打了AO互助会热线，让专业人士去处理这件事，自己跑得远远的。

正是因为那一次颜殊的做法，宋芷林才相信了她是真的只喜欢Alpha，只喜欢自己。

否则，在本能面前，很少会有Alpha能拒绝Omega甜美的信息素。

可是，现在呢？

宋芷林并不确定，颜殊是否还像当年一样。

宋芷林知道自己的心中，对于颜殊有强烈的占有欲。

不论是什么时候，不论是以前谈恋爱的时候，还是分手之后，或者是现在。

在与颜殊分手之后，她每次想到颜殊可能会喜欢上别人，宋芷林都觉得自己的心跳无法控制，急迫的想要确认颜殊的存在，可是，她偏偏找不到颜殊，颜殊这个人明明就在B市，却像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连她们共同的朋友都不知道她究竟在哪里。

那时候的每一个夜晚，宋芷林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梦境里永远下着大雪，白色的、厚重的大雪，铺满了整个世界，白茫茫的大地上，她什么都看不见，连天光都是白色的，只有颜殊站在她的面前，只是，在她向颜殊伸出手的下一秒，颜殊便会转身就走，走入白茫茫的世界中，渐渐的消失。

她永远无法迈出一步，永远无法追到颜殊的背影。

哪怕是在醒来之后，这个画面也深深的刻在她的脑海之中，像是永不消失的刺青，留在了她的记忆里。

宋芷林一度删除了与颜殊有关的所有东西，联系方式、聊天记录、写过的信、送的小礼物、甚至是她自己的记忆，她努力让颜殊从她的世界里消失，有一段时间，她确实是做到了，为了将自己从噩梦中拯救出来，她努力对自己说，颜殊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谎话说了一千遍，就会变成真话。她一度让颜殊真的消失了。

身边没有谈论颜殊的人，生活里没有颜殊的痕迹，她也故意忘记了那些事，宋芷林以为一切可以就这样结束了，她会平静的生活到老，再也不沾人间情·事。

直至有一天，她和同学去市中心逛街，路过一家冰淇淋店。

那家店的门口，有一个巨大的冰淇淋模型。淡黄色的蛋筒，粉红色的冰淇淋，看起来无比诱·人。

宋芷林站在那个模型面前，有什么事情影影绰绰的在她的脑中映现出来，然后，她的同学问她：“你想吃冰淇淋吗？”

——你想吃冰淇淋吗？

那个炎热的夏天，颜殊在市一中的校门口蹲了她两个小时，在她走出校门的那一刻，眨着眼睛问她：“你想吃冰淇淋吗？”

宋芷林点了点头，从同学手中接过冰淇淋的那一刻，她想杀死自己。

她确实这么做了。每天太阳落山的时刻，她杀死自己一次，在杀死自己一千次之后，宋芷林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她从颜殊的手中抢过了自己的生命。

宋芷林想过再见到颜殊，她设想过再次见到颜殊时，自己会说什么，自己会怎么做。

她在心中演练过她们见面的场景，她觉得自己不可能失败，她不可能再爱上颜殊。如果爱上颜殊，不可能再是那种爱。那种愿意跪在地上，为她摘下一支玫瑰的爱。

起初刚见到颜殊的时候，她确实控制住了自己，她为自己感到骄傲。在颜殊面前保持了平静，占了上风，游刃有余，这难道不是一种涅槃重生吗？

只是，宋芷林没有想到，颜殊的那杯酒，叫做“初恋”。

她被永永远远的困在这个怪圈，再也出不去了。

宋芷林开着车，听着流淌的古典音乐，感觉自己世界安静得像是没有任何人。

然后她听见颜殊的声音：

“宋芷林，你怎么了？”

“嗯？”她问了一句，世界的声音回来了，嘈杂的在她耳边响成一片，“什么怎么了？”

“信息素。”

颜殊言简意赅的说：

“你没问题吧？”

说着，她打开了车窗，解开了自己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觉得有点热。

“没事，”宋芷林这才意识到，在她占有欲满溢而出的时候，她的信息素不受控制的爆发在了空气里，“不好意思。”

她收敛起自己的信息素，将车窗打开，吹散空气里的味道，问道：

“需要抑制剂吗？”

“不用，”颜殊感觉威压感减少了很多，这才透了一口气，“我们去哪？”

“带你去吃饭。”

宋芷林不再说话了，颜殊也没有问。

她觉得有些奇怪。宋芷林的信息素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浓？而且，这并不是主要的问题，如果宋芷林的信息素是平时的那种感觉还好，顶多只是喷点抑制剂的事。

可是，刚刚她的信息素，分明就是充满了威压感，攻·击性极强的类型。

颜殊的心中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宋芷林恨她，想要伤害她吗？

第31章

这不可能。

颜殊飞快的否定了这个念头。

颜殊非常清楚宋芷林是什么样的人, 她是最温和、最善良的那种人，哪怕受过了不公平的对待，她依旧不会以恶意待人, 而是寻找着其他的方式，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样的宋芷林, 怎么可能会恨她？

颜殊悄悄的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

她不能因为自己恨过宋芷林, 就怀疑宋芷林有同样的想法。

颜殊非常清楚, 自己恨过宋芷林。

有一段时间，她希望宋芷林从世界上消失，她最好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没有过回忆，没有看过同一片星空。

她找朋友陪她一起出去玩，去和宋芷林一起去过的地方, 她心中对自己说着, 只要记住的是和别人来的情景，她就会忘了宋芷林。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坚强程度。

颜殊站在那些街道、小吃店、游乐园，很多次都觉得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她怎么可能忘得了呢？她不看还好, 一旦到了这些地方，她发现自己甚至记得和宋芷林的每一句对话！她记得宋芷林笑容的弧度，马尾晃荡的频率，记得宋芷林喜欢吃加芹菜的鸡肉小馄饨，记得宋芷林不喜欢坐过山车, 却还是会陪她在过山车上尖叫，记得宋芷林陪她做了很多很多她喜欢的事。

宋芷林给她的爱情，满足了她一切的梦想。

颜殊越是意识到这一点，越是难过得不可自拔。偏偏，她不能让陪同的朋友看出端倪，许多次她站在洗手台前，装作自己是在洗脸，眼泪一直流进手心里。

将那些地方都走过一遍后，颜殊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而发现了一件更为可怕的事。

见过宋芷林这样的人后，她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了。

她以为永远不会回来的人，现在就坐在前面，说要带她去吃饭。

颜殊已经过了相信童话故事的年纪了，她权当现在的情况，是她偷来的一罐糖果。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吃完，但是，吃糖的快乐无可替代。

“我们去吃什么？”她问。

“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啊，我不挑。”

“你不挑？”宋芷林的声音都扬了起来，语气里带着惊讶，“小馄饨必须加双份辣椒，面条喜欢吃软的，牛排要恰恰好的七分熟，麦片要低糖的，牛奶得是脱脂……你不挑？”

颜殊尴尬的笑了两声：“改邪归正，改邪归正。”

宋芷林跟着笑：“放心吧，绝对好吃。”

是了，宋芷林还能不知道她的胃口么？

颜殊本来也没太担心，只不过是找个话题，但既然宋芷林没有告诉她究竟是吃什么，说明这会是个小惊喜？

她不禁有点期待了。

十五分钟后，宋芷林在一家不起眼的炸串店前停下了车。

时间已经不早了，但炸串店里依旧人声鼎沸，从玻璃外看进去，大部分位置上都坐了客人，洋溢着一片欢声笑语。

宋芷林和颜殊进了店，挑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

她们面前的桌子构造颇为特殊，中间部分是凹下去的，摆着一口长条形的锅子，旁边是一壶黄澄澄的油。

服务生给递上菜单，颜殊翻了翻，点了几样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后，转而将菜单交给宋芷林。

宋芷林点完菜后，服务生将那壶油倒进面前的锅里，拧开电磁炉的按钮，才拿着菜单离开。

颜殊好奇的看着那口锅，说：“这是要自己炸串串么？”

宋芷林点了点头：“是啊，觉得挺有意思的，才带你来试试。”

“是很好玩，”颜殊已经拿了筷子，去搅那锅油，“不过，炸得熟么？”

宋芷林：“我来就好。”

颜殊不满意：“我也要玩。”

宋芷林无奈的看着她，眼神很温和。

菜很快就上来了。颜殊点单的时候不觉得，上菜的时候才发现真的点得有点多。

光是肉就有好几种，加上各色蔬菜、火腿肠、蘑菇、豆腐，摆了满满一桌。

“好多啊……”颜殊有点懊恼，“万一吃不完怎么办？”

宋芷林说：“你可以打包。”

颜殊梗了一下，她的概念里没有打包这么一说，应了一声“哦”。

宋芷林看锅里的油热得差不多了，问颜殊：“你想吃什么？”

颜殊说：“不用你管，我自己来！”

她兴致勃勃的拿了一串五花肉，放进面前的油锅里，肉串刚一下锅，周围便泛起几颗小小的油花，有几粒油星子溅出来，颜殊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

“怎么了？烫到了？”看见她的动作，宋芷林立刻紧张的问道。

颜殊没说话，拿起纸巾准备擦自己的脸，宋芷林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一只手捧起她的脸，用湿纸巾把那点油星擦掉，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的皮肤，见没有发红，才松了一口气。

颜殊睁大了眼睛，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离得太近了……

宋芷林一下子离她这么近，身上淡淡的铁锈味道传过来，眼神专注的看着她，满满的都是担忧。

颜殊的心跳一下飚上来了。她又往后退了一步，摇着手：“没事没事，没烫到。”

宋芷林看见她的动作，抿唇笑了一下，将手中的湿纸巾递给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她拣了串包菜放进锅里，专心盯着锅里的动静。

宋芷林心里有一点后悔，刚看颜殊的反应，显然是她唐突了。

她们确实不是可以做这么亲密动作的关系……

上过床又怎么样呢？本质上是分手多年的前任，是偶然重逢可以上床的“朋友”，是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却又不想放弃对方的人。

宋芷林抿着嘴唇，感觉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

没过一会儿，油锅里的包菜卷了边，泛起微微的黄色。

宋芷林将那串包菜拎出来，放在自己的碟子里，洒上辣椒，提醒颜殊：“你的也熟了。”

“哦，哦，”颜殊手忙脚乱的将自己的五花肉捞出来，裹上辣椒和酱料，期间小心翼翼的窥视着宋芷林的表情，找着话题，“这个还真有点把握不好。”

宋芷林慢条斯理的吃着包菜，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呃……”颜殊被她一眼看穿，有点不好意思的扯扯嘴角，“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颜殊感觉宋芷林的情绪是忽然一下冷下来的，刚刚她来接她的时候，明明感觉还很正常，虽然在车上爆发了攻·击性很强的信息素，但也不是现在这种有点不高兴的感觉。

宋芷林很少在人面前表露出情绪，哪怕是颜殊，看见的她也多是温和的，像是没有什么感情一样，这么直接的感觉她不高兴还是第一次。

宋芷林连忙调整了一下，露出个笑容：“没有呀，你怎么这么想？”

颜殊听她语气轻快，好像真的没有不高兴的样子，有点疑惑的说：“可能是我搞错了吧。”

宋芷林找了个话题跟她聊起天，心中暗自庆幸，她的情绪没有被颜殊看出来。

这间炸串店这么火完全是因为可以自己炸串，让食客感觉有参与感，其实味道与其他炸串店区别不大，胜在食材新鲜，吃个趣味。

颜殊玩了一会儿，便对炸串失去了兴趣，她将剩下的菜统统推到宋芷林面前，说：“我不想炸了，你来嘛。”

宋芷林无奈的笑笑，她知道颜殊的兴趣不会超过十五分钟，没说什么，将菜拉到自己面前，开始一串一串的炸串。

颜殊不用动手，吃着宋芷林炸好的串，笑眯眯的说：“我觉得这家店挺不错的，刚炸好的串就是好吃。”

宋芷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说：“我是按你口味炸的。”

说完，她又觉得多余，何必提醒这一句呢？说得仿佛她很将颜殊放在心上，在邀功请赏似的。

颜殊听到她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趣，两眼发亮：“我什么口味？”

宋芷林叹了口气，更后悔多说那么一句，解释道：“五花肉你喜欢炸得刚刚好的，这样肥肉和瘦肉味道融合的比较好，吃起来不油腻但是很香，牛肉你喜欢吃嫩一点的，跟牛排一样，太熟了嫌老费牙，鸡肉喜欢吃比较老一点的，说太嫩了你觉得腥味重，包菜喜欢吃炸得已经卷边很厉害的，入味比较重，鹌鹑蛋喜欢吃溏心的，喜欢一口咬开溏心蛋的感觉……”

她说了一半，颜殊吐吐舌头，说：“原来我这么挑。”

宋芷林不说话。

颜殊吃东西这么挑，其他方面的挑剔程度也是不相上下，难为她过了十年，竟然还记得一清二楚。

宋芷林自己都佩服自己。

颜殊说完这句，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很开心的继续吃着自己的特制炸串。

她们点的菜不少，大约吃到十点多钟，才将东西吃得差不多。

出了炸串店，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这片儿算是繁华地带，人行道上的路灯还亮着，圆圈似的光像一个个孤岛，路边的商店大多已经关门了，只剩下几家便利店的招牌还亮着，马路上车不太多，三三两两的开过去，接着消失无踪。

颜殊吹着夜风，问：“逛逛吧？”

宋芷林从来不拒绝她的要求，只说：“这附近吗？”

颜殊答：“嗯。”

她们在空旷的街道上走起路来，这条街上已经没有什么可逛的了，道路两边停着些单车，路面有些凹凸不平的地砖，颜殊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些地砖，跳进一家便利店。

宋芷林跟在她后面推开门，问：“想买点什么？”

颜殊已经站在酒柜前挑了起来：“酒啊。”

宋芷林问她：“你不是不喝这种酒吗？”

颜殊说：“今天想喝呀，什么都成。”

她怀里抱着几瓶啤酒，去前台拿了购物篮，接着又绕回酒柜，拿了一瓶百利甜加一瓶不知什么牌子的葡萄酒，旁边摆着巧克力，颜殊拿了牛奶味的明治和榛果味的德芙，然后又拿了一大包的薯片，一起抱去收银台付钱。

宋芷林在收银台等她，想结账的时候，被她拦下来，说：“你请我吃饭了，我请你吃点儿零食吧。”

颜殊提着一个大塑料袋出了便利店的门，从里面掏出一罐啤酒，开始喝起来，宋芷林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说：“现在就开始喝吗？”

颜殊对她笑：“喝一点儿。”

她们缓慢的走在路上，颜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转头去看马路，或许是吃夜宵的人回来了，路上的车渐渐多了起来，车灯汇聚成一片斑斓的河流，在红色和黄色的光芒中，颜殊忽然站住了。

宋芷林停下了脚步，问：“怎么了？”

颜殊看着那些灯光，说：“好久没跟你一起散过步了。”

听到她这么说，宋芷林沉默了一瞬，接着说：“是啊，很久了。”

“我觉得挺好的，这样。”

颜殊将手中的空啤酒罐扔进垃圾箱，站在路边看着车灯的光，说：

“一起吃吃饭，然后散个步，挺好的。”

宋芷林没有说话，朝她伸出手。

颜殊捏紧了拳头，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渴，刚刚喝下去的酒似乎在身体里燃烧起来，抽走了她周围的氧气。

她问：“什么意思？”

宋芷林把手往她前面伸了伸，问：“可以牵着手么？”

第32章

颜殊默不作声的把手伸过去, 让宋芷林握住她的手。宋芷林的手有点凉, 带着点微微的湿气, 虚虚的握着她的手, 好像想抓住什么, 又不敢抓住的样子。

颜殊没有看她, 只是继续看面前的车流, 飞速的从她面前闪过, 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光斑，街对面的人行道上没有人，路灯孤独的落下一束光。

她们站在这条路上，路上还有这么多的行人，低着头，在深秋的夜晚行色匆匆，颜殊想不明白他们都是要去什么地方, 他们都有可以去的地方吗？就没有人像她一样, 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只想站在这里，抓住一点可以抓住的东西吗？

颜殊悄悄的去看宋芷林, 她的下颌线流畅而完美，微微仰着头，大概是在看着夜空中的星星。

颜殊知道宋芷林很喜欢看星星, 只是比起一成不变的星空，她更愿意看着这条斑斓的马路。

她的目光和宋芷林的视线撞在一起，颜殊迅速的移开眼神, 宋芷林没有说话。

颜殊忽然之间明白了一件事，宋芷林同样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和她一样，即使有住所，也不想回去，只想站在这里，抓住唯一想抓住的东西。她很少明白宋芷林想要的是什么，宋芷林不说，她就装作不知道，但是这一刻，颜殊无比确定，她知道宋芷林想要的是什么。

她转过头，看着宋芷林的脸，声音很小的问：

“要去酒店吗？”

忽然之间，宋芷林显得有点紧张。她抬手理了一下自己耳边的头发，觉得喉咙发紧。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

街角就有一间希尔顿，高层建筑，灯光很亮，远远就可以看见招牌，恰到好处到让人怀疑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不过，颜殊不在乎这个，她很清楚她们在做什么。如果说之前她们将每一个夜晚粉饰成意外，那在她说出“去酒店吗？”的那一刻，她们的心里都明白对方默许了这件事。

她握着宋芷林的手，向着那束灯光走去。

路灯在她们身后留下一道拉长的影子，淡淡的黑色，靠得很近，又隔着些许距离。

工作日的酒店不需要预定，办过入住手续后，便拿着房卡上了楼。

酒店的走道长而幽深，灯光是很昏暗的黄色，脚下踩着厚重的地毯，仿佛行走在云端，感受不到一点真实的触感。

一进房间，颜殊就对宋芷林晃晃手中的酒瓶，问：

“你要喝一点儿么？”

宋芷林拿过她手中的酒瓶，放在一边，说：“不要喝了。”

颜殊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将外套脱下来搭在椅子靠背上，翘着脚坐在沙发上，说：“你不喝我喝。”

宋芷林看着她的那个笑容，不是颜殊常有的笑容，是另一种感觉。宋芷林忽然觉得新奇，她没有见过颜殊这种表情，好像有一点……大胆得过分，又不是单纯的妩媚，透着一点难过，有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勾人。

她走过去，拿过颜殊手中的酒瓶，说：“我喝吧。”

很显然，这一瓶酒一定要有人喝完。

入口很甜，带着浓郁的奶香，但的确能尝到酒精的味道，舌尖发辣，很小的一瓶百利甜，握在宋芷林的手中，像是一个小玩具，但这么小一瓶酒就让她有些醉。

颜殊就看着她喝，看着她冷静的眼中染上微醺的色彩，眼角变得微微发红。

“……喝完了。”

宋芷林将酒瓶倒过来，给她展示，脸上带着笑。

颜殊拿过酒瓶，扔进垃圾桶里，说：“知道了。”

颜殊对宋芷林招招手，示意宋芷林坐到她身边来，酒店的沙发既长且软，旁边是透明的落地窗，城市的霓虹灯光从乳白色的纱帘中透过来，宋芷林看着那些灯光，一步一步的走向她。

颜殊的身上满是她熟悉的气息，淡淡的青草的味道，像是大雨过后早晨的味道，令宋芷林想要靠近。

颜殊坐在那些光芒之中，像是一个遥不可及、又触手可及的梦想。

宋芷林在她的身边坐下，第一次在这种时刻看着颜殊的眼睛，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之中，她清晰的意识到颜殊和她有着同样的想法。

这种感觉很奇妙。

“让我过来有事吗？”宋芷林问她，吐息环绕在她的耳畔。

颜殊捧着她的脸吻下去，轻声说：“有事。”

信息素在空气中炸裂开来，青草和铁锈的味道散开在房间里，橘黄色的灯光中，她们不再去想那些复杂的、令人想不明白的事了。

心意如何暂且不论，至少拥抱是真实的。

……

颜殊很少比宋芷林醒得早，这是第一次。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没有被宋芷林温柔的目光注视，还觉得有一点不习惯。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加上昨夜又喝了酒，她觉得头脑晕晕乎乎的，不算是很清醒。

当她看着酒店的天花板，意识到自己究竟身处何处，以及昨天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还是感到有一点不可思议。

床太软了。颜殊的心思飘得很远，又落在实处。她不适应住在酒店，尤其是这样住在酒店，身边躺着一个人，这个人还沉浸在睡梦里，背对着她，露出一片光滑的脊背。

她见过宋芷林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吗？

或许没有吧。颜殊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宋芷林在她的面前总是很温柔，像是没有什么事情会让她生气，哪怕是在她们那些不愉快的时刻，宋芷林都尽力保持着风度。

每当这些时刻，颜殊都觉得，自己和宋芷林仿佛隔着些许距离。

宋芷林以前躺在她身边的时候，颜殊同样觉得宋芷林并不算很放松。

只是，这一刻她真的觉得那种奇怪的距离感消失了。宋芷林在她的身边睡得很踏实，让她忍不住想抱住她。

颜殊呆呆的盯着她，宋芷林的长发真好看，她真的很喜欢宋芷林海藻般的长发，她一般不会将长发扎起，当宋芷林的长发落在肩头的时候，颜殊总觉得有一种别样的妩媚。

更不要说落在床上。

颜殊的目光向上移，看见宋芷林的脖颈上的红痕。

一个标记。她留下的标记。

她只是看了这个标记一眼，昨天夜里的情景立即全部涌现在脑海中……宋芷林的长发落在枕头上的样子，宋芷林咬住嘴唇的样子，宋芷林眼角微微发红的样子，宋芷林被她咬住脖颈时的样子，一下子全部浮现在脑海中，顿时烧红了她的脸。

颜殊觉得有点害羞，又有点小小的得意，控制不住嘴角的笑容。

她搂住宋芷林，将脸贴在她的背上，觉得宋芷林的皮肤真的光滑得过分，这样皮肤贴着皮肤实在是太舒服了。

想一直这样抱着她。

这个想法还是出现了，颜殊没有惊讶。她早就知道自己会生出这样的奢望。宋芷林和她一起吃饭，一起聊天，接她回家，她一次又一次的意识到，即使她努力的欺骗自己，但她对宋芷林的爱，从来没有消失过，她不可能一直无动于衷的。

特别是，在她刚刚标记过宋芷林之后。

颜殊没有想过宋芷林会让自己标记她，她本来已经放弃这件事了。她还记得上一次，她和宋芷林为了这件事争吵，如果说宋芷林让她留下标记是为了偿还什么，那么她是绝对不会接受的。与其让宋芷林“偿还”这种根本不存在的事物，倒不如让宋芷林永远愧疚，永远和她互相亏欠，谁也别想真正离开谁。

但是，昨天的宋芷林，不是“偿还”的感觉。

她确实抓住了宋芷林的手腕，但宋芷林是自己倒在沙发上的，她就那样看着她，用那种温柔的、像是藏着深海的眼神，看着她，在被她亲吻的间隙里，用不成调的声音说：“标记我。”

颜殊不知道那一刻宋芷林在想什么，不知道她是否想求证什么，不知道她想获得的是什么，但当她的犬齿落在宋芷林的脖颈上时，宋芷林搂住了她的腰，信息素异常甜腻。

颜殊想着想着，就悄悄弯起唇角。

宋芷林正好醒了，感觉颜殊抱着她，脸贴着她的背，便转过身来，问她：“今天怎么醒得这么早……”

她的声音有一丝沙哑。

宋芷林很明白原因是什么，她移开目光，不去看颜殊，但耳朵已经开始微微发烫了。

“忽然醒了。”

颜殊收起充满迷恋的眼神，尽量平静的问她：

“等会要去上班吗？”

宋芷林被她抱在怀里，温热的触感从皮肤上传递过来，贴得太近了，她微微拉开一点距离，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时钟，还不到八点，上班是肯定来得及的，但她心中却觉得犹豫。

这样的嗓音，加上脖颈上的标记……去上班或许不太方便。

她重新躺下来，给小赵发了个消息，告诉她自己感冒了，今天不会去上班。

宋芷林放下手机，对颜殊说：“今天不去了。”

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搭上她的手臂，颜殊侧躺着，撑着手肘，娇笑道：“因为我吗？”

宋芷林将被子拉上去一点，遮住自己半张脸，说：“累了，想休息一天。”

“是吗？”

颜殊却不放过她，盯着她露在外面的眼睛，问：

“那还不是因为我吗？”

她的手指游移到宋芷林的脖颈上，轻轻点着那个标记，说：

“说明我做得很好。”

宋芷林转身过去，不想理她。

她不知道自己昨天是怎么想的，就那样说出了“标记我”。

她知道自己确实喝得有点多，但绝对没有醉。只是那瓶甜甜的酒仿佛有什么魔力，在喝完它之后，许多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想法冒了出来，她本来不想去触碰的，觉得没有办法启齿的，一直渴望又不敢直说的话，顿时就说了出来。

颜殊给她喝的是吐真剂吗？但她确实是在便利店的货架上买到的。

或许是自己一直在等待这样的契机。宋芷林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想法并不可取。

让颜殊标记自己，并非是出于想要扯平什么事的目的，仅仅是——仅仅是她希望颜殊标记自己。

就如同她希望颜殊的身上染上她的味道一般，她同样希望自己的身上有颜殊的味道。

Alpha和Alpha之间的标记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这样恐怕是唯一可以证明她们的关系和其他朋友的关系不同的地方。

宋芷林希望哪怕是朋友，她和颜殊也有一些特殊之处。

在那个标记留在脖颈上时，她的心里确实感受到了某种平静。

宋芷林心满意足的觉得，这样就是不一样的朋友了。至少在这段时间内，她和颜殊构成了特别关系。

颜殊显然没有想这么多，她的手指从宋芷林的脖颈上滑到脊背，轻轻的划过蝴蝶骨，声音里带着骄傲的成分：

“我学习能力不错吧。”

宋芷林忍不住说了句：“你只有在这件事上学习能力不错。”

颜殊的手指顿了一下，接着划向她的腰，笑道：

“既然不上班了，那……”

“继续吧？”

宋芷林抓住她的手，问道：

“上瘾了？”

“是啊，”颜殊笑得坦然，“那又怎么样？”

“做你想做的事。”

宋芷林松开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看着颜殊在晨光中的微笑，淡金色的阳光中，颜殊整个人像是被笼罩着一层光芒，她的皮肤吹弹可破，眼睛像一汪琥珀色的湖泊。

“我允许。”

第33章

宋芷林出现在办公室之前, 精心掩饰过自己的状态。

她仔细用遮瑕膏和粉底液涂抹了标记，又在身上喷上了抑制剂和香水, 接着将头发卷得更加错落有致，以便可以挡住自己的脖子。

颜殊靠在床上, 陷在松软的枕头里, 一边翻着杂志，一边看着宋芷林的一系列动作。

“你干脆穿高领毛衣算了。”

她看着宋芷林身上的衬衫和西装, 觉得很想将它们再脱下来一回。

颜殊掀开被子, 赤足踩在地毯上，走过去抱住宋芷林, 手指放在她的衬衫第一颗纽扣上, 正欲解开时，被宋芷林按住了手腕。

宋芷林摇摇头，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漠：“今天必须去上班了。”

“是吗？”颜殊的信息素带着些许甜意，萦绕上她的手腕, “感冒这么快就好了？”

“这是第三天了, ”宋芷林义正言辞的看着她，“谁的感冒这么长时间？”

颜殊虽然有几分蠢蠢欲动，倒也并不想惹她生气。

她前些天已经听说宋芷林不再是“据说出任CEO的希望很大”, 而是“暂代”CEO了，能在这种时候和她待在一起两天，足以说明宋芷林现在确实被什么冲昏了头脑。

颜殊的唇角又弯起来，感觉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

或许是以前宋芷林太沉迷学习工作，导致颜殊对宋芷林身边人的在意, 完全比不过对宋芷林工作的在意。

“好啦，去上班吧。”

颜殊帮她把扣子扣好，整理了一下西装的下摆，轻轻拍了她一把：

“马上就是CEO了，天天缺席可不行。”

听颜殊提到她的职位，宋芷林略微有几分尴尬。

她拿起手提包，不自然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群里听说的，”颜殊重新窝到床上去，打算再睡一会儿，“哪个群忘了，总之，恭喜你进入B市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圈。”

宋芷林刚一走进办公室，小赵就端着咖啡从外间蹿进来，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宋芷林气色不错，精致的妆容加上打理得漂漂亮亮的卷发，实在是不像传言里那样“因为拿不到CEO的位置，所以装病打算离职”的苗头。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宋芷林接过她手中的咖啡，只是扫了小赵一眼，便说：

“又有什么我的八卦了，说吧。”

小赵端端正正的在沙发前坐下，喝着自己的咖啡：

“是这样的，都说你打算离职了，问我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呢？我都接好多猎头电话了。”

“是吗？”

宋芷林不动声色的喝着咖啡，随手翻了翻面前的文件，然后打开邮箱，开始快速浏览，一边说道：

“让他们瞎操心了，我不会离职，你也不会跳槽，好了，通知各部门十点钟开会。”

她等了两天的邮件已经于今天早上发到了她的邮箱，她将邮件发给小赵，说：

“这份邮件打印一下，会议要用。”

小赵一边咬着牛角包，一边勾选着打印选项：

“哦——好的！哇！！！”

她还没叫完，宋芷林便道：“小声一点。”

小赵连连点头，老板就是老板，接到了升职通知还能这么淡定，但她光是看到出任CEO职位，就已经忍不住想尖叫了！

“看看时间，下个月正式生效。”

“那又怎么样！我升职了！”

“？”

“我这就去帮你打印。”

小赵顾不上宋芷林疑惑的眼神，拿起电脑便去了外间，一边走一边想起了什么似的问：

“你换香水了吗？感觉味道挺特别。”

宋芷林答道：“没有，换了种抑制剂。”

小赵“哦”了一声，便消失在外间。

宋芷林松了一口气，她已经喷了香水和抑制剂，没想到小赵还是闻出了差别，Omega对于信息素的味道确实很敏锐。鉴于Alpha和Alpha之间互相标记的特殊性，抑制剂只能盖住她的味道，对于她身上颜殊留下的味道，是无效的。

“打印好了，还有其他文件吗？”小赵从外间走进来，开始整理会议要用的文件。

“嗯，关于最近几个项目的都需要，”宋芷林一边将文件递给她，一边问，“我需要再补点抑制剂吗？”

小赵愣了一下，觉得此事并不简单，她仔细的辨别了一下宋芷林身上淡淡的抑制剂味道，依旧是那种苦艾味的抑制剂，只不过其中夹杂着一丝……别的信息素的味道。

那信息素的味道很淡了，在抑制剂的掩饰下无法判别是什么味道，她下意识的说：“不用了吧，Omega的味道不重。”

小赵话音刚落，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好像明白宋芷林这两天是去干什么了……

她微微张着嘴，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就听见宋芷林淡淡的说：

“不是你的想的那样。”

小赵将未出口的话憋了回来，半天，才干巴巴的说：“好……那，祝老板早日迎娶白富美？”

宋芷林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

十点钟。

小赵捧着一堆文件，跟在宋芷林的后面进了会议室。

宋芷林示意她将文件分发下去，等到所有与会人员手上都有文件后，会议室安静了下来，谁都没有当第一个翻开文件夹的人。

“不看也没事。”

宋芷林难得没有直接坐下，她双手撑在会议桌上，站在主位，说：

“等会有人讲解。”

陈总监坐在会议室里，看着长桌右手第一位空空的位置，再看看站在主位上的宋芷林，觉得有些不妙。

他的感觉是正确的，十点钟，宋芷林准时打开了大屏幕的视频连接，总公司的董事会出现在屏幕上，做得整整齐齐。

宋芷林简短的介绍了几句，便退至一边，微笑着看着他们。

会议桌上的总监们连忙翻起了手中的文件夹，果然，他们不想看到的这一天还是到来了，文件夹的第一页赫然就是宋芷林的任命书。

视频上，董事会代表简短的向他们问好，接着将任命书上的内容解说了一番，最后确定了宋芷林正式任职CEO的时间，便宣布结束会议。

整个过程不过半小时。

视频会议结束后，会议室中一片寂静。

宋芷林慢慢在主位上坐下，双手交叠，问：“有人有问题吗？”

没有人说话。

他们早已经料到了这个结局，只是当宋芷林真的在主位坐下的时候，还是有人感受到了一点不适应，他们原本以为这个位置会永远空缺，或者在一两年后，被他们当中某个人拿走。

没想到他们一群人明争暗斗了半辈子，最后竟然被一个空降的小姑娘打败了。

一群人都愣着，陈总监竟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堆起一脸谄媚的笑，道：“恭喜恭喜，宋总以后多多关照，我们互联网部门年轻人多，我这个老头子闹不明白这些，还请您多指教。”

音乐部门的总监坐在他旁边，见他已经开始顺溜的拜地头了，自然不甘示弱，一时间，会议室里各位总监表忠心的话语此起彼伏。

宋芷林含笑听着，偶尔应和。她自然不会给他们脸色看，对于宋芷林而言，这一刻她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

她一边听着总监们汇报工作，一边独自品尝着那种喜悦，多年努力终于换来成就的喜悦。

会议结束后，宋芷林回到办公室，小赵一蹦一跳的冲过来，塞给她一把糖。

“这是什么？”

“恭祝您升迁的喜糖啊！”

宋芷林不动声色的将那把巧克力收起来，说：“谢谢你了。”

“不用谢，应该的。”

小赵抽出一个信封放在她面前，说：

“B市商业联合会的慈善晚宴放在下个月开，这是他们的请柬。”

“消息还挺灵通。”

“是啊，特意赶在今天给您送过来，”小赵眯起眼睛，“双喜临门。”

B市商业联合会自然是打通B市各产业公司关系的商会，定期会举办各种活动，从慈善晚会到高尔夫球赛应有尽有，总有一款能参与。

星光传媒的CEO自然是有资格进入B市商业联合会的，只是在任命书刚下来的第一时间就收到请柬，不得不说商会的消息实在是太灵通了点。

宋芷林将信封拆开，请柬制作精美，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时间和地点，看得出用了一番心思。

宋芷林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印在这张请柬上，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她自从调到B市来，在公司的工作一直不算顺利，不过，今天收到这张请柬，她总算可以确定，她的CEO职位已经稳了。

这张请柬，对于B市分公司的老油条来说，约束力比总公司的任命书还强。

宋芷林将请柬放进抽屉里，心情很好的说：“安排行程吧。”

片刻后，星光传媒B市分公司的总监们都收到了来自CEO助理部的群发邮件，给他们一份下个月宋芷林的公开行程，以便他们在需要工作汇报和指导的时候能够及时联系到宋芷林。

陈总监看着二十五日那一栏的“B市商业联合会慈善晚宴”，一时又惊又喜，惊的是不仅总公司给宋芷林送来了任命书，B市商业联合会同样认可她的能力，抛来了橄榄枝，喜的是幸好他反应够快，在上午的任命会上第一个捧了宋芷林的场，这样看来，他压的这一注实在是很准，保住了他安乐的退休生活。

宋芷林连续休息了两天，又是接到任命书的第一天，工作自然不会少。

光是需要她过目的文件就堆成了小山，小赵坐在她对面，帮她将各种文件分类，提高她的处理速度，这才让几个项目得以顺利运行。

十二点时，小赵准时问她：“午休了，老板今天怎么吃？”

宋芷林略一沉吟，道：“叫上助理部，一起出去吃吧。”

小赵一声欢呼，迅速跑去助理部叫人。

宋芷林叫住她：“等会给电视部门发个消息，告诉他们晚上团建，挑家自助餐厅，人均高一点。”

小赵点点头，满怀期待的问：“那晚上我们还可以参与嘛？”

“嗯，”宋芷林拿出手机，带着点隐秘的期待打开微信，“晚上我有事，露个面就走，你带他们去吃。”

第34章

因为下午还要上班, 小赵就将午餐的地点安排在了附近以“烤鸭三吃”出名的餐厅。

助理部几个小姑娘买奶茶的时候，小赵问站在一边等她们的宋芷林：

“老板, 烤鸭吃的吧？”

“嗯？”宋芷林从微信对话里抬起头来，“吃, 为什么不吃？”

“原来老板也吃烤鸭啊, ”正在买奶茶的另一个小助理凑过来，惊讶的说, “还以为您只吃营养餐。”

宋芷林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她刚发出的那句“晚上要一起吃饭吗？”还没收到回复，她先将手机收起来, 和几个下属聊天。

“什么营养餐？”

在宋芷林的记忆里, 从来没有这码事，她不是一向吃的自己带的饭吗？

“您从来不跟我们吃食堂，都是自己带饭，家里营养师做的吧？”

小助理八卦兮兮的问：

“不带饭的时候就吃沙拉, 奶茶只喝纯茶, 不是嘛？”

宋芷林看看小赵，小赵也看着她，眨着眼睛瞪她的答案, 显然她也这么认为的。

“饭是我自己做的，来不及做了就点沙拉，奶茶是因为我不喜欢太甜的，”宋芷林无奈的笑了下，她本意只是保持些许距离, 在管理上比较方便，没想到她们对她误解颇深，“你们都在想什么？”

几个小助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把小赵推了出来，小赵拿着自己的奶茶，先是猛吸了一大口压压惊，才说：

“老板是总公司空降来的太子，从小一路名校，出国深造刷资历，每天走路带风，一个人扛三个项目，只吃沙拉营养餐，不喝饮料不吃垃圾食品，只穿最有品位的设计师品牌，单身一个人住CBD区公寓，反正就是那种霸道总裁主角。”

宋芷林：“……”

她缓缓拿起自己那杯乌龙茶，示意她们继续往餐厅走，一边说道：

“全部错了，我和总部太子没有任何关系，我是B市人，读的市一中，以前住在旧城区那边。”

她点到即止，看着小姑娘们瞠目结舌的表情，淡淡的加了一句：

“所以，我不可能不吃烤鸭。”

几个小助理奶茶都忘记喝了，她们都以为宋芷林是总部空降来的大小姐，没想到拿的竟然是个寒门出贵子的励志剧本！

眼看着餐厅就在眼前，小赵咽了下口水，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老板你看我现在开始努力还来得及么？”

宋芷林点点头，说：“下个月开始，各部门会有一些空缺的职位。”

几个小姑娘眼神发亮，她们现在知道这顿饭的用意了，这分明就是一次示好，宋芷林会将她们当做亲信来看，着力培养她们。

宋芷林见她们懂了，说：“我包你们以后的奶茶。”

随后，她带着几个小姑娘进了餐厅，坐在二楼的包间，点了店里最有名的“烤鸭三吃”，再点了几份时令小菜，海鲜排骨粥，金银馒头和蓝莓山药，这样从主食到甜品便齐全了。

等着上菜的时候，几个小助理开始漫无边际的聊起天来，宋芷林随意说了两句，便拿出自己的手机，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

颜殊果然回复她了。

“来画室接我？”

这就是同意和她一起吃饭了。

宋芷林回复：“好。”

今天她离开酒店时，颜殊一副打算再睡一觉的样子，宋芷林还以为她准备休息一天，没想到颜殊现在已经去画室了。

看来颜殊是对这件事上了心的……

宋芷林还记得颜殊跟她说章老收她做学生时的样子，那时颜殊趴在床上，长发落在肩头，抬起脸对她笑，眼神亮晶晶的。

那一瞬间，宋芷林就觉得自己的心被击中了。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见过颜殊这种眼神了，尤其——这种眼神是颜殊在说到某件具体的事时出现的，而不是出于某种想象。

以前，颜殊在露出这种亮晶晶的眼神时，多半是正在跟她聊天，说到以后要去哪里玩，想跟她永远在一起，要一起去什么地方，这样的话题。那时候，宋芷林自然也觉得心动，没有人会对颜殊这样的眼神无动于衷，那种充满了希望和迷恋的眼神，像锁链一样，捆住了宋芷林。

不过，颜殊对其他的事可没有什么兴趣，尤其是学习和工作，颜殊的学习成绩马马虎虎，在学生会的工作更是马马虎虎，属于特别典型的那类混日子的学生。

宋芷林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这么喜欢设计。

还以为她是一时兴起……

宋芷林觉得很有意思，她曾以为颜殊会一直做个快乐的无忧无虑富二代，没想到颜殊竟然是认真的。

她给颜殊发消息：“加油，好好学习。”

颜殊秒回：“这倒不劳您操心。”

宋芷林忍不住笑了，她就知道颜殊看到好好学习就会炸毛。

宋芷林玩手机的时候，小赵注意到她没有参与到她们的聊天，怕宋芷林融入不进她们的话题，给宋芷林递了好几次话头，没想到宋芷林都没接上。

几次之后，小赵也懂了，看来宋芷林是那种团建的时候大家最爱的领导，你玩任你玩，我当透明人，大家开开心心就好，顿时席间几个人都放开了，笑闹声一片。

烤鸭三吃很快就端了上来，片好了的烤鸭放在一只精致的瓷碟中，旁边配着酱汁，另有黄瓜丝、胡萝卜丝和面皮用来搭配。

服务生接着上了一口小锅，介绍道：“这是烤鸭骨架炖的汤，味道很鲜，可以用来下小菜。”

说着，她将装着时令小菜的篮子放在桌上，一片青翠惹人喜爱。

最后送上来的是烤鸭饭，刚刚烤好的鸭子窝在晶莹剔透的大米饭上，浇上一勺热鸭油，看起来分外好吃。

服务生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几个小姑娘都看呆了，发出一声惊呼。

小赵直接拿起手机，录了小视频，然后问：“你们要不要视频？拉个群？”

几个小姑娘都点点头，小赵直接拉了群，将视频发到群里，片刻后，宋芷林看见自己的朋友圈里，都出现了这个烤鸭的小视频。

小赵一边按手机一边说：“我要把这个发给我男朋友。”

宋芷林还没来得及关心下属的感情状态，就听见小赵问：“老板呢？不给心上人发发吗？”

宋芷林被这个称呼惊了一下，立即反驳：“什么心上人！”

小赵连连摆手：“可不敢八卦老板，不过啊，我觉得Alpha还是要主动一点好……”

宋芷林果断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她是Alpha，颜殊就不是了？她脖子上可是还有颜殊留下的标记呢！

小赵一看，这就差没说我绝对不发了，忍不住有点想笑，但想到这是自己的老板，又硬生生把笑憋了回去。

宋芷林给自己舀了一碗汤，看着小赵，淡淡的说：“想笑就笑吧。”

一时间，桌上几个小姑娘笑成一团。

“老板，没想到你还挺害羞。”

“老板喜欢什么样的Omega？年会的时候带过来让我们看看呀。”

“都发生活小视频了，这么说是有眉目了嘛？真的要双喜临门哦？”

宋芷林狠狠瞪了她们一眼，下一把小菜进锅里，说：“好好吃饭。”

小赵一边包烤鸭吃，一边笑：“可不敢八卦老板，明天把我这御前功臣革了怎么办！”

一群人笑笑闹闹的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上班时，宋芷林明显感觉几个小助理没有再将她视为洪水猛兽了。

她们去办公室工作后，宋芷林叫住小赵，问：

“你们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小赵笑嘻嘻的看着她：“老板，那我可就说实话了？”

“说。”

“老板工作特别努力，特别认真，特别一丝不苟，感觉工作就是生活，有点可怕。”

小赵出去后，宋芷林看着桌上的文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颜殊有一次对她发脾气。

那天是休息日，颜殊约她出门，她不愿意，因为想留在家中学习，后来颜殊说可以去图书馆，她同意了，和颜殊一起去图书馆。

颜殊显然不是去图书馆学习的，她在旁边看，或者盯着她看，偶尔找她说话，循环往复好几次后，终于把宋芷林惹毛了。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宋芷林尽力压低了声音，但颜殊还是飞快的红了眼眶。

“我又没有打扰你……”

宋芷林听了这句话，觉得自己简直心头火气，在她旁边盯着她，还找她说话，这还叫没有打扰她吗？

她不想在图书馆吵架，对颜殊说：“我们出去再说。”

宋芷林收拾了书包便往图书馆外面走，颜殊跟在她后面，一语不发。

刚一走到马路上，宋芷林便说：“你不想来可以不来的，没必要一定跟我来图书馆。”

颜殊本来就很委屈，她和宋芷林谈恋爱，星期天想一起出去玩很奇怪吗？宋芷林竟然说她要学习，所以不能出来。谁知道这是不是个借口？

颜殊不甘示弱，道：“我叫你出去玩，你不跟我出去玩啊？”

“我说过了，我想学习。”

“真的就是学习？”颜殊根本不相信，她觉得宋芷林可能是不想见她。

“不然还能是什么？”宋芷林只觉得烦躁，她已经跟颜殊说过原因，也同意了和颜殊一起去图书馆，可是颜殊不仅一直打扰她，竟然还怀疑她说谎，“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见我！”

颜殊心直口快，根本藏不住事儿。

宋芷林顿时更生气了，她在市一中念书，为了拿到一等奖学金，学业压力已经非常大了，况且她还需要学生会的课外加分，加上兼职补贴家用，她的时间简直是一分钟掰做两分钟用，而颜殊每次说要见面，她都会去见颜殊，就是这样，颜殊还觉得她是根本不想见她？

宋芷林实在忍不住，压着火气说：“我真的很忙！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混个成绩就能读大学吗？！”

她的话刚一出口，就觉得不妥。

果然，颜殊变了脸色。

颜殊狠狠的跺脚，说：“就你忙！是！我成天混日子！比不得你！”

她转身就跑，宋芷林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臂，轻声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颜殊当时停了下来，但是没有转身，只是冷冷的说：“宋芷林，我看你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工作学习。”

说罢，她甩开宋芷林的手，直接走了。

宋芷林一直觉得热爱工作是一项美好品德，但今天小赵这一提醒，再一想到多年前的这场争吵，宋芷林忽然想到——她是不是因为对于前途的担忧，错失了许多东西？

她想到这里，忽然很想告诉颜殊一件事。

宋芷林想告诉颜殊在多年前，她甩开她的手走开时，她没有勇气说出口的那件事。

——我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事比你更重要。

第35章

宋芷林满心愧疚, 等到小赵走了之后，拿起手机, 看着她和颜殊聊天界面上匮乏的几句话，绞尽脑汁的想跟她再说点什么。

她年少的时候不明白颜殊的心情, 现在再想起来, 只觉得颜殊确实有她委屈的理由。

颜殊受尽宠爱，恐怕她是第一个对她冷漠的人。

颜殊转身就走的那天, 她没能对颜殊说出点什么, 实际上，她一直没能对颜殊说出点什么。那天晚上, 她心里很忐忑, 她知道颜殊生气了，非常生气，既生气又委屈，但是宋芷林想着：并不是你一个人委屈, 凭什么要我先道歉？

宋芷林对颜殊百依百顺, 但她绝不愿意做先低头的那个人。

她以为颜殊同样不会理她，她们可能会像无数校园情侣一样就此分手，又或者会在很久很久之后在街上碰见, 然后打个招呼和好。

但是，她没有想到，第二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她在学校门口见到了颜殊。

颜殊背着一只香奈儿，头发扎成偏马尾, 皮肤在阳光下白得透明，嘴唇是柔软的粉色，她低头看着手机，长长的睫毛像是蝶翼。

宋芷林犹豫着，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过去。

或许颜殊不是来找她的呢？

正在她准备绕过颜殊，直接走向公交车站的时候，颜殊叫住了她。

“今天去哪？”颜殊像是无事发生过一样，走到她身边，对她露出如往常一样的笑容，“要去吃冰淇淋吗？”

宋芷林点了点头，心中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现在算起来，不仅仅是那一次——之后的每一次，都是颜殊走过来，先拉住了她的手。

宋芷林握着自己的手机，想起之前颜殊喝醉了，在哭着对她说：“我前女友？我怎么可能不讨厌她？为什么、凭什么，每一次都是我先低头？”

那时候，宋芷林一边开车，一边近乎冷酷的想：怎么会呢？明明是我做出的牺牲更多，为什么你会觉得你有所付出？

她直到这一刻才想明白，先牵住对方的手，本身就是一种让步。

她不愿意做的事，颜殊同样不愿意，甚至更不愿意。

宋芷林低头在对话框里打字，打下一行字又删除，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又想起来，她们之间，好像一直是颜殊说得更多，找到更多的话题。

宋芷林叹息了一声，责怪自己为什么从未发现过这些细节。

她思前想后，在对话框里打出一行字：

“晚上想吃什么？”

颜殊没有回复她，宋芷林等了一会儿，点进她的朋友圈看了看，上一条更新已经是好几天以前，再看看其他的社交平台，都没有更新内容。颜殊一向是喜欢玩儿社交平台的人，这说明她大概真的在忙。

宋芷林将手机放下，开始忙起工作来，但总觉得心里老是挂着一件事。

她好像有点明白，颜殊以前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她是不是秒回这件事了。

午休后，星光传媒电视部门的员工就得知了老板请吃自助餐的事，顿时办公室里一片欢腾。

“今天这是怎么了，老板忽然请我们吃饭？”有人不解其意，问其他的同事。

“你还不知道吗？”同事诧异的看着他，“我们老板今天正式升任CEO了，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老板，全公司的老板！”

“真的啊？！”这人平时不太关心八卦，这下惊讶极了，“我看隔壁的一天到晚那么拽，今天该哭了吧？”

确实，在电视部门充满了欢声笑语的时候，互联网部门从上到下，都充满了一股阴郁的氛围。

“没想到宋总真的成CEO了……”

互联网部门的小群里，一句话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会给咱们穿小鞋么？陈总跟她真的不对付啊，小美说上回会上差点吵起来。”

“有的人平时也没少给电视那边人脸色，现在我看他们得搞回来吧？”

“不然呢，我们日子不会好过了……”

没过几分钟，讨论便刷了几百条。

“电视那边说他们晚上团建，吃云深，慕了……”

“靠，人均这么高的团建，我们公司第一回吧？”

“宋总补贴的，有本事你也去电视啊。”

这话一出，顿时不少人的心思都动了起来。

隔壁小群里暗流汹涌的时候，电视部门的员工工作起来都有劲了几分。

大约四点的时候，宋芷林定了奶茶和咖啡甜点，亲自提到茶水间，叫大家一起分蛋糕吃。

“哇，老板大方哎！这家的蛋糕一直想吃！”

“奶茶咖啡随便挑是么？真好，老板太贴心了。”

“我们老板一点都不高冷，还给我们买下午茶，气死隔壁的，天天就知道阴阳怪气我们。”

一时间，茶水间里都是笑声。

宋芷林喝着咖啡，笑道：“大家慢慢吃，以后我们每个月都有蛋糕吃，帮当月生日的朋友庆祝生日，我给大家买蛋糕。”

说罢，她朝小赵点点头，小赵会意去跟大家聊天了，宋芷林便离开了茶水间。

她回到办公室，看着自己的手机。

颜殊竟然还没有回复她……

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这实在有点不寻常。

颜殊几乎手机不离手，往日里最多五分钟就会回复她，从来没有让她等过这么久。

宋芷林忽然感觉有点担心起来，颜殊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不舒服才没有看到消息？还是说……颜殊现在在画室和其他人聊天什么的，没时间看手机？

她想给颜殊打个电话，又觉得这个举动实在是太没有界限感了。

宋芷林看着落地玻璃窗外的楼群，听着隔壁茶水间传来的笑声，悲哀的发现一件事——她还是像十年前一样，不敢向前踏出一步。她还是同样胆小、懦弱、害怕失去，害怕失去任何一点已经得到的事物。

她将手机丢进抽屉里，盯着桌面上的文件，开始像以往每一次一样，妄图用工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好不容易熬到了五点半，小赵从外间挪进她的办公室，笑眯眯的问：“老板，快下班了，咱们这就走吧？”

宋芷林点点头，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桌面，拿起手提包，跟在小赵后面出了门。

小赵给电视部预约的自助餐是B市最好的自助餐之一，距离他们的公司不远，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

一群人在包间入座，宋芷林和大家一起吃了一会儿，和小赵打了个招呼，便悄然离开了。

宋芷林从餐厅出来后，时间正好是六点半。

她拿出手机，颜殊竟然还没有回复她。

宋芷林本来想和她在微信上聊聊天，讨论好晚上要吃些什么，再去画室接她。没想到，颜殊竟然到了这个钟点，都没有回复她。

宋芷林的心真正焦急起来，她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

她直接开车去了颜殊的画室，在画室的前台处，宋芷林得知颜殊还没有离开画室，现在正在画画。章老的画室管理严格，不是他的学生一概不得入内，宋芷林便按照前台的指引，在休息室等颜殊。

宋芷林坐在休息室等她，在知道了颜殊在画室后，宋芷林反而冷静下来，她索性拿出文件看了起来。

她给颜殊发了消息：“我已经到画室了。”

当然，颜殊没有回复。

颜殊画完之后，一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

她今天状态不错，画起来的时候一时忘记了时间，结果结束后一看，竟然已经这么晚了。颜殊顾不得收拾画具，连忙抓起手机，一看，从来不会主动给她发消息的宋芷林，竟然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颜殊连忙回复：“我马上就好了。”

她晚上和宋芷林约了吃饭，现在宋芷林已经到画室来接她了，她却刚刚画完，还有一堆东西等着她收拾。

天气已经很冷了，如果不把颜料收拾好，明天调色板和颜料盒就会全部冻上，颜殊将调色板和画笔提到水池边，开始飞快的洗起来，她从来没有哪一次收拾画具的时候，是这样的心情。

以前，每一次她收拾画具的时候，心里都是满满的成就感。

今天，她的心里只有焦急。

十五分钟后，颜殊收拾好了东西，飞快的拿起自己的包，跑去休息室找宋芷林。

宋芷林正在看文件，感觉有人跑过来，抬起头看看，正是颜殊。

“怎么这么晚？”宋芷林将桌上的文件收进包里，一边语气温柔的问道，“又没有吃饭，饿了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在等着颜殊下课的感觉。

温暖的黄色灯光下，宋芷林感觉一切都变得非常非常轻，像一个已经破碎的、但又触手可及的梦。

“等了一个多小时吧，对不起你了。”

颜殊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状态比较好，忘记时间了……”

“没事。”

宋芷林拿起自己的包，和她一起走出门。

这十分钟里，她感觉自己补回了一点点什么，一点和颜殊错过的时光。她们本应该有这样的时光，她在某种画室等颜殊下课，然后一起去吃饭，然后各自分开，再在某个地方见面，分享属于她们的新的一天。

从画室到停车场的这一段，宋芷林走得非常非常慢。

已经漆黑的夜色里，她呼吸着错位的空气，有一点冰凉的味道被风灌过来，微甜的青草味道围绕着她，宋芷林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颜殊的指尖。

颜殊有一点诧异，她飞快的转头看了一眼宋芷林。

宋芷林的眼神很温柔，只是这种温柔，仿佛透过她看见了别的什么事物，很远又很近，是她又不是她。

颜殊觉得不安，出声问她：“我们去哪里吃饭？”

宋芷林骤然回神，对她勉强笑了笑：“你想去哪里？”

她的脑子里，似乎有吧嗒一声，一个美梦应声而碎。

第36章

车窗外的风已经有些凉了。宋芷林关了车窗, 打开了空调，电台是颜殊选择的, 播放着当下正流行的音乐，宋芷林不常听, 但这样一听, 觉得倒也还不错。

颜殊坐在副驾驶，正在手机上翻看着点评网站, 自言自语似的问她：“已经有点晚了, 只能吃夜宵，烧烤炸串和火锅……你选一个吧？”

“我们去喝海鲜粥吧。”宋芷林提出了另一个方案。

颜殊已经在看火锅了, 她想着宋芷林一定会赞同她的意见, 没想到宋芷林却有别的提议，她刚想反驳，夜宵和海鲜粥不是有点奇怪吗？但忽然之间，颜殊想到以往任何时候, 她提出的任何要求, 宋芷林都不会拒绝，难得宋芷林提出点什么要求，她应该也得满足她才对。

“好, ”颜殊重新在搜索框里输入海鲜粥，“我看看。”

宋芷林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问：“海鲜粥？”

颜殊低头看着手机：“嗯，是啊。”

有点吵闹的流行音乐环绕在宋芷林的耳边，正好遇见一个红绿灯, 她将车停在斑马线前，将电台音量调小一点，刚想开口问问颜殊怎么不吃那些夜宵了，却又在看见颜殊的侧脸时停住了。

她发现颜殊已经长大了。现在的颜殊有着一张略显棱角的脸，涂着正红色的口红，发尾挑染着深蓝色，随意的扎成一个马尾，剩下几缕披散在肩膀上，而颜殊穿着露肩毛衣，皮肤是雪一般的白色。

这种感觉很奇妙。宋芷林感觉自己有点恍惚。她和颜殊明明是同龄人，但是长久以来，她一直觉得颜殊比她小很多，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妹妹。

但是，在这一刻……她透过路边昏黄的灯光看着颜殊的这一刻，她骤然发现，颜殊已经长大了。

宋芷林无比清晰的意识到，颜殊是一个成熟的女人。

在这个红绿灯的几十秒间，她再次呼吸到那种时光混淆的、错位的空气。

宋芷林不明白，为什么忽然之间，她们都已经变成这样了呢？她们之间被夺走的十年横亘在她的面前，让她感到心痛。

本来，本来她们会拥有更多的回忆，她们会以更为温柔的形式在一起。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欺欺人。

车厢里的流行音乐换了一首，温柔的女声唱着错过的爱情，宋芷林忍不住换了个台，她眨眨眼睛，将落在颜殊身上的视线挪回来，盯着面前红绿灯的秒数。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宋芷林告诫自己，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她们还有机会。

开过这个红绿灯，颜殊终于找到了合意的餐厅，她打开手机导航，以便宋芷林能找到路。

她找的这家餐厅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家庭式粤菜馆，在B市小有名气，需要提前不少时间预约，但口碑很不错，海鲜粥和小烤鱼都是招牌菜。

宋芷林开着车，听着颜殊坐在副驾驶上打电话，她不知道颜殊在跟什么人打电话，但她听着颜殊轻松活泼的语气，很快就和那边的人达成一致，拿到了一个提前三个月定下的名额时，她再次感受到——颜殊真的已经变了。

以前的颜殊任性娇蛮，是不会愿意这样跟人沟通的，更何况这样沟通只是为了一个预约。

对于那时候的颜殊而言，预约而已，买得来买了就是，买不来，那就是价格不够高。

以前到底喜欢颜殊什么呢？除了她比太阳更为耀眼的笑容之外，或许正是这种娇蛮吸引了她吧。

宋芷林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曾经的软弱，当颜殊向她伸出手，任性的向她要求爱的时候，她根本无法拒绝。

她甚至沉溺于此，无法自拔。

时隔这么久，宋芷林才发觉比起当初那种喜欢——轻巧的、浮于表面的、希望对方满足自己欲求的喜欢，现在她对颜殊的感情……更为复杂。

复杂到她一时难以看清，也不敢说。

不过，颜殊应该还不知道她的想法吧。

宋芷林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颜殊，颜殊正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飞逝而过的风景。

颜殊注意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对她微笑了一下，问：“累了吗？要不要我来开？”

宋芷林摇摇头，剩下的路不过五分钟而已，很快就到了。

餐厅在一条小路上，门脸不算大，但胜在干净整洁，颇有情调，头顶上挂着老式霓虹招牌，看上去有些意趣。

颜殊推开玻璃门，和宋芷林一起走进去，前台坐在个戴眼镜的胖老板，见她们进来，笑眯眯的招呼道：“是颜小姐吧？包间已经准备好了，在楼上。”

老板带着她们上了楼，将她们安排在靠走廊的一处小包间，里面有一扇木质窗户，推开之后，可以看见外面的街景。

这个时间，外面还很热闹，能看见三三两两的行人正在散步，街面上各色招牌亮着灯，在秋日里显露出温暖的感觉。

颜殊看了菜单，点了干烧小扇贝和烤鱿鱼，加上一碟清水豆腐后，将菜单递给宋芷林，示意她点其他的菜。

宋芷林已经很习惯这样的方式，颜殊点自己想吃的菜，然后她根据颜殊点的菜，再搭配一些菜，她看过颜殊点的单后，点上海鲜粥和白灼虾，便将菜单交给服务生。

颜殊坐在她身边玩手机，她刚拍了餐厅的照片，这会儿正在修图，样子很专注。

宋芷林便看着颜殊，她感觉她和颜殊好像已经这样相处很久了——实际上并不久，不过三四回而已，尤其是到画室去接颜殊，这只是第二次。

可她偏偏有一种错觉，她和颜殊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她们彼此熟悉，了解对方的生活和工作，甚至……是生活中最亲密的人。

“照片要发给你吗？”

颜殊修完了图片，抬起头问她。

宋芷林回过神来，对颜殊笑笑，说：“好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近总是沉浸在这种想象和错觉里，她很清楚自己和颜殊是什么样的关系，与这些温馨浪漫的形容毫不沾边，实际上不过是披着“朋友”这层外皮的床伴而已。

宋芷林收到颜殊发来的照片，顺手更新了自己长草的朋友圈。

她有点心不在焉，甚至想起一个问题来——她是不是不应该和颜殊上床？

宋芷林的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她便马上扼杀了，为什么唯独在有关颜殊的事情上，她瞻前顾后，完全不像自己？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再去思考它的意义已经太晚了。况且，宋芷林很清楚她的确享受其中，不仅仅是上床，更包括其他的事，她和颜殊吃饭、聊天、接颜殊下课，这些小事，更令她享受其中。

宋芷林隐隐觉得，她的心中有什么感情，很快就会压抑不住了。

特别是……颜殊看着她的时候，比方说是现在，颜殊坐在她的对面，眼神清澈的看着她，纯真而无辜，看起来完全不知道她的想法。这种时刻，让宋芷林的心跳得更快。

她觉得她们不能再这么接触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她早晚会忍不住，想要得到更多。

她会觉得只是做朋友不够，只是单纯的上床不够，她会想独占颜殊，想让颜殊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想一次又一次在颜殊身上留下她的标记，让颜殊身上一直有她的味道。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颜殊会是什么反应呢？宋芷林不敢想，她会直接离开吗？

一时间，宋芷林控制不住自己的念头。

好在餐厅上菜速度颇快，服务生端着海鲜粥走进来，将粥和菜放在她们面前，这才让宋芷林的注意力回到了这顿饭上，她照例拿过颜殊的碗，先给颜殊盛一碗粥。

颜殊也很习惯她的动作，顺理成章的从她手中接过碗，开始埋头吃饭。

宋芷林给自己盛了一碗粥，默默的喝了起来。

如果颜殊习惯了她的照顾，那么，是不是有一天就没有办法离开她了？

宋芷林觉得自己进退两难，仿佛站在悬崖的尽头，不论往哪边走，都是一条深渊，等着她坠落。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了。

海鲜粥味道不错，颜殊喝完一碗粥，夸道：“难怪要提前那么久预约呢，确实好喝。”

她又尝了干烧扇贝，柔韧的扇贝撒上粗盐，在炉端烧至边缘金黄，尝起来口感清脆，扇贝本身的鲜味完全被粗盐勾了出来，正是颜殊最喜欢的类型。

颜殊吃得开心，吃到半饱才发现今天的宋芷林格外沉默。

她犹豫了一下，问：“你不开心吗？”

宋芷林连忙摇摇头，说：“没有，好久没有这么晚吃饭了，感觉有点困。”

“不好意思，”颜殊愧疚的说，“要不是我忘记了时间，不会吃这么晚的……那等会回去我开车吧，你休息一下。”

回去。这两个字将宋芷林刺了一下。

她那颗在“不要接触颜殊了”和“想跟颜殊多待一会儿”之间来回摇摆的心，顿时变得更为焦灼了。她敢肯定，自己是没办法在这顿饭之间做出选择的。

可是，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一步都不能走错方向的地步，再不做出选择……宋芷林真的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对人生失去了掌控力，这种感觉让她难受。

颜殊看着宋芷林的脸色，她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笑容，表情似乎有点阴沉。

看上去不是因为在画室等了她太久，颜殊觉得奇怪，忽然之间，另一个可能性出现在她的脑中，让她冲口而出：

“你不想跟我回去？”

第37章

“没有。”

宋芷林愣了一下, 立即回答。

说完后, 她低着头，用勺子搅着那碗粥, 海鲜粥很黏稠, 闻起来有迷人的香味，宋芷林一边喝粥，一边想到：为什么她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说没有呢？难道她一开始就想跟颜殊回去过夜吗？

颜殊问完这个问题, 显然也觉得不太对劲。

她也低着头搅拌着海鲜粥, 她连看都不敢看宋芷林了。宋芷林答得那么快, 反倒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算了。颜殊自暴自弃的想着, 随便今后变成什么样都行，不论她们俩的关系变成什么样，都不会是她一个人的责任。

两人吃完饭后, 已经快十二点了。

天色已经黑透了，三三两两的星星在天空中闪耀, 街面上的喧闹已经消失了，路上的招牌一个个熄灭，城市睡着了。

颜殊和宋芷林下楼时, 这家店的人反而多了起来, 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挤满了前来吃夜宵的人们。

胖老板看见她们下楼，笑眯眯的给她们结过账，然后送她们出门。

宋芷林启动了车，问颜殊：“去你家还是酒店？”

她的声音很平淡, 听不出一丝波动，就好像她问颜殊这个问题再正常不过，根本不是两个人要找个地方过夜，而是要去找家店吃饭！颜殊忍不住盯着她的脸看，宋芷林真的一点都不紧张？她不相信。

果然让她看出了端倪，宋芷林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颇为不自然的补了一句：“上次那家酒店行吗？”

颜殊甜甜的回答：“行。”

知道宋芷林和她一样不自然，她就开心了。

颜殊最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就是宋芷林对她们的感情毫不在意，保持着和以前同样的冷酷，游刃有余的处理一切。

现在，知道宋芷林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心里就平衡了。

颜殊听着电台里播放的歌，觉得心情不错。

酒店不远，歌曲播放到第三首时，宋芷林已经将车停下来了，她见颜殊在旁边默默盯着窗户笑，冷不丁的问道：“怎么，心情很好？”

颜殊被她惊了一下，转过头来，说：“没有没有，我很喜欢这首歌。”

“哦，”宋芷林答道，将车熄了火，“到了。”

虽然说起来很傻，但她刚刚确实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颜殊是因为她而心情很好，她甚至觉得颜殊是因为她的慌乱而心情很好。

