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xxqish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夏日倾情》作者:予我白鹭
文案
那年暑假,盛思夏住进了梧桐路林家别墅。
也是那一年,她喜欢上了一个叫傅亦琛的男人。
他是林家请来的贵客,高大英俊,矜贵自持,是她心中触不可及的星光。
表白那天,少女趁他睡着,心如擂鼓,轻吻上男人的唇角。
他睁开眼,目光澄明,他告诉她下不为例。
态度温和得叫她恨不起来。
盛思夏从善如流,就此收心,搬离林家大宅,退出他的生活,再次见面已是五年以后。
她受邀参加一场盛大的酒会,傅亦琛也在场,他风度翩翩,清隽更胜从前,满室璀璨,他的目光落在她一人身上。
盛思夏规规矩矩,叫他一声“傅总”,态度冷淡。
他邀她跳舞,步履流连间,他轻轻揽上她的腰,声线低沉:“傅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
盛思夏目不斜视,“是你教导我要懂礼貌,我不敢忘记。”
“礼物不收,信息不回,我来见你,你把我拒之门外,”傅亦琛压低声音,“我没教过你这样的礼貌。”
1、#偷亲后翻脸不认人·盛小姐&初吻被夺走惨遭遗弃·傅先生#
2、年龄差八岁,追妻火葬场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思夏,傅亦琛 ┃ 配角:预收文《缠绵游戏》求个收 ┃ 其它:
第1章
伴随着一声闷雷,天边四角漆上不寻常的光亮。
暴雨如注,倾泻而下,在沥青地上翻起泡沫。
计程车司机望一望天,关上冷气,打开车窗,任风扑进来。
他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后座女孩,她穿着件衬衣,面颊白净,一头直发拢在身前,腿上搁着一只小背包,神态漫不经心。
她对此没有意见,司机放松搭讪:“下雨了,总算要凉快点。”
盛思夏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不甚走心。
司机吹着风,心情爽快,话也变多了,“夏天差不多该过去咯,可惜咱云城的秋天太短,舒服不了几天,就得穿毛衣。”
盛思夏抿抿嘴,客气地回应:“看天气预报,后面还有高温。”
“再高也高不到哪儿去,那么难熬的都过来了,还怕秋老虎?”司机单手扶着方向盘,拐入右侧道路。
雨势瓢泼,连正前方靠海的别墅区,都渐渐模糊。
开近了,视线也不见得清晰,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天都要裂开缝隙。
风吹得邪气,漏进车里,发出呜鸣声,司机都吓一跳,赶忙摇上车窗。
盛思夏凭借着记忆,透过不太干净的玻璃,朝外张望。
入眼的,是一排联排别墅,带着旧时的殖民风格,盛思夏来不及从包里拿眼镜出来,小姨家那幢楼已从视线中掠过,她忙出声:“师傅,就在这停!”
说时已迟,车轮在雨地上滑行几秒,才刹车停下,又徐徐往后倒,直到停在正门口。
盛思夏说声谢谢,掏出手机,对准二维码付款。
从机场一路过来,接近三百块,在她推门出去时,司机还嘀咕着,“这么有钱还打出租,怎么也不派个司机……”
盛思夏脚上的球鞋踏进水里,才走了几步,脚面就被淋湿了,她也不管,索性大步跑到门口,刚要拍门,反应过来,又改为轻轻扣动。
不过多时,门从里面打开,陈妈欣喜笑着,将她迎进来。
一碗姜汤放到她手里,盛思夏苦着脸,拧着鼻子喝下,连声抱怨:“好辣!”
陈妈接过碗,还有她的小背包,捏一捏她的衬衣,“都淋湿了,快快,上楼先洗澡换衣服,再下来吃东西。”
她答应着,换了鞋往里走,想起来,又问:“小姨呢?”
“太太在二楼打牌呢,小姐换好衣服再去打招呼吧,别感冒了。”
盛思夏“嗯”一声,朝楼上走,在经过走廊第二间房门时,她听见里面传来哗哗的麻将声。
走进房间,一切如旧。
床上用品是她喜欢的简约纯色,枕头蓬松,杏色暗纹墙纸,地板一尘不染,书桌靠着一扇轩窗,桌上花瓶里插着一束长颈玫瑰。
有香氛的味道,却不是玫瑰发出的。
洗过澡,从衣帽间里拿出干净的衣服,是小姨提前准备好的,考虑了盛思夏的穿衣风格,颜色多以饱和度低的颜色为主。
从中抽出一件连衣裙,烟粉色,剪裁利落,腰间有一处logo,彰显着衣服的奢华。
盛思夏找出一根腰带,细细的绕一圈,挂在腰间,刚好将其遮住。
整理好仪容,下楼喝汤。
陈妈出品的党参乌鸡汤,再不爱喝汤的人,恐怕都不能抗拒。
盛思夏吹着气,小口抿着,饭厅里安静,一丝声音也没有,只听到从楼上传来的笑声。
“小姨最近身体好吗?”
陈妈站在旁边,望一眼楼上,小声回答:“太太身体挺好的,这段时间经常有朋友来陪她打牌,精神也比从前好些了。”
“您坐下吧,这里又没别人,”她指一指旁边的椅子,说,“您也喝一碗吧,我一个人喝,怪无聊的。”
“小姐还跟小孩子似的,脸又瘦了,一阵风都给你刮走。”
盛思夏不以为意,捏捏自己的脸蛋,掐起一块肉,“您看,这么多肉,哪里刮得走我?”
陈妈嗔她一眼,笑着走开。
厨房里还炖着花胶,美容养颜,盛宛柔极其注重保养,每天一碗,从不落下。
也不知那么腥的东西,怎么喝得下去。
她闻一下,都觉得上头。
小姨曾经说她,是仗着自己年轻,胶原蛋白丰富,熬一通宵打游戏,第二天仍是神采飞扬。
盛思夏走进二楼书房,看到小姨。
她才过四十,苹果肌饱满,下颌紧致,走近了拥抱她的时候,才能看出玻尿酸和肉毒的痕迹,还有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浮现的皱纹。
这几年,花胶的价格番了几番,可见通货膨胀的速度,比不上美人迟暮。
盛思夏只扫过一眼,便移开视线。
自小姨离婚后,她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时常反复,家里的佣人,也赶得七七八八,只剩下陈妈。
反正这偌大房子里,如今只有盛宛柔一个主人,要再多佣人也是浪费。
十二个房间,盛宛柔偏偏挑了这间书房当作麻将室,哗哗不停。
这是前姨夫在家时,最爱待的地方,下班进门,先来书房,后来感情破裂,干脆整夜的睡在这里。
盛宛柔这样安排,当然有报复的意思。
“回来也不早点说,到了机场才打电话,让你等司机,非要自己打车。” 盛宛柔打出一张五筒,眼睛望着盛思夏,话却是对牌桌上一干太太说的。
盛思夏绕到椅子后,帮她捏肩,亲昵地笑:“我又没带行李,手机也快没电了,坐着等周叔多无聊。”
“老周走了。”
她惊讶,“换司机了?”
小姨解雇佣人,这不奇怪,可周叔脾气爽直,都用了十几年了,小姨对他还是满意的。
盛宛柔“唔”一声,摸到一张牌,刚好和了,她推牌下去,眼神闪烁。
桌上另三个太太,她只认识其中一位,姓李,丈夫是做实业的,早年和姨夫合作过生意,在他们离婚后,女人间来往不减。
“这是你外甥女吧?长得真可人疼,”李太太上下打量着她,不掩饰面上惊艳,“要不是小时候见过,我真当是哪个明星进来了。”
“阿姨好。”她对李太太笑笑,同时转向桌上几人。
她习惯接受这样的褒奖,也习惯了,用这种礼貌又不失谦逊的微笑应对,得体自如。
另两位穿着贵气的女人,也附和着夸她。
盛宛柔更有面子,摸着牌,神采飞扬。
她手向后,拍拍盛思夏的手背,向她介绍她们的身份。
打过招呼,盛宛柔又说:“我家小夏什么都好,就是学她妈妈一样,远走高飞,一走就是五年。”
盛思夏眨眨眼,撒娇卖乖:“我哪有?明明经常回来看您。”
“一年最多回一次,也叫经常?”
大家都笑起来。
李太太对盛思夏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她问:“盛小姐,在大学里交男朋友了吗?”
小姨“体贴入微”,替她作答,“谈什么男朋友?天天埋进书里,读完本科又要考研究生,和她妈妈一样,上次见面,她戴个眼镜,吓我一跳!”
对面的太太取一张牌,抬头望着盛思夏,说:“眼睛又大又亮,哪里像近视了?”
“可能是装饰,我女儿就是这样。”另一个接话。
倒不是装饰,盛思夏不赶这样费力的潮流,她是有些近视,但不严重。
除了上课需要用到,其他时间,能免则免。
“既然没男朋友,阿姨给你介绍一个?”李太太自顾自说下去,“我侄子,刚留美回来,常春藤毕业,马上进入高盛工作,一表人才,和盛小姐配极了。”
“你那个侄子我记得,比小夏要小吧?”
“小一岁,算什么小?五岁以内都是同龄,来,盛小姐,我给你看他照片。”
李太太说着,一手扶着牌,就要去拿椅子上的皮包。
她与牌难舍难离,一只手行动不便,盛思夏犹豫要不要帮她。
盛宛柔提醒道,“看什么照片,后天晚上舞会上自然就见到了,你侄子肯定会来。”
“对,我差点忘了,”李太太望着盛思夏,微笑颔首,“一定要来呀。”
盛思夏矜持地笑笑,当作回答。
桌上放的点心快吃完了,她打算去厨房为她们拿一些过来,端起盘子,她朝书房门口走,听见身后传来的对话。
“我听说,那一位后天晚上也会驾到?”
“是呀,他的秘书说他会亲自来。”
“真稀奇,谁都知道他不爱出席这样的社交场合,慈善事业倒是天天做,本人不常现身。”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带女伴,他倒是特别,总是独来独往,也没什么花边新闻。”
不知是谁放低声音,“做得漂亮,擦得干净罢了,哪有男人不玩的,他那样的,只有别人上赶着。”
大家笑起来,“毕竟是那一位嘛……”
盛思夏无意去听富豪圈内的八卦,她只是好奇,什么“那一位”?
倒像是哈利波特里的黑魔王,“You-Know-Who”,不能提到他的名字,否则就会招致灾难。
真有意思。
让陈妈为书房添上零食和茶水,她回到自己的房间。
桌上放着一盘蔓越莓曲奇饼,还有余温,是刚从烤箱取出来的,酥脆香浓,她用手接在下方,不让碎屑掉在地板上。
她吃了几块,暂时放下,擦完手,才躺到床上,漫无目的地盯着天花板发呆,慢慢地,困意袭卷,她闭上眼睛。
安静私密的空间,噼啪雨声轻叩玻璃,仿佛是天然的催眠曲。
盛思夏即将睡着,听到楼下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她睫毛颤动,在床上翻了个身,又忽地坐起来,穿上鞋,慢慢踱到窗边。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林肯,这不是小姨家的车,盛思夏想,大概是哪位邻居。
她抓起一块曲奇,数着雨滴发愣,机械麻木地吞咽,饼干屑粘在喉咙里,她难受地干咳一声,刚好看见车门打开,一个身型中等的陌生男子走出来,进入右边房子。
她喝一口水缓解,将曲奇饼送回厨房。
陈妈正在看着炉子,手机拿在手里,不知在看什么,津津有味。
“在看什么有趣的?”她走到后面。
“无聊,看看小说打发时间。”陈妈给她看屏幕,字体很大,她一眼就瞧见了名字——《豪门买一赠一:厉总太霸道》。
她笑一笑,同陈妈闲话两句,随意提起话题,“我刚才看见邻居开车回来,对面那房子换主人了吗?”
“你说傅先生?”
盛思夏不禁怔住,音量拔高,脱口而出,“哪个傅先生?”
第2章
“邻居啊,姓傅,五十多岁,一家四口,上个月刚搬来的,你刚才看见的应该是他。”
陈妈沉迷小说,头也不抬。没有看见她的失态。
但她自己明白过来,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此傅非彼傅。
自己心中有鬼,才会草木皆兵,以为全世界都猜中她的心事。
盛思夏很快就从陈妈的碎碎念中,了解到这位新邻居的全部信息,他有一对儿女,大的在念大学,小的才上幼儿园,妻子比他小好多,一看就不是原配……
陈妈说着,眼睛觑着楼上,怕被小姨听见。
盛思夏敷衍着听完,匆匆回房,直到晚饭时间才出来。
牌搭子走了,盛宛柔大概是赢了钱,牌打得顺,心情看上去不错。
她的晚餐是盐渍柠檬三文鱼,配上芦笋口蘑,寡淡的配色,健康低脂。
盛宛柔吃得很快,盘里食物很快减少。
盛思夏懂的,越难吃的东西,越要快速解决,不然越拖越难受。
她也注重身材,但目前已是偏瘦,从外观上看,刚刚好,再瘦,就要形销骨立了,又不是明星,不用上镜,她无需在饮食方面苛待自己。
陈妈做得一手好川菜,口水田鸡,水煮牛肉,味道太好,让她放肆地吃了两碗米饭。
“年轻就是好,看你的腰,我哪里敢多吃。”小姨眼神哀怨。
盛思夏笑一声,“小姨不要谦虚,和我说实话,最近是不是经常上健身房?”