宋芷林一时间不知道颜殊在想什么，更不知道颜殊是怎么看她的，为什么明明她做得不够好，却让颜殊心情很好呢？

她想问一问颜殊，但颜殊已经拉开了车门下了车，径直走向大门。

宋芷林疾走几步跟上她，想去牵她的手，又有点忐忑。上次牵颜殊的手时，她提前问过颜殊，那到底是指以后她都可以牵颜殊的手了，还是只有那一次是得到允许的？

宋芷林和颜殊走在一起，手背偶尔碰到一起，她能感受到颜殊皮肤的温度，温暖的、柔软的皮肤触碰到她的皮肤，带来一点点奇妙的感受。

她可以闻到颜殊身上淡淡的信息素味道，是掺杂着铁锈气息的青草味道。是她的标记的味道。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她不知道可不可以牵颜殊的手，却已经在颜殊的身上留下了标记。

宋芷林和颜殊站在电梯里，电梯很宽敞，灯光很亮，背后装着镜子。她们本可以距离很远的，但颜殊站在她旁边，很近很近。

光是一个小小的细节，就让宋芷林觉得心里有点甜。

这太奇妙了，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宋芷林记得和颜殊交往时的每一个细节，她确信自己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颜殊总是离她很近的，近到好像不会离去。颜殊靠在她的旁边走路，颜殊和她吃同一只冰淇淋，颜殊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这一切宋芷林都觉得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到她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颜殊和她有关的一切都是必须存在的，像是空气、土壤和一定会到来的春天，是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就会出现的事物。

宋芷林觉得她是不会消失的，从未想过有一天她必须离开颜殊。

如果因为自己的犹豫，她再次失去颜殊……宋芷林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毕竟，她已经在某种意义上得到了颜殊。她很确信颜殊愿意和她一起聊天、吃饭、逛街甚至上床，做一切恋人之间做的事情，并且，颜殊或许不会跟其他人做这些事。她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独占了颜殊。

在没有说出那句话之前，她大可以快乐的做着这个梦，直至她们两个人之间有一个人厌倦了这种形式……然后她们再次失去。

必须有人先伸出手，必须有人一步步的向前走，宋芷林很清楚这一点。

只是，轮到宋芷林自己伸出手的时候，却发现一切都这么难。

“宋芷林。”

颜殊忽然叫她，宋芷林一下子被吓到了，转头问她：“怎么了？”

颜殊微微抬着脸看着她，笑容狡黠得像只猫：“你是不是想牵着我？”

宋芷林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只顾着想这件事，却没有发现她的表情已经完全落在了颜殊眼中，而颜殊又是那么的聪明……是她忘记了，她有多了解颜殊，颜殊就有多了解她。

她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宋芷林点点头，诚实的回答：“是。”

颜殊的手指划过她的手背，笑眯眯的说：“原来如此。”

电梯门开了，宋芷林问她：“可以吗？”

颜殊的指尖在她的手腕上一勾，她笑得更加艳丽，说：“不行。”

她晃一晃手中的房卡，直接刷开房间的门。

下一秒，她将宋芷林按在门上，眼神有几分凶狠。

颜殊笑道：“如果你什么都要问的话，那我的答案肯定是不行。”

宋芷林被她按住了肩膀，颜殊手上用了劲儿，压在她的关节上，让她动弹不得。

宋芷林说：“痛。”

颜殊没有放开手，她盯着宋芷林的眼睛，说：“你恐怕会更痛。”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低下头，狠狠的咬住了宋芷林的脖子。

“颜殊！”

宋芷林骤然抬起了头，颜殊咬住了她的腺体，信息素的味道正从那里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飘散在空气里，铁锈的气味很重，不过不是缠绵缱绻的味道，反而带着一丝血腥的味道。

她的确很痛。

宋芷林知道颜殊正在留下一个前所未有的标记，凶狠的、毫不留情的、只会令人感到痛苦的标记。她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热，头越来越痛。颜殊正在用她的信息素盖过她的信息素，逼迫她屈服，让她承认自己属于颜殊。

一个真正的标记。

宋芷林晕晕乎乎的想着，她回忆起多年之前她标记颜殊的那一刻，她的犬齿刚刚刺破颜殊的皮肤，颜殊的指甲便陷进了她的手腕，颜殊死死的掐着她，声音带着哭腔，她喊道：“你要和我一样痛！”

现在我和你一样痛了。宋芷林咬着嘴唇，她多希望颜殊知道，什么时候她都是和颜殊一样痛的。

标记的时候是一样的痛。分手的时候是一样的痛。就连……因为畏缩不前而纠结的痛，都是一样的痛。

宋芷林搂住颜殊的腰，低声说：“好痛。”

颜殊的手按在了她的后背上，她抱着宋芷林，或者说扶着宋芷林，让她不要因为腿软而跪下去更为合适。

“抱歉。”

她的犬齿离开了宋芷林的脖颈，颜殊的声音很冷静：

“现在应该不是个合适的时候……”

“但是我忍不住了。”

“没事，”宋芷林从镜子里去看自己的脖子，那上面有一个红痕，一个不会消失的痕迹，“应该的。”

颜殊小心翼翼的亲吻着那个红痕，抬起头来，用手指压住了她的嘴唇，说：“你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话？”

“哪种话？”

宋芷林问她，语气里有几分迷惑。

被标记后的热度让她难受，变得难以思考。

颜殊叹了一口气，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宋芷林，宋芷林陷在一堆柔软的寝具里，长发披散在枕头之间，满脸都是迷茫，她的样子在柔和的灯光下看起来充满软弱，有一种颜殊从未发觉过的、难以置信的美。

她说：“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我并没有想要你偿还什么。”

宋芷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哦。”

她拉住了颜殊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上，睁大眼睛看着她，无辜的说：“我觉得很热。”

颜殊不为所动的看着她，说：“因为你刚刚被标记了。真正的标记是会让你觉得很热的，可能会持续两到三天，明天是周末，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宋芷林忽然笑了，对她说：“你怎么也开始说起工作了……”

“跟你学的啊。”

颜殊笑眯眯的说：“难道你最关心的不是这个吗？”

“怎么会？”

宋芷林拉住颜殊的领子，让她弯下腰来，亲吻着她的下巴，说：

“无论什么时候……”

“我最关心的都是你。”

颜殊一下子懵了，她没有想到宋芷林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从未想过的话。

她从来都是觉得宋芷林更关心她的工作，她甚至没有像少年时代一样，想过再去求证什么，只是非常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没有想到，宋芷林居然说……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更关心她？

宋芷林按着她的腰，让她俯身，有点不满的抱怨道：“不要走神。”

颜殊在她的掌控之下，和她的身体贴合在一起，柔软的触感让她无法再思考任何事，宋芷林满意的点点她的腰窝，笑道：

“我不问的话，是不是可以做任何事？”

第38章

深秋时节, 宋芷林正式成为了星光传媒B市分公司的CEO。

她的办公室从电视部门搬出, 换到了公司顶层一直空置的CEO办公室，助理部跟着搬迁, 拥有了旁边专用的助理办公室。

助理部的小赵最近发现一件事, 她们热爱工作的老板最近不加班了，每天到了六点都准时下班，不见人影。

而且, 往日宋芷林穿衣打扮都非常干练, 饰品以领带为主, 最近换成了各色丝巾, 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不少。

助理部一致认定，老板肯定是谈恋爱了。

小赵心中想着不敢八卦老板，可是宋芷林最近的改变已经让她的好奇心达到了顶峰, 小赵本来想着，老板要是真的谈恋爱了, 那肯定会请她们喝下午茶的，只要等着那一天来就好了……可是，当她发现宋芷林周五居然把备用衣柜里的外套全部拿出来, 一起送去干洗时, 她真的忍不住了。

下午六点，小赵悄悄的溜到宋芷林的办公室，想旁敲侧击问两句，却看见宋芷林一边按手机，一边收拾东西, 显然是准备下班了。

小赵脚步一顿，刚准备走开，宋芷林已经透过玻璃门看见了她，叫道：“小赵，什么事？”

“没什么，”小赵立即站住，抬头挺胸的推开门，“老板，明天下午互联网部说有个会……”

她看见宋芷林皱起了眉头，脸上浮现出一种她极其熟悉的表情——一般人不愿意加班时露出的表情，这种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宋芷林脸上的表情，她几乎是立刻肯定她碍着老板的好事了，她条件反射般的睁大眼睛，露出个无辜的表情：

“我帮您把资料整理好，您明天记得看看。”

宋芷林点点头，说：“好，明天请你喝奶茶。”

说完，她一秒钟都没有多等，拎起手提包，离开了办公室，留下小赵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的背影。

宋芷林一边往地下车库走，一边回复颜殊的消息：

“下班了，马上过来。”

颜殊在画室呆得比较晚的时候，她都会去接颜殊，这似乎已经成了她们之间一种无言的默契。

许多时候，颜殊下午两三点给她发消息，说画完了的时候，宋芷林是很想去接她的，她当然可以提前下班，只是她心中过于坚定的职业道德不允许她这么做，宋芷林刚刚接手这个职位，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已经不加班了，再提前下班实在说不过去。

在去接颜殊的路上，宋芷林的心情渐渐变得好起来。夕阳的余烬中，她真的感觉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宋芷林刚到画室，便看见颜殊背着帆布包，站在画室的屋檐下玩手机，她的长发柔顺的落在肩头，温和的光显得她好像一个大学生。

她将车在路边停下，下车走到颜殊面前，笑道：“等很久了吗？”

“有点久，”颜殊将手机收起来，抱住她的胳膊，对她撒娇，“让我等这么久，要请我吃冰淇淋。”

“好呀。”

宋芷林牵起她的手，皮肤碰到颜殊的皮肤那一刻，她的心里涌起一股满足感。只要能这样牵着她的手就好了，更不要说还有这样的时刻……可以来接颜殊回家的时刻。宋芷林觉得自己很幸福。

“走，请你吃冰淇淋。”

颜殊马上笑起来，道：“对面有个小卖部！走！”

宋芷林的心被融化在这个笑容里，她和颜殊过了马路，在小商店里一人买了一支雪糕，最普通的牛奶雪糕。宋芷林咬着这只雪糕，只觉得太甜了。甜到她好像从未吃过这么甜的雪糕。

宋芷林看着颜殊的笑容，她只觉得……幸福就好了，哪管它是真是假。

她们这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宋芷林下班来接颜殊下课，然后一起吃饭，之后散一会儿步，或是找间酒吧喝两杯，最后去酒店过夜。她们心照不宣的做着这些事，不问对方缘由。

只是，这一个晚上……宋芷林开始觉得她想获得更多一点。

她脖颈上的标记隐隐作痛，散发着灼热，宋芷林出了公司之后，就将丝巾摘掉了，此时只穿着衬衫和套裙，不过还看得出职业女性的痕迹，旁边是穿着彩绘卫衣和格子短裙，看上去像个大学生的颜殊。

宋芷林感觉她们的时光好像有一丝倒错。颜殊留在了过去，留在了她错过她的地方，宋芷林对这一切感到恐慌。

“颜殊，”她去拉颜殊的手，“我们走吧。”

“好啊，我吃完这点，”颜殊三两口吃完冰淇淋，将雪糕棍丢进垃圾箱，“你怎么了？”

她看着驾驶座上的宋芷林，宋芷林正准备启动汽车，看起来像是很想逃离这个地方。

颜殊伸出手，去摸宋芷林的标记，果然，有一点发热。

“下车，”颜殊推推她，“我来开。”

“不用……”

宋芷林刚说了半句，看见颜殊强硬的表情，乖乖的下了车，和颜殊换了位置。

颜殊坐在驾驶座上，笑眯眯的摸了摸宋芷林的头，说：“真乖。”

宋芷林想说点什么，但她的头已经开始有点热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光是想到“错过”这件事，她就开始变得难受。

颜殊帮她把安全带系上，笑道：“被标记的前三个月，是时不时会有点发热。你知道的。”

宋芷林点点头，她确实知道，她一只手按着自己的额头，指望着能够缓解一些。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发热了，在这次之后，这个标记就不会消失，一直留在她的身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标记一样。

只不过存在于Alpha身上，本身就显得禁.忌。

晚餐已经定好了，天气转冷，正好去吃寿喜锅。

颜殊定了包间，在居酒屋的二楼，位置不大，好在装修得温馨。店主颇有些脾气，只提供一种套餐，一口小火锅放在卡式炉上，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白菜和菌菇，旁边放着四种不同的肉类，还有两颗无菌蛋。

寿喜锅味道不错，清淡的汤汁中带着鲜甜。五花肉很新鲜，入口带着韧劲，瘦肉和油脂混合的感觉刚刚好，裹上蛋黄之后，一口下去给人满满的满足感。

颜殊吃完五花肉后，马上下了牛肉，比起五花肉，她更喜欢牛肉的味道，有种特别的香味。

肉类吃完之后，白菜和菌菇也已经煮得恰到好处了。白菜吸饱了汤汁，满是鲜甜，颜殊最喜欢吃脆嫩的梗，她只夹了第一根，后面的全都是宋芷林夹到她碗里的，颜殊一边吃，一边把锅里那些绵软的白菜叶夹给宋芷林。

颜殊开心的吃着，笑着说：“配合得正好。”

宋芷林看着她笑笑，不说话。

吃过晚餐之后，照例是应该去酒店。

宋芷林有些发热，开不了车，颜殊坐在驾驶座上，沉吟了几秒钟，转头问她：“去我家可以吗？”

宋芷林吃完饭后，觉得头更晕了，有些懵的问她：“为什么？”

“因为我在酒店标记你。”

颜殊靠过来，拨开她额前的头发，亲了亲她的额头。

“不想最后一次发热也在酒店。”

宋芷林不解其意的看着她，说：“我不在乎……”

她话还没有说完，颜殊便打断了她：“我在乎。”

颜殊记得她被标记后的每一次发热，每一次都在酒店。她起初觉得只要是宋芷林就好，她不介意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标记，后来宋芷林离开后，她开始想到如果是在家里呢？如果她的标记不是在那么冷硬没有生机的地方，会不会更好一点？

会不会在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她的回忆能够更为温情？

她有过的遗憾，她不希望宋芷林再经历一次。

颜殊觉得自己没有忍住冲动，在不合适的时机和地点标记了宋芷林，因此，她希望至少在宋芷林最后一次发热的时候，能够在一个温馨的地方。她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

实际上，她也做到了。

颜殊不知道她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遗憾，还是害怕有一天宋芷林离开她时，希望宋芷林想起她时全部都是美好的回忆……哪怕她并不想设想这一天，颜殊觉得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遍。

宋芷林不会再次离开她。同样不会再次跟她在一起。

她看着宋芷林睡熟的脸，宋芷林好像已经卸下了所有防备，搂着她的腰，将脸贴着她的手臂。房间里开着空调，宋芷林的被子只盖到手臂，露出一片圆润的肩头，白皙的皮肤上落着几个吻痕。

颜殊再次亲吻了她的额头，一种温柔绕在她的心里，让颜殊觉得只要这样看着宋芷林就好了，哪怕宋芷林什么都不做，只要在她的身边就好了。

“你不睡吗？”

宋芷林被她弄醒了，迷迷糊糊的问她，脸轻轻的蹭了蹭她的手臂，说：

“要早点睡觉……”

“你睡吧。”

颜殊关了灯，在黑暗中握紧了宋芷林的手，小声的嘀咕道：

“就你爱操心。”

两个人睡一张小床有点挤，颜殊却希望这样一直挤下去。

因为，她发现了一件事。在宋芷林用那种睡得迷迷糊糊的声音跟她说话时，颜殊一下子就明白了，宋芷林光是这样待在她的身边，就已经足够令她开心了。

她再也不需要宋芷林为她做任何事了，颜殊忽然明白，她以前觉得自己爱宋芷林的瞬间，都是她希望宋芷林爱她的瞬间，她为此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宋芷林，获得的只不过是一种自私的、毫无意义的爱。

但是，这个夜晚……她意识到无论宋芷林爱过什么样的她，做过什么事，成为了什么样的人，有过多少恨着她的瞬间，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只有一件事是重要的——她爱着宋芷林。

第39章

第一个闹钟响起来的时候, 宋芷林按掉了它。她难得赖床, 即使在她的整个人生里，这也是屈指可数的经历。宋芷林眼睛都没有睁, 只是下意识伸手抱住了面前的人, 将脸埋进她的怀里，轻轻蹭了蹭。

颜殊僵住了，她小心翼翼的抱着宋芷林, 努力不要制造出什么动静, 以免把宋芷林吵醒了。

她平时绝不会被一个闹钟吵醒, 但今天宋芷林伸手将闹钟按掉的时候, 她却莫名其妙的醒了。

带着点晨光的昏暗里，颜殊静静的看着宋芷林，看着宋芷林沉睡的脸, 半明半暗中，她感觉宋芷林展现出某种具象化的美, 是她渴望多年的、充满幻想的美。颜殊的手只敢轻轻的搭在她的腰上，不敢去触碰她的脸颊，虽然她很想这么做。

颜殊感觉有什么事物倒错过来了。很多年以前, 宋芷林就是这样看着她的, 看着沉睡的她，仅仅只是看着。她以前不明白宋芷林所说的话，为什么只要看着她，就会觉得足够了呢？但现在她明白了。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事，光是某个人的存在, 就已经足够令人满足。

她大概看了十五分钟，或者是更长的时间。颜殊不知道，时间在无事可做的早晨变得非常缓慢，失去了它的实感。第二个闹钟响起来的时候，颜殊替宋芷林按掉了。

“该起床了。”

她轻声叫着宋芷林，手指顺着她的背向下，想让她快点醒过来。

“不想起床……”宋芷林小声的嘟囔，用被子盖着脸，“我想睡觉……”

颜殊哭笑不得，将她的手机递给她，问：“那你请假？”

宋芷林抓着手机，闭着眼睛，等了五分钟才慢慢的说：“不要。”

声音糯糯的，颜殊忍住心里的尖叫，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才起床去换衣服。

两人吃过饭后，宋芷林先开车回家换衣服。

她坐在门口换鞋的时候，颜殊靠在玄关看着她，想起她每次早晨回去换衣服，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要不要放几件衣服在我家？”

宋芷林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很沉，仿佛在问颜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让颜殊一下紧张了起来，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芷林穿上鞋，对她笑笑：“我知道，没事的，不远。”

“我走了，”宋芷林出了门，温和的说，“记得吃早餐。”

颜殊对她挥挥手，感觉心里怅然若失的。她感觉自己错过了点儿什么，某种微妙的、她察觉到了又没有抓住的东西。

宋芷林看着她的那一刻绝对想了些什么，颜殊垂头丧气的关上门，她究竟想了什么呢？感觉宋芷林有些希望，又有些失望，说不好是什么感觉。

宋芷林到了停车场，先开车回家换衣服。

她已经不再编造借口对奶奶解释了，直接对奶奶说：“是和那个朋友一起过夜了。”

宋芷林当然担心奶奶会追根究底，问到底是什么朋友，去哪里过夜，这些每个家长都会问的问题，但是奶奶没有问。

奶奶只是说：“不回家提前挂个电话就好了，你心里有数。”

宋芷林问她：“你不问问吗？”

奶奶盯着她瞧了半天，仿佛想在她的表情里看出什么端倪来，最后笑眯眯的说：“问什么呢？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快乐。”

宋芷林回家换衣服的时候，奶奶大多数时候都在吃早餐，有时候是自己做的清粥小菜，有时候是从楼下买回来的豆浆油条，宋芷林有时间的话，就跟奶奶一起吃完早饭再去上班。

这天她回家的时候，奶奶的早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正带着老花眼镜，坐在餐桌旁边看报纸，看见宋芷林进来，和她讲：“午饭给你放在厨房了。”

“谢谢奶奶，”宋芷林一边去房间换衣服，一边满心歉意的说，“今天起晚了，来不及陪你吃早饭了，中午咱们吃什么呀？”

“做了小炒牛肉和油麦菜，都是你爱吃的，”奶奶笑眯眯的放下报纸，“咱们中午吃一样的菜，就算陪我吃过了嘛。”

宋芷林换过衣服，到厨房拿起便当袋，笑道：“下次咱们吃好吃的去，过段时间我休假了，我们去温泉怎样？”

宋奶奶点点头，说：“行。”

宋芷林到公司的时候，正好是上班的时间。

她的办公桌上分门别类的放着文件夹，整理得整整齐齐，分别是她亲自跟进的B市新年宣传项目，几个需要她签字确认的公司项目，下午例会的资料，B市商会慈善晚宴的资料。

宋芷林一看到这些文件夹，就知道今天是紧锣密鼓的一天，不会有丝毫的休息时间。

果然，上午确认完几个项目后，再看看下午例会的资料，基本已经到了午休时间。

下午的例会是由宋芷林主持的，不仅要对本月的KPI做讲解，还要听一群部门总监的汇报，丝毫没有得闲的时候。

等到开完例会，宋芷林翻开B市新年宣传项目的文件夹时，一眼就看见了颜殊的作品，被放在了最醒目的地铁站位置，另外有下面有“已送奖”的标签。

整个项目推进顺利，宋芷林长舒了一口气。

她看着颜殊的作品效果图，很想将这份文件给颜殊看看，不过碍于保密条例，她没办法这么做，只能自己看着这份效果图，感觉心里痒痒的。

宋芷林记下展出时间，暗暗想到：等到展出那天，一定拉颜殊去地铁站看看。

颜殊大学的时候念的是设计专业，想必也做过不少展览，而且，现在颜殊还有作品正在展出，只是颜殊不肯让她去看。颜殊说：不想让你看见这种不成熟的作品。宋芷林真的有点想不明白，成不成熟有那么重要吗？人不是一直在成长吗？她难道要等到觉得完美的那一天，才让宋芷林看见这一面的她吗？

宋芷林想起来这件事，就会觉得有点不甘心，她还是挺想看看颜殊的展览的，尤其是和颜殊一起看。

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在追着过去的东西跑，她想在还没有确定的未来前，先把失去的过去追回来。

宋芷林当然会为此难受，她凭什么不为此难受呢？如果不是那个下午，不是因为颜殊家人的傲慢，她们不会错过彼此那么重要、那么灿烂的一段日子。

……他们为什么会觉得她会永远穷困、永远不得志下去呢？就连一个机会也不愿意给么？宋芷林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答案自然是不存在的，她不可能去问颜殊的家人答案，而颜殊的家人也不会给她答案。

不过，她很快就会知道答案了。一个现成的机会放在她的面前，她很快就会和颜殊的父母站在同一个会场里，宋芷林想看看，他们会是什么眼神。

宋芷林合上文件夹，拿起了放在旁边的B市商会慈善晚宴的文件夹。

她拿到的这份资料，自然是企业入场的资料，小赵整理得非常仔细，从往年的晚宴流程到参与人员，全部都整理得清清楚楚，叫人一看就明白。

小赵甚至帮她整理了近五年的赞助人名单和物品，多是些名牌首饰包包之类的，宋芷林本不感兴趣，一眼扫过去却看见了颜殊的名字，后面跟着长长一串的物品名单。

……看来颜殊也会去这个晚宴。

宋芷林长舒了一口气，她深知这个晚宴背后代表的意义，因此心中有几分紧张，这下看到颜殊也会去，顿时感觉好了很多。

她参加过无数晚宴，都能够谈笑风生，可是B市商会的这个慈善晚宴，总是让她想到曾经颜殊的父母，那种目光如影随形，让宋芷林感到心中发麻，甚至是恐惧。

如果有颜殊在的话，她便觉得多了一丝暖意，去晚宴这件事也没有那么难了。

快下班的时候，颜殊给她发消息说：“今天要在画室多呆一会儿。”

宋芷林就留在办公室加班，等到颜殊和她说“快要画完了”的时候，才从公司离开，去画室接颜殊。

她开着车去画室的路上，莫名感觉她们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她们俩都对彼此的存在习惯了。宋芷林想到这件事，顿时觉得心情很好。她感觉以前和颜殊谈恋爱时，那种别扭的感觉正在渐渐消失，她们好像找到了某种平衡的方式，在彼此的生活里存在，哪怕这种存在是作为朋友的存在，也让人感觉非常好。

晚上，她随口提起慈善晚宴的事。

颜殊坐在她的对面，正在吃一只炸鸡翅，很开心的说：“你去啊？我也要去的！”

“是啊，”宋芷林说，“我代表公司去。”

“嗯嗯，”颜殊像捡了个大便宜，“我爸都和我闹翻了，给我打的第一个电话居然是叫我别忘了去今年的商会晚宴，我真的好无语，不过你去的话我肯定去啊！”

宋芷林微笑着点点头，颜殊真的完全不像是一个企业家的女儿，对于这种慈善晚宴，心态就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和朋友一起去玩，再拿出自己喜欢的珠宝，抱着能帮助到别人的心情捐出来拍卖。

宋芷林问她：“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她没有同伴，想和颜殊一起入场，这样即使一个人都不认识，也不会显得太尴尬。

颜殊眨眨眼睛，摇了摇头：“不行吧，你是企业代表，走的是商业通道，我是拍卖品赞助，位置不在一块儿。”

好吧，这个理由很充分。宋芷林微笑着点头，说着：“好，那我自己去。”

宋芷林面前的食物还没怎么动过，但她已经觉得自己吃不下了。

没什么胃口。宋芷林拨弄着薯条，觉得心里有一股浓浓的、说不出的失望。

第40章

吃过饭后, 宋芷林和颜殊一起到了她家, 破天荒的没有进去, 而是站在了门口, 对颜殊说：“那我就回去了。”

颜殊转过身, 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问：“你去哪？”

她的语气, 就好像是从未想过宋芷林会站在她家的门口和她告别, 宋芷林理应留宿，理应和她住在一起一般。

宋芷林按住心底那一点因为这句话而起的酸楚, 编出了一个借口：“我回家陪奶奶。”

“哦, ”颜殊点了点头, 她自然是没有理由阻拦她的, 毕竟宋芷林最近经常在她家留宿, 太疏忽了家人, “这样。”

“嗯，”宋芷林勉强又温和的笑笑, 对她挥挥手, “我走啦。”

颜殊没有多想，目送着她进了电梯，便关上了门。

宋芷林回了家，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那一轮月亮。这轮月亮从来没有变过，永远用一种冰冷的、充满理性的光芒罩在她的头上，可是在这一轮理性的月亮下, 宋芷林总是会想到一些不理性的事。

她觉得她和颜殊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不再是那种纯粹的、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感觉，她们仍是朋友，做着一切朋友该做和不该做的事情，可是宋芷林又有焦虑，她想向颜殊索求更多的东西，比方说独占她的所有。

只是，她不敢伸出手。

一个人睡的夜晚，宋芷林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重新回到了高中时代，她和五六十个人挤在教室里，头顶上老式风扇吱呀吱呀的转着，吹来没什么凉意的风。她的课桌上堆满了书，脚边是装满书的塑料整理箱，一眼望过去，教室里除了书还是书，黑板上写着一行考试通知。

她的面前放着一张纸，上面打印着密密麻麻的黑字，具体是什么内容，她看不清，唯一知道的只是她和颜殊分在了一组，明天一起参加考试。

宋芷林拿着那张纸，等着颜殊来找她，她的心情焦急又期待。

时隔了那么久，她终于要见到颜殊了吗？她连颜殊的样子都快要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个笑容，比太阳还要更灿烂的笑容……如果颜殊出现的话，她会对她说什么？考完试后会和她一起去吃冰淇淋吗？宋芷林的心中被各种各样的念头塞满，她感觉自己不能思考。

但是颜殊迟迟没有出现。

她去各种地方找她，教室、宿舍、小卖部的门口，心情渐渐变得失望，这一次可能见不到了吧，这一次又见不到了！她永远也见不到颜殊了，因为颜殊不会愿意见她，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原因。

整整一.夜，宋芷林坐在火车站的售票大厅，看着日光从黑夜中渐渐浮现，金色的晨曦铺满地面时，她绝望的发现——颜殊没有来。

颜殊真的没有来。

宋芷林一下惊醒了。梦中的感觉太过于真实，让她呼吸不过来，整个人都感觉难受，以至于她的心脏隐隐作痛。她看了一眼时间，不过早晨四点钟，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着一张脸，额头上满是汗，看上去分外憔悴。

她再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宋芷林被来自过去的噩梦摄住了，哪怕她知道颜殊就在距离她不到十五分钟的地方，她们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她对颜殊——其实是触手可及的，都无法抚慰她一瞬间的惊恐。

宋芷林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紧紧的，整个人捂进被子里，在黑暗之中，她轻轻的喘着气，宋芷林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梦里的痛苦开始慢慢褪.去，她清晰的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来自过去的幽灵。

她和颜殊已经不会再走到那样的境地了，宋芷林对自己说着，将那一点露头的恐惧压回心底。

在天亮之前的两个小时里，宋芷林睁着眼睛，开始明白了自己的心情。她早已经知道自己爱着颜殊，以什么形式爱着她尚且不做讨论，她原以为自己能够继续这样无私的、毫无所图的爱着颜殊，只要在她的身边就可以了，无论是以什么身份，而颜殊又是什么态度，但是，这个梦骤然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做不到。

她的独占欲和爱是相等的重量，与日俱增。

宋芷林原以为言语并不重要，述行是无用的仪式，除了给无法确定自己心意的人提供便利外毫无作用，行为才是唯一的、真实的存在，无论言语中怎么表达，只要行为上是爱，那么这爱便是爱了。

但是，在等待着晨光降临在她身上的这一段时间里，宋芷林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她需要、疯狂的需要通过虚无的言语来确认有质的行为。

她需要一个时机让她说出那句话。在某种布满了玫瑰和蜡烛的时候，应当有柔软的灯光和香薰蜡烛，然后她告诉颜殊她的心情。她依旧爱着她。

宋芷林不知道这个时机什么时候才能出现。

恰逢慈善晚宴，宋芷林的工作前所未有的忙碌了起来，除去她平时需要处理的工作之外，她还要为了慈善晚宴做一些准备。

原本晚上还有时间和颜殊吃饭，现在她却要被小赵拉着，去试穿各种礼服。

高定服装店里，小赵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脸色，生怕自己坏了老板的好事，惹宋芷林不高兴。

宋芷林穿着一套黑色的小礼服从试衣间走出来时，看着她的神色，说：“你不用担心，工作的事我不会生气的。”

小赵长舒一口气：“老板加油挑衣服，晚宴人很多的，说不定你的白富美也在。”

宋芷林想起那天颜殊那句“不行”，眼神黯了一黯，说：“下一套吧。”

小赵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气压变低，去拿衣服的脚步都轻了很多。

宋芷林的衣服直至晚宴前两天才定下，随即立刻送去设计师手上量身修改，她又被小赵拉着去造型师那里试发型和妆容，整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她没什么时间跟颜殊聊天，起初颜殊问过一次她最近在做什么，宋芷林说：“工作比较忙。”

她原本以为颜殊会借机跟她聊聊的，没想到颜殊只是回复了一句：“这样啊。”

宋芷林的心情顿时就有些微妙，颜殊这是不想理她吗？这根本不像是颜殊的行事风格，是她什么时候惹到颜殊了吗？

又或者是……她的心思被颜殊知道了，颜殊并无此意，想要疏远她？

忙于工作，宋芷林没有发消息给颜殊，然后等到她稍有闲暇时一看，她不找颜殊，颜殊竟然就真的没有找她！

宋芷林捧着手机，深深的感受到了一种轮回，当年颜殊质问她为什么不主动一点找她聊天，现在她想质问颜殊为什么不主动找她聊天。

她盯着页面，当然，没有什么效果，颜殊确实没有发消息来，而她不比当年，连质问颜殊的立场都没有。

谁又能要求一个朋友必须跟你聊天呢？

一连好几天，直至晚宴当天，宋芷林都和颜殊毫无联系，宋芷林本应该淡然处之，全心全意准备晚上的慈善晚宴的，但是她在做造型的时候，时不时的看着手机，希望属于颜殊的那个对话框忽然亮起来。

小赵看着她的动作，都有些紧张了，问她：“老板，是什么事没处理到位么？”

“没有，”宋芷林摇摇头，专心回到工作上，“没事。”

宋芷林的确自制力惊人，晚宴之前，她没有再看过一眼手机。

小赵将她送到了晚宴会场，接着进了助理宴会厅，以便及时处理宋芷林在会场的工作需求。

宋芷林一路上都很沉默。原因很简单，会场的地址在B市的地王别墅会所，而去这个别墅的必经之路，就是当年她穿着高跟鞋，一步步从颜殊家中走回家的山道。

她忍不住去看淡淡的月色，宋芷林很想知道，月亮有记忆吗？它还记得多年以前有一个小姑娘在它惨白的光芒下，一步步的走过了这条路吗？

这条路乘车不过五分钟，当年她却走了很久很久，而她回到这里，则花了更久。

宋芷林站在会场入口，红色的地毯铺在她的脚下，质地柔软，如同踩在云端。宋芷林轻轻的吸了一口气，微微仰着头走进会场，脖颈的弧度如同一只黑天鹅。

会场里已经有不少人了，距离拍卖还早得很，正是冷餐环节，人人手中端着酒杯，金色的酒液晃荡着，钻石折射出醉人的光芒，触目之处皆是笑语晏晏。

侍者给宋芷林递上香槟，她刚一出现在会场，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人人皆知宋芷林是星光传媒新任的CEO，还是从A市空降过来的，与本市的老牌富豪们没有半点关系。

宋芷林的履历早已在圈子里传了个遍，看她的经历便知其手腕，B市有能力的年轻人不多，此时不巴结，等到过上两三年，便是根本攀不上的关系。

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宋芷林身上，又落在几个老牌企业家身上，都要看看谁会先去摘这只果子。

浮动的氛围里，颜昌东和妻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惊疑不定。

他们已经是B市有头有脸的企业家，自然不会去关心来客名单，只是宋芷林实在太过惊艳，一进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再加上周围人的絮语，他们早已经明白了这是个最近崛起的年轻人。

只是，为什么这个人长得如此像当年女儿的小女友？

颜昌东缓缓的把目光移向女儿，只见在名媛聚集的那一圈人里，颜殊忽然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抬手笑道：“你来了呀。”

他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股战栗，难道这个宋芷林，真的就是当年那个宋芷林？

她回来做什么？

第41章

宋芷林一眼就看到了颜殊, 与往常不同, 今日的颜殊做了一个卷发, 错落有致的盘了起来, 金棕色的发丝乖顺的垂在耳边, 衬得她的脸庞格外精致。

闪耀的水晶灯下，颜殊笑得眉眼弯弯, 柔和的灯光落在她身上, 让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颜殊穿着一条白色的鱼尾裙, 脖颈上是一串色泽光润的珍珠, 整个人显得既优雅又娇俏, 与往日的感觉大不相同。

宋芷林正想去颜殊那边, 但她还没动, 已经有人端着酒杯过来了。

宋芷林在宾客名单上看过来人, 是本市一位颇有实力的企业家，经营着好几间公司, 四十岁上下的年纪, 笑得像尊弥勒佛。

韩荣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宋芷林，笑眯眯的说：“宋小姐，久仰大名！”

颜昌东在旁边听见这句话，只觉得分外刺耳，一个出生穷酸的Alpha，不择手段到连Alpha都不放过，高中时就晓得勾.引他女儿, 妄图攀上高枝儿的女人！刚刚听旁人说，她现在好像是星光传媒的总监，一个总监而已，怎么也跑来商会晚宴？

再说了，什么久仰大名，说得这个宋芷林像是多有本事，叫人念念不忘似的！他大口喝着香槟，挽着妻子的手臂，朝着会场另一端走去，心中打定主意，绝不要跟宋芷林多说一句话，看看她等会冷了场子，要多么难堪。

他的想法，韩荣自然是不敢苟同的。

韩荣分外的热情与宋芷林碰杯，接着与她攀谈起来，话题常拐到自己的公司和产品，宋芷林也不打断他，只是默默的听着，时不时答上一两句，就这么一两句，却让韩荣顿生知己之感。

宋芷林笑容和煦，面上和韩荣聊得投缘，实际上，她的目光早已不露声色的从韩荣身上挪开，落在不远处的颜殊身上，距离有些远，她只能看见颜殊和一群人坐在一起，看起来相谈甚欢。

她心中有些微妙的不爽，她们今晚只打了个招呼，便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了。

看样子，颜殊很享受晚宴，根本没有过来找她聊聊的意思。

宋芷林想到她们那些生硬的短信，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继续听着韩荣大谈着他的新产品——一款可以改变人们饮食习惯的酸奶，如果有一家优秀的广告公司愿意帮忙的话，一定会在明年大卖。

宋芷林微笑着点头，恰到好处的恭维了他的酸奶，此时，另有人端着酒杯过来了，寒暄道：“韩总，又在说你的酸奶哪？”

这人是个做房地产的老板，三言两语便把话题带到了最近的房市，这个话题老少皆宜，宋芷林松了口气的同时，许多想认识她却苦于没有机会的人同样松了口气。

房地产老板一向交游广阔，见他已经和宋芷林说上了话，他的那些熟人朋友，便端着酒杯过来了，不管能谈上几句话，只要能要到名片，便是好的。

宋芷林虽然心中挂着事情，但她业务能力很强，行业里不论是什么话题都能接得上，聊天时又懂得分寸，知情识趣的年轻人在哪里都受欢迎，不一会儿，身边就聚集了一群人。

颜昌东远远的看着，只觉得心中又气又急。

这些人和她能聊什么？做什么一群人围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

老友站在他的旁边，正喝着酒，看他盯着宋芷林瞧，问道：“怎么，你想去啊？我看老何已经过去了，咱们现在去应该也能说上话。”

他一句话，差点没把颜昌东气死。别人不知道宋芷林什么德行，他还能不知道吗？这小姑娘看着温和，实际骨头硬得很！

颜昌东一辈子顺遂，年轻时一路私校念着，一毕业就继承了老爸的公司，事业蒸蒸日上时，娶了发小当娇.妻，生的女儿俏皮可爱，十六岁时成功的分化成了Alpha，从此展露出十分显著的Alpha特质，他最后一点烦恼也消失了，女儿将来必定会是个优秀的Alpha，继承他的事业。

谁知道颜殊读到高中，不知从哪里蹦出这么个女的！他们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晚了。

颜殊成天成天的披着头发，要么就是带着颈饰，经常发烧溜出家门，妻子起了疑心，趁颜殊睡觉的时候，看了她的脖子，那上面竟然有个标记！

要知道，颜殊可是个Alpha！谁能标记她啊！

颜昌东绝对无法接受女儿彻底臣服别人，而当他看到宋芷林时，他更不能接受了。

这个女人实在是再普通不过了，穿着市一中的校服，头发扎成马尾，气质极为温和，全然看不出Alpha的样子，这样的人怎么会让颜殊彻底臣服，在她的身上留下标记？！

后来，颜昌东知道为什么了。

那个咖啡店里，宋芷林冷淡的盯着他，浑身都是不可妥协的倔强。

颜昌东活了半辈子，被谁这样盯过？他做什么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偏在个小丫头片子身上栽了，咖啡店老板把那个信封送回来的时候，颜昌东气得浑身发抖。

怎么偏偏就是她？

怎么偏偏就是个骨头这么硬的人？

颜昌东还在想着，老友已经撞撞他的胳膊，“怎么，要不要去？”

他气哼哼的说：“要去你去。”

“嘿你个老顽固，你当还是我们那年代呢？”老友一脸惊奇的盯着他，“现在年轻人花样可多，你现在不去，等着明年广告投不出去啊？”

颜昌东梗住脖子，说：“不去。”

他绝无可能在宋芷林面前丢人！

老友摇摇头，说：“那我可去了。”

他真慢悠悠的朝那边踱过去了，颜昌东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当年咖啡店里的那种心情又上来了，气得他浑身发抖。

妻子担忧的看着他，问：“真是那个女孩儿？”

颜昌东没好气的说：“怎么可能不是？”

“她怎么回来了……”妻子喃喃的说了一句，尚且不明白状况，却很快下了决定，“等会你去打个招呼，别提当年的事，只说帮她把拍卖会的位置往前调调，和我们坐在一块儿。”

颜昌东兀自盯着那边，说：“她一个公司代表，职位也不高，得坐在十排开外，你让我怎么搞。”

颜母一口喝尽杯里的酒，阴冷的说：“你不行也得行，殊殊让你赶出去，她又回来了，你现在不软和一点，真要看她们再续前缘啊？”

围着宋芷林的人越来越多，颜昌东的心也越来越焦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多人都围着她？如今的广告公司这么炙手可热？

颜母见他没把心思放在上头，狠狠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说：“拍卖快开始了，你想想怎么说吧。”

冷餐环节即将结束，另一间宴会厅已经开始布置起拍卖会的场地，穿行的侍者正在挨个提醒来宾他们的位置。

宋芷林将酒杯还给侍者，准备去化妆间补个妆，整理一下心情，再去拍卖环节。

她还未走到化妆间，便被颜昌东拦下了。

颜昌东脸上带着虚伪的假笑，毫无诚意、甚至连伪装的诚意都不屑有的笑容，就是要让宋芷林知道他是在假笑的笑容，不冷不热的开口：

“宋小姐今天是代表星光传媒来的吧？”

宋芷林一眼认出这是颜殊的父亲，与想象中的不同，宋芷林发现自己在面对他的时候，竟然没有丝毫恐惧，当年他在咖啡厅威胁她的感觉，已经完全烟消云散了。

宋芷林只注意到他苍老了很多，鬓边有了白发，已经见不到当年威胁她时虎虎生风的气势。

宋芷林说：“是的。”

“冒昧问一句，您的拍卖会位置在哪里呢？”

颜昌东开门见山，懒得与宋芷林客套，只是完成妻子教给他的任务。

正当这时，颜昌东感觉到有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压感笼罩着他，令他十分不适，心中属于Alpha的本能想给宋芷林一些颜色看看，但却又深深知道他和宋芷林的差距很大，他即使尽力释放出信息素，依旧不会比宋芷林更强。

宋芷林太强势了，充满了压制感。她一定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在气场上盖过别人，好换取地位。难怪方才那么多人围着她。

颜昌东不悦的皱着眉头，忍着不适感，说：

“您是小女的朋友吧？我们和商会有些关系，可以帮您换到第三排，和我们坐在一起。”

第三排属于本地的成功企业家，宋芷林仅仅是个公司代表，虽然来了晚宴，但想必位置只在后面，什么都看不到。

晚宴的冷餐会是所有人在一起享用的，但拍卖会可不是，拍卖会的位置是由商会排定的，直接代表着一个人的成功程度，像是颜昌东这样在本地经营多年的人，才有可能坐在第三排，至于第一二排，则会留给商会最看重的那些人。

宋芷林还未说话，已经有侍者过来，先将颜昌东的拍卖举牌递给他，笑道：“颜先生，今年您坐在第三排左手边第二位，您等会将举牌给门童，他会带您去位置上的。”

颜昌东笑眯眯的点点头，颇有些优越感，对侍者说：“给我们家再加个位置吧，让宋小姐跟我们一起坐，坐在那么后面，怪不方便的。”

宋芷林看着他的样子，方才还是冷嘲热讽的语气，现在在这里装什么热情？

侍者为难的看看颜昌东，再看看她，颜昌东更是得意，侍者这个表现，显然是她的位置很差，不好调动，搞不好是在最后一排之类的犄角疙瘩里。

宋芷林对侍者点点头，示意他不必为难，有话直说。

侍者取出她的拍卖牌，礼貌的问：“宋小姐，您的位置在第一排最中间，您愿意换换位置，跟颜先生一家坐在一起吗？”

颜昌东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就黑了。

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他往上数三代，都只见别人坐过这个位置，早就已经麻木了，没想到他今天又见一次，居然是宋芷林坐那儿！

那是商会最看好的人，大家心照不宣，都觉得未来能给B市带来极大收益的人。

不仅仅是钱可以解决的事儿，更是一种象征。

“我自然是愿意的。”

宋芷林接过侍者手中的举牌，轻飘飘的笑道：

“我和颜小姐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当然愿意和她一家人坐在一起。”

颜昌东听见那个“不是一般的好”，感觉简直天旋地转，这两个人必定又搅到一起去了！他们又迟了一步！

他简直想立即甩手走人，但宋芷林都说了愿意跟他们坐一起，他当然得奉陪，此时，颜昌东只觉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难道要看她和女儿在他们面前“不是一般的好”么？

“不过，我的位置是商会一片心意，不好辜负。”

颜昌东听见宋芷林温柔的声音，像是魔鬼在对他说话：

“麻烦您转告殊殊，一会儿拍卖会结束，我送她回家。”

第42章

宋芷林对颜昌东做了个“请”的手势, 随着带路的侍者, 一起走进了拍卖会。

会场内已经有不少人入座了, 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 翻着今天的拍卖物品名单, 小声讨论着等会要拍些什么。

宋芷林一眼就看到了颜殊，她坐在第三排的左边, 正和旁边的人聊着些什么。

宋芷林感觉自己的心飞快的跳了几下, 刚想去颜殊那边，可视线一移, 便落在了颜殊臂弯上挎着的Omega身上, 这个Omega穿着粉色的小礼服, 裙子自然的蓬起来, 笑得分外甜。

宋芷林的脑袋轰鸣一声, 这是谁？为什么会挽着颜殊的手臂, 靠在她的身上，举止如此亲密？

她和颜殊是什么关系？

宋芷林可以肯定, 这个Omega没有出现在郁薇他们的聚会上过, 不是他们那群人的共同朋友，或许只是和颜殊认识……她陡然发现，她和颜殊缠.绵了这么几个月，她从未见过颜殊的朋友。

颜殊同样注意到了她，她转过身来，和宋芷林挥挥手，宋芷林盯着颜殊, 她想从颜殊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可惜她失望了，颜殊的笑容灿烂的打过招呼，便转过身去，继续和旁边的人翻看拍卖手册。她好像很享受这个聚会，正和那个Omega，还有其他什么人聊得开心。

是的，颜殊丝毫没有让宋芷林过去找她的想法，更没有过来和宋芷林说点什么的想法。她仅仅是上打了个招呼，表明自己认识宋芷林，而整个冷餐环节也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宋芷林发现了这一点，她顿住了脚步，没有继续往前走。

有了颜殊开场，马上便有人过来和宋芷林打招呼，一边将名片递给她，一边指给她看自己的位置，说着些之后再聊的话。

宋芷林和几个人一起朝第一排走去，表面上她自然是滴水不漏的，全然没有让别人察觉到她此刻的心思。

只不过，宋芷林自己清楚，她心里挂着事儿，刚刚颜殊和那Omega的一幕始终在她脑子里打转，撺掇着她去要一个答案。

她觉得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站在人群的中心，和行业精英们讨论着明年的广告案流行趋势，另一个自己缩在墙角，死死的盯着颜殊的举动，想看透颜殊和每一个人的关系。

宋芷林越是想知道颜殊和那个Omega的关系，越是认真热情和其他人讨论着工作，她只能这样，如果不这样的话，刚刚的那一幕便会像是埋藏在水面下的炸弹，将她的一切炸得粉碎。

她想知道的远远不只是那个人是谁，她更想知道的是——

颜殊为什么挽着她，却都不向自己走一步。

刚刚颜殊转身的那一刻，宋芷林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们无意中谈到去对方的家里玩，然后颜殊的表情。

那时候，颜殊看起来有点尴尬。就像是宋芷林说了什么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一般，颜殊的表情很为难，却又在勉强笑着，宋芷林当然没有咄咄相逼，她是多么温柔、多么善解人意的人啊，她对颜殊说：“没事呀，那去我家好了。”

颜殊立即同意了，看上去像长舒了一口气。

宋芷林一直不愿意去想，但她是有意识到的——对于颜殊而言，带她去家里玩、甚至只是踏进那一片区域，都是一件很难的事。颜殊没办法和他人交代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一个家境寒酸的朋友，在那一堆珠光宝气中是多么的不协调。

现在也是这样吗？

宋芷林忍不住去想，刚刚那个转身，代表的意义也是这样吗？

宋芷林很悲哀的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在事业上取得的成就令人惊叹，这一点在刚刚的冷餐会上也获得了证明，她可以称得上是最受欢迎的人之一，但是——

她在面对颜殊的时候，依旧会有星星点点的自卑在冒头，会在一瞬间想到那个最致命的问题：我配不上她吗？

她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央，低头翻看着拍卖手册，薄薄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线，周身散发着冷淡的气场。这幅样子自然没有人敢来搭讪，只有侍者走到她身边，小声说：“您的发言在第三位。”

宋芷林点点头，笑道：“好的。”

又是春风和煦的模样。

宋芷林心不在焉的听着拍卖会的开场发言，除了重要的信息点外，全然没有注意台上的人说了些什么，直至侍者示意她发言的时候，她才收回心神，理理自己的裙子上台。

她做过无数演讲，开始发言前习惯性的扫了一眼观众席。她的目光扫过去的时候，颜殊很兴奋的将手举到胸.前，对她挥了挥，看起来很是可爱。宋芷林忍不住微笑了一下，但她定睛一看，却发现那个Omega依旧挽着颜殊的手臂，注意到她的目光，对她礼貌而矜持的笑了笑。

那是一个养尊处优的Omega常见的表情，从小明白了自己是可以获得爱的，因此格外的骄矜倨傲。

宋芷林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但在下一秒就松开。她舒展自己的表情，对听众们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开始了她的发言。

她已经对这一套驾轻就熟，说起话来风趣得体，席间不断有笑声响起，比前两个沉闷的发言都受欢迎。

宋芷林的发言结束后，便是正儿八经的拍卖环节了。

主持人在台上一一拿出拍卖品，让在座的宾客为了慈善事业尽一份力。

宋芷林自然有目标，她是代表公司来的，打算拍一件艺术品回去，是由本市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企业家捐赠的山水国画，不仅是大师作品，而且有助于她认识这位企业家。

最开始拿出来的拍品，自然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奢侈品，举牌的多是太太和小姐们，宋芷林本来对这些包包衣服一点兴趣都没有，但当颜殊陆陆续续的举了几次牌后，她不由得也开始关注起这些东西了。

她不能回头，看不见第三排的状况。颜殊的牌号每一次响起的时候，宋芷林的心便跟着颤一下。

颜殊举牌很随性，她拍的东西风格都不一样，也不是非要拍到的样子，好几次都是随意举了举，就不再继续跟拍了。

宋芷林本以为她就是随缘拍一拍，没想到奢侈品部分的拍卖进程过半后，颜殊不再举牌，一直等到最后几个包，才开始举牌。

而且是死磕到底的架势。

转眼间，颜殊和另一位举牌人就将包包的价格抬到了十万。

主持人的语调都变得兴奋了起来，不断的说道：

“三十五号，十万零一千！”

“六十三号，十万零四千！”

“三十五号，十一万！六十三号还要跟吗！这个包包是爱马仕的限量款，整个B市只有一只，现在为了慈善现身我们的拍卖会，这不仅仅是一个包包，更是一份心意……”

“我跟，十二万。”六十三号道。

颜殊迟迟没有说话，主持人等了一会儿，开始报数：

“十二万一次，十二万两次！”

“十五万。”宋芷林举了牌，她不知道颜殊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只包，但她从未见过颜殊对什么东西这么上心过，即使有，以前的她也没办法给她。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有能力支付一切她想要的。

“一号举牌！十五万！”主持人的语调再次兴奋起来，问：“六十三号，跟吗？”

六十三号沉默了下去，她本是跟颜殊互相不对付，才来拍这只包，就是要让颜殊不开心，但既然颜殊认输了，就让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冤大头出这笔钱吧。

主持人连续报了三次，最后一锤敲定，由宋芷林拍到这只包。

拍卖会继续进行，等到艺术品环节时，宋芷林顺利拍下了那副山水画，接着，又拍下了由颜殊捐赠的作品，一副她摆在展览馆中的最佳作品，在这次拍卖会上，让不少人青睐不已。

颜殊坐在第三排，再也没有举过牌。她看着宋芷林每举一次牌，身边的老爹脸色就黑一分，直到她的画被拍卖的时候，老爹的脸色简直黑成锅底了，更不要说宋芷林拍下那副画时的脸色了，颜殊简直怀疑她爹会站起来去把宋芷林打一顿。

颜殊冷冷的笑了一下，她当然知道她爸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过去的那些事情，更别提她刚刚跟宋芷林打招呼了，她爸现在估计已经猜到什么了。

她心中一点害怕都没有，颜殊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让父母知道自己和宋芷林认识，并且现在“关系匪浅”！

她再也不是多年前那个会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小姑娘了。

拍卖会结束后，颜殊连话都没跟父母说一句，便挽着自己的朋友，往化妆间走去了。

颜昌东看着女儿的背影，感觉自己快要被气晕过去了！叫颜殊来参加宴会，颜殊竟然真的只是来参加一下而已，除了跟凌曼曼较了个劲，根本没有任何社交，更不要说他一开始打的如意算盘了。

那个他找来去接触颜殊的青年才俊，无一不是碰了一鼻子灰。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来颜昌东更来气。

他精挑细选的年轻人，去跟颜殊表示好感时，颜殊只是亮了亮臂弯里那个Omega，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那是什么意思，我有伴儿，别烦我。

颜昌东去问他的时候，他一脸礼貌骄矜的表情，对他说：“既然颜小姐已经有心上人了，您不必故意羞辱我吧。”

颜昌东气得够呛，心中说着男性Omega这个劲儿真是叫人难受！一面还得笑着，给他赔罪。

现在，拍卖会一结束，颜殊就不见人影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

颜殊刚一离开父母的视线，进了化妆间，就放开了手中的Omega，她们不过是普通朋友，最近父母一致患上了催婚病，互相挽着手应付人而已。

颜殊打算先去补个妆，躲开父母，溜去隔壁的助理宴会厅，宋芷林现在没有时间，但隔壁一定会有她的助理，到时候和助理一起等就行了，宋芷林喝了酒，总不能自己开车回去。

是的，她现在非常非常想见到宋芷林。

第43章

宋芷林不仅看见了颜殊的背影, 还看见了她臂弯中挽着的那个Omega, 娇滴滴的小姑娘换了一身白色的小礼服裙, 半个人都靠在颜殊身上, 她们一边说着些什么, 一边向着化妆间走去。

她从侍者的托盘上拿了一杯酒，润泽的酒液入喉, 让宋芷林感觉心里好受一点。

她说不好自己的心情。

是嫉妒吗？宋芷林体会着自己的感情, 这种感觉很陌生。在她不算漫长的人生中，她很少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嫉妒”, 大多数时候, 她在看见颜殊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 都带着某种奇特的优越感, 一点焦灼中带着笃定, 笃定颜殊一定会回到她的身边, 她才是颜殊最重要的人。

她确实占有欲强烈，宋芷林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这一点。在她看到颜殊和那个Omega站在一起的第一刻, 她的心情就很差, 更不要说整整一场晚宴下来，颜殊都和那个人在一起，而她仿佛一个陌生人。

宋芷林感受到一种落差，虽然她心中很明白自己没有资格感受到这种落差，但她偏偏就是这样觉得了。她依旧认为她应该是颜殊最重要的人。

就如同她认为颜殊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一样。

宋芷林一杯酒只喝了小半，颜昌东便踱到她身边，指着化妆间的方向, 笑呵呵的说：“殊殊也不止你一个朋友，是吧？”

“是呀，”宋芷林将酒杯递给侍者，理了理鬓边的头发，对颜昌东笑了笑，“失陪了。”

她径直走向了化妆间，脊背绷成了一条紧紧的直线，看上去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化妆间里灯光很亮，宋芷林一眼就看见了颜殊，她正对着镜子补妆，将口红擦上嘴唇，背对着她，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光洁的背。

化妆间里还有几个人，宋芷林看到了之前的那个Omega，她没有和颜殊坐在一起，而是和另外两个Omega坐在另一边，一边补妆一边聊天。

她没有和颜殊坐在一起，宋芷林原本以为会让她好受一点，但她发现她并没有因此而好受一点。她的眼中只有颜殊，颜殊充斥了她的头脑，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

宋芷林走到颜殊身边，俯下身，说：“跟我走。”

颜殊吓了一跳，她没发现宋芷林进了化妆间，她刚刚还在想去找宋芷林呢，现在宋芷林就过来找她了，她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你怎么来了？”

宋芷林重复了一遍：“跟我走。”

她甚至直接抓住了颜殊的手腕，颜殊顺势站了起来，跟她一起走出化妆间。

宋芷林带着她穿过拍卖场和宴会厅，一路向着隔壁的酒店走去，她的速度很快，快到颜殊都有点跟不上了。

秋末的风已经有点凉了，吹在没有穿外套的两人身上，颜殊当即颤抖了一下，方才因为看见宋芷林而惊喜的大脑冷静了下来，她发现宋芷林的状态很不对劲。

她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宋芷林没有说话，但是牵着她的手太用力了，紧到让她有点痛，她走得又那么快，完全没顾及到她能不能跟上，而且，她们现在走过去的方向，是会场自带的酒店。

宋芷林怎么了？为什么要带她去酒店？

她们刚刚结束了晚宴，连外套都没有拿，穿着高跟鞋，就这么走在花园里，要是让别人看见了，不知道会怎么想？

颜殊心中满是问号，但她还没有来得及问，宋芷林已经带她走进了酒店。

宋芷林从手包中拿出身份证，递给前台之后，便给小赵发了消息，让她将剩下的事情安排好，她今晚有些事，不会回去了。

宋芷林刷卡上电梯，依旧一句话都没有说，颜殊站在她的身边，感觉宋芷林的信息素已经完全笼罩了她，充满威压感的、愤怒的信息素。

“你生气了？”

刚一进房间，颜殊便问道。

“我没有。”

宋芷林声音很淡，她关上门，顺势将颜殊压在了门上，按住了她的手腕，低声说：

“我只是讨厌你跟别人靠得那么近。”

“我没有……！”

颜殊话说到一半，便被她堵住了嘴唇。

宋芷林抱着她的腰，束缚着她的手臂，膝盖格住她的双.腿，将她压在床上，不让她动弹。她以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喙的目光看着颜殊，她的眼睛是深棕色的，卷发已经散落下来，随着她俯身的动作落在颜殊的锁骨上，颜殊看着她，她很清楚宋芷林想做什么，弥漫了整个房间的信息素已经说明了这一点，她挣扎起来，想告诉宋芷林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她和那个人并没有任何关系。

在颜殊的挣扎之间，宋芷林俯下身，爱怜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她的笑容里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成分，像是某种告别。

“不愿意吗？”

宋芷林一边轻声说着，一边吻着她的嘴唇。她的吻让颜殊无暇思考其他的事，淡淡的铁锈味道让她沉溺其中，颜殊想挣脱她的桎梏，至少让她不受干扰的把这个误会解释清楚。

宋芷林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在那些腻人的亲吻之间，颜殊发觉自己的手已经被裙子的绑带捆了起来，顿时，那个误会算不得什么了，颜殊躲避着她的吻，喊道：“你捆我干什么！”

“殊殊……”

宋芷林的已经吻住了她的脖颈，她的犬齿触碰到了颜殊的那个标记，在有点冰凉的感觉里，颜殊听见宋芷林冷淡的声音说道：

“你是我的。”

“你必须是我的。”

她的语气那么笃定，就像是已经说过无数次这句话。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颜殊心想，接着，她感到了熟悉的痛，犬齿刺破她的皮肤，带着铺天盖地的热度席卷了她，令她吞下了那句还未出口的“松开”，她清晰的意识到一件事，她再次被宋芷林标记了。

从身体，到言语，她彻底被宋芷林独占了。

昏黄的灯光中，颜殊只能看见天花板上有影影绰绰的光，柔软的床褥不停的摇晃着，她也跟着摇晃着，很快，她就不再去想那些事了，她的指尖扣上宋芷林的指尖，在那阵浪潮袭来之前，颜殊下意识咬住了嘴唇。

宋芷林没有松开她的手，只是冷静的看着她，命令道：

“叫出来。”

颜殊眼角微微泛着红，毫不犹豫抓起她的手，狠狠的咬了下去。

宋芷林的另一只手轻轻动了一下，她看着颜殊睁大了眼睛，发出了一声小猫似的呜咽，温柔的说：“咬我也可以。”

颜殊洗澡的时候，宋芷林难得点了一支烟。

是颜殊的烟，她第一口就被呛得咳了起来，缭绕的烟雾之间，颜殊赤着脚从浴室里走出来，拿过她手中的烟，狠狠的抽了一口，说：

“不会抽就不要浪费。”

她的手腕上还有一道清晰的红痕，在雪白的皮肤上分外刺眼。

宋芷林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儿，说：

“抱歉。”

“什么抱歉？”

颜殊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熟练的在烟灰缸里抖落烟灰，盯着宋芷林的眼睛，问：

“一言不合把我带到酒店，捆我的手，还是抽我的烟？”

“都有，”宋芷林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孩子，等着颜殊骂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不说点儿借口？”

“我没有借口，是我伤害到你了，对不起。”宋芷林又重复了一遍。

“我倒是很好奇，”颜殊熄灭了烟，在剩余的一点烟雾里挑起下巴，“是什么让你做出这些事的？”

她托着脸，说：“宋芷林，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天塌下来你都面不改色的，今天这是吹了什么风？”

“我……”

宋芷林沉默了一下，说：

“我说过了，我讨厌你和别人靠那么近。”

“我和别人靠那么近，关你什么事呢？”

颜殊冷笑了一声，说：“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需要对你忠贞不二吗？”

颜殊开始生气了，宋芷林做出这一切仅仅只是凭着臆测，根本就没有问过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说问她了，她根本连问她的意思都没有！

她太了解宋芷林了，她很清楚宋芷林会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无非就是退让，宋芷林绝对会退让！绝不会主动朝她靠近一步！

“我们是什么关系？”

宋芷林跟着她笑起来，她呼吸的节奏变快了，向来平静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三个月了！我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睡觉，我去接你放学，在你家做饭，周末我们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影……你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倒是真的不知道了！”

“我不要求你对我忠贞不二，但你难道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颜殊呆住了，她以为宋芷林会说她们没有什么关系，然后事情就这样过去，明天早晨醒来时，太阳照常升起。

她从未见过宋芷林如此较真的样子，宋芷林的手指抓住桌子的边缘，指甲微微泛白，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颜殊的头脑一片空白，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

“那个，刚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那个Omega没有关系，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但是父母都催婚……我们都烦了，所以一起走免得有人来烦，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喜欢她，我没有喜欢的人……不是，我没有喜欢的Omega，我只喜欢Alpha你知道的……”

颜殊说得磕磕巴巴，想解释刚刚的误会，说着说着又说到那个一直藏在心里的事。她想趁机告诉宋芷林算了，她就是喜欢她了，不管她怎么想都没关系，何况刚刚她都提到“机会”了，说明她们两个人不是没有可能，不是吗？

可是，那个词到嘴边，却又偏偏说不出来了。

颜殊觉得好像有什么在阻碍着她说出那个词，一旦提到那个词，她就好像要面对很多很多事物，很多她遗忘的、不愿意面对的、即将要到来的事物，这些事物带着黑色的暗影，在她的周身游荡，让她没有办法表明自己的心意。

她看着宋芷林，宋芷林在她的面前微笑着，看上去很温柔，正是她一次又一次沦陷的温柔，让她无法自拔的温柔。

她咬着嘴唇，想说又没有勇气。

只要一点点勇气就好了，为什么现在的她偏偏没有了？

难道她所有的勇气，都在十几岁时用光了？

颜殊再次张开嘴，想说又说不出口时，嘴里被塞了一颗糖。

“唔？”

甜甜的味道顿时充满了她的舌尖，颜殊瞪大了眼睛看着宋芷林，宋芷林笑眯眯的看着她，全然看不出刚刚生气的痕迹。

“说不出口对吧，我来说吧。”

宋芷林淡淡的说，她放在桌子的下的手指已经变得冰凉，她当然害怕被颜殊拒绝，可是，总有人要来说出那句话，曾经是颜殊，那么现在就应该是她。

宋芷林说：“我喜欢你。”

颜殊的脑子空白了一秒，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的问：“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

宋芷林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喜欢你。以前喜欢你，现在喜欢你，未来也会喜欢你。”

“颜殊，我问你，你愿意再次跟我在一起吗？”

第44章

颜殊点点头, 她保持着睁大眼睛看着宋芷林的状态, 点点头，然后继续愣愣的看着她。

她完全找不到言语了。颜殊想象过这件事的发生, 她想象过整件事的细节, 从场景到宋芷林的语气，她都曾在心里排演过，但当宋芷林真的在她面前说出这句话时，颜殊还是觉得有一丝不真实。

从十几岁时开始, 颜殊就觉得她永远等不到宋芷林这句“我喜欢你”了。

她的感情是只能从各种细节中揣测的感情, 是无法得到恋人的亲口认证的感情, 是或真或假、如果她们一起否定就不存在的感情。

颜殊已经说服了自己，她不会得到这句话了，但这并不会影响什么。有时候行为比言语更重要。

但是，在一个猝不及防的、她从未想到过的时候, 宋芷林对她说：“我喜欢你。”

颜殊后知后觉的笑起来, 推推宋芷林的手肘，说：“你再说一遍吧。”

宋芷林疑惑的看着她：“什么？”

“再说一遍呀, ”颜殊的眼睛亮闪闪的, 像某种可爱的小动物，“那句话。”

“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宋芷林问道，她忽然意识到颜殊还没有答应她，颜殊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话。这是什么意思呢？她是不是有所犹豫？

宋芷林有点慌，她想起她之前设想的那些东西, 鲜花、气球、香薰蜡烛、音乐……这里一个都没有。

而她和颜殊，刚刚还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颜殊是不是不想答应呢？

宋芷林审视着自己，她觉得她说的还是太仓促了，完全没有什么准备，她是因为看见颜殊欲言又止，她看着颜殊的样子，觉得颜殊是不是想跟她告白，但是又说不出口，顿时脑子一阵阵发热，才说出了这句话，要是颜殊不是这个意思呢？

那她岂不是让颜殊很尴尬？

宋芷林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她向来为人谨慎，做什么事都很有条理，没想到在这件最重要的事上，反倒失了冷静。

宋芷林盯着颜殊的眼睛，等一个答案。

颜殊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句话，变得有点着急起来，她不就是想让宋芷林说喜欢她吗？宋芷林怎么就是不明白呢？这是个很难的问题吗？

她眨眨眼睛，重复了一遍：“你再说一遍啊！那句话！”

那句话？哪句话？宋芷林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如果说刚刚她还有些话赶话的成分，现在非常认真的在说这件事，但看颜殊的表情，好像并不是特别满意。

“你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呀？”

颜殊不满的拍了拍她的手臂，嘟着嘴看她：

“是前面那一句。”

“嗯？”

前面那句？宋芷林只思考了一秒，便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

“对，就是这一句，”颜殊捧着脸，眼睛比窗外的星星更为闪耀，“我喜欢这一句。”

她喜欢这一句。她喜欢听宋芷林说喜欢她。

颜殊感到一股强烈的满足感，巨大的、令人晕眩的幸福击中了她。她那么期待的一句话，从十几岁直至现在一直想听到的一句话，今天她终于等到了！

许多年之前，她曾试过种种方法，想从宋芷林的口中听到这句话，但宋芷林总是沉默。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中的不安也逐渐扩大，她始终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便开始怀疑宋芷林只是配合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她。

可是，在她放弃了之后，宋芷林却向她伸出了手。

“我喜欢你。”

宋芷林又重复了一遍，问她：“是这一句吗？”

颜殊点点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过来。”

宋芷林对她招招手，示意颜殊坐到她身边来。

颜殊手撑着下巴，点了一根烟，歪着头看她：“我过去坐哪里？”

宋芷林坐在单人沙发上，淡定的说：“我腿上。”

颜殊差点没被烟灰烫到手指，她瞪大眼睛看着宋芷林，一口烟在嘴里忘了吐出来，被呛得惊天动地的咳起来。

宋芷林从她手中拿过烟，熄灭在烟灰缸里，说：“不会抽就不要抽了。”

“我会抽，没瞎来，”颜殊坐着没动，似笑非笑的看着宋芷林，说：“倒是你，被人调包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宋芷林吗？这人平时冷淡得像没有心一样，别人不主动找她，她能十天半个月不找别人，这样一个人，什么时候能说出“坐我腿上”这种话了？

宋芷林平静的看着她，对她招了招手，说：“没有，是我们太久没见了。”

颜殊半信半疑的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看着宋芷林，宋芷林也看着她，两个人都不说话。

过了两秒钟，颜殊先忍不住了，问：“我坐哪儿？”

她的脸已经烧红了，宋芷林真的没有让一点儿位置给她的意思，就那么直愣愣的坐在那里看着她。酒店客房的单人沙发不窄，挤一挤完全坐得下两个人，但宋芷林就端端正正的坐在中间，不为所动。

“我腿上啊。”

宋芷林置若罔闻，伸出一只手，将颜殊拉到她怀里，将她抱住。

“就这样，很简单。”

颜殊有一瞬间的僵硬，她觉得自己心跳得极快，明明什么都做过了，甚至刚刚还在床上翻滚，可偏偏就是这么简单的拥抱，让她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在发烫。

宋芷林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微热的、湿润的呼吸，宋芷林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

“你的心跳得好快。”

一片寂静中，宋芷林突兀的开口，声音有些涩。

她的手规规矩矩的环在颜殊腰间，反倒让颜殊有点不习惯了。

“还说我吗？”

颜殊索性往后一靠，和宋芷林贴在一起，果然，她感受到宋芷林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比她跳得更为热烈。

“我觉得你的心跳得更快。”

她伸手握住了宋芷林的手，指尖轻轻滑过她的指尖，说：“不要不承认。”

宋芷林将脸埋在她的脖颈之间，嗅着淡淡的青草的味道，温柔的信息素让她的心一片柔软，她蹭了蹭颜殊的脖颈，说：

“我没有不承认啊。”

“我是心跳得很快啊，”宋芷林说，“没办法，我喜欢你嘛。”

颜殊的手指在她的手上绕来绕去，心里塞满了太多想法，感觉一时半会都消化不了。

宋芷林怎么会变得这么会说话？她的印象中，哪怕她将宋芷林按在墙角，逼迫她说喜欢自己，她都是不会说的。宋芷林坚信她的喜欢颜殊可以感受出来，不需要通过甜言蜜语来证实。

她有那么多想法，又被“我和白月光复合了”的事实震得回不过神来，宋芷林光是在她的身边，就让她感觉头晕目眩，更不要说那一直飘在空中的迷人的铁锈味道。

宋芷林的信息素很特别，对于很多人来说太强势、太有压迫感的味道，对于颜殊来说，却是令她心醉神迷的味道。

她耸了耸肩膀，宋芷林的唇离她的腺体太近了。

颜殊觉得自己的呼吸不受控制的变得快了起来，宋芷林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上，不可抑制的让她有一些腿软。

“你别这样……”她小声说，缩了缩肩膀。

“嗯？”

宋芷林搂着她的手紧了一点，有点委屈巴巴的说：

“你说你喜欢听的。”

她确实不喜欢直白的表达感情。宋芷林变了，但也没有变。她现在愿意为了让颜殊感到开心而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但这并不影响她觉得为难。

刚刚颜殊还说喜欢听，现在就说要她别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颜殊的身体朝一边偏着，说：“不是的，我是说……那个，你能不能不要离我的脖子那么近？”

她被宋芷林标记过，平时且不论，她作为Alpha，不会光是因为一点信息素就有感觉，但是，她和宋芷林才刚刚做过啊……

宋芷林是故意的吧？她明明知道她的脖颈上有个标记。

“哦……”宋芷林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的说，“为什么呢？”

她一点要离远点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还靠近颜殊，在她的耳朵上亲了一下，问：“这样就好了？”

颜殊已经不会思考了，她感觉她的耳朵发烫，脖子发烫，手心发烫，哪儿都发烫。

“这样也不行……”

她下意识的反驳，声音软绵绵的。

“那……”

宋芷林看着她的眼睛，笑眯眯的问：

“你看这样行吗？”

“颜小姐，请问我可以亲你吗？”

第45章

她彬彬有礼的看着颜殊, 唇角微微弯着, 散发着让人无可指摘的气息。

颜殊看着她，脑子里闪过很多事，诸如都这样抱着我了居然还问我这种问题；宋芷林这样看上去竟然特别好看；这种问题让人怎么回答……这种有的没的事。

宋芷林也不催她，只是含笑看着她的眼睛, 等着她的回答。

颜殊稍稍扭过头, 闭上眼睛，算做默认。

宋芷林看着她嫣红的嘴唇, 上一次触碰颜殊的嘴唇, 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她们怀抱着一往无前的爱, 交换着彼此的呼吸, 再次遇见颜殊后，她亲吻过颜殊所有地方，唯独没有吻过她的唇。

“可以吗？”宋芷林的语气已不似刚刚的温柔，而是带着点戏谑，“嗯？”

颜殊当然不会回答她。她睁开眼睛, 凶巴巴的瞪了宋芷林一眼，说：“爱亲不亲！”

说完，她头一扭，气呼呼的说：“还想让我求你啊？”

宋芷林似乎是笑了一声，又好像是没有笑。颜殊没听清楚，宋芷林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 毫无征兆的吻了上来。

汹涌的信息素顿时冲上了她的大脑，颜殊那一瞬间忘记了所有事，宋芷林的唇纯情的压在她的唇上，描摹过她的唇线，呼吸交缠在一起，这是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的，她们几乎已经忘却了的体验，但是当彼此温热的呼吸相触时，颜殊和宋芷林还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悸动。

心脏疯狂的跳动着，带着血液涌过四肢百骸，只是几秒钟而已，那些悸动就扩散到全身，叫人无法抵抗。

空气之中，浓烈的信息素味道几乎散不开，颜殊下意识抱住宋芷林的脖颈，宋芷林的手托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谁都明白这个吻真正的含义。

炙热的亲吻中，铁锈和青草的味道再次交缠在一起，她们的信息素不再充满攻击性，缠.绵缱绻的气息渐渐充满了整个房间。

……

宋芷林醒来的时候，颜殊正靠在枕头上，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她。

宋芷林迷迷糊糊，觉得自己还在梦中，见颜殊在旁边，便伸手搂住她，将她带进怀里，在她的脸上亲了亲，嘟囔道：“梦里的都这么不乖……”

颜殊莫名其妙被当了人形抱枕，推了她一下，不满的说：“睁大你眼睛看看，我是活的！”

“嗯嗯，”宋芷林根本不理她，她很久没睡过这么好的觉，绵软深长的梦托住了她，梦里颜殊难得没有转身离去，将她一个人留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而是和她一起坐下来，分享同一块烤红薯，过去她们常常这么干，买一块烤红薯，然后走过漫长的街道，回忆和梦境纠缠在一起，变得太过真实，掠夺了宋芷林的警惕心，她坠在梦里，毫无防备，只希望这个梦长一点，再长一点，她紧紧抱着颜殊，不愿她再离去，“别骗我啦，醒了就不见了……”

颜殊沉默下去，她静静的被宋芷林抱着，甚至怕她抱得不舒服，还调整了一下姿势，更好的履行一个人形抱枕的职责。

她看着宋芷林安静的睡颜，忍不住想到，这个总是什么都不说的人，她在分手之后，是不是也像她一样难过呢？以至于在梦中抱着她，都不肯松手。

颜殊轻轻亲了一下宋芷林的下巴，她的心里像是有一汪温水，晃来荡去，马上就要溢出来，全部化作对宋芷林的爱。

颜殊发现她确实不够了解宋芷林，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有意或者是无意的忽略了很多东西，执着的表演着她心目中的爱情——而她并没有问过宋芷林想不想要。

她送过宋芷林很多昂贵的东西，颜殊总觉得她应当将全世界美好的事物双手奉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但到现在她才发现，她竟然不知道宋芷林最喜欢吃什么。

她年少时的爱情，如同一座空中楼阁。

颜殊发呆的时候，宋芷林慢慢的清醒过来，她抱着颜殊，心里觉得有点甜，没想到颜殊这么主动，晚上睡觉都要让她抱着，她清清嗓子，问：

“怎么醒这么早？”

“是你睡得太久了，”颜殊语气轻快的抱怨了一句，对她眨眨眼睛，“你怎么回事儿啊？梦里都想着我？”

“嗯？”

宋芷林刚刚醒过来，思维还有些迟钝，她疑惑的看着颜殊，说：

“你怎么知道？”

记忆缓慢的在她脑中浮现，宋芷林想起她刚刚梦见什么了，她半醒半睡之间梦见的是她和颜殊在秋日的街道上漫步，然后分享了一个漫长的吻。

她的目光从颜殊脸上飘开，感觉有点心虚，看颜殊的语气，说不定不是颜殊主动抱她的，而是她把颜殊当做了抱枕。

果然，颜殊得意洋洋的说：

“你睡着的时候，一把把我搂过去的！我还能不知道吗？一定是梦见我了。”

她凑近宋芷林的脸，盯着她的眼睛，成功的捕捉到了宋芷林的心虚，更加得意起来，点点她的手臂，问：

“是不是啊？”

宋芷林抓住她的手腕，在她的耳边吹了一口气：“是啊，想你了。”

她的手顺着颜殊的腰线向下，很快，颜殊的声音就变得绵软甜腻，语句也变得断断续续了。

……

好不容易从床上起来，洗漱过后，颜殊问道：“你今天要上班吗？”

今天虽是星期六，但昨天商会晚宴刚结束，宋芷林作为第一次出席晚宴的人，代表的又是公司，应该有不少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颜殊虽然出身企业世家，但她本人从小就对这一摊子事不感兴趣，加上颜昌东脾气差，爱在家里作威作福，让她更是抵触研究这些，因此对公司的运作一丝了解都没有。

宋芷林涂上口红，将盖子合上，干脆利落的拍拍手，说：“我们公司不加班。”

颜殊：“？”

宋芷林看见她疑惑的表情，说：“理论上不加班，今天主要是小赵加班，我明天过去。”

今天是助理的专场，挨个问候别的公司的助理，然后帮老板定下行程，看看星期天和谁吃饭，沟通联络感情，以便合作。

颜殊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说：“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她本以为宋芷林今天肯定要上班，已经想好等会送宋芷林去公司，然后她回家看电视打游戏，好好快乐一下，等着女朋友下班吃饭。

女朋友！

颜殊光是想到这个词，就感觉自己的嘴角要弯起来了。

宋芷林收拾好东西，慢条斯理的说：“约会啊。”

颜殊站在原地，从头到脚打量她，感觉非常玄幻、非常难以置信，问：“你说什么？”

宋芷林以为她没听清楚，重复了一句：“我们去约会。”

颜殊点了点头，跟在她的后面，出了酒店。

各自回家换过衣服后，颜殊站在电影院门口等宋芷林，她心里满是忐忑，她上一次和宋芷林一起看电影，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而且，她们以前很少看电影，下课去看时间太晚，周末宋芷林大部分时候要去图书馆，仅有的几次去电影院是在暑假，颜殊陪宋芷林在图书馆坐了整整一周后，实在忍不住了，跟宋芷林又是撒娇又是闹了一晚上，第二天，她们才去看电影。

颜殊记得那天是个阴天，但她捧着爆米花和可乐，坐在电影院的大厅里等宋芷林，心里满是雀跃。

她想着：这样才是谈恋爱嘛！

宋芷林来的很准时，问她：“等很久了吗？”

颜殊拼命摇头：“没有没有，刚来。”

其实她已经到电影院快一个小时了，先是纠结到底要看什么电影，然后又纠结是吃爆米花还是吃薯条，整个人都处于兴奋中，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宋芷林接过她手中的爆米花桶，说：“没等很久就好。”

她语气很平静。颜殊顿时有一点点失落，她意识到只有她一个人想来看电影，宋芷林纯粹是陪她来的。

坐在电影院里，颜殊就说服了自己。就算宋芷林是陪她来的，也很好嘛，至少愿意陪她来。

那天看了什么颜殊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是个烂片，一个超级大烂片，味同嚼蜡不说，还看得人满头雾水，颜殊爆米花都吃完一桶，转头一看，宋芷林靠在椅背上，已经睡着了。

颜殊没说话，她只是看着宋芷林，在黑暗的电影院里，凑上去悄悄吻了她的唇角。

大银幕上，男主角深情的看着女主角，对她说：“我爱你。”

颜殊坐在电影院大厅里，一时被过往的阴影缠住了。她很怕等会宋芷林出现的时候，依旧是那种平静的语气，然后在电影院中睡着。

她没有忐忑太长时间，宋芷林很快就出现了。

她在颜殊身边坐下，打开手机的购票页面，兴致勃勃的问：“我们看什么？”

颜殊划过那些电影，心里紧张得不行，面上却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意点了一部，说：“看这个吧。”

她一来就研究了最近的电影，选来选去，还是这一部最合适，不仅有剧情，感情戏也很不错，网上口碑很好。

宋芷林看着她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有点担心是不是她的约会项目选得不对，颜殊对看电影没什么兴趣？但她当年好像很喜欢看电影啊，还为了看电影和她闹过一次。

“就这个吗？”

宋芷林试探的问：“那我买票了？”

颜殊点点头，压抑住心里的雀跃，给宋芷林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说：“好，我去买爆米花。”

第46章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看电影, 更不是她们第一次约会。

颜殊的心情却像是第一次一样, 她兴奋的抱着爆米花跟在宋芷林后面，进了影厅之后，被骤然暗下去的光线闪了一下眼睛，站在了原地。

宋芷林往前走了两步, 见她没有动, 问道：“怎么了？”

“没事。”颜殊正想往前走，但宋芷林已经倒了回来, 扶住了她的腰。

宋芷林小声说：“忘记你有夜盲了。”

她声音很轻, 暗含着几分愧疚。

颜殊一直有轻微的夜盲症，平时影响不大，但在从亮处忽然走进暗处时, 会有段时间觉得前面特别黑。

宋芷林以前都记得非常清楚, 在这些时候都不露声色的照顾着颜殊，但那都是以前了。

再次遇见颜殊后，她强迫自己不要这样照顾颜殊。宋芷林记得自己偶尔没管住自己，流露出那些曾经习惯时颜殊的眼神，仿佛是在谴责她, 又仿佛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她花了很多时间将自己纠正过来，那些暗示太过成功，哪怕在现在这种时候——她可以名正言顺的照顾颜殊的时候，她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还记得啊。”

颜殊被她扶着腰站在黑暗中，等待着眼前渐渐亮起来，感叹道：“我还以为你都忘了。”

“我当然记得。”

宋芷林淡淡的说：“只不过我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照顾你了。”

她顿了一下, 将本来想说的“终于”两个字去掉，她不想让颜殊感觉到压力。

然而，颜殊眼前昏黑，说话就更加直白：“对不起。”

宋芷林默然，她能够听出颜殊语气里的愧疚和自责。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轻轻拍了一下颜殊，说：“没有什么对不起。”

颜殊笑了一下，视野亮起来之后，她迫不及待的举着电影票，想看清她们坐在哪一排，好说点儿别的，摆脱这种尴尬的氛围。

她还没看清楚，宋芷林便从她的手中拿过了票。

“我来吧，”宋芷林只是扫了一眼，就把票还给了她，“你跟着我走就好了。”

颜殊闷闷的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觉得——宋芷林要是没有这么温柔就好了。

她们没有等多久，电影便开始了。

银幕亮起来的时候，颜殊有点紧张。她不知道宋芷林是否会喜欢这部电影，万一宋芷林又像上次那样，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呢？

颜殊心不在焉的看着银幕，十分钟过去，她已经确定这是部好看的电影，和上次她选的超级大烂片不同，她的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样的电影，宋芷林应该会喜欢吧？

她察觉到自己的小心翼翼，颜殊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不想这样的，这样的想法却如同雨后的潮水，不断的涌入她心里。

颜殊这次选片很成功，或者可以说是太成功了。这部电影确实很好看，剧情环环相扣，十分紧凑，让人看得目不转睛。宋芷林盯着银幕一动不动，偶尔吃几颗爆米花，看得入神。

颜殊时不时转头，看看她的侧脸，宋芷林在专注时显露出一种特别的美，她曾经非常痴迷于此，曾在图书馆里盯着她看过很久，还被宋芷林呵斥了，但她不知道的是，宋芷林在看电影的时候也会这么专注。

电影真的很好看，像网上说的那样精彩纷呈，颜殊想看电影，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情节，但她又想看看宋芷林，这样盯着银幕的宋芷林实在是很可爱。她的眼神两头乱飞，感觉自己眼睛不够用了。

错过一个情节后，颜殊想：管他呢，大不了回去再看一遍电影，这样的宋芷林可不多见。

她索性靠在扶手上，手撑着下巴，歪着身子看她，宋芷林的眉毛微微上挑，眉形很漂亮，看上去英气又冷淡，从眼角到下颌线都是属于锋利的类型，是典型的Alpha长相，唯有嘴唇是温柔的樱粉色，叫人想一亲芳泽。

颜殊看得入神，没想到宋芷林忽然转过头来，对她勾勾手指。

她鬼使神差的靠过去，宋芷林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毫无预兆的在她唇上亲了一口，颜殊瞪大眼睛看着她，对她用口型说话——你干什么？

宋芷林微笑着看她，摇摇头，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绝对看懂了。颜殊心里想，她感觉自己脸颊上的温度迅速的升高，毫无疑问是脸红了。电影院里这么黑，反正也没有人会看见，颜殊心里想着，结果，下一秒银幕上的镜头切换成风光亮丽的白日暖色调，映得她的脸格外红。

她看见宋芷林脸上的笑容，那个笑意扩大了，带着点调笑的成分。

宋芷林转过头，继续盯着银幕，但她的手却悄悄的伸了过来，握住了颜殊的手。

颜殊感觉自己脸上更热了，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看着宋芷林了，她开始看起电影来，但什么都看不进去，刚刚还分外吸引人的电影，现在已经变成了一重又一重的光影，凑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她一句台词都听不进去，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在不算寂静的电影院里，她仿佛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宋芷林握着颜殊的手，她并不是第一次牵颜殊的手了，但在漆黑的电影院里，她忽然觉得这件事有了点别的意思。黑暗中，她清晰的感受到颜殊的温度，正从她的手上传递过来，她的手是温暖的，指尖很软，乖巧的窝在她的手心里，有点忐忑的动来动去，但是没有挣脱她，就任由她那么握着，将她的指尖包进掌心。

她有点心猿意马起来，刚刚看得入神的电影，现在已经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了。从她意识到颜殊在看着她的那一刻起，宋芷林看这场电影的心思就不一样了。

颜殊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她的心情也慢慢变得紧张起来，宋芷林想着：她在看什么？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被颜殊看了十几分钟后，宋芷林终于忍不住转头看着颜殊，却意外的发现颜殊很慌张，她慌张的样子很可爱，明明已经被发现了，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然后，她向颜殊勾了勾手指，这个强作镇定的人就上钩了。

她知道颜殊也没有心思看电影了，宋芷林变得大胆起来，她将两个座位中间的扶手抬了上去，让两个座位连在一起，然后把颜殊拉进怀里，两个人就这么靠在了一起。

颜殊起初是很僵硬的，她可能被吓到了，没想到宋芷林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但是，她很快就放松了下来，找了个舒舒服服的位置，窝在宋芷林的怀里开始看起电影来，是真的在看电影。

宋芷林看着她的动作，气得有点牙痒痒。这个人把她撩得看不下去电影了，现在倒是自己看上了？

她将那盒爆米花塞进颜殊怀里，示意颜殊喂她吃。

颜殊瞪了她一眼，但宋芷林很有理由，她抱着颜殊，没有手去拿爆米花。

颜殊心虚的左右看了看，怕被别人看见她的举动，结果，她刚一转头，就看见隔壁一对小情侣抱着啃了起来，再看看前排，有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喂爆米花，完全没把这些动作当回事。

她飞快的把一颗爆米花塞进宋芷林嘴里，希望没有人看见她们的小动作。

颜殊的手指碰到她柔软的嘴唇，她的心瞬间就跳得快了一点点。宋芷林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几颗爆米花之后，她飞快的舔了一下颜殊的手指。

只是一下而已，很轻很轻，触之即走的一下，但颜殊仿佛被电了一般，感觉一阵酥麻传过她的所有神经，她的思维停止了转动，刚刚才看明白的电影又断片了。

这回，她魂不守舍的坐到了电影结束。

灯光亮起来之前，宋芷林缓缓的放开了她，重新坐直了身体，看上去分外正人君子。

制作人员名单滚动之间，颜殊狠狠的瞪着她，想说她几句，又怕被别人听见了。

宋芷林戏谑的对她笑，笃定她不会说什么。

出了电影院门口，宋芷林问她：“快中午了，吃什么？”

颜殊气呼呼的说：“随便！”

宋芷林开着车，拐过一个弯，停在红绿灯前，将音乐声关小了点儿，心情很好的开口：“怎么啦？”

颜殊坐在副驾驶上，说：“你还问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你心里不清楚吗？”

宋芷林直视前方，平静的说：“不清楚。”

“喂，”颜殊打开杂物盒，在里面翻找起来，“我也是个Alpha好吗？”

宋芷林提醒她：“抑制剂在第二层。”

颜殊：“……”

她果然在第二层找到一瓶抑制剂，往自己的脖子上喷了碰，意有所指的说：“以后不许像刚刚那样了。”

“刚刚哪样？”宋芷林偏不放过她。

颜殊有点羞恼，宋芷林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她不过就是想逼她再说一遍而已。

颜殊咬牙切齿的说：“刚刚在电影院里那样。”

“哦……”宋芷林拉长了声音，问她，“你是说哪样？不许亲你，不许牵你的手，还是不许抱你？”

她眨着眼睛，很无辜的样子。

“都不是！”

颜殊低声对她喊了一句，转过头对着窗户，不看她：“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宋芷林又低笑了一声，她打了一下方向盘，漂亮的将车尾甩进一个停车位里，地下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中，她轻轻拉起颜殊的手，含.住了她的指尖。

她的眼中似有盈盈的水光，问她：“是不许这样吗？”

第47章

地下车库里光线很暗, 灰白色的光透过车窗落进车里时已经不剩下多少了, 车顶灯亮着，柔和的暖黄色光芒将宋芷林的脸照成一片虚影，唯独那双眼睛格外的亮，带着盈盈水光, 满含笑意的看着颜殊。

颜殊的大脑轰然作响, 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指尖触到的是一点柔软。一点说不出来的柔软，带着某种意味深重的湿气, 缠绕上她的手指, 从肢体上蔓延开来，叫她的整颗心都软软的。

颜殊看着她，下意识的想把手抽回来, 不料却被宋芷林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

小猫咬人的力度, 留不下任何伤痕，只是让人手上痒痒，心里跟着痒痒。

颜殊舔了舔手上不存在的伤痕，无辜的问：“你干嘛咬我……”

宋芷林哑然失笑，她拍拍颜殊的肩膀, 说：“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她拉开车门下车，示意颜殊跟她一起去吃饭。

颜殊从另一边绕过来，挽住她的手臂，跟着她朝商场电梯走去，不依不饶的说：“下次不许这样了！”

宋芷林笑眯眯的应了一声, 心说：只是不敢在这种地方这样了。如果换个合适的地方……她还可以更过分一点。

颜殊跟着她上了四楼，这一层全部都是餐饮，B市好几家盛名在外的高端餐厅都开在这一层，生生把人均拉上去一大截，左边是人声鼎沸生意旺的火锅湘菜，另一边就是这些门庭寥落的私房菜了。

颜殊一路走一路问：“我们今天吃火锅？”

有热情的服务生立即上来发菜单，颜殊刚想接了，就看见宋芷林礼貌的说声谢谢，继续往前走。

“那吃炒菜？”

颜殊转头看着另一家店，兴致盎然的说：“我看这家网上很火啊，周末排队一百八十桌呢。”

宋芷林按住她想去拿号的手，问：“前面餐厅限量的鲜鱼豆腐煲，我已经预定了，你确定不吃？”

颜殊立即收回拿号的手，跟在她后面，乖巧的说：“我怎么会不吃呢？”

那家餐厅最近两年刚开，靠一道鲜鱼豆腐煲一炮而红，每日限量十客，预定能排队排上半年，颜殊是热爱吃喝玩乐，但这种给钱不要只认死理的高冷餐厅，她是向来懒得排队的。

懒得排队是一回事，可她路过店门口时，心里免不了嘀咕两句，猜测一下究竟是什么味道。

既然宋芷林已经预定了，哪有不吃的道理呢？

宋芷林刚一走进餐厅，便被领到了临窗口的景观位包间，服务生双手递上菜单，等着她们点单。

颜殊看着外面的街道，小声说：“以前没见这么殷勤过，排队的就是不一样……”

服务生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彬彬有礼。

宋芷林点了豆腐鲜鱼煲，将菜单递给颜殊，让她点剩下的菜，颜殊也不客气，麻利的点上一道响油鳝丝，再加了一份干炸小黄鱼，合上菜单递给服务生，专心致志的等着上菜。

颜殊脸上洋溢着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宋芷林看着她，本来还有点忐忑的心已经完全放了下来，第一次约会挑在这家私房菜，她原本以为吃惯了山珍海味的颜殊会不满意，但看颜殊眼神亮晶晶望着窗外的样子，的确是满心期待。

店内装修得颇有雅趣，正放着沁人心脾的小调，颜殊看了一会儿街景，便将目光收了回来，打量着充作屏风使用的多宝格，见上面没什么珍稀藏品，兴趣缺缺的移开了眼神，趴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看着宋芷林。

“很久前就定好了吗？”颜殊突兀的发问。

豆腐鲜鱼煲刚开始在B市火热时，颜殊打电话想要预定位置，店里告知她预约已经排到三个月后了，她表示可以加钱插队，结果被严词拒绝了。

宋芷林能定到这道菜，应该是很久之前就定下的吧？

那时候，她想的是和什么人一起来吃呢？

“没有很久，”宋芷林略一思索，“大概上周吧，他们的负责人联系到小赵，说可以提供位置，我记得你想吃，就同意了。”

“当媒体老师真好，”颜殊叹了一声，“我可是捧着钱都没定到。”

宋芷林笑笑：“要不要我把餐厅名单发你一份，你挑一下？”

颜殊兴致盎然的点点头：“好啊好啊，让我走一回后门。”

豆腐鲜鱼煲上桌之前，服务生先端来了四样小菜，四只小瓷碟摆放在木架盒子中，颜殊夹了一筷青瓜，酸中带甜的味道立即冲进口腔，绽放在味蕾上，颜殊惊喜的点点头，说：“可以啊，这个小菜就很好吃。”

宋芷林对这些没什么研究，她只觉得看见颜殊的笑脸，就有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宋芷林夹起旁边的紫苏小番茄，味道的确不错，番茄已经熟到透了，蜜汁一般的甜味和紫苏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带来了难以形容的好味道，宋芷林跟着她点点头，说：“真的很好吃。”

颜殊是真的在很认真的吃饭，她们点的菜都还未上，只是上了一道前菜而已，但她已经拿着筷子，一样样的尝过，吃一样喝一口茶，将舌尖的味道清过，再尝下一样，时不时眯起眼睛，很是享受的样子。

宋芷林却是在认真的看着她，她吃的漫不经心，基本是随便尝了尝，如果事后让她去形容味道，恐怕只能笼统的说出“好吃”两个字，是决计展现不出她的专业素养的，但如果问到她关于颜殊……那么，她可以说出来很多很多，从颜殊的发梢颜色至脸上表情，乃至拿着筷子的姿势和关于菜的形容词，她全部都记得一清二楚，仿佛印在了脑海之中，再难以抹去。

宋芷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意为之，她将这顿饭认定为“第一次约会”，而故意不去回想十年前的第一次是什么情景，她不愿意再去挖掘记忆，研究那顿饭究竟是在学校后巷的馄饨店，还是在街角的某个快餐店，反正，她记忆里的颜殊笑容模糊，远不如眼前人的生动鲜活。

她的视线飘过透明玻璃窗，不远处的街道上铺满了落叶，树干上只剩光秃秃的树枝，街上的行人穿着毛衣和外套，很快就要是冬天了。

这是一场属于冬日的恋爱。

这个念头从宋芷林的脑海中冒出来时，她不由得勾起了唇角。不论是哪个季节，至少这是一场恋爱。

豆腐鲜鱼煲很快就上来了，服务生推着小推车，上面放着石质的炉子，架着一口砂锅，里面正咕噜噜的煮着鱼汤，白色的豆腐和细嫩的鱼肉浮在汤面上，汤也是白色的，只有葱花是唯一的色彩，点缀在砂锅中，令人食指大动。

服务生将石炉放在桌子中央，颜殊好奇的伸头看了一眼，炉子里面同样是满满的石头，已经烧成了黑色，看上去热度惊人。

砂锅摆好后，服务生将一筐水灵灵的青菜放在桌上，又放上一碟鸡肉，道：“吃过豆腐鲜鱼后，可以继续煮鸡肉和青菜。”

颜殊已经迫不及待的伸筷夹了一块鱼肉，说：“果然，所有的锅子最后的归宿都是鸡肉煮青菜。”

鱼肉入口即化，舌尖还没感受出是什么味道，只觉得鲜味十足，就已经顺着喉咙滑了下去，颜殊又夹了一筷鱼肉，放在勺子里，加上一点鱼汤，准备一口送进嘴里，不料却被鱼汤烫了一下，嘶的一声，对着勺子吹起气来。

“小心烫，”宋芷林顿时紧张起来，“慢点吃。”

“这个就是要吃快点才有劲儿呀……”

颜殊委屈巴巴的吹着勺子里的汤：“就要鱼和汤一口包，再来一口鲜豆腐，才最好吃了。”

宋芷林拿一只小碗，盛了一碗豆腐鱼汤，推到颜殊面前，说：“放一会儿就凉了，慢点吃。”

颜殊不客气的抱着那只碗，舀起一勺吹了吹，放慢了吃鱼的速度。

宋芷林又拿了一只小碗，再盛了一碗豆腐鱼汤，推到颜殊面前，说：“喝完喝这碗，正好凉好。”

颜殊一口鱼包汤，塞得脸颊鼓鼓的，睁着眼睛问她：“你吃嘛，你别管我。”

宋芷林无奈的看着她，给她看看自己的碗，里面也是好好的一碗鱼汤，说道：“不管你你就把自己烫死了。”

颜殊摇摇头，声音模糊：“怎么可能，我不会的。”

宋芷林：“吃你的吧，慢点吃。”

颜殊还想反驳，她又加上一句：“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颜殊想了想，好像确实有道理。宋芷林任何一件事都要管她，小到怎么吃饭喝汤，大到读书工作，从十年前管到现在，她从起初的不习惯中带着一点甜意，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烦躁，根本没有花多少时间。

只是失去这种管束后的怀念，时间非常非常长。

现在这种熟悉的管束又回来了。

颜殊喝汤的时候用力闭了一下眼睛，逼迫自己从某种难以形容的多愁善感中醒过来，她不愿意将这两段经历混作一谈。颜殊希望她们这次的恋爱是一种更成熟的、长久的方式。

颜殊暂时还不知道这种方式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她在看着宋芷林的那一刻，觉得她所想要的东西，未必是不可以得到的。

宋芷林正在用那种她熟悉的眼神看着她，温柔的、有点无奈的包容眼神，她曾经不懂这样的眼神代表着什么，但是，现在的颜殊已经明白了，或者说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对宋芷林点了点头，说：“好，我慢慢喝就是了嘛。”

微微上扬的尾音，颜殊想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她的意思，她不会再如同过去一样任性的意思，然后她看见宋芷林眨了眨眼，她听懂了，颜殊感到一阵欣喜，又感到一阵理所当然。

宋芷林当然能听懂。不论是什么时候，不论是什么潜台词，她们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察觉对方的每一点变化，这种敏锐的感官曾让她们的一切都变得格外脆弱，但现在宋芷林觉得，或许这是个优点。

颜殊慢慢的喝着汤，这道豆腐鲜鱼煲不愧是镇店之宝，味道令人惊艳，不论是豆腐还是鱼汤，都做得恰到好处。颜殊最喜欢吃一切锅子里的豆腐，不论是鸡肉锅还是牛肉锅，她总会单点上一份豆腐，豆腐吸饱了汤汁之后的独特口感总是令她欲罢不能，而这道豆腐鲜鱼煲里的豆腐，更是嫩得如水一般，却又吸收了鱼的鲜味，让人一口一口停不下来。

汤喝到半程，服务生端上两小份珍珠米饭，浇上鱼汤，再拌上鱼肉和豆腐，做成豆腐鱼汤拌饭，鲜得掉舌头。

鸡肉和青菜被加进鱼汤里，鱼汤是白色的，加入了鸡肉和青菜竟也不显得突兀，反而是鸡肉融入了鱼汤的鲜甜味道，加上原本就有的鲜味，有一种别样的好吃，水灵灵的青菜煮得刚刚好，便被捞了出来，剩下的汤再次煮得咕噜噜冒泡。

颜殊吃着拌饭，小声说：“这点一份豆腐鲜鱼煲就够了吧，我们点那么多会不会吃不完？”

“其他菜味道也不错，”宋芷林很爱拌饭，一边吃一边说，“尝尝也好。”

响油鳝丝和干炸小黄鱼端了上来，颜殊依言尝了一口，顿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两样菜也做得恰好，鳝丝每一片都片得均匀，嫩滑的鳝丝调好了味，再被热得滚烫的油一浇，顿时充满了特有的烟火香气，吃起来口舌生津，干炸小黄鱼的火候味道更是把握得十分精妙，小黄鱼炸得脆而不干，咬在嘴里只觉得香脆惊人，完全不觉得柴。

颜殊吃了几口，感觉自己吃饱了，只好遗憾的放下筷子，说：“真可惜，确实好吃。”

“坐会儿吧，”宋芷林慢慢的吃一条小黄鱼，“下午想去哪里？”

颜殊对响油鳝丝还念念不忘，又夹了一筷子，一边吃一边说：“先去散散步吧，我肯定会吃撑。”

“好啊，”宋芷林点点头，“这里离江边不远，可以去走走。”

“你坐过江船吗？”

听到她说江边，颜殊来了兴致，问道。

宋芷林摇摇头，回答：“没有。”

“那我们等会散完步，去坐船玩儿吧，”颜殊说几句，吃一口响油鳝丝，不知不觉间，碟子里的菜竟也下去了大半，“我小时候常去，那时候没什么娱乐，坐船很好玩。”

“这边的江船开得不快，两边的景致都能看到，顶层甲板上还有水吧，吹着凉风喝饮料很有意思。”

“船上能看到江中岛，以前那边还有站点，可以下船去岛上，现在岛上通地铁了，江船就是纯游玩了。”

宋芷林虽然从小长在B市，但她不仅对江船没有印象，她在上高中之前，对所有的公共交通都没有印象，出行基本靠走路，而在上了高中之后，才是第一次坐15路公交车，想来也是好笑，宋芷林第一次坐公交车时，特意挑了靠窗的位置，想看看车开起来后，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她静静的听着颜殊说着江船的事情，颜殊说着她小时候并不需要坐船去对岸，也不用上岛，她只是喜欢坐船，觉得在码头上等船看船很好玩，觉得在甲板上吹凉风很好玩，一切都是因为好玩，于是，她妈妈就带她一次又一次的去坐江船，一天坐上好几遍也不嫌烦。

这种事对于宋芷林来说是不存在的，她的大部分人生中，不存在好玩这回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向着某个既定的目标前进，她既不能停下休息，也不能偏离轨迹，更不要说仅仅只是为了好玩。

直至遇见了颜殊，宋芷林才发现原来人生并不是只能去做某一件事的。

宋芷林以前听到颜殊说她小时候的事，心中会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一种混杂着心酸和羡慕的感觉，纵使她不愿意去承认，但这种感觉确实是存在的，宋芷林会嫉妒颜殊，嫉妒她拥有无忧无虑、充满了爱的童年。

她曾经觉得那是她遥不可及的东西，而颜殊切切实实的拥有着这些事物，并且不以为意。宋芷林曾经担心过颜殊只是不以为意吗？她会不会觉得每个人都应当拥有这些事物，而没有拥有这些事物的她，又会被颜殊怎样看待呢？

只是，现在她不会这样觉得了。宋芷林现在听颜殊说起这些事，那种感觉已经烟消云散了，只剩下一种很淡很淡的虚无感，她能够真正感受到她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哪怕这个别人是她的女朋友。

颜殊说完了江船的事，喝了一口饮料，问宋芷林：“你呢？”

她看着宋芷林，宋芷林明白那个眼神，那是一个希望她能够分享的眼神，颜殊希望她说些自己的事情。

宋芷林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并不是她不愿意分享，只是没有什么好分享的，她从记事起，生活中就不存在父母这种生物，只有一个奶奶，奶奶永远穿着灰色的衣裳，将细碎的钱压在樟木箱子里，下午七点的时候去菜市场买降价的菜，在天井里养两只鸡，每天将一只鸡蛋攒起来，另一只鸡蛋煮给她吃。

“我……”

宋芷林只说出了一个字，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她总不能跟颜殊形容那只白煮蛋的味道，那对于颜殊来说，必然是索然无味的。

“我没坐过江船。”

最后，她也只干巴巴的挤出了这几个字。

颜殊起初还看着她，等了十几秒后，她从宋芷林的眼神中看懂了她的想法，一种熟悉的失望马上要翻上心间，只是颜殊将它压了下去，她不会再任由这些情绪裹挟她了，哪怕她明白宋芷林不会说了，她会让她失望，但颜殊立即笑了笑，移开了视线，她看见宋芷林明显松了一口气。

一时间，她有点憎恶起自己的敏锐，如果她没有感受到宋芷林的想法，那她是不是能够固执的等待一个答案，能够装作什么都没有意识到，无辜的逼迫宋芷林说出她想要知道的事？她憎恶着这种和宋芷林之间的心有灵犀，这让她们都没有秘密了。

汤锅渐渐平息下去，两人坐了一会儿，终于，宋芷林开口说：“我们走吧？”

颜殊点点头，扬起一个愉快的语调：“好啊。”

天空是蓝色的，澄澈的蓝，漂浮着几片白色的云，漂亮有些不真实。

颜殊对这一带挺熟，她牵着宋芷林的手，一路散着步，穿过纵横交错的街巷，向着江边走去，沿途看见什么有趣的小店，便钻进去逛上一逛，倒也没有特别想买的东西，只是看见新奇可爱的东西，免不了拿起来多看一会儿。

如果她多看哪样东西，这样东西必然很快出现在宋芷林手中，颜殊都不知道宋芷林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它们买下来的，她手上提着好几只袋子，对宋芷林说：“我就是看看，干嘛要买呀，又没有地方放。”

“喜欢的话就买啊，”宋芷林帮她提着东西，“实在放不下，我家借你放。”

颜殊抬起眼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重，仿佛在问宋芷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宋芷林迎着她的眼神，不躲不闪。

颜殊将视线收回去，心底浮现起一点隐秘的喜悦。她觉得她又获得了一样东西，不是她手里提着的这些小玩意，而是一种资格。她曾经想拥有却又没有的资格。

“好啊。”

颜殊嘴上漫不经心的说，牵着她的手却又紧了几分。

宋芷林的心中其实也有点紧张，她很怕自己被颜殊拒绝，之前她在颜殊的家中，曾经提起过放几件衣服的事情，她承认自己那时候确实心存试探，但是，颜殊当时同样给了她一个这样的眼神，只不过，在她那一次对颜殊伸出手的时候，颜殊并没有握住她的手。

宋芷林说：“之后我去你那里的时候，放几件衣服在你房间吧。”

颜殊压着舌头，尽力不让自己的欣喜表现得太明显，说：“好啊，免得每次都要回家换。”

“远倒是不远。”宋芷林说。

颜殊飞快的看了她一眼，有点儿娇嗔：“放在我家直接换，不是更方便？”

“嗯，”宋芷林点点头，“不远，但我也想多睡一会儿。”

她意有所指，颜殊的脸微微红了红。

颜殊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说：“你住自己家，就能睡个够了。”

宋芷林含着笑：“不一样呀。”

颜殊想问问她怎么个不一样法，但又觉得不好意思，这种问题怎么好问得出口呢？宋芷林说得那么模棱两可、暧.昧不清，不就是等着她上钩，然后戏弄她吗？

颜殊拉着她的手走了一路，从街上一路走到江边，吹着风散步到江船售票处，她都没能把这个问题问出来。

颜殊索性不问了，她觉得自己知道答案。

在售票处买了两张江船票，颜殊很熟练的带着宋芷林下了码头。

“以前这边都是木头扎的码头，要么站在岸边等，要么就去买候船室的票，坐在里面小马扎上等，”颜殊兴致盎然的四处张望，“现在都建起码头广场了。”

“你喜欢在哪等？”

宋芷林看见广场上有石椅，一排一排的整整齐齐的靠在广场边缘，上面只零零落落的坐着几个乘客，不远处还有一个候船室，屋顶不高，是近几年才建起来的，看上去应该就是颜殊小时候的候船室扩建的，既然是陪颜殊来坐船，她不介意多花一点钱，复制颜殊小时候的回忆。

她看得出颜殊很喜欢坐江船，对于颜殊而言，这肯定也是一段很重要的记忆。她知道现在颜殊和父母关系并不好，以前的这些幸福就显得更可贵。在那些过去的幸福面前，宋芷林希望她能给颜殊带来现在的幸福。

宋芷林这种想法自然是不会跟颜殊说的，她只想悄悄的做一些事，让颜殊能够感受到，并且在以后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想起来。

颜殊拉着她，径直往石椅走去，说：“当然是在外面等了，里面那么闷，跟火车候车室一样，有什么好去的。”

颜殊熟练的找了个位置坐下，对她指指江心，说：“这个位置能看到船，我小时候就喜欢坐这里。”

宋芷林在她身边坐下，看见候船室旁边有个小卖部，有几个小孩正抓着妈妈的衣角，买奶茶和烤香肠吃，她指着那个小卖部，问颜殊：“你要吃零食吗？”

颜殊的眼中明显流露出了一丝犹豫，以前来这里的时候，她妈妈虽然愿意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坐江船，但是不愿意让她吃零食的，因为那不健康，但是对于年幼的颜殊而言，不健康的零食自然比家里营养师做的饭更有吸引力。

宋芷林看着她的样子，拍拍她的手背，说：“等我一会儿。”

颜殊看着宋芷林走向那个小卖部，她小时候一直很想去，但是没有机会去的小卖部。她愣了一下，码头吹过一阵风，有一点凉，顿时让她更清醒了。

颜殊从椅子上站起来，向着宋芷林跑过去，站在她身边，宋芷林看见她过来，笑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什么？”颜殊理直气壮的说。

“好好好，”宋芷林顿时笑了，“你想吃什么？”

颜殊在货架上翻找了一会儿，从角落里翻出一种皱巴巴的小面包，拍在收银台上，说：“咸味面包，再加两根烤肠！”

她抢在宋芷林面前付了钱，宋芷林看着她，然后默默的将钱包收了起来，她明白颜殊的意思。颜殊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再等着妈妈买零食了，她可以为自己买零食，也可以为自己喜欢的人买零食。

她们坐在码头的椅子上，分享着同一块小面包。

颜殊觉得很奇妙，她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和宋芷林坐在一起，说着她小时候一个没有意义的爱好，然后一起虚度时光。

她们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目的明确的，明确到颜殊觉得那才是恋爱的常态，是一种一起吃饭、一起走路、一起做作业或是别的什么事情的状态，而缺少了别的什么，缺少了那些漫无目的、却又特别重要的时间。

颜殊觉得她们正在将这些缺失的部分慢慢的弥补回来，她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高兴。颜殊发现自己现在正在做的，正是以前她想过的，但是她们没有做过的事。

是在那一场完美的、虚幻的恋爱中，唯一不完美的部分。

江船在嗡嗡声中进了码头，颜殊将面包的袋子扔进垃圾箱里，拉着宋芷林的手上了江船。

她们挤在一群人当中，宋芷林正想去找她们的位置，但颜殊已经牵着她的手，越过人群，径直走上了顶层甲板。

宋芷林跟着她上了楼梯，钻出船舱的那一刻，发现面前豁然开朗，只见甲板上一片空旷，分布着一些遮阳伞和桌椅，颜殊找了个位置坐下，对她招招手。

顶层甲板的视野非常好，不仅可以看见四周清澈的江水，还能看见两边的建筑物和前方的江中岛。

宋芷林在颜殊身边坐下后，便有服务生过来询问她们喝什么，颜殊点了两杯漂亮的无酒精饮料，舒舒服服的躺在椅子里，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叹道：“我最喜欢这里了。”

宋芷林同样拍了照片，发在了朋友圈后，问：“以前经常来？”

颜殊点点头：“船上唯一增值服务，小时候我妈给我买牛奶喝，她偷偷喝酒。”

说罢，她不再说这个话题，而是说：“这里视野很好，四处都能看到，你要不要拍拍照？”

宋芷林对她扬扬手机：“拍过了。”

颜殊点点头，下意识的点开了朋友圈，果然刷出了一条新的动态，宋芷林竟然将刚刚的风景照片发了朋友圈！

颜殊微微一笑，立即将自己拍摄的照片也发在了朋友，没几秒，便见郁薇在她的朋友圈下回复了一串问号。

她的对话框亮起来，郁薇问她：“你发的怎么和宋芷林发的地方那么像？”

颜殊：“因为我们就在同一个地方。微笑.jpg”

她无视郁薇发来的一串问号，不再回复她，一把捞过旁边宋芷林的手，心中有种莫名的开心。

让她们去猜好了，猜个够。

江船很快就开了起来，船速并不快，对于观景来说正正好的速度，船开起来后，凉风便一阵阵吹了起来，让人感觉分外爽快。

她们的饮料很快送了上来，颜殊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看着宋芷林，宋芷林一改之前对什么都兴趣平平的样子，此时正拿着手机，在对着旁边的风景四处拍照。

等到宋芷林拍完照片，回到她们的位置喝饮料时，颜殊问道：“很好看？”

“好看，”宋芷林点点头，“在船上看和平时看的感觉不一样。”

颜殊笑眯眯的问她：“要不要去岛上玩？”

宋芷林看了一眼时间，问：“会不会太晚？”

她们上船时已经快四点了，等会上了岛，随便逛一逛，恐怕就会错过最后一班船。

“有什么关系，”颜殊狡黠的笑道，“我们可以坐地铁回来啊。”

宋芷林愣了一下，她还没想到地铁这个选项，原因无他，颜殊十年前上学就是司机接送，即使是现在已经跟家里闹翻，她也是打车出行，从没见颜殊坐过公共交通工具。

“怎么？你不坐地铁？”颜殊惊道。

“不是，我以为你不坐地铁。”

“不，我现在不仅坐地铁，我还坐公交。”

颜殊看着宋芷林，满脸都是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很懂事的表情。

宋芷林摸摸她的头：“好，那我们等会儿坐地铁回去。”

江中岛不远，即使船速不快，喝完一杯饮料的时间也足以到了。

她们在江中岛下了船，站在码头上，颜殊感叹道：“以前一直想来，没机会来。”

“你第一次来？”

“是啊，没想到吧。”

颜殊在游客中心拿了一份地图，展开来随便看了看，就塞进包里，带着宋芷林随便挑了条路出发。

宋芷林问：“这个岛主要是玩什么？”

颜殊看着天空，说：“吃桃子，别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这个季节当然是没有桃子吃的，颜殊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带宋芷林散步而已，而且，这是一个有树林和小溪的地方，沿着步道走过去，景色还算不错。

颜殊走了一小段，再次将地图展开：“走过去就是地铁站，很方便。”

宋芷林凑过来看了一眼，颜殊说的没错，她这才放下心，继续往前走。

她们走了一段路，见路边有一间茶亭，进去喝了一杯茶后，出来发现天已经有点黑了。

颜殊撞撞宋芷林的手肘，问：“几点了？”

“五点多，”宋芷林说，“秋天黑得早，没事吧？”

“没事，这里就一条路走过去，景区也很安全。”

宋芷林点点头，颜殊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牵着宋芷林的手，显然握得更紧了。

她在害怕吗？一点点黑下来的天色里，宋芷林忍不住这样想到，她尽力回忆起关于颜殊的细节，她知道颜殊有轻微的夜盲，会不会随着渐渐天黑，开始有点看不清楚，所以导致害怕呢？

天色还没有全黑下来，景区没有开灯，树枝影影绰绰，溪水发出些悉悉索索的声音，路上已经没有什么游人了。

宋芷林看着路灯，犹豫道：“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等会灯亮了再走？”

颜殊转头看她，很认真的问：“你害怕吗？”

宋芷林：“？”

颜殊离她很近，靠得太近了，几乎和宋芷林紧挨着，她能感觉到从颜殊身上传来的热度，颜殊的手窝在她的手心，此时已经挣了出来，和她十指紧扣，颜殊甚至用一只手揽着她的腰。

颜殊说：“没事，不要怕，我在这里呢。”

宋芷林哭笑不得，她想跟颜殊说她不是害怕，她只是担心她，但是又说不出口，以她对颜殊的了解，如果她说她担心颜殊害怕，颜殊一定会不开心。

宋芷林任由她搂着腰，她还能怎么做呢？她不可能推开颜殊，而颜殊似乎已经认定了她在害怕，不仅牵着她的手，还紧紧的搂着她的腰，好像想帮她缓解紧张。

宋芷林觉得她很可爱，但是这种可爱和担心是一样的，她不能说，只能时不时的偷偷看一下颜殊，她看见颜殊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峰是绷紧的，显然，颜殊有些紧张。

宋芷林回握着她的手，她想让颜殊感觉安心。

这个举动被颜殊误解了，颜殊停下脚步，站在了一盏路灯下，灯还没有亮起来，影子在月光下，和树影融成一片黑色。

颜殊问她：“要是不想走了，我们找个地方先坐会儿？”

她将宋芷林刚刚的提议抛了回来，宋芷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是的话，岂不是坐实了她在害怕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如果说不的话，路灯既不亮，也不知道地铁站还有多远，再黑一点，颜殊的夜盲症就会看不太清楚了。

宋芷林犹豫了一会儿，还没等她想出怎么办，便感觉唇上一软。

颜殊将一个吻印在了她的唇上，这是一个极快的吻，几乎只是触了一下，便飞快的离开了。

宋芷林不明其意的看着颜殊，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她不知道颜殊为什么忽然给了她一个吻。

颜殊认真的看着她，说：“给你一个亲亲了，还害怕吗？”

宋芷林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她看着颜殊，看着颜殊认真的眼神，她伸手将颜殊搂进怀里，有那么一个瞬间，宋芷林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颜殊更可爱的人了。颜殊这一路上究竟在想些什么啊？天色渐渐黑下来，她的视野也跟着渐渐黑下来，但她依旧搂着宋芷林，甚至想通过给她一个吻的方式，让她没有那么害怕。

颜殊在她的怀里挣扎了几下，嘟囔道：“还不走吗？等下天就更黑了。”

宋芷林低下头去，去贴她的嘴唇，说：“我还有点害怕。”

这是个绵长的吻了。不同方才的轻柔迅速，宋芷林尽力使自己温柔，但仍旧带着掠夺的成分，她确实觉得难以克制，她们的影子融进一片黑暗中，宋芷林的手扶着颜殊的后脑，这个吻几乎让颜殊不能呼吸了，她就那么站着，直至路灯骤然亮起，才惊醒过来。

灯光是白色的，颜殊大口的喘着气，瞪着宋芷林，问：“你干嘛！”

宋芷林无辜的笑着，说：“我害怕啊。”

第48章

颜殊看着她的眼睛，宋芷林的眼神格外真诚, 她看着颜殊, 又重复了一遍：“我害怕啊。”

语气非常无辜。

颜殊心里非常清楚, 宋芷林没有在害怕, 完全就是她想太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竟然鬼使神差的亲了宋芷林一下，现在看宋芷林的样子, 分明就是无辜又有点小得意。

偏偏这点小得意让她讨厌不起来, 还觉得十分可爱。

白色的路灯下，颜殊向后退了一步，一甩手，偏过脸去, 说：“谁管你害不害怕呢？”

她明明是小声嘀咕, 但宋芷林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去拉颜殊那只手, 将颜殊的手指包进自己的掌心, 她感觉到颜殊的手温热柔软，不由得用拇指轻轻揉了揉她的手背。

颜殊整个人一僵，扭头问道：“你干嘛！”

“我没有干嘛呀, ”宋芷林好脾气的笑笑, 温和的表情看起来简直不能更正经了，“你怎么老是问我干嘛？”

颜殊一时气急，宋芷林明明就在摸她的手背……而且是那样摸她的手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颜殊只觉得宋芷林拇指的轮廓都分外清晰，动作更是如同慢放一般，让她心里痒痒，又不知道是为什么痒痒。

这明明就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动作呀，颜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怪怪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有点想向宋芷林靠过去一点，又碍于面子不好意思靠近，她落在宋芷林身后一步慢慢走着，忍不住伸出小指勾住宋芷林的手指。

宋芷林的手指被颜殊勾住的瞬间，她的脚步停了一下，颜殊没有注意，就直直的撞进了她怀里。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颜殊抱紧了。

颜殊看着她的眼睛，她不知道宋芷林想做什么，只是觉得周围好像都安静了下来，她能听见风的声音，还有她们呼吸的声音，颜殊忽然有点紧张，她晃了晃宋芷林的手，想获得一点提示。

宋芷林依旧没有说话，她抱着颜殊，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颜殊眨眨眼睛，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宋芷林看着她茫然的样子，只觉得心里有股热流缓缓的涌过，她知道自己更喜欢颜殊了。在她发现颜殊仍然保留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天真时，宋芷林简直想把她抱在怀里，永远替她挡住外界的风风雨雨。

她牵起颜殊的手，说：“走吧，正好回去吃晚饭。”

颜殊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点点头，问道：“晚上吃什么？”

“看你想吃什么了，”宋芷林笑道，“我都可以的。”

颜殊掰着手指头想了一会儿，说：“回去做饭会不会有点晚？”

现在已经六点多了，慢慢的溜达到岛的另一头，再坐地铁出岛，然后开车回家买菜做饭，等到吃上饭，怎么也得八点钟了。

宋芷林觉得自己是无所谓，反正她加班开会的时候，九十点钟吃饭也是常有的事，但显然颜殊是不可以这么吃饭的，她也不想让颜殊错过了饭点，饮食不规律对身体不好，她舍不得。

宋芷林点点头，说：“回去做饭可能要八点才能吃了。”

颜殊果然皱起了眉头：“好晚啊。”

她搬出来住后虽然有点生活不能自理，但三餐准时准点是从来没有放弃过的，原因很简单，她到点就饿，根本忍不了。

宋芷林看她那副纠结的样子，问：“很想回去做饭吃？”

她不太明白颜殊怎么会忽然爱上做饭了，颜殊很显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类型，她那个厨房，烤面包机和咖啡机这种东西一应俱全，但竟然没有任何调料，还是宋芷林一点一点买来的，而且只有宋芷林在用，颜殊是碰都不碰的。

宋芷林不由得心想：是不是吃多了外面的饭，想吃口家常味道了？

颜殊纠结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她倒不是对做饭有兴趣，只是觉得两个人谈恋爱的话，一起在厨房里做饭很有情趣，很培养感情，一想就是个特别温馨的场面。况且，宋芷林做饭是真的很好吃，上次那一碗阳春面，她至今念念不忘。

宋芷林见她是真的很想回去吃饭，略一思索，说：“不如这样吧，我们出岛后，先在附近吃些小吃，然后开车回去做饭，这样也不会太饿。”

颜殊一听这个提议，马上表示赞同：“好的好的，等会我带你去吃炸圈儿和糖串，这附近的小馄饨也很好吃，不比学校那边差。”

宋芷林笑着说：“那等会又吃得太多了，晚上吃不下了。”

“不会的！”颜殊立即反驳，“等会买菜做饭，都是体力活呀。”

江中岛并不大，两个人聊着聊着，已经快走到地铁站了，周围的人开始渐渐的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走在道路上，目的地都是地铁站。

旁边都是人，颜殊略微有些不自在。她们两人牵着手，姿态亲密，两个人都是很明显的Alpha，更何况，她的脖颈上还有一个宋芷林留下的标记。

颜殊的指尖动了动，她有点想挣脱宋芷林的手，但又觉得这样不好。她知道如果她一旦这么做了，宋芷林一定会感到受伤。她不舍得让宋芷林有这样的感受。

她感到自己的掌心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颜殊用力握着宋芷林的手，让自己的紧张感不要那么强烈。

宋芷林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感觉，她的脚步放得很慢，带得颜殊的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等跟周围的人差出一点距离时，她才在颜殊耳边轻声说道：“没事的，没人看我们。”

颜殊惊讶的转头看着她，宋芷林果然看出来了，她顿时有点愧疚，她的本意是不让宋芷林知道她的感觉，但宋芷林还是看出来了，无论她松手或者是不松手，宋芷林都知道了她的意图。

宋芷林的心里就没有一点觉得受伤吗？颜殊不相信。

颜殊捏捏宋芷林的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芷林用一种满是宽容的眼神看着她，甚至到了一种纵容的地步。她当然知道颜殊是什么意思，颜殊身上的那种氛围她太熟悉了，以前每一次走在颜殊家附近时，颜殊的身上都会散发出那种不愿意被人知道的氛围。她太熟悉了，以至于都已经习惯了。

“没事的，”宋芷林拍拍她的手背，“我不介意。”

她顺势松开了颜殊的手，宋芷林清楚的看见颜殊肩膀一松，那种紧张感消失了。宋芷林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她原本以为自己都习惯了，不会再在意了，但看到颜殊的反应，她还是觉得心里有点发苦。

偏偏是说不出来的苦。

宋芷林不明白颜殊为什么有时候很有勇气，有时候又胆小得惊人，少年鲜衣怒马和畏畏缩缩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吗？纵然她想不明白，但她总能清晰的看到这两种反应在颜殊身上交替出现，让她看不明白。

颜殊走在她的旁边，和她肩膀碰着肩膀，小声问：“真的不介意？”

宋芷林再次笑了笑，并且显得很真诚：“当然了。”

这点儿小事而已，不必让它毁了难得的约会。

宋芷林在心里这样想着，她和颜殊好不容易才复合，今天是第一次约会，一切都很完美，一起看了电影，一起吃了午餐，一起在颜殊小时候喜欢的地方玩了一下午，接下来还要去吃颜殊喜欢的东西，再一起回家做饭，一起过夜，宋芷林光是想一想，都会觉得很满足。

这点小事算什么呢？

地铁出岛只需要十分钟，两站路而已，颜殊刚在地铁上站稳，确认了站点之后，地铁就已经到站了。

她带着宋芷林随便找了个出口出站，依据自己模糊的记忆，带着宋芷林七拐八弯，在街道里穿行，走过许多路灯昏暗的小路，宋芷林看着街边的小店霓虹招牌，觉得有些神奇，除了学校周边，颜殊竟然还会来这种地方。

颜殊记忆力很不错，虽然时间隔了很久，但她很快就找到了以前的那条巷子。

宋芷林跟在她后面，刚拐过一个弯，便看见前面的小巷亮堂了不少，许多小摊支在路上，摊头上放着照明台灯，聚集起来比路灯还亮，街边有些门脸，大多也在门口支着摊子，再开拓一些业务。

颜殊拉着她的手，兴奋的问：“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吧，先吃点热的？”

“好，那我们先去吃小馄饨，这里的小馄饨做得可鲜了，”颜殊带着她往巷子里面走，一边走一边介绍，“皮薄肉厚，而且辣椒也够味道，沾一下就吃刚刚好。”

宋芷林点点头，跟着她一路走，小贩的吆喝声，食客点单的声音，风吹落树叶的声音，空气里飘着的香气，油炸串串滋啦啦的声响，全都一股脑的朝她涌过来，让她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格外的鲜活。

小馄饨店开在街角，门脸很小，只摆了三张桌子，门口放着一个玻璃柜，里面是卤鸡脚和鸭脖子，老板娘站在旁边，手持一只大勺子，锅里咕噜噜的煮着开水和鲜汤，案板上是整整齐齐的小馄饨，瓷碗里已经调好了料，旁边还有酸萝卜和炸花生，等着客人自己去加。

颜殊走进店里，熟练的招呼道：“老板，一碗小馄饨！”

老板娘看了一眼她们俩，先倒了一碗小馄饨进锅里，问道：“就一碗？”

颜殊点点头，说：“等下再吃点别的。”

老板娘笑眯眯的把馄饨捞出来，倒进汤碗里，示意颜殊自己去拿，调侃道：“两个人吃一碗，感情够好啊。”

第49章

颜殊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宋芷林, 点了点头：“是啊, 感情很好。”

宋芷林看着她的脸, 在小店昏黄的灯光里, 颜殊的笑容像是笼罩着一层雾气, 显得格外温柔。一种绝不会在颜殊身上出现的温柔, 带着某种柔软的、纵容的意味，带着满腔爱意的温柔。宋芷林久久的看着她的脸, 不愿意移开目光。

颜殊被她看久了, 有点不自在起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问：“你看着我干嘛？”

宋芷林并未移开目光，依旧光明正大的看着她, 含笑说：“看你好看。”

不出意料的, 她看见颜殊的脸慢慢的红了起来, 起初只是脸颊粉红, 慢慢的连耳朵都有点发红, 完全是一副粉面含春的模样。

宋芷林轻轻笑了一声，颜殊立马捂住脸，问：“你笑什么！”

宋芷林不说话了, 她连忙去拉颜殊的手, 一叠声的说：“不笑了，不笑了。”

颜殊这才放过她，气哼哼的看了她一眼, 去案板那儿端馄饨，泄愤似的往馄饨里加了两把香菜，又端了一碟辣椒，一并搁在桌上，对宋芷林说：“尝尝！”

她那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写着要是敢说不好吃，有你好看的。

宋芷林捞出一颗小馄饨尝了尝，果然如颜殊说的那样皮薄肉厚，小馄饨在鲜汤里泡了许久，连软糯的皮子都已经沾满了那种鲜美的味道，内里的馅调味恰到好处，加上搭配的辣椒，好吃得让人停不下来。

“真的很好吃，”宋芷林舀了一颗馄饨，示意颜殊张嘴，“你小时候经常来吃吗？”

颜殊嘴里被塞进了一颗小馄饨，说话模模糊糊：“经常来，这家好吃，我喜欢吃。”

她嚼着那颗馄饨，其实这些年这家店的味道没有怎么变化过，依旧是绵软的馄饨皮里包着肥而不腻的肉馅，但她今天吃着这口馄饨，却觉得有股别样的鲜味。

辣椒似乎在舌尖跳舞，有点辣又有点刺激，吸引着她再来一颗，颜殊自己夹了一颗馄饨，沾上辣椒吃了，可那种别样的鲜味却好像消失了，只是一颗好吃的馄饨而已，失去了刚刚那颗那种令人魂牵梦绕的味道。

难道是因为刚刚那颗馄饨是宋芷林喂她的？颜殊一边吃着小馄饨，一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明明是一样的东西，难道由宋芷林喂给她就会那么好吃吗？

颜殊觉得自己不明白。

她看着宋芷林，宋芷林没有注意到她的疑惑，宋芷林依旧在吃着小馄饨，看来小馄饨的确很好吃。

宋芷林见颜殊一直看着自己，还说：“这家真的很好吃，不比学校后那家差。”

颜殊抿着唇笑了笑，她的心思已经不在小馄饨上了。她第一次发现谈恋爱是这么奇妙的一件事，更奇妙的是，明明和一样的人谈恋爱，可是为什么她觉得感受完全不一样？

她觉得宋芷林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曾经，她们坐在学校后巷的店里吃小馄饨，宋芷林是不可能喂她的，她不仅不会喂她，还不愿意和她吃同一碗小馄饨，有时候，颜殊碰到她的手，也好像会吓到她一样，颜殊一直觉得——宋芷林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她们关系不一般。

只要是在学校附近，颜殊就感觉宋芷林很冷漠。她们一起走在路上那么久，肩膀并着肩膀，但从来没有牵过手，以至于直至分了手，都没有同学看出来过什么。

“怎么了？”宋芷林吃了几颗馄饨，看见颜殊没有动筷子，只是坐在旁边看着，不由得问道。

颜殊这才回过神，她连忙捞起一颗馄饨，说：“你怎么都不等等我！”

宋芷林放下勺子，温和的笑笑：“我怎么不等你了？明明就是你不吃。”

颜殊吃着馄饨，脸颊鼓得像一只小仓鼠，口齿不清的说：“我哪知道你吃得那么快。”

她看见宋芷林不动勺子了，又说：“你不用等我呀，继续吃啊。”

“我等会儿吃完了怎么办？”宋芷林笑意吟吟的说。

颜殊梗了一下，见碗里还剩孤零零的两颗馄饨，迅速的舀了一颗，塞进宋芷林的嘴里，看见宋芷林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才得意洋洋的说：“那你就吃不下别的了。”