小姨十分惊喜,“这都看出来啦?我办了年卡,请了私教,效果还好吗?”
“当然,不好我能看出来吗?”
小姨的朋友圈日常健身打卡,她当然知情,但这也不算假意恭维。
健身带给小姨的,除了紧致的手臂,还有松弛愉悦的精神状态,她的心情很好,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悦。
这一定不单是打牌赢钱的缘故。
盛思夏猜测她最近有新的感情,小姨是个心思简单的人,没别的事能让她这样开心。
吃完最后一片牛肉,放下筷子,小姨旁敲侧击地问,“在学校没认识好的男孩子?”
“没有啊。”
“真没有?有的话,告诉小姨,小姨帮你参详。”她鼓励地看着盛思夏。
盛思夏想了想,慢吞吞地开口:“说起来,最近倒真有一个感兴趣的男人,可是他太高冷,我们还没说上话。”
小姨目光炯炯,“谁?”
盛思夏诚恳地说:“一个综艺节目嘉宾,学霸型帅哥,最近大热,很多粉丝,小姨如果认识娱乐圈的大佬,能不能帮我牵线……”
“走开,我不认识你。”小姨翻脸,起身就走。
她一脸莫名,生什么气?她可没开玩笑。
研三阶段,同学们都在计划前程,有准备读博的,也有打算进入社会的,毕业即失业,和毕业即分手的概率大致等同,谁能分心在恋爱上?
她是真没有谈恋爱的心思。
可惜事与愿违,星期天当晚,李太太那位一表人才的侄子,亲莅小姨家楼下,来接她去往今晚的晚宴现场。
她听小姨说起的时候,画睫毛的手抖一抖,差点毁掉整张脸。
再怎么抗拒,还是要面对。
人家礼貌地在楼下侯了半小时,总不能让他吃闭门羹。
盛思夏穿着一件小姨提前准备好的礼服,坐进他的车里,同他微笑。
正如李太太那天介绍的一样,他姓杨,先介绍自己的学历和工作,语言简洁有力,不着痕迹地透露出身家背景,态度谦和,看得出教养很好。
若论长相,他皮肤较白,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进退有度,的确算得上一表人才。
虽然没有精致到让人惊艳的五官,和多情得顾盼生辉的眼神。
但盛思夏相信,男人的魅力,从不在脸上。
一个男人,要是表现得绅士慷慨,让人如沐春风,会说话,知进退,同时还有让人一见难忘的外表——
那他或许不适合作为伴侣,更适合作为一幅画,远远欣赏。
要是想把他摘下来,据为己有,要做好伤心的准备。
“听我姑妈说,你还在读书?”
盛思夏回答:“新闻专业,很枯燥的。”
“女孩子多读书是好事,如果你喜欢,可以继续往上读,不要早早出来接受社会的毒打。”
盛思夏望着他微笑,不错,居然还有幽默感,虽然有些虚伪。
他们正坐在一辆迈巴赫里,带着白手套的司机负责驾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不像是接受社会毒打的人。
浑身资本家的味道,毒打别人还差不多。
“不读了,我不是这块料,混日子罢了。”研究生阶段让她认清,她并不适合走学术路子,幸运的是,遇上一个不爱刁难人的好导师。
要是读博士,遇到怎样的老板,全凭运气。
现今的学术环境,可能她读到秃头,都毕不了业。
“听说令堂是数学博士,在普林斯顿执教,盛小姐是不是太谦虚了点。”
盛思夏摇头,一本正经说着,“大概是基因到了我这里,发生了突变,我是理科白痴,不要问我数学题,我会和你翻脸。”
他大笑起来,接着,他夸奖她,“说真的,第一眼见到你,我以为你很难接近,想不到……”
“想不到?”盛思夏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你很nice,我很想和你更进一步,”他坦率地说,“我这么直白,会不会吓到你?”
“有一点,但考虑到我现在跳车,生还几率不高,我决定忍着,等到了地方,再找你姑妈告状。”盛思夏微笑着说。
他眼中带笑,看得出来,是真的对她很感兴趣。
然而盛思夏落后他一步,或许不止。
她于感情上向来慢热,面前这个男人,她并不反感,作为朋友来往,她也不排斥。
毕竟,谁会介意圈子里多一个风趣幽默,外貌上乘,且家境优渥的朋友?
这样相处下去,或许有一天,她会被他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打动,产生感情,然后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可他们才刚刚认识,不超过半个小时,他就几乎把他们的框架定死。
这就等于,将一道开放式作文题,变成选择题,还是单选的那种。
她或许是个数学渣,但没有选择困难症,这一题,她知道该怎么选。
悦榕山庄位于城市西边,下车的时候,天空刚黑下来,天空一角还残留着最后的绮丽。
宴会厅外,停着整排豪车,穿着燕尾服和晚礼服的男男女女,踏上数级台阶,进入宴会厅。
杨先生看见熟人,要和她一同过去打招呼,盛思夏连忙找了个借口躲开。
她搜寻一番,也看见几张熟面孔,款款走至近前,同她们寒暄。
不外乎是那些话题,谁又瘦了,谁去海边把自己晒成了古铜色,谁近来喜事将近,说话间,漫不经心地展露手上的大钻戒;谁家破了产,资产都被拍卖;还有谁,订婚后惨遭未婚夫背叛,小三借腹上位,招摇过市……
盛思夏应付一阵,借口要去洗手间,借机躲开。
她推门进去,洗手台空无一人,只有高跟鞋发出的笃笃声响。
有窸窸窣窣的低泣声,是从隔间里传出来的。
洗干净手,又磨蹭了两秒,她确定自己没听错。
那声音断断续续,是知道外面有人,却压抑不住。
盛思夏无意打扰他人的伤心事,她走到门口,还故意抬高脚步,好让对方知道她离开了。
等她不在,那人才可以痛快哭一场。
谁知道,对方真的压抑不住哭出来,听起来十分可怜,像只小动物。
盛思夏犹豫再三,折返回去,走到厕格前,轻咳一声。
对方止住。
“你好,需要帮助吗?”
沉默几秒,那边不说话,盛思夏再次出声:“你有什么事,出来再说,在厕所里待着,也挺奇怪的是不是?”
还是不说话。
就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况盛思夏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不出来,那我走了?”
她发誓,在转身的那刻,她听到“嘤”的一声。
就在盛思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进某个卡通片现场时,那扇厕格的门从里边被打开,一个穿着玫瑰粉色小礼裙的女孩走出来,眼睛红红,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茵茵?”
多年没见,难怪她忘了许茵茵的声音。
那时候许茵茵还是个穿着公主裙,头发上绑着蓝色丝带蝴蝶结的小姑娘,现在这张脸蜕去了婴儿肥,下颌尖尖,但仍是稚气未脱,眼神羞愤又难过。
许茵茵是家中独女,小时候身体不好,家里宠得厉害,她格外娇气,打扮得又像洋娃娃,总是“姐姐”“姐姐”地喊着盛思夏,就像她的一个小妹妹。
这令她想起,许茵茵就是那位遭遇未婚夫背叛的主人公。
在订婚后不久,男方出轨某嫩模,被记者拍到,一个月后嫩模怀孕,许家一气之下解除婚约。
这次晚宴,男方直接带着新晋女友,出双入对,许茵茵小女孩一个,哪受得了这种侮辱,气得待不下去,跑厕所来哭。
“我是不是眼瞎,他最开始和我说那照片是假的,我居然信了。”
“是有点瞎。”盛思夏回答。
许茵茵扁着嘴,茫然望着她。
盛思夏笑着帮她擦去眼泪,再补好妆,拉着她离开洗手间,才说,“但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你不要再吃这种亏。”
“以后?我不知道,我还会遇上爱情吗?”许茵茵很失落,“一张流水线网红脸,都能打败我,太丢人了。”
她眼神闪躲,四下张望,怕遇上旧爱挽着新欢,也怕对上吃瓜群众的嘲笑的目光。
盛思夏笑了笑,说:“遇上爱情这种事,我不能给你乱灌鸡汤,但我能保证,你一定能遇到眼光比他好的男人。”
许茵茵吸一吸鼻子,小声说:“还要比他长得帅。”
“那还不容易,今晚就有不少,你多多留意,一定有收获。”
“我不敢,”她眼神瑟缩,“万一有人问我那件丢脸的事,我怎么回答?我要假装祝福他吗?”
“祝福什么?你这时候祝福,人家都知道是假的,反而说你硬撑。”
“那怎么办?”
盛思夏不以为意,她说,“这还不容易,有人问你,你就回答他,’我感到非常遗憾’,一定要表现出那种,你和他已经over,对于他的选择你很不屑,但已经与你无关了,这种感觉,配合眼神,你就赢了。”
许茵茵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觉得有道理,恨不得拿小本本记下来。
她拉着盛思夏请教,“小夏姐姐,是这样的眼神吗?”
她一边念着台词,一边故作深沉地做出死鱼眼。
盛思夏不忍直视,“你这是智障已久,医院不收的眼神。”
“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许茵茵眼中冒出勤勉好学的火光。
盛思夏端起一杯香槟递给她,“拿着,到一边去抢救,顺便物色你想要的男人,我想静一静。”
许茵茵乖巧走开,没两步,又折回来,“我想要完美的男人。”
真是生活在童话世界里的小公主。
盛思夏差点翻白眼,“没有完美的男人,谁都有缺点。”
“那退一步,有缺点,但瑕不掩瑜。”
盛思夏不假思索便说:“有外表,有审美,有智慧,有底线。”
“好的外表,让你在他犯错的时候原谅他;好的审美,让你不至于被网红脸轻易取代;没有智慧,徒有其表,即使美貌也缺乏质感;至于底线,能让一个男人不受动物性的驱使,懂得拒绝诱惑,不会随时随地传播基因。”
许茵茵傻傻点头,似懂非懂,她歪着头问:“好难,你见过这样的?”
盛思夏说得口干舌燥,饮下一口酒。
她何止见过?
曾经和这样的人相处,再见其他人,只觉得寡淡无味。
或许,在年少不知事的时候,遇见这样的人,并不是好事。
一步登到顶峰,从此只有走下坡路。
一定是她心虚了,否则怎么会一想到那个名字,就在灯光最璀璨处,看见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男人?
仿佛是魔法世界里的黑暗法则奏了效。
他只给她一张侧脸。
盛思夏没带眼镜,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从他优美利落的轮廓分辨出,那是傅亦琛。
他穿着一身黑色礼服,身姿挺拔,正在和晚宴的主办方低声交谈。
傅亦琛举着酒杯,他手腕处的袖扣在灯光下泛着银色冷光。
盛思夏没碰过,却觉得一定是冰冷的。
就像他拒绝她时的眼神。
第3章
盛宛柔来得较迟,一进入宴会厅,便四处寻找盛思夏。
在侍者的引领下,在酒水区找到了她。
许茵茵情绪已经平复,但她像只小尾巴一样粘着盛思夏,问东问西。
小姨的到来解救了她。
许茵茵不太会应付长辈,也不想被问东问西,随口扯了个理由便离开了。
“我们同时出发,怎么这么久才到?”盛思夏问。
“路上堵车,耽误了时间,干嘛审问我?”小姨胸前的钻石项链,都不及她眼中光芒。
盛思夏此刻分心,无暇顾及究竟是什么,照亮了她的眼神。
余光只看见有人朝她们走近,又或许是小姨拉着她去往那边,她分不清,“那一位”已站在她面前。
来不及再饮一口酒,已经听到小姨惊喜的声音:“傅先生?真难得,在这种场合见到您。”
傅亦琛笑意谦谦:“我一向支持慈善事业。”
“听说您近来定居苏黎世,昨天才在新闻上看见你,以为你赶不及过来。”
他回答:“我母亲定居那里,我只是过去看她。”
很好,继续聊下去,最好没人注意到她,她或许可以趁机溜走……
“对了,这是我家小夏,记得吗?傅先生,从前你们认识,”小姨不知是不是故意,一把勾住她的手臂,同她说,“小夏,这是傅先生,从前来家里做过客,你怎么招呼也不打,没规矩。”
很不幸,天不遂她愿。
幸好,酒精给她勇气。
让她可以抬头,自然地对傅亦琛展露微笑,“傅总,你好。”
她承认,这样的称呼,是故意为了和他拉开距离,撇清关系,多少有些孩子气。
傅亦琛不和她计较,他含着笑,说:“你好,盛思夏。”
和从前一样,他一直都这么称呼她。
刚认识的时候,他喊她“盛小姐”,她觉得俗气,“小夏”又过分亲昵,索性叫她全名,直白坦荡,没有勾连。
于是,她也喜欢清楚明白地叫他“傅亦琛”,尽管小姨说她没有礼貌。
她总是理直气壮地把他搬出来,“是傅亦琛同意我这么喊的!”
还好,此时此刻,她的角色是一个晚辈,她大可以安心的喝酒,装傻,放空自己。
小姨和傅亦琛并不很熟,他们能谈的,只有天气,以及今晚的盛况。
在这个时候,她只需要饮一口酒,眼神微微滑动,不经意间,就能将他看个仔细。
傅亦琛还是和从前一样,身上没有任何惹眼之物,只在手腕上戴一块低调的表,头发和手指,干净到一览无遗,衣着看不见商标,多为手工制作,无需外物彰显他的贵重,但举手投足间,总能轻易攫取他人的呼吸。
只有对自己足够自信的人,才会这样满不在乎。
看一眼就足够,人与人的安全距离在于保持神秘,再多两眼,就会想了解更多。
哦对,她应该尽快找到许茵茵那个小丫头,告诉她,遇上这样的男人,应该尽快撤离,以保尊严。
“小姨,你和傅总慢聊,我去找朋友。”她放下酒杯,眼睛盯着盛宛柔。
“这么着急做什么?”盛宛柔忙拦住她,刚要说什么,又想起来,恍然道,“对了,是要去找李太太的侄子吧,怎么样,刚才聊得可好?我看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多聊聊,相处相处……”
傅亦琛的目光带着探询,悄无声息落在她身上。
盛思夏假装看不见,目不斜视,从未这么专心地和小姨说话,她说声好,然后从他们身边缓缓地擦肩而过。
“听说傅总这次捐了一艘游艇。”小姨笑着说。
”略尽绵力而已。”他的声音听起来,谦逊而带着距离感,只因为嗓音低沉动听,而显得格外真诚。
盛思夏心知肚明,小姨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些,而是那天牌桌上那些,关于他那些,信息量少得可怜的私生活。
眼神闪烁,欲言又止,好像刚才簇拥着傅亦琛的那些人。
只是没人敢问出口,他的英俊令人止步,财富使人望而生畏。
拍卖流程已经开始,参加晚宴的各位嘉宾坐于席上,拍卖师站在台前,主持拍卖活动。
她白晃了一圈,没找着小丫头,倒是看见小丫头的旧爱搂着网红新欢,亲密无间。
盛思夏泄了气,刚好听见拍卖师展出一颗多少多少克拉的蓝钻,她没细听,抬步便走,独自一人来到露台上吹风。
九月的风很温柔,和着酒意带来的微醺,扑面而来,像薄纱轻拂脸庞,让人不忍挥去,带来短暂而廉价的浪漫。
她享受这一刻的安逸,眼睛望向楼下,那是一片陷入夜色的草坪,点缀着地灯,星点斑斓。
刚才还在和傅亦琛说话的小姨,披着丝巾徐步走向一辆黑色轿车旁,穿着制服的司机为她拉开车门。
盛宛柔犹豫片刻,不知在踌躇什么。
盛思夏看不清,她从手包里拿出手机,给小丫头发消息,问她在哪儿。
那边很快回复:我已经走啦,和同学去吃烧烤。
她不禁失笑。
刚才还在洗手间里哭道眼红,这才多久,就要穿着昂贵脆弱的晚礼服去吃烧烤,小小年纪,就是敢想敢做。
来不及收起手机,身后响起男人的声音。
他先是轻咳一声,引起她注意,看她回过头,才开口说话。
“我找你好久,到处不见人,还当你走了,原来在这里躲清静,”他目光向下,落在她手机上,笑着问,“在和男朋友发消息?”
他不掩饰他眼里的探究。
盛思夏愣一下,用笑意遮去尴尬。
原来是李太太的侄子。
他姓什么来着?张还是杨?
索性只冲他笑一笑,将手机放回包里,盛思夏说:“和我一个朋友。”
不说是男还是女,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不必说明,倒像是刻意解释什么,徒增误会。
他很有分寸,也不多问。
这几秒,他着意打量她,毫不掩饰他眼中的惊艳。
盛思夏肤色皎白,标准的鹅蛋脸,下巴尖尖突出一点,仿佛是最自然流畅的笔触勾勒而成,眼睛大而明亮,初见时觉得冷感,一笑起来,又令人趋之若鹜。
最令他感兴趣的,是她的眼神,复杂得直率,却看不出野心。
看得出来,盛思夏对这种场合毫无兴趣,却能游刃有余。
是他理想中的伴侣。
“你小姨让我转告你,她有些困,先回家休息了,”他靠近一步,在她面前站定,“夜里风大,你不要离栏杆太近,过来一点。”
他朝盛思夏伸出手,眼神热烈。
盛思夏望着他,不可思议地问,“你是怕我会掉下去?”
“这里只有我和你,你掉下去,我嫌疑最大,”他尽情展现他的幽默感,“盛小姐,帮帮忙,过来一点。”
她或许不喜欢他,却也被这种幽默感打动,她给他一个台阶,“帮我拿一杯酒,我就过去。”
“没问题,要喝什么?”
“伏特加马天尼,谢谢。”
他的动作很快,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杯酒,盛思夏正拿着手机,查看微信消息。
目前研究生班级群里,分享着各类校招信息;还有许茵茵发来的烧烤照片,铁签上串着肥嫩的鸡爪,在滤镜下冒着油光……
许茵茵附上定位,“这家烧烤太赞了!姐姐你来,我请你!”
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盛思夏左手接过酒杯,右手打字,眼睛盯着屏幕,马天尼杯细长冰凉的杯脚握在手里,浅浅抿一口,尝到青橄榄的味道。
她不无惊喜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加橄榄……”
话音未落,她的笑容僵住一瞬。
站在李太太侄子身边的那个男人,身姿挺拔,意味深长地望着她,不是傅亦琛,又是谁?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还好碰见傅总,是他告诉我,加颗橄榄口感会更好。”
盛思夏“嗯”一声,不甚真心地笑了笑,对着李太太的侄子,而不是傅亦琛。
她连看都不看他。
刚才的消息还没发出去,她镇定自如,继续敲字,并不在乎这样不太礼貌,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来他姓杨。
而这位杨先生,正滔滔不绝地同傅亦琛攀谈。
盛思夏听不太懂那些生意上的事,也不太用心听,全程都被杨先生的表现吸引,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表情生动,甚至站在右侧方,唯恐傅亦琛会突然离去。
而傅亦琛呢,他根本没在听,时而敷衍地点点头。
他每一个微表情都在宣告,他和这位杨先生根本不熟。
盛思夏想,幸好她不是杨先生的女友,否则这一幕真让人无地自容。
谁会乐意欣赏自己的伴侣,这样费力讨好,用力过猛的样子?
又或者杨先生根本不在乎。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有多减分,但比起她这个刚刚见面,未有定论的相亲对象,还是抓紧机会,牢牢抱紧傅亦琛的大腿,更为划算。
盛思夏觉得无趣,正要饮一口酒,傅亦琛却忽然盯住她,目光炯炯,“你今晚喝了几杯?”
她下意识摸一摸自己的脸,或许有些热,她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回答道,“这是第三杯。”
“你不应该再喝了。”他径直拿走她的酒,冲侍者打了个手势,直到酒被收走。
盛思夏皱起眉,“我早成年了,你真古板!”
她以为他费心维持敷衍的表情,应付杨先生已是自顾不暇,竟然还有这份闲心,来管她的闲事。
“我要是真的古板,现在已经派车送你回家了。”傅亦琛扫了她露出的肩膀一眼,除下外套,面无表情地为她披上。
一如往常的干净,没有烟草或是雪茄的味道,甚至没有古龙水,却残留着最原始的,他的体温。
杨先生惊讶地望着他们,“傅总,盛小姐,你们认识?”
盛思夏忽然指着傅亦琛,七分玩笑,三分酒意,“何止认识,他是我的监护人。”
第4章
“监护人”一说,由来已久,以为早成往事,谁知道嘴皮上下轻轻一碰,便脱口而出,无需演练。
没预兆地,思绪回到八年前那个盛暑。
那时候,盛思夏初三毕业,不负众望,考入二中。
这是云城最好的高中,也是一块金字招牌,不少外地人,都要考来这里念书。
就连后门也不容易走,据同学说,差一分,五位数。
盛思夏考上,纯属侥幸。
初中时,她的成绩只排班上前十,她有些偏科,文科强,理科弱,数学落下风,理化这两门也跟着遭殃,只勉强在中上游徘徊。
远在美国的母亲,没有给她太多压力。
反倒是小姨,在中考前,拉她去爬山拜佛,供香请愿,营养师营养品各来一套,后来分数出来,如愿考上二中,小姨比她还高兴。
搬进小姨位于西山梧桐路的靠海别墅,这也是小姨的要求。
二中离西山只十分钟车程,天高海阔,气候宜人,住在家里,吃得好睡得好,才能心无旁骛的学习。
不由得盛思夏拒绝。
初中离校那天,小姨亲自来到她的宿舍,自顾自帮她整理行李。
她嘴里念叨,“你真没良心,小姨对你这么好,拿你当亲生丫头,平时你姨夫没时间陪我,叫你来家里住,顺便陪陪我,这都不肯。”
说着,她环顾一眼宿舍环境,百般挑刺,眉梢都要吊起来,什么都看不惯。
在养尊处优的小姨嘴里,盛思夏生活了三年的宿舍,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
“家里不是有波比?”
波比是小姨养的一只暹罗猫。
“别提了,说什么猫中之狗,结果一摸就炸毛,倔得很!和你一样……”
“小姨,你行行好,你才三十多,不是五十多,我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她崩溃大喊。
最终,还是架不住小姨的软磨硬泡,盛思夏直接坐进车里,行李塞进后座,一路去往西山梧桐路。
小姨盛宛柔,比她母亲小上五岁,从小娇气受宠,在娘家时,捧着都怕跌了。
她大学毕业,在酒吧认识在台上唱歌的林树谦,一见钟情。
用外婆的话说,那时候他只是个穷酸搞艺术的,谁都劝小姨不要任性,小姨为了爱人,在家绝食几日,以表心志。
父母慈爱之心,犟不过这个小女儿,奉上丰厚嫁妆,还有位于西山的房产一套,呵护女儿婚后生活富贵无忧。
好在雨过天青,林树谦终于出人头地,发过几张畅销专辑,自己作词作曲,渐渐台前转幕后,开了家经纪公司。
如今的小姨夫,称得上功成名就。
住进林家头几日,她过了几天新鲜日子。
早上起来,先抱着波比嬉闹一阵,再去洗漱,全程波比都跟在旁边,粘得不行。
小姨气得咬牙切齿,发誓要把波比扔出去。
波比喵呜一声,浑不在意,躺下来露出肚皮,要盛思夏挠挠。
她笑起来,咸咸的海风穿过窗户,吹得她宽大白T恤鼓胀起来,衬出瘦削腰身。
小姨冷哼一声,在她腰上捏一把,像鱼一样溜出去,抓不住肉,她将肉堆砌到盛思夏碗中,命令道,“都吃了,长这么瘦,要做模特啊?”
林树谦在一旁,收起报纸,放下碗筷,对盛思夏和气微笑。
他站起来,在小姨面上轻碰一下,“宛柔,今晚家里要来贵客,晚餐做些清淡的,把那瓶罗曼尼康帝拿出来,还有,波比关在二楼不要下来,傅先生对猫毛过敏。”
波比像是听懂了,它气哼哼地,爬起来就走。
尾巴唰得一下,蹭在盛思夏腿上,充分表达它的不屑。
盛思夏心想,这什么傅先生,还挺娇气。
小姨点头答应,起身为丈夫递上公文包,送他出门。
林树谦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还是不开酒了,我差点忘了,傅先生上门做客,肯定会带一瓶来。”
盛思夏年纪还小,却也从姨夫谨慎的态度得知,这个傅先生,一定是他想要巴结的对象。
不然,以他素来清高,很少邀客户来家中,普通人,哪至于这么重视。
当然,巴结这个词,难听了一点。
盛思夏什么也不说,搁下筷子,和小姨说她今晚和同学在外面吃饭,背上帆布包出门去。
“不许在外面吃!晚上早点到家吃饭,别让客人等!”小姨喊一声。
盛思夏一路小跑,像阵风一样钻出门,假装听不见。
青春期的小孩儿,大概都不愿和长辈过多来往。
家里人也就算了,小姨夫那一句“贵客”压下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最舒服的,是小姨夫也不在家的时候。
她和小姨两人,让佣人把晚饭布置在二楼露台,对着夕阳,迎着海风下火锅。
腿盘在椅子上,波比跳上来,枕着她的膝盖,闭上眼睛打呼噜。
小姨担心二中人才济济,她跟不上学习,又说勤能补拙,给她报了两个月的补习班。
盛思夏不要司机送,自己骑脚踏车来到补习班,来补她的拙。
二十一人的小班,她认识了姚佳婷。
一个长相清秀,喜欢韩国男子天团的女孩,喜欢购买各类花花绿绿的杂志。
在姚佳婷的安利下,盛思夏被迫加入追星女孩的行列,上课的时候,把黑色耳机塞到耳朵里,和姚佳婷一人一只,双脚跟着听不懂的歌词轻轻打节拍。
而这个时候,姚佳婷会拿出她男友写给她的信,拿出来和盛思夏一起鉴赏。
她和男友简骏,从小学五年级开始恋爱,初中仍在一起,中考后,考入不同高中,一个城东,一个城西,被迫“异地”。
简骏每天等在姚佳婷楼下的便利店,送她来上补习班,下课后,再送她回去,每日一封信,说不完的情话,笔耕不辍。
姚佳婷写回信的时候,从不避讳盛思夏。
所以她不经意瞟一眼,就会看到诸如“还有三十分钟,才能见到你,我迫不及待要见到你……”这样肉麻兮兮的话。
盛思夏真心好奇,“你们白天见,晚上见,还要写信,真的看不够吗?”