从馄饨店出来，颜殊挽上了宋芷林的手臂，两个人靠得很近，宋芷林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混杂着自己的味道，在一片烟火气十足的小巷中，笼罩出了一片只属于她们俩的空间。

宋芷林的手稍稍下滑，将颜殊的手握进手心里，在这条充斥着叫卖声和烧烤味的巷子里，她感到了一种奇异的平静。宋芷林看着颜殊的侧脸，颜殊正四下张望，看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一幅生机勃勃的样子。

这个人是我的女朋友。

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

宋芷林的心中滑过了两句话，她的心变得很软很软，像一朵蓬松的棉花糖。

她很想亲一亲颜殊，只是亲一亲她的脸颊，然后告诉她自己真的很喜欢她。

颜殊已经拉着她走到一处卖糖油粑粑的摊子前，盯着锅里的糖油粑粑等着出锅，宋芷林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专注的身影，心里摇了摇头，又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又觉得颜殊实在可爱。

糖油粑粑在锅里翻滚过一遍，从白色的软团子染上金黄的糖色后，摊主终于将它捞了出来，放在碗里递给颜殊，颜殊接过碗，兴奋的转身，对宋芷林说：“试试这个，很甜。”

宋芷林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真的很甜，甜到令人头脑发晕。

颜殊期待的看着她，问：“好吃吧？”

宋芷林答非所问：“你真可爱。”

颜殊捧着一碗糖油粑粑，散发着甜美的香气，愣在了当场，好半天才说：“你又耍我吧……？”

宋芷林很少说这样的话，甚至可以说是从未说过，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是第一次从宋芷林的口中听见这样的话，颜殊像看怪物似的看着她，认定她一定是又在开自己的玩笑，要看她的反应了。

“怎么会？”

宋芷林接过那只碗，替颜殊端着，让她能够吃得更方便一点，说：“你想多了。”

颜殊咬着糖油粑粑，眨了眨眼睛，宋芷林不解释，她反而安心下来，这才是宋芷林应当有的风格。

她站在路灯下吃着东西，看着宋芷林的脸，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个人好似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轮廓更深了一些，眼神变得更为沉稳，与其说是她没有成长，倒不如说她一开始就足够成熟。

宋芷林是怎么做到这样的呢？颜殊很多次想过这个问题，她有时候觉得自己跟宋芷林并不熟悉，她不了解宋芷林很多简单的东西，但却又知道宋芷林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她为那些想法神魂颠倒，接着忽略更多表面的事物，一次又一次的积累着这个过程，最后，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在她的眼中，宋芷林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年少的时候，她总觉得宋芷林什么都知道，宋芷林永远可靠，永远正确，永远站在她的前方，像灯塔一般点亮她的世界，直至这座灯□□塌，颜殊才发现宋芷林是深沉的海洋，在黑色的海面之下，奔腾着她不知道的漩涡与洪流，她想逃离这片海洋，却一次又一次的被海浪席卷。

现在，颜殊已经做好了准备，想要投身于海洋时，她却发现宋芷林又变成了那个温柔的、散发着光芒的人，令她目眩神迷，不知所措。

宋芷林就那样静静的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吃东西，颜殊偶尔看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去继续吃，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宋芷林那带着浅笑的眼神，比糖还要甜。

宋芷林在专注的看着她，颜殊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但她知道自己的脸慢慢的热了起来，真奇怪，她们虽然是刚刚交往的恋人，但是什么都做过了呀，何况，她们又不是第一次交往，在那么多年以前，她们就已经谈过恋爱了，而且是那么炙热的、不顾一切的恋爱，几乎要将整个夏天燃烧起来，可是为什么现在她还是会因为一个眼神感到害羞？

宋芷林显然感受到了她的害羞，她一向对颜殊的情绪极其敏.感，颜殊将那只吃完了的盒子扔进垃圾箱后，宋芷林便伸出手，牵住了她的手，她没有看颜殊，只是手指轻轻滑过颜殊的手背。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颜殊却更不敢看她了。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们所处的地方，跟浪漫两个字没有一点关系，这是一条小吃街啊，还是一条搭满了烧烤摊的小吃街，到处都是油污，灰色的烟遮住了天空中的星星，连唯一一点美都遮住了。

以前颜殊来这种小吃街，真的只是吃东西的，无论宋芷林穿着什么说了什么，她都可以心无旁骛的吃东西，在这样的地方她要怎么分出更多的心神呢？光是注意脚下的烧烤盒子和挤挤攘攘的行人已经够不容易了，怎么可能再注意到女朋友的衬衫，或者是女朋友在摸着自己的手背？但是，现在颜殊偏偏感受到了。

宋芷林只是握着她的手，手指滑过她的手背而已，她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

颜殊却感觉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了，而且，这种热度真的不是发·情·期的热度，颜殊很清楚她只是因为宋芷林这个人在她的身边，而觉得心尖滚烫。

她们走过一个拐角，颜殊迟迟没有说要去哪里，宋芷林停下了脚步，前面看着很黑，不像是小吃街的样子。

宋芷林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颜殊还低着头，像是在思考。

她也不催颜殊，只是四下看了看，去街角的小花店买了一枝花。

颜殊回过神后，便看见宋芷林拿着一枝花站在她面前，笑眯眯问：“怎么，想起我了？”

第50章

宋芷林将那支花递给颜殊, 笑眯眯的等着颜殊回答, 颜殊接了花还有点愣, 她拿着花，不知道在自己出神的这几分钟里, 宋芷林是怎么变出来这支花的, 是朵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花, 包在星星玻璃纸里，轻飘飘的一朵，在暗夜里散发着清香。

颜殊拿着花, 问她：“从哪里来的？”

宋芷林先说：“变出来的。”

颜殊锤了一下她的手臂，语气带点娇嗔：“我看起来很傻吗？”

她这才说了实话, 指指路边的小花店, 说：“那里买来的，谁让你不理我。”

“我不理你，你就给我买花呀。”

颜殊嘴上嘀咕着, 眼角却带了笑意, 她挽着宋芷林的胳膊, 往那个小花店走去, 宋芷林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唯恐她是不想要这支花, 脚步拖拖拉拉的，问：“你干嘛呀？”

“没干嘛。”

颜殊站在那间花店门口，指着门口的半桶香槟色百合，手一挥, 让店员全给她包起来，宋芷林看她付款拿花一气呵成，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又不敢肯定，但颜殊抱着那束花走到她面前，然后一把塞给她，微微偏着点下巴，说：

“给你的。”

她语气不好，但宋芷林还是接了这束花，心里说一声：小傲娇。

宋芷林抱着这束百合花，比她的脸还要大，满满的一大把抱在怀里，都快把面前的路挡住了，她一边留心着脚下的路，一边跟颜殊开玩笑说：“干嘛忽然给我送花，想两不相欠啊？”

“那我顶多给你送一朵！”

颜殊果然上钩，立即气鼓鼓的反驳：

“我就是想给你送，怎么了？就许你送我花？”

“当然不是了，”宋芷林把她惹毛了，马上又开始哄她，“知道了，就是想送给我。”

她心里很清楚颜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收到了一枝花，立马就要再送一束给她，不论是什么事情上，颜殊都有种要争个高下的劲头，实在是让人又气又爱。

“就是，”颜殊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头，“还有想吃的东西吗？”

宋芷林抱着花，还要空出一只手来牵着她的手，已经没什么心思再去看两边的小摊，何况她们已经吃过些东西，现在觉得不算很饿。

“没有了，”宋芷林说，“我们回家吧。”

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家，和颜殊一起窝在只有两个人的小公寓里，一起做饭，一起看电视。

穿过这条巷子，没走多远，就是之前的停车场了。

颜殊拉开车门上了车，示意宋芷林坐在副驾驶，扬着下巴：“今天我开车。”

宋芷林手上抱着花，根本得不了空，何况她也并不想跟颜殊抢，只说：“好呀，你开车。”

颜殊将自己手中那支花给宋芷林拿着，看着宋芷林手里的一大捧百合花和那支粉玫瑰，觉得一丝甜意涌上心间，她连忙转过头，专注的盯着汽车仪表盘。

她觉得奇怪，宋芷林的一举一动，一点点小事，都会让她觉得心里甜滋滋的，以前虽然也有这样的感觉，但远远不及现在强烈。

宋芷林含笑看着她，问：“我们要先去超市吗？”

颜殊开着车，车厢里音乐开得很小声，是轻柔舒缓的轻音乐，她的心情也跟着软绵绵的，听见宋芷林的问题，她思索了一会儿，说：“要去吗？有点想回家。”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想回去了。她总觉得她的小公寓有点破旧，虽说还算温馨，但也不是什么让人魂牵梦绕的地方，可是颜殊想到能够和宋芷林一起回去，忽然开始觉得她的小公寓分外有吸引力。

颜殊想和宋芷林一起靠在沙发上看电影，一起聊天，等到饿了再起来做饭吃，随便吃点什么都好，不论是阳春面还是烤面包都很好。

如果外面在下着雨就更好了，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透明的玻璃窗落下来，窗外的风是冰冷的，但房间里是暖融融的，有柔软的沙发和女朋友，颜殊想一想都觉得生活很美好。

“不想去超市了吗？”

宋芷林低头看着她手中的花，百合花特有的清香盈满了整个车厢，令人心情分外的好，她伸手拨弄了一下百合的花瓣，说：

“去买点菜吧，你的冰箱太空了。”

“你怎么就这么爱操心呢，”颜殊小声抱怨了一句，还是在小区门口拐了弯，将车停在了超市的停车场，“走吧走吧，快点买完回家了，等会要下雨了。”

“这么急着回去？”

宋芷林拿了购物车，一边推着进了超市，一边凑到她耳边，小声说：

“想回去做什么？”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某种意有所指的感觉，语调微微上扬，撩动着颜殊的耳朵，连心也跟着颤起来。

颜殊本来只是想着和她一起看电视，可听见宋芷林这么说后，她却忍不住想起别的一些什么来，像是昏暗的房间、一缕缭绕的烟雾、白色床单上的褶皱，亦或是一段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小腿。

颜殊咬着嘴唇摇头，力度大得像是要把这些念头全都甩出脑海：“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想。”

宋芷林在她身边发出一声轻笑，什么也没说。她推着购物车，从冷柜里拿起一盒酸奶，看过生产日期后放进车里，转头一看，颜殊还低头站在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

超市的灯光很明亮，站在冷柜旁边能够感受到一些冷气，吹得人腿上微微发凉，宋芷林伸手捞过身边的人，轻轻叹息了一声：“好冷呀。”

颜殊连忙握住她的手，问：“冷吗？哪里冷？”

宋芷林飞快的啄了一下她的耳廓：“手有点冷。”

她放开颜殊，继续推着购物车向前走，颜殊反应过来后，紧追几步，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问：“你是不是就是想亲我？”

宋芷林拿着一只塑料袋，正在挑选青菜，闻言笑眯眯的看着她：“你说呢？”

“你就是！”颜殊看着她的表情，心中更加肯定，“你肯定不冷！”

“怎么会，”宋芷林将那袋青菜放进购物车，握了握她的手，让她感受一下自己的温度，“我真的很冷。”

她的指尖确实是冰凉的，颜殊被冰了一下，再次握紧了她的手，诧异道：“怎么会这么冷？”

“刚拿了酸奶。”

酸奶放在冰柜里，挑的时候看久了点，手也就跟着凉了下来，宋芷林是手凉了不容易暖起来的体质，哪怕她并不觉得冷，手摸起来也是冷冰冰的。

颜殊默默的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推着购物车，和她去拿下一件商品。

宋芷林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说：“怎么了？”

颜殊穿着毛绒外套，口袋里也是毛茸茸的，软软的毛围绕着她的手，很快让她的手暖了起来，宋芷林想将手从她的口袋里拿出来，没想到却被颜殊空出一只手按住了。

颜殊将一堆零食扫进购物车里，凶巴巴的对她说：“不许动。”

“不许动？”

宋芷林问，她眼中的笑意更重了，颜殊分明就是不想让她觉得冷，却还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她从前就是这样，明明心里在意得不行，却偏偏要装作无所谓，不论什么事都是这样，起初她不明白，误会过很多次，她曾觉得颜殊对她并不关心，但当她明白之后，却已经没有机会让颜殊再这样别扭的关心她了。

好在现在还有机会。宋芷林几乎是在心中轻轻舒了一口气，还好她们又相遇了，还有一个弥补的机会。

颜殊一点都没变，她抱着那些零食，语气依旧很不耐烦：“不许动，谁让你动了？”

宋芷林感到安心，颜殊的语气让她觉得时间好像在倒流，一切都还有机会，她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她温柔的捏捏颜殊的手，让她感受自己的手已经不凉了，笑着说：“我不动怎么去买菜呢？”

颜殊哼了一声：“我不会自己买吗？”

宋芷林继续推着购物车，去挑选肉类和水果，一边走一边说：“如果你知道的话，你的冰箱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颜殊横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宋芷林说的事和她说的事不是同一件事，可是她们所说的事，分明就是同一件事，颜殊感到奇怪，又不知道这种微妙感从何而来。

颜殊看着宋芷林的表情，她正温柔的笑着，将她喜欢吃的东西一一放进购物车里，她将她的生活照顾得那么好，虽然她们已经这么多年没有见了，现在又是刚刚复合，但宋芷林的动作自然得好像已经做过一万遍这些事。

她这么熟练，是因为她也曾在梦里想到过她们再次遇见的情景吗？

颜殊怔怔的看着她，直至宋芷林将所有的东西都挑好了，问她：“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没有了，”颜殊摇摇头，将那点微妙的感觉扔开，牵起她的手，“我们回去吧。”

她越来越想快点回去了，回到她的小屋子里，和宋芷林一起窝在柔软的沙发上，灯光不会太亮，电视上放着没什么意思的节目，但是她可以和宋芷林靠得很近，手肘碰着手肘，肩膀贴着肩膀，如果想亲亲宋芷林，只要转头就可以了。

两个人的距离可以那么近，仿佛一点点距离都没有。

宋芷林抱着购物袋，坐在副驾驶上，打开了音乐电台，正好放起她喜欢的歌。

颜殊开着车驶出地下车库，道路上空空荡荡，天空中果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落在玻璃窗上，被雨刷清理干净。

颜殊向着家的方向开着车，一边想着——

这是我想要的那场雨吗？

第51章

这场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夜。起先只是细小的雨丝, 飘在空气中, 落在窗棂上, 给枯萎的草坪染上一层湿气，接着, 雨渐渐变得大了起来, 打湿了玻璃窗户, 落下一缕一缕的痕迹。

颜殊拉开棉布蕾丝制成的窗帘，窗外是一片黑漆漆的夜色，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孤零零的路灯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光，是白色的光, 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温暖。

颜殊看了一眼, 便拉上了窗帘。她悄悄吐了吐舌头，心说：还好我不是一个人。

在这样的夜里，一个人呆着也太苦了点, 电视在放着热热闹闹的合家欢节目, 但与自己没什么关系, 屋子里开着暖气, 却也吹不散秋风，想一想就觉得难受。

颜殊悄声挪到厨房门口, 探头看了一眼，宋芷林正在煮面，身上穿着她的睡衣，长度刚好, 正好遮住大.腿，隐隐露出纤细修长的小腿，她没穿袜子，只穿着一双毛绒拖鞋，没遮住莹润的脚踝。

颜殊很爱看这样的场景，烟火缭绕的、充满居家气息的场景，但她很少见到这样的场景，她自己的家豪华得像是宫殿，却也毫无烟火气，保姆阿姨一年到头兢兢业业的每天做饭，但永远没有人欣赏她的手艺，他们家甚少在一起吃饭，大多数时候，那些东西都是让阿姨自己吃了，或者三个人沉默的坐在桌上飞快的吃完饭，然后各自钻进房间，若是要让他们对刚刚吃的东西做个评论，恐怕谁都说不出个一二。

自从颜殊住进这个小公寓后，她为厨房添置了许多华而不实的厨具，想得到一点家的感觉，但是显然没什么用，她的小公寓还是冷冰冰的。

现在，她找到原因了。

之前，她都缺了一个宋芷林。

宋芷林光是站在她的小公寓里，颜殊都觉得这个地方瞬间从“一个房子”变成了一个家，弥漫着一股温暖的氛围，连灯光的颜色都暖和了几分。

更不要说宋芷林现在站在她的厨房里了。

颜殊看着她的背影，慢慢的走过去，轻轻抱住她。

“怎么了？”

宋芷林没有回头，只是将手放在她的手臂上，安慰般的摩挲了一下，问她：

“饿了吗？”

“没有。”

颜殊摇摇头，将头贴在她的后背，她想说点什么，比方说想你了之类的，却又觉得矫情，说不出口。

宋芷林没有继续追问，在她的手臂上拍了拍，掀开锅盖，看着里面的面条煮得怎么样了，对颜殊说：“快了。”

颜殊贴着她的背，感受着她的心跳：“我真的不是饿了。”

宋芷林轻笑一声，握着她的手，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说：“那我饿了。”

颜殊的脸一阵发热，轻声说：“那你等着吃面吧。”

她放开宋芷林，去客厅坐下，换了个电视台，屏幕上从电视剧换成了深夜风景纪录片，画质还不错，音乐也好听，颜殊顺势看了起来，脑子里却想着很多事情，注意力一点没在电视上。

她们回来已经有一会儿了，两个人先是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调到了CCTV6，六台正在放一部电影，很老的爱情片，沉闷又冗长，男女主角在晚宴上相遇，絮语便拍了半个小时。

到第三十二分钟的时候，颜殊先忍不住了。

她朝宋芷林偏过头，宋芷林显然也在等着她的动作，一点点轻柔的音乐里，宋芷林朝她靠过来，她们没有开灯，只有电视机的光在脸上明明暗暗，反倒更叫人心里痒痒。

颜殊的唇很快和宋芷林贴在一起，温热的触感中，颜殊悄悄松了一口气。

颜殊从早晨就开始等着这个吻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变得很渴望宋芷林的一切，她的亲吻和触碰，她们之间的距离，还有更多的一些东西，好像这些能证明什么，能够让言语变成真实。

沙发上很软，软得能让整个人都陷进去，颜殊靠在一侧的扶手上，看着宋芷林的眼睛，她的眼神很温柔，唇角微微弯起，落在她的脸颊，顺着脖颈一路向下，颜殊抚摸着她的下巴，抱着她的脖颈吻上去，电视机里放的音乐越来越小声，颜殊很快就忘记那电影讲了些什么，她的眼中只剩下一个人，只剩下一件事。

宋芷林紧紧的抱着她，力度几乎让颜殊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但她还是任由宋芷林抱着，她明白宋芷林抱着她的原因，她和宋芷林一样需要这个拥抱，她们分开得太久了，一个夜晚和一个白天根本不足以让她们的心感到满足。

颜殊知道宋芷林的心中一定有一块地方是悬空的，和她一样，一半浸润在幸福之中，不肯放开一点点到手的甜头，另一端时不时的质疑，这一切是否真实？她完全能够理解宋芷林的感受。

颜殊更用力的回抱过去，她将头贴在宋芷林的脖颈之间，柔软温暖的皮肤让她感到安心，独属于宋芷林的味道令她觉得一切都是真实的，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宋芷林脖颈上的标记，不断的确认着此时此刻是真实的，梦里出现过太多次的场景，颜殊已经不敢确定了。

“宋芷林？”

她轻轻叫着对方的名字。

“嗯，”那个人回答了她，第一次回答了她，不论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她回应着她的感情，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皮肤上，让她觉得有点酥麻，那个人声音很轻，叫着她的名字，“颜殊。”

她们没有再说话了，只是脸贴着脸，感受着某种温情，某种只有她们自己才明白，其他人认为不会出现在此刻的温情。

电视机里依旧放着情.人的絮语，颜殊看着宋芷林的眼睛，那双棕色的眼眸像是一片深海，颜殊轻轻吻了她的眼角，宋芷林颤了一下，她握住了颜殊的手，然后在她的耳廓上印上一个吻。

起初只是试探，宋芷林的唇纯情的贴在颜殊的耳廓，直至颜殊扣住了她的手指，她的动作才大胆了起来，宋芷林发现自己似乎从未这样小心翼翼的触碰过颜殊，在这件事上，她们明明已经很熟悉了，可宋芷林却感觉自己仿佛捧着一朵玻璃制成的花，生怕将宝物摔碎在自己的手心。

她们很少这样温柔的做过，忽明忽暗的光线里，颜殊看不清宋芷林的眼神，但她可以感受到宋芷林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物品。

以往，宋芷林的信息素总是强势而充满占有欲的，但今天颜殊却仿佛被无穷无尽的海水包围，沉浮在海浪之中，这个人怎么会这么温柔啊？在颜殊的记忆里，宋芷林总像是害怕失去她一般，带着一股狠劲的索求着她的一切，她早已经习惯了宋芷林的占有欲，这样的温柔反而有些不适应。

细碎的吻落在她的腰上，宋芷林的手指缠绕着她的手指，带着点儿抱怨：“你走神了。”

“没有，”颜殊否定道，“我想亲亲你。”

她支起身子，凑到宋芷林的面前，亲吻着她的嘴唇，宋芷林很快就沉浸在这个吻里，再也想不到其他。

……

信息素的味道慢慢淡下去后，颜殊才懒洋洋的动了一下，对宋芷林说：“想吃阳春面……回来都没吃饭。”

宋芷林正抱着她，皮肤贴着皮肤，温香软玉在怀，心情格外的好，闻言蹭了蹭她的头发，道：“我现在去煮？”

她刚想动，颜殊又把她拉住了，声音软绵绵的：“等一会吧。”

宋芷林不动了，继续和她一起窝在沙发里，那部老电影已经放到了尾声，男女主角正在舞会上相拥着跳舞，女主角手上戴着闪闪发亮的戒指，象征着一个幻梦的实现。

颜殊痴痴的盯着电视机：“看完再去吧。”

宋芷林玩着她的手指：“那么好看吗？”

她的声音略带点不满，尾音微微下沉，竟有种奇异的撒娇味道。

颜殊诧异的回过头来，看见宋芷林有点委屈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

“你吃醋呀？”

“吃什么醋？”宋芷林立即否定，“怎么会跟电影吃醋。”

“那怎么是这种表情？”

颜殊来了兴致，电影也不看，抱着宋芷林的手臂，转头看着她。

“没事啊。”

宋芷林立即抿紧嘴唇，不在脸上流露出一丝情绪，说：

“什么表情啊？”

“很委屈的感觉。”

颜殊说了一句，继续缠上去，眨着眼睛看着她：“你说一句不看了，我就马上不看了。”

宋芷林当然想让她不看了，刚刚做完那种事，颜殊却在认认真真的看电影，真的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很难说清楚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不开心，却有找不到理由。

她确实有点生气，但又找不到理由生气，因此更不可能跟颜殊说不看了。

宋芷林摇摇头，说：“想看就看啊。”

“想看就看？”颜殊不禁有些失望，她看宋芷林那个表情，还以为宋芷林不想让她看了。

明明抱着女朋友，结果女朋友看电影看得那么认真，完全当自己不存在，颜殊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宋芷林在想什么了，可是宋芷林已经恢复了那种没有表情的冷漠，而且，她说着“想看就看”时的语气那么平静，让颜殊觉得就是她在自作多情。

既然宋芷林这么说了，颜殊便也不客气，头一扭，继续看起电影来，只不过刚刚还挺有意思的情节，现在在她的眼里已经失去了吸引力。

她满心都是身边那个人，颜殊忍不住偷偷看一眼宋芷林，想知道宋芷林在干嘛。

宋芷林依旧抱着她，手上玩着她的头发，看上去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这人有没有心啊？颜殊想了想，更不愿意显示出自己的在乎，索性盯着电视机，像是对电影着了迷。

宋芷林看着颜殊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去的行为，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她闭着眼睛都看得出来，颜殊心里一定有点小别扭。

她太熟悉这种氛围了，熟悉到有点怀念的地步。宋芷林不得不承认，她觉得现在的颜殊很好，但以前那个会对她颐气指使、别扭闹个不停的颜殊也很可爱。

她甚至说不出自己更喜欢颜殊哪个模样。

宋芷林没说话，只是轻轻摸着颜殊的背，像是顺一只小猫的毛一般，颜殊感受到她的动作，立即就炸了。

“你干嘛！”颜殊挺直脊背，怒视着宋芷林。

“没干嘛呀，”宋芷林对她笑一笑，带着无穷无尽的纵容，“别看了，我给你煮面吃好不好？”

颜殊愣愣的看着她，问：“你不生我气了？”

宋芷林无奈的摸摸她的头，说：“我什么时候生你的气了？”

第52章

宋芷林说完, 在她额上轻吻一下, 当真去煮面了。

颜殊“哎”了一声, 想说点什么，但当宋芷林停下来看着她时, 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好点点头, 说：“没生气就好。”

宋芷林一边洗手，一边说：“当然没生气。”

颜殊看着她从冰箱里拿出两颗番茄，瘪了瘪嘴, 她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觉得宋芷林应该再跟她说点什么, 但宋芷林就这样去煮面了, 反倒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颜殊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时间觉得双.腿酸软，她往厨房看了一眼, 见宋芷林没有看她, 心里有点失望, 朝着厨房喊了一声：“我去洗澡了。”

宋芷林应了一声, 说：“你洗完就可以吃了。”

颜殊气呼呼的进了浴室，站在淋浴头下冲了十分钟热水, 才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这个时候，她又后悔起来，本来就是她先看电影，不跟宋芷林说话, 怎么到了最后反而是她在怪宋芷林不理她呢？宋芷林说是不生气，但马上就去煮面了，是不是还是有什么想法？

颜殊忐忑的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时，正好闻到食物的香气。

厨房里，宋芷林穿着她的衬衫，这种家的气息立即让颜殊不再乱想了。

她从背后抱着宋芷林，着迷的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宋芷林信息素的味道里带着青草的甜味，那是属于颜殊的味道，这个事实让颜殊觉得踏实又安心。

“到底怎么啦？”

宋芷林煮好了两碗面，盛在碗里，才转过身来，看着颜殊笑。

“没有什么，”颜殊从她的手里接过一碗面，没头没脑的小声嘀咕道，“我真的好喜欢你。”

这句话让宋芷林听见了，说：“我知道。”

她知道颜殊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对于刚刚那件事一个婉转的道歉。颜殊就是这样，嘴上永远不会示弱的，但她会从别的地方弥补。

宋芷林以前恨透了颜殊这张嘴，她说出来的话永远不好听，让她无奈又生气，偏偏舍不得对颜殊发脾气，只好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闷得越久，就越怀疑颜殊的笑容是否真的属于她。

不知是因为时间，还是因为经历过了波折，宋芷林现在完全能明白颜殊的各种言外之意，同时，她也发现颜殊不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了。

那个时候，宋芷林甚至怀疑颜殊是故意想折磨她，才会想出那么多办法跟她闹，让她为难。

她现在想来，那时候颜殊大概也是想确认她的爱吧？

宋芷林在心里摇摇头，年轻的时候总会太专注于一些小事，而忽略了真正重要的事，只不过不是每对恋人都能够像她们这样幸运，还能得到一个弥补的机会。

颜殊已经端着碗走出了厨房，坐在了餐桌前，对宋芷林叫道：“你在干嘛呀？快出来吃啊。”

宋芷林连忙快走几步，坐在她身旁：“来了，你可以先吃啊。”

“我不，”颜殊等她坐下，才用筷子夹起了面，“我要跟你一起吃。”

宋芷林不理解她这是什么心态，颜殊只是觉得她们既然在一起了，最好能够形影不离，而且，她最向往的事，就是和家人一起吃饭。

家人。颜殊心里隐隐约约的冒出一个想法，这次应该能够顺顺利利，长长久久吧？

番茄鸡蛋面热腾腾的香气里，颜殊夹起面送入口中，软糯热乎的面条酸中带甜，还有一股鸡蛋香，是颜殊想象中最温馨的味道。

她一边吃着面，一边在心里许愿：希望能够和宋芷林这样吃饭，久一点，再久一点。

吃过宵夜后，宋芷林去洗澡，颜殊负责洗碗。

她目送着宋芷林进了浴室，看见磨砂的玻璃门上出现一个模糊窈窕的人影后，才进了厨房。

颜殊洗着碗，心里想的还是那个窈窕的人影，模模糊糊的映在磨砂玻璃门上，让人心猿意马，又难以一看究竟。

颜殊记得宋芷林每一寸肌肤的触感，柔软而富有生机，在月光下会显示出令人心跳的美丽。

她将碗洗干净，迅速的码在碗架上，溜出厨房，坐在沙发上等宋芷林洗完澡。

宋芷林裹着浴巾走出浴室时，看见颜殊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上，不禁奇怪的问道：“怎么坐在这里？”

“我还能坐哪里呀？我这除了沙发就是床了，”颜殊进了浴室，一边洗漱一边口齿不清的说，“难道你希望我在床上等你？”

“我没这么说……”

听见颜殊这么说，宋芷林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她不怀疑颜殊的用意，毕竟颜殊是一个只要在她耳边吹口气，她就能从脖子红到耳朵的人，颜殊说这个，肯定是因为等得太久了，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你还想让我干嘛呀？”

颜殊洗完脸，浑身带着护肤霜的香味，从浴室走出来，接过宋芷林手中的吹风机，帮她吹着头发，说道：“就那么几个碗，能洗多久？”

“嗯，”宋芷林被暖风吹得晕晕乎乎，“确实洗不了多久。”

颜殊用手顺着她的头发，一缕一缕的帮她吹着头发，细心的按照卷曲的角度吹好，将宋芷林的头发吹得半干后，才放下了吹风机：“就是啊，不然你还想让我把家里打扫一遍？”

宋芷林刚想说没有，但看到颜殊的表情，那是个有点儿娇嗔、又带着点肆无忌惮的可爱表情，仿佛笃定了宋芷林喜欢她，不会对她说重话的表情。

宋芷林很少在颜殊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被偏爱表情，心里不由得软了软，说：“当然不了。”

声音也弱了不少。

“就是嘛。”

颜殊得寸进尺的笑了笑，坐在宋芷林身边：“大晚上的，你敢。”

“我不敢。”宋芷林很配合。

“不敢就好，”颜殊忽然靠近了她，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上，激得刚洗过澡的皮肤一阵痒，“你敢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芷林莫名心跳了一下，声音软了下去：“你想怎么收拾我……”

颜殊的手已经伸进了浴巾里，准确的落在某个柔软的地方，灵巧的手指按了上去，颜殊手上不动，眼睛却看着宋芷林，说：“你知道的。”

宋芷林微微往后靠了点儿，很快，她就发现这是个错误的动作。

她的背后正是床，这样一靠，身体便失去了重心。

颜殊侧着身子压过来，一只手撑在她的腰侧，另一只手上轻轻一点，宋芷林微微喘着气，不甘示弱的看着她，但是并未有什么动作，默许着颜殊做任何事。

她甚至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吗？”

颜殊的声音里带着魅惑的成分，她的眼神沉下来，靠得更近了，暧.昧的说：“那我来告诉你。”

“好啊，”宋芷林顺从的倒在床上，星光落在她的眼里，将她的眼眸映得一片璀璨，“告诉我。”

她笑着捏住颜殊的下巴，逼迫她低下头来，吻上了她的唇。

窗外的雨已经下得很大了，不断的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风声同样很大，一阵又一阵的吹过，掩盖了宋芷林细细的呜咽，昏黄的灯光下，她揽着颜殊的腰，任由颜殊在她的脖颈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吻痕。

信息素的味道比方才更为浓烈，将空气渲染出一股靡靡的甜香，颜殊紧紧按着宋芷林的手腕，看着她的长发散开在枕头上，看着她微微闭着眼睛，看着她咬着嘴唇，看着她因为失神而蜷缩的脚趾……

颜殊贪婪的看着她的一切。

她并非没有看过宋芷林这幅模样，只是这一次似乎与以前都不一样，哪怕她早已在宋芷林身上留下了标记，但是她从未这样确确实实的感受到——宋芷林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颜殊久久的看着她，直至宋芷林忍不住仰起了头，颜殊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上，拥抱了她。

宋芷林醒过来时，已经过了九点钟。

她看着窗外的阳光，感觉有一丝恍惚，她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在这个时间起床了。

宋芷林伸了个懒腰，她昨天睡得不错，踏实而香甜的睡眠让她感觉心情很好。

是因为颜殊在身边吗？宋芷林想起上一次睡得很好的时候，也是和颜殊一起过夜，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可能是颜殊躺在她的身边，就让她有安全感，觉得世界是圆满了吧。

颜殊不在她身边，厨房传来叮铃哐当的声响，显然是颜殊在做早餐。

她随意披了件外套，走到颜殊身边，见她的面前摆了一排东西，白瓷碟子上放着烤面包片，还有水果、奶油和煎蛋，看样子是打算做个华夫饼。

真是稀奇，颜殊比她醒得早就算了，竟然还打算做早餐，再一看这架势，显然是已经折腾了一阵了。

成果怎么样尚且不论，光是这份心，就已经让宋芷林惊讶不已。

她记得颜殊是为了早上能多睡一分钟，宁可不吃早餐的类型，上高中那会儿，她还苦口婆心的劝过颜殊，大不了在早自习上吃早餐，结果被颜殊嘲笑了一顿，说原来好学生也会干这事儿？搞得她尴尬不已。

现在的颜殊，真的完全不一样了。

“你醒了？”

颜殊注意到她过来，兴致勃勃的转过身，说道：“等一下下，马上就好了。”

她看宋芷林的穿着，皱着眉头，脸微微一红，说：“怎么不好好穿衣服？”

“嗯？”

宋芷林拿了一颗草莓，沾着奶油吃了，风情万种的横了她一眼，道：

“不行？”

第53章

宋芷林出现在厨房后，颜殊制作华夫饼的进度明显慢了许多, 奶油和草莓减少的速度却快了不少, 其中有一大半没有出现在华夫饼上, 而是沾在了宋芷林的身上，接着被颜殊自己吃掉了。

宋芷林的早晨, 也从起得晚了一点, 变成了起得晚了很多。

等到宋芷林洗完一个澡, 再将衬衣扔进洗衣机里后，颜殊才从厨房端出了一碟华夫饼，黄澄澄的饼面上只有一半奶油和几颗草莓，完全没有了她想象中的华丽。

宋芷林显然也没被她的作品震撼, 在餐桌上坐下后, 象征性的拍了两张照片，便将手机收起, 开始心无旁骛的吃早餐，一口华夫饼一口牛奶, 看得颜殊牙痒痒。

“真的挺好吃的，”宋芷林吃完一块华夫饼，非常给面子的点点头, “比外面卖得好吃多了。”

颜殊心里说着我这买的材料都是最好的，外面怎么能跟我比，何况你吃过几块华夫饼啊，就这么不走心的夸夸我，白瞎了我这一大早起来做早餐的心……

她面上还是矜持的笑笑：“你不打扰我的话, 我还能做得更好。”

“哦？”

宋芷林一只手拿着华夫饼，咬了一口，唇边沾着点儿奶油，又露出了刚刚那种表情，眼神里还带着点似是而非的笑意：

“是我打扰你吗？”

颜殊的气焰马上弱了下去，确实算不上宋芷林打扰她。

宋芷林只是穿了一件衬衫，站在了厨房，什么也没做，哪怕她松开了两颗扣子，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实在不能把她分心的原因都算在宋芷林头上，归根结底，还是她自己太没有定力了。

颜殊不好意思继续嚣张，小声说：“不是的……”

宋芷林咬着一颗草莓，笑眯眯的说：“这就对了。”

颜殊看着她这幅样子，明知她是故意逗自己玩，偏偏就是生不起气来，只好狠狠的咬了一口华夫饼。

她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以往宋芷林这么逗她，她肯定是要生气的，心情再好，也会要跟宋芷林闹一会儿小别扭。

可是这会儿，她看着宋芷林咬着那颗草莓，脑中浮现出的画面却是刚刚宋芷林的衬衫扣子一颗颗松开，白皙细腻的身体在她眼前铺陈开来的模样。

颜殊连忙低下头，装作认真的在吃东西。她不想被宋芷林看出自己现在的心思，不管怎么说，实在是有点难以启齿了，为什么宋芷林吃个早饭，她都能想到那些事上去？

曾经她和宋芷林谈恋爱的时候，两个人光是牵手就觉得已经很亲密，更不要亲吻和其他的事，颜殊甚至是带着微微的罪恶感，在和宋芷林一起探索着彼此，而她心里也很清楚，宋芷林也有同样的感受。

时间真的是这么神奇的事物吗？能够完全改变一个人吗？当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人再次相遇时，还能够以完全不一样的方式相处，这对于颜殊来说，实在是非常奇妙的体验。

她吃饱了，托着下巴看着宋芷林，宋芷林喝着牛奶，在她的目光下觉得有点心里发毛，不禁问道：“干嘛？”

“没什么，就看看你。”

颜殊答非所问，继续专注的盯着宋芷林，貌似漫不经心的问：

“我们等会儿去干什么？”

“你想出去玩么？”

宋芷林喝完最后一口牛奶，下意识的拿起手机，想查一查附近有什么可以玩的地方，颜殊说话向来不会直说，她既然问了去干什么，多半就是想出去逛逛了。

不料，颜殊竟然摇了摇头，她伸手去拿宋芷林的手机，将它正面朝下放在桌面上，认真的说：“不想啊。”

宋芷林看着她，不知道颜殊究竟想做什么，她想直接问，又怕惹了颜殊不高兴，一时间愣在当场，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颜殊见宋芷林不说话了，又看到她微微皱眉，思索了几秒，福至心灵的想到：宋芷林是不是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怕猜错了她的想法，让她不高兴？

一时间，颜殊觉得又生气又甜蜜。她气宋芷林猜她的心思这么努力，却不敢直接开口问她，难道她有那么可怕，问了她就会吃人不成？这点心思还没转过去，马上又觉得很甜，女朋友这么在乎自己的想法，任谁也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颜殊本来就很在乎宋芷林对自己感情究竟有多深。

“我想在家休息一下，看看电影做做饭，”颜殊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着，“出去逛太累了，你明天要去上班，我也要去画室。”

“是啊，有点累，”宋芷林见她说了自己的想法，马上对她笑了笑，笑容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这两天真的挺累的。”

说罢，她还转动了一下脖子，长发从肩头落下来，露出脖颈上的吻痕。

然后，宋芷林如愿以偿的看见颜殊脸红了。

她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让颜殊在看电影的时候，抱着一只抱枕，坐在沙发的另一端。

颜殊满脸都是你不要靠近我，我不会屈服的表情，宋芷林看得发出一声轻笑，将遥控器递给颜殊，故意碰到了她的手。

她的手指接触到颜殊的皮肤时，颜殊触电般的颤抖了一下，夺过遥控器，开始翻找起电影来，眼睛紧紧的盯着电视，一副不跟宋芷林说一句话的模样。

“你想看什么？”

宋芷林找了个话头，好整以暇的开口。

颜殊硬邦邦的说：“随便看看。”

“那要不看个恐怖片？”宋芷林提议道。

颜殊从高中时就极其惧怕这些，听见宋芷林的话，她狠狠横了宋芷林一眼，没好气的说：“谁休息要看恐怖片？而且看了这个，晚上怎么睡得着？”

宋芷林拖长了声音：“哦——”

她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你晚上也没睡啊。”

颜殊扔了个抱枕过来，宋芷林接住了，说：“谢谢。”

颜殊咬牙切齿的选着电影，最后选了一部节奏舒缓的爱情电影，电视播放起来后，她又将那只抱枕抢回来，往沙发里一靠，开始看起电影。

宋芷林见她真的打算待在那个角落，无奈的笑了笑，挪了挪位置，靠了过去。

颜殊撇撇嘴，说：“干嘛？”

“真要隔那么远？”

“对啊，”颜殊加重了声音，“不然怎么‘休息’？”

她虽然这么说着，但却也没有将宋芷林推开，而是靠在了宋芷林的身上，抱住她的手臂。

宋芷林靠近她后，颜殊才从心里感到了一股安心感，一种令她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安全感，似乎只有和宋芷林形影不离，她的生命才是完整的。

“怎么不能‘休息’了？”

宋芷林的手指在她的手心点了点，笑道：“你在想什么？”

颜殊立马叫道：“我什么都没想！”

“是吗？”宋芷林的和她十指紧扣，“那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不能‘休息’了呢？”

颜殊无话可说了，她觉得自己似乎说什么都不对，都会被宋芷林抓住小尾巴，拐向奇怪的方向。

颜殊指指电视，说：“都怪你，刚刚演了什么我都没看见。”

“这怎么能怪我，”宋芷林无辜的说，“是你没有好好看。”

“你好好看了？”颜殊奇道。

“对，”宋芷林点点头，“我给你说说。”

她真的将方才的剧情和颜殊复述了一遍，讲得绘声绘色，甚至连一些台词都能说出来，颜殊本来怀疑宋芷林只是在驴她，现在也不得不相信，宋芷林是真的在认真看了。

“我在跟你聊天，你居然在看电影！”

她毫无道理的拍了一下宋芷林的手臂，抱怨道：“怎么能这样？”

宋芷林摇摇头，说：“没有啦，我也没怎么看，这是我以前兴趣小组的鉴赏电影，都快背下来了。”

颜殊一听，立即释然了。只要知道宋芷林刚刚的注意力确实在她身上，她的心里就舒服了。她真受不了她满心想着宋芷林的时候，宋芷林在想着其他事。

“这样啊，”颜殊歪着头笑笑，“我还以为你这么厉害，三心二意的看一遍就能把台词都记下来呢。”

正说着闲话，宋芷林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从茶几上摸出手机，见是小赵的来电，接了起来。

颜殊将电影的声音调小，暂停了电影。

只听见宋芷林应了几声，最后说：“好吧，我现在回公司。”

她挂断电话，满怀愧疚的对颜殊说：“殊殊，忽然有点事，我晚上需要去吃顿饭，现在要去公司了，晚点再回来好吗？”

颜殊听到那句“现在回公司”的时候，心情还是觉得很失望的，好不容易的休息日，电影还没开始，宋芷林却要走了。

这还是她们谈恋爱的第二天呢……

听完宋芷林的解释后，她又知道这顿饭是必然要去吃的，就像过去十几年，每一年的商会晚宴结束后几周，她爸基本都是不着家的，每一顿饭都是商务应酬，避免不了的事。

颜殊比任何人都理解这件事，却不可避免的觉得有点低落。

她点点头，说：“好哦，那你晚上要回来。”

宋芷林摸摸她的头，起身去穿衣服，说道：“肯定的，等会吃完饭我就回来，晚上自己要吃饭，好吗？”

颜殊闷闷的答：“好。”

宋芷林换好了衣服，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练中不失柔美的套装，显得既正式，又不会太死板，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正好是颜殊最喜欢的模样。

她走到颜殊身边，轻轻吻了她的额头，说：“殊殊，别生气好吗？”

第54章

颜殊嘟囔了一句：“我才没生气呢。”

她不情不愿的站起来，将宋芷林送出了门, 扶着门框期待的看着她。

宋芷林明知故问：“干嘛？”

颜殊一转身, 叫道：“没干嘛！”

“好了好了, ”宋芷林拉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 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亲一口再出门, 对吗？”

宋芷林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她回答，直接走进了楼道，拐了一个弯, 对颜殊挥挥手, 不见了。

颜殊看着她的背影，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后知后觉的害羞了起来，她将门关上, 不经意的往玄关处的镜子瞥了一眼，只见她的脸颊上有一个清晰的口红印，颜殊盯着口红印看了半饷, 脸终于红了起来。

她以前老是抱怨宋芷林是个榆木疙瘩，现在却觉得宋芷林好像有点开窍得过了头……怎么现在吃不消的总是自己呢？

颜殊在厨房倒了一杯牛奶，一边喝一边窝回沙发上，电影已经没有心思看了，便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杂志, 漫无目的的翻了翻。

……

宋芷林到公司的时候，小赵已经在等她了。

她从晚宴后就没有露过面，但小赵已经实打实的加班两天了，此时气色看起来非常不好，脸色苍白，脚步虚浮。

她将一个牛皮文件袋递给宋芷林，强打起精神，说道：“这是晚宴上和您换过名片的名单。”

宋芷林接过文件袋后，小赵又递上一个文件夹，趁宋芷林还没有将文件袋打开，不失时机的说：“这是今晚请您吃饭的人的资料。”

宋芷林打开文件夹，夸了一句：“行啊，挺机灵。”

小赵点点头，说：“那当然。”

她站在宋芷林的边上，等着宋芷林将资料看完，宋芷林看了她眼，见她眼睛下有一圈青黑，不由得出声道：“你先去休息室躺一会吧，晚上要是起不来就让小林跟我去。”

小赵就等着她这句话，欢快的应了一声，跑进助理办公室，先跟小林说了一声她晚上可能要加班的事，接着便抱着自己的水杯进了休息室，将门关上睡觉了。

她忙了一个周末，当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功劳让给小林，让她跟着宋芷林去饭局呢。

小赵走后，宋芷林将文件夹里的资料仔细看了一遍，小赵整理的资料很详细，今晚饭局十个人，每个人的照片和喜好都放在了文件夹里，连酒楼的招牌菜和背景都介绍了一番，唯恐宋芷林有不知道的地方，影响她晚上吃饭时参与话题。

众所周知，这种饭局哪怕是吃山珍海味，那重点也不是在吃饭上，而是在聊天。

宋芷林将十个人的脸和爱好都记了一遍，防止晚上自己认不清人，到时候本应该是联络感情的一顿饭，倒是会吃成感情破裂了。

看过这份资料后，宋芷林又打开了那个牛皮文件袋。

文件袋里的资料厚厚一叠，都是装订好的，除了类似个人简历的介绍外，还有不少网状图，宋芷林仔细一看，竟然是这些人的关系图。

人名与人名之间的连线错综复杂，宋芷林看了一眼，便不由得感叹道：人和人果然是一个圈子。

等宋芷林看完这份资料，时间恰好过去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的时间，虽然只看了这么一份枯燥无味的文件，但实际上，宋芷林已经对从B市的上层圈子一无所知到了能将人对号入座的地步。

星光传媒在B市的分公司，主要合作对象自然是本市的公司，虽然业务不算十分优秀，但好在没有什么竞争对手，以至于分公司的人浑水摸鱼了这么多年，星光传媒依旧在B市占有一席之地。

宋芷林摇摇头，她既然接下了CEO这个职务，自然是想做出一点成绩来的，公事层面上且不说，实绩不仅意味着光鲜亮丽的履历，更意味着对她能力的认可。

更何况，私事这方面……

她已经和颜殊复合了。颜殊再怎么被赶出家门，她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哪怕她们不追求父母的认可，宋芷林也不愿意颜殊一直住在那间小公寓里，时不时抱怨墙皮脱落这种原本不会出现在她生活中的问题。

宋芷林喝了一口咖啡，看时间不过四点多，索性拿出一份文件，打算趁造型师没来之前，处理掉一部分工作。

晚上的饭局是七点钟，定在B市一家口碑不错的饭店，小赵约了造型师，五点半钟先过来帮两个人做造型。

她心无旁骛的看完一份文件，时间也差不多了。

造型师提着一只大箱子，熟门熟路的敲了敲她的办公室门，她让造型师先进来，说：“先帮我做吧，小赵还在睡觉。”

“好咧，”造型师是个五十岁左右的温和女人，“你这么好的老板哪里找。”

“应该的，”宋芷林闭上眼睛，任由造型师先将她脸上的淡妆卸了，“她加了一个周末的班了。”

造型师一边帮她化妆，一边随口说道：“你刚来B市的时候，找我画的妆还只是入职介绍会，现在都是CEO了……”

宋芷林微笑了一下，没有接她的话。

她来分公司，本来就是冲着CEO来的，不然从总公司平调到这儿，跟降级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那时候想到颜殊可能还在B市，来一个有白月光前女友的地方工作，不得不说需要破釜沉舟的勇气。

宋芷林在心中微微叹息一声，好在她想做的事都做到了。

造型师帮宋芷林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后，又将她的头发细致的卷好，接着仔细打量了她一遍，才放下手中的东西，宣布已经完工了。

宋芷林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休息一会儿。

她则是去敲休息室的门，将小赵叫醒，把睡眼惺忪的小赵推到化妆台前坐下时，造型师一杯茶刚好喝完，正好继续开工。

她们两个化妆的时候，宋芷林抽空给颜殊发消息：“殊殊，在做什么？”

“看电视。”颜殊回得很快，显然是想找她又怕打扰了她，一直等着她给自己发消息。

宋芷林有点愧疚，她本来想一整个周末都好好陪着颜殊，结果，最后还是被拉出来加班了。

这是她们谈恋爱的第一个周末呀，颜殊一定有很多想做的事，她走了之后，颜殊会多么失望啊。

宋芷林回忆了一下，她才发现，她们认识这么久，已经是第二次谈恋爱了，竟然没有在一起过过一个完整的周末。

在她兵荒马乱的学生时代，大多数时候的周六，她会有一个兼职要去做，用以维持自己和奶奶的生活，周日则是要去图书馆，其中顶多抽出一个晚上，和颜殊一起吃饭。

颜殊说想和她一起去图书馆的时候，想必也是纠结了很久吧……

颜殊一个对书没有半点兴趣的人，在不能说话不能打闹的图书馆里呆上半天，不知道会觉得有多无聊。

可是，那个时候，她硬是每个星期都会陪宋芷林一起去图书馆，就是为了和她多待一会儿。

宋芷林想着想着，问颜殊：“你以前跟我去图书馆，是不是很无聊？”

“是啊，无聊死了，不过我能有个大学读，还得感谢你。”

“怎么，还记着我给你补英语？”

“是啊，”颜殊的语气明显带着嗔怪，“谁约会的时候补英语？我算是长见识了。”

她和颜殊发着微信，不知不觉半小时过去了，造型师已经给小赵做好了造型，等小赵将造型送到电梯，再返回办公室找宋芷林时，时间正好是六点一刻。

“走吧，”宋芷林见小赵回来了，“现在过去刚好。”

星光传媒里酒楼不远，平时开车过去不过十来分钟，但现在是周日晚上，路上耽误一会儿，就说不好了。

宋芷林坐在后座，看着两边行进得有些缓慢的车流，不由得担心起迟到。

虽然车多开得慢，但好在路途不算远，她们到酒楼的时候，正好是六点五十，是个合适的时间，既不显得过于积极，又不显得怠慢。

服务生领着她们进了包间，已经有三个人在坐着喝茶了，见到她过来，纷纷笑着跟她打招呼。

宋芷林早就看过他们的资料，这虽然只是第二面，但还是准确的叫出了他们的姓氏，跟上各自的职务，听得人心头舒坦。

几人寒暄了一番后，饭桌上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齐了。

这桌席面显然是下了功夫的，做东的是市里搞房地产的老大哥，姓王，每年好些项目开工，砸在宣传上的钱就不计其数。

往常这样的局上，自然不会只有宋芷林一个传媒行业的人，但今年和往年不同，经过商会晚宴那么一遭，现在B市有点头脸的老板，谁不知道今年的传媒行业要洗牌，因此也没人再叫几个同行来给宋芷林找不痛快。

宋芷林自然乐见其成，她从总部跳到分公司，几个月的时间便出任了CEO，又花了好些心思获得商会认可，拿到拍卖会的一号牌，要的不就是这种隐隐约约间一家独大的氛围吗？

B市还有什么传媒公司，向来不在宋芷林关注的范围内，她要做的事情，只有将B市的传媒行业变成“星光传媒”和“其他传媒”两个公司这种局面。

酒楼的食物味道不错，宋芷林一边吃着，一边跟桌上人聊着天，这个饭局没有什么明显目的，只是为了让一群在商会上认识的人能够更熟悉一点，因此显得氛围比较轻松。

按理说这样的场面，颜殊应当比宋芷林更为熟悉。

且不说她在颜家长大，从小到大混了多少颜昌东的饭局，在她被赶出家门后，她还能靠着接私单活下来，足以说明颜殊的交际能力相当强，不是宋芷林这种靠着后天努力学习的社交能力，而是一种耳濡目染、骨子里擅长与人建立关系的能力。

酒过三巡，桌上人的话题渐渐从公事转到私事，谈起了兴趣爱好，宋芷林心中松了口气，只要说到这些，以后大家就算是朋友了，有什么好玩的事儿，也能叫着一起，玩着玩着关系就深了。

她吃了口点心，看着这一桌人的平均年龄，想到颜殊的朋友是他们的小孩，而她要打交道的却是这群老狐狸本人，心里还是难免有一丝酸楚。

宋芷林常常会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感受到她和颜殊的不同之处，一些本质的、难以弥补的不同之处。哪怕她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渐渐的接近了颜殊。

这顿饭吃了快三个小时，商务应酬的正常速度，吃完饭已经快十点了。

时间很微妙，如果他们是很熟悉的朋友，这时候大概会再去喝一杯，或者是去唱唱歌，找个会所放松一下，但这群人关系一般，如果不是秦老板牵头，不太会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商会刚办完晚宴，每个人都有一堆人等着打点的时候。

因此，吃完饭后，秦老板便笑眯眯的说：“大家都贵人事忙，我这个老头子就不拖着你们了，现在还不晚，你们有场子要赶的现在去还来得及。”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碰着杯，说了一堆废话后，各自找理由，终于准备散了。

宋芷林心里早就想走了，这种饭局她一向没兴趣，只是为了工作不得不来，现在见没有下一摊，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和秦老板寒暄了一阵，约好了下周有时间来公司里看看，便带着小赵走了。

小赵不比她喝得少，两个人出来的时候没带司机，现在也不好让司机回来加班，小赵掏出手机，打算叫个代驾。

宋芷林和她一起坐在大堂里喝着茶，等着代驾过来。

宋芷林一杯茶还没有喝完，便听见大厅传来一阵喧闹，跟着就是酒气弥漫的中年男人，成群结队的走出来。

他们正大声的讨论着几个亿的大项目，嘴上大哥老弟的叫着，看得宋芷林直皱眉。

然而，等到这群人走到她面前，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冤家路窄。

那群人打头的，赫然就是颜昌东。

宋芷林优雅的放下茶杯，问小赵：“代驾来了吗？”

小赵看着手机，说：“还有五分钟。”

她想装没看见，但颜昌东显然不打算放过她。

他这两天日子不好过，刚嘲笑完宋芷林已经被颜殊甩了，转头就看见女儿在朋友圈里晒约会照片，圈子就这么点儿大，他还在琢磨女儿跟那Omega小姑娘感情这么好呢，便有好事者来告诉他，这几天宋芷林的朋友圈发了一样的图。

颜殊又跟宋芷林搞到一块儿去了！这个消息跟炸弹似的，差点没把颜昌东两口子炸得外焦里嫩。

这下颜昌东出来吃饭，看见宋芷林，自然不会白白放过了这个机会，要跟她好好掰扯掰扯了。

颜昌东撇下那一大群人，直接就走到了宋芷林面前，来势汹汹的问：“宋小姐，等代驾呢？要不要送你一程？”

第55章

宋芷林没说话，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 她当然知道颜昌东这个“送你一程”的意思。自然不是什么好话, 其中兴师问罪的意味更重。

装潢豪华的大厅里, 颜昌东对宋芷林的一番诘问自然引来了他人的目光，且不论颜昌东身后那一群人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宋芷林, 让人觉得分外不舒服外, 秦老板也已经和几位朋友走了过来, 说笑声从内厅传过来，颜昌东回头看了一眼，见宋芷林脸上微微变色，以为她是觉得心虚, 不由得更嚣张起来。

“怎么样, 宋小姐，”颜昌东大马金刀的跨了一步, 打算在宋芷林面前坐下，“路上可以好好聊聊。”

宋芷林已经皱起了眉, 秦老板见她神情不愉，有心卖她个面子，关切道：“宋小姐, 身体不舒服吗？”

他先跟宋芷林打过招呼，再一转头看见颜昌东，回忆了两秒钟才说：“颜老板是吧？好久不见了。”

颜昌东一时有些尴尬，秦老板在B市生意做得极大，跟他不是一个量级的, 本以为宋芷林看秦老板来了会要面子同意了他的要求，没想到秦老板对她关切有加，一看就是刚从一个局上来出来，倒是让他丢了脸。

颜昌东勉强笑笑：“前两天商会刚见过，秦老板贵人事多，劳您惦记了。”

代驾已经到了，小赵握着手机，看几个人打机锋，心里犯了难。

她只好先给那人发消息，让他稍等会儿，又给宋芷林递过去一个眼色。

秦老板确实事多，跟颜昌东寒暄了几句后，便拍了一下宋芷林的肩膀，道：“小宋，下周见啊，我先走了。”

言语间一副熟悉的样子，看得颜昌东又是一阵火气。

“颜先生，”见他走了，宋芷林才慢慢转过头来，对颜昌东说，“您想喝茶，下次一定奉陪，今天时间晚了，殊殊还在家等我，就先回去了。”

颜昌东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截了当的拒绝，顿时愣住了，只见宋芷林对小赵一抬下巴，小赵便非常机灵的从手包中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颜昌东，真诚的看着他：“这是我们老板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您直接打电话给我预约就好了。”

宋芷林跟颜昌东道了声别，带着小赵走了，留给颜昌东一个背影。

颜昌东手上捏着一张名片，只觉得自己气得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宋芷林到家时已经是十点多了，颜殊已经洗过澡，换了睡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本有点无精打采，听见有人敲门，立即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颜殊打开门，直接扑进了宋芷林怀中，笑眯眯的问：“怎么这么晚？”

宋芷林本来想告诉她颜昌东的事，但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睛，一时有些不忍，摸了摸她的头，说：“有点事情耽误了。”

颜昌东虽然对她态度不怎么样，但是对于颜殊……确实是从小没有少过什么，现在就算关系僵硬，可颜殊要是知道颜昌东又不给她好脸色看，难免心情不好。

退一步说，颜殊和家里人闹的矛盾，百分之八十都是因为她吧。宋芷林每次想到这儿，都会有些愧疚。

宋芷林换了衣服，坐在梳妆台前开始卸妆，颜殊在后面抱着手臂看她，问：“什么事情呀？”

“喝了酒没法开车，叫代驾的时候和人聊了一会儿。”

颜殊问：“小赵呢？”

宋芷林说：“她也喝了呀，不然你今晚就见不到清醒的我了。”

“哦，”颜殊应了一声，想起以前跟着父母去饭局，一群人吃饭的时候确实是喝个不停，只是没想到现在宋芷林也要这样应酬了，一时间觉得有几分新奇，“下次可以带上我。”

宋芷林停下了卸妆的动作，看了她一眼，颜殊被她看得莫名其妙，随即马上反应过来……饭局上的应酬，自然不能带个无关紧要的人，哪怕是女朋友也有些不够分量，起码得结了婚才行。

“真的啊？”宋芷林问她。

颜殊的心怦怦直跳，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暗示，她们也算是说到这个话题了，而且比她想象中的快了很多，她们复合才几天呢！原本，颜殊以为她们要再谈上两年恋爱，才会慢慢吞吞的说到以后的事。

颜殊故作淡定的点了点头：“有机会的话，可以。”

宋芷林已经将自己脸上的妆卸得差不多了，她站起来，在颜殊额上轻轻吻了一下，说：“嗯。”

她起身去浴室，道：“我先去洗澡。”

颜殊继续窝回沙发上，看她的电视节目。

宋芷林走了这一个下午，她确实觉得有些寂寞。本来想着和宋芷林两个人在家呆一下午，结果宋芷林很快就回去加班了，让她一时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她看了一眼浴室，宋芷林正在洗澡，水流声不断，雾气充满了整个浴室，只有影影绰绰的身影在玻璃门上映出来，勾得人心里痒痒。

颜殊觉得人真的是很奇妙。上一周，她还在想只要能够跟宋芷林一直做朋友就好了，如果能有一点特殊的关系，能隔三差五见到宋芷林，和她说说话，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当宋芷林开始和她谈恋爱后，她的心一下子飞了起来，想了很多很多要一起做的事，想时时刻刻跟宋芷林待在一起，原本她可以忍受一周只见一两次面，现在却觉得一天缺了一小时都是那么的难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会越来越贪心？颜殊百思不得其解，同时，她又有点不寒而栗。

既然如此的话，那当初她担心过和宋芷林做着做着朋友，就会想要更多的心态，现在不是已经成了真吗？

“在想什么？”

宋芷林洗完了澡，看见颜殊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一副陷入了沉思的样子，不由得问道：“这么认真。”

颜殊这才回过神，摇摇头，说：“想到以前觉得一周吃两次饭就好了，觉得很不可思议。”

“一周吃两次饭？”

宋芷林看了她一眼，一边喝牛奶一边说：“我们是一周只有两天不在一起吃饭吧？”

“哪有那么频繁？”

“怎么没有了？我不是每天去接你吃饭嘛。”

宋芷林这样一说，颜殊才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她和宋芷林看上去相处时间不多，实际上早已经形影不离了。颜殊眨了眨眼睛，再次感叹起来，原来同样的一件事，人的感受会这么的不一样。

颜殊的床很小，之前宋芷林留下来过夜，两个人晚上贴着身体睡觉，颜殊总会觉得有点酸涩，她既希望和宋芷林一起睡觉，又觉得这样实在是没有道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现在好了，她巴不得这张床再小一点呢，宋芷林抱着她，两个人贴在一起，一点儿都不觉得挤，只觉得暖暖的，而皮肤贴着皮肤的感觉，充满了温情。

颜殊搂住宋芷林的腰，在她的背上轻轻点了几下，宋芷林蹭了蹭她的头发，抓住那只作怪的手，小声呢喃：“明天要上班……”

颜殊在她的耳边吹了一口气，脸离她的脸极近，声音很轻，其中却带着些许诱.惑：“你可以迟到。”

“怎么能盼着我迟到呢？”

宋芷林把玩着她的头发，笑着看她。

颜殊的手指缠上她的手腕，软软的说：“我可没有盼着你迟到……只不过你再这么磨蹭，就真的要迟到了。”

宋芷林的呼吸重了一点点，她微微侧过头，不出意料的碰到了颜殊柔软的嘴唇，几乎不需要反应的时间，两人纠缠在了一起，信息素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开，顷刻间便充满了整个卧室。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只有窗帘的缝隙漏出一点光，依稀可以看见拥抱在一起的人影。

……

宋芷林当然不可能在周一迟到，因为她从八点开始就有连续的例会，每个会议的休息时间不会超过十五分钟，如果她迟到，那就是全公司上百人一起等她。

她在七点左右醒了，比预想的时间晚了一点，不过还好，抓紧时间的话就不会迟到。

颜殊还在熟睡，宋芷林轻轻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打算先起床洗漱，顺便给奶奶打一个电话，告诉她今天早晨不会回家了。

只是，她的唇刚一碰到颜殊，颜殊就轻轻喘了一声，抓住了她的手，像小猫似的蹭着她的手心。

宋芷林心中一热，她本能的想俯身亲吻颜殊，触摸她的肌肤，拥抱她的身体，但她想到上班时间，硬生生的停住了。

颜殊似乎还没有睡醒，她抱着宋芷林的手，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手腕上，引得宋芷林咬住了嘴唇。

“殊殊？”

她无奈的叫了一声，想让颜殊松开手，怕自己的动作吵醒了她。

颜殊丝毫未觉，她迷迷糊糊的问了句：“干嘛？”

宋芷林还没说话，颜殊便贴着她的手心蹭了蹭，甚至舔了一下她的手心。

这动作真是像一只小猫一般……

宋芷林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想将手从颜殊的怀里抽出来，无奈睡着的人却不配合她，连连嘟囔道：“不要走嘛……”

宋芷林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不想去上班了，可现在是周一，周一是一个不能缺席的日子，尤其是这样一个周一，她刚参加过商会的晚宴，如果她缺席了今天的那一堆会议，真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流言。

可是，看见颜殊这幅勾人的样子，宋芷林是一点都不想离开了。

第56章

宋芷林放弃了起床的想法, 打算再拖延半小时, 她可以踩点进办公室。

颜殊蹭着她的手心, 微微仰起头, 像是在向她索要一个吻。

宋芷林吻了她, 这是一个漫长的、甜蜜的吻, 描摹着唇线, 舔舐着牙齿，空气一点一点的被挤压, 手指纠缠在一起, 直至两个人都觉得无法呼吸。

颜殊被她吻醒了，睡眼朦胧的看着她：“你不去上班么？”

她的声音软软的, 带着点起床时特有的水雾感，像一只小猫的爪子, 精准的挠在了宋芷林的心上。

宋芷林搂着她的腰, 说：“马上去。”

颜殊睁大了眼睛：“你不怕迟到了？”

她慢慢的清醒过来, 不仅放开了宋芷林的手，还推了推宋芷林，一脸严肃的说：“快点起床呀，今天是星期一。”

宋芷林回答：“我知道呀。”

手顺着颜殊的脊背一路向下，摸过纤细的蝴蝶骨，落在柔软的腰。

颜殊避开她的手掌，更加严肃了，说：“晚宴过后第一个周一，不是最重要了么？你不去他们会觉得你们要倒闭……啊不, 你不干了。”

宋芷林哭笑不得的看着她，说：“刚刚不是你不让我走么？”

颜殊无辜的问：“有么？”

宋芷林起身穿了衣服：“有。”

抱着她的手撒娇，不让她走的是颜殊，睡醒了就翻脸不认人，让她快点去上班的还是颜殊。

宋芷林无奈的摇了摇头，洗漱后化了个简单的妆，说道：“我先走了，今天就不做早餐了。”

“你才没做过早餐呢！”颜殊在房间里喊道。

宋芷林的话从门口传来：“我给你买过很多早餐。”

颜殊不说话了。宋芷林确实给她买过很多早餐，在那些她们的高中岁月，只有宋芷林说我们一起吃早餐，才能够让颜殊提前半小时出现在学校门口。

宋芷林带她吃遍了学校附近各式各样的早餐，从小馄饨到流沙奶黄包，宋芷林换着花样让颜殊愿意出来吃早餐，而那个时候，颜殊还抱怨多多，觉得不想这么早起床。

她从床上探头看向卧室外面，宋芷林正好转过身来，跟她打招呼：“我走啦。”

颜殊一股脑的用被子蒙住头，说：“好，我自己吃早餐。”

外面响起关门的声音，让颜殊知道宋芷林已经离开了。

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门口，宋芷林的身影果然已经消失了，几乎就在同时，她感到这间屋子空落落的，充满了冷寂的气息，让人很难待下去。