“等你以后谈恋爱就知道了,”姚佳婷有些鄙夷地望着她,“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居然一次恋爱也没谈过!”
姚佳婷盯着好友一张白皙面庞,明丽可人的五官,大好年华,不谈恋爱,简直浪费颜值,蹉跎时光。
“不瞒你说,我是个好学生,一心向学。”
“去你的!”姚佳婷笑出声来,被英语老师盯一眼。
她稍稍收敛,压低声音,“这班上有几个不错的,第二排那个高个子,昨天管我要你号码,他和我一个初中,挺受欢迎,试一下?”
“不觉得,不想试,”说完,盛思夏又觉得这样说不公平,她根本看也没看,于是,她改口说,“他还好,不过不是我喜欢的那一款。”
“Not my cup of tea!”这是昨天学到的句子,姚佳婷学以致用,十分八卦地撞撞盛思夏的胳膊,“那你喜欢哪一款?”
盛思夏只好摇头。
不知道,没想过这个问题。
盛思夏清楚自己,并不是沉迷学习的人,保持在班级前十不掉出来,她就满意,没有冲上顶峰的打算;
娱乐方面,很没有特别喜欢的明星,更不会花心思追星,短则一周长则三月,她一定丧失热情。
初二时曾短暂沉迷过一款网络游戏,熬夜通关,卡到六十四级,始终无法通关。
她气呼呼摔了鼠标,卸载游戏,从此江湖不见。
盛宛文听说这件事,评价女儿“缺乏恒心,耐性不足,连玩物丧志的毅力都没有。”
盛思夏不服气,她说,“人要有攀越高峰的勇气,也要有激流勇退的智慧,敢于承认自己失败,才是真正的勇士。”
母亲笑她诡辩。
盛思夏不以为然。
可想而知,她连追星打游戏追漫画的动力都没有,哪有闲心玩早恋?
喜欢哪一款这个问题,比几何问题还要复杂。
直到那天放学,她见到傅亦琛。
这天晚上,她知道家里来客人,故意和同学在小吃街逗留到天黑,直到月亮上来,八点过去,才哼着歌回到家里。
佣人开门,她来不及换鞋,就听见饭厅里的谈笑声。
竟然还没走?
她穿着拖鞋,正要悄悄上楼,却听见小姨出声喊她进去。
没办法,躲不过,她只有摆出应付长辈的拘谨腼腆式笑脸。
走进饭厅,第一眼,就看见傅亦琛。
只一眼,目光定焦在他身上,自他以外的画面通通模糊,急速倒退。
如果姚佳婷的偶像长成这样,那么她的安利之路,一定无往不胜。
盛思夏盯着看,没发觉自己有多失礼。
小姨微笑着将她拉到桌前,先问她吃过没有,再和她介绍,“这位是傅先生,你姨夫的朋友,”接着,她又对傅亦琛说,“这是我外甥女,盛思夏。”
盛思夏看着他年轻英俊的脸,叫不出口“叔叔”,后来她知道,这时候的傅亦琛,也不过二十三岁。
“你好,我叫傅亦琛。”他微笑着。
“傅亦琛。”她喃喃自语地重复着。
盛思夏不能一直盯着他看,便盯着地板,然后发现自己脚上的皮卡丘拖鞋,鞋面上两只红脸蛋,仿佛在嘲笑她。
她大为窘迫,赶在脸红之前,迅速逃离现场。
回到二楼,巴比果然被锁在楼上,盛思夏抱它回到房间,关起门,收起心虚的念头。
却在心里想着,他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后来才知道,这种感觉,叫作失落。
第二天吃早饭时,姨夫不在家,盛思夏吃着云吞,主动问起傅亦琛的来历。
小姨说,傅先生祖籍云城,这次回乡祭祖,在此停留一段时间,当作度假,他的的别墅也在这一区。
盛家和傅家祖上有些不热不冷的交情,姨夫借小姨的面子,邀请他来家里做客。
盛思夏不觉得云城有什么好度假的,看他的背景,哪里的海岛不曾去过?
但她还是问,“那他要在云城玩多久?”
盛宛柔奇怪地望着她,“真难得,怎么突然对别人这么感兴趣?”
“他长得好看,我不介意多看几次。”
这话虽真,不尽不全,却很能唬人,至少让盛宛柔十分信服。
“真的好看,昨天他一进来,我都愣了一下,真是天之骄子,”一边感叹着,她一边叮嘱盛思夏,“这话别和你姨夫说,他听了要吃醋。”
盛思夏若有所思地答应了。
接着,整整一个礼拜,她都没再见到傅亦琛。
天气越来越热,她除了补习班,哪里也不去。
这一天,补习班放假一天,姚佳婷临时约她出来看电影。
说好了,下午一点半,在她家门口见面。
盛思夏觉得挺稀奇,姚佳婷和她男友如同一对双胞胎,难舍难分,怎么今天却把时间留给她?
等她换好衣服,来到门口,却不见姚佳婷,反而有个穿黑色T恤的男生等在那里。
见到盛思夏,他显得很紧张,自我介绍道:“同学,你好,我叫董扬,是姚佳婷的初中同学。”
盛思夏不说话,偏头望着他。
男孩更紧张,额上渗出汗水,他也不敢擦,白皙清秀的脸都热红了,“我们在一个补习班,我坐第二排,你记得吗?”
哦,这样一说,她就有印象了。
“姚佳婷呢?”
“她临时有事,来不了,电影票给了我,让我陪你去看。”
盛思夏垂下眼睛,她有些生气,不喜欢姚佳婷自作主张,她一向礼貌,不喜欢当面甩人脸色,可惜炎热让她失去风度。
她一路走,一路生着闷气,躲到一处白色房子,门口有处阴凉。
树旁生着一丛红色小花,她弯下腰,摘下细长花朵,像吸饮料一样,品尝花尾的蜜,然后攥在手心。
董扬不知所措。
他个子挺高,模样也很秀气,因为出了汗的缘故,显得有些呆呆的,盛思夏吃到甜味,心情好转,其实他并不讨厌。
她招呼他过来,“你要不要一起吃?这个很甜。”
“真的吗?”董扬学她的样子,也吃一朵,发现盛思夏没有骗他,两个人你一朵,我一朵,很快,就快把那丛花给吃没了。
辣手摧花,不过如是。
董扬不太放心,看一眼那幢白色的房子,问她,“我们快跑吧,被人发现了,会不会骂我们?”
“可能会,你跑快点,别人抓不到你。”
说着,她揪下花朵。
就在这时,好像是老天故意要和她开玩笑,身后那扇门被人打开,她看见傅亦琛站在那里。
盛思夏手一抖,捏着的那些花朵全落在泥土上,一片狼藉。
董扬很心虚,立刻甩锅:“夏夏,你扔地上了!”
盛思夏没工夫去介意他的称呼,她望着傅亦琛,脱口而出:“这叫施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你没听过吗?”
“现在是夏天。”董扬很不给面子,继续打岔。
盛思夏黑着脸,强词夺理,“夏泥也可以护!”
“盛思夏?”傅亦琛叫她的名字,眼睛看着她。
他还记得她。
真奇怪,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的名字这么动听。
她紧张地攥住手心,握住一片潮意。
董扬闹不清状况。
他不知道傅亦琛是谁,但无论是外形,还是他从这栋豪宅中走出来时闲庭信步的样子,都足以对这个十五岁的男孩子,产生威胁。
“小夏,电影还有四十分钟开场。”他迫不及待。
她不讨厌董扬,但不意味着,她要和他去看电影。
傅亦琛出现在这里,敞开的大门,天时地利人和。
盛思夏拍拍手心,和董扬道别,“我不去啦,我要在他家写作业。”
“他是谁?”
她一路小跑,来到傅亦琛身边,不看他的表情,大喊一声:“我的监护人!”
说着,她像一尾灵活的鱼,自他身侧,钻进屋里。
第5章
这是盛思夏第一次走进傅亦琛家里。
门厅挑高,室内视野极佳,客厅侧方摆放着深棕色的沙发,周围铺上几何图案的地毯,整体风格现代简约,无多余的颜色或装饰,斑驳的光影斜斜地打进来,可以听见海浪击上岩石的声音。
一整面洁白的墙上,挂着一副莫迪里阿尼。
盛思夏对美术作品没有研究,之所以认识,是因为美术课。
这幅印在美术教材上,据说曾拍出千万英镑成交价的经典作品,却挂在她家邻居的客厅里。
“莫迪里阿尼?”她指着画作,十分好奇,“这是真的还是赝品?”
傅亦琛关上门,语气平淡,“我不会在家里挂一幅赝品。”
那时候盛思夏没发觉,现在想起来,才知道他那时的微笑带着傲慢,一旦放松,就会表现出来。
二十三岁的男人,尚不能完美的用谦逊来武装自己。
她不再盯着画,而是转头和他面对面,“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记性真好。”
“三个字而已,不会忘记。”
他还站在门口,眼睛看着她,却侧向门那一边,似乎是随时预备开门,请她出去。
盛思夏无视他的小动作,却问:“傅先生,我是该叫你哥哥,还是叔叔?”
傅亦琛微皱眉头,似乎是觉得这两个称呼都不妥,但他不会和她计较这些细节。
“都可以。”
他面孔太年轻,叫“叔叔”显得奇怪,他无时不刻展现的距离感,也没有“哥哥”的亲切,盛思夏很直接地问他,“我可以叫你名字吗?”
“可以。”他几乎想都没想。
以他的文化背景,直呼姓名,反而比较自然,并不会让他感觉不礼貌。
“谢谢你让我进来避难,”盛思夏对他微笑,眼睛里有微光闪动,“我可以在这里再躲一会儿吗,等他走了,我就离开。”
明明是她不请自来,却懂得为自己铺上台阶,让人无法开口拒绝。
果然,傅亦琛说,“到沙发上坐吧,要喝什么?”
盛思夏的眼睛看过来,是没有防备的稚嫩目光,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家里只有纯牛奶。”
她才不信,一个成年男人的家里,会只有纯牛奶这么寡淡的饮品。
她猜,他一定有一面很大的酒柜,摆放着各式美酒,但他一定不肯拿出来和她分享。
盛思夏点头,“那我就喝纯牛奶。”
语气有些勉强,他或许听出来,却无所谓。
傅亦琛离开客厅,盛思夏听到玻璃杯碰撞的声音,她有些不敢相信,她正坐在陌生人家里的沙发上。
皮质柔软,她往后靠,微微陷下去一点。
当他带着牛奶过来时,她又让自己坐直,免得姿态难看。
傅亦琛将玻璃杯搁在茶几上,垫一张纸巾,他提醒她,“有点冰。”
“不要紧,我就喜欢喝冰的。”她捧起来,指尖拖住杯身,微厚的杯底阻隔了温度,浅浅啜一口,牛奶有一丝不明显的甜味。
她抿抿嘴角,以免沾上痕迹。
“要吃东西吗?”他说着,又要离开。
这忽然让盛思夏意识到,他拿她当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那种有吃有喝,就没有烦恼的孩子。
这让她有些不高兴。
但她没说什么,如果跳起来,振振有词地表示自己绝不是小孩,无异于醉酒的人宣称自己清醒,只是力证了她的幼稚。
盛思夏收起笑容,认真地说:“不用,我吃饱了,谢谢。”
“我刚才看见你在吃花,我以为你饿了。”
要不是他说得一本正经,盛思夏会以为他在开玩笑。
但看他这个人,实在不是会和人随便开玩笑的类型。
盛思夏不要吃东西,他便坐下来,好整以暇地与她对视。
这时候的傅亦琛给她的感觉,除了外形上的惊艳,还有富家子弟特有的从容。
他有自己的生命轨迹,旁人无法撼动。
自然无法分辨,他的友好仅仅出于礼节,还是真心。
与那天,在小姨家餐厅里匆匆一面的状态不同。
有小姨姨父在旁,傅亦琛是家里的客人,她可以理所当然做一个小孩,面对一个“长辈”,她至多无聊,不会感到焦虑。
何况,傅亦琛不是那种长辈,不会客气地询问她的学习成绩,或者夸奖她又长高了,他一定苦恼该和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聊什么话题。
那一刻盛思夏明白了,姨父为了迎接他的驾临,为什么那么大动干戈。
他一定是个很难讨好的人。
盛思夏回答傅亦琛的话,“那种花是可以吃的,揪下来,可以吸出甜甜的味道,可惜太少了,不太禁吃。”
她露出遗憾的表情。
这让傅亦琛忽然展现笑意,“这种花叫什么名字?”