颜殊从床上翻身起来，迅速的起床洗漱，换了身衣服，下楼去了早餐摊。

坐在人来人往的早餐摊上，她才觉得心里舒服了点。

她不知道少了一个人的房间，竟然可以空旷成那副样子。

颜殊点了一碗小馄饨，这家小店她经常来，在附近算是味道不错的店，每天人都很多。

颜殊喜欢这里小馄饨的原因很简单，跟原来学校的那家店味道有点像。

她不是喜欢吃面食的人，但耐不住学校后巷的小馄饨皮薄馅大，汤鲜味美，加上辣子后更是味道诱人，起初，颜殊只是陪宋芷林去吃，久而久之自己也爱上了那个味道，更不要说宋芷林离开之后，她嘴上说着再也不想见和有关的东西，但实际上却会偶尔去吃一碗小馄饨了。

那些日子里，一碗馄饨半碗泪，吃起来都是苦味。

颜殊搬到这里后，发现楼下这家小店的味道和那家有几分相似，便再也没有回去吃过了，不想平白惹了不开心。

简单的吃过早餐，颜殊上楼拿了画箱，准备去画室上课。

……

宋芷林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刚好离开会时间差十分钟。

小赵心急火燎的递给她一袋早餐，催促道：“快吃，吃完就开会了。”

宋芷林撕开纸袋，默不作声的吃起早餐，她在路上发消息给小赵，临时让她买份早餐，自然不能对味道挑三拣四，当然，她也不是那种会对下属随手买的早餐挑三拣四的人。计较这种小事没意思，宋芷林一向很清楚公事私事之间的区别。

她今天有三场会议，一场是跟总公司汇报交流最后一季度的工作，一场是公司的总监会议，还有一场是本部门的会议。

趁她吃早餐的时候，小赵拿着文件夹，快速的跟她说着第一场会议的内容，她早餐吃完时正好说完，小赵将文件夹递给她，接过她手中的纸袋，顺手扔进垃圾箱。

“走吧，”宋芷林补了下口红，“现在过去正好。”

宋芷林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与会人员已经到齐了。

各部门的总监坐满了一张长桌，主位空着，旁边已经放好了笔记本电脑，连上了大屏幕投影。

宋芷林走到主位坐下，没跟他们多说废话，先总结了一下这一年的工作，尤其是最后一季度的工作，接着打开了视频电话，总部CEO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浮夸的跟大家打了个招呼。

一桌子老头对现在的年轻人意见颇大，更别说这位一手促成了宋芷林空降的CEO，只是迫于饭碗，这种情绪不敢表现在脸上，宋芷林扫了他们一眼，便乖乖的不说话了。

整个会议进行得四平八稳，两边各自说完了项目和进度，又和善的打了会儿太极，总公司那边便把视频电话挂断了。

汇报结束后，宋芷林双手交握，撑在会议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这群人：“都听明白了吗？”

“当然，当然听明白了。”

“这点儿小事，我们懂的。”

“没问题，宋总包在我们身上。”

一叠声的回答响了起来，宋芷林挑挑眉，倒也不觉得意外，这群人最是会趋炎附势，之前可能还心有侥幸，觉得闹一闹吵一吵，她这个CEO就会泡汤了，没想到宋芷林根本不甩他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到他们回过神来，宋芷林已经站稳脚跟了。

宋芷林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不多做纠缠，点点头，拿起文件夹，宣布会议结束了，率先走出了会议室。

宋芷林走了之后，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这就结束了？宋芷林在成为CEO，参加了商会晚宴后的第一个例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她不是应该立立威，走一下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流程吗？

没过几分钟，有人回过味来，他们刚才都表现得那么配合了，宋芷林还需要立什么威呢？

再退一步说，宋芷林现在已经将一切牢牢抓在了手里，自然没有什么必要配合出演，搞这一套没用的了。

宋芷林回到办公室后，刚坐下喝了一口咖啡，小赵立即拿来另一份文件，简短的跟她说了下一场会议的内容。

宋芷林听完后，揉了揉眉心：“今天一天是不是尽开会了？”

小赵翻了翻她的日程本，说：“可以这么说。”

宋芷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是不喜欢开会的那种人，比起在开会的时候漫无边际的扯皮，她更喜欢直截了当的定下一个方案，先执行了再看效果调整。

小赵见她叹气，又翻了一遍日程本，笃定的说：“没有可以减少的会了。”

宋芷林伸手拿过文件夹，翻了一翻，认命的站了起来，继续去开下一个会。

这个会的时间就比较长了，讨论的范围也广泛，从各部门职责一直讨论到新项目究竟该怎么做，时间从十一点到下午三点，中间小赵带着几个助理小孩儿去外面买了星巴克和各式快餐，让众人在会议室里吃了饭，下午继续这个马拉松式会议。

开完这个会后，宋芷林也懒得挪窝了，直接让小赵叫电视部门的人十分钟后进来开会。

他们部门手上还有好几个项目，其中就包括了今年年末的那个全市宣传，不论是总部，还是宋芷林都很看重，这个会议的时间肯定短不了。

光是部门几个小组的组长发言就花了一个小时，这还是经过了总结的，如果要延伸到每个人的创意和进度，那这个会要没完没了了。

宋芷林对这些项目的大方向早就已经定下了，她是绝不会干事情做了大半，结果方向都不对的事情的，小的调整有益于项目精益求精，但大的方向却是最重要、最开始就应该定下的事。

她听完所有的报告，又了解了每一个项目的进度和物料，根据每个项目的不同进程提过意见，再经过一番讨论，就宣布散会了。

时间正好卡在下班前半小时，她说出“结束”两个字时，明显看见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小赵抱着文件，跟在她后面，进了办公室才说：“马上就能下班了，老板时间掐得好准。”

“不然呢？大周一的就让人加班，有没有人性啊，”宋芷林将文件夹在桌面上摊开，“等会儿他们心里不满，明年全辞职了，我们上哪找人去？”

“还是老板人好，”小赵立即点头，“太懂得体恤下属了。”

“嗯，”宋芷林翻开了文件夹，“但是我们要加班。”

她指指桌上的文件，说：“这些都是明天就要的文件。”

小赵的脸垮了下来，问：“老板，你不去接你的小女朋友了？”

宋芷林在商会晚宴结束后，发了一条短信给她就不见人影的事情，至今在小赵心中难以抹去。

她实在是很难想象像老板这么冷酷理智的人，在那么重要的场合冲冠一怒为红颜，而且这个红颜貌似还另有佳人……

宋芷林正在给颜殊发消息，跟她说今晚要加班，闻言抬起头来，说：“我可以晚上过去住。”

第57章

颜殊在画室的茶水间里, 和宋芷林发消息。

她今天旁听了两节章教授的课, 之后就去了画室, 做刚刚章教授布置下来的作业。颜殊不是学校的学生, 交了作业也不算成绩, 但为了表现自己态度端正, 她自然是会把作业做好交给章教授的。

作业时间不紧, 颜殊又刚跟宋芷林谈恋爱，忍不住将手机放在了身边, 等到宋芷林给她发消息的时候, 她就拿着手机，去茶水间泡咖啡喝了。

咖啡的香气里, 颜殊看见宋芷林发来的消息说“晚上要加班”，表情忍不住有点垮了下去, 她自然是不希望宋芷林加班的, 虽然她完全能理解宋芷林的加班原因, 但宋芷林真的这么说了之后，她还是觉得有点酸酸的。

今晚就不能跟宋芷林一起吃饭了哎……

颜殊喝了一口咖啡，闷闷的给宋芷林发消息：“知道了，那晚上还过来吗？”

“晚上过来住。”

没过几秒，宋芷林便给出了肯定的答案，颜殊看着那几个小小的黑体字，又开心了起来。

她给宋芷林回过去一条消息：“那等你回来。”

这天晚上，颜殊在画室待到晚上八点左右，将作品的大框架打好, 就先离开了画室。

她回到家中，宋芷林果然还在加班。

颜殊打开开关，灯光顿时充满了黑漆漆的房间，但空旷的房间里，还是显得十分寂寥。

她将包包甩在沙发上，在沙发上坐下，电视机都不想开，只是看着雪白的墙壁，小声嘀咕了一句：早知道应该给一把钥匙给她……

如果给一把钥匙给宋芷林的话，她就不用担心宋芷林加完班过来进不了门了。

如果宋芷林有钥匙，现在品尝这种寂寥感的就是宋芷林了，颜殊完全可以在画室待到十点以后再回来，说不定宋芷林还会做一碗温暖的阳春面等着她。

颜殊一边想着，一边慢慢倒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她一点都不想动弹。宋芷林不在这里，好像她跟着没了活力。

她躺着躺着，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颜殊才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她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门口站着的人果然是宋芷林。

宋芷林走进来，将大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瞥了她一眼，问：“睡着了？”

“不小心……”颜殊嘟囔道，“你怎么知道的？”

宋芷林摸了摸她的头发，用手指做梳子，像是帮小猫顺毛般呼噜了几下，说：“头发都翘起来了。”

颜殊捂住自己的头发，说：“唔……那我去洗头。”

她一边往浴室走，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说：“玄关那有钥匙，你拿一把吧，省得老让我开门。”

颜殊话音刚落，宋芷林就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

“想把钥匙给我？”

宋芷林的呼吸在她的耳侧响起，气息萦绕在她的耳边，带着无穷无尽的温柔。

“为什么不直接给我？”

“哪有没直接给你……”颜殊在她的怀里挣扎了一下，转过头去不看她，轻声说，“热。”

“哪里热？现在已经秋天了，”宋芷林并不放开她，反而抱得更紧了，“这就叫直接给我了？”

“这怎么还不叫呀？”

“起码得放在我手心吧，”宋芷林抱着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你让我自己去拿。”

“爱拿不拿！”

颜殊低声叫了一句，她本来就觉得将钥匙给宋芷林，暗示意味有些太重了，现在被宋芷林这么一调笑，更是觉得害羞。

“你下次来就被关在门外吧！”

她从宋芷林的怀里挣脱出来，冲进浴室里，留下砰的一声门响。

宋芷林摇摇头，去玄关那儿拿了钥匙，挂在自己的钥匙串上，她的钥匙串上本来孤零零的只有一片钥匙，现在加上颜殊的钥匙，看起来倒是热闹了不少。

改日应该去买一个……不，一对钥匙扣。

宋芷林的脑中出现了这么个想法，她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高中时候，她和颜殊说着以后，如果有了房子，住在一起，要买成对的钥匙扣。

她们当时的愿望，竟然兜兜转转的实现了。

宋芷林玩着手中的钥匙，不由得想起那时候是多么的天真、多么的无所畏惧啊，完全不知道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后，包含的是多少努力。

颜殊洗过头发出来后，看见的就是宋芷林坐在沙发上，手上玩着两片钥匙，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

“还说不要呢，还不是自己拿了。”她小声嘀咕。

宋芷林闻言抬起头来，将钥匙放进包里，接过颜殊手中的吹风机，说：“我来吧。”

“哦，”颜殊垂下手，乖乖的站着，任由宋芷林帮她吹头发，“好的。”

颜殊的头发很软，是带着点棕色的黑发，柔顺的垂在肩头，盖过蝴蝶骨，衬得她的肤色越发瓷白，宋芷林一缕缕的吹干她的头发，帮她理好刘海，再梳顺头发，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将吹风机放回架子上，认真的说：“哪天去买个钥匙扣吧。”

“欸？”

颜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接着她想起刚刚宋芷林坐在沙发上的样子，难道刚刚宋芷林在想的就是这个？

她那么认真严肃的样子，颜殊还以为宋芷林在想什么重要的工作，但是没有想到，宋芷林想的居然是这么一件小事，意识到这件事后，颜殊顿时就笑了。

“是想买跟我一对的钥匙扣吧？”

宋芷林有点不好意思，她本来就不是会想这些事的人。以前，都是颜殊会想到这些事，然后跟她说，要和她一起去做，可现在却是自己先提出来的，感觉有点奇怪。

“不行吗？”她的语气莫名有点冲。

颜殊倒是不计较，笑眯眯的对她说：“当然可以了。”

她靠在宋芷林身边，说：“我过两天带你去买。”

宋芷林小声答了句：“好。”

她莫名觉得被颜殊宠爱了一下，颜殊以那种你一定不知道去哪买的眼神看着她，又靠过来，轻轻亲了一下她的脸。

宋芷林忽然脸上发烫，她说：“我去洗澡。”接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急匆匆的洗澡去了。

颜殊坐在沙发上，发出一阵得意的轻笑。

她还没发现过宋芷林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呢，以前的宋芷林总是冷静理智的样子，今天却跟她说：想买对钥匙扣。

颜殊抱着抱枕，倒在沙发上，已经开始在想要买个什么式样的钥匙扣了。

宋芷林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时间很晚了。

她走出浴室，一边擦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对颜殊说：“这个周末，陪我回家去拿下衣服吧。”

颜殊点了点头，唇角的傻笑更明显了。

“你家有多余的抽屉吗？”

宋芷林觉得有点好笑，钥匙和存放在这里的衣服，对于颜殊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宋芷林当然知道钥匙和衣服背后的意义，它们意味着一种稳定和一种认可，但是，她和颜殊不是已经是恋人了吗？拥有这一切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已经从方才的情绪中脱身，现在看起来又是那副冷静理智的样子了，看见颜殊还躺在沙发上傻笑，不由得轻咳了两声，提醒她自己全看见了。

颜殊从沙发上坐直身体，理直气壮的说：“干嘛，不许我躺着啊？”

宋芷林说：“当然可以，你想躺多久都可以。”

她暧.昧的笑了笑，深信这次该轮到颜殊不好意思了。

颜殊果然上了钩，她一拍宋芷林的手臂，道：“我不带你买钥匙扣了！”

宋芷林笑眯眯的拉住颜殊的手，半真半假的哄着颜殊半真半假的小脾气：“不行，不行，你得带我买。”

颜殊点点头，说：“你乖乖躺着，我就带你买。”

宋芷林看着她，眨了眨眼睛，这种话让她怎么接？她和颜殊对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句合适的话，索性换了话题：

“睡觉，不然明天又迟到。”

颜殊听话的站起身洗漱，说：“今天迟到了吗？”

“差点迟到，”宋芷林已经换上了睡衣，“我不想再吃小赵买的早餐了。”

颜殊扑哧一笑，在她身边躺下，抓住了她的手腕，说：“别动，动了就会迟到。”

宋芷林哭笑不得，转过头看着她：“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想抱着你。”

“是吗？”颜殊眨眨眼睛，脸慢慢的红起来，“没想什么。”

宋芷林却反扣住了她的手腕，问：“到底在想什么？”

朦胧的月光下，颜殊看着宋芷林的脸，她和她离得极近，温热的呼吸落在颜殊的鼻尖，连宋芷林的睫毛都清晰可见，她的眼睛像一汪湖泊，温柔的注视着颜殊，唇角含着笑意，颜殊的心陡然就漏跳了一拍。

“没……没想什么……”

颜殊结结巴巴的说，但她的大脑却不受控制，浮现出许多活色生香的画面。

宋芷林松开了她的手腕，搂上她的腰，动作还是规规矩矩的，但她却离颜殊更近了，近到嘴唇都几乎要碰在一起。

颜殊的心砰砰直跳，她下意识的想后退，在宋芷林这样的注视下，她感到胆怯，另一面却又觉得兴奋，希望她靠得更近。

宋芷林的手指按在她的腰窝上，轻轻说：“什么都想到了吧。”

颜殊咬着嘴唇不说话，宋芷林似乎是一定要逼她说出答案，手指顺着腰线向下，问：“是不是什么都想到了？”

“我……”

她喘了一口气，说：“我没有。”

宋芷林低笑了一声，手指毫不犹豫的动了起来：“那我让你想起来吧。”

第58章

周末, 宋芷林刚醒过来, 便看见颜殊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笑得十分灿烂：“你醒啦？”

宋芷林将脸埋进枕头里, 躲避着早晨的阳光, 发出一声“嗯”的闷哼。

颜殊从未见过她赖床, 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说：“你也会赖床？”

宋芷林不知道她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从枕头里抬起半张脸, 懒洋洋的说：“我也是人啊。”

颜殊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她, 一脸都是诧异。她的印象中，宋芷林别说是赖床了, 她根本是一个将时间精准执行到秒的机器人，现在却将脸埋在枕头里面, 哼哼唧唧的不肯起来, 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颜殊低下头去, 亲亲她的头发，又蹭蹭她的脸。

宋芷林唔了一声，想转过身去，让颜殊不要闹她了，但刚一转过去，就被颜殊从背后抱住了，这下更过分了，颜殊的鼻尖挨着她的后颈，温热的呼吸就落在她的信息素腺体上, 闹得她脑子越发迷糊。

“殊殊……”她轻叫了一声，没发现自己的语调愈发软绵了起来，“别闹……”

颜殊并不听话，她明知故犯的在她的脖子上吻了一下，说：“我没闹。”

话虽是这么说着，但信息素的味道已经在空气里散开了。铁锈气息没有平时的强势，反倒有种别样的温柔，颜殊得寸进尺，磨蹭着她的脖颈，手也跟着不老实起来。

宋芷林还没完全清醒，困意占据着她的脑海，让她阻止颜殊的动作都是软绵绵的，颜殊的手抚过她的锁骨和腰线，一路向下。

一个小时后，宋芷林彻底醒过来了。

她轻轻的喘着气，眯着眼睛和颜殊接吻，手指不由自主的揪紧床单，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显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妩媚。

颜殊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她再一次意识到宋芷林的美，像是某种精心雕琢却又浑然天成的艺术品，她俯身吻着宋芷林的脖颈，听着宋芷林难以抑制的细细喘息，看着她脸颊上的红晕和蜷缩的脚趾，觉得所有理智都已经被抽空，脑子里只叫嚣着一个声音，将宋芷林据为己有。

实际上，她也这么做了。

……

呼吸平复下来之后，宋芷林慢慢的坐起来，靠在床头，风情万种的抱怨了一句：“等会还要去我家，你就这么闹我。”

颜殊抱着她的胳膊，闻言转过脸，瞪大了眼睛，说：“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宋芷林不说话了，沉默了几秒，说：“我去洗澡。”

颜殊看着她的背影，爆发出一阵笑声。

因为早晨的小活动，她们到宋芷林家里时，已经快到十一点了。

宋芷林的奶奶开了门，将两个人迎进客厅，一叠声的说：“你们来了呀，吃没吃早点？要不要吃点心？”

热情的程度，让颜殊恍然以为自己这是在见家长。

宋芷林表现得很淡定，她将路上买的水果牛奶都放进储藏柜，检查了家里还有没有麦片之类的食物，才对奶奶说：“吃过了，等会直接吃午饭吧，我来做。”

宋奶奶应了一声，目光在颜殊身上打个转，然后准确的叫出了她的名字：“小颜是吧？随便坐随便坐，来我们家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啊。”

颜殊捏了一把汗，这时候才放下心来，上前一步扶着宋奶奶，往沙发的方向走，顺便打量了一下宋芷林的家，装修属于北欧空白家徒四壁风，家具上却盖着不少针织防尘罩，装饰品多是红红绿绿的传统物件，可见是宋奶奶的品味带活了这个房子，让它从地产公司样板房变成了人住的地方。

颜殊和宋奶奶在沙发上坐下，颜殊好奇的问：“奶奶，你还记得我啊？”

她很久很久之前，上高中的时候去过一次宋芷林的家，和宋奶奶有一面之缘，当时刚在宋芷林家坐下，吃了一个橘子，宋芷林就从外面打工回来了，带着她离开了自己家。

宋芷林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一边打毛线，一边和颜殊聊天：“当然了，芷林这个性格，没什么朋友，她长这么大，就你来家里玩过一次。”

颜殊一时有些汗颜，宋奶奶以为她和宋芷林是好朋友，但实际上呢？她把人家孙女拐跑了，还是两次。

宋奶奶眯着眼睛看她，上下打量一遍，问：“小颜好久没来玩了，是怎么啦？”

颜殊当然不能说是和宋芷林谈恋爱分手了，只好找了个理由：“读书太忙了。”

“哦——这样啊，”宋奶奶了然的点了点头，“芷林那时候读书也忙，一个月也就打一回电话，天天都在做作业，你们辛苦。”

听到宋奶奶说起那时候的事，颜殊又有点心酸。宋芷林那么忙，天天做作业，但却还是想法设法的联系她，而她那时候在做什么呢？认定了宋芷林背叛了自己，固执的一个人留在了那个夏天，不断的顾影自怜，却始终没有做出过任何努力。

明明……如果当时放下面子，去找宋奶奶，她就可以知道宋芷林的近况。

宋芷林正好端着牛奶从厨房里出来，一人一杯放在她们面前，听见宋奶奶正在说以前的事，再一看颜殊已经红了眼圈，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奶奶，好好的说这些干嘛，”她将牛奶塞进宋奶奶手里，“我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嘛。”

宋奶奶喝一口牛奶，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哎，看我，老想着以前不容易，你现在都回来了，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就是，”宋芷林拍拍宋奶奶的手，“中午想吃什么？我一会儿下去买菜。”

“你不是做那个鲫鱼很好吃？给小颜做条试试，再做个肉，炒个青菜炖个汤，就够了，”宋奶奶三言两语定下了中午的菜单，转过头看着颜殊，“小颜还没吃过吧，我们芷林做这个鱼最拿手。”

颜殊斜了宋芷林一眼，宋芷林的拿手菜居然没给她做过？她心里有点酸酸的，答道：“当然好了，我还没吃过呢。”

宋芷林对宋奶奶笑笑，心里知道颜殊多半会有想法，索性去拉了她的手，说：“走，我带你下楼买菜，奶奶，你今天等着吃就好了。”

宋奶奶看了一眼她们两个，直觉这两个孩子不简单，但两个孩子都是女生，还都是Alpha，叫她说哪里不简单，她又有点说不出来，只得点点头，看着宋芷林带着颜殊出了门。

穿过一条街，就是小菜场。

宋芷林带着颜殊，熟门熟路的走到卖青菜的摊子前，开始挑那些水灵灵的小青菜，时不时的看颜殊一眼，颜殊不说话，低着头看着脚尖，跟在她后面，宋芷林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宋芷林在菜场里逛了大半圈，已经把该买的东西买得差不多了，颜殊还没说一句话。

“还有什么想吃的没？”

等了一会儿，宋芷林还是先开了口。

“我们先买了再去买鱼，现杀的新鲜。”

颜殊飞快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说：“没有了，都可以。”

宋芷林一只手提着塑料袋，一只手牵着她，怀疑道：“没有了？”

颜殊点点头，声音里的低落清晰可闻：“没有了。”

宋芷林数了数手上提的东西，都已经够做好几顿饭了。

她也不多做纠结，带着颜殊往卖鱼的小店走去，鱼店在菜场的外面，单独占了一条小街，满街都是水渍，叫卖声和砍价声此起彼伏。

宋芷林找到自己熟悉的鱼店，从水箱里挑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捞出来递给老板。

“鲫鱼是吧？”老板接过鲫鱼，扎紧了口袋丢到秤上，咧开嘴笑得很爽朗，“宋小姐好久不见啊，今天想起做鲫鱼了？”

宋芷林礼貌性的答了一句：“最近忙。”

颜殊听了老板的话，更不开心了。宋芷林显然常来这家店买鱼，连店老板都知道她的拿手菜是鲫鱼，但她居然不知道。

她牵着宋芷林的手，手心的温度证明着她确实和宋芷林在一起，让她稍微安心一些。

老板进店去杀鱼时，宋芷林牵着颜殊的手，站在对门的面包店里等他。

宋芷林一边挑面包，一边淡淡的问颜殊：“是不是不开心？”

她这是什么语气？明明知道自己生气了，但怎么说得好像是今天天气不好一样？颜殊真的生气了，一把甩开宋芷林的手。

宋芷林轻笑了一声：“我的小祖宗，这又是干嘛呀？”

“没干嘛，”颜殊自己也拿了个盘子，开始夹面包，一副要和宋芷林划清界限的样子，“干嘛牵我手，又不熟。”

“不熟？”

宋芷林听了这话，严肃的看了她一眼：

“我们都这样了，还不熟？”

“我们什么样？”颜殊气冲冲的说。

宋芷林看着她夹面包，慢条斯理的说：“我们现在是互相确认过的恋人关系，我有你家的钥匙，你今天跟我回家拿我的衣服，等于说是半同居状态，鉴于我们今天早晨刚做过，我认为我们之间不存在因为感情不好所以关系名存实亡的状况，对吧？”

颜殊被她这一番语调冷静但内容与告白没区别的话惊得咳了起来，然而，宋芷林还在继续说：

“我们目前的状态理论上是感情良好的热恋情侣，不存在不熟的说法吧？”

颜殊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她觉得很奇怪。

宋芷林说话的态度明明称得上冷酷，可为什么她的心脏跳得这么快，而心中又涌起无穷无尽对宋芷林的喜欢？

这种感觉，让她说话的语调都软了下来，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在发脾气：

“可是我这个女朋友，连你的拿手菜是什么都不知道？！”

第59章

宋芷林听得哭笑不得, 虽然她有感觉到颜殊在生气, 毕竟, 颜殊在听见奶奶说她的拿手菜后, 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但她还真没想到颜殊居然真的是为了这个在生气。

宋芷林手上提了小菜, 只好用另一只手捏捏颜殊的掌心, 说：“就为了条小鲫鱼？”

颜殊本来正在气头上，听宋芷林这么一说, 却忍不住笑了出来：“谁为了一条鱼生气啊！”

宋芷林一本正经的说：“你啊。”

颜殊闻言, 去拍她的手臂，宋芷林不躲不避, 让她拍了几下泄愤，接着挽起她的手臂, 说：“等会你就能吃到了, 何必急这么一下。”

颜殊嘟着嘴：“不一样啊。”

她很难跟宋芷林描述这种细微的差别。她并不是很关心宋芷林的拿手菜究竟是鲫鱼还是鲈鱼, 她在乎的是信息差。其他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她不知道，这样不是说明她对宋芷林不了解吗？

可自己是她的女朋友呀……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是自己最了解吗？颜殊想到这里，就觉得怪别扭的。

宋芷林看着老板杀鱼，忽然轻声问了句：“你是不是觉得我有很多事都没告诉你？”

颜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按宋芷林的说法，就是她在责怪宋芷林了。

颜殊并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心里觉得酸，又对自己不了解宋芷林觉得气。

“我觉得这种事不是很重要。”

宋芷林挽着她的手, 另一只手提着中午要吃的菜，慢慢的往家里走去，在温暖的阳光下，她心头莫名觉得有点温馨，说话的语气也更认真起来：

“你看，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大部分时候都住在一起，这些事情总会慢慢知道的，所以，你现在知不知道我的拿手菜，知不知道我喜欢的颜色这些小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颜殊觉得有点不对，说：“可是你都知道我的……”

宋芷林的脚步很轻快，道：“都是以前记住的，你现在有没有变，我也不知道呀。”

“我没有变，”颜殊丧气的说，“结果你变了好多。”

颜殊还记得在高中的时候，宋芷林对一切都没有什么偏好，她的世界仿佛是澄澈透明的，没有一丝色彩，令人跃跃欲试，想侵入她的世界，把这片净土染上自己的颜色。

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但只有颜殊去做了。

“我没有变呀，”宋芷林想摸摸她的头，但又空不出手来，语气愈发温柔，“我以前是不能够有爱好。”

听完她这句话，颜殊罕见的沉默了。

她明白宋芷林的意思。以前的宋芷林忙于学业和打工，被生存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怎么有时间去想爱好这回事呢？她唯一的爱好，可能就是颜殊了。

颜殊跟着她走了一段路，见离宋芷林的家越来越近，踌躇了好久，才说：“对不起。”

她话音刚落，宋芷林就惊讶的转过头，问：“干嘛说对不起？”

颜殊说：“我太不懂事了。”

宋芷林摇摇头，说：“干嘛要懂事呢？”

颜殊疑惑的看着她，问：“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宋芷林叹了一口气，她没想到颜殊会想到这个方向去，是以前自己对她太严厉了吗？那些在颜殊撒娇的时候，她毫不留情的推开她的时候，给颜殊留下了什么阴影吗？

宋芷林说：“不是添麻烦，你没有给我添麻烦，什么时候都不算给我添麻烦。”

颜殊很低落的说：“刚刚不就是吗？又让你烦心了。”

“没有呀，”宋芷林解释道，“你只是说了你的顾虑，我也说了我的想法，就是这么件事而已，很简单。”

颜殊不说话了，她确实被说服了。

如果放在以前，她肯定要和宋芷林就“我们到底是不是互相了解”而掰扯一番，别说要花多少时间了，这顿饭是肯定吃不了了。

颜殊走在宋芷林的身边，忍不住看着这个人。

时间是一样流逝的时间，可是，为什么宋芷林变得更为动人了呢？

“你看着我做什么？”

被颜殊用热烈的目光盯了一会儿，宋芷林觉得自己有点吃不消，忍不住开口发问。

“没有，”颜殊笑眯眯的说，“觉得你真好看。”

宋芷林跟着笑了：“提着小菜鲫鱼，你哪儿看出来好看了？”

颜殊伸手按了电梯，等待的空隙里，她飞速的在宋芷林的脸颊上吻了一下，说：“我透过现象看本质。”

她们买菜没花多少时间，回到宋芷林家时正好十一点半。

宋奶奶见她们回来了，放下毛线，从客厅迎上来，说：“回来了？我看看，买了这么多菜呀。”

她熟稔的接过宋芷林手中的塑料袋，提着走进厨房里，没过几秒，厨房里便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

宋芷林换了鞋，连忙跑进厨房，将洗菜篮从宋奶奶手中夺走，一叠声的说：“奶奶，去沙发上坐着吧，我来做饭。”

宋奶奶抓着篮子，挥着手说：“干什么！一边儿去，你带同学回来，做个菜就行了，陪人家多坐坐！”

颜殊从厨房门口看见这一幕，连忙走过来，说：“奶奶，我帮她，你坐会儿。”

宋奶奶上下打量颜殊一眼，怎么看这小姑娘都不像是会做饭的人，但看她一脸真诚的样子，又不好意思跟她抢来抢去，怎么说都是小姑娘的一番心意。

她将洗菜篮递给颜殊，说：“那麻烦你了。”又狠狠瞪了一眼宋芷林，说：“别让你同学做太多事！”

宋奶奶继续坐到沙发上，去打她的毛线了。

颜殊拿了洗菜篮，手足无措的站在水池前，看着几颗小白菜，沉默了半饷，才将脸转向宋芷林，说：“这个要怎么弄啊？”

宋芷林正在处理那条鱼，闻言扑哧一笑：“你不知道，你还那么积极？”

颜殊支支吾吾的说：“我不是想帮你嘛……”

宋芷林一边将鱼摆进碟子里，一边说：“你把青菜一片片掰开，然后洗干净就好了，很简单。”

颜殊一听，这确实很简单。她信心满满的撸起袖子，将青菜全部掰下来放在洗菜筐里，很快，筐里就堆起了满满一筐菜。

颜殊按照宋芷林说的那样，打开水龙头，准备开始洗菜。

没想到，她刚一打开水龙头，水流便“哗”的一声落在高高堆起的菜叶上，溅了颜殊一身。

颜殊一声惊叫，退开了三步。

宋芷林听见她的叫声，连忙放下手中的碟子，两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将水龙头关上，关切的问：“没事吧？”

颜殊说：“衣服湿了……”

宋奶奶也听见了颜殊的叫声，她放下毛衣，从客厅里冲进厨房，问：“怎么了怎么了？”

两个小孩子在厨房里面，也不知道做没做过饭，现在还一声惊叫，差点把宋奶奶的心脏病吓出来。

她走到门口，感觉自己也要尖叫了。

她孙女儿一只手正握着小姑娘一只手，另一只手拿着纸巾，帮她擦着衣服上落的水，家里暖气开得大，颜殊只穿了件衬衫，此时水渍已经在胸.前晕开了，宋芷林毫不避讳，帮她擦着水渍。

宋奶奶怀疑自己老眼昏花了。这两个怎么看都凑不到一起去的孩子，怎么看起来这么亲密？

就像是情侣似的？

按照第一性别，颜殊和宋芷林都是女生，一般不会在一起；按照第二性别，颜殊和宋芷林都是Alpha，更不会在一起……宋奶奶的脑子转不过来了。

或者，是现在的孩子开放了，这些动作就是一般朋友的动作？

宋芷林抬起头，见宋奶奶正站在门口，怔怔的看着她们，她立即就知道奶奶在想什么了。

她直起身子，对奶奶说：“殊殊衣服被打湿了，我带她去换件衣服。”

宋奶奶这才反应过来，侧身让她们出了厨房：“你们先换，我帮你把菜洗了。”

宋芷林应了一声，带着颜殊进了自己房间。

她打开衣柜，给颜殊翻出一件连帽卫衣，说：“穿这个吧。”

颜殊一边换衣服，一边担忧的问：“奶奶是不是看出我们谈恋爱了？我看她表情有点怪。”

宋芷林说：“没有吧。”

话虽然这么说着，但她的心里相当没底。

宋奶奶肯定是支持她谈恋爱的，但她支持的范围里，肯定不包括女性Alpha，原因很简单，宋奶奶念叨过不少次，想早点抱上重孙子。

她和颜殊两个人都是Alpha，这肯定是生不了的。

如果她和颜殊谈恋爱，那奶奶想要重孙子的愿望迟早会落空。

宋芷林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颜殊和她的爱情，不仅让颜殊的父母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打包扔出国，永远消失不见，还会让宋芷林唯一的亲人失望，让她这么多年的努力落空。

毕竟，让奶奶过上好日子，可不是只要有大房子有钱就完事了的。

宋芷林罕见的沉默，让颜殊有点慌张。

她穿上那件连帽卫衣，握住了明显有些神游的宋芷林的手，问：“你怎么了？”

宋芷林回过神来，她看见颜殊明明眼神慌张，可她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她想努力的让自己不担心，意识到这一点时，宋芷林有点心酸。

“没事。”

宋芷林伸手摸了摸颜殊的头，尽量温柔的笑道：

“我去给你做鲫鱼吃。”

颜殊点了点头，她知道宋芷林当然有事，她看得懂宋奶奶刚刚的那个眼神，混合着疑惑和讶异，她见过很多次这样的眼神，只不过那些眼神比宋奶奶的眼神更为赤.裸尖刻。

她没有问宋芷林什么，原因简单得不能更简单。

——她不想打破得之不易的幸福。

第60章

颜殊换了宋芷林的衣服, 心事重重的出了房间, 宋芷林在她腰上轻轻拍了一下, 说：“别这样。”

颜殊恍惚的回头，看见宋芷林担忧的眼神，心里想到——哦, 这样会让宋奶奶想得更多。

她摆出一张虚浮的笑脸：“好。”

宋芷林让她坐着看电视，给她抓了一把瓜子, 放在她手心, 对她安抚的笑笑：“我去做饭, 你看会儿电视。”

颜殊忐忑不安的看着她, 宋芷林让她一个人在这里看电视, 等会儿宋奶奶洗完菜过来了, 她要跟奶奶说什么才好？

刚刚颜殊装作宋芷林的普通朋友, 和宋奶奶聊天自然不会心虚, 可是，现在宋奶奶明显知道她和宋芷林关系不一般了，而且看样子并不是很赞同她们这种“不一般的关系”, 她再和宋奶奶坐在一张沙发上, 当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宋芷林拍了拍她的手：“你别来厨房了, 奶奶帮我就好。”

宋芷林进了厨房，宋奶奶已经洗完了蔬菜, 正在手脚麻利的将肉切片，看见宋芷林进来，问：“有适合的衣服吧？别着凉了。”

“有, ”宋芷林接着料理那盘鱼，“已经换好了。”

祖孙俩说完这两句，就沉默了下去，宋芷林觉得有一丝别扭，她和奶奶一向是无话不说的，尤其是在做饭的时候，她们会从生活一直聊到工作，厨房一向是祖孙俩交流感情的地方，但今天却如此沉默，原因只是宋芷林可能在和颜殊谈恋爱。

宋芷林将蒸鱼的碟子放进锅里，调好了时间，看了宋奶奶一眼，宋奶奶已经将大部分都料理好了，分门别类的放在小碗里，整个厨房看起来井井有条。

宋芷林在等着奶奶开口，她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如果宋奶奶不问，她也不打算今天就告诉奶奶她和颜殊的关系，这样可以多跟奶奶聊聊天，了解她的想法，潜移默化的让她接受自己是个AA恋的事实。

宋奶奶将所有的菜都准备好后，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说：“你炒菜还是我炒菜？”

宋芷林连忙说：“我来吧，你也很久没吃过我炒的菜了。”

“嗯，”宋奶奶关上厨房门，将抽油烟机打开，“你很久没在家吃了。”

宋奶奶说完，宋芷林忽然有些愧疚。

她回到B市，本来是为了陪奶奶的，所以一回来就买了这间大房子，和奶奶一起搬了进来。

起初，她每天都会陪奶奶一起吃饭，将老人家逗得乐不可支，可是，当她再次遇见颜殊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先是开始晚归，后来是在颜殊家留宿，一周一次或者两次，接着是几乎半个星期都住在颜殊家里，只有早晨回家看奶奶，现在，则是只有周末来看奶奶了。

宋奶奶的目光很慈爱。她当然没有责怪宋芷林的意思，她已经活到了这个年纪，一路看着孙女辛苦的学习工作，硬是实现了小时候的诺言，给她买了大房子住，小孩子长大了自然有自己的生活，和朋友住在外面也没有什么，毕竟，宋芷林总有她要忙的事情。

她现在最后的心愿，就是宋芷林能够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人结婚生子，过上平静幸福的生活。

在宋奶奶这样的目光下，宋芷林更加愧疚了。

奶奶对她没有要求，就是最大的要求。这意味着宋芷林需要在听从自己的内心和满足奶奶的心愿之间做一个平衡，并且，这种平衡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无论后果如何，她都只能自己承受。

“是啊，”宋芷林手上翻炒着菜，“最近比较忙。”

她慢慢和奶奶说起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最近升了职，要负责的事情变多了；上周去了本地的商会晚宴，对以后的工作很有帮助；加班很多，这几天都是十点多下班的……这些小事。

宋奶奶依旧是静静的听着，偶尔接上一两句，她对这些事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宋芷林工作很忙，赚得也越来越多。

宋芷林说完工作上的事情，有点犹豫要不要说一下颜殊的事情，毕竟，她从来没有带什么人来家里玩过，难道不该跟奶奶说一声吗？

宋奶奶也想问一下颜殊的事情。

她还记得宋芷林高中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到家里来找过她，提着一袋葡萄，葡萄在她们那条街，绝对算得上是一种贵重的水果了，宋奶奶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有吃过几次，但这个小姑娘就那样大大咧咧的提了一整袋过来，放在她们家的桌子上，俏生生的说：“奶奶你吃葡萄。”

那袋葡萄窝在玻璃纸袋里，看上去很高级，在她们光线昏暗的客厅里，散发出一种格格不入的气息。

宋奶奶给颜殊洗了一碟，颜殊却摆摆手，说：“这个我都吃腻啦。”

她拿起茶几上的便宜橘子吃了，瞬间就被酸得皱起了整张脸。

宋奶奶看着这个小姑娘，宋芷林是在学校认识她的吗？她知道她们学校有很多有钱人，这个小姑娘应该是其中一个吧。

她庆幸宋芷林交到了朋友，又有些担心宋芷林和这些人处不来。

小姑娘来过这一次后，果然再没有来过，宋奶奶怕自己的担心成了真，还问过宋芷林几次，每次宋芷林都说没事，只是学习太忙了。

现在，宋奶奶再次在家里看见了她，却发现她和宋芷林举止亲密，看着不像是普通朋友。

她想问一问宋芷林，她和颜殊究竟是什么关系？又怕是自己想得太多，或者是两个孩子还只是普通朋友，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那她这么一问，岂不是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宋奶奶对宋芷林未来的对象没有什么要求，只要对宋芷林好，宋芷林自己也喜欢就行了。

这个小姑娘看着乖巧漂亮，打扮得干干净净，说话也很礼貌，就是有点笨手笨脚的，连洗菜都不会，果然是个大小姐。

宋奶奶皱着眉头，她本来对颜殊印象很不错，可如果当孙女媳妇看，她就很担心以后两个人不能互相照顾，尽得要宋芷林照顾她去了。

而且，她好像是个Alpha吧？那孩子怎么办？

宋奶奶想到这里，眉头就深深揪在一起了。

她频频看向正在炒菜的宋芷林，将宋芷林看得一阵又一阵发毛。

终于，在宋芷林炒好一个菜后，宋奶奶找了个委婉的说法，开口问她：“囡囡，你平时都住你同学家？”

她伸手指了指客厅。

宋芷林心中一跳，她感觉自己呼吸变得很快，炒菜的手都有点抖了起来，她强作镇定的说：“嗯，她家近。”

宋奶奶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宋芷林买的这套房子在CBD区最近的小区里，请问住在什么地方，还能比这里更近呢？

她轻咳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既然宋芷林不愿意说，那她就不会问。

宋奶奶端起刚刚那碟菜，说：“我端出去了。”

宋芷林回过头，望了她一眼：“好。”

宋奶奶出了厨房门，宋芷林看着她关上门，脑子里像是有一团乱麻。

奶奶没问她，这比问了她还要可怕。

她将选择的权力交给宋芷林，宋芷林便要自己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做个平衡。

宋芷林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她将灶台的火关上，把最后一个菜盛出锅子，放在案板上，再将菜一个个端出去。

餐厅里，宋奶奶已经在桌上放好了隔热垫，颜殊也从客厅里跑了过来，说：“我来帮你们端！”

宋芷林想起她上次端面时被烫到手的情景，连忙喊道：“你别端菜，把碗拿出来就行了。”

颜殊兴致勃勃的跑进厨房，一边说：“好！我知道了！”，一边传来一阵消毒柜开门取碗筷的声音，接着抱着餐具出来，将餐具放在桌上，细心的摆好了。

宋奶奶已经坐下了，她看着宋芷林和颜殊摆着碗筷和菜，一看就知道是已经摆过很多次了。

她心里软了一下，颜殊看起来什么都不会，但并非是那种眼里没有活儿，指头都懒得动的大小姐，只是有点笨手笨脚做不好而已。

两个孩子并非不能互相照顾吧……

宋奶奶心里装着事，一顿饭都吃得心不在焉，好几次劝颜殊吃菜的时候，夹的菜和说的菜都不一样。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怪，宋芷林不断的说着话，都没把气氛扭转过来，吃到后面，她索性放弃了，只是跟奶奶和颜殊闲聊着，反倒有种别样的温馨。

这顿饭准备得颇为丰盛。

宋芷林拿手的清炖鲫鱼汤被放在正中央，味道清甜鲜美，颜殊只喝了一口便爱上了，连连夸赞：“不愧是拿手菜。”

除了鲫鱼汤外，宋芷林另外炒了一个香辣小牛肉，牛肉是刚买的新鲜货，肉质鲜嫩有嚼劲，加上干辣椒和芹菜，吃起来味道最足，特别好下饭。

颜殊吃得停不下来筷子，宋芷林平时虽然也给她做饭，但只是一些简单菜式，比方说阳春面或者是蛋炒饭，她知道宋芷林厨艺好，但不知道宋芷林做的菜可以这么好吃。

宋奶奶慈爱的看着她，连声说：“好吃就多吃点。”

两个人吃完饭，一起把碗洗了，宋芷林陪奶奶说了会儿话，就去房间里收拾衣服了。

她今天本来就是来拿衣服的，她总不能老是穿颜殊的衣服出去，于是，宋芷林收拾了一些自己常穿的衣服，准备等会拿到颜殊家里去。

宋芷林和奶奶打过招呼，才和颜殊一起走出了家门，到了地下车库，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后，颜殊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在副驾驶上坐下，揉着太阳穴，说：“我怎么有种见家长的错觉。”

宋芷林一边开车一边说：“倒也不算错觉吧。”

第61章

颜殊顿时睁大了眼睛, 她转过头看着宋芷林, 喃喃道：“不是吧……”

“你说是可以, ”宋芷林开着车，没有看她，目光直视着前方, 下午的阳光给她的脸上镀上一层细腻的金色，“说不是也可以。”

颜殊开始仔细的回忆她和宋奶奶说过的每一句话, 从她进了宋芷林的家门开始, 到她和宋芷林出门为止, 然后她发现中途宋奶奶对她的态度确实有一个微妙的转变。

是在她打湿了衣服, 宋芷林帮她擦拭着水迹之后, 宋奶奶看她的眼神, 多了一丝审视和打量。

没有人会用这样的眼光看着孙女的普通同学, 宋奶奶必定是发现了什么痕迹, 或者说已经猜出了她们的关系。

颜殊哀嚎一声，双手捧住脸，说：“我是不是表现得很糟啊！”

宋芷林点点头, 赞同道：“是很糟。”

糟透了。她和颜殊刚进门的时候, 本来没打算让奶奶知道她们的关系, 只是当做普通朋友的拜访，自然没有那种见家长的氛围, 咳是，中途却被宋奶奶看了出来，等于说她们毫无准备就见了家长。

宋芷林不知道奶奶心目中孙女媳妇的标准, 但她知道颜殊肯定不合格。

宋奶奶辛苦了一辈子，对人类美德的最高评价就是勤劳能干，然而——颜殊和勤劳能干几个字完全沾不上边，完全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代表人物，具体表现为洗菜都能把水溅上一身，这在宋奶奶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宋芷林莫名想起了多年之前的那个下午，她连体育课的T恤都来不及换，就被叫到了那家咖啡厅。

在那家咖啡厅里，颜殊的父母对视一眼，将信封扔在了她的面前。

她们虽然见到对方家长的形式不同，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没有人满意。

宋芷林心情很复杂，趁着红绿灯的时间，她飞快的看了颜殊一眼，颜殊正低着头，一边看着手机，一边碎碎念着什么。

“你在看什么？”

宋芷林出声问她，颜殊猛然抬起头，梦游一般“哦”了几声，才回答道：

“呃……就是怎样让对象家长满意的一些小攻略。”

宋芷林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她没想到颜殊会在看这种东西，她还以为颜殊会放着这件事，任由她去搞定呢。

颜殊见她发笑，立即不服气的说：

“干什么啊！我还不能努力一下了？！”

宋芷林忍住笑意，给她指了一条明路：“我看你恐怕努力不了，我奶奶喜欢勤劳的家务小能手。”

颜殊滑手机的动作一下就停了，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她自持多才才艺，善于讨人喜欢，不管宋奶奶喜欢哪一款，她都可以靠近一下，没想到老人家喜欢的那款偏偏是她的死穴！

颜殊活了二十多年，别说做家务了，她连一顿饭都没有做成功过，厨艺停留在烤面包煎鸡蛋做华夫饼这种中看不中用的阶段。

至于家务，那更是她的知识盲区，扫扫地拖拖地还行，但如果要让她一个人大扫除，她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颜殊坐在副驾驶上，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宋芷林开车拐过一个转角，将车停在地下车库，准备和颜殊一起去逛商场买钥匙扣。

她将车熄了火，转头却看见颜殊低头坐在副驾驶看着膝盖，一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

“怎么了？”

宋芷林伸出一只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颜殊猛然回神，说：“你奶奶喜欢的类型真的太难了。”

宋芷林：“？”

半秒钟后，她回过味来，失笑道：“你还在想啊。”

“当然了，”颜殊掰着自己的手指，认真的说，“你说她喜欢家务小能手，我和这五个字是一点边都沾不上的，我顶多就会煎鸡蛋……”

宋芷林连忙说：“谁说要你当家务小能手了？”

颜殊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她。

宋芷林伸手摸摸她的头，温柔的说：“你没必要因为我奶奶喜欢，就想去学做这些。”

颜殊还想说话：“可是……”

宋芷林的手指按在她的嘴唇上，人跟着靠了过来，和她离得极近，说：“没有可是，我喜欢的就是你本来的样子。”

颜殊怔怔的看着她，宋芷林已经下了车，替她拉开车门，说：“别说这些了，走吧，带我去买钥匙扣。”

“哦，”颜殊马上开心起来，牵着宋芷林的手，“我知道这里有家特别可爱的！”

颜殊熟门熟路的带着宋芷林上了七楼，这个商场定位高端，消费颇高，因此人迹寥寥，周末的下午都没几个人。

宋芷林跟在颜殊后面，她对这些完全没有什么了解，只是觉得她们应该有一对情侣钥匙扣，所以就来买了。

颜殊带她进了一家店，整个店内的装修都是温柔的马卡龙色，两边的货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饰品，每一件都独一无二。

宋芷林对她眨眨眼，发出了灵魂拷问：“这要怎么买情侣的？”

颜殊同样眨眨眼，非常理所当然的说：“就买同种色系的不同款式啊？”

宋芷林站在一墙饰品前，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挑选。

这家店的饰品全部都是手工制作，现在陈列在墙上的只是它们的本体部分，至于顾客想将它们加工成什么模样，完全是由顾客决定。

颜殊兴致勃勃的挑选了一番，她身后的店员手中就拿了好几款饰品了，她一看宋芷林还站在墙前面沉思，走过来挽住宋芷林的胳膊，问：“挑不出来嘛？”

宋芷林诚实的摇摇头：“挑不出来。”

她看一墙的东西，感觉区别并不是很大。

而且，这未免也太精致了……

墙上大部分饰品都有着精美的花纹，还有一些饰品上镶嵌着碎钻，以这些东西的价格，这些钻石毫无疑问是真的。

宋芷林看了一眼颜殊挑出来的饰品，从里面挑了两个，说：“要不就这两个？”

“嗯？”颜殊诧异的看着她，“就这么挑好了？”

宋芷林那天那么认真的说想买情侣钥匙扣，颜殊还以为她会挑很久很纠结，没想到宋芷林根本没有怎么挑，而是从她挑出来的东西里面选了两个？

不过，既然宋芷林已经这么说了，颜殊便按下心中的疑问，拿起那两个饰品，对店员说：“麻烦帮我做成钥匙扣。”

她们定制的钥匙扣要等三天才能拿到，走出店门后，颜殊还觉得一切结束得有点太快了。

她一看时间，才过去了十五分钟！

颜殊以前和小姐妹来这里逛，少说也要两三个小时的，这满墙的可爱手工饰品，加上可以定制成任何想要的东西，怎么能不让人把时间消磨在店里呢？

没想到她和宋芷林居然只逛了十五分钟，她刚刚在店里，甚至感受到了宋芷林有一丝手足无措。

她和宋芷林在旁边找了间咖啡店坐下，颜殊一边吃冰淇淋，一边问道：“刚刚那家是不是不够可爱？”

宋芷林摇摇头，说：“没有，很可爱。”

颜殊沉默了一下，接着问道：“感觉你好像不是很喜欢……”

宋芷林托着下巴，搅拌着自己的咖啡。她倒不是不喜欢那家店，只是觉得自己跟那儿有点格格不入。

那种明亮的、充满了消费主义意味的灯光，满墙闪烁的钻石饰品，以及如影随形、服务周到的店员，都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

在工作以后，钱对于宋芷林而言就成为了一串数字。她没有什么物欲，也不懂得享受，除了购置工作必需的衣物和首饰外，她几乎没有什么花销，以至于她的存款已经成为了一个可怕的数字。

可是，即使是这样，她站在这种代表着纸醉金迷的店里，还是会有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只是她已经能够伪装得很好，不像年少时候那样容易戳穿。

“我觉得挺好看的。”

宋芷林斟酌着用词：“只不过，我想的钥匙扣……好像不是这样的。”

颜殊听完她的话，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不是这样的？那应该是怎样的？

她的钥匙扣、手镯、书签、挂饰……一大堆小饰品都出自这家店，既有个性又可爱，价格不过几千块，进了店可以随便买，不用担心被父母骂败家子儿。

宋芷林回忆着她以前看过的钥匙扣，班上谈恋爱的同学，暗戳戳的用这样的饰品昭示着对彼此的占有权。

那些钥匙扣有两只不同颜色的毛绒绒的尾巴、有一瓶可乐一包薯条造型的吊坠、有钥匙和锁的银链……共同构成了宋芷林对于情侣款的全部理解。

宋芷林喝了一口咖啡，才说道：“我觉得应该是两只同款不同色的小娃娃，最好是小熊……我是蓝色的，你是粉色的。小兔子也可以，要是能换衣服就好了，一样的小兔子，穿不一样的衣服。”

——一看就是情侣。这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来。

颜殊听完宋芷林的话，差点把嘴里的冰淇淋喷出来，一句“好俗啊”正在嘴边，但她看着宋芷林眼里闪闪的光，心无边无际的软了下去。

宋芷林心中的钥匙扣和她心中的钥匙扣显然相距甚远，放在过去，颜殊是绝对不允许这种高中生人手一个东西，来侮辱她的品味。

但是，在宋芷林期待的眼神面前，颜殊只觉得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有什么软软的、甜甜的、像是棉花糖一样的东西，填满了她的心。

“好，”颜殊对宋芷林笑笑，“那我们等会儿去买小熊。”

第62章

颜殊不知道这种小熊小兔子该去哪里买, 她从没想过买这种东西。

宋芷林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买, 她只是想要, 但一直停留在想想，在最想要拥有的那段时间里，她从来没有对颜殊提出过这个要求。

在颜殊的LV包包上挂一个三块钱的小熊, 看起来一定很磕碜。宋芷林对此心知肚明的同时，也会想到她们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约定——不能让别人知道她们在谈恋爱。

如果两个人挂着这样的吊坠走在街上, 那些同学一看就知道了吧？

其实, 现在想来倒也未必。

她们两个人都是女性Alpha, 怎么看都不太可能在谈恋爱的组合, 为什么不能用朋友之类的搪塞过去呢？再说了, 又有几个人会那么没眼色的去打趣两个Alpha呢？

宋芷林已经不想再去深思当年隐瞒的原因, 实际上, 她在那段分开的日子里想了太多太多次之后, 开始觉得这件事不重要了。

在和颜殊在一起后，宋芷林谨慎使用着描述她们空白时期的字眼。

“分手”是她不愿意用的，宋芷林更愿意将那段时间形容为“分开”, 在宋芷林看来, 她们至少对彼此念念不忘。

这样就不能算作“分手”。

现在她们要去买的情侣钥匙扣, 也不能称作“补偿”，应该是“迟了一点”。

宋芷林自欺欺人的玩着文字游戏, 将车停在小巷外面的简易停车场。

不知道该去哪儿买，最后两人还是回到了学校后巷。

这条巷子不过几百米长，一边是颜殊念过私立, 另一边是宋芷林毕业的市一中，两所学校的后门相隔五百米，通过一条巷子遥遥对望。

颜殊从那次“毕业旅行”后，再也没踏进过这条巷子。

她还记得上次泪洒后巷的经历，她坐在小馄饨摊前，鲜汤带着眼泪的味道。

颜殊不知道摊主换人了没，如果没换人的话，那岂不是很丢人？

宋芷林上次替颜殊买小馄饨，还来过一次后巷。

不过，上次来得着急，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条巷子的变化，今天时间挺多，她左右打量着这条小巷子，以前的那些小店还在，卖早点的卖饮料的都有，新开了几家小书店，还有她想去又没去过的精品店。

宋芷林看时间过了三点，正好是可以吃些点心的时候了，便问道：“要不要吃小馄饨？”

颜殊正好还在想当年的丢脸事迹，此时听到这句话立马说：“不要！”

宋芷林有一丝诧异，颜殊以前不是最爱吃这家的小馄饨吗？这趟怀旧之旅居然这么坚定拒绝，真是不可思议。

颜殊看见宋芷林的表情，心想着千万不能一起去吃小馄饨，万一老板还记得当年的事，那不是丢脸丢大了吗？她确实一直想着宋芷林，但这也没必要让宋芷林知道所有细节吧。

颜殊慌忙补救道：“我想喝奶茶，我听说这边的奶茶店卖鸡蛋糕。”

宋芷林点点头，既然颜殊有想吃的东西，那么她们就去吃好了。

颜殊说的奶茶店位置很不错，正好开在两所学校的中间位置，现在是周末，街上的学生不多，店里还有两个空位。

宋芷林和颜殊走进店里，点了奶茶和鸡蛋糕，找了张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边喝奶茶一边等着鸡蛋糕端过来。

颜殊看着窗外经过的高中生，一个个素面朝天，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一边说笑一边吃着东西，不由得感叹了一句：“真青春。”

她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鸡蛋糕来啦！”，老板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用白色瓷碟盛着软绵绵的黄色鸡蛋糕，放在她们面前后，老板娘忽然仔细打量了一番颜殊，颜殊也看着她，越看越觉得脸熟。

这……这不是当年的馄饨摊老板娘吗？！

颜殊脸色一变，老板娘却没看懂她的暗示，惊呼道：

“小姑娘，你好久没来吃馄饨了吧？！”

老板娘看起来只是普通寒暄，颜殊不确定她记不记得当年的事，要是不接话又显得不太礼貌。

颜殊喝了口奶茶，说：“毕业了，老板娘你也没开馄饨摊了嘛？”

老板娘摆摆手，说：“怎么没开了，我多卖个鸡蛋糕而已，等会端碗馄饨给你们尝尝，看看是不是原来那个味儿！”

她说完，又慈爱的看了颜殊一眼，说出了颜殊最不想听到的话：

“你说你，每年毕业的学生这么多，真没见过哭得你那么惨的……这学校又不是倒闭了，没事回来看看就行呗。”

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托盘走了，要去给她们端馄饨。

看她的身影消失在后门，宋芷林挑挑眉，问：“哭得那么惨？”

颜殊干笑了两声：“毕业伤感……”

她没说话了。宋芷林也没说话。

一阵静谧的、伴随着人声吵嚷的风从她们中间掠过，只需要只言片语，宋芷林便知道了整件事的全貌。

她没再问颜殊什么，只是伸出手，轻轻的覆盖在颜殊的手背上，她希望颜殊能够知道，那些难过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老板娘很快就端着一碗小馄饨回来了，店里开始飘荡着一股熟悉的馄饨香味，以及三两客人“老板娘你不厚道啊”和老板娘“老顾客来看我破个例”的笑骂。

宋芷林先舀起一颗馄饨尝了尝，皮薄馅大，五花肉剁成细腻的肉馅，里面掺了水.嫩的白菜和爽口的香菇，一口咬下去鲜美的汤汁就冒了出来，舌尖到胃里一阵温热。

她赞了一句：“还是那个味道，好吃！”

颜殊近乡情怯，迟迟没有去拿勺子。

她还记得那碗馄饨的味道，又苦又涩，味同嚼蜡，而身边所有的食客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她不用问都知道他们的感受，就像是她曾经每一次吃到这个馄饨一样美味可口。

宋芷林舀起一只馄饨，将勺子递到颜殊手中，轻声说：“吃吧，是好吃的。”

颜殊眼眶一热，奇怪的是这次的馄饨确实是好吃。

虽然它也混合着眼泪的味道，但它不是苦的，反倒有些甜味，被恰到好处的辣子勾了出来，让汤头更加鲜美了，馄饨很小巧的一个，细嫩的皮子融在舌尖，接着就是肥瘦合宜的肉馅，香菇切得碎碎的，带来了弹牙的口感。

老板娘期待的看着她，颜殊点点头，说：“真的好吃，比以前还好吃。”

老板娘这下高兴了，拍着手说：“好吃你们就多回来吃！”

宋芷林和颜殊吃过下午茶，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沐浴在初冬的阳光里，散起步来倒也别有趣味。

在街上买了些糖丸小吃后，宋芷林终于看到了她的目的地。

“我们去那家逛逛吧，”宋芷林指着粉色的荧光招牌和里面琳琅满目的东西，“开了很多年了。”

颜殊一秒就反应过来，宋芷林肯定是上学的时候就想去，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颜殊和她一起向那家店走去，随口抱怨道：“想去你就说啊，以前路过那么多次……还以为你没兴趣。”

宋芷林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颜殊看着她的笑容，忽然就明白了宋芷林以前没有说过要去的原因。

颜殊对这种高中生精品店是没有兴趣的，她概念里的精品店是大牌的副牌饰品店，是手工定制专门店，唯独不是这种挤满了高中生的小店。

她不说，宋芷林自然就不会提出要求。以前的宋芷林从未提出过什么要求。仔细想来，一个都没有。

颜殊心怀愧疚，和宋芷林一起走进了店里，在卖钥匙扣的区域停下来。

一米见方的地方，密密麻麻的挂着钥匙扣，各种款式都有，小熊小兔子猫尾巴，看得颜殊目瞪口呆。

她确实不懂高中生时尚，当高中生的时候不懂，现在更不会懂了。

显然，宋芷林不在乎这些，她正在挑着钥匙扣。

颜殊看着她，宋芷林认真的看着那些毛绒小玩.偶，长长的睫毛闪烁着，时不时露出纠结的表情，将手中的钥匙扣对比来对比去，好似在做什么重要项目。

——好可爱啊。

颜殊心里默默的念了一句，某些她从未注意到的事情缓慢的冒了出来，她想起刚刚去宋芷林的家，她的床上摆着一只巨大的轻松熊。

宋芷林，喜欢，布娃娃。

颜殊被这个结论吓了一跳，她认识宋芷林这么多年，一直觉得宋芷林跟苦行僧没有什么差别，她不买名牌，对包包没兴趣，旅行约等于出差，她实在不知道用什么可以讨到这位冷酷女友的欢心。

颜殊的目光渐渐飘散，转向了旁边货柜的顶端，那儿放着一整排轻松熊，从大到小坐得整整齐齐。

宋芷林已经兴致勃勃的挑着钥匙扣，不知道颜殊在想什么，她将一只小兔子放在她的手心，问：“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颜殊看着手心的小兔子，粉色的一只，脖子上系着蓝白条纹的三角小围巾，这到底是什么设计啊，颜殊心里有点搞不明白，但小兔子的眼睛很大，里面落着宋芷林的笑容，她鬼使神差的说：“我觉得好可爱。”

宋芷林点点头，兴奋的说：“我也觉得好可爱！”

她又拿了一只蓝色的小兔子，接着是棕色和白色的小熊，黑色和深蓝色的毛绒猫尾巴，浅绿色和嫩黄色的小鳄鱼，统统放在颜殊的手心。

颜殊双手捧着这一堆，不禁问道：“你有多少钥匙？”

宋芷林挑得正开心，头也不抬的答道：“我可以买房。”

第63章

临近新年, 宋芷林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即将上线的“新年”主题项目上, 全市范围内铺开的各类艺术品如潮水一般从库房涌出, 趁着深夜奔向B市的大街小巷，寻找着它们最合适的位置。

助理部新招了两个人后，小赵还是忙得走路生风, 她费劲儿的将一摞文件夹放在宋芷林的桌上，宋芷林顺手将一杯咖啡递给她, 小赵愣了一下, 接过来问道：“老板, 你怎么还给助理买起咖啡了呢？”

“你这个助理当得比老板还忙, ”宋芷林抬起一双沉静的眼睛, “很多事你没必要亲力亲为。”

小赵愣了一下, 不确定的问：“您的意思是……？”

宋芷林从那摞文件夹里扯出几份, 点一点外壳上的标签, 细致的指导着下属的工作：“像这样只需要我签字的文件，以后你不用自己整理了，交给助理部, 之后审阅一遍再给我就行。”

小赵点点头, 长舒了一口气, 说：“好的。”

她还以为老板要把她开除呢。

宋芷林摇摇头，将有关新年项目的文件夹全部抽出来, 放在自己的面前，再对小赵说：“从此你就只负责我手里的主要工作，其他事情可以交给助理部, 你负责把关，助理部可以再招个主管，直接对你负责，这样可以吗？”

小赵不知不觉的又升了职，精神恍惚的点点头，当初宋芷林刚到公司的时候，助理部不少人都暗地笑她跟这么个看不出前途的空降兵，没想到现在她职位一次次晋升，直接成了那些人的领导了。

不知道她们得有多后悔。

小赵定了定心神，见宋芷林已经翻开了文件夹，连忙解说起来：

“这是我们今年新年项目的总览，现在已经摆出去的展品和马上要摆的展品都在地图上标注出来了。”

宋芷林公事公办的翻过几页，确认了没有问题后，便将册子合上，问：

“送奖的那批呢？”

“那批现在正在走评奖流程，”小赵业务很熟练，立即递过一本新的册子，“入围的作品都在这里了。”

宋芷林翻开文件夹前，竟然有一丝紧张。

不知道颜殊的作品在不在这里面……

她觉得做得很好，不知道能不能入得了评委的眼？

宋芷林一向对自己的品味还算有自信，但现在竟然有一种要看考试成绩的紧张。

小赵不知道为什么她拿着文件夹，却迟迟不打开，以为是自己的标签有哪里做得不对，又不敢从宋芷林手里把文件夹拿回来看看究竟有没有错。

“哪里有问题吗？”小赵小心翼翼的问。

宋芷林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那个文件夹，第一个映出眼帘的就是颜殊的作品，色彩鲜明，个人风格极强，一看就出自她的手笔。

宋芷林长舒了一口气，唇角带上了一点笑意。

小赵看着她的表情，心里不由得嘀咕道：看来老板很喜欢这位的作品啊……

宋芷林确认了颜殊的作品已经入围后，重新换上一张公事公办的冷静脸，把剩下的作品看完后，合上文件夹递给小赵，问：“安排入围作品展位的会安排在什么时候？”

小赵报了个时间，宋芷林了然的点点头：“我们上展品前，获奖结果能出来吗？”

“肯定能的，”小赵说，“安排上没有问题。”

“好，那到时候黄金展位就按照获奖作品来安排。”

宋芷林一边说，一边在想着：希望颜殊能获奖就好了，她想在最好的展位上看到颜殊的作品。

新年的第一天，她想和颜殊一起去看。

星光传媒为设计海报类作品准备的黄金展位很不错，是本市最大的商业广场巨幅海报，届时所有路过中心广场的市民都能够看见获奖作品。

如果颜殊在那儿看到自己的作品，会是什么表情呢？

虽然颜殊说过不想和宋芷林一起去看自己的展览，但如果是在中心广场这样的地方公开展出的作品，她们在逛街的时候路过，“顺便”看上一眼，怎么样都不能算是一起“看展览”吧？