盛思夏摇头,她只知道吃,却没有追究过食物的名称。
幸好她不是黛玉,否则那些花朵无辜牺牲,想要葬花,都无名立冢。
“我不知道,你家门口的花,你应该知道呀?”
“我很久没住这里,还以为那是野花,准备找园丁帮我修掉。”
他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盛思夏觉得比室内冷气还要冷酷。
她有些着急,强调道:“不要修啊,它们很好吃的!”
傅亦琛会想起那片狼籍惨状,很不客气地指出,“再好吃,也已经被你吃完了。”
“它们还会再长,只要你不除掉它们。”她讲得口干,喝一口牛奶,等他回答。
没有等到傅亦琛说话,她先收到姚佳婷的电话。
铃声响起,在静默的环境里显得突兀。
傅亦琛不打扰她接电话,起身走开,去楼上不知道忙些什么。
她接起电话,姚佳婷在那边对她撒娇:“小夏!你先不要生气,听我解释——”
原来,姚佳婷并不是故意让她难堪。
她正要出门,男朋友临时约她,她不想放盛思夏鸽子,又想见男朋友,想起初中同学董扬,馊主意油然而生。
“我错了我错了,明天给你带零食赔罪,简骏这次去日本,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
盛思夏懒懒回应,原本她是生气,可误打误撞,坐在邻居家沙发上,吹着冷气,饮着牛奶,无比舒适,让她气不起来。
姚佳婷不懂得见好就收,“你见到董扬了吧?怎么样,是不是挺好看的,你干嘛不和他去看电影?”
盛思夏嘴上说,“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心中却在想,好看不好看,得看跟谁比。
“好好,你不是,人家刚和我打电话,听着挺委屈的。”
盛思夏警惕地问,“他不会还没走吧?”
姚佳婷回答,“走啦!董扬又不是变态,他说你被家长抓包了,他不走还能干嘛?”
哈?董扬居然真的信了?
简直单纯到可爱。
这时候,傅亦琛正朝楼下走,她听见他的脚步声。
她大声说出口,“什么?你说他还没走?还在附近等我?到天黑才走?”
她很少撒谎,不确定自己的表演是否太过夸张,但傅亦琛已经看过来,目光带着疑问。
姚佳婷莫名其妙,“盛思夏你耳聋吗?我说他走……”
挂上电话,盛思夏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入口袋,表情冷静。
“什么事?”
盛思夏故作成熟地耸耸肩,紧盯着傅亦琛的眼睛,“刚才那个男孩还没走,好像要等我出去,我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吗?保证不打扰你。”
她这才知道,人在撒谎的时候,内心再慌,外表反而会镇静得近乎诡异,不会眼神闪躲,因为要确认对方是否相信。
傅亦琛踱步到窗边,朝外张望。
他回过头对盛思夏说,“我没看见他,需要我给你家长打电话接你回去吗?”
盛思夏难掩失望,她“哦”一声,站起来,“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他听出盛思夏的情绪,迟疑片刻,语气稍稍放缓。
“我待会儿有事要出去,你确定他还在附近?”
傅亦琛不知道盛思夏为什么躲着,但他不问,并不是因为体贴,他只是不在意小孩子之间的事情。
盛思夏闭口不言。
她已经撒过一次谎,第一次,她还能告诉自己是因为沙发太柔软,才让她起了贪念,她没勇气撒第二次谎。
傅亦琛拿上钱夹以及车钥匙,对她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从他家,到小姨家里的路程并不远,一路上,他们并没有多余的话讲。
她心情复杂,说不上是希望这段路程长一点,还是短一点,胡思乱想。
是傅亦琛主动提起,她才知道原来他曾经听过她妈妈的课。
盛思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是我妈的学生?”
傅亦琛笑了,“不算,我不在普林斯顿上学,只是听过一次盛教授的课。”
“那你是什么专业?”
“我在沃顿读商科,刚毕业一年。”
盛思夏望着他舒朗的笑容,愣住一刻,才说,“我还以为你念的是数学,真可惜。”
“为什么这么认为?”
她的表情很认真,停下脚步,微微仰起头,“你长得很像学数学的。”
傅亦琛不太理解,扬起眉,耐心等待她进一步解释。
“学数学的看上去都很聪明,个子高,话不多,戴眼镜会很好看。”
傅亦琛觉得好笑,“这是什么逻辑?那个子矮的,数学就一定不好吗?”
而且他也不戴眼镜。
盛思夏指着自己,“当然了,比如说我,个子矮,数学就很烂。”
说完,她很有一种冲动,想要和他站在一起,看看自己到他哪里。
上次体检,她刚过一米六的线,医生说她已经十五岁了,会不会再长个子,全凭运气。
她还不到傅亦琛的肩膀,这让她感到沮丧。
不知不觉走到路口,再往前一点,就是小姨家。
盛思夏停住脚步,只让他送到这里。
她说不清原因,只是不想被其他人看到。
好像小时候,睡觉前偷吃糖,不想被大人发现。
“你还会再长,下一次见到你,希望你的数学会好一些。”他一语双关,和她道别。
回到家,盛思夏仍在想,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第6章
自那天后,盛思夏有一周没有见到傅亦琛。
这个别墅区,说大不大,但想要偶然碰见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这天,她照从前规律,吃完晚饭,和小姨姨夫打过招呼,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将猫抱到腿上逗着。
盛思夏站起身,猫轻盈地跳到地板上,跟着她下楼,来到半开放式厨房里,取出水蜜桃汁。
波比一蹦一跳,雀跃不已。
“你不可以喝哦,这个太甜了。”她蹲下来,挠挠猫咪毛茸茸的脖子。
波比没有像往常一样,翻滚着露出肚皮,它警惕地盯着书房门口,不安地靠着盛思夏的腿。
“你也听见了对不对?”
她脸上无甚表情,书房门窗紧闭,里面传来男女吵架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她听不清在吵什么,但小姨尖刻的声音包含浓浓的失望和不甘,她在指责,在愤怒,不忌讳让任何人听到。
抱起猫咪,带上果汁,拎起帆布包,盛思夏换鞋出门。
现在时间七点半,她打算在附近溜达一圈再回来,希望那个时候,家里已经停战。
她与姨夫林树谦并不太熟,即便住进他家,平时也没多少交流,印象中,他是个谦和、儒雅的中年男人,因为接触艺术的缘故,有些清高,对小姨也算爱护尊重。
原来不管是谁,吵起架来,都凶神恶煞,风度尽失。
她不想变成这样的大人。
或许这世界上,仍有一片安静之地?
于是她不知不觉,走到那栋白色房屋前,她没有犹豫,按响门铃。
没过多久,傅亦琛为她开门,看见她,他一点也不惊讶。
“盛思夏。”他总是这样,规规矩矩地叫她名字,不是“夏夏”,或是“盛小姐”,这让她有一种被尊重的感觉。
他穿一件薄的衬衣,低头望着她。
盛思夏发现他眼神深邃,随便一眼,都显得无比专注。
冷风从客厅漏出来,麻了她的指尖。
“我来和你打个招呼,晚上好,傅亦琛。”盛思夏对他露出笑容,显得很乖。
波比在怀里不安地扭动,它很怕热,被冷气勾了魂,一跃而下,一溜烟地钻进屋子里。
她大惊失色。
傅亦琛对猫过敏,它这样突然闯进去,他一定很不高兴。
是要决绝地与这只不听话的猫划清界限,还是像个成年人一样,勇敢地承担责任,盛思夏选择后者。
“别担心,我知道你对猫过敏,我马上进去抓它出来!”再罚它三天没有小鱼干吃。
盛思夏说完,也灵活地钻进房子里。
一个荒唐的念头出现在她脑海里:傅亦琛会不会以为他们一人一猫合伙演戏,为了进他家里,无所不用其极?
她对着墙上的莫迪里阿尼发誓,她只是配合波比的演技,最多算是从犯。
波比溜得很快,她对着房子各处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她感到尴尬,回头对傅亦琛道歉。
他倒是很惊讶,“谁说我对猫过敏?”
盛思夏愣住,然后将上次姨夫的交待讲给他听,然后她问,“难道你不过敏?”
傅亦琛有些困惑,想了一会儿,才豁然开朗。
“我曾经因为过敏入院,可能是有些杂志捕风捉影的消息,你姨夫误会了。”
她一颗心落地,神态轻松,“那太好了!”
旋即坐在沙发上,也不管波比去了哪里。
傅亦琛有些好笑,“想喝什么?”
“有什么?”她越来越不客气。
“还是只有牛奶,你是不是不爱喝?”
原来他很细心。
盛思夏点点头,又笑着举起手里的果汁,“不要紧,我这次自带饮料,请你一起喝。”
他也笑出来,回身去厨房拿杯子。
忽然听见门铃响起,同时传来姨父林树谦的声音。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在这时来找傅亦琛,她虽然幼稚,也能大概猜出缘由。
没来由地,不想让姨夫知道她在傅亦琛这里。
她露出求助的眼神,“拜托,别说我在这里。”
傅亦琛忽然严肃,他很认真地说,“我不可能向你家人隐瞒你的去向。”
“不是隐瞒,这样,只要他不问,你就别说,行吗?”
他不置可否,盛思夏当他答应了,轻手轻脚,走上二楼。
盛思夏趴在楼梯上,听见傅亦琛说着拒绝的话。
他的语气,委婉却足够坚决,不会叫人太过难堪,但也能让人认清现实。
盛思夏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走进拐角第一个房间,原来是书房。
她对那足有一面墙那么大的书柜不感兴趣,躺在舒适的沙发上玩手机。
气温适宜,沙发柔软,她连自己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
朦胧间,有人推门进来,轻轻为她盖上一张薄毯。
她已有意识,却不肯醒来,听见身边响起细微声响,窸窸窣窣。
睁开眼,过程太困难,眼皮很重,纠缠在一起,昏昏酽酽。
她勉强分开眼皮,又重重坠下,所以她看见的,是几个破碎的剪影,拼凑成的意向。
又或者是梦。
傅亦琛站在书柜前,微微仰头,有光落在他冷峻的眉骨,高贵沉郁,像深秋时节,风轻轻吹过麦浪,有种不动声色的美。
已是黄昏,他半个身子沉浸在砖红色的沉淀里,窗外有鸟群飞过。
八年过去,他的样貌没有改变,利落的眉,偏薄的唇,宽阔得让人想靠上去的肩膀。
音乐声响起,是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优雅的弦乐,不失讥讽,配合今晚纸醉金迷的背景,就像盛宴过后,仓皇离场。
傅亦琛微微弯腰,作出邀请手势,凝视着她,“Shall we?”
没有犹豫地,盛思夏将手放在傅亦琛掌心上,她同意和他跳舞。
不曾思考,肢体先一步做出反应。
盛思夏忽然想到,或许肌肉拥有自主意识,懂得在她做出决定前,抓住那微秒间的距离,做出违背意识的举动?
就好像,每回嘴里喊着要减肥,要运动,手却停不下来,不知疲倦地,一粒粒拨开巧克力那层金色锡纸。
到了运动的时候,倒是懂得让意识先行,总有偷懒的理由。
人果然是自己的叛徒。
傅亦琛领着她进入舞池,她注意力放在他的衣服上,不去看旁人目光。
也不看他。
黑色的塔士多礼服,在灯光下,奇异地呈现出深蓝色光泽,领结也是黑色,并不花哨,是最简约的款式,银色袖口镶嵌深色玛瑙,她没有忘记,这是她送给傅亦琛的。
那时候他说,他不喜欢戴袖扣,觉得十分多余。
至少她从未见他佩戴过。
傅亦琛不是那种,会为了一个邻居家小孩改变自我意志的男人,更不会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而扭曲他的审美观。
她曾经,非常欣赏他这一点。
舞曲变换,到第三首时,她已经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他们在舞池中旋转,舞步轻盈,身边的面孔几经变化,最后,又回到原点。
盛思夏从不知道,他的舞跳得这么好。
傅亦琛低头和她说话,“你今晚很漂亮。”
“谢谢傅总。”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看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他的手虚扶在她腰间,并未触碰到,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似有热度袭来。
盛思夏偏着头,轻轻掠过四周。
舞池里,盛装男女翩翩漫舞,只要稍作观察,什么人,什么关系,一目了然。
语言可以瞒天过海,肢体动作却骗不了人。
只顾机械地挪动脚步,全程没有交流的,多半是老夫老妻;左边那一对,柔情蜜意,男士凑到女伴耳边低语,贴得很近,女孩子脸发红,却羞怯地,偷偷注视着另一处。
那是傅亦琛的位置。
真有趣,跳个舞,都这么暗流汹涌,离得最近的人,未必能赢得芳心。
灯光随着音乐变化,流淌着许多看得见的,以及看不见的蠢蠢欲动,逢场作戏。
她抬头,和傅亦琛的目光撞在一起。
心里快一拍,脚步就慢下来,她不小心踩到傅亦琛,脱口而出,“Sorry.”
在语言习惯上,她和傅亦琛大相径庭,他接受西方教育,英文比中文更利索,最真心严肃的时刻,他会使用英文表达。
因此在她看来,他刚才那句夸奖,非常虚伪。
而她,土生土长,一颗红心,中文八级选手,熟练掌握普通话及一门方言。
如无必要,绝不讲英文。
除非,是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假话,用英文讲,都显得真诚许多。
傅亦琛说,“脚挪一下?”
他的声音贴在耳边,显得很温柔。
第7章
“哦。”盛思夏不动声色,依依不舍地收回脚。
她今天穿的是双新鞋,出门便上车,宴会厅的地面光可鉴人,踩在他的皮鞋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但她还是补了一句“抱歉,傅总”,这一次要真心很多。
他们重新开始跳舞,没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几年不见,你变得很有礼貌。”
他说着,旁边那一对旋转过来,快要碰上,他轻轻揽上她的腰,行云流水般,将她带到旁边。
接着,他带一点嘲弄的口吻,也可能是她多心,自言自语着:“傅总?”
盛思夏语气里不乏挑衅,“难道你要我叫你叔叔?也不是不行。”
顺理成章地,她抬头细细辨认他的容貌。
还是和从前一样,眉骨立体,眼窝稍深,与高挺的鼻梁相得益彰,整张脸的线条仍是清瘦流畅,带一些冷硬气质。
只有眼神变了,锐气减少许多,时光沉淀在深邃的海里,显得既成熟又从容。
看着那张几乎没有什么痕迹,盛思夏想,他肯定很少笑。
笑起来好看的人,反而越不爱笑,要将美丽变成稀有物,价值倍增。
奇怪,从前怎么没人告诉过她,刚过而立之年的男人,魅力值会有质的飞跃?
他从一颗郁郁葱葱的树,变成难以攀越的山峰,她已经放弃挑战。
“我以为你喜欢叫我名字。”他说。
“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傅总别介意,”她目不斜视,语气平淡,“是你教我要懂礼貌,我不敢忘记。”
盛思夏曾暗地设想过许多次,她和傅亦琛再次相遇的场景。
她不是心存侥幸,只是觉得,这世上那么多人,随便排列组合,也存在无数可能。
除非生死,谁也不能保证,能永远避开另一个人。
只要共同呼吸着氧气,就有机率见面。
只是从没想过,会这么心平气和,也有可能,是酒精的作用,让她有些轻飘飘。
就算有些针锋相对,但以傅亦琛的风度,他不会计较。
“五年了,礼物不收,电话不接,我来见你,你把我拒之门外,”他贴近一些,声音也低下来,“我没教过你这样的礼貌。”
盛思夏心中有疑问,他什么时候找过她,哪里有将他拒之门外的机会?
她不表露,只是回答:“很显然,我不是个好学生,从小就不懂礼貌,以前你教我练字和英文,我不也经常顶撞你?”
傅亦琛轻轻一笑,什么也不说。
“以后我都会叫你傅总。”她这样强调,不远处有人拍照,白光一闪,照得她心里一团雪亮。
“随你开心。”
盛思夏担心这样绷着脸,上镜会显得严肃,她也微笑着,将脸微微侧向镜头那边。
这个角度拍出来,视觉效果最好。
几支舞后,她有些累了,借口鞋跟太高,她到一旁休息。
傅亦琛遇上生意伙伴,难免寒暄几句。
白衣黑裤的侍者托着酒盘,在人群间穿梭,她叫住他,打算取一杯酒,手指点来点去,最后还是让他走了。
她今天的确喝了不少,跳舞的时候,脚步有些发飘。
倒是不必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小孩子,搞得酩酊大醉。
这样的场合,只有刚到的时候是新鲜的,她索然无味,想要离开,她开始搜索杨先生的身影。
她是坐他的车来的,自家司机已被小姨征用,他有义务将她完璧归赵。
扫一眼,很轻易地,她从翩翩起舞的人群里发现了杨先生。
他正搂着一位身材娇小的女伴,言笑晏晏,看上去还没尽兴。
她才不会是扫兴的人。
或许现在给小姨打电话,让司机原路返回,还来得及。
只是踌躇片刻,她又看见傅亦琛。
他面前站着一位身材曼妙的女人,头发风情优雅,红色礼服露出大片后背。
他们不知道说到什么,女人笑起来,碧色耳环轻轻颤动。
成熟款,他或许喜欢。
盛思夏笑了笑,不假思索地上前,走到两人身边,对傅亦琛说,“傅叔叔,能送我回去吗,我很累了。”
既然当她是小孩,她不介意把角色扮演得彻底一点。
小孩子,就是无理取闹,不懂看人脸色,专门破坏别人好事的。
女人深深地看她一眼。
盛思夏回以笑容,率直,且无辜。
傅亦琛说:“当然可以。”
他稍稍抬起手臂,直到盛思夏将他挽住。
坐到车上,她在里侧,傅亦琛坐在旁边,他报上地址。
司机平稳地驾驶车辆离开酒店山庄,走隧道,灯光扑在车窗上,一路安静,没有星光。
她真的好累,不是假的。
这双高跟鞋,起码六厘米,天知道她是怎么跳完那几支舞的,傅亦琛被踩到的gzdj时候,居然面不改色,她敬佩他的修养。
据说七年时间,人体细胞会完成一次全方位的更替,现在他们之间,至少也是一半的陌生人。
盛思夏意外地放松,她塌着肩膀,懒懒地靠在座椅上,眼睛看着窗外,踢掉高跟鞋,白皙双足踩着皮面,一下一下,像波比踩肚皮的懒散。
不小心踢翻鞋子,傅亦琛伸手放正。
盛思夏忽然好奇,“你什么时候找过我?”
“你开学前一周,我去你小姨家找你,她说你出去了。”
“可能我确实出去了。”
傅亦琛摇摇头,“你房间的灯亮着。”
她“哦”一声,不打算解释,也不问他找她做什么。
细算时间点,那正是在她和傅亦琛表白后,不欢而散之后。
那时,姨夫林树谦正式和小姨办理离婚手续,小姨心情不好,失魂落魄,暴瘦十多斤,常常前言不搭后语。
以为盛思夏不在家,也很正常。
傅亦琛电话响起,他接起来,用英文和对方沟通。
盛思夏无意窥听,只听出是工作上的事。
她打开车窗,让海风灌进来,带些咸味,却很清爽。
通话结束时,车稳稳停在小姨家门口。
盛思夏没有停留,只和他说声谢谢,穿好鞋子就要下车。
司机先一步,帮她拉开车门。
“等等,”傅亦琛叫住她,“刚才拍了一颗蓝钻送给你,明天我的秘书会来和你商量如何镶嵌,项链戒指都可以。”
盛思夏不解地望着他,语气不悦,“什么意思?补偿我?”
他更讶异,“我欠你什么吗?”
“那为什么?”她的目光落在他的银色袖扣上,她发现自己想问的,远不止这些。
“我觉得适合你,想送,仅此而已,”他脸上没有笑容,“如果你觉得冒犯,那我道歉,我收回这个提议。”
盛思夏不说话,静静打量他,他的脸像是没有风波的海面,坦荡无私。
她侧着脸撩撩头发,漫不经心地说:“这算是朋友对朋友的馈赠吗?”
她把“朋友”两个字咬得很重,一字一顿。
傅亦琛微微皱眉,“我以为我跟你说过,我没有异性朋友,也不会有。”
解释这么多干嘛?真稀奇,傅亦琛也有跟人耐心解释的一天,时光赋予他的优点可真不少。
更何况,盛思夏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原话。
那是一个风平浪静的下午,她那时候已经开始自如地出入他家,那里没有大人的争吵声,还有他家门口,可食用的红色小花。
傅亦琛一直没让园丁除掉。
盛思夏把他当成一个相貌俊朗,绅士风趣的邻居,他们还算不上朋友,她知道。
她对朋友的定义,至少要常常见面,分享生活,至少有三个以上的共同话题,对食物的口味接近。
当她知道姚佳婷也爱吃香菜和榴莲,甜豆腐脑以及白粽子之后,她们的友谊明显上升一个档次。
而傅亦琛,连榴莲的味道都闻不得。
傅亦琛对她的态度很有趣,包容却不纵容,他们平等地相处,也有各自不可触碰的领域,他从不过问盛思夏的私事。
但她不一样,她仗着年纪小,有说错话的权利。
他换上白色卫衣,以及休闲裤,这不是出门办事的打扮。
“你要去见朋友?”她的眼睛亮晶晶,不掩饰她的好奇。
“对。”
“我建议你戴上棒球帽,会更好看,”她给他提出搭配建议,又自然地将话题带回来,“我能问问是男还是女吗?”
傅亦琛笑了,他看她一眼,才果断回答:“我没有异性朋友,也没有棒球帽。”
“改天我送你。”她指的是棒球帽,至于异性朋友,如果他愿意,也不是不可以。
“谢谢,帮我挑顶好看的,不要太花哨。”
傅亦琛没有客气推拒,这让她很开心。
不过到头来,她也没送他棒球帽,反而在逛街时看见漂亮的袖扣,当即买回来送给他。
“为什么你没有异性朋友?”
她这样问,是出于好奇,从她的角度来看,谁会介意有这样一个有外表,又不缺内涵的朋友,带上他出去逛街,一定很拉风。
简直多多益善。
“因为不需要。”傅亦琛笑了笑,然后开车出去。
她当时愣住了,来不及问为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其实他有着很孤高冷僻的一面。
怎么现在,他的规则又改变了吗?
还是说,在傅亦琛眼里,她根本连“异性”都算不上?
盛思夏笑起来,眼睛里都是细碎光彩,“我以为你不需要异性朋友,怎么变了?”
傅亦琛笑了,“你还是这么能言善辩。”
“但是?”她挑眉看向他,通常这种话后面,都跟着一句但是。
“没有但是,”他慢条斯理地问,“刚才那位杨先生,是你异性朋友?”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好笑,嘴角弯起来,“他是我小姨介绍给我的对象,刚才被你一搅和,估计以后不会再理我。”
“我做什么了?”
“你不让我喝酒,还邀请我跳舞。”
他长长的“哦”一声,淡色道:“你可以拒绝。”
“我对他没意思,反而要谢谢你,帮我解围,”盛思夏耸耸肩,很无所谓的样子,“和你一样,我不需要异性朋友,也不需要你送的蓝钻。”
路灯下,她眼睛里盛满笑意,眼皮上点缀着星点细细的光,异常甜美。
傅亦琛笑得无奈,一只手无意识地轻抚袖扣,“我答应过你,在你十九岁生日的时候送你一颗蓝钻,这是你指定要的。”
她是说过。
青春期的小孩,总有着格外刁钻的审美。
她嫌白钻烂大街,粉红钻石太媚俗,黄钻老气横秋,只有蓝色钻石,让她产生一种,透过钻石,或许可以望见海洋的幻想。
那时,傅亦琛听见她这个比喻,还觉得好笑。
于是答应送她一颗,让她试试,幻想能否成真。
盛思夏没试过,也知道是假的,她早已过了幻想的年纪,没有那么多浪漫主义的想法。
她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傅亦琛,“我长大了,已经变了,很多东西过去想要,现在觉得其实不适合我。”
作者有话要说:夏夏:我jio得,有必要让你火葬场一下。
第8章
“我明白了,那么,晚安。”傅亦琛没有勉强。
盛思夏走到门口,陈妈给她开门,同时听到身后车声远离。
问过陈妈,才知道小姨还没回来。
已经十点多了,她有些不放心,打去一通电话,等了许久都无人接听。
“小姨经常这个时间还在外面玩吗?”她问陈妈。
“一周总有两三次吧。”
她正要问陈妈,知不知道小姨通常都在外做什么,又不好叫佣人去留意主人家的行踪。
小姨是成年人,不需要别人安排她的生活。
盛思夏在自己卧室休息,她有些认床,也有失眠的习惯,翻来覆去,到深夜才睡着。
或许是今天突然见到傅亦琛,多少带给她一些刺激,刚睡着,她就开始做梦。
已经快忘了有多久没有梦见这个人。
在梦里,波比在她脚边躺着睡觉,她手里捧着一杯水蜜桃汁,带着丝丝粉色,底部沉淀着果肉。
于是整个梦境,都是水蜜桃的颜色,蔓延到天空。
等她做完三道数学证明题,傅亦琛来到书房,带上来一份文件,还有一只蜜橘。
大概是客人送来的水果。
她这样想,剥开橘子,问他,“橘子甜不甜?”
傅亦琛目不转睛地盯着文件翻看,头也不抬地说:“不确定,你尝一尝就知道了。”
盛思夏发现,他回答自己不清楚的问题,很少使用否定词汇,不确定,给人一种似是而非的期待感。
抱着这种期待感,盛思夏撕开一瓣,送入嘴里,刚咬一口,脸就皱起来,“酸!”