宋芷林唇角带着笑，她还想到——在中心广场的话，颜殊的父母也会看到她的作品，即使是那两个人，也会为颜殊骄傲，不再计较她不肯学商科继承家业的行为吧。

宋芷林工作效率一向很高，上午便将大部分文件处理完了，下午是属于跟进项目的时间。

她对“新年”的重视程度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许多事情都会亲自过问，几个参与协调的部门深知她的脾气，丝毫不敢在这件事上偷懒。

为了安抚这些加了不少班的员工，宋芷林让小赵在附近挑了一家自助餐厅，带着他们去吃饭了。

顿时，愁云惨雾的办公室里重新有了活力。

“啊啊啊啊老板你太好了吧！加班就能吃自助餐！”

“就是啊以前加班也没福利啊！茶水间连微波炉都是坏的！”

“这下隔壁部门要嫉妒死我们了，真是一天到晚都有福利！”

助理部的人们叫了车，一人一辆车带着同事们过去了。

小赵收拾着自己的东西，问宋芷林：“老板，你去吗？”

宋芷林抬起头微微一笑：“你们吃得开心点。”

小赵不明其意：“今天带饭了？自助餐哎，一起去吧，人多热闹。”

宋芷林说：“我回家吃饭。”

小赵：“……”

有人等的人就是不一样哦！中午都要回家吃饭！

这俩小时能干嘛呀！

宋芷林是临时决定要回家吃饭的，她想趁着助理部还没有发送通知邮件之前，亲口将作品入围了的好消息告诉颜殊。

她刚刚问过颜殊，今天没去画室。

颜殊知道她要回来吃饭，自告奋勇的说：“我来做饭！”

宋芷林回她：“好呀。”

没过几秒，颜殊又发过来一条消息：“回来的时候楼下买只烧鸡，我怕我把饭做砸了。”

后面跟着一个哭泣的颜文字表情，看起来可爱极了。

宋芷林依言在楼下买了烧鸡，见旁边有水灵灵的小青菜，又顺手买了一把，这样就算哪怕颜殊什么都没做出来，中午也不至于没东西吃了。

她上了楼，站在门口，刚想敲门，忽然想起她包里团着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兔子，整颗心都暖了起来，迫不及待的拽住兔子的耳朵，将钥匙拿了出来。

宋芷林打开门，厨房就传来一声：“你回来啦？！”

紧接着，是一阵手忙脚乱的碰撞声，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撞在一起，让宋芷林的心一下就揪紧了。

颜殊做个饭，没做出什么事情来吧？没东西吃事小，受伤了事就大了。

宋芷林三下两下换了鞋，心想着是自己疏忽了，怎么能放颜殊这样一个厨房杀手独自坐她的第一顿饭呢？至少也应该找个自己在的日子，手把手的教她。

她冲进厨房，问：“你没事吧？”

颜殊正费劲的将菜从锅里盛出来，她炒的菜虽然卖相不佳，一盘香干炒肉，香干切得粗得粗细得细，肉块大的大小的小，但看上去总体是熟了的，除去个别的有些焦糊，看上去还能吃。

颜殊将盘子放在案板上，抬头叉腰看着她：“我能有什么事啊？做个饭而已，怎么！看不起我吗！”

宋芷林失笑，将手里的烧鸡放进碟子里，说：“还不是怕你切到手烫到脸。”

颜殊将小青菜洗了，这次她学会只开细细一涓水了，水没有再溅在她身上，而是顺从的沿着菜叶流了下去，被颜殊洗得干干净净的。

宋芷林看着她的动作，夸道：“聪明啊。”

颜殊骄傲的抬起头：“那当然了！”

宋芷林临时起意回来吃午餐，本来做好了只有些清粥小菜的准备，没想到还挺丰盛的。

颜殊炒的菜味道有些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敢放调料，宋芷林将它们回锅加调料炒了一遍，盛出来后就满是香气，尝起来味道也不差。

楼下卖的烧鸡有口皆碑，金黄油亮的外皮，鲜嫩可口的鸡肉，微波炉里叮一下就已经非常好吃了。

颜殊一边扒着饭，一边口齿不清的问她：“今天怎么会回来吃饭？”

宋芷林夹了只鸡腿给她，笑眯眯的说：“等会儿再告诉你。”

颜殊毫不客气的吃着鸡腿，搭配着小青菜解腻，不满的说：“等会你就要去上班了。”

宋芷林不为所动，说：“吃完饭就告诉你。”

要是现在就跟颜殊说了，那这顿饭还吃什么呀？颜殊一准激动得不想吃饭。

颜殊看着她一脸神秘的表情，不得不按捺下心中的好奇，认认真真吃起饭来，一口烧鸡一口青菜，碗里的饭迅速减少。

宋芷林给她倒一杯牛奶，说：“慢点吃，小心不消化。”

纵使宋芷林这么说了，颜殊的这顿饭还是吃得相当快。

半个小时不到，颜殊已经吃完饭喝完牛奶，好整以暇的看着宋芷林，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宋芷林无奈的看着她：“先坐下。”

颜殊被她拉到沙发上坐下，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能让宋芷林这么上心。

已经吃过了饭，宋芷林也不再卖关子，说道：

“殊殊，恭喜你，你的作品入围了今年的奖。”

“入围？”

颜殊一怔，才想起来之前她做过的那个私活正好交到了宋芷林的公司，想必宋芷林说的入围奖项，说的就是这个吧。

宋芷林眼神里满是我专程来告诉你的哦开不开心惊不惊喜，颜殊只好夸张的：“哇！真的啊！”表达了自己的惊喜。

宋芷林果然看出来了，她眼神里的光芒熄灭了，忐忑不安的看着她，问：“怎么啦，不开心吗？”

入围奖项怎么都是一件开心的事吧，为什么颜殊会是这幅表情？

颜殊无奈的对她笑笑：“没有啦，只是入围而已，没必要这么激动吧。”

她一边说，一边指指自己的书柜，说：“里面已经有一堆奖杯了，这种东西拿多了也没什么意思。”

宋芷林愣愣的看着她，好半天才说：“哦。”

她当了一回失败的报喜鸟，但也获得了一个吻。

颜殊看她一副失落的样子，好笑的凑过来，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说：“别这样嘛，今年这个不一样，你帮我送奖的呢！”

“哦，”宋芷林还是有点闷闷不乐，“你都有好多了。”

颜殊抱着她的手臂，加深了这个吻，感受到宋芷林紧绷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好半天后，她才笑着问：“这样是不是好一点？”

宋芷林不说话，脸颊上有一点可疑的红，拿起自己的包，说：“我要去上班了。”

午休时间结束，宋芷林重新回到办公室时，大半个部门的人都差不多回来了。

小赵正昏昏欲睡的坐在沙发上打盹，见到宋芷林回来，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

宋芷林皱起眉头，问：“怎么了？”

小赵递上一张预约单，说：“之前我们在聚仙楼碰到的那位颜老板，刚刚打电话过来了，说是想约您下午去喝杯茶。”

第64章

在B市会专程请宋芷林去喝茶的颜老板, 闭着眼睛想也知道是颜殊的父亲。

宋芷林拿着那张单子，问：“下午有安排吗？”

小赵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回答道：“您说有就有，您说没有就没有。”

宋芷林思索了一会儿，颜昌东的这杯茶她是早晚要喝的，区别是早还是晚, 于是说道：“那我有吧。”

小赵利索的在她的行程单上加了一笔：“好的，那我给颜老板回电话。”

下午三点，宋芷林准时出现在颜昌东定好的茶楼。

颜昌东找的地方颇有老派企业家的风范, 宋芷林停完车后，沿着街道仔细找了一番，才发现一道挂着布帘, 十分不引人注目的小门。

宋芷林刚出现在门口，便有人拉开木门，小声问她：“您好, 请问您几位？”

宋芷林答道：“有朋友在等我，姓颜。”

服务员迅速拉开门，笑着引路：“颜先生的朋友，您请。”

茶楼的小门拉开后, 里面别有洞天。

中庭竟是阳光玻璃房，以山石流水园林小景为中心，铺散开来如同误入世外桃源，茶楼的包间就在这一个个小景旁边，真有一种坐在大户人家喝茶的错觉。

宋芷林跟着服务生一路走进一间茶室, 颜昌东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他也不等宋芷林，自顾自的喝起了头道茶。

见宋芷林进来，颜昌东当着服务员的面说道：“宋小姐终于来了，我等不及，先喝了一杯，不碍事吧？”

宋芷林权当没听见他话语里的轻视，在他的面前坐下，笑道：“没事，我不爱喝茶。”

颜昌东脸色一变，他自己喝了头道茶，为的就是给宋芷林一个下马威，表示他没将她放在眼中，没想到宋芷林如此不给面子，直接就说自己不爱喝茶？

想想他当年请宋芷林喝咖啡，哪怕宋芷林正在上课，都不得不出来赴约，现在请宋芷林喝茶要预约也就罢了，宋芷林还敢这样落他面子，是当真觉得颜殊眼里没有他这个爹？

颜昌东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宋小姐尝尝这家的好茶，或许就爱上喝茶了。”

服务生装作没听见这番交锋，给宋芷林上了茶具，颜昌东一挥手，表示他们不需要服务生帮忙布茶，他便轻轻点头示意，退了出去。

颜昌东看着宋芷林面前那堆茶具，心说要让宋芷林出个洋相，看看她会不会折腾这一堆东西。

颜昌东没想到的是，宋芷林将茶盘摆开，手法熟练的为自己泡了一杯茶，淡淡的说：“颜老板今天请我来，不只是喝茶这么简单吧？”

颜昌东看着她的动作，心里忽然有些七上八下起来，之前他尚且没有意识到的一些事涌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意识到——如今的宋芷林，跟当年的宋芷林真的不一样了。

不论是谈吐还是姿态，都已经完全是一副精英人士的样子，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任由他们拿捏的软柿子了。

而且，在宋芷林成长的这段时光里，他们完全是在走下坡路的，现在是谁拿捏谁，都有些说不准了。

颜昌东做惯了生意，这种敏锐直觉还是有的，他不免有些心虚起来，可放任宋芷林和颜殊在一起，他们又是断然不甘心的。

颜昌东不愿意承认，宋芷林本人确实已经足够优秀了，可是，宋芷林的家庭呢？不说有什么助力，只说她的穷亲戚和年迈的奶奶，完全就是一种拖累。

颜殊和宋芷林在一起的话，以后也不会有孩子，那他们颜家偌大的家业，以后要由谁来继承？

想到这里，颜昌东的脸色又黑了几分。颜殊至今没有松口来家里帮忙，想必也是记恨当年拆散她和宋芷林的事吧。

都怪面前这个女人！要是没有她，现在颜殊还是他们乖乖巧巧的女儿！

颜昌东假模假式的和宋芷林寒暄了一番，聊了些商会晚宴的事，便陷入了沉默。

他们之间哪有什么话题可聊，坐在一张桌子上不吵起来已经算是不错了。

宋芷林喝完三道茶，见颜昌东既没有要合作的意思，也没有提起和颜殊有关的话题，说道：“我还要工作，颜总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颜昌东听她这么说，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直白的说道：“颜殊现在是住你家？”

宋芷林似笑非笑的盯着他，说：“是我住在她家。”

颜昌东的假笑裂开了。他宁可相信颜殊离开家后，是住在宋芷林家蹭吃蹭喝，也不愿意相信颜殊是真的自己独立在生活，如果颜殊不需要依靠他们，那他们也威胁不了颜殊什么。

“这样啊，”颜昌东只慌乱了一秒，便又假笑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宋小姐总算得偿所愿了。”

宋芷林何尝不知道颜昌东是在嘲笑她，坐实当年他们说的那一句“攀上了高枝儿”，她只是微微一笑：“倒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算是一起住的。”

说着，宋芷林掏出自己的钥匙，在颜昌东面前晃了一晃。

她的钥匙上挂着一只精致的爱心，上面镶嵌着闪光的碎钻，颜昌东死死的盯住了，哪怕他再不愿意承认，也想象得到……那钥匙扣是情侣款的。

颜殊好歹在家住过那么多年，颜昌东自然知道她的喜好，这分明就出自颜殊最爱的那家店。

宋芷林见颜昌东脸色一变，心中暗笑：出门前把这个钥匙扣换上，果然是正确的。

颜昌东看过她的钥匙扣，又想到她刚刚说的话，这两个人分明已经住在一起有段时间了。

这个消息若是传了出去……那他们再想插手颜殊的感情生活，给她安排Omega相亲，估计就难了。

颜昌东脑门上涌出细汗，当年这个宋芷林，为什么就不老老实实留在国外？！

他们想方设法把人送出了国，为的不就是让她消失吗？

宋芷林这种一心想着飞黄腾达的人，不是应该留在国外，再把她的奶奶接过去吗？怎么还跑回来，又和颜殊搅合上了？

现在，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真的让人消失吧？

颜昌东脸色一冷，道：“既然如此，倒是我误会了。”

宋芷林笑眯眯的说：“没事，您不必担心。”

她无所谓颜昌东怎么看她和颜殊的事情，颜家父母都是往她面前摔过钱的人了，她们的处境还能更糟糕吗？

颜昌东见宋芷林软硬不吃，心知今天绝对没法让宋芷林知难而退了，反倒心平气和的与宋芷林聊了会儿天，末了说道：“之后有时间，我去您公司里和您仔细谈一下合作的事情。”

颜昌东都提起了工作，宋芷林当然不能冷脸以对，只好说：“那承蒙您照顾了。”

这顿茶吃了挺久，宋芷林起身告辞的时候，太阳都开始落了。

宋芷林离开包间后，颜昌东看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之前在商会晚宴上还不觉得，只以为宋芷林是因为代表了公司，所以才会受到众人追捧，拍卖会的位置也格外的好，但看看今日宋芷林的表现，才发现她确实已经是脱胎换骨了。

颜昌东后来打听到，宋芷林现在已经不是星光传媒的总监，而是升任了CEO了，心里不免有些酸涩。

星光传媒不是他们这样的家族企业，能够做到CEO这个职位，全凭个人本事，莫说是颜殊，就算是他自己出去职场，也未必能做到CEO。

宋芷林这个人，的确能力了得。

既然不能让她本人服软，那就从她的家人入手，总有一个方法，能够让她和颜殊劳燕分飞。

颜昌东还不相信了，她们两个小姑娘，又同是Alpha，连个孩子也不能生，还能情比金坚不成？

等到时候他威胁了宋芷林的家人，宋芷林心里能没点埋怨？颜殊又是个不懂事的，比谁脾气都大，还能时时刻刻哄着宋芷林吗？

颜昌东很了解自己的女儿，一想到她的性格，已经觉得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得意的笑了起来。

事不宜迟，颜昌东立即给自己的助理发去消息，让他去查宋芷林的家庭资料，越详细越好。

助理很快发来一个“收到”，颜昌东看着自己的手机，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宋芷林和颜昌东喝完茶后，先是回了公司一趟。

因为颜昌东这出心血来潮又没有效果的质问，她白白浪费了一个下午，现在不得不将一些必要的文件带回家，看完后明天再带到公司。

她带着文件打开家门，颜殊已经在等她了，见到她后第一句就问：“晚上吃什么？”

宋芷林将装满文件的包放在边柜上，问：“你想吃什么？”

颜殊很没有出息的回答：“番茄炒蛋……”

宋芷林温柔的笑了笑：“好呀，那我们就做番茄炒蛋。”

颜殊最近已经经常出入厨房了，但因为上次她炒菜的架势，宋芷林严令禁止她一个人开火做饭。

起初，颜殊还有些不乐意，但她很快就发现两个人做饭真是太好玩了，简直称得上乐事一件，就再也没说过要一个人做饭的事了。

宋芷林走进房间换衣服，颜殊顺手将她带回来的包收拾好，见里面全是文件夹，不由得好奇的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多文件，上班很忙吗？”

宋芷林本想说上班倒是不忙，就是你爸约我喝茶，耽误了一下午时间，这才没看完文件，但话到了嘴边，又怕颜殊误会，于是说道：

“是啊，今天白天挺忙的，所以晚上得加点班。”

第65章

颜殊“哦”了一声, 帮宋芷林将文件夹放在书桌上，再回到厨房时，宋芷林已经换好了衣服，走进了厨房。

“你已经准备好了呀。”

案板上放着打好的鸡蛋，切好的番茄，洗好的青菜, 一旁的砂锅里还咕噜噜的炖着汤，散发出鲜美的香味。

颜殊扬起头，说：“当然, 我今天没出去嘛。”

宋芷林摸摸她的头：“真乖。”

宋芷林开了火，先将油热好，接着倒入鸡蛋, 嫩黄的蛋液马上在锅里滋滋滋的响了起来，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蛋液刚凝固成形, 宋芷林就用锅铲将它们炒开，接着倒入番茄，一起翻炒起来，番茄的水分在高温下蒸发, 冒出一阵烟，厨房里顿时充满了番茄炒蛋的味道。

宋芷林将番茄炒蛋盛进碟子里，颜殊站在旁边，见状立马接过去，满脸陶醉的说：“好香哦。”

她端着碟子往餐桌走, 宋芷林在厨房里问道：“就吃炒蛋，会不会清淡了点？”

颜殊放了碟子，回到厨房里，一边盛汤一边说：“有汤有蛋有小菜够了，最近吃得好腻。”

确实，她们这段时间多在外面吃饭，大鱼大肉的也该换个口味了。

颜殊的汤是茶树菇炖鸡，小火炖了三个小时，早就将鸡肉炖得软烂，茶树菇里浸满了鸡肉的味道，尝起来分外过瘾。

小青菜是宋芷林用猪油炒的，给水灵灵的小青菜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油光，猪肉的味道渗入青菜里，和清爽的口感结合在一起，让颜殊吃得停不下来。

“真的好好吃哦，”颜殊一口饭一口菜，“我喜欢在家吃饭。”

“为什么？”宋芷林问道。

颜殊眨眨眼睛，轻描淡写的说：“因为你做饭好吃呀。”

“真的？”

宋芷林虽然知道自己手艺不错，但被颜殊这样夸了一番，还是觉得分外高兴。

她做饭给颜殊吃的心情，和平时做饭的心情确实不一样。

她在自己做饭的时候，常常会省略一些步骤。

做饭嘛，能吃就行了，宋芷林抱着一种只是为了饱腹活着的心情，向来都是迅速把饭做完了事。

吃的时候，她也提不起什么劲儿来，吃什么有什么很大的区别吗？不都是为了维持生命吗？

但是，给颜殊做饭的感觉不一样。

颜殊嘴刁，她一直都很清楚，她不想让颜殊因为味道不好而不想吃饭，因此会挖空心思，想方设法的将饭做得更好吃。

从她认识颜殊起，颜殊就是一个精于吃喝玩乐的人。

不论是山珍海味还是街边小摊，颜殊都能吃出一张地图来，她的心里能记住本市最好吃的所有地方，不论你是想吃人均上万的高级餐厅，还是只想在街边吃个路边摊儿，只要你问颜殊，她一准能找到地方。

因此，宋芷林在做饭的时候也分外用心。

她觉得看颜殊吃饭也很开心，如果觉得好吃，颜殊是真的会露出很灿烂的笑容，她吃饭的样子会让宋芷林感到特别幸福。

这让宋芷林觉得自己特别重要，特别的有满足感。

面对宋芷林的问题，颜殊点点头，认真的说：“当然了。”

宋芷林故意逗她：“哪儿好吃？”

“哪儿都好吃，”颜殊竟然真的给出了理由，“你的鸡蛋比外面的炒得好，番茄的味道和鸡蛋的香味融合得特别的和谐，汤汁番茄味也很浓，拌饭很好吃。”

饭菜虽然简单，但颜殊吃得特别开心。

宋芷林做的菜味道好只是一个方面，毕竟，她吃过的好东西不计其数，宋芷林做的这一手家常小菜，总不能比五星级主厨的出品更加优秀。

但是，和宋芷林一起做饭吃饭，是带着一种感情的。

对于颜殊而言，这不仅仅是一顿饭，而是一种向往。

她从小就向往着这样的晚餐，无数次她坐在自家冰冷的饭桌前，看着那些出自厨师的精美菜品毫无食欲，那时候，颜殊想过很多很多次，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和她一起吃饭就好了。

这就是她梦想中的生活啊，下班之后，和喜欢的人一起坐在暖黄色的灯光下，一边聊天一边吃着三两小菜，这才是家的味道。

但是，她是不会告诉宋芷林的！

“在想什么？笑成这样。”

“没什么，”颜殊听见宋芷林问她，才回过神，“没笑什么。”

宋芷林给颜殊夹一块炒蛋：“你明明就笑了。”

“哦……”

颜殊见瞒不过她，索性对宋芷林一笑，说：

“我觉得这样好好。”

宋芷林愣了一愣，才明白颜殊在说什么，笑道：“傻。”

两人吃过饭后，宋芷林休息了一会儿，就去看那些文件了。

白天虽然耽误了一些时间，但需要她处理的文件也不算多得可怕，她一份份的看下来，不过两个小时，也就看完了。

她带回家来的工作都不算重要，难度也很小。

真正重要的工作，宋芷林还是会选择在办公室做，家里虽然很好，但毕竟没有那种氛围，万一因为一时放松，做错了哪个细节，那就麻烦了。

工作完成一段落后，宋芷林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

她翻动着文件，心思却逐渐被客厅里细细碎碎的声音吸引了过去，她知道颜殊在看综艺。

一个最近经常出现的想法又在她心里翻腾起来，她看着书桌上的钥匙扣，心里想着：要不要买个房呢？

她想和颜殊住在属于她们的房子里，一直一起生活。

颜殊坐在客厅里，将电视声音调得极小，在看着什么综艺节目，节奏轻松悠闲，看着看着，她就开始犯困了。

颜殊平时很少看电视，如果宋芷林在家，她就是和宋芷林一起下楼散散步，或者靠在一起聊天，电视就纯当个背景音乐，如果宋芷林不在家，她会早早的洗澡上.床，坐在床上抱着笔记本电脑看电影，一部又一部的看，直至自己困到睡着。

颜殊一边等宋芷林一边看着综艺，止不住的困意涌进她的脑海里，颜殊的一下一下的打着瞌睡，终于顺着沙发靠背滑下去，头枕在沙发的扶手上，怀里抱着一个靠垫，睡着了。

宋芷林处理完工作，从房间出来后，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颜殊歪在沙发上睡得正好，她怀里抱着抱枕，脸贴在枕头上，长发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遮住了一半面容，反倒显得更为温柔。

灯光是暖黄色的，落在颜殊的脸上，柔和了她的线条，让她看上去更为脆弱，面前的电视机播放着一群人笑笑闹闹的综艺，声音很小，大概是怕吵到她。

宋芷林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

颜殊本来就睡得不□□慰，她不习惯一个人睡觉，更不要说是在开着灯的客厅沙发上，她就这么醒了，睡眼迷蒙的看着她，声音软糯的问：“你弄好啦？”

“嗯，”宋芷林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殊殊，我们周末去看房好不好？”

颜殊这下彻底清醒了，宋芷林在说什么，要和她一起去看房子？

她眨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宋芷林声音清晰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周末去看房吧。”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颜殊的回答。

这个念头不是一时兴起。

宋芷林一直有在想这件事。她喜欢和颜殊挤在一张小床上，但颜殊常在起床后抱怨有点背痛，她还是睡不惯这么小这么硬的床吧；她喜欢和颜殊一起挤在厨房里做饭，但是颜殊常在转身的时候碰掉东西，她还是不适应这么小的厨房吧……颜殊对这个小小的公寓，有太多太多不适应了。

“真要为了钥匙扣买房啊？”

颜殊愣了半天，迟钝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想起那天在精品店时宋芷林说的话，不由得问道。

宋芷林扑哧一笑，拍了一下她的头：“谁告诉你我是为了钥匙扣了？”

颜殊捂住自己的额头，很委屈的说：“你自己说的。”

“没有。”

宋芷林温柔的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是因为想和你住。”

颜殊怔住了，她又确认了一遍这句话，她真的没听错。

宋芷林说想和她一起住。

她曾经幻想过很多次她和宋芷林一起住的情景。

在那些幻想的场景里，她们早上会给对方一个温柔的吻，在被窝里耳鬓厮磨，赖床着不肯起，她会给宋芷林做可爱的早餐，比方说草莓华夫饼，或者宋芷林给她煮一碗阳春面。

她们各自出门，晚上回家时，家里会有一盏小灯，亮着暖和的光芒。

她们在温暖的灯光下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互相道晚安，一起睡觉。

颜殊的幻想，大部分已经在这段时间实现了。

她的小公寓虽然不大，但该有的都有，宋芷林住进来之后，迅速的带来了一股生活的气息，让颜殊每天都有一种梦想成真的满足感。

现在，宋芷林对她说：我们去看房吧。

宋芷林是想和她一起买房，然后两个人住在一起么？

这样……四舍五入不就是结婚了？！

颜殊的脸忽然爆红，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

不能这么想，她连忙警告自己，这明明只是同居！宋芷林还什么都没有说！

“这是同居的意思么？”她问。

“是的。”宋芷林回答。

颜殊来不及细想，已经点了头：“好！”

宋芷林伸手抱住她，轻轻蹭着她的肩膀，说：“那我们周末去看房。”

颜殊有点恍惚，她高兴的想——我要有一个家了。

第66章

周末刚过八点, 颜殊就迫不及待的把宋芷林摇醒，眼巴巴的看着她：“我们去看房吧。”

宋芷林睡眼迷蒙，看着明显已经醒了好一会儿的颜殊，对她勾勾手指：“这么迫不及待？”

颜殊从床沿上重新滚到床上，抱着宋芷林的手臂：“跟你一起住哎！当然迫不及待了。”

“现在不就是和我一起住么？”

宋芷林迷迷糊糊的说，顺手搂住她的脖颈, 在她耳边喃喃道：

“我看你是想永远和我在一起，对吧？”

颜殊轻轻“哼”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但身体很顺从的窝进宋芷林怀里，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早安吻。

宋芷林的唇角一勾，她握着颜殊的手腕, 顺着自己的腰线一路向下，不出意料的听见颜殊倒抽一口凉气。

宋芷林吐气如兰，问她：“现在还着急么？”

……

宋芷林和颜殊洗漱化妆, 开着车前往中介公司，再由中介带领着前往最近几个大热楼盘时，已经临近中午了。

中介一边开车，一边叭叭叭说个不停, 介绍着他们要去看的这个楼盘有多么热门，附近的配套多么完善，以后升值空间有多大。

颜殊两眼无神，对宋芷林做口型：“他好烦。”

颜殊的妈一大爱好就是看房买房，以至于颜殊耳濡目染, 在看房这件事上不说慧眼识珠，也称得上半个中介。

宋芷林对她笑，捏紧她的手，颜殊明明听得很不耐烦了，放在平时，她一准儿叫中介快别说了，但今天她的唇角还带着笑。

车开了十几分钟，停在一处装潢大气的售楼处前，中介替她们拉开车门，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这家新盘不用摇号，我们现在还能拿到九五折，您看看沙盘。”

宋芷林和颜殊刚一进大门，就有工作人员来接待她们，将她们领到沙盘前，拧开红外线笔，给她们展示着楼盘。

售楼小姐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老一套，颜殊左耳进右耳出，只着重看着几个位置。

这个小区旁边，有一家大型商场……如果住这里的话，之后和宋芷林出去逛街吃饭，一定很方便。

超市？超市也有，颜殊盯着沙盘上小小的超市模型，宋芷林喜欢逛超市，她们可以下了班一起去买菜，然后回家做饭。

“……我们这边的配套都是很齐全的，而且带有学区，”售楼小姐明显看出了颜殊的心动，连忙又加上一句，“我们这边带的是一中分校的学区，以后小孩上学很方便。”

……小孩上学很方便？

颜殊听见这句话，脸色微微一变。

她和宋芷林显然是不会有小孩的，至少不会有亲生的小孩。

两个Alpha生不了，而且，她看得出宋芷林不喜欢小孩。

平时，在公园里碰到小孩子，宋芷林别说去逗一下了，她恨不得绕着小孩子走，宋芷林甚至从来不会涉足小区的西边，因为西边有儿童游乐场，小孩密度过高。

颜殊心里有点遗憾，倒不能说她喜欢小孩子，她对小孩子没有任何感觉。

在颜殊看来，小孩这种生物是一种和她没有关系的生物，她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小孩跟她有物种隔离，怎么样都跟她没有关系。

颜殊只是不甘心而已，好像别人都有的事物她没有，就落后于这个世界什么了一样。她很怕被世界甩在后面。

她的好朋友已经生了孩子，小团子看上去也挺可爱的，她们一家看上去非常幸福。

小孩是幸福家庭的必要组成元素吗？颜殊不知道，但这和养只猫养只狗又不一样，试错的成本那么高。

颜殊下意识的看了宋芷林一眼，宋芷林正在皱着眉头沉思。

宋芷林平生只买过一套房子，就是现在奶奶住的那套大平层，购买它的唯一原因是：它是距离公司最近的大平层。

这周她虽然做了不少功课，但还是对买房这件事不太熟练，身边的颜殊表现得游刃有余，她就有点紧张。

这楼盘的售楼小姐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说这房子过了年就能交房，装修一下一年就能入住，楼下什么什么都有，最后连学区都扯出来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和颜殊明显就不会有孩子，那售楼小姐扯到学区房时，她还看了颜殊一眼，正好和颜殊的视线撞上，两个人都把目光移了开，她们忽然发现了一件两个人从来没有设想过的事情。

孩子。

宋芷林从没想过孩子会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当然也不会谈起这件事，她不知道颜殊是怎么想，刚刚颜殊的那个眼神，又代表着什么？

宋芷林打算看完房子之后，藉由学区的事情，和颜殊提一下这件事。

看过沙盘后，售楼小姐便带着她们去了样板间。

这个楼盘主打的是复式双楼层，房子的布局非常方正，样板间布置得很温馨，是温柔的奶白色调。

颜殊一看就喜欢上了，在房子里转了好几圈，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宋芷林在看广告的时候，原本更喜欢另一个楼盘，那个楼盘就在她家附近，是南北通透的大平层。

她个人更偏好大平层，觉得看起来舒服又宽敞，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而且那个楼盘和她家离得很近，如果她和颜殊住在那边的话，以后她就可以经常回去看看奶奶。

奶奶年纪已经不小了，虽然她现在还很硬朗，一个人做饭下楼完全没有问题，但是总会有需要人照顾的那一天，到时候请专业人士照顾是肯定的，但她做孙女的，当然也想多多照顾奶奶。

不过，看颜殊这么喜欢这个楼盘，宋芷林的心又开始动摇起来。

这里距离她家也就是十几分钟的距离，如果买这里的房子的话，也不算特别不方便。

她从这里开车回家，也不是很费事儿。

颜殊在房子里转了几圈，心满意足的挽上宋芷林的胳膊，对售楼小姐说：“我们看好了，走吧。”

走出售楼中心，宋芷林正打算告诉中介她们看完了，可以去下一个楼盘了，颜殊却拉住了她。

“走呀，我们去附近逛逛，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超市和商场。”

颜殊和她妈看房早已经看出经验来了，没让中介开车，而是自己开着车，和宋芷林在附近逛了一圈。

这是明年就要交房的房子，周围的配套设施已经建得差不多了，她们刚开了没几分钟，颜殊就看见了售楼小姐介绍里的超市。

超市和她想象中的超市还不一样，足足有四层楼高，是一间大型连锁会员制超市，外墙漆成蓝色，挂着生鲜食品的广告画。

拐过一个弯，眼前便出现了一间初具规模的商场，一楼的小吃街已经有商家入驻了。

商场的外墙上喷绘着即将入驻的品牌巨幅海报，上面不乏国际知名大牌，看上去分外大气。

宋芷林和颜殊挑了一家粤菜馆走进去，打算先吃个午餐。

粤菜馆里人气颇旺，刚到饭点已经坐满了人。

颜殊和宋芷林点了烧鹅和小菜，再加上汤和炒菜，便等待着上菜了。

“你觉得刚刚那个盘怎么样？”

等待的时间里，颜殊一边喝着珍珠奶茶，一边问道。

“看房子还挺不错的，复式两层，布局也合理，”宋芷林拿过她手中的杯子，尝了一口奶茶，“等会我们逛逛这边上，再去看看别的。”

“嗯，”颜殊问，“还有什么候选？”

“还有一个也是大平层的，和我家离得挺近，我对那个也很看好，配套设施不错，我也可以经常回去看看奶奶。”

颜殊点点头，搅着杯子里的珍珠。

她们和宋奶奶住得近一点当然是好事，宋芷林和宋奶奶的感情显然挺好的，上次去她家里，那种温馨的氛围也让她念念不忘。

“只要不住新区那边就好了，”颜殊小声嘀咕，“我可不想跟我家那么近。”

宋芷林扑哧一笑，看颜殊嘀嘀咕咕的样子，她觉得分外可爱。

“你都不劝劝我？”颜殊惊讶的问。

“我劝你干嘛？”宋芷林笑眯眯的说，“你不愿意跟他们住得近，他们看我也不爽，我和他们也合不来，难道不是好事？”

颜殊眼珠一转，没好气的说：“你还真坦然。”

“是啊，你爸妈可看不惯我了。”

宋芷林笑眯眯的说着，丝毫不觉得奇怪：“我十六岁就给我砸钱，让我离开他们的女儿，还把我送出国让我消失不见，偶像剧也不过如此了吧？”

颜殊脸上一红，每次想到她爸妈居然做这么傻.逼的事，她都觉得特别对不起宋芷林，也觉得特别的羞耻。

“是有点偶像剧……”

“最偶像剧的难道不是我们又见面了？”

宋芷林想起她再次见到颜殊时的场面，还是忍不住想要笑。

那天晚上，颜殊坐在她的车后座上，一刻不停的骂着她的前女友。

那时候，宋芷林忍不住在想——她平时也是这样么？恨不得让全天下知道她有个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是啊，见面不小心睡了前女友，然后破镜重圆了。”

颜殊凶巴巴的说，脸上却依旧带着微微的红。

宋芷林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调笑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在我车后座上一直骂我？”

颜殊一想到那件事，就忍不住想消除宋芷林的记忆：“我骂的是我前女友！”

“你前女友不就是我么？”宋芷林依旧不肯放过她。

“你是我现女友！”

“哦——”

宋芷林拖长了声音：

“前女友是我，现女友也是我，以后的女朋友还是我啊。”

第67章

周一, 宋芷林去上班的时候, 明显感受到了新年的氛围。

办公室里四处装饰气球和中国结, 人事部的小姑娘提着篮子, 在每个员工的桌上放上一个红色盒子, 里面装着新年慰问礼物。

宋芷林打开自己桌上的盒子, 里面是稻香饼和礼金卡，涵盖了超市和商场，金额颇大，几乎能满足一个家庭的年货需求了。

宋芷林将盒子收进抽屉里, 发微信问颜殊：“晚上要不要去超市？”

“好呀，我看看家里缺什么了。”颜殊回得很快。

她们已经买好了房子，看了一圈之后, 还是定下了宋芷林家附近的大平层, 既有不错的环境，户型很周正, 颜殊看过之后也很喜欢, 两人讨论了一番后, 便定下了这套。

宋芷林勾起了唇角，虽然距离真正住进去还有一段时间，但她们之间已经越来越有那种同居的感觉了。

宋芷林回她：“我们去买年货。”

颜殊回了三个感叹号：“！！！”

颜殊：“我们要一起过年吗？！”

她的意思是愿意一起过年吧？宋芷林盯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 她觉得今年颜殊和家里闹得那么不愉快，大概率不会回去过年了，所以才想和她一起过年的……

不能一起过年的话，一起买年货也好呀。

宋芷林问：“可以吗？”

颜殊的感叹号更多了：“当然可以！！！！！！！我正愁没地方去呢！！！”

宋芷林忍不住说：“那当然是一起过了, 在想什么呢。”

颜殊发来几个可爱的挠头表情。

宋芷林和颜殊说好下班后在超市门口见后，小赵就喜气洋洋的从门口进来了。

小赵看着宋芷林的笑容，莫名觉得有些诡异，问道：“老板有喜事儿？”

宋芷林笑眯眯的说：“下午去买年货。”

小赵点点头，心说今天是发了福利卡，她刚刚已经把自己的那份儿收起来了，不过看金额，和往年也差不了太多，不至于让老板都面露喜色吧？

难道说总部的福利还不如他们？小赵心中揣测着，不由得有些庆幸。

她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宋芷林面前，说：“老板，这是刚从A国传来的评奖结果。”

新项目推行到如今，终于进行到这一步了，没有送奖的展品早已经布置在了城市各处，各大地铁站里已经有了他们布置的广告画，不少商场的外墙上，也喷绘了由他们的设计师做的海报。

城市的中心花园里，这两天正在一一更换雕塑，给新年更添几分喜气洋洋。

宋芷林的心怦怦直跳，她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时，向来不会紧张，只是这一次，她想到翻开文件夹后，就会看到颜殊究竟是否获奖的消息，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小赵见老板紧张的样子，贴心的说：“您放心，这次我们公司……”

她话刚说了一半，宋芷林就举起手，对她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她可不要被小赵剧透了。

宋芷林屏住呼吸，慢慢的翻开文件夹。

她的视线迅速在纸上一扫，落在两个熟悉的字眼上，颜殊果然获奖了！

“哇，”宋芷林忍不住惊叹了一声，“获奖了。”

小赵在旁边说：“对啊，我们公司送的作品，拿了好几个奖呢，不过果然还是您慧眼识珠啊……您挑的那幅作品不仅是特等奖，还被评委交口称赞，他们还寄了邀请函，请作者参加历年优秀作品巡回展呢。”

宋芷林点点头，她沉浸在一种快乐之中，对于颜殊的成功，她没有丝毫的嫉妒，也不觉得可以作为自己荣耀的资本，只是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快乐。自己的恋人获得了成就，她由衷的为她感到高兴。

宋芷林惊喜过后，马上想到了应有的后续安排：“通知邮件什么时候发？”

小赵说：“下周，我们布完展品就发。”

这是防止作者因为获奖而忽然撤销作品展出授权的必要手段，宋芷林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决定不要提前将这个消息告诉颜殊，让颜殊收到通知邮件，享受第一手的快乐。

宋芷林不确定颜殊是不是希望自己将这个消息告诉她，毕竟，上一次她告诉颜殊入围的消息时，颜殊的表现好像并不是十分开心。

这始终让宋芷林有点介怀。

颜殊为什么这么不愿意让自己参与到她的创作中去呢？哪怕她现在所在的公司，正好代理了颜殊这次的作品，颜殊都表示出一种微妙的抗拒，那如果不是他们代理的作品，是否颜殊希望她完全隔离在外？

宋芷林觉得这个想法太可怕。

她将目光转回面前堆积的文件，索性先看起文件来，年前事多，有足够的事务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不然，要是对这件事钻起牛角尖来，那可是没完没了。

宋芷林完全能够理解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让人涉足的角落，可能对于颜殊来说，就是她的作品。

但是，如果要这么说的话，宋芷林觉得对于自己又太不公平了。

她的这个角落里满满都是颜殊，是一些无法对人言说的、对于颜殊的感情。她曾经爱过颜殊的每一个证据，颜殊身上令她心动的每一个细节，某些她和颜殊难以忘怀的时刻……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填满了这个角落的全部。

随着她和颜殊的复合，这些角落自然也对颜殊开放了。

宋芷林崇尚公平，不论是什么事情，她都下意识希望这是一件公平的事，如果这件事不公平，她会努力争取一个公平的结果。

但是……当这件事涉及到感情，尤其是涉及到颜殊的感情，她就完全无能为力了。

她总不能强求颜殊去做什么吧？

那样的话，又违背了她的初衷。

她希望颜殊能够轻松的、毫无负担的和她在一起，只有快乐，没有痛苦，开开心心的度过每一秒钟。

宋芷林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将看完的文件合上，放在旁边的架子上。

她看文件的速度很快，将工作处理得七七八八的时候，时间也快到了下班的时间了。

六点钟刚过，小赵就抱着包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探出头来，笑眯眯的说：“老板，我先走了啊。”

“嗯，”宋芷林也站起来收拾东西，“走吧，好好休息。”

临近新年，超市里的人显然多了起来，入口处装饰着大红色的灯笼和巨大的蝴蝶结，玻璃上贴着福字窗花，四处都洋溢着过年的气息。

门口的休息处坐了不少人，看样子都是在等人。

宋芷林很轻易就发现了颜殊，颜殊穿着一件正红色的大衣，带着红色的毛绒帽子，整个人看上去一团喜气。

宋芷林向她走过去：“穿得这么红。”

颜殊挽上她的手臂，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兴奋：“买年货嘛！”

颜殊从来没有买过年货。

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她们家的年货一半是由供货商直接送到家里，管家阿姨挑了后留下的，另一半是父母的朋友送的各种特产。

颜家的年货虽然丰富多彩，上至鲍鱼海参下至香菇咸菜无一不有，不同的腊肉火腿都能挂满整个阳台，但颜殊从来没有去买过年货。

别说她没买过了，颜父和颜母也没有买过，她们家过年，就是走个形式。

因此，当宋芷林说要和她一起去买年货的时候，颜殊激动得在沙发上打了三个滚。

她虽然没有买过年货，但她看过新闻联播啊！

每年春节晚会前的新闻联播里，总要介绍一下各地人民置办年货的热闹场景，在那些画面里，人们挤在熙熙攘攘的闹市里挑着福字对联，买腊肉包饺子，甚至是坐在一起吃杀猪菜，看起来一片祥和，让颜殊羡慕不已。

再一回头看自己家，管家阿姨指挥着三个厨师在厨房里忙活，大只的金华火腿片了放在茶几上当零食，还被颜母嫌弃说：“一股腌味儿！”

她只要多吃两片，就会被颜母用那种嫌弃的眼神盯着看，搞得颜殊只能默默收回手。

等到吃年夜饭的时候，电视里面的人大喊着“过年了！”，掀开热腾腾的锅子，里面甭管是国宴名菜还是山野鲜味，看起来都叫人充满食欲。

自家的桌子上呢？菜式漂亮得很，跟聚仙楼叫回来的席面没有丝毫区别。

毕竟厨师就是从聚仙楼请来的嘛。

有一次，颜殊看着电视，说：“我也想吃杀猪菜。”

顿时，父母都变了脸色，连带着聚仙楼的厨师都变了脸色，颜殊不明所以看着他们，只有管家阿姨走过来，把她带走了。

那天晚上，颜殊刷到朋友圈，看见父亲发的动态：“今年请的还是聚仙楼，品质有保证！”

下面一溜的亲戚赞美他：“还是大哥有面儿，能请到聚仙楼上家里做年夜饭！”

颜殊忽然就懂了，哦，有面子。

今年，她终于不用再吃B市第一酒楼万年不变的招牌菜了！

颜殊在入口处拿了推车，兴致勃勃的冲进了超市。

宋芷林几步追上她，扶住推车的一边，笑道：“别这么着急呀。”

颜殊刚一进超市，就被汹涌的人潮吓住了。

超市里人山人海，购物车将通道挤得水泄不通，每个购物车里都塞得满满当当，旁边跟着几个手上拿着商品，正准备继续往车里堆的人。

颜殊愣着不动了，宋芷林轻轻在她腰上推了一把：“走呀，过年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颜殊磕磕巴巴的说：“这……这人也太多了。”

她们常来的这家会员制超市，平时人影寥寥，常让颜殊怀疑这超市究竟能不能赚到钱，几时见过这样的盛况？

颜殊硬着头皮，推着车进了超市：“我怀疑这整个超市的会员今天都来了。”

宋芷林带着她先去了四楼：“差不多了，马上就要过年了，虽然过年不关门，但大家还是想年前把东西买好。”

四楼全部都是年节用品，放眼望去一片都是红色。

她们刚一上楼，颜殊的目光就被一整排的小灯笼吸引了。

一个个红色的小灯笼串成一串，做成了可以亮的灯串，挂在架子上分外好看。

颜殊一口气挑了好几个不同大小的灯串，一边挑一边数着：“这个可以挂大门上，这个挂卧室门口，这个把圣诞树拆了挂树上……这几个给奶奶，每个门上挂一个。”

宋芷林靠在推车扶手上，看着颜殊一边嘀咕一边挑选着灯串，越看越觉得可爱。

颜殊跟她说自己从来没有买过年货时，宋芷林觉得有一点不可思议，心里还有一点小担心，超市里的年货挤挤攘攘，颜殊要是不习惯怎么办？

看着颜殊不仅在挑她们的年货，还顺便挑起了奶奶的年货，宋芷林只觉得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涌起一股热流。

只要和颜殊这个人在一起，什么小角落又算得了什么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俩一定可以彻底走进彼此的心，了解彼此的想法，再也没有任何秘密。

宋芷林看着明亮灯光下的颜殊，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担心似乎都消失不见了。

颜殊回过身来朝她一笑：“你看这个挂在家里好不好看？”

宋芷林接过她手中的灯串，笑道：“好看。”

她们的家，怎么样都好看。

第68章

颜殊看什么都新鲜, 买起东西来便收不住手。

两人从四楼逛到一楼, 还没去过生鲜区, 两辆购物车里的东西都已经堆满了。

“等快过年了我们再来买菜, ”宋芷林翻看着购物车内的东西, 确认家里需要的生活用品已经都挑好了, “车子也装不下了。”

“好啊好啊，”颜殊仍旧兴致勃勃，她的那辆购物车里装的大多数是装饰品和各种有趣的小玩意，“到时候再来。”

过年期间的超市虽然人山人海, 但也多了很多平时没有的东西，让颜殊觉得新鲜又有趣。

收银台大排长龙，颜殊找了一段最短的, 和宋芷林一起排队, 她看着前面的队伍缓慢的挪动，都觉得分外有意思。

她们刚回到家, 颜殊就拆开了塑料袋, 拿出她买的灯串和装饰品, 开始认真研究要挂在哪里。

宋芷林有点累了，她坐在沙发上，看着颜殊不知疲惫的尝试着各种效果, 完全就是在用对待艺术品的态度在对待着新年装饰，不由得觉得有点可爱。

颜殊尝试了一会儿，将手中的东西全部放在餐桌上，颓丧的说：“弄不好。”

宋芷林靠在沙发上, 转过头，问：“怎么呢？”

颜殊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手朝着公寓里一指：“我觉得怎么弄都不好看。”

宋芷林看着她，困惑的问：“很难吗？”

以前在家里，她和奶奶一般就是在门口贴上她写的春联和福字，玻璃窗上是奶奶亲手剪的窗花，然后奶奶会把家里的财神爷和灶王爷请出来，这样一番布置后，春节再放一挂炮，就是个喜庆祥和年了。

工作之后，办公室每年都搞得花团锦簌的，但那和她就更没有关系了，公司里有专门的人负责年节装饰，平时秋分冬至这样的节气尚且不放过，更不要说春节了。

宋芷林对节庆布置毫无概念，看着颜殊为了这个犯难，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颜殊还是专业搞艺术的呢……如果她都搞不来的话，她就更别说了。

宋芷林想到这里，就更加退缩了。

颜殊显然看出了她的情绪，神色一凛，抓着一把灯串就过来了。

她将灯串塞进宋芷林的手中，虎着脸凶巴巴的说：“不许坐享其成！”

宋芷林扑哧一声就笑了，将那根灯串绕在手腕上，笑眯眯的说：“那你出主意我出力，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好吗？”

颜殊刚想说“不”，转念想到刚刚自己爬上爬下，折腾半天效果却不好的场面，忽然觉得宋芷林这个提议还不错。

与其她们两个都看不到挂上去的效果，无头苍蝇一样的折腾，还不如她看着效果，让宋芷林去调整呢。

颜殊抬手指着门口，说：“你先挂上看看。”

她微微抬着下巴，装出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宋芷林从沙发上站起来，顺手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把，去挂灯串了。

颜殊非常不满，问：“你干嘛捏我！”

宋芷林一边将灯串挂在颜殊指定的位置，一边轻描淡写的回答：“想捏就捏了啊。”

颜殊鼓起脸颊，她想反驳点什么，但总不能跟宋芷林说不能捏，捏个脸而已，宋芷林是她的女朋友呀。

宋芷林挂好了灯串，从椅子上跳下来，看见颜殊还是那副纠结的表情，笑了笑，又走过来捏了下她的脸：“觉得你可爱，就捏一下。”

颜殊抓起桌上一把灯串，在屋里一通瞎指挥：“挂上挂上！”

宋芷林闻言：“你可不要说得这么笼统，我不知道要挂在哪里的。”

颜殊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走到墙边，说：“你怎么这么笨呀，就是这里。”

宋芷林笑道：“你以前可从来不说我笨的。”

别说说她笨了，以前的颜殊连一个负面的词都不加在宋芷林的身上，哪怕是在调侃或是娇嗔的时候，颜殊都不敢说一个这样的词，生怕宋芷林会有所误会。

她这话刚刚一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一丝别扭，尤其是在宋芷林这么说了之后，颜殊更觉得别扭。

她忐忑不安的看着宋芷林，宋芷林挂完灯串，再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又想多了。

“怎么了？”

宋芷林向她伸手：“还有什么要挂上去的？”

“没什么，就是刚刚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就是开个玩笑……”颜殊在塑料袋里翻找着，好一会儿才找出窗花，“这个也要贴。”

“我知道你在开玩笑。”

宋芷林叹了一口气：“别绷得太紧了。”

宋芷林当然能感受到颜殊的小心翼翼，很久很久之前她就能感受到，那个在烈日下笑语晏晏请她吃冰淇淋的姑娘，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坦荡磊落。

很多时候，宋芷林能捕捉到颜殊眼底划过的一丝担忧。

宋芷林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担忧，担忧她会离去，担忧她的心里其实没有那么喜欢她，担忧各式各样的、微小又说不清楚的事。

她之所以这么懂，正是因为她也有这样的顾虑。

以前，宋芷林常常会觉得她和颜殊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她们小心翼翼的对待着彼此，给与彼此最美好的一切，将她们之间的感情打造成晶莹剔透的水晶，看不见一丝缺点。

宋芷林为此感到奇怪，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教科书式的美丽爱情不值得羡慕吗？为什么她还是会感到害怕？

或许是自己太担心了。宋芷林只好这样对自己说。

过了这么多年，在颜殊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宋芷林才陡然明白，恋人之间是不需要那么多顾忌的，她和颜殊之间多出来的那一分客气，终于烟消云散了。

她将那张窗花贴在玻璃窗户上，小小的公寓顿时就添上了几分暖意。

“等我们这边弄好，晚点去你家，”颜殊翻着塑料袋，清点着窗花的数量，忽然发出一声惊呼，“窗花少买了几个，怎么办，等下要不够用了……”

颜殊正在头疼哪几个窗户就先不贴了，宋芷林那边房子大，总有几个房间是用不上的，等会儿那几个窗户就先不贴了，明天可以再去一趟超市……

“缺了几个？等会在楼下买窗花纸，我和奶奶剪一下就好了。”

宋芷林贴上最后一个窗花，轻松的对颜殊说。

颜殊一下就睁大了眼睛：“你还会剪窗花？！”

宋芷林将散落在桌上的东西收拾好，说：“我小时候经常剪啊，我们一晚上剪几十张，第二天就可以拿出去卖掉赚点零花钱了。”

她说得轻巧，心里也不再担心颜殊会对此有什么看法了。

她生长在什么家庭，颜殊心中再清楚不过，那些宋芷林从城东跑到城西打工，公交车上还在背单词的日子，都是颜殊在陪着她的。

颜殊的眼睛果然亮了起来：“那等会儿你剪给我看看！”

宋芷林提起购物袋，笑道：“那走吧，等会就剪给你看。”

坐在前往宋芷林家的车上，颜殊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我大过年的去你家，你奶奶怎么想啊？”

宋芷林开着车，认真的说：“大概会觉得你是我女朋友吧。”

“那用不用跟她说啊？”颜殊很忐忑。

宋芷林拐过一个弯，说：“她其实已经知道了。”

上次，宋奶奶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先是例行的嘘寒问暖了一番，又说了过年要回来一起过，宋芷林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自然是答应了。

聊了十几分钟，奶奶依然没有挂电话的打算，宋芷林听她欲言又止，不由得问了句：“奶奶有什么事吗？”

宋奶奶扭捏了半天，问：“小颜过年来家里吗？”

宋芷林说：“她来。”

宋奶奶顿时高兴起来，说：“那我给你们炸丸子吃，今年再灌点香肠！”

颜殊目瞪口呆的看着宋芷林，她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宋奶奶就知道她们的关系了。

上次去宋芷林家里的时候，奶奶不是还以为她们是好朋友吗？

“什么时候知道的……”

颜殊脸色发白，紧张的问。

宋芷林看着前面的红绿灯，心中知道颜殊肯定会紧张，但语气还是很轻松的说：“她上次就看出来了，我带你去换衣服的时候。”

“可是她没说什么啊！”

颜殊说：“没明说就等于是不知道！”

宋芷林笑眯眯的看着她：“她打电话跟我说的，问你来不来过年，还说要给你炸丸子吃呢。”

颜殊虽然很想吃炸丸子，但是忽然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是受到了一些冲击。

她还在计划今天怎么装朋友装得更像一些，让宋奶奶打消对她们关系的怀疑，以后再慢慢告诉她呢，没想到她就这么知道了！

颜殊完全没有准备，她为了干活方便，连妆都没化，现在坐在副驾驶上，翻着车子里的抽屉，想找出一根口红来，至少提亮一下气色。

宋芷林看她忙活了半天，不由得说道：“其实不用这样，我奶奶她又不懂……”

颜殊：“不一样！我这是去见家长！”

第69章

颜殊发现宋奶奶看她的眼神果然不一样了。

她坐在门口换鞋, 觉得今天宋奶奶笑得似乎分外慈祥。

颜殊不由得更紧张了, 抿了抿嘴唇, 又担心刚涂上去的口红花掉了, 显得自己没精神。

“你们就买了年货了？”

宋奶奶接过宋芷林手中的购物袋, 眉开眼笑的打开看了看, 她年纪大了，已经不想出去凑这个热闹了，之前就跟宋芷林说过，买年货的时候顺带着帮她买一份就好了。

“买好了, ”宋芷林将酱板鸭腊味鸡之类的放进橱柜，“过两天开好年会就放假过年了。”

“好哎，”宋奶奶在跟宋芷林说话, 但眼睛一直看着颜殊, “等过年了，给你们炸肉丸子吃。”

颜殊换好拖鞋, 毛绒绒的两只, 踩在木地板上像踩在云端。

她走到宋奶奶面前, 细声细气的叫：“奶奶。”

乖得像只兔子。

宋奶奶连连点头，她越看颜殊越觉得乖。

颜殊被她看得更紧张了，她将手中那只购物袋拿到宋奶奶眼前：“奶奶我们买了年货, 等下我帮你贴对联……窗花少了几个，能不能麻烦你剪一下呀？”

话音刚落，颜殊就觉得后悔。

她怎么一来就跟宋奶奶说窗花不够呢？

她们特意去买的年货，结果东西还买少了, 这不就说明不用心吗？

宋奶奶听见她的话，倒是丝毫不介意。

她笑呵呵的说：“好啊，差几个，等会儿给你露一手。”

宋奶奶从会拿剪刀就会剪窗花，十几岁就能剪出各种图样补贴家用，几十年过去了，她现在剪的窗花自然更加精巧有趣。

颜殊点完了数量，一共是差三个窗花。

宋奶奶拿起剪刀，招呼宋芷林：“你一个我一个，再教小颜剪一个。”

颜殊受宠若惊，她手笨，从来做不好手工，宋奶奶教她剪窗花倒也不嫌麻烦。

宋奶奶真的是手把手的教，她的手上虽然起了老茧，但还是很灵巧，一张红纸在她的手上翻飞，很快变成了一个有着精巧花纹的福字。

颜殊看得啧啧称奇，再看看宋芷林，虽然剪出来的不如宋奶奶的复杂，但也是一个漂亮的福字。

颜殊拿着自己的红纸，完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宋芷林从她手里拿过红纸，说：“我来。”

颜殊下意识想说不是要教我嘛，怎么变成你来了，但马上想到宋奶奶还坐在旁边，她要是直接这么说了，岂不是显得她老是欺负宋芷林？

宋奶奶哪能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啊，对宋芷林说道：“你让小颜剪着玩玩呀。”

宋芷林将红纸折成四折，用铅笔在上面画出花纹，无辜的说：“我帮她先画好呀。”

宋奶奶一拍脑门：“看我，都忘了，刚开始剪是要画一下的。”

她和宋芷林都剪了很多年窗花了，自然不必再一笔一笔的将花纹画出来再剪，但颜殊是刚开始学剪窗花的新手，当然还是画了再剪更方便。

宋芷林将花纹画好后，再递给颜殊，颜殊的空间想象能力很强，一看就知道剪出来是什么样子了。

这也是一个福字，和宋芷林剪的那个福字很像，但是又简单了不少。

颜殊信心满满，只要沿着铅笔的笔画去剪，一定可以剪出来的。

她一剪刀下去，红纸直接变成了两截。

颜殊：“……”

她听见了宋芷林一声轻笑，正羞得满脸通红，又听见宋奶奶说：“宋芷林，你别笑小颜。”

说罢，宋奶奶一本正经的看着颜殊：“以前芷林刚开始剪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很正常。”

颜殊惊讶的看着她，宋芷林也会这样吗？她觉得宋芷林手还是非常巧的，从她为她代劳的那些科学课模型就能看出来。

宋芷林又给她画了一张花纹，说：“奶奶，那时候我才五岁。”

颜殊的脸更红了。

她小心翼翼的拿起剪刀，发誓这次一定要一次成功。

剪刀在纸上拐了两个弯，咔擦一声，顺利的再次失败了。

颜殊看着桌上的红纸，有些怀疑人生。

宋芷林憋着笑，拿过备用的红纸，一边画着花纹一边说：“没事，我再帮你画个更简单的。”

颜殊很快就拿到了这个“更简单”的花纹，果然简单得不行，上面甚至只有几道铅笔印，一看就能剪出来！

不过……这个成品好像是个框框套框框，不是特别好看。

她刚想说什么，宋芷林就止住了她的话头。

“剪吧，还嫌弃不好看呢。”

颜殊更小心了，拿着剪刀，几乎是一点一点的将纸面剪开的，她屏住了呼吸，唯恐一个手抖，将这张红纸又剪碎了。

十五分钟后，颜殊终于把这个极其简单的窗花剪出来了，桌上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颜殊欢呼一声，拿着她们剪出来的窗花，说：“我去拍个照片！”

她拿着窗花去飘窗上拍照了，见颜殊逐渐走远，宋奶奶才靠近宋芷林，皱着眉头小声问：

“芷林，你在家是不是经常欺负小颜啊？”

宋芷林一听，顿时喊冤：“哪有，都是她欺负我啊。”

“怎么会，”宋奶奶瞥她一眼，“小颜看着多乖。”

宋芷林笑一笑，不说话了。

奶奶喜欢颜殊是好事，况且，颜殊那么渴望家庭的温情，这种温情和爱情不一样，不是她能够给颜殊的，如果奶奶喜欢颜殊的话，那颜殊就能感受到真正的家庭温暖了。

颜殊拍完照片，兴高采烈的问：“我们去贴对联吧？”

“好啊，你们去贴对联，”宋奶奶站起身，“我去蒸米饭，中午想不想吃糯米鸡？我早上还炖了牛腩，和萝卜炖的，等会儿就能吃了。”

“哇，都是我喜欢吃的！”

颜殊更开心了，从购物袋里抓起对联，迫不及待的说：“走吧。”

宋芷林和她一起将对联贴在大门上，贴完对联之后，两个人又开始贴窗花。

宋芷林这套房子比较大，有不少窗户，一个个贴过去颇费力气，客厅更是有一整排气派的落地玻璃窗。

宋奶奶是老派人，这一排玻璃窗是都要贴上窗花的，她们刚贴完一半，就闻到厨房里传来了诱人的牛腩香味。

“饿了。”颜殊嘟囔道。

宋芷林拿过她手上的窗花，放在飘窗上，说：“那我们先去吃饭。”

餐厅里，奶奶正将一锅萝卜炖牛腩端出来，汤汁金灿灿的，萝卜浸满了汤汁也变得异常可人，牛腩满满的堆在锅子里，颜殊一看就饿了。

宋芷林连忙将隔热餐垫放好，说：“我炒青菜吧，奶奶你坐会儿。”

宋奶奶依言坐下，听宋芷林这么说，心情相当好。

“青菜我洗好放在池子里了，你直接炒了就好了，炉子上还有汤，等会端出来就行了。”

颜殊闻言马上站起来：“我去端汤。”

她脚步轻快的进了厨房，宋芷林已经开始炒菜了。

她将小青菜的水沥干，倒入已经热好油的锅里，看着小青菜滋啦滋啦的被油浸润，再翻炒几下，倒入猪油渣后，锅里顿时冒起一股烟白色的香气。

宋芷林见奶奶炖了汤，就舀了一勺汤倒进锅里，吊出鲜味。

她炒好小青菜，关了火，端着碟子出了厨房，颜殊跟在她后面，手上戴着隔热手套，捧着一锅汤。

宋芷林将小青菜放在餐桌上，等着颜殊放下汤后，再和她一起坐下，准备开始吃饭。

餐桌上内容丰富，香气浓郁的萝卜炖牛腩，清爽的龙骨玉米汤，青翠欲滴的小青菜，全部都是自己做的家常菜。

颜殊捧着碗，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块萝卜，烧得软烂的口感配上完全入味了的汤汁，不是牛肉胜似牛肉。

热腾腾的菜味道质朴，完全就是家的味道，和聚仙楼的厨师们做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颜殊大口的吃着饭，感觉自己的心跟着胃也暖了起来。

宋奶奶笑意吟吟的看着她：“好吃吧？”

宋奶奶包的糯米鸡鲜香扑鼻，刚一打开就让人精神一振。

宋奶奶开了糯米鸡，先分了一勺给颜殊。

“小颜尝尝奶奶的手艺。”

颜殊端着碗，吃了一大口糯米鸡，顿时就被又甜又咸的味道征服了，糯米柔软鲜甜，温柔的在舌尖打转，混合着小块的鸡肉，其中还有粽叶的清香，让颜殊吃得停不下来。

“好吃！”

颜殊连连赞道：“好好吃！”

这就是家的感觉吧？颜殊一边吃着糯米鸡一边想，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亲手做的菜，互相分享好吃的食物，聊着生活里发生的趣事，一切都是有温度的。

颜殊答应着宋奶奶的话，不知不觉间，竟然觉得眼睛一热。

宋芷林看见她的眼角微微发红，知道她肯定是又想到家里的事了，便夹了一筷子青菜给她，说：“也尝尝我的手艺。”

颜殊嘴里塞满了糯米饭，看上去像一只小仓鼠，分外的可爱。

她立即忘了刚刚那点小忧愁，睁大眼睛看着宋芷林，心想这人难道在跟自己奶奶吃醋么……

偏偏宋芷林还异常认真的看着她，等着她的评价。

颜殊咽下嘴里的糯米饭，品尝了小青菜，忍着笑容回答：“也好好吃。”

第70章

获奖结果公布后的一周, 助理部将所有获奖邮件都发了出去。

小赵盯着下属发完邮件后, 抱着一叠文件夹去找宋芷林签字了, 今天晚上开完年会, 她们就放假了，她可不想留下来加班。

宋芷林已经处理完了所有工作，就等着看小赵这一叠文件, 见她进了办公室，接过文件夹, 一边飞快的看起来，一边问：“邮件都发完了？”

“发完了, ”小赵美滋滋的说, “您看完这些文件, 咱们就可以去年会那边了。”

星光传媒今年的年会场面依旧盛大, 包下市里有名的酒店宴会厅，请专门的礼仪公司搭了布景和舞台。

宋芷林和小赵到年会签到时, 公司的人已经七七八八的来了一大半了，聚在冷餐台旁聊天喝酒, 讨论着晚上的节目单和抽奖环节。

宋芷林刚一进宴会厅，就看见电视部门的员工围在一起吃甜点, 见到她过来, 有人对她招手：“老板，这边！”

她朝下属们走过去，小赵将手里的包递给她，宋芷林接过来, 走到下属们面前，掏出一把红包，笑眯眯的一人发一个：“今年都辛苦了，今天好好玩，放松一下。”

“哇！谢谢老板！还有红包！”员工们拿了红包，纷纷起哄。

“老板不能偏心呀，电视部有红包我们没有！”

有别的部门员工笑闹起来，立马被电视部的员工怼了回去：

“公司刚不是发了红包么！这是我们老大给的福利，找你们老大要去啊！”

“偏心呀，你们的老大也是我们的老大！”

宋芷林笑眯眯的说：“都有都有。”说罢，示意小赵去给其他人发红包。

陈总监看到这明显是就笼络人心的举动，嘴角不由得撇了下，正好小赵将一个红包塞进他手里，他也不得不露出个笑脸，说：“新年好新年好。”

小赵发完一圈红包回来，小声对宋芷林嘀咕：“一个红包换一句新年好也行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说我们呢。”

宋芷林笑笑，转移了话题：“马上就开始了，我去看一眼发言稿。”

星光传媒的年会上，CEO例行是要第一个发言的。

宋芷林的发言稿写得简明扼要，她深知没有哪个员工会希望在年会上听领导长篇大论，她只说了些重点，不过五分钟，就宣布年会可以开始了。

台下的员工一阵欢呼，主持人拿着话筒笑意吟吟的上来，开始让第一个部门上来表演节目。

宋芷林回到观众席坐下，从冷餐台上拿了一杯淡气泡酒慢慢喝着，心里算着时间，什么时候才能回去陪颜殊。

离过年没有几天了，今天这个年会结束，她就可以放假了。

学校早就已经开始放寒假了，颜殊不用再去旁听章老讲课之后，基本上都是待在家里画画或是看电影。

章老的画室倒是没关，而且章老因为年纪大了独居寂寞，还会时不时去画室转转，因此有不少学生还留在画室画画，但颜殊住得离画室十万八千里远，顶多只是隔三差五去看看，免得章老把她给忘了。

宋芷林一杯酒喝完，年会节目单已经过了半，主持人宣布抽奖环节开始，周围响起一阵欢呼声，小赵小声提醒：“该去发红包了。”

“知道知道。”

宋芷林将杯子放在旁边的小茶几上，踩着高跟鞋上了台，笑道：“来，我们看看今年的欧皇是谁。”

她随手从抽奖箱里摸出一堆红包，里面写着的都是员工的名字，主持人一边报着奖品，宋芷林一边打开红包，叫着中奖的员工。

喜气洋洋的抽奖环节之后，就是更喜闻乐见的答题赢红包了。

宋芷林抽完了奖，见现场气氛一片火热，问小赵：“还有我的事儿么？”

“没有了，”小赵翻一翻安排表，照片已经拍过了，发言也说完了，抽奖环节之后，年会上就没有和宋芷林相关的安排了，“可以好好玩了。”

宋芷林略坐了五分钟，对小赵说：“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宋芷林起身去拿大衣，走出了宴会厅，小赵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默默感叹：谈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司机将宋芷林送到小区门口，宋芷林下了车，正好看见有阿婆拿着泡沫纸板，站在路边卖糖葫芦。

浓浓的树荫下，昏黄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有一种别样的寂寥。

宋芷林走过去，看见她的纸板上海剩最后几根糖葫芦，说：“帮我都包起来吧，我带走。”

阿婆喜出望外，她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冬天黑得早，这个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她的糖葫芦剩下最后几根，怎么也卖不掉，宋芷林忽然出现，说要全部包下，她开心得包糖葫芦的手都在抖。

宋芷林付了钱，拿着糖葫芦上楼，打开门后，颜殊正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看见宋芷林开门进来，她暂停了电影，穿着袜子跑到宋芷林面前：“回来啦，哎这是什么？”

她拿过宋芷林手中的袋子，惊呼：“糖葫芦！这么多！”

“试试看好不好吃，”宋芷林换了拖鞋，见颜殊又没穿鞋子，无奈的笑笑，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在她的脚边，“又穿着袜子到处跑。”

“习惯了嘛。”

颜殊吐了下舌头，从袋子里抽出一根冰糖葫芦，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好甜。”

宋芷林也拿了一根糖葫芦，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说：“这里又没有地暖……还是要穿鞋啊。”

她们的房子起码要等到明年才能搬进去，这个冬天才刚刚开始，虽然天天开着空调，可地板依旧是凉的，要是颜殊再不记得穿鞋，一个冬天够她感冒上三五个来回。

宋芷林咬着糖葫芦，沉思了一会儿，问：“过年这段时间……要不住我家去？”

颜殊正在咬冰糖葫芦，闻言差点呛到自己。

她还没有做好和宋奶奶一起住的准备呢！别说和宋奶奶一起住了，就算是和宋奶奶一起吃年夜饭，她都会紧张啊。

宋芷林是怕奶奶一个人过年寂寞吗？听说人上了年纪是容易寂寞，章老过年都是让不回老家的学生陪着的，那宋奶奶孙女就在身边，却不一起过年，是不是不太好？

颜殊胡思乱想，顾虑重重的问：“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说什么不太好，是吃了年夜饭住下不太好，还是吃了年夜饭就走不太好。

“不好吗？”宋芷林困扰的挠了挠头，“可是我家有地暖啊。”

如果冬天这段时间一起住在她家，那颜殊就能只穿着袜子在地上走了。

她买的房子大，三个人住着也不会挤，等到她们的房子可以搬进去了，她和颜殊再出去住就是了。

颜殊怔怔的看着她，她万万没想到宋芷林提出来“过去住”，只是为了这么简单的原因。

她确实总不记得要穿拖鞋，以前家里都是有地暖的，到了冬天就整日整日的开着，别说穿着袜子走在地上了，光脚踩也没什么事。

这个小公寓当然不会有地暖，可常年累月养成的习惯没那么容易改，加上颜殊又觉得只穿袜子方便，宋芷林提醒了很多遍她还是记不住。

她刚刚想了那么多，却没想到宋芷林只是不想让她不穿拖鞋踩没地暖的地板而已。

宋芷林看见颜殊发愣，问：“怎么了？”

她观察着颜殊的表情，暗自揣测着颜殊是不是不愿意过去住。

她那边的房子虽然大，但是有颜殊自己家大么？何况，颜殊和她的奶奶也没有那么熟，不愿意过去住也是正常。

“没有没有，”颜殊摇摇头，“那我们过年就住你家吧。”

宋芷林问：“和我奶奶住一起可以吗？”

“可以啊，奶奶人那么好，”颜殊嫣然一笑，“大过年的，也不好让老人家一个人住吧。”

听了颜殊的话，宋芷林倒是愧疚的笑笑：“她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年的，我大学出国，然后在A市工作忙，其实没怎么陪过她。”

一种巨大的、沉重的感受击中了颜殊，她很难说清楚那是什么，她只觉得有什么沉郁的氛围从宋芷林的身上散发出来，将她也包裹在了里面，颜殊在那一刻明白，她在触及到宋芷林的内心，触及到宋芷林身上没有对其他人说过的部分。

颜殊觉得既欣喜又难过，还有一点愧疚。

她终于看到宋芷林最真实的样子，但她没有办法帮助到宋芷林。她安慰不了宋芷林，颜殊没有试图说出任何一句话，已经知道自己安慰不了她。

这种时候，她怎么还会因为自己和宋芷林的关系更近一步而感到开心呢？颜殊又觉得愧疚。

她伸手揽住宋芷林的肩膀，茶几上放着两根光秃秃的糖葫芦竹签，冰冷的白光落在它们的身上，叫颜殊觉得扎眼。

颜殊把目光挪开，额头抵着宋芷林的额头，逃避着一些显而易见的东西。

她轻声说：“我们明天就过去吧。”

第71章

宋芷林和颜殊提着两个行李箱出现在宋奶奶面前时, 宋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来了啊, 来了就好, ”她将两个行李箱在墙边放好, “昨天听说你们要来，我就把床给铺好了，今天空调地暖都是一大早就开着的, 就怕你们觉得冷。”

颜殊穿着袜子，踩在温暖的地板上, 笑得眉眼弯弯：“真的好暖和。”

宋奶奶看到了，大惊失色, 连忙从鞋柜里拿出她为颜殊准备的毛绒拖鞋, 说：“怎么能不穿拖鞋！要感冒的呀！”

宋奶奶让她穿, 颜殊不敢不穿, 颜殊穿了毛绒拖鞋，走在烧了地暖的地板上, 深觉脚底板有点热。

宋芷林心里偷笑，表面上还装得一本正经：“奶奶, 下午我带你们去超市，买点过年吃的菜。”

“明天就大年三十了, 今天得去买了, ”宋奶奶絮絮叨叨的说，“你们过年想吃什么？”

宋芷林刚说了句“到超市再看看”，就听见颜殊兴奋的喊了一句：“杀猪菜！”

宋奶奶笑呵呵的说：“杀猪菜好啊，就吃杀猪菜。”

宋芷林将两只行李箱放进自己房间里, 刚想将东西整理一下，只见宋奶奶亲热的挽起颜殊的胳膊，说：“小颜，奶奶带你去你房间。”

宋芷林和颜殊对视一眼，都没想到宋奶奶说的“铺好了床”是铺好了两张床。

看来在宋奶奶的眼中，她们虽然关系不一般，但进度还是相当缓慢的……

宋芷林向颜殊递过去一个眼神，颜殊对她了然的眨眨眼，奶奶是老年人，还是不要刺激她的心脏比较好。

宋奶奶给颜殊安排的房间就在对面，房间一看就是长期没有住过人，东西都非常少，但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床上铺着浅灰色的棉麻四件套，床头柜上放着香薰蜡烛，看起来非常舒服。

颜殊一看就喜欢上了，挽着宋奶奶撒娇：“谢谢奶奶！真好看！”

宋奶奶语带抱歉：“这有什么呀，这被子是芷林买的，颜色不鲜亮，我说不好，她说这种的显得好看……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语言。”

宋芷林的声音遥遥传来：“奶奶又埋汰我。”

“谁说你了，”宋奶奶念叨着，扭身去了客厅，“你们收拾好东西，咱们就吃午饭。”

颜殊将自己的东西简单的塞进柜里，就溜进了宋芷林的房间。

宋芷林的房间是书房加卧室的格局，中间用玻璃门隔开，旁边还有试衣间和浴室。

颜殊来过一次宋芷林的房间了，她轻车熟路的走进卧室，本来想看看那个趴趴熊究竟长什么样的，没想到她刚一走进去，就被宋芷林的床震撼了。

宋芷林的床单枕头……全部都是大红色的。鲜艳的、纯正的大红色，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花。

颜殊目瞪口呆，大脑短路，磕磕巴巴的问：“这个……是你的陪嫁吗？”

宋芷林冷冽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问：“嗯？”

颜殊找回自己的理智：“这个花色式样有点古老啊。”

宋芷林笑眯眯的说：“要不是我，你也得睡在这么古老的被子上，这是我奶奶的压箱底传家宝，只有过年这几天会拿出来睡。”

颜殊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一种风俗。”

宋芷林：“……差不多吧。”

颜殊看着宋芷林对床单无奈的样子，眼珠一转，小声笑道：“要不……你晚上过来找我？”

宋芷林静静的看着她：“嗯？”

她的目光过于澄澈，反倒把颜殊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她低下头支支吾吾的说：“就是、等奶奶睡着了，你就溜过来找我啊，反正就在对面。”

宋芷林唇角一勾，笑得意味深长：“溜过来干什么？”

颜殊的耳朵已经开始微微发烫了，但她还是梗着脖子说：“不干什么，睡觉啊！”

宋芷林慢慢凑近她，在她耳边一字一顿的问：“睡觉还是睡你？”

下一秒，她满意的看见颜殊的脸忽然一下红了起来。

颜殊气鼓鼓的看着她，想说什么，又找不到说辞，宋芷林说的话虽然流.氓，但她的心里确实也有一点这样的想法。

她才刚到别人家里，就开始有些想入非非，实在是不太好。颜殊的矜持不允许她这样。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抓住宋芷林的手，狠狠拍了几下。

宋芷林也没把手收回来，一边笑一边让她拍，说：“好好的说话呢，怎么还打人了？”

颜殊立即停了手，扭头准备往外面走：“不来就不来。”

宋芷林跟在她后面，进了她的房间。

她顺手将门带上，把颜殊压在了门上，眼神沉了下来：“什么不来？我现在就可以来。”

颜殊犹自在嘴硬：“谁让你来了。”

宋芷林笑着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你啊，刚刚叫我来的。”

颜殊还想再说点什么，没想到忽然有人敲门，宋奶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颜？你收拾好了没？我们吃午饭了。”

然后她又听见宋奶奶在喊：“芷林！吃饭了！”

颜殊还没说话，就听见宋芷林下意识应了一声：“欸！来了！”

一时间，屋里屋外都沉默了。

过了几分钟，宋奶奶小声的问:“芷林？你也在？”

宋芷林连忙给颜殊整理衣领，轻咳了一声：“我帮她收一下东西。”

她上下打量一眼颜殊，见没什么破绽了，才打开门，对奶奶说：“已经收拾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宋奶奶不疑有他，一边往餐厅走，一边说：“中午做了豆腐蒸丸子，还炖了鸡汤，等下你们要多喝点，你再炒两个小菜，就可以吃饭了。”

宋芷林应了一声，炒了一道腊香干炒肉和清炒莴笋。

腊香干是宋奶奶亲手晒的，现在正是味道好的时候，刚一下锅，就爆发出一股香味，加上辣椒爆炒后，更是香得让人恨不得偷吃一口，宋芷林将切好的猪肉倒进去，加热之后散发出了肉类特有的鲜香，和腊香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一闻就特别下饭。

炒过肉后，蔬菜就变得特别简单了，宋芷林将莴笋片倒进锅里翻炒几下，加进一勺猪油渣爆香，就可以出锅了。

她在厨房里喊颜殊：“殊殊，帮我端一下菜。”

颜殊很快就进来了，她一边将菜装盘，一边缩着脖子问：“奶奶没发现什么吧？”

宋芷林倒是很淡定：“我们又没做什么，要发现什么？”

餐桌上铺着隔热垫，热气腾腾的鸡汤装在白色瓷碗里，金灿灿的惹人食欲，豆腐蒸丸子个个圆圆胖胖，窝在蒸笼里，显得挤挤挨挨的，宋芷林将腊香干炒肉一放下，桌上立即有了一股霸道的香味，闻起来更勾人了。

宋奶奶已经夹了一只丸子在吃了，豆腐丸子外层是口感软糯的豆腐皮，包裹着扎实的肉馅，肉馅早就调过味道，里面放了香菇和白菜，吃起来又香又爽口。

宋奶奶辛苦了一辈子，豆腐丸子这种类型的菜是她对于过年最大的理解，是忙碌了一年之后，过年期间必须要吃的硬菜。

颜殊是第一次吃豆腐丸子，这种家常菜从来不会出现在聚仙楼新年席面的菜单上，颜殊夹了一个，好奇的看了一圈，才小心翼翼的咬下第一口。

她刚咬第一口就被这个味道惊艳了。

豆腐皮被牙齿咬开后，在舌尖散发出独特的香味，肉馅溢出鲜美的肉汁，和蘑菇白菜一起构成了一种迷人的味道，让颜殊一口接一口的停不下来。

“这个真好吃！”

颜殊吃得眯起眼睛，对宋奶奶连连赞美：

“奶奶做菜比五星级大饭店的师傅都好吃！”

宋奶奶笑得牙齿都看不见了，她慢条斯理的吃着第二只丸子：“哪里哪里，人人都会做的东西，你.妈妈做肯定也好吃。”

宋芷林刚想打断奶奶的话，已经晚了，宋奶奶说完之后，颜殊吃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宋芷林有点担忧的看着她，但颜殊用眼神示意她没关系。

颜殊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尽量显得很自然。

“奶奶，”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撒娇的语调，“还是你做得好吃呀，我妈妈不做饭的。”

宋芷林连忙接上她的话，点了点头：“殊殊第一次吃豆腐丸子吧？”

颜殊说：“是啊，从来没吃过，看着挺一般的，没想到这么好吃。”

宋奶奶愣了一下，又看见宋芷林朝她递过来的暗示眼神，马上反应了过来。

颜殊这个“妈妈不做饭”应该是委婉的说法了，这个小姑娘吃什么都说好吃，像豆腐丸子这种他们这边人常吃的菜，竟然都是第一次吃，以前过年家里从来没做过吗？问她过年想吃什么，只说想吃杀猪菜，看样子是根本没吃过什么家里做的饭。

还说什么她做饭比五星级饭店的大师傅都好吃，是不是家里常年都是厨师做饭？

那些人做饭虽然好吃，但不是做给自己家里人吃的饭，总是少了点味道啊。

宋奶奶想到这里，顿时心里一软。

宋奶奶又给她夹了一只豆腐丸子，慈爱的说：“没事，爱吃就多吃点，奶奶给你做。”

第72章

宋芷林家里虽然只有她和奶奶两个人, 但确实年味浓厚。

门上贴了对联福字, 窗户上贴着窗花，餐桌上的台布换成了大红色，电视机柜边放着麦穗装饰，墙上还挂了中国结。

吃过饭后，她们带着奶奶一起去超市买东西。

宋奶奶年纪大了, 但腿脚还是相当灵活, 在超市里买东西的劲头丝毫不比年轻人差。

宋芷林和颜殊一人推着一辆购物车，跟在宋奶奶后面, 看宋奶奶思路清晰的一个车放熟食，一个车放生鲜，眼见车里东西越来越多, 颜殊给宋芷林递了一个眼神：

——需要这么多东西吗？

宋芷林摇摇头，脸上带着笑意, 眼神对她说着“不需要”，嘴上却说：“奶奶咱们还缺点什么？都买上。”

颜殊忍不住了，凑到宋芷林身边, 小声问她：“这么多真的能吃完吗？”

宋芷林说得更小声：“吃不完, 奶奶买着开心就行了。”

宋奶奶足足买了俩购物车的东西, 才停下了手, 高高兴兴的去收银处排队了。

将一大堆东西塞进后备箱，宋奶奶感叹道：“以前过年哪能买这么多东西。”

宋芷林合上车后盖，笑眯眯的说：“以后都能买。”

难得有时间，她们索性带宋奶奶在外面吃饭。

餐厅是颜殊挑的, 选了市内一家老牌酒楼，海鲜河鲜做得非常好，口味清淡中不失鲜美，因此在B市这种美食云集的地方，多年屹立不倒。

宋芷林打电话过去预约时，餐厅经理说位置已经排到了下个月，她捂住电话，小声对颜殊说：“没有位置了。”

颜殊只犹豫了一秒，对她伸手：“我来。”

她接过电话，对经理报了一串号码，说：“好了，定的晚上六点。”

宋芷林挑挑眉，想也知道是颜殊的会员卡或是什么别的东西提供了VIP待遇，只说“好”就继续开车了。

颜殊看着窗外，路边的风景渐渐熟悉起来，向着那家她吃了很多次的酒楼而去。

她虽然不想再与家里扯上关系，不想再使用以前靠家里获得的待遇，但如果是为了让宋芷林开心，颜殊觉得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颜殊心里很清楚，她和家里的决裂，一开始或许是双向的，但现在绝对是她在单方面的想划清界限。

那次商会晚宴，她的父母态度明显松动了。

只要她愿意继续当他们的乖女儿，想必她也仍旧能拥有曾经的一切。

她已经不愿意了。颜殊看着窗外迅速闪过的一棵棵树，在心里默默的说。

酒楼的大门很气派，宋奶奶是第一次来，进了包厢后，惊讶不已的说：“这饭店真豪华。”

听到奶奶这么说，宋芷林骤然发现她回来这么久，竟然没有带奶奶正儿八经的出门吃过饭。

刚回到B市的时候，宋芷林花三天带奶奶去各大著名的景点逛了一圈，当时想的是奶奶已经在B市住了一辈子了，不能连这些地方都没去过。

吃饭都是图方便，在附近的商场吃的，像这样专门预约老牌酒楼，带奶奶出来吃饭，还真的没有过。

宋芷林的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愧疚，她自己对吃喝玩乐没有兴趣，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别人也没有兴趣，甚至没有想到过应该带奶奶出去尝尝这些久负盛名的饭店。

明明奶奶很喜欢在家研究做饭，这就说明她对吃很感兴趣啊……

今天带奶奶出来吃饭，还是颜殊提出来的，幸好有颜殊，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件事。

宋芷林不由得责怪起自己的不用心。

在她的身边，颜殊正在指着菜单上的图片，给奶奶一道一道的念着菜名，介绍着每一道的味道和口感，推荐奶奶一些特色菜。

宋芷林看着她们的样子，忽然觉得带颜殊回来过年，实在是太正确了。

宋奶奶和颜殊点了几个特色菜，泉水炖鸡，蕨菜野蘑菇小炒肉，蟹黄小米豆腐，白灼菜心，蓝莓山药和辣椒炒肉窝窝头，还点了一份五谷杂粮饭，都是老人家爱吃的菜。

宋奶奶一边喝着茶，一边笑眯眯的说：“我也吃吃这大饭店里的窝窝头和我们做的有什么区别。”

“那当然是您做的好吃呀，”颜殊说话比蜜还甜，逗得宋奶奶笑个不停，“他们这的窝窝头就是吃个新鲜。”

酒楼效率很高，很快就上菜了。

泉水炖鸡的汤清澈透明，是泛着微微油光的亮金色，可以看见碗中一块块切得匀称的淡黄色鸡肉，嫩得用牙一咬就会化在嘴里，看着觉得清淡，尝起来却分外鲜美。

宋奶奶一尝就喜欢上了，连声赞道：“这个好，咬得动，也不油。”

颜殊等她喝完汤，给她舀了一勺蟹黄小米豆腐，笑道：“奶奶尝尝这个，这个我最喜欢。”

宋奶奶依言尝了一口，小米豆腐入口即化，和蟹黄一起煮了许久，浸透了蟹黄的味道，又香又鲜，拌着米饭吃更是美味。

宋奶奶一边吃一边说：“这个也好吃，这蟹黄香啊，以前芷林小时候，我在菜市场淘来的小螃蟹就做不出这个味道。”

颜殊说：“下次我给您买螃蟹，一定做得出这个味道。”

蟹黄小米豆腐不难，买对了材料就能做得出来，宋奶奶当年买的那种小螃蟹别说黄了，连肉都没有多少，把一斤蟹挑光了，也就一小碟肉，和小米豆腐煮了以后，不过是给小米豆腐提点肉味。

那种小螃蟹河里到处都是，渔民家的小孩子在河边玩的时候拿桶捞了换零花钱，比肉不知要便宜多少，宋奶奶也是明知它不如肉好吃，但还是想给宋芷林加点营养。

颜殊说的螃蟹自然是阳澄湖里精心养殖的大闸蟹，别说做小米豆腐了，光是清蒸就已经鲜美得不行。

宋奶奶做了一辈子饭菜，自然知道其中关窍，笑眯眯的说：“小颜真懂事。”

这个小姑娘看着笨手笨脚，可是心很好。

一顿饭吃了大半，窝窝头终于上来了。

服务生刚一把这个端上来，宋奶奶就兴致勃勃的说：“我来尝尝这个，和家里的有什么区别。”

她拿了一个窝窝头，说：“这窝头好软。”

窝窝头的表面金灿灿的，用的是玉米面，拿在手上软绵绵，没有一点重量，宋奶奶往里面包了一勺辣椒炒肉，柔软的面皮立即将炒肉的油吸了进去，染上了油花的窝窝头顿时看上去更诱人了。

宋奶奶咬了一口，软糯的窝头混合着香辣的炒肉，立即点燃了她的食欲。

她吃了一个窝窝头，尚且觉得不够，还想再吃一个，又怕时间不早了，吃了不消化，再吃积了食。

见奶奶一脸纠结的样子，宋芷林给她盛了碗汤，劝道：“奶奶，下次再来吃就了。”

宋奶奶点点头说：“大过年的，打包了就放过年了，不行。”

晚餐吃得太撑，宋芷林和颜殊带着奶奶去附近的商场逛了一会儿，顺便消消食。

路过金饰店时，宋芷林和颜殊对视一眼，默契的带着奶奶拐了进去。

“奶奶，大过年的，给您买个镯子带。”宋芷林说着，让奶奶坐在柜台前，让柜姐拿来一盒金镯子给她挑。

宋奶奶这一辈子首饰不多，大部分都是在结婚的时候，宋爷爷送给她的，那还不是新首饰，而是宋爷爷家里传下来的首饰。

另外一些首饰，就是宋芷林这些年不回来过年的时候，寄回来的金镯子。

宋奶奶笑得合不拢嘴，伸出手腕给柜姐试镯子：“怎么回来过年了，还给我买镯子呢。”

“回来了怎么就不买了。”

宋芷林眼眶一酸，她给奶奶买镯子，确实有一点补偿自己不在她身边的意思，但叫奶奶这么一说，实在让人分外心酸。

“回来了才要买呢，您亲自挑。”

颜殊坐在一边，眼疾手快的拿起一个金镯子，套在宋奶奶的手腕上，说：“是啊是啊，当然要买。”

她真诚的看着宋奶奶，说：“我也给您买一个。”

宋奶奶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笑眯眯的对颜殊说：“哪有让你给见面礼的道理。”

说罢，宋奶奶对柜姐说：“也拿点适合小年轻的首饰来，我送我孙女媳妇。”

颜殊可没有想到这一层，听见这几个字，脸顿时红得像苹果。

宋芷林也没想到奶奶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了，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难得慌乱的说：“奶奶……奶奶？”

宋奶奶手腕上套着两只镯子，一边坐着宋芷林，一边坐着颜殊，她一人拉一只手，慈爱的笑道：“小颜啊，明年还来我们家过年。”

宋芷林和颜殊毫无准备，颇有一种搞地下恋情被家长抓了现场的不知所措。

颜殊都不敢抬头看她，低着头磕磕巴巴的说：“好、好的。”

柜姐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拿来的首饰盒里除了手镯项链，居然还有戒指！

柜姐很有职业素养的站在她们面前，给她们一通介绍，最后一本正经的推荐：“小姐，过年期间订婚戒指八折，要不要考虑一下？”

第73章

大年三十一早, 颜殊就被咚咚咚的声音吵醒了。

她有点儿懵, 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才想起来这不是在她家里，也不是在她的小公寓里，而是在宋芷林家。

宋芷林家的装修根本就是个样板间，天花板上空空如也, 只有一盏简洁的黑色顶灯。

她的身边余温犹在, 宋芷林起床应该也不是很久。

颜殊在被窝里打了一个滚，脸微微有点红了。

昨天晚上, 睡前她躺在床上和宋芷林聊天，宋芷林半开玩笑的抱怨：“在一个房子里网络聊天，感觉好奇怪。”

颜殊顺势接了一句：“那你过来呀~”

她的波浪号打得销魂又嚣张, 心里笃定宋芷林不会冒着被奶奶发现的风险半夜来找她。

没想到，半分钟后, 有人敲响了她的门。

颜殊穿着睡裙，开了一条门缝，宋芷林带着笑容, 抱着她的枕头站在门口, 彬彬有礼的说：“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颜殊被她的语气气得牙痒痒, 可惜话是她说的, 只得让开一半身子，让宋芷林进了门。

宋芷林非常自然的将她的枕头挪过去一点，把自己的枕头放在一边，躺了下来, 笑眯眯的说：“我过来了。”

颜殊在她身边躺下，两人之间隔着几厘米的距离。

她不敢太靠近宋芷林了，宋芷林刚刚洗过澡，身上带着沐浴露甜美的香味，皮肤吹弹可破，看上去非常好吃。

这可是在宋芷林家里，宋奶奶就住在走廊另一头的房间。

如果她们发出什么声音，那实在是太……害羞了。

宋芷林对她眨着眼睛，在她耳边说：“不是让我过来么？”

颜殊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心狂跳了一下，她的呼吸都跟着变快了。

宋芷林的指尖在她的掌心里画了一个圈，笑意吟吟的看着她，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分外妩媚。

若有似无的信息素味道萦绕在房间里，在颜殊的周围打转，宋芷林眼神清澈的看着她，唇角含着笑意，摆明了要让她想要又得不到。

当宋芷林的指尖触到颜殊的手腕时，她再也忍不住了。

颜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压低了声音：“不许发出声音。”

她确实没有让宋芷林发出声音，宋芷林咬着她的肩膀，在她的身上留下了重重的痕迹。

宋芷林松开她后，颜殊按着那个齿印，笑得像只小狐狸：“你好狠的心。”

宋芷林尚且眼角泛红，声音软绵绵的：“还不是因为你。”

“被发现了怎么办？”

颜殊脑子清醒过来，才想起这个问题。

宋芷林说：“我明天早点起来，再过去睡就是了。”

宋芷林果然说到做到，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去睡的。

颜殊舒了一口气，起床挑了一身大红色的衣服穿上，这是宋芷林之前帮她挑的，说是奶奶喜欢穿着红衣服过年。

颜殊沿着咚咚咚的声音，发现是宋芷林和宋奶奶在厨房里剁肉。

颜殊扒着门框，说：“你们好早啊。”

宋奶奶笑呵呵的说：“人老了睡不着，总是四五点就醒了。”

颜殊悚然一惊，四五点就醒了，那奶奶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宋芷林起得再早，也不可能三点就起来了吧？！

只见宋芷林平静的剁着肉，慢悠悠的说：“是啊，我起来的时候奶奶都把早餐给买回来了。”

宋奶奶接上一句：“楼下就一家铺子还开着了，小笼包和油条豆浆，我都买了点，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颜殊吓得点头如小鸡啄米：“都喜欢都喜欢。”

她一边对宋芷林疯狂暗示，一边扒着门框，一点要去吃早餐的意思都没有。

宋芷林见状，只好放下手中的菜刀，洗了洗手，对奶奶说：“刚刚有点没吃饱，我也再吃点。”

宋奶奶麻利的包着饺子，用一种我都懂的语气说着：“去吧，不够再煮碗面吃。”

宋芷林从保温锅里拿出早点，在餐桌上摆开，楼下这家小店开了好些年了，一直是附近居民吃早餐的首选，油条炸得金黄香脆，豆浆浓稠白皙，小笼包.皮薄馅大，咬一口就出汁儿，满是鲜味。

往日面对这么一桌早饭，颜殊早就心无旁骛的开吃了，然而她今天拿着一根油条，嚼得食不知味，小声问宋芷林：“奶奶是不是知道我们一起睡的了？”

“不然呢？”

宋芷林慢条斯理的喝着豆浆：

“没想到她现在起这么早……我以为七点起来准没事。”

颜殊听完，一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宋奶奶特意给她们准备了两个房间，结果她们还是睡到一起去了，宋奶奶会怎么想啊？会不会觉得她这个人有点坏？

颜殊问：“奶奶怎么说？”

宋芷林拿起豆浆杯，不经意的让她看了一眼她们昨天刚买的订婚戒指，淡淡的说：“问我是不是嫌弃她的大红被子了。”

颜殊一听，心里松了一半，另一半是她看出宋芷林的暗示，意思就是戒指都买了，奶奶就是看出来什么，也不会说的。

放下心中一块大石，颜殊顿时轻松了，欢快的吃起早餐。

这小店能开这么久，果然是经过了人民群众的考验啊，这油条，一口下去丝毫不显油腻，只觉得满口香脆，再沾一下豆浆，甜中带脆的味道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颜殊吃了一根油条，又拿过一笼小笼包。

小笼包个个饱满可爱，皮子晶莹剔透，颜殊先在皮子上咬个小口子，尝一口里面的汤汁，这小笼包的汤汁异常鲜美，肉馅里包着香菇和笋子，口感软糯中带着脆嫩，一口一只别提多畅快了。

颜殊连吃了四只小笼包，才觉得有点吃饱了。

颜殊吃东西的速度放慢下来，她好奇的朝厨房看了一眼，问道：“你们起这么早在干嘛呀？”

“做年夜饭。”宋芷林说。

“做年夜饭要起这么早的吗？”

颜殊惊呆了，以前她在家里的时候，聚仙楼一般都是下午三点过来，在厨房里叮铃哐当的倒腾上两个小时，年夜饭就完成了。

“是呀，”宋芷林喝完了豆浆，将桌上的餐具清理干净，“早上起来包饺子，中午随便吃一点，下午才开始正式烧菜呢，一桌年夜饭八冷八热，怎么也得烧一下午。”

颜殊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道：“居然要这么久……”

宋芷林说：“酒楼烧菜的人多，而且很多是在酒楼里做好拿到你家的，所以速度就快了。”

宋芷林回到厨房的时候，宋奶奶已经将饺子包得七七八八了。

“我看够了，今年也不包多了，”宋奶奶将饺子一个个放进碗里码好，准备放进冰箱里冻上，“放上那么久吃不完，味道都坏了。”

颜殊搬了小板凳，坐在厨房的角落里择菜，宋芷林教她将看着不好的菜叶全部摘下来丢了，再将菜放进另一边的筐。

宋芷林就在她的不远处，现在正在准备一些要腌制的肉类，将牛肉锤松，放上料酒和葱姜蒜，合上玻璃盒子，等到下午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味道就会更好。

宋奶奶包完了饺子，就出去休息了，她年纪大了，有点力不从心，现在已经歪在沙发上，盖着毛毯睡着了。

颜殊一边择着小菜，一边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宋芷林，这就是家人一起准备年夜饭的感觉吗？

不管会不会做饭，都能在厨房里找到一个位置，一边聊天一边期待着一年里最重要的事……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宋芷林正在很认真的准备一个个菜，处理完了牛肉，就开始炖鸡汤。

她们都不喜欢喝太油的汤，因此鸡肉切成小块后，先下锅煎了一道，去了那层肥腻的鸡油，焯完水后，再下进锅里，准备开始炖。

小蘑菇是颜殊洗的，她捧着篮子，站在宋芷林的身边，看着她将蘑菇一颗颗放进去。

宋芷林放完了蘑菇，见颜殊还站在她身边，不禁问道：“干嘛呀？”

颜殊可怜巴巴的看着她，疯狂暗示：“这就完了？”

宋芷林明知她是什么意思，但心里就是想逗逗她，笑道：“还没有呢，炖汤之前还要先加料酒，葱姜蒜也不能少，不然还是会有腥味。”

颜殊听她说完，拍了一下她的手：“谁跟你说这个！”

要知道怎么炖鸡汤，她不会去看菜谱呀？

宋芷林笑眯眯的说：“那你跟我说什么呢？”

颜殊将那个空了的洗菜筐亮给她看，问：“蘑菇洗得怎么样？”

宋芷林点点头，认可道：“很干净。”

颜殊瞪大眼睛看着她，都暗示到这个地步了，宋芷林竟然不为所动？

宋芷林深知颜殊的脾气，如果颜殊骂她打她都说明不是真的生气，一旦开始不理睬她了，那才是大事不妙。

宋芷林说：“洗得这么干净，我的宝宝真是太厉害了。”

颜殊本意只是想让宋芷林表扬她，但宋芷林这么一说，她的脸却瞬间红了。

她和宋芷林不是那种会互相叫亲密昵称的情侣，尤其是宋芷林，简直是有一颗石头般的心，等闲是不会说这种甜腻的话的。

颜殊小声说：“谁是你宝宝……”

宋芷林坦然的回答：“你啊。”

第74章

花了一上午, 终于将年夜饭的食材准备好了。

中午是宋芷林下厨, 煮了阳春面，还做了番茄炒蛋和肉臊子两种盖码，颜殊端着碗纠结了一会儿，说：“都想吃……”

宋芷林好笑的看着她：“少吃点，吃两碗不就行了。”

颜殊恍然大悟：“还可以这样！”

她小心翼翼的夹了一筷子面条, 盛上骨头汤后, 盖了一大勺番茄炒蛋，满足的叹息。

宋奶奶牙口不好, 吃的番茄炒蛋，番茄酸甜开胃，炒过之后软糯可口, 一点都不费牙，鸡蛋炒得很嫩, 混合了番茄的味道，吃得宋奶奶连连称赞。

“芷林手艺越来越好了，过两年年夜饭能全交给你了。”

宋芷林说：“早就可以了好嘛。”

颜殊发现宋芷林在奶奶面前, 经常不经意的流露出撒娇的一面。

她是那种对于亲近的人和外人是完全两种态度的人, 颜殊也发现随着她和宋芷林越来越亲密, 宋芷林在她的面前也越来越自然了。

以前, 宋芷林常给她一种隔膜感。

她在她的身边，却好像在很远的地方，令颜殊无法触碰。

宋芷林是不会做错事的，她像是没有缺点的完人, 可是人怎么会没有缺点呢？

宋芷林甚至不会生气，不会难过，不会有负面的情绪，颜殊看着她的样子，偶尔也会怀疑——她所看见的宋芷林，会不会根本就不是真实的宋芷林呢？

现在，颜殊总算放下了这种怀疑。

坐在宋芷林的家里，和她的家人一起吃一碗热腾腾的汤面，看着宋芷林对她的家人撒娇，这是颜殊从未想过的事。

这种感觉就是幸福吗？

颜殊不是很确定，但她知道自己喜欢这种感觉。

吃过午餐后，奶奶照旧要午睡，同时，也让她们两个年轻人去午睡。

宋芷林和颜殊回了房间，没什么睡意，躺在床上聊天。

“好累啊，感觉已经忙了一天了。”颜殊将脸埋在枕头里，叹了一声。

“那要不要睡会儿？”宋芷林还在看杂志。

“不用了，等会起来更难受，”颜殊伸手搂住她，“你们每年年夜饭都这么隆重吗？”

“是啊，”宋芷林的唇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奶奶很在意这个，以前我们条件不好，只有过年这几天才舍得买点好吃的，当然会隆重一点。”

宋芷林还在上学的时候，她们住在棚户区，家里只有宋奶奶一个人操持，过年的时候说是买点好吃的，其实也不过是去割几斤肉，做些饺子、炸藕盒、炸面粉黄雀肉之类的吃食。

这些东西费的肉不多，但是既容易储存，又可以吃到肉味，小时候的宋芷林很喜欢吃，每年过年都特别开心。

颜殊听她说完之后，问：“现在还会炸吗？”

她吃过饺子和炸藕盒，但像是面粉黄雀肉这种食物，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黄雀肉吗？这两年没有炸了，”宋芷林笑得很欣慰，“现在可以直接炸肉丸子了。”

黄雀肉说是肉，其实是将肉切碎了，加上胡萝卜和土豆，一起拌进面粉糊糊里，然后下油锅炸了，只有个肉的名字，猪肉含量还没有土豆高，吃进嘴里就是有肉味的面粉。

宋芷林说起黄雀肉，一点都不觉得怀念。

宋奶奶做黄雀肉的手艺绝对是很好的，但这个再好吃，也比不上真正的肉，更不要说它代表的是一段捉襟见肘的日子。

颜殊从来没吃过这个，闻言很失望的说：“哦……还以为能尝尝。”

宋芷林明显愣了一下：“你想吃？”

“对啊，”颜殊理直气壮的说，“没吃过当然想吃了！”

宋芷林合上杂志，摸了摸颜殊的头：“等会给你炸一点。”

颜殊顿时喜笑颜开：“好呀！”

等宋奶奶起床后，宋芷林已经切好了土豆和胡萝卜，和好了面粉糊糊，对奶奶说：“奶奶，黄雀肉。”

宋奶奶看着厨房里的东西，全是她以前教给过宋芷林的，不由得愣了一下，问：“怎么忽然想吃黄雀肉？”

宋芷林叹了一口气：“颜殊说没吃过，想尝尝。”

宋奶奶围上围裙：“我当是为什么，吓我一跳。”

她起了油锅，将一块黄雀肉下锅：“我炸几块给她当点心。”

宋芷林站在她身边，帮她给黄雀肉沾上面粉：“奶奶，你放心吧，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黄雀肉很快就炸好了，宋奶奶把它们从油锅里捞出来，放在滤油架上，欣赏了一会儿它们的成色：“油多炸出来就是不一样。”

“是啊，看起来就黄澄澄的好吃。”宋芷林本来不想吃的，但看这黄雀肉分外诱人的样子，也忍不住尝了一块。

“你小时候总说隔壁家的炸得好，说我们家的干巴巴的，我说了是他们油多，你还不信。”

“我知道了嘛。”

宋芷林端着盘子，笑着出了厨房，将盘子放在颜殊面前，说：“吃吧，你的下午茶。”

颜殊兴高采烈的拿了一个，一尝就被这个味道折服了。

分明是甜点心一样软糯的口感，偏偏又有肉的香味，里面的土豆和胡萝卜小块小块的，都融进了面粉里，吃起来既爽口又香甜。

颜殊连吃好了几块：“这个真好吃。”

“少吃点，这个很饱肚子。”

宋芷林看了一眼颜殊正在看的电视节目，中央一台的新年合家欢，主持人拿着话筒，正在转播着全国各地人民过年的盛况。

“晚上还要吃杀猪菜呢。”

颜殊指定的杀猪菜，酸菜和猪肉打底，已经炖了一上午，此时散发出迷人的香味，只等着晚上加上蔬菜和粉条，就可以吃了。

颜殊闻着这股味道，乖乖的放下了手中的黄雀肉，眨着眼睛看着宋芷林：“那我不吃了。”

宋芷林点点头，说：“晚上还有很多别的菜。”

宋芷林家的年夜饭确实丰盛，虽然只有三个人吃，但宋奶奶还是按照传统，准备了八冷八热和年年有鱼，摆了满满一桌子。

颜殊拍了照片，兴致勃勃的发了朋友圈：年夜饭！

没过几秒，就有一群人点赞，问她：这不是聚仙楼的席面啊，在哪过年呢？

颜殊秒回：女朋友家。

有朋友问颜殊：过年都不回家啊？

颜殊说：你都说聚仙楼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吧？

那人发了几个笑哈哈的表情，显然是知道颜殊家的情况。

宋芷林轻飘飘的给颜殊点了个赞，之后发了同一桌年夜饭。

同一座城市里，颜昌东和妻子看见女儿发的朋友圈，还有底下那几句聊天，真是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颜殊说她不回来过年，颜昌东还跟她犟，心里想着好啊！你不回来，看看你大过年的去哪儿！

没想到，颜殊还真有地方去。

看着那一桌明显是精心准备的年夜饭，颜昌东第一次觉得聚仙楼的席面也没什么意思了。

偏偏妻子还在埋怨他：“让你说话那么冲！现在好了吧！人人都知道她有地方去呢！”

颜昌东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都震了一下：“你少说两句！”

祸不单行，多年老朋友给颜昌东发来一条微信，先是祝他新年大吉，接着语焉不详的打听道：

“你们家怎么跟宋总攀上关系了？”

他发来一张截图，赫然就是宋芷林的朋友圈截图，同一桌年夜饭。

颜昌东简直气得心梗，这是什么用词？

谁攀谁的关系？

颜昌东抖着手回复他：“小孩子一起玩呢，哈哈哈哈。”

被这么搅了一遭，连吃饭的兴致都没了，气氛落到了冰点，连管家走路都静悄悄的，唯恐这两个难伺候的人又发脾气。

宋芷林的家里，却是充满了过年的欢乐气氛。

电视机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在热闹的歌舞背景音里，颜殊如愿以偿吃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杀猪菜。

猪肉里浸透了酸菜和蘑菇的味道，粉条煮得恰到好处，入口软糯，但还没有粉趴趴的感觉，是颜殊最喜欢的口感。

宋芷林喜欢吃锅子里的白菜，被汤汁煮得微微透明，一口咬下去，猪肉的香味混着酸菜的味道，吃到胃里暖融融的。

颜殊捧着碗一边吃一边看春晚，笑着感叹：“过年真的好好啊。”

“是啊，”宋奶奶给她夹了一块鱼，“过年什么都有的吃，过年吃得好一年都顺意，吃点鱼，年年有鱼。”

颜殊嚼着那块鱼，只觉得鱼肉细腻入口即化，鲜美得难以形容。

她也给宋奶奶夹鱼：“年年有鱼，年年有鱼。”

颜殊吃着饭，脸上洋溢着笑容。

她们做的饭菜味道可能比不上聚仙楼的大师傅，但她们一起做的这个过程，让这顿饭显得无比美味。

颜殊确信她得到了她一直想要的东西。某种与金钱、地位全无关系的，只有以真心换真心才能够拥有的东西，她曾经无数次想象过的场景，正在她面前缓缓展现，而她正是这个场景里的一部分。

感觉很温暖。

她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踢宋芷林的小腿，对她眨眨眼睛：“我们明年还一起过年吧。”

第75章

大年三十守过夜, 第二天照例是要睡到中午才起床。

宋芷林已经光明正大的住到了颜殊的卧室里，宋奶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

大年初一起来第一顿，吃的是宋奶奶昨天包的饺子, 还有那条故意留过了年, 寓意“年年有余”的鱼。

饺子是宋奶奶亲手包的, 个个皮薄馅大, 肚皮滚圆，里面装满了调好的肉馅，肉馅里加了白菜和香菇，吃起来爽口又鲜美，在骨头汤里滚过了一道后，白色的皮儿里微微透出点油花, 汤里撒了葱花和虾米, 闻着就香气袭人。

红烧鱼放了一.夜，已经结成了鱼冻，宋芷林没加热它，直接端上了桌，看上去晶莹剔透，鱼肉散发出玉石般的光泽。

颜殊拿着勺子，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只饺子，刚从锅里盛出来的饺子滚烫，让颜殊直呼：“好烫！”

宋芷林递给她一杯柠檬水：“慢点吃。”

颜殊表情扭曲的吃完那只饺子，将勺子放下, 等着饺子凉一点，去挑那碟鱼冻。

鱼肉被冻了一.夜，味道竟然变得更好了。

原本入口即化的鱼肉变得细腻醇厚，红烧酱汁的味道完全浸透进了鱼肉里，让鱼肉变得鲜美好吃，颜殊吃着鱼肉尚且觉得不过瘾，直接挑了一团鱼冻，只觉得鱼冻在嘴里瞬间化开，满是咸香鲜美的味道。

“小颜，吃得惯这个吗？

宋奶奶猜颜殊肯定没吃过鱼冻，颜殊刚尝了一口，就紧张的发问。

鱼冻是道喜欢的人很喜欢，不喜欢的人一口都尝不得的菜，据那些人说，鱼冻有股特别浓烈的鱼腥味。

颜殊使劲的点头，说：“吃得惯吃得惯，我觉得很好吃！”

为了证明她真的觉得很好吃，颜殊又夹了一块鱼冻，这一块是鱼肚子上的肉，细腻的鱼肉刚一接触到舌尖，就带来了一种奇妙的感受。

饺子已经没有那么烫了，颜殊吃完鱼冻，又吃了一颗饺子，一口咬下去只觉得骨头汤的味道已经浸透在了肉里，白菜和蘑菇中和了油腻感，还带上了一股肉香。

颜殊吃得停不下来，偶尔喝一口骨头汤，上面飘着小虾米和紫菜，鲜得人掉舌头。

“饺子也好吃。”

还没等宋奶奶问，颜殊就主动说道，两颊被饺子塞得鼓鼓囊囊的。

宋芷林慢条斯理的吃着鱼冻，抬眼看着她：“饺子是我做的。”

颜殊笑眯眯的说：“你做饭也很好吃呀。”

宋芷林家没有亲戚要走，早在她上学那会儿，宋奶奶因为凑不出宋芷林的学费，想找亲戚借些钱周转，却被亲戚们指着鼻子骂了之后，就不再去坐这个冷板凳了。

吃完饺子后，宋奶奶去睡午觉，颜殊看着窗外的阳光蠢蠢欲动：“要不我们出去逛街吧！”

B市的春节期间，街上的人熙熙攘攘，手上提着购物袋，脸上洋溢着笑容，好像全市的人都在这一天出来玩了。

宋芷林和颜殊开车到了市中心，几乎所有商场自带的停车场都显示车位已满，将车停在一处私人停车场后，才手拉着手去街上逛街。

颜殊兴致勃勃的左看右看，说是要去找一家新年才开的网红快闪店打卡。

宋芷林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一路被颜殊带着走，沿途经过不少星光传媒布置的展品，她大致扫过一眼，都做得很不错。

颜殊做为设计师，自然也发现了。

“这些都是你们公司承办的吧。”

颜殊看着路灯上的挂画，上面描绘着江心岛的枫叶，一片火红用象征性的手法表达在纸面上，红彤彤的很有新年气息。

“对啊，”宋芷林路过几个比较重要的展品时，还顺手拍下了照片，准备等着年后的新年总结会上当材料使用，“都是那一次征稿的时候收上来的作品，市中心这一块的都是获奖作品，你的也在。”

她装作不经意的偏过头，等着颜殊的反应。

颜殊获奖的消息是助理组用邮件发给她的，宋芷林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她的反应。她是很想跟颜殊分享这一刻的，但等到她回来，颜殊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

说起那个奖项，就是淡淡的一句：“我知道啦，挺好的。”

宋芷林理解颜殊可能已经拿过不少次这样的奖，没有新鲜感了，可是这对于她来说还是第一次呢！自己的女朋友、甚至可以说自己生活中第一个拿这样的国际大奖的人，她当然希望颜殊能够跟她分享一下感受。

所以，宋芷林在想——等会儿路过展出颜殊的作品那个广告牌时，看看颜殊的反应。

颜殊听了宋芷林的话，果然没什么感想，咬着嘴里的冰糖葫芦，漫不经心的问：“这样啊？在哪？”

“就在这一块。”

宋芷林说：“我带你去看？”

颜殊咬冰糖葫芦的动作停下了，她转头看着宋芷林，很不可思议的问：“为什么要去看啊？”

她觉得有点不舒服。

颜殊记得自己曾经跟宋芷林说过，她不想和宋芷林一起去看自己的展览。

自己那些作品全都是些未完成品，实在没什么要去看价值，更何况是和宋芷林一起看了。

她总觉得和宋芷林一起看自己的作品，总有一种将自己的内心完全摊开在她面前的感觉。

她遮掩住这种感觉，又咬了一颗冰糖葫芦，说：“没什么好看的啊。”

宋芷林被她的语气刺了一下，她敏锐的感受到了颜殊的抗拒。

而且，在这个瞬间，她明白自己猜得没错，颜殊不愿意她看她的作品，确实是不愿意心里某个角落被她看见。

“我还没看过呢，”宋芷林反而固执起来，“就是路过的时候看看嘛。”

颜殊的脾气一向倔强，更何况这是她在意的事情。

宋芷林这么一说，她反倒更不愿意了，直接呛道：“没必要啊，等你们上班了开总结会，你肯定得去看啊。”

宋芷林说：“那不一样。”

颜殊问：“怎么不一样？”她当然知道答案，但她偏偏不想让宋芷林如愿。

她总觉得别扭，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大的事，但对宋芷林来说可有可无是吗？所以才那么轻巧的说“我们去看看吧”，轻松得好像是在逛街买衣服。

颜殊倒不觉得自己心里有不能让宋芷林知道的事，可是对于和宋芷林一起看自己的作品这件事，她觉得很羞耻。

她或许可以战胜这种羞耻感，但不是现在，因为现在对颜殊来说更重要的是——她都已经跟宋芷林说过了，宋芷林还觉得这是一件小事吗？

宋芷林在所有的事情上都那么宠爱她，这件事为什么不可以？

一时间，颜殊甚至觉得那些事都不重要了，那些都是生活上的事情，都是小事，这件事是更重要、更高级一点的事。

她丝毫不让步，瞪着宋芷林的眼睛。

宋芷林缓慢的说：“因为我想和你一起看啊。”

她看着颜殊的样子，她最了解颜殊了，她当然知道颜殊不愿意，也知道颜殊在想什么，但是，宋芷林也开始想不通了。

这个作品明明就是她经手的，她早就已经看过了，怎么现在一起看就不行了呢？

而且，这个又不是什么正经展览，只是在路过的时候顺便看一眼，这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宋芷林都开始觉得委屈了，不论是什么事，她都对颜殊言听计从，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颜殊却不愿意，甚至是这么抗拒呢？

颜殊定定的看着她，移开了眼神：“我们去那个快闪店吧。”

宋芷林满腔的情绪一下子萎靡了下去，她觉得说这些都没什么了。

宋芷林淡淡的答了声：“哦。”

颜殊带着她继续往前走去，但宋芷林却没有刚刚那种劲儿了，她的目光虚无的从道路两边的店铺扫过去，之前看见星光传媒展出的作品时，会觉得兴致勃勃的想拍下照片，现在看见了，只觉得刺眼。

没隔多远，就是中心商场的广告牌了。

在那座高楼上，就悬挂着颜殊的作品。

巨大的、喷绘精致的广告画展开数十米，以一种不容忽略的架势在市中心占据着一席之地，艳丽的色彩和独特的构图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颜殊经过广告画时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她觉得犹如针扎，仿佛自己的心被放在了最繁华的地方，让人随意点评。

她转头看着宋芷林，她多希望宋芷林没有在看这幅画，如果宋芷林没有在看的话，她内心的感受可能还会好一点。

但是，宋芷林此时正抬着头，看着那副画。

画上描绘的是年夜饭场景，背景画得热热闹闹，红色的灯笼和错落有致的福字，一家人端着坐在餐桌前笑语晏晏，餐桌上是丰盛的年夜饭。

宋芷林也低下了头，她觉得这幅画真的很讽刺。

昨天晚上，她们还如同这幅画上的人一样在和和乐乐的吃着年夜饭，今天就为了这么一张画着年夜饭的广告画，在大街上置气。

宋芷林牵着颜殊的手，感觉自己的指尖微微发凉。

第76章

颜殊期待去那家快闪店已经很久了, 由于只在过年期间开业, 所以一年也就一次机会去逛。

汹涌的人潮中，她不断的对自己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好心情最重要，但还是忍不住偷看着宋芷林的表情, 只见她紧抿着嘴唇, 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

也是。

谁能高兴呢。

颜殊能够理解宋芷林的心情，却也觉得委屈。

她之前都跟宋芷林说过不愿意了, 宋芷林为什么还有这个想法, 甚至想“不经意”间骗她去看了呢？

气氛一时变得很沉闷, 宋芷林没有说话，颜殊也不说话，两个人径直往前走，身边的人潮似乎都被隔出一道空隙来了。

快闪店就在眼前, 颜殊却觉得好像没什么意思了。

快闪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看上去至少要半个小时。

颜殊只看了一眼, 就失去了兴致。

她拉拉宋芷林的袖子, 小声说：“要不回去吧，好多人。”

颜殊一想到要在这里无所事事的排队这么久, 就感觉有点窒息。

和别人来的话还能玩手机, 可跟女朋友一起排队的时候玩手机，总归不太好吧？

宋芷林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已经走到了队伍末尾：“来都来了, 为什么不看了？”

她看着队伍说：“好像也不是很多人。”

宋芷林是不害怕排队的，她的人生没有享受过多少特权，对排队这件事驾轻就熟，这简直是融入了生活里的一件事，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因为人多就不看了。

宋芷林觉得颜殊更可能是在闹脾气，刚刚她执意要去看那副画的行为让她不开心了，如果她现在顺着颜殊不看这个快闪店了的话，颜殊会更不高兴。

眼看着宋芷林已经开始排队了，颜殊只好跟着站了过去。

队伍长得一眼看不到头，而队伍里人人都很兴奋，大部分人拿着手机在自拍，颜殊一不小心，就会在别人的镜头里看见自己。

两三次之后，颜殊不耐烦了。

“你站我前面吧。”

她对宋芷林说，没等宋芷林同意，就站到了宋芷林后面，离那些兴奋的人远一点后，她感觉舒服多了。

可是，颜殊很快又觉得不舒服了。

快闪店开在商场里面，人潮汹涌，排队的队伍蜿蜒，以至于队伍有些挤，后面的人会不断的挤到颜殊。

颜殊第三次被挤到宋芷林后背上时，她终于忍不住生气了。

“要不我们别看了！人太多了！”

她压低了声音，对宋芷林说。

听颜殊的语气，宋芷林感到这不是一次普通的不愉快。

“怎么了？”她尽量语气温柔的问，她心里还有点不舒服。

颜殊见自己说了好几遍要走，宋芷林都坚持不走，不由得更生气了。

最开始也没见她多有兴趣，现在怎么就这么坚持了？

颜殊说：“人太多了，一直在挤我。”

宋芷林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后，颜殊身后的队伍已经很长了，或许是排队时间更长了，人人都看起来不太耐烦。

宋芷林揽住颜殊的胳膊，将她换到前面来，将她圈在怀里，说：“这样就不会挤到你了。”

颜殊闷闷的不说话。

她想生气，又不好意思继续生气了。

宋芷林的怀抱很温暖，柔软的毛料大衣将她包围起来，给了颜殊一种浓烈的安心感，宋芷林的身上散发出好闻的香水味，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就让颜殊的心安静了下来。

周围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但好像没有那么令人烦躁了。

大概等了十分钟左右，终于轮到她们了。

颜殊和宋芷林进了快闪店，这家店是以售卖新年主题的物品为主的，什么种类的都有，看上去琳琅满目，颜殊选了几只口红后，就走马观花的看了一圈，打算出去了。

宋芷林提着购物篮，跟在她的后面，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就看完了？”

她们特意从家里跑过来，排队这么久，就这么逛了十几分钟，颜殊就准备回去了吗？

颜殊看着她在网络上看到几个打卡点，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递给宋芷林：“那拍几个照再走吧。”

宋芷林帮她在那几个地方拍了照片，无奈周围的人实在是太多，拍了好几次，效果都不尽人意。

等着拍照的人越来越多，颜殊也不好意思一直站在那里拍，于是让出了位置，有点不甘心的和宋芷林离开了。

回去的车上，颜殊翻看着照片，尽力想将旁边的人修掉，但努力了好几次，仍然做不到完美，不由得焦躁起来。

她的情绪影响了宋芷林，以前宋芷林开车的时候都会和她聊聊天，但今天的宋芷林很沉默，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车里播放着电台音乐，宋芷林听了觉得烦躁，索性关掉了。

音乐骤然一停，颜殊转头困惑的问：“关掉做什么？”

宋芷林硬邦邦的回答：“不想听。”

颜殊想说点什么，但是看着宋芷林的脸色，识趣的没有说话。

她们回到家时，已经接近晚饭时分了。

宋奶奶正坐在沙发上看昨天春晚的重播，顺手打两针毛线，见她们回来了，抬起头，诧异的看着她们：

“你们就回来了？”

“嗯，”宋芷林不想让奶奶看出她心情不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逛了一下街就回来了。”

颜殊跟着点点头：“街上人太多了。”

宋奶奶的视线在她们两个的脸上转了一圈，一时间，宋芷林知道她肯定看出来了。

奶奶和她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她有点什么小情绪都瞒不过她。

宋芷林从茶几上拿了红薯干，一边啃着红薯干，一边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在宋奶奶身边坐下，带点撒娇的语气问她：“我们晚上吃什么呀？”

宋奶奶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颜殊：“你们想吃什么？”

颜殊不想让宋奶奶担心，所以也坐在客厅里，此刻正在慢慢的啃一块红薯干。

宋芷林说：“昨天还有什么菜，要不要今天下火锅吃？”

宋奶奶没有立即答应她，而是等着颜殊的回答。

颜殊想了一会儿，说：“我想吃黄雀肉……”

宋奶奶露出个笑容：“晚点我们烫火锅吃，芷林，你先给小颜炸点黄雀肉吃。”

宋芷林没有说什么，放下手里的红薯干，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去厨房炸黄雀肉。

宋奶奶没有起身，很显然准备让宋芷林一个人做这个菜，只是喊道：“我都弄好放在冰箱里了，第二层的盒子里。”

宋芷林远远的应了一声，从冰箱里拿了盒子，准备去厨房里炸黄雀肉。

她起了油锅，看着油慢慢的热起来，滋啦滋啦的冒出一个个泡沫，宋芷林将奶奶已经准备好的黄雀肉薄薄的裹上一层面粉，轻轻的放下油锅，雪白的面衣立刻变成了金黄色。

宋芷林盯着那块黄雀肉，它正在锅里起起伏伏，不断的翻滚着，她不由得出了神，今天下午她和颜殊闹得那么不愉快，现在她竟然还在这里给她炸黄雀肉，实在……也算是不容易了。

她想起她们年少时谈恋爱，如果有一点什么不愉快，很有可能一个星期都不会说话了。

比赛着谁能够坚持不理对方更长时间，好像是一种荣耀。

宋芷林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她已经带颜殊回家了，以后就不一样了吧。

就算没有不一样，也不得不一样。

宋芷林心里很清楚，从她带着颜殊见到奶奶的那一刻起，她和颜殊就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恋爱了，更多了一分承诺。

更何况，她的无名指上正戴着和颜殊同款的订婚戒指。

宋芷林不想因为今天下午和颜殊小小的不愉快，就让奶奶担心。

大过年的，因为和女朋友吵架而让老人家担心，实在不是她能够接受的事情。

宋芷林本来还希望自己能蒙混过关，但奶奶显然已经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让她来炸这份黄雀肉。

油炸黄雀肉在宋芷林家一向是奶奶做的事情，宋芷林做这个尚且火候不到位，自己吃的时候还会让宋芷林练练手，但如果是给客人吃，自然都是奶奶动手。

黄雀肉在锅里发出一阵爆响，宋芷林连忙低头，只见锅里的黄雀肉已经边缘焦糊，炸得过头了。

不该走神的……宋芷林很懊恼，她用筷子小心的将这块黄雀肉夹出来，扔进垃圾箱里，再取了一块裹上面粉，轻轻的放进油锅。

黄雀肉再次在锅里翻腾起来，宋芷林专心致志的盯着它，心中暗道，不能让奶奶担心，等会跟颜殊和好吧。

这块黄雀肉炸得不错，外焦里嫩，表面金黄酥脆，边缘带着微微焦黄，散发出油脂特有的香味。

宋芷林将它放在保温碗里，继续炸起剩下的黄雀肉来，不过十几分钟，一碟黄雀肉就新鲜出炉了。

宋芷林端着它走到客厅，颜殊已经坐在了宋奶奶的身边，看着宋奶奶打毛线，时不时说上两句话，逗得奶奶哈哈大笑。

宋芷林看着这一幕，刚刚心中的那些郁气也不知不觉中消散了不少，她将碟子放在颜殊面前，露出一个笑容：

“吃吧，你的黄雀肉。”

第77章

宋芷林的这碟黄雀肉炸得明显不如宋奶奶炸得火候到位, 颜殊吃了两块, 都没有吃出之前那种外酥里嫩的焦香感。

颜殊对吃的东西很挑剔，如果她没有吃过奶奶炸的版本也就罢了，偏偏她是吃过的，现在再吃宋芷林炸的，就觉得不是那个滋味。虽然她觉得哪怕就是为了让宋芷林开心, 她也应该多吃一点, 但是她确实不想吃了。

她吃了两块，就将筷子放下了, 继续笑着和宋奶奶聊天, 看她打毛线。

宋芷林看着她的动作, 心里涌起一点不高兴。

颜殊说着想吃炸黄雀肉，她就去给她炸了，明明她们还在吵架呢……这难道还不算是让步？

自己给她炸的难道就那么难吃，只尝两口就不吃了吗？

宋芷林自己夹了一块尝尝, 她炸的确实没有奶奶炸得好吃, 但也实在不到入不了口的地步。

宋芷林一边看着电视, 一边吃着自己炸的黄雀肉, 有种食不知味的感觉。

在宋芷林看来，她主动给颜殊炸这一碟黄雀肉, 已经是在求和了, 可是，颜殊竟然丝毫不领情。

真不知道颜殊是单纯觉得不好吃，所以不吃了, 还是在跟她闹别扭，所以不吃了。

一碟黄雀肉，宋芷林自己吃了大半。

她不太说话，只是看着电视，愈发衬得客厅里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边是宋奶奶和颜殊热热闹闹的聊天，另一边是宋芷林沉闷的看着电视吃一碟失败的黄雀肉。

气氛显得十分诡异。

宋奶奶看不下去了，她停下了手中的毛线活，说：“快五点了，做晚饭去。”

宋芷林自觉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去做饭。

剩下的半碟子黄雀肉放在茶几上，显得孤零零分外可悲。

宋奶奶让颜殊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没让她帮忙，和宋芷林一起进了厨房。

“晚上吃火锅，你先把锅子拿出来吧。”

宋芷林应了一声，从橱柜里翻出鸳鸯锅，放在案板上，一旁的宋奶奶已经开始切起辣椒，准备了大料，打算开始炒锅底了。

宋芷林见状，去冰箱里抱了一堆配菜进厨房，颜殊看见她的动作，扒着沙发的靠背，问：“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宋芷林淡淡的答，心里飘过一句你又帮不上什么忙，顿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颜殊也是好心好意，她怎么能这么想呢？

宋芷林知道人的思维是控制不住的，她又确实是那种会容易因为一件小事，而对一个人失望的类型。她很希望自己不是这样的，她会在那些想法闪现的时候，对颜殊产生一些愧疚，然后又责备自己。这让她很难受。

有时候，宋芷林甚至会想：颜殊为什么不能是个完美的人？

宋芷林将那一堆菜放在案板上，分门别类的切起来，做火锅的前期准备不难，无非是将这些要涮的菜一一切好装盘，确实用不着颜殊也杵在这儿。宋芷林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宋奶奶将锅盖盖上，任由锅底在锅里滋滋作响，看着宋芷林凝重的神色，忽然问：“你是不是和小颜吵架了？”

宋芷林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说“没有”，但看见奶奶的脸色，又知道欺骗她是没有意义的。

“嗯，”宋芷林低着头，切着一颗杏鲍菇，“是。”

宋奶奶打开锅盖，搅拌了一下锅底，浓郁的香味混着辣味顿时充满了整个厨房，她加了一勺大骨高汤，眼睛盯着锅底，状似不经意的对宋芷林说：“因为为什么事？”

宋芷林本来不想告诉她，因为这件事实在是让人难以启齿。它可大可小，事情本来只是她想和颜殊去看一幅画，而颜殊不愿意这样的小事，但又由于这幅画的作者是颜殊本人，让这件事可以上升到颜殊是不是愿意对她坦诚的高度。

她能够理解颜殊不愿意被人看见自己的作品，因此宋芷林没有进过颜殊的画室，但是这幅画明明是她经手的、已经挂在了市中心商场展览，这又不一样了吧？！

只能说是颜殊太轴了。

“嗯……”

宋芷林切完那颗杏鲍菇，说：“就是殊殊一幅画在展出，我想去看，她拒绝了。”

宋奶奶听完，锅铲在锅里搅了一下，笑道：“就这么点事儿？”

“是啊，但这个不一样，本来不愿意让我看，我也能理解，”宋芷林顿了一下，“但这幅画是我经手的、而且已经展出在市中心了，这有什么不可以呢？我觉得她还是有不愿意让我接触的一面，就算我已经看过了，她也不愿意面对，真的很自欺欺人。”

宋奶奶的锅底已经炒好了，她将锅底盛出来，放在一旁的碗里，和宋芷林一起切起剩下的菜。

她一边切菜一边说：“芷林，这件事是什么事不重要，你以为和你觉得也不重要……你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你的揣测就是没有道理的。”

“可是她也在揣测我。”宋芷林说。

宋奶奶将一把莴笋堆进碟子里，笑道：“这就是问题了。”

宋芷林定定的看着她，几秒钟之后，明白了奶奶的意思。

如果说她和颜殊始终都是在互相揣测，交流都是她们自以为的交流，那么对话就是没有意义的。

宋芷林低着头，说：“好吧，等会我和她说说。”

宋奶奶点点头，端着两碟菜走了出去，喊道：“吃火锅喽！”

她们准备的菜不少，满满的摆了一桌子，牛肉卷羊肉卷自然不必说，宋奶奶还切了一块带皮五花肉，片成了薄如蝉翼的肉片，放在白色的瓷碟里，油脂和瘦肉均匀分布，看起来十分诱人。

宋芷林喜欢吃蘑菇，光是菌菇就有好几种，杏鲍菇切了片，香菇切成一半，还有金针菇和平菇，堆满了一个小筐，旁边摆着小白菜和鸭血，莴笋和年糕也是不能少的。

颜殊一看这个架势，眼睛就亮了。

“好多菜啊！”

她拿着筷子坐下，跃跃欲试的盯着一盘午餐肉，一边等着锅烧开一边问：“好香啊，锅底是不是奶奶自己炒的？”

宋奶奶点点头：“是啊，自家炒的锅底好吃。”

颜殊一等锅底烧开，就迫不及待的将肉下了进去，一双眼睛盯着在锅里起起伏伏的肉片。

宋芷林看着她专心致志吃饭的样子，心里忽然软了一下。

就算她觉得颜殊有千般万般不好，就算她和颜殊总是在吵架，可是她仍旧会在许许多多不经意的时刻，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颜殊。