她爱吃甜度高的水果,荔枝、西瓜、山竹一类,对酸味敬谢不敏。
她苦着脸,咽不下,又不好意思当着傅亦琛的面吐出来,苦不堪言,明丽的眼睛眯起来,长睫轻颤。
“有这么夸张吗?”傅亦琛被她的表情逗笑。
盛思夏瞪大眼睛,起身跑到书桌前,将一瓣橘子喂到他嘴边,语气蛮横,“你自己尝,看我有没有夸张!”
他看一眼她纤细柔白的手指,自然而然地避开,伸手接过来。
“还好,没那么酸,不想吃就扔了吧。”
她退回那张温莎椅上,他刚才退开的动作不断重复,可他做得太自然,她分辨不出,他是在避她,还是在避那瓣橘子。
或许他只是不喜欢吃水果。
垃圾桶就在脚边,她却不想就这么扔掉。
橘子还没有酸到无可救药的程度,她有独特技巧,咬开那层白色薄膜,将其撕掉。
果肉还是甜的,像黄昏最浓时的颜色,一粒粒挤在一起。
她用指尖分开,满手都是果汁。
盛思夏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个动作,终于被傅亦琛看到。
他诧异地望着她,无奈地感叹,“你不是在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在乱七八糟地吃东西。”
他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她年纪还小,有大把的时间,做幼稚无用的事,也不觉得费劲吧啦在酸里找甜的行为,多么荒唐。
迷迷糊糊中,听见门口的响动,梦也随之结束。
她抓起手机看时间,凌晨三点,这下又睡不着了,趴着玩手机,睁眼到天明。
直到天擦亮,才勉强又睡了两个小时。
起来时,小姨已坐在餐桌上。
炸至金黄的油条,用糯米饼包裹着,豆浆是现磨的,沉淀着些许豆渣,餐厅里香气四溢。
盛思夏坐到小姨对面,自己动手包一只,吃了三四口,才问,“不减肥了?”
“今天是欺骗日。”盛宛柔眼角眉梢都透着欢欣,她就是这样,心里藏不住事,表情比天气预报还准。
“小姨,你是不是恋爱啦?”她笑着说,“最近气色很好。”
盛宛柔惊诧,摸一摸自己的脸,“这么明显?”
不是说有三件事是藏不住的吗?——咳嗽、贫穷和爱情。
对于盛思夏来说,还要再加上一件,那就是黑眼圈。
吃完早餐,她借了小姨的车,开到机场接人。
黑发蓝眼的青年看见她,第一句话便是,“哇,你昨晚做什么了?”
盛思夏伸手去拽他的头发,他一张漂亮的脸皱成一团,“痛!这是真头发!”
她笑得几乎栽倒在他身上。
俊男美女的组合十分养眼,举止亲昵,谁看了都会以为是一对情侣。
盛思夏驾车,开往Clint订好的酒店。
“她说我的金发看上去像傻瓜,我染了黑发,她又说我故作深沉,”他闭着眼,自言自语着,“不值得。”
她不理他,专心开车,直到进了酒店房间,她才有心思听他唠叨。
盛思夏十五岁认识Clint,他是傅亦琛的好友,现在也是她的。
刚认识他,是在傅亦琛家里。
她一进门,没看见傅亦琛,却看见一个金发蓝眼的英俊青年,长腿伸到茶几下方,大剌剌坐在沙发上。
那时候,他连中文都说不顺溜,现在已经熟练掌握各种网络流行词。
可见,学一门外语最好的办法,就是谈一个当地的女朋友。
盛思夏羡慕他的的性情,自由随意,像个永远没有忧愁的大男孩。
他自小便是家族的宠儿,也是女孩们围绕的对象,他父亲是法国和意大利的混血,Clint既有法国人的浪漫,也有意大利人的多情。
当他用那双湛蓝眼睛,捧着盛思夏的脸,专注地用法文向她说着什么,就像缠绵的情话,给陌生的房间,都施了咒语。
“你说什么?”她声音都放柔几分。
他换上中文,一本正经道:“我说,你的黑眼圈真的很重。”
“去你的!”她一掌推开他的脸。
来到酒店,她即刻换上一次性拖鞋,厚实棉软,让她想起,昨天她在傅亦琛的车里,将双足解放出来,那一刻的舒适。
从冷柜里取出两支冷饮,撕开薯片,她躺到沙发上,好没形象,又好自在。
“来,说点不开心的事情,让我开心开心。”
Clint仰头喝水,动作太急,水流下来,他不甚在意地擦掉,“总而言之一句话,我被甩了。”
“就这样?Come on,我薯片都拆了,你就让我听这个?”
她简直毫无人性。
Clint生活在美国,在去年的万圣节派对上,认识了一位中国留学生。
之后一个月,他们像寻常的曼哈顿男女那样,约会,调情,不确认关系,也不说爱,即便他们共享亲密的夜晚和清晨。
女孩是交换生,为期一年,今年夏天回国,和他断了联系,国外一切社交软件停止更新。
Clint对她的了解,只有学校、专业,以及她在国内的城市。
没有她的电话,他甚至不知道她的中文名。
“所以你这次来,是要寻找失踪人口?”她用幽默,掩盖惊讶。
偌大的城市,数千万人口,他有足够的钱,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也能买到专业服务,帮他找到一个人,不是难事。
可他选择飞过来,花费时间、精力,以及在那游刃有余之外,从未付出过的一腔热情。
一开始小心翼翼,彼此试探,直到开始付出,索求回报,往往就是这样陷入深情。
“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不甘心,还是真的……”
她没有说下去,不敢轻易使用这么严重的字眼。
他挑着眉,“我……”
电话响起来,是房间里的座机,Clint疑惑着,走过去接起来,接着便笑了,“你的消息还真快!”
盛思夏挑一片三角形的薯片,往嘴里塞着。
她腮帮子鼓起,用嘴型问他是谁。
“我刚到,有人接我,不敢劳驾大老板你……谁?还能是谁?夏夏小朋友啊!”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盛思夏的眼睛却越瞪越圆。
全天下,只有三个人知道这个称呼。
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甩开拖鞋,经由沙发,踩到Clint刚才坐着的椅子,一步跃到床上,冲Clint比着手势。
“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
很可惜,Clint或许是语言天才,却不熟悉手语,尤其是盛思夏临时发挥的自我创作。
他换个方向,避开盛思夏的攻击,继续说,“什么叫我和她还有联系?我和她一直都有联系啊!她就在我旁边,你要和她说话吗?”
盛思夏拼命摆手,眼神逐渐凶狠,手势毫无章法。
“啊?我们在干什么?”他笑容轻率,“孤男寡女在酒店,你说干什么?傅,你不要太纯情……”
话筒里“滴”声冰凉,他转头望,盛思夏冷着脸,按住了挂断键。
第9章
盛思夏是个文明人,能动口,绝不动手。
但这回真的忍无可忍。
她像只灵活的小鹿,轻盈地跃上Clint的背脊,掐着他的耳朵,怒喊着,“你乱说什么!”
男女力量悬殊,Clint由着她闹一阵,开始反攻。
笑着,闹着,还有尖叫声,六亲不认的步伐,他们碰翻饮料和薯片,狼藉满地。
卧室空间小,没有多少可施展余地,他们到客厅盘旋一圈,又回到卧室,最后精疲力竭地摔在床上。
“疯累了?”Clint正面趴在床上,对他背上的人说话,声音闷闷的。
“你干什么要胡说八道?”她是累了,可余怒未消。
“说什么了我?我就是问了他一个问题。”他的中文运用娴熟,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主语后置的表达形式,边说,还右手握拳捶着被子,跟击鼓鸣冤似的。
那动作熟练的,估计看了不少古装破案剧。
盛思夏懒得和他废话,“你把这个吃了,我就原谅你。”
说着,她向后弯着腰,凹成一个高难度的姿势,手臂艰难地延伸,费劲吧啦地去够陷落在地毯里,已经摔得四分五裂的薯片。
傅亦琛就在这个时候进来。
以盛思夏目前半下腰的姿势,眼中所见,是一个倒立的男人,神情冷淡,像一座肃穆的雕像。
画面感十分怪诞。
心里一慌,手指已经碰到薯片,她着急起身,却发现没有下去时那么容易,又不敢有大动作。
她的腰几年前曾经伤过。
“我起不来,拉我一把。”她没有喊任何人的名字,眼睛盯着天花板,像是在对空气说话。
有一只手撑在她的后腰,稍稍使力,她感觉到支撑,轻松地回正身体。
是温暖又克制的。
盛思夏脑子充血太久,有些头晕眼花,竟然看见Clint头发里闪着金光。
“咦。”
她觉得神奇,一时间竟忘了傅亦琛还在床边,她向前按住Clint的脑袋,扒拉他的头发。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他新长出来的金色发茬。
什么金光,真没意思。
Clint不顾盛思夏在他头上肆虐,一心一意攻击傅亦琛,“傅,是谁让你进来的!不要以为你是酒店老板就可以侵犯我的隐私权!”
“它让我进来的。”傅亦琛晃一晃手里的房卡,
她对他的头发丧失兴趣,扔掉手里的薯片,拍了拍手,不知该怎么结束当前的尴尬局面。
“你还不下来?”
是傅亦琛的声音,让她想起,她还压在Clint的身上。
他没有多余表情,看不出情绪。
下床,换鞋,小心避开地毯上的碎屑,到镜子前检查自己的仪容。
她刚才一阵疯闹,真丝衬衫皱了,眼睫毛蹭掉几根,孤零零地贴在下眼睑。
对着镜子检查,她才想起今天没有化妆,整张脸,因为休息不足显得苍白,眼下泛青,素得太直白,像一张摊开的白纸,乏善可陈。
鬼使神差地,她学着斯嘉丽去见白瑞德之前的小心机,掐掐脸,咬咬唇。
恢复一些血色,镜子里那张脸,又变得生动。
大学时,在化妆选修课上,老师曾拿她的脸给大家做示范,老师说,她五官突出,属于明艳型,浓妆会显得攻击性强,让人难以接近。
从此,她只化淡妆,偷懒时,干脆不化。
她叹气,原本没想过今天会碰到傅亦琛。
Clint在外面敲门,他要洗澡。
等盛思夏开门,和他错身而过的时候,听见他压低的声音,“Have a nice talk(好好聊)。”
“什么?”她问。
“没什么!”他在里头大喊一声,很快地,传来哗哗水声。
等盛思夏反应过来,她不由得觉得好笑。
这个傻白甜,自顾不暇,还有这份闲心来管她和傅亦琛的事。
卧室里,傅亦琛还待在里面,不知道在做什么。
盛思夏还没做好和他独处的准备,或许她应该趁现在离开。
她的背包就扔在客厅沙发上,想走,随时都可以。
盛思夏想起卧室里那一地狼藉,碎在地毯上的零食,刚才没注意,说不定还弄翻了饮料。
就这样离开,她会有一种,到主人家做客弄脏了人家屋子,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偷偷溜走的感觉。
这种行为很不礼貌。
至少要和他道个别,再走也不迟。
晃进卧室,只见被风吹起的白色纱帘,模糊地映出傅亦琛的轮廓,他在阳台处接电话,声音很低,她只隐约听见一句半句。
“那就按她的想法镶嵌,在她生日前处理好。”
盛思夏即刻想到,昨晚他和自己提过的那颗蓝钻。
因为她拒绝了,这才过了一晚,这么快他就为蓝钻找到下一位主人了?
她心里当然有些不爽。
得不到和已失去,她不知道究竟哪一种更遗憾,可是那颗根本没见过的蓝钻,忽然变得充满魅力。
盛思夏也只是个普通人,忍不住想象电话里提到的那位小姐,一定拥有一双美丽的双手,和如钻石般明亮的眼神,可能不止。
她还拥有傅亦琛的爱慕。
簇新的白色地毯上,散落着薯片,看上去惨不忍睹,她不小心踩到,嘎嘣脆响。
跟自己的玻璃心一样惨烈,被踩得面目全非。
这么一想,就有点物伤其类的情绪。
等盛思夏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蹲下来,捡拾碎片,将它们捏在手心里,待会儿一起扔进垃圾桶。
傅亦琛结束通话,一走进来,看见盛思夏蹲在地上,仔细地收拾地上残局。
蹲一会儿,她累了,又改为盘腿坐着。
“不用你收拾,这是客房保洁的工作。”他走过去,伸手准备拉她起来。
盛思夏望着他,目光从他的脸,移到近在咫尺的那只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似乎对他很不满。
“我知道。”她声音冷淡,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傅亦琛收回手,沉默片刻,他说,“你该不会是要捡来吃吧?”
她停下来,不可思议地盯着他,“我有那么不讲究?”
他轻笑一声,“连我家门口的花都不放过,你觉得呢?”