只要这种喜欢还存在，她就不可能离开颜殊。

宋芷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替自己下了几块蘑菇，蘑菇很难熟，她先吃了些容易熟的牛肉卷，等着那几块蘑菇煮熟，一边和奶奶拉着家常。

颜殊也和宋奶奶聊着天，但她发现了，宋芷林又和刚见到她时一样，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还是在吃饭聊天，但实际上，每次碰到和她有关的话题，都被宋芷林绕过去了，只要是她说的话，宋芷林一概不接。

颜殊觉得气闷，要么就干脆对她发脾气啊！这么暗戳戳的绕开她的话，真的是让人不舒服。

颜殊知道宋芷林是在闹别扭了，那时候，宋芷林看着她的眼神，就是这种明明很在意、又很想逃跑的感觉，颜殊本来以为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她已经知道该怎么面对每个状态下的宋芷林，但她忽然发现——要是宋芷林这样对她的话，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颜殊看着火锅，那几块蘑菇在锅里煮着煮着，就快要熟了，颜殊鬼使神差，伸出筷子把它们捞走了，等着宋芷林调侃她。

没想到，宋芷林什么都没说，只是又挑了几块香菇，放进了火锅。

颜殊顿时气馁了。

她自己又不爱吃蘑菇，捞这几块蘑菇，纯粹是为了让宋芷林跟她说两句话，没想到宋芷林连骂都懒得骂她，直接忽略了！

颜殊心里忽然慌张了起来，她可以接受宋芷林和她吵架，用最尖锐的语言刺向只有彼此知道的柔软角落，颜殊觉得宋芷林可以和她互相伤害，但是，如果宋芷林忽视她，她是绝对受不了的。

颜殊顿时觉得一碗的菜都没有了味道，更不要说顶端那两颗蘑菇了，简直看着就觉得没胃口。

颜殊食不知味的吃了两口，她的心思已经不在吃饭上了。

颜殊想起之前她的画刚刚送展的时候，郁薇曾经给过她不少票，让她拿去分送亲友。

大部分票她已经送掉了，留了几张以备不时之需。

颜殊一边嚼着蘑菇，一边想到：如果宋芷林真的那么想和她一起看展览的话，她带宋芷林去看展览，宋芷林就不会再生气了吧？

这个念头从颜殊的脑中冒出来后，就消失不散了。

她当然不想让宋芷林和她一起看展览，她的不情愿又不是装出来的，当然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好了，但是，颜殊更不希望宋芷林因为这个不理她。

颜殊装作若无其事，看着坐在对面的宋芷林，宋芷林正在将她刚下进锅里的蘑菇捞出来，吃得心无旁骛。

颜殊在心中暗叹一口气：等会吃完饭，她就去问宋芷林要不要跟她一起去看展览吧。

第78章

大年三十的晚上守夜, 大家都睡得晚, 颜殊和宋芷林平时习惯了熬夜，感觉倒也还好，宋奶奶每天早睡早起，作息规律，这么一打乱时间, 今天吃了饭就困了。

她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 便站起来说：“不行，人老了不中用了, 要去睡了。”

宋奶奶回卧房去睡觉了, 客厅里就剩下了宋芷林和颜殊两个人。

电视机里的晚会倒是热热闹闹的, 播放着历年晚会集锦，相声小品抑扬顿挫，背景音里不断传来夸张的笑声。

颜殊偷偷看一眼宋芷林，只见宋芷林手里拿着一只小橘子, 慢慢剥了橘子皮, 一瓣一瓣的吃了, 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她看着电视机上的节目，整个人靠在沙发上, 丝毫没有要跟她闲聊的意思。

如果她不跟宋芷林说话的话, 会不会这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颜殊不想她们带着脾气过夜。她太知道这种感觉有多难受了，像是有一根细细的丝线，悬吊在天花板上, 将人的心吊得不上不下，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没有答案的问题，憋得人快要不能呼吸。

“喂，”颜殊靠近了宋芷林一点，拍了一下她的膝盖，“宋芷林。”

宋芷林心里还带着点气，但她看见颜殊这样靠过来，又无法拒绝。

她是没有办法拒绝颜殊的，尤其是颜殊那一声“喂”，带着那么点期待，又带着一点娇俏。

“干嘛？”

宋芷林无奈的问，将手里的橘子分了一半出来，问：

“你要吃嘛？”

“啊？”颜殊没有想到宋芷林会递给她一半橘子，她接过橘子尝了一半，这橘子酸酸甜甜的，果肉口感弹牙，又有种纤维分明的感觉，“好哦。”

颜殊吃着橘子，她吃完这一小半，宋芷林又递给她一半，两个人没说什么话，坐在一起沉默的吃着水果。

奇怪的是，颜殊觉得没有那么难过了。

客厅里暖洋洋的，地暖和空调将室外的寒冷隔绝开来，让她们可以看见窗外的雪花，却感受不到温度，只穿着一件单衣，就可以舒服的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颜殊的心里忽然升腾出一种感觉，她和宋芷林好像这样生活已经很久了。

坐在一起吃水果，吵一些无关痛痒的架，不论怎么闹脾气，最后还是会和好。

她大胆起来，撞一撞宋芷林的胳膊，问：“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我的展览？”

宋芷林静静的看着她，问：“什么展览？”

颜殊说：“之前和郁薇一起办的那个呀，我有展区的。”

宋芷林点了点头：“好。”

她知道这是颜殊在向她示好。

事到如今，宋芷林其实已经对看不看展览没有什么想法了。她本身对艺术兴趣不大，她的艺术修养全是因为工作所需，想看看颜殊的展览则是因为颜殊是她的女朋友。

颜殊提出了愿意和她一起看展览，宋芷林的感觉也不过是——她愿意和我和好了。

颜殊不可置信的眨眨眼，她们之前为了这个事闹了一下午，现在就这么一句话，就结束了？

颜殊又问她：“明天就去？”

“明天吗？可以啊，”宋芷林点点头，平静的说，“有票吗？”

“我刷脸，”颜殊想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不是很想去看吗……？”

宋芷林放下了手中的橘子，啼笑皆非：“你认识我这么久，见我对艺术感兴趣过吗？”

颜殊思考了一下，诚实的摇头：“不感兴趣。”

她说完之后，自己先反应过来了，橘子都不吃了，盯着宋芷林问：“那你干嘛一定要去看？！”

宋芷林这下是真的笑了，无奈的看着她：“因为是你的展览啊。”

颜殊听了她的话，才知道宋芷林说的想去看展览，一直都是特指想去看她的展览，难怪她说可以陪宋芷林去看别的展览时，宋芷林毫无反应呢。

颜殊低下头，觉得有点愧疚：“我没想到……我是觉得和你一起看我的展览有点奇怪，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不过，既然你很想看的话，我可以陪你去，但你不许笑我。”

宋芷林说：“我怎么会笑你。”

她伸手揽住颜殊的肩膀，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背：“我们一起去看吧，我想多看看你的世界。”

*

新年时分，去艺术区看展览的人不过寥寥几个。

宋芷林和颜殊是吃过午饭去的，颜殊出现在门口时，检票妹妹还惊讶了一下，问她：“颜小姐，你怎么来了？”

“带女朋友来看看，”颜殊挽着宋芷林的胳膊，笑眯眯的说，“还没带她来看过我展。”

检票妹妹点点头，给她们在手背上盖了一个隐形章，说：“嗯嗯，是应该看看，今天人不多，挺合适的。”

颜殊和宋芷林进了展区，才知道这个人不多的意思，是根本没有几个人。

每个展区都只有一两个人在看，这些人大多背着画板或者拿着纸笔，一看就是附近放假没有回家的学生，趁过年优惠价来看展览的。

宋芷林对其他的展区果然丝毫没有兴趣，进来之后，就直接拉着颜殊的手，说：“走吧，我们去看你的画。”

“真不看看别的？”颜殊问道。

宋芷林听她这么说了，于是跟着她在展馆里转转，看了看其他的作品。

这些作品大多比较艺术，她作为一个传媒公司的CEO，到底还是行外人，只看得出作品不错，但真要她说出个一二三来，她是说不出来的。

宋芷林若是对哪个作品有兴趣，就会驻足多看一看，颜殊小声跟她讨论一两句，宋芷林就懂了。

等她们走到颜殊的展区时，颜殊的心情已经比较放松了。

她本以为和宋芷林看她的展览会有一种考试的感觉，毕竟，她年少的时候，每一次考试都免不了要给宋芷林看看试卷什么的，宋芷林管她的成绩，比她的父母还严格。

颜殊面对宋芷林时，总有一种自卑感，觉得自己很难有什么让她信服的成绩。

正因为这样，宋芷林提出想看她的展览时，颜殊才会有那种被审视的感觉。

不过，现在这种感觉已经减弱了很多。

颜殊刚刚在展馆里一路走过来，给宋芷林讲解了这么多，让她自信了很多，再一想到昨天宋芷林说的话，颜殊一点都不紧张了。

宋芷林走到她的展区，见不少原本应该放着作品的地方，现在放着的都是照片和介绍，她指指那些地方，问：“这些是卖掉了吗？”

颜殊看她一眼，说：“是呀，你怎么知道的？”

“以前替公司去展览买过画，”宋芷林笑道，“很厉害嘛。”

颜殊没想过会被她夸，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感觉脸上一阵发烫，连忙用双手捂住脸颊，说：“你随便看看吧。”

宋芷林站在画前，问：“不给我讲解了吗？”

她的声音委屈巴巴的，让颜殊听了有些不忍。

“我怎么给你讲呀……”颜殊小声说。

宋芷林眨眨眼睛，倒不是有心逗她，是真的想听她说一下这些画背后的意思。

不是都说画心吗？她很想知道颜殊的画究竟是什么意思，哪怕她自己能看出来一些，但人总是贪心的，宋芷林当然想知道更多一点颜殊的心。

颜殊说：“我不好意思说呀……”

宋芷林站在颜殊的身边，看着她的耳廓慢慢的红了起来，再听见她软绵绵的声音，心也跟着软了下去。

她一下就想明白了。颜殊愿不愿意说有什么重要的呢？颜殊已经来陪她看了这个展览了，她不能够要求得越来越多呀。

宋芷林牵起颜殊的手，笑道：“那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说好了。”

颜殊长舒了一口气，问：“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怎么会！”宋芷林反驳道，“当然能看出来一点的，你不要太小瞧我哦。”

颜殊说：“那还要我讲解什么……”

宋芷林一本正经的说：“当然要了，我想知道更多嘛。”

宋芷林看着展览，颜殊看着她。

颜殊确实在想，她都已经来陪宋芷林看展览了，要不干脆给宋芷林讲解一下算了。

这些画和刚刚那些画也没有什么区别呀，只是这些画自己画的而已。

颜殊几次张口，想满足一下宋芷林的心愿，给她解说一下，但是都没能说出来。

颜殊低着头看着脚尖，她在组织着语言，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开头，给宋芷林讲解自己的画。

但这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她本来就很羞于袒露自己的内心，这些画是她花了心思画的，光是带宋芷林来看，对于她来说就已经很难了。

宋芷林看过一圈后，发现了颜殊的为难。

“没事的，”宋芷林摸了摸颜殊的头，“不想讲也可以。”

颜殊看着她的眼睛，变得更为难了：“可是你想听。”

宋芷林认真的看着她：“你陪我来看展览，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我想让你给我讲解，是因为我很贪心，你可以不用答应我的每一个要求。”

颜殊说：“我想答应你的每一个要求的。”

第79章

年假时间颇长, 在家里呆了几天, 过年的那股新鲜劲过去后，颜殊和宋芷林都开始觉得有点无聊了。

宋芷林和颜殊商量，不妨趁着春节假期去旅游，颜殊一听就心动了。

宋芷林和颜殊本来想带奶奶一起去，但奶奶说她年纪大了懒得折腾, 让她们俩自己去。

宋芷林想尽办法劝了好几次, 宋奶奶都不为所动，说等天气暖和了, 带她去周围城市逛逛就行了。

宋芷林没有办法办法, 总不能违背老人的意愿, 只好和颜殊两个人商量该去哪儿。

颜殊的习惯是天冷的时候去热带，天热的时候还是去热带，反正一年四季旅游，热带和海边是少不了的, 但今年她突发奇想, 觉得应该换个风格。

颜殊翻过一遍网络攻略, 兴致勃勃的说：“要不我们去北海道看雪？”

宋芷林打开她发来的攻略, 确实写得十分诱人。

雪花落在层层叠叠的屋檐上，窗户里透出点点星火, 是温暖的橘色, 沿街小店挂着棉布招牌，迎着风雪飘扬着，道路两边有青翠的绿色植物和形状怪奇的石块, 看上去像是动画里的场景。

颜殊靠在她身边，指着手机上的画面，说：“我们可以住温泉酒店，可以看着雪景泡温泉！”

宋芷林见她这么期待，直接保存了攻略说：“那我们就去北海道吧。”

因为是临时定下来的旅行，只能买到第二天的机票，时间不是很好，到北海道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颜殊在飞机上小睡了一觉，头等舱的座位铺开之后，就变成了舒适的双人床，她醒过来时，宋芷林正靠在一旁的靠枕上，就着床头的灯看着书。

“几点了？”颜殊抱着她的腰，小声问，“还有多久到啊？”

宋芷林看了一眼时间，说：“还有一个小时，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颜殊点点头，拥着被子坐起来，拿过菜单随意翻了翻，点了一道奶油蘑菇汤和一道迷迭香烤嫩牛排，宋芷林加了一道沙拉和果汁，准备直接在飞机上吃过夜宵，晚上直接去酒店泡室内温泉。

颜殊对飞机上的餐食一向不抱希望，牛排摆盘还算好看，但烤得过了火候，迷迭香的味道也有点浓，她只吃了两口，就觉得有点饱了。

好在奶油蘑菇汤是不会出错的，这道奶油蘑菇汤是盛在浅口碟中的，奶油放得很足，炖得奶白鲜甜，闻起来就奶味十足，蘑菇用的是口蘑，切成小小的片，吃起来清脆爽口，整道汤喝起来很是适口，颜殊连喝好几勺，浅口碟中的汤就下去了一小半。

奶油蘑菇汤旁边配了三道面包，蒜香法片沾上奶油蘑菇汤之后，口感软糯中带着脆香，颜殊吃了一块，就放下了勺子，感觉自己吃饱了。

宋芷林那份烟熏法罗三文鱼沙拉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留下一些苦味很重的蔬菜，宋芷林坦然的把它们留在碟子里，说：“苦的，我不喜欢吃。”

她点的果汁也是甜甜的西瓜汁，加了双倍的糖。

颜殊拿过她的杯子喝了一口，无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口味真重。”

空乘来将餐具收走后，她们也快要到北海道了。

颜殊向窗外看去，只能看见一片漆黑的天色，雾蒙蒙的什么都没有。

她看着机翼上的航行灯，心中有点忐忑。

这是她和宋芷林的第一次旅行。

她们认识这么久了，竟然是第一次一起出去旅游。

颜殊看书上说，很多情侣会在第一次旅行时爆发争吵，因为旅游的时候一次性去许多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习惯也会骤然被打乱，特别容易爆发矛盾，严重的时候，甚至有人会在蜜月后离婚。

不经意间，颜殊看着自己手上的订婚戒指。

她们虽然还没有结婚，但已经互相承诺过终生了吧？那这个理论会适用吗？

颜殊正在忐忑之际，机内广播响了起来，通知乘客十分钟后飞机将落地。

“走吧，”宋芷林牵起她的手，“在想什么？”

颜殊摇了摇头：“没什么，在想今晚大概看不到雪了。”

“太晚了。”

宋芷林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说：“今天休息一下，明天再看吧。”

宋芷林和颜殊到达北海道的第二日，是个大晴天。

她们没有安排什么行程，这天睡到自然醒后，先去酒店楼下的餐厅吃饭。

酒店附带的小餐馆在当地很有名气，已经开了几十年了，她们去的时候正好是饭点，餐馆里座无虚席，好在她们是酒店的住客，订房间时就是含有餐食的全套体验，因此进了餐馆之后，马上就有服务生来接待。

服务生将她们领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从这个位置，可以看见玻璃窗外的庭院景观。

昨晚北海道刚好下了大雪，此时庭院里堆满了厚厚的白雪，木栅栏的顶端堆满了雪，看上去十分可爱，小小的假山石和盆栽上错落有致的落着雪，除了一汪小温泉还冒着热气，庭院里几乎是一片满满的白色。

宋芷林和颜殊落座之后，先是上了一壶热腾腾的茶，接过写着她们房间号码的木牌，便去准备餐食了。

“好漂亮啊，”颜殊看着外面的景色，感叹了一句，“希望东西也好吃。”

宋芷林翻着手上的介绍册，笑道：“这家吃过的都说好，放心吧。”

颜殊拿着手机，给外面的风景拍了几张照片之后，服务生就开始上餐食了。

第一道菜是装在木质四宫格中的小碟前菜，凉拌章鱼切成了小丁，腌制过后有一股别样的鲜香，小菜清新爽口，扇贝脆中带甜，芝麻豆腐细嫩甜糯，颜殊吃了一口之后，就开始对其他的菜期待不已。

颜殊望眼欲穿的看着服务生端上来橙子醋炖小牛肉和鱼生拼盘，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

“这个好好吃！”颜殊对橙子醋炖小牛肉赞不绝口，只觉得小牛肉里浸透了橙子醋的酸甜口感，又不失牛肉的嚼劲和香味，味道十分不错。

宋芷林点点头：“鱼生也新鲜。”

鱼生拼盘拼的是鲣鱼、金枪鱼、鲥鱼、北极贝和牡丹虾，每一样都是刚从海边直送过来，十分的新鲜，吃上去完全没有腥味，只有海鲜特有的鲜甜。

服务生适时送上两只生蚝，替她们一人一只开了，挤上柠檬水，生蚝的汁水带着大海的味道，肉质却又十分鲜嫩，颜殊吃过一只后，又额外加了一只。

吃过这些后，服务生才端上了今日的重点——炉端烧。

颜殊从吃饭起就一直在期待这个，她打开手机，拍着服务生用稻草烤鱼的经过，一边对宋芷林甜甜的笑道：“之前在书上看过，一直想试试。”

宋芷林同样对她笑笑：“想吃什么都可以试试。”

炉端烧用的秋刀鱼是刚从海边捞上来的，表面泛着一层漂亮的银光，服务生在表面刷上一层薄油后，便将它穿在竹签上，架在稻草上烤着，调味品只用粗盐，为的是勾出它最原始的味道。

鱼烤好后，服务生将它切成小段，放在她们面前的碟子里，颜殊拿筷子挑了一小块，肉质的确鲜美，紧实的口感和粗盐搭配得恰到好处，稻草的火气烤得鱼有股特别的香味。

颜殊一边吃着，一边感叹道：“这个真的很好吃，比我想象得还好吃。”

宋芷林只能吃出这鱼确实与平时吃的鱼有所不同，比那些更好吃一些，但见颜殊这样一脸幸福的感叹，自己也不由得觉得有些幸福了。

“下一道菜是雪蟹锅吧？”

颜殊兴致勃勃的看着服务生将锅子端上来，里面放着一只已经开了一半外壳的雪蟹，旁边放着一只小筐，里面有蔬菜和菌菇。

“这个我会，我们自己来吧。”

服务生见她动作熟练，嘱咐了一番注意事项后，依言离开了。

颜殊将蟹身部分捞出来，放进宋芷林的碗里，贴心的给她调好蘸料放在一边，笑道：“你吃这个，这个好吃。”

宋芷林用筷子挑着蟹身里的蟹肉吃，这只雪蟹品质相当好，肉质一点都不松散，入口先是一阵鲜味，吃进腹中有一丝淡淡的甜。

她见颜殊大有将蟹身都夹给她的架势，连忙阻止道：“你吃呀，干嘛一直给我夹。”

颜殊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就是想让你尝尝嘛。”

她熟练的掰开一只蟹钳：“我一直觉得雪蟹很好吃，特别是这种雪蟹锅，先吃螃蟹再吃菜，最后来一碗拌饭，是我最喜欢的吃法了，当然想让你尝尝了。”

宋芷林听了她的话，心简直要软成一片了。

颜殊护食，以前她们两所学校搞联谊，大家一起去郊外烧烤，颜殊看中的烤串，是一定会单独圈出来一块，自己守着烤的，谁都别想从她那里拿她喜欢吃的东西。

那个时候，颜殊也会让她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直一直往她的碗里填，仿佛要将所有好吃的东西、所有她喜欢的东西，全部都送给她一样。

就好像要把她的全世界送给她一样。

第80章

她们吃过午饭之后, 又开始落雪了。

沿着旅馆的走廊回房间的路上, 可以看见落地玻璃窗户外飘落的雪花，鹅毛大雪落在灰色的假山石上，迅速的融入白色的雪堆，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偶尔有一些雪从枝叶上落下来, 发出一点声响。

颜殊的脚步顿住了, 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说：“好美。”

宋芷林站在她的身边, 拍了一张照片, 感叹道：“确实好美。”

服务生端着托盘从她们身边经过, 递给她们一人一杯热茶。

白色的热气从紫砂杯中冒出来，茶叶在杯子里起起伏伏，宋芷林抿了一口，感觉浑身都变得暖洋洋的。

颜殊不喜欢喝茶, 但看着雪景喝茶别有意趣, 因此也尝了一口, 清香的茶味扩散在整个口腔, 配合着眼前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色，让人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她们站在走廊上看了一会儿雪景后, 宋芷林将茶杯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对颜殊笑道：“走吧，我们出去逛逛，等会晚点回来泡温泉。”

现在天色尚早, 正好出去看看雪景，泡完温泉容易肚子饿，因此宋芷林安排在了晚饭前，而且，她们订的房间内有露天私汤，可以让旅馆提供将饭菜送至温泉旁边，一边享受美食一边泡温泉的特别服务。

颜殊对宋芷林的安排完全没有意见，此时挽上宋芷林的胳膊，笑意吟吟的说：“那我们赶快去换衣服吧。”

回到房间，换过比较厚的大衣后，宋芷林和颜殊才撑着伞出门。

方才的大雪已经变成了小雪，飘落在透明的伞面上迅速的融化成水滴，给散步的人增添了不少意趣。

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大多都是来旅游的，手中拿着相机，和雪景合影。

颜殊和宋芷林只撑了一把伞，两个人靠得很近，颜殊几乎能闻到宋芷林身上淡淡的香味，花香中混合着信息素的味道，在漫天大雪之中，有一种别样的诱.惑。

“能不能再靠过来一点？”颜殊小声问。

“怎么了？”宋芷林揽住她的肩膀，“是有雪落身上了吗？”

颜殊摇摇头，看着街道两旁的小店，心不在焉的说：“我想吃冰淇淋。”

那是一家专门卖抹茶冰淇淋的小店，门口立着一只巨大的冰淇淋模型，门口挂着布帘，上面画着稚拙可爱的简笔画。

宋芷林立住脚步：“好啊。”

冰天雪地的冬日，冰淇淋店里门庭寥落，只有她们两个顾客。

小小的玻璃柜里放着盛在桶里的手工冰淇淋，旁边是木质的吧台，一只招财猫蹲在吧台上懒洋洋的招着手。

店主是一对老夫妻，头发花白，正在里屋看电视，见她们从外面进来，先给她们倒上一杯热茶。

冰淇淋只有一种口味，小店为了保持口感，没有加蛋卷脆皮或者是巧克力棒这样的选项，颜殊和宋芷林一人要了一个球，就坐在吧台上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看着店主将冰淇淋盛在小木碗里再端给她们。

“还是冬天吃冰淇淋最舒服了。”

细腻的冰淇淋刚一入口，颜殊就陶醉的眯起了眼睛，这家小店的冰淇淋是纯手工制作的，抹茶味非常浓，完全满足了颜殊这个抹茶爱好者的心。

小店的门口是厚厚的棉布帘子，将冷风阻挡在外面，里面烧着地暖，灯光是温暖的黄色，侧边开着一扇木头玻璃窗户，看得出木质窗框是上了年纪的，暗色的纹理纵横交错，从窗户往外看去，便是她们刚刚逛过的街道，在这样的地方吃冰淇淋，不得不说是一种享受。

“是挺有意思的，”宋芷林对抹茶味没什么感觉，不过好在冰淇淋口感很好，加上后续奶味颇重，让她也觉得味道不错，“别有一番滋味。”

“是啊，”颜殊吃完她那碗冰淇淋，冷不丁的转过头来，在宋芷林的脸上亲了一口，“别有一番风味。”

宋芷林一愣，颜殊的嘴唇凉凉的，只是在她的面颊上轻轻触了一下，速度快到她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她意识到时，只见颜殊笑眯眯的托着下巴看着她，脸上带着丝玩味的笑容。

她的冰淇淋也吃完了，小木碗里只剩一些融化的奶渍。宋芷林用纸巾擦了擦唇角，笑道：“走吧，我们回去泡温泉。”

她没对颜殊说什么，颜殊反倒慌张起来，拉住她的手腕，眨着眼睛看她：“现在就回去泡温泉吗？”

宋芷林笑得很温柔，眼神里却透着某种不一样的光。

“帮你再拍一些照片，我们就回去？”

宋芷林问道，拿着手中的相机，让颜殊去挑地方，颜殊摇摇头，她对拍照的兴趣才没有那么大呢，刚刚已经拍过了不少照片，现在不论是继续在街上逛，还是回去泡温泉，她都觉得可以。

“你想泡温泉的话，那我们就先回去，”颜殊说，“明天再来逛也是一样的。”

她们的行程是以休闲为主的，全程就是待在北海道看雪，当地的几个景点，颜殊兴趣也不是很大，宋芷林对这些更是冷淡了，让她七天待在旅馆里抱着颜殊睡觉，她都是愿意的。

宋芷林和颜殊回到酒店时，正好刚开始晚餐时段，宋芷林打电话跟酒店预约了温泉餐食后，就从衣柜里拿出酒店准备好的浴篮，准备和颜殊一起去泡温泉。

她们定的这个房间是一楼，拉开阳台的门是一间小庭院，属于这个房间的私汤，就在庭院的一角。

宋芷林和颜殊裹上浴巾出去，温泉上已经布置好了漂浮的餐盘，上面放着精致的点心和清酒。

颜殊进了温泉，先尝了一块点心，是柔软的口感和甜腻的味道，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宋芷林倒了一杯，笑嘻嘻的说：“要一起喝酒吗？”

宋芷林的皮肤一接触到热水，马上就泛起了红晕，圆润的肩头露出水面，白皙的皮肤上晕染着粉红，和她清冷的眼神毫不相符。

“对啊，”宋芷林接过酒杯，抿了一口，清酒初入口时微微发苦，入喉后却回甘无穷，“少喝一点不会醉的。”

温泉蒸腾起一点雾气，让她的脸显得影影绰绰的，中和了平时的那种冷淡，颜殊不由自主的靠过去，手臂触到她的胳膊，是一片柔软滑腻的触感。

她忽然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

难道说在温泉里喝酒，酒精的作用会分外明显吗？

颜殊觉得困惑，她看着身边的宋芷林，看着她用手指拈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纤细修长的手指和粉红色的点心相映成趣，本应是普普通通的画面，她竟然觉得有些……脸红心跳。

宋芷林恰巧侧过头，看着她，意有所指的说：“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她又喝了一口酒，一种轻飘飘的感觉从四肢百骸涌上来，让她感觉很舒服。

颜殊看着宋芷林的脸颊，反驳道：“你脸比我更红。”

“那能一样吗？”

宋芷林在水中捏住她的手指，轻柔的摆弄起来，沿着她的指尖一路摩挲到手腕，带着某种意味深长的味道，她心安理得的对颜殊说：

“只要天气热一点，我的脸就容易红，但你不一样呀。”

颜殊的一只手被她拉着，另一只手空出来，去拿杯子喝酒。

这温泉是私人温泉，不穿泳衣，她和宋芷林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米不到，似乎只要一点不注意，她的皮肤就会触到宋芷林的皮肤。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颜殊的脸真的慢慢烫了起来。

颜殊不由自主的想到她们的那间套房，温暖柔软的大床和层层叠叠的抱枕，还有宋芷林搭在她腰上的手。

她将酒杯放回托盘里，小声说：“是温泉太烫了。”

宋芷林很贴心的问：“要不要回房间休息一下，等会再回来泡？”

“不用……”

颜殊更是觉得害羞，宋芷林真的是来泡温泉的，但她在想些什么呢？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说。

“点心都没吃完呢。”

“这也就是吃个意思，”宋芷林将那个托盘推开，她的声音里微微带着点酒意，“等会还要吃饭呢。”

“嗯……我知道啦。”

颜殊将托盘又拉回来，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已经喝了不少了，这一合清酒大多是她喝掉的，无奈颜殊酒量太好，依旧不觉得醉，她倒是希望自己醉了好了，如果醉了的话，她们就可以裹上浴巾，去房间里休息。

温泉特有的味道里，已经混上了信息素的气息，青草的清甜香味若有似无的飘散出来，含蓄的缠绕进空气里，宋芷林按住她的手，就着她的手将那杯酒喝掉，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要喝这么多。”

“我没喝什么，”颜殊的声音确实清醒，“是你喝太多了。”

“是吗？”

宋芷林从身后环抱住颜殊，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嗅着她的腺体，青草的香味正在源源不断的从那里散发出来，她的声音很低，带着点微醺的味道，慵懒的问：

“我怎么觉得是你醉了？”

第81章

庭院里落满了没有融化的雪。

白色的雪堆积在假山石上, 旁边是常绿植物, 供人休息的藤椅上也堆积了雪花，整个庭院已经被白雪笼罩了，只有温泉这一角，散发出蒸腾的雾气。

温泉氤氲的雾气缭绕在颜殊的身旁，让她觉得面前的宋芷林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只有那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宋芷林的手是滚烫的, 撩拨着滚烫的温泉水，落在颜殊的锁骨上, 颜殊的呼吸一窒, 宋芷林的指尖顺着水滴一路向下, 握住了她的腰。

她声音有些喑哑，在颜殊耳边低低的说：

“回房间去，好吧？”

房间离得很近，走廊上暖气很足, 一半是空调的热风, 另一半是庭院里的寒风, 交杂在一起, 别有一番意趣。

刚泡过温泉的皮肤是粉红的，滑腻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 颜殊裹着浴袍, 看着走在她前面的宋芷林，宋芷林的浴袍下摆露出一截纤长白皙的小腿，脚踝玲珑秀气, 她赤足踩在木质的地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水渍。

颜殊如愿以偿的回到了那张柔软的大床上，但她是被压在床上的那一个，蓬松的抱枕堆在一起，仿佛要把她淹没。

宋芷林俯视着她，眼神很暗，细碎的吻落在颜殊的脖颈上，信息素馥郁缠.绵的味道更浓了。

颜殊伸出手臂，推了一下宋芷林的肩膀。

“不是这样的……”

她说话没什么说服力，温泉好似把她的力气都抽光了，语气软绵绵的，刚刚喝下去的酒慢慢的起了后劲，连头脑里都是一片浆糊。

宋芷林当然好不了多少，她喝得不多，但她很少喝清酒，更没有试过在温泉里喝，温泉水加上酒精，早已经让她的眼里只剩下颜殊了。

她朝颜殊靠过去，没思考什么，就下意识吻住了她的腺体。

青草的香气铺天盖地的朝她涌过来，宋芷林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说话的声音都甜腻起来。

“好甜……”

颜殊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和她一齐滚进被子里，细腻的皮肤相触的瞬间，两个人都轻轻的颤了一下。

“没有你甜……”

昏黄的灯光下，两道影子已经缠在了一起，颜殊勾着宋芷林的腰，意醉神迷的对她说：

“你今天特别好闻……”

……

宋芷林和颜殊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床头柜上摆着座钟，上面显示着八点十三分，是个说早不早，说晚不晚的时间。

冬日里星星出来的早，从窗户里望出去，漫天的繁星一闪一闪，像是一片钻石撒在天鹅绒丝缎上，宋芷林静静的欣赏了一会儿，低下头轻轻吻了吻颜殊的脸颊。

颜殊睡得迷迷糊糊，小声的问她：“几点了……”

“八点多，”宋芷林声音柔和，“饿了吗？”

颜殊隔了一会儿才回答她：“饿了。”

她还没清醒过来，下意识的搂住宋芷林的腰，蹭了蹭她的手臂。

宋芷林最喜欢她没醒时的小动作，只觉得特别可爱。

她又亲了亲颜殊的脸颊，小声问她：“请他们送过来还是过去吃？”

颜殊已经醒得七七八八了，但还是想赖床，闻言闭着眼睛回答：“过去吃吧……晚上可以看到星星呢。”

这家酒店的餐馆虽然是老字号，但在这几年翻修过，新添加的设计是一间半透明的玻璃房，可以同时体验到古朴和现代的交织，并且能够在夜晚看到星星。

颜殊和宋芷林到达餐馆时，她们的餐前酒刚刚准备好，见她们过来，服务生连忙将前菜和面包端了上来，小小的面包篮里放着几只餐馆自制的餐前面包，散发出朴实的麦香。

颜殊已经饿了，她毫不在意的撕下一块面包，尝了一口说：“还不错。”

面包发得恰到好处，烤得也很扎实，外皮酥脆内里绵软，是她喜欢的口感。

宋芷林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小菜：“少吃点面包，等会吃不下了。”

“怎么会，”颜殊不服气的说着，再次撕下一块面包，沾上餐厅提供的鹅肝酱，三下两下的吃完，“我现在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一头牛，你能吃完一块牛排就不错了。”宋芷林撕下一小块面包，尝了尝特制鹅肝酱，这酱的味道很醇厚，配着小面包感觉的确舒服。

“我怎么吃不完，”颜殊朝出菜口望了一眼，期待着她的牛排，“我真的很饿。”

她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去，玩着餐巾的花边。

宋芷林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是吗？”

颜殊在她的注视下，脸慢慢的红了。

她饿是合理的！刚泡过温泉，又……有点激烈，颜殊感觉自己中午吃下去的东西已经被消化光了，现在饿得肚子咕咕叫。

颜殊心虚的反问她：“你不饿吗？”

她就不信宋芷林不饿！

宋芷林倒是很坦然的点头：“饿啊，泡完温泉剧烈运动，是个人都饿。”

颜殊不说话了，喝了一口餐前酒，甘甜的滋味让她的害羞减轻了一点。

每次宋芷林一本正经的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颜殊都会觉得害羞，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形容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反差，在其他人的眼中，宋芷林都是一个严肃而冷淡的人，但只有她知道宋芷林还有这样的一面。

宋芷林不是机器人，在那一层外壳之下，是比谁都更柔软的内心。

颜殊意识到这一点时是兴奋的，她感觉她终于打破了宋芷林多年以来的伪装，在颜殊的少年时期，她的毕生心愿就是撕下宋芷林的面具，看一看宋芷林的心究竟是不是鲜活跳动的。

可是，当她真的看见了宋芷林的真心之后，她又觉得愧疚。

颜殊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怀疑这个人的心，怀疑这个人的感情呢？她明明比任何人都明白宋芷林的秉性，她确实就是那样一个沉稳的、不苟言笑的人，但这并不能说明她的心不是柔软的。

她有时候会恨曾经的自己，会讨厌一心想要剥下宋芷林面具的自己，但更多的时候，她为现在能够看见真实的宋芷林感到幸福。

每一次宋芷林对她说些玩笑话时，颜殊都会感觉到自己更为爱她。

正当颜殊不知道该说什么时，服务生适时出现，为她们上了主菜。

晚餐的主题是牛肉，从农场里直送的黑毛和牛，每一只都有自己的编号，现在在她们碟子里的就是同期里最优秀的一只，白瓷碟的中心是一块漂亮的牛排，旁边的配菜上插着小旗子，上面写着NO.1。

颜殊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我真的不需要知道我吃的牛排期末考试考了第几名……”

宋芷林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道：“我来尝尝这个第一名。”

她们的牛排光是看卖相就已经足够诱人了，烤至微微焦黄的边缘，表面还看得出漂亮的纹理，切开之后外焦里嫩，中心呈现出柔软的质感，看得人食指大动。

“挺好吃的，”颜殊只沾一点粗海盐，尝了一块牛排，牛肉本身的味道十分浓郁，肉汁被死死的锁在肉里，在咀嚼的瞬间爆发在舌尖，给弹牙的口感又带来一重享受，“确实是第一名的味道。”

她们在吃着牛排时，服务生又端来两道配菜，一道是和风牛肉沙拉，另一道是铁板牛舌。

颜殊先吃了牛舌，看着那道沙拉，满脸的跃跃欲试：“这个牛肉是生的哦。”

宋芷林问：“你不敢吃吗？”

颜殊一听她这么问，立即尝了一口，说：“当然敢了，这个很好吃的。”

和风牛肉沙拉的牛肉自然也是出自那只NO.1，生牛肉的口感和牛排全然不一样，完全是入口即化，搭配了餐馆的特质酱汁，丝毫没有生食的障碍感，只觉得有种恰到好处的清爽。

“嗯？”宋芷林将信将疑的吃了一块，“我还没有试过这种沙拉……我不太敢吃。”

颜殊眨着眼睛看着她：“这个感觉怎么样？”

宋芷林点点头：“确实好吃。”

颜殊笑得眉眼弯弯，道：“吃东西，跟着我就没错啦。”

宋芷林看着她的笑容，这个笑容真是比星星还要更为闪耀。

她喜欢颜殊现在的样子，宋芷林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喜欢颜殊这种肆无忌惮、天真骄傲的样子，喜欢颜殊对事物的满怀自信的样子。

她不由得想起了之前她希望颜殊能够“听话”，确实，颜殊有时候任性得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是，“听话”的颜殊真的是颜殊吗？

宋芷林看着眼前人的笑容，她终于确信，只有能够露出这个笑容的颜殊，才是她爱的那个人。

颜殊犹自保持着宋芷林所爱的那种天真，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呀？”

宋芷林对她笑笑：“在看星星。”

“是吗？”

颜殊抬起了头，下巴微微的仰着，脖颈呈现一种优雅而漂亮的姿态，让宋芷林想要永远的、永远的独占这一刻，独占颜殊的每一刻。

颜殊看着夜空中闪耀的星星，再次弯起了眉眼：“今天的星星好美。”

“是呀。”

颜殊注视着星空，而宋芷林注视着她：

“等到夏天来了，我们一起去看焰火吧。”

【完】

番外1

《夏天结束了》

#1

那是一个漫长的夏天。

地平线上的晚霞如同一团炙热的、燃烧的火焰，将天空染成一片氤氲的红色, 浓绿色的树叶簌簌摇动, 在柏油路面上投射出一片浅黑色的阴影, 蝉鸣声叫得人满心烦乱。

颜殊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到公寓，但迎接她的只有一室冷清。

她将自己甩进沙发里，拐角处一盏橘黄色的落地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却完全驱散不了室内的寂寥。

她将脸埋在沙发抱枕里, 抱枕上还带着一丝宋芷林的味道。

那是一种混合着冷香和信息素的味道，于铁马金戈的冷酷中遍布柔情，令颜殊沉迷。

颜殊随手捞起地毯上的座钟，今天是宋芷林出差的第三天。

她的手机像坏了似的毫无反应。宋芷林和她的最后一次对话发生在三天前，那是两句简短的、宛如公事交流一般的对话。

宋芷林在落地机场的时候，给她发来消息：“我到A市了。”

颜殊照例回复她：“好的。”

她本想再多说几句, 可想到宋芷林出门前和她的矛盾，已经输入了的字句, 又被她一一删除了。

那次争吵看起来不大, 但颜殊心里很清楚，它的内容已经触到了宋芷林的底线。

颜殊扪心自问, 她说不出什么轻松的话来缓和气氛。

宋芷林要去A市出差，是上周就已经决定好的事情。

在她出发前一天，颜殊正在和她一起收拾行李, 聊着一些温馨无用的话题，像是A市的特产或者哪家航空的飞机餐更好吃之类的，然后宋芷林接到了奶奶的电话。

宋奶奶的声音中透着犹豫, 开口问道：“芷林，这么晚了，你们睡了没有？”

“没有，奶奶怎么了？”

宋芷林本能觉得不对。奶奶说话从来不是这种语调。

“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几乎下意识就要去摸车钥匙，打算连夜带奶奶去医院。

“不是不是，瞎操心，”宋奶奶连忙否定，她说话的语速变慢了，像是在辨认什么东西，“今天有个叫颜昌东的人来咱们家了，说是小颜的爸爸，他说小颜已经离家出走很久了，奶奶就想问问……有没有这么回事呀？”

宋芷林的眉头皱紧了，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颜昌东的语气和动作，还有登门拜访时的惺惺作态。

她开着免提，颜殊同样听见了宋奶奶说的话，她没来得及思考，马上回答：“奶奶，你别听他的！是他把我赶出来的！”

宋奶奶那边沉默了很久，她才慢慢的说：“小颜，你把电话给芷林。”

宋芷林已经关了免提，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去了。

她罕见的点了一支烟，细长的烟卷缭绕出一层雾气，有点呛人的味道让她的大脑更清醒了。

宋芷林问：“奶奶，他说什么了？”

“倒也没说什么……”

宋奶奶似乎是在斟酌着用词：“芷林，奶奶不知道小颜是这么个状况，你们俩这么进行下去，我看不乐观。”

宋芷林盯着手上的那枚戒指，春季的微风里，它闪耀出一种柔润的光泽，诉说着宋芷林对颜殊的眷恋。

她没有想到颜昌东绕过她和颜殊，直接找上了宋奶奶。

宋芷林自问不惧颜昌东任何手段，可她没有想到这人连基本的操守都没有，直接从她的家人下手。这偏偏是她的软肋。

“奶奶……”宋芷林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会想办法的，您别担心了，他们说的那些话，别放在心上，等我出差完了，就回去陪您住一段时间。”

“我有什么关系呢？”

宋奶奶比她更忧愁：“他们说的那些话，影响的是你的前途啊。”

宋芷林不必思考，也知道那些话是什么话。无非是老调重弹，将以前对她说过的话再说上一遍，只是这次说给了最爱她的奶奶听，这比在她面前说更伤人。

她宽慰了奶奶几句，让奶奶放下心来，继续回房间收拾行李。

说宋芷林没有生气，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她和颜殊的父母几度交锋，尽可能的保持着礼貌和风度，在表述了自己目的的前提下没有剥下过颜殊父母体面的外皮，但颜殊父母见她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竟然直接找上她的家人，让她实在难以忍受。

而她更难以接受的是，她忽然发现颜殊从未就她们两人的事对父母表达过什么不满。

颜殊顺理成章的被赶出来，又乖乖在商会晚宴时出现在父母身边，保全了他们的面子。

女儿这么听话，难怪都是她的错了。

宋芷林意识到这一点后，她难以抑制的对颜殊生气了。曾经，她总是对自己说：父母是父母，颜殊是颜殊，颜殊并不希望发生这些事，她同样会为了这些事痛苦。

可是，她为什么从不提出异议呢？宋芷林不明白。

宋芷林在阳台上抽完一支烟回来后，只见颜殊忐忑的看着她，那双眼睛水灵灵的，像是一只无辜的小鹿。

经过高中时那些事后，颜殊深知父母的秉性，她完全可以想象父母没在奶奶面前说什么好话，她小心翼翼的问宋芷林：“怎么了？”

宋芷林看着她的样子，忽然生不起气来了。

她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没事。”

#2

宋芷林出差的那天早晨走得悄无声息，甚至没有吵醒颜殊。

颜殊醒来后，身边空荡荡的一片，床褥已经没有了余温，只剩下冰凉。

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将她的手照得几近透明。

颜殊拥着被子愣愣的坐了一会儿，给宋芷林发了一条消息：“落地了告诉我。”

她的心里被一种焦急填满了。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焦急，但她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那一列还在天空中的飞机牵动着她全部的心神，让她坐立不宁，寝食难安。

昨晚接到宋奶奶那个电话后，宋芷林没有对她生气，也没有和她说什么，但正是因为这样，颜殊才察觉到了什么。

一种很难以形容的直觉。颜殊感觉到连接她和宋芷林之间的丝线轻微的颤动，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了上面，打碎了她不愿意正视的镜花水月。

那段对话实在是太凉了。

颜殊拿不准宋芷林的想法，她不知道宋芷林出差回来，她们之间的感情是否还会像以前那样，这几十个小时里，颜殊一直在思考着一件事——如果宋芷林的心变了，她该如何自处。

颜殊比任何人都明白一个道理，爱是最坚固又最脆弱的事物。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努力，唯独“得到一个人的爱”这件事无法努力。

她又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置顶的对话框依旧毫无反应，是因为在A市的工作太忙了吗？颜殊不禁猜测，又或者是需要在应酬联络感情？

颜殊把脸从抱枕中抬起来，烦躁的叹了口气。

疲惫感像是潮水，一阵又一阵的包围着她。

她渴望着和宋芷林交流，哪怕只是说一说白天发生的事情也好。

颜殊这一天过得并不愉快。

宋芷林出差的当口，她的父母见缝插针的提出了要和她见面的要求。

颜殊本想拒绝，可想到那个电话，忽然怒从胆边生，明明是她的父母，为什么有事不来找她，跑去骚扰宋芷林的父母？

他们身上真是有一种特有的傲慢。

十年前，他们直接替自己和宋芷林分了手，现在，又绕过自己，去和奶奶胡说八道，纵然颜殊从没想过反抗他们，现在也不想再置之不理了。

她总以为只要离得远一点，总会让他们死心的，没想到他们总有层出不穷的方法，来搅坏她的生活。

颜殊按时出现在了饭局上，她本以为会见到的只有她的父母，没有想到一群亲戚都聚在一张大圆桌上，等着她出现。

她一进包间大门，这群人就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指责着她不懂事不听话，跟着外面的人学坏了，听得颜殊头皮发麻。

她强忍着这种不适的感觉，拉开椅子坐下来，吃完了这顿饭。

聚仙楼的师傅手艺依旧，但颜殊吃着却食不知味，吃完饭后，第一时间拉住颜昌东，严肃的跟他说：“让伯伯婶婶们先回去，咱们三个人谈谈。”

颜昌东以为她要服软，顿时大喜，带着妻女就去了一家茶楼。

花茶点心摆了一桌子，颜昌东和妻子目光殷切的看着颜殊，毫不在乎的开口：“殊殊，玩够了就回家吧？”

颜殊气不打一处来，她这一年来做的所有努力，在这两个人看来只是“玩”而已。

她和宋芷林待久了，学到了一点八风不动的气质，淡淡的说：“不是说再也别回来了么？”

颜昌东和妻子对视一眼，俱是一愣。

颜殊果然是在外面待久了，现在不听话了，知道要顶嘴了！以前再怎么样，顶多也就是生个闷气，关在房间里不理人，这么话说回来，之前商会晚宴上，他们给颜殊安排的那些青年才俊，颜殊也是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的。

“你现在怎么跟爸爸妈妈说话的！”

颜昌东眉头一皱，道：“胡闹！”

颜殊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

在她这样的目光下，颜昌东反倒有点心虚了。

他总感觉颜殊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颜昌东递了个眼神给妻子，颜母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换了个话题，柔声开口：“殊殊，在外面一个人住很难受吧？回家住不好吗？爸爸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她不提也就罢了，一提颜殊更是生气。

给她做好吃的？这么多年，他们何曾自己做过一顿饭！

颜殊冷笑一声：“有人和我一起住。”

颜昌东和妻子悚然一惊，他们确实听说过颜殊和宋芷林同居的传闻，但这个事实被颜殊明确的说出来，还是让他们很难接受。

颜母的目光落在颜殊的手上，方才她就注意到颜殊的手上有她没有见过的首饰。

那是一枚戒指，闪着细碎的光芒。

她原本以为那只是年轻人无事戴着好看，但现在看来，这只戒指的意义不一般。

颜母盯着她的手指，试探的开口：“殊殊，这个戒指……”

“我和她一起买的。”颜殊说。

颜母这次是震怒了。

“你的意思是，”她一字一顿的开口，“什么仪式都没有，你就和人家订婚了？！”

颜殊认真的看着她，回答：“是啊。”

#4

颜母很难形容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或许活了一辈子，她都没有感受过这种被气到心梗的感觉。

“你……”

她气得手发抖，从来没想过女儿竟然擅自和那毛头丫头戴着同样的戒指招摇过市这么久！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见了，还叫他们以后怎么出去帮她找门当户对的人？！

“你太丢我们的脸了！”

“殊殊，终身大事还是要找门当户对的人。”

颜昌东沉默了一会儿，严肃的开口。

颜殊的冷笑更明显了：“你们说的门当户对，倒不如说是商业联姻吧？”

对于这件事，颜昌东有他自己的理由。

他看着颜殊，苦口婆心的说：“颜殊，我们家的家业都是要留给你的，你现在跟一个一穷二白的Alpha混在一起，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她参加拍卖会，坐在我们家前面，您还能这样说，真能视而不见啊，”颜殊嘲讽的笑了一声，“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要继承你们的家业了？”

她的话音刚落，颜昌东和妻子一齐变了脸色。

以前每次谈起这个话题，颜殊都冷冷的说她对这些没兴趣，他们一直当她是小孩子心性，说些玩笑话，从来没放在心上，可现在看颜殊的意思，她是认真的？！

颜昌东不禁怒吼一声：“胡闹！”

颜殊沉静的看着他，颜昌东从未见过她露出这样的眼神，让他一瞬间意识到颜殊真的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能力，他们无法再轻易的控制她了。

他的气焰弱了下去：“当真不想？”

颜殊回答：“嗯，没想过。”

颜母先着急了：“这样怎么行？！难道你要看着那些表哥表弟把这些东西全抢走？”

颜殊的唇角勾了一下，恍然间颜昌东有一种感觉，好像对面坐着的不是他的女儿，而是某个老谋深算的合作伙伴，她坐在这里喝了这么久的茶，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一样。

她说：“要我继承，可以啊，有个要求。”

颜昌东沉下了声音，问：“什么？”

颜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戒指在灯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她淡淡的说：“我要和宋芷林结婚。”

#5

她还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宋芷林。

颜殊盯着墙角的那盏灯，要她怎么说呢？

我想办法让父母同意了我们俩的事，不过我要回去继承家业？

这在一般人的心目中称得上事业爱情双丰收的好事儿，完全算不上什么牺牲，可对于颜殊来说，她放弃的却是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或许她还有时间画画做设计，但绝不会再拥有这样一心一意的机会了。

打理一个家族集团要付出的精力和时间，绝不是说说而已。

宋芷林怎么还不回来呢？

颜殊躺在空荡荡的床上，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快要爆炸了。

这几天，她就没有睡好过，加上白天跟父母的那一番交锋，更是让她身心俱惫。

颜殊一直睁眼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场睡眠很浅，各种光怪陆离的梦纷沓而来，搅得她不得安宁。梦中她跋山涉水，又与怪兽争夺，在迷宫中奔跑不休，醒来时只觉得一身薄汗，骨头都要散架了似的，丝毫没有休息过后的舒适。

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强撑着给画室管理员发了消息请假，接着便将手机塞回枕头底下，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颜殊向来开着静音，比夜晚深沉的睡眠里，她错过了好几个期待已久的电话。

宋芷林在机场落地时，再次给颜殊打了一个电话，依旧是无法接通。

她不禁更担心了，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向家里赶去。

宋芷林坐在车上，看着窗外飞快流逝的风景，心中有些愧疚。

出发前的那个晚上，她确实不太想跟颜殊说话。她不想看见颜殊小心翼翼的模样，更不想被她提醒自己和家人因为她们的恋爱一再被伤害的事实。

宋芷林知道自己喜欢颜殊，她也早已在心中认定颜殊是她一生的伴侣，以此为前提，她努力的和颜殊磨合着生活中的一切，希望能够达到某种平衡。

只是，她费心维持的平衡，又一次被颜殊的父母轻易打破了。

这一次，她深刻的意识到她和颜殊之间的鸿沟。

宋芷林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如果颜殊父母对她的偏见不消失，她和颜殊就永远不可能获得真正的平静。

因此，她在迅速处理了出差的任务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正是这个决定，让宋芷林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忙得未曾合眼，颜殊没有给她发消息，她便也没有给颜殊发消息。

这个决定，还是要当面告诉颜殊比较好。

宋芷林处理完公司的事务，在前往机场的路上，给颜殊打了一个电话，可是一向都是秒接电话的颜殊，今天居然没有接她的电话。

她隔了一会儿，又打了几个电话，但颜殊都没有接。

从A市回来的飞机上，宋芷林担心得茶饭不思，更不要提趁机休息了。

她下了飞机，又忙不迭的给颜殊打电话，颜殊仍旧没有接。

宋芷林已经三天没有睡过了，理应在飞机和出租车上倒头就睡，可她却担心得心脏直跳，脑袋中像是有一根绷紧的弦，丝毫不肯放松。

刚一到家门口，她几乎是将行李箱一丢，迫不及待的冲进了客厅。

原本应该窝在那里看电视剧的颜殊不见人影，只有一盏孤零零的灯立在墙角，这下宋芷林更慌张了。

“殊殊？”

她一边叫着颜殊的名字，一边一间间卧室的找着颜殊。

她们搬家后的房子颇大，等她从影音室书房一路找到主卧室时，才终于发现了颜殊的身影。

她们的床上被子拱起一块，颜殊只露出一个头，睡得皱起眉头。

宋芷林几乎是立刻长舒了一口气，她在床沿坐下，在颜殊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出发前的那些情绪已经烟消云散了。这几天的奔波劳碌过后，宋芷林看着颜殊的睡颜，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安定了下来。

没有错了。

这个人就是她的归属了。

宋芷林的动作很轻，但还是让颜殊醒了过来。

颜殊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宋芷林，片刻之后伸出手臂，像树袋熊一样抱住了她。

“你终于回来了……”

她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怎么会，”宋芷林哭笑不得的拍着她的背，“我只是出差。”

“可是，你之前明明就生气了。”

颜殊埋在她的怀里，哭得委屈巴巴：“你都不跟我说话就走了，而且也不给我发消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呀。”

宋芷林不明就里的问：“嗯？”

“真的，我以前太任性了，我以为不理他们就没事了，可是根本不是这样……”

颜殊抽抽搭搭的说：

“我去和他们吃饭了，以后他们不会管我们的事了，而且，我还有家业可以继承，是不是很好？”

“你啊……”

宋芷林长叹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

她何尝不知道颜殊的梦想呢？颜殊想干的事绝不是当企业家，她从高中时就在纸上描绘着她的梦，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实现了，但她却生生的放弃了。

颜殊还在安慰她：“没有什么不好呀，我不要就会给我那些堂哥表哥……都不是什么好人。”

宋芷林摸着她的头，说：“我辞职了。”

颜殊闻言，迷茫的眨眨眼睛：“为什么？”

宋芷林是很喜欢她的工作的，她在公司如鱼得水，是一个人缘很好又很有威信的CEO，这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因此星光传媒董事会也很看重她。

她竟然说辞就辞了？

宋芷林耸耸肩膀，轻松的说：“如果我没有自己的事业，那你父母就永远不可能认同我，所以，我打算和朋友一起做点事。”

颜殊愣愣的看着她，她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和宋芷林不约而同的放弃了自己，选择了对方，在这个过程中，她们的感情像是两株相伴而生的树，终于纠缠在了一起，再也无法拆分。

她伸手去握宋芷林的手，将宋芷林的手和她的手扣在一起，她注意到宋芷林的手是冰凉的，和她的手一样凉。

颜殊意识到宋芷林的心中一样有着不安，但这种不安正在慢慢的消散，她们俩之间那个因为过于惨烈的曾经而填不满的黑洞，现在正在慢慢的被填补起来，变成一颗完整的心。

“不用担心。”

宋芷林抱着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珠，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说：

“我回来了。”

颜殊将脸埋在她的怀里，心想——这个漫长的夏天，终于结束了。

【完】

番外2

《夏日焰火》

“这个位置是最好的。”

宽阔的无边露台上，宋芷林拉着颜殊在藤椅上坐下, 递给她一杯粉色气泡酒。

“真的会有焰火吗？”

颜殊还穿着白色的蓬蓬纱小礼服, 脚上踩着一双足有十厘米的纯白细高跟, 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甩掉鞋子，毫无形象的感叹了一句：

“累死我了。”

宋芷林适时的递给她一块蓝莓蛋挞，金黄香脆的酥皮里是温热软糯的蛋挞, 上面点缀几颗鲜嫩的蓝莓, 看上去酸甜可口，引人食欲。

颜殊接过来咬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你先休息一下。”

宋芷林也吃了一只蓝莓蛋挞，婚礼虽然幸福，但也把人累得够呛。

“当然会有焰火了。”

颜殊盯着夜空，生怕错过了焰火出现的时机, 她轻轻抿了一口酒，笑道：“婚礼怎么会这么累。”

“婚礼当然会累呀, ”宋芷林离她很近, 颜殊身上淡淡的清甜像是酒香，让她意醉神迷, “开心吗？”

颜殊点点头：“当然开心了。”

她对婚礼有过很多设想。颜殊希望她的婚礼是纯白的、圣洁的，希望她的婚礼布满香槟和粉色玫瑰，希望她的婚礼在草坪、在露台、在海边、在教堂, 在一切美得不切实际的地方。

她没有想过的是——这一切的一切，宋芷林都为她实现了。

她们婚礼的地点定在一处私人海滨的教堂里，在草坪上举行仪式, 巨大的热气球和层层叠叠的粉色玫瑰布满了整个草坪，就连她们的红毯都是由玫瑰花瓣组成，海浪的涛声是绝好的伴奏乐曲，司仪穿着着白色燕尾服，拿着烫金书页为她们主持仪式。

夏日蔚蓝的天空下，宋芷林和颜殊站在红毯的两头，缓慢而坚定的走向对方。

颜殊看见了宋芷林的眼睛，在白色的婚礼头纱下，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宁静。

她立刻被宋芷林这种纯净的美震慑了。

主持人在台上说着誓词，慷慨激昂的念道：“……你们是否愿意共度余生，不论富裕与贫穷，快乐或痛苦，永远不离不弃？”

颜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说着：“我愿意。”

她看见宋芷林眼中的笑意，她一直爱着的这个人不急不慢的说：“我愿意。”

然后，这个人与她交换了戒指，款式一模一样的戒指戴在两个人的手上，让颜殊的心感到无比的安定。

她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宋芷林和她是属于彼此的，她们会永远在一起。

仪式后的宴请选择了冷餐会，这样刚好可以在露台上举办，这间白色教堂有两层露台，宽敞的第一层露台正好适合用来宴请宾客。

两人的亲朋好友都来了，热热闹闹的喝着酒，谈着最近圈子里的流行话题。

装饰和餐具全部都是具有当地特色风情的设计，只有餐点是由国内请去的厨师，保持了最原汁原味的美妙口感。

现在她们所处的露台，就是第二层露台，从露台俯视可以看见楼下她们的亲朋好友正在愉快的交际，而这一层露台私密性良好，没有人能看见她们。

宋芷林搂着颜殊的腰，轻声说：“我们不是约好了一起看焰火的吗？”

颜殊睁大了眼睛，她自然记得她们在北海道温泉中的约定。

“所以……是特意为我们准备的焰火？”

她有点不确定的问，本来，她的打算也不过是找机会去一次花火大会，从未想过会拥有自己的一场焰火。

“是啊。”

宋芷林眯起眼睛，看着夜幕中的一点微光：

“是属于我们的焰火。”

颜殊看见天空亮了。

一抹金色猛然冲向云霄，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散落成一朵绚烂的花。

接着是无数金色、红色、绿色、银色的光点，从夜空的各个角落冒出来，方才还漆黑一片的夜空，顿时如同被泼上了颜料的画布，呈现出一种五彩斑斓的美。

颜殊定定的看着天空，焰火炸开的轰鸣声仿佛就在她的耳边，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去触碰那些焰火，它们的距离是那么近，又是那么远。

她微微的转头，在她的身边，宋芷林正专注的看着天空，焰火将她的脸映得微微粉红，纤长的睫毛像是翩翩蝶翼。

宋芷林离她真的好近，近到颜殊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眼中的幸福，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神情，颜殊还是第一次看到宋芷林这样的眼神。

或许我真的让她觉得幸福了吧。

颜殊的心中冒出这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同时有一种沉沉的甜蜜灌满了四肢百骸，她下意识的抓住了宋芷林的手指。

宋芷林的指尖是温热的，轻轻的勾在她的手指上，颜殊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宋芷林。”

漫天的焰火下，颜殊轻轻叫着她的名字：

“我爱你。”

宋芷林吻住了她的嘴唇，轻声说：

“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完】

番外3

《少年流星》

宋芷林走出校门时看见了颜殊。

女孩子靠在墙壁上，戴着耳机听音乐, 一头漆黑的长发扎成马尾, 顺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她身上穿着一条街外私立中学的校服, 宋芷林听过那所学校的传闻，据说在里面念书的小孩大多家境优渥，父母有钱有势。

宋芷林和朋友说着话, 经过她时脚步顿了一下, 不经意看了她一眼。

那女孩子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顿时晃花了宋芷林的眼睛。

身边的朋友拉了拉她，问：“怎么了？”

宋芷林回过神，说：“没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15路公交车上很拥挤，宋芷林站在靠窗户边的位置，总觉得窗外的人群里, 有刚刚看过的那个身影。

宋芷林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那个女孩子已经连续出现在校门口一周了，很明显就是在等人, 可宋芷林不知道为什么, 在经过她身边时总会忍不住停一下脚步，悄悄看一眼她的笑容。

她很清楚这个人和她不会有任何交集, 但她身上的气息却令宋芷林分外着迷。

太不合理了。

即使是青春期悸动，那也应该是对一个Omega悸动，而那女孩子显然是个Alpha。

宋芷林又一次放学时经过校门口, 经过她身边时停了下脚步。

颜殊立即抬起头来，对她灿烂的一笑。

宋芷林忽然意识到——她喜欢这个人的笑容。

如同盛夏时分的阳光，耀眼又灿烂的笑容。

颜殊见她身边难得没有人, 抓住机会上前一步，笑道：“要不要一起去吃冰淇淋？”

宋芷林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她们坐在后巷的冰淇淋店里时，宋芷林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僵硬的。

她不认识颜殊，不知道颜殊为什么想和她一起吃冰淇淋，更可怕的是她居然被那个笑容蛊惑，没有直接拒绝她。

宋芷林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一下格外明显。

颜殊跟她说：“我之前见过你，在校际交流会上，你是市一中的学生会长吧。”

原来是这样。

宋芷林松了一口气，对方可能是在交流会上有话想和她谈，却没有找到机会，这才请她一起吃冰淇淋的。

“是的，”宋芷林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交流会上人太多了，我有点记不清。”

“没事儿，”颜殊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带来了某种奇异的触感，“我就是来混个演讲听的，正常。”

她又笑起来，在她的对面舔着一只蛋筒冰淇淋，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嘴唇是漂亮的樱粉色。

宋芷林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她的嘴唇是不是也像冰淇淋一样甜？

这个念头叫宋芷林吓了一跳。

她连忙低下头吃着自己的冰淇淋，生怕让颜殊看了出来。

颜殊和她刚刚认识，又同是Alpha，显然只是想和她做个朋友，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颜殊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像是能洞悉她心中的每一个想法，更叫宋芷林觉得心虚。

一支冰淇淋吃得很快，她们随意闲聊了几句，就咬完了那只蛋筒。

颜殊拍拍手，站起来，笑眯眯的对她说：“今天不早了，回家迟了爸妈要骂我的，我们下次见啊。”

宋芷林很快就再次见到了她。

第二天下午放学的时候，颜殊戴着耳机，靠在她们校门旁边的墙壁上，一见她出来，就熟络的搭上了她的肩膀，对她的朋友说：“你们放学好晚啊，我们逛逛再回去，先走了啊。”

她的朋友本也不和她一起回家，见颜殊揽上了宋芷林的肩膀，只得愣愣的松开了手臂，看着她们俩走远。

起先，宋芷林心中还有点愧疚，她本该和朋友一起走到公交站再分道扬镳，但今天却被颜殊直接拉走了。

只是这种愧疚没能持续太长的时间。

颜殊的小指勾住了她的小指，和她肩并肩一起走进了后巷。

后巷里熙熙攘攘，挤满了刚放学觅食的高中生，时不时将她和颜殊挤到一起，走着走着，她索性牵住了颜殊的手。

宋芷林感觉自己的心怦怦直跳，颜殊的手很热，指节纤长，和她十指紧扣，不一会儿，她就感觉自己手心发汗，浑身都跟着热了起来，可颜殊依旧没有放开她的手。

颜殊的手心也起了一层薄汗，她比宋芷林更紧张。

如果要论预谋，这肯定是她想得更多。

“我发现一家棉花糖，很好吃。”

颜殊干巴巴的说着，她本是擅长交际的人，但不知为何到了宋芷林这里，偏偏发挥不出来什么技巧。

“好啊，”宋芷林说得更为简单，“一起去。”

她们站在那个棉花糖摊子前，终于松开了对方的手。

宋芷林立即觉得失落，她虚握着手指，来回几次，感觉自己的心空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一般难过。

摊主将棉花糖递给她，她伸手接过了，是粉红色的草莓味道。

颜殊的棉花糖还没做好，看见她的棉花糖，忍不住先凑过来，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

“好甜啊，”颜殊说着，笑得眉眼弯弯，“我说这个好吃吧。”

宋芷林跟着尝了一口，确实很甜，甜得有些不真实的味道，让人如坠云端。

颜殊的棉花糖很快做好了，她先转到宋芷林面前，让她尝了一口，再心满意足的吃起来。

那天回家的路上，她们聊了很多很多。

宋芷林本应该走过一条后巷，去公交车站坐15路车，但她走到那个车站时，心中却升起一种由衷的不舍。

于是，她没有说她该走了，陪颜殊又走了一段路。

她不知道颜殊住在哪里，要去哪个车站坐车，只是和她一直一直走着路，好像有无数的话要说。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宋芷林多么希望这一天永远不会结束。

月明星稀的林荫道上，宋芷林第一次伸手，想触碰自己梦中的太阳。

她问颜殊：“你明天还会来吗？”

颜殊看着她的眼睛，指尖落在她的唇上，笑道：“会呀，我每天都会来。”

宋芷林的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她伸出手和颜殊拉勾，颜殊一边笑她太幼稚，一边认真的说：“你要等我啊。”

宋芷林点点头，说：“我会等你的。”

她们的眼中只剩下了彼此，在她们的身后，一簌簌流星正划过天幕，只剩虚影。

【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