盛思夏不说话了。
她不认为,他们是可以轻松忆当年的那种关系,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豁达,也没兴趣努力扮作若无其事。
傅亦琛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提起,“我后来查过资料,那些花的学名是——”
“我早就知道了。”盛思夏冷静地打断。
尾音收得干脆利落,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傅亦琛曾经夸奖过,她仿佛天生具备一流的社交能力,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和任何人聊下去,那么她也可以随时结束话题。
反正盛思夏不在乎,在他面前是否礼貌。
更没礼貌的事也做过不少了。
洗澡的人还不出来,起码过去了二十分钟,仿佛要给他们留下充足时间,尽情尬聊。
好在,傅亦琛和她,谁都不是会腆着脸和人攀扯的类型,她兴致不高,他便坐在一旁看他的手机。
盛思夏的余光看见他点着屏幕,像在和谁发消息。
碎片捡得差不多,还剩一些碎的,留着给保洁阿姨收拾。
她站起来,将手里捏着的扔进垃圾桶里,拍拍手,有些油腻感。
浴室被占用,她有些焦灼,傅亦琛适时地递来一张湿巾。
“谢谢。”
擦干净手,她顺势坐在床上,被子搅在一团,仍在提醒着刚才的惨烈状况。
针对Clint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盛思夏不会解释,也不打算解释。
傅亦琛和Clint,相识于伊顿公学,两家有生意往来,关系紧密,绝对是彼此绝对信赖的好友。
基于这份了解,傅亦琛只要想一想就会知道,Clint是在跟他开玩笑。
面对面坐着,她有机会仔细打量傅亦琛。
还是那副眉眼,令人心生向往,数年过去,他的气质沉淀不少,那些属于少年的傲气和锐利多少收起一些,但压迫感无处不在。
他的父亲两年前去世,傅亦琛已全面接管家族集团,这座位于江边的豪华酒店,不过是他数多资产中的一部分。
坐在自家酒店的临江套间,视野绝佳,随意俯瞰无限风光,脚下踩着几何造型,手工编织的昂贵地毯。
盛思夏认识傅亦琛那时,他只有钱,靠家族的信托资金,足够保障一生富贵,现在,他还拥有令人生畏的权利,他眼中看到的世界,当然和她不同。
地位不等的两个人,是没有资格谈判的。
求爱,也是一种谈判。
当年她不懂这个道理,还以为他的拒绝,只是顾忌她的年龄。
其实答案很简单,傅亦琛早就告诉过盛思夏,他的人生法则,从来只是需要,与不需要。
看清这一点,或许有些残酷,却有一种卸下重负的轻松。
那时候是无知者无畏,现在,是无欲才无畏,对他无所求了,才能这样平静对坐。
内心波澜再起,她也不会扑到他身上。
“你和Clint一直有联系?我怎么不知道。”他的声音,打断她思绪。
“你又没问。”
“我有机会问吗?”
他目光紧紧锁住盛思夏。
她原本不打算回答,忽然想到什么,语气不自觉地刁难起来,“我听说过一个歪理——只要你想躲,世界上没有躲不了的人;同样,只要想找,也没有找不到的人,看来,要不然是我太会躲,要不,就是你根本不想找。”
盛思夏眼尾上挑,目光很有些挑衅,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在傅亦琛看来,就像一只慵懒又坏脾气的猫咪。
气氛紧张。
Clint洗澡完,他光着上身,大摇大摆晃出来,打断这一刻的静默。
他大声喊着,“傅,我饿了,带我们去吃饭!中餐!”
盛思夏觉得,给他一只碗,他就能无障碍扮演叼盆讨饭的大金毛。
不对,现在头发染黑了,更像德牧。
她忘了傅亦琛在旁,习惯性打趣他,“小伙子身材不错,吃完饭再脱,或许可以免单。”
”真的吗?”他眼神放亮。
不等盛思夏回答,傅亦琛伸手捞起床上的衣服,用力扔到Clint身上,“把衣服穿上!”
接着,他转而对盛思夏说,“这里你比我熟,交给你了。”
盛思夏怔住。
她刚找借口离开,酝酿好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第10章
离酒店二十分钟车程的晋阳街,是云城口口相传的美食打卡地,一众老破小房屋中,藏着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美味。
穿街走巷,如同在迷宫里绕了一圈,盛思夏才带着他们来到目的地门口。
赵记烧烤。
这家店下午四点开业,只经营到夜里八点,他们到的时间老板刚开门,店里店外都有许多空余座位。
离开云城到外地上大学的日子里,盛思夏最怀念的,就是这里的美食。
每年回来,她都会约上好友,一家家打卡。
昨晚许茵茵给她分享的,就是这家店。
“哇,看起来很不错,好香!”Clint发出一声感叹。
“人家还没开始烤,你就闻到味了?”盛思夏斜眼瞄他。
Clint大剌剌走到一张桌前坐下,说,“你带我吃过的店,从没踩过雷,对比一下,美国简直是美食盆地。”
盛思夏哑口无言。
他连“踩雷”、“美食盆地”这些词都学会了,大概是从甩他那个女孩那里学到的。
盛思夏有充分的理由怀疑,Clint和那女孩在一起没干别的,尽学中文了。
这是一张四人小桌,Clint坐一边,盛思夏不经考虑,就要坐到他身边去。
而傅亦琛这边,刚好替她拉开靠内的椅子。
盛思夏望望Clint那边的位子,再看看傅亦琛,腿不知该迈向哪边。
空气有一秒的凝滞。
好在Clint反应够快,他解下背包,顺手搁在身旁椅子上,对盛思夏说,“不好意思,这个位子被占了,请坐对面。”
她抿一抿嘴,心里说不上来是轻松,还是别扭,只得在对面坐下。
傅亦琛坐在她外侧,面色如常。
可他一身西装,与这间苍蝇馆子格格不入,他们一行三人,已然成为这间烧烤店的焦点人物。
印象中,傅亦琛对食材要求很高,以清淡健康为主,并不是追求美食的人,偶尔遇见合口味的,也不会沉溺。
她听Clint说,从前他们在英国上学,Clint无论如何也吃不惯英国的食物,只有傅亦琛,能面不改色的进餐。
从他现在的身材可以看出,他有多自律。
盛思夏不和他绕弯子,快人快语,“你确定要和我们一起吃烧烤?”
“偶尔一次也没关系,”他挑着眉,问,“怎么,是不欢迎我吗?”
她心里是有这个想法,但又想到,他都已经坐下了,难道要他离开?
从前吃过他那么多饭,好歹给点面子。
现在也不是童言无忌的年纪了。
想到这儿,她只好说,“当然不是,我只是记得你不爱吃这种不健康的食物。”
大概是她看错了,当她说完这句,傅亦琛的脸色要比刚才好一些。
今天温度适宜,临近夜间,吹着缕缕凉风,坐在店内,食客三三两两走进店里,老板娘递上菜单,和一支油性记号笔,盛思夏负责点单。
老板在店外支起烤炉,现在都是无烟式的,香气顺着风传过来,引得人味蕾大开。
对面Clint都馋哭了。
考虑到两个男人的食量,她多点了一些,就算傅亦琛吃不完,有对面这个傻白甜吃货在,他一定能全部吃完。
没过多久,整间烧烤店,店里店外都已坐满,门口甚至排起队伍。
酒香不怕巷子深,盛思夏心想,还好他们到得早。
只是这人一多,店家应接不暇,不知要等多久才能上菜。
Clint望肉兴叹,所以提议和盛思夏一起打游戏,正好她也觉得无聊,拿出手机,开一局,打完正好开饭。
他们是游戏好友,常在深夜一起连麦开黑,都曾因对方因为失误操作而破口大骂,不留情面,也曾试过,因为输局,气得三天不理对方。
盛思夏早早就得出结论,朋友尚且如此,更不能和喜欢的人一起打游戏。
轻则形象尽毁,重则分道扬镳。
所谓,电子竞技没有爱情。
两人同时进入游戏,组队成功,Clint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
他对傅亦琛说,“我记得你不玩吧?日理万机的傅总,和我们这些小孩子不同,肯定没时间肝游戏,那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帮我们拿两瓶啤酒过来?”
“小孩子?你今年三十了,我是不是得通知你家人,跨洋把你捉回去?”傅亦琛毫不客气地顶回去。
Clint的表情微微不自然,很明显,傅亦琛踩中了他的痛点。
“傅,怎么连你也这样,”Clint放下手机,露出哀伤的神情,“她之前说我是trust fund baby,这不就是骂人吗?”
这个她是谁,很明显不用解释。
傅亦琛继续精准打击,“没说错。”
盛思夏没插话,她听得只想翻白眼,面对这种有钱人的烦恼,她实在无法感同身受。
她对Clint的家族略有了解,和傅家一样,标准的Old-Money家族,完善的信托基金制度,可以保证财富一代代传承,即便后代只做个富贵闲人,也能安枕无忧。
这种烦恼,她也好想拥有啊。
看他这种颓废状态,竞技类游戏显然不适合,她近几天才勉强混上星耀,不能被扯下来。
果断打开消消乐,同时开局,谁先完成任务就算赢。
Clint对消消乐不太感兴趣,他提议玩吃鸡,被盛思夏一票否决,“我玩不好,早就卸载了。”
在吃鸡这个游戏刚火起来的时候,她也跟风玩过几天,但她实在玩不好这类游戏,枪法没别人准,方向感奇差,最后一次,她跑圈,骑摩托车翻车而亡,最后忿然卸载。
“你怎么一点拼搏精神都没有,多玩多练,我可以带你。”
盛思夏好笑地看着他,“玩游戏是为了爽,一直输一直不爽,我为什么还要玩?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Clint似乎被她问到,他抓抓头发,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为了挑战自我?对!挑战自我!”
“你去挑战吧,我比较喜欢简单模式。”说到一半,盛思夏停下来,她注意到傅亦琛的目光,正审视地盯着她。
忽然心慌,她急忙说,“Trust Fund Baby没立场教育别人挑战自我!”
对方辩手被一击致命,倒地不起,消消乐愉快开场,各种趣味逗比音效此起彼伏。
很显然,对方处于下风。
“要喝什么?”傅亦琛的声音向着她,“豆奶可以吗?”
又是这种,拿她当小朋友的语气。
或许不识好歹,但盛思夏不需要这种居高临下的体贴。
她双眼盯着屏幕,摇摇头,“我要啤酒。”
语气坚定,甚至有些强硬。
傅亦琛什么也没说,起身走到冷柜前,取出两支冰啤酒,找老板起开瓶盖,放在桌上。
盛思夏投入在游戏里,连烧烤香气都置之不理,她这边也陷入胶着状态,上下左右寻找一圈,都看不到可以消除的方块。
因为死死盯着屏幕,所以很清楚地看见,傅亦琛靠近过来,肩膀快要贴在一起。
“左下角蓝色。”他出声提醒。
盛思夏下意识问,“哪里?”
她注意力不集中,根本连看也没去看。
Clint不干了,他大声抗议,“不许作弊!场外观众不许发言!”
傅亦琛根本不理他,他看盛思夏找不到,索性靠得更近一些,右手轻点手机屏幕,顺利消掉。
因为贴近,盛思夏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像水一般清洁。
从屏幕中看到,傅亦琛不知何时,将左手搁在她的椅背上。
盛思夏可以感觉到,有种隐晦的亲密感在悄悄蔓延,她不由得侧过头,眼神敏感地望一眼他的手臂。
傅亦琛本来只是无意,却因为她的眼神,瞬间领会到她的想法。
他不是那种,会在小细节上犯错的人,一直以来,都很注意和她保持安全距离,现在却屡屡做出让人误会的举动。
盛思夏忍不住迷惑地望着傅亦琛。
他却没有收回手的意思。
“你们在搞什么眼神交流?”对面傻白甜呆呆地望住他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没人回答他。
游戏进行下去,Clint输局已定,彻底将刚才挑战自我的豪言壮语抛诸脑后,放下手机,一心一意和傅亦琛聊天。
“我正在筹备一家游戏公司,找了一个合伙人,只缺资金援助,傅总,要入股吗?”Clint对傅亦琛眨眨眼睛。
“我听说你是过来找女人的,这么闲,我没功夫陪你过家家。”傅亦琛拒绝得非常冷酷。
“什么过家家?我是认真的!要是不能成功,就要回去继承家业,我这么惨,你忍心吗?”Clint睁大那双下垂的狗狗眼,看傅亦琛不给反应,又转向盛思夏。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讨打呢?
“我在精神上全力支持你。”盛思夏说。
Clint着急了,“你得付出行动。”
“怎么付出?”
他完全无视就坐在对面的傅亦琛,对盛思夏提示着,“你对他撒娇,请他帮帮我,他一定不能拒绝你。”
原本Clint也只是开玩笑,谁也不会将饭桌上的话当真,他知道,盛思夏绝不是那种开不起玩笑的人。
可怎么他话音刚落,盛思夏的脸色风云变幻,肉眼可见的覆上一层阴霾。
等意识到说错话,已经覆水难收。
盛思夏那一瞬间的表情,转瞬即逝,转眼又恢复先前的平静,甚至带些不太走心的微笑。
Clint了解大部分女人,他知道女人的怒气分两种。
一种是释放出来让人看见的,这种可以解释,可以哄;
还有一种,她不说,也不表现出来,就是不给人机会挽回。
老板端着一盘肉串上来,辣椒粉混着孜然的香气。
终于上菜。
盛思夏却已经没有食欲。
“我想起来有点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吃。”她抓起包,看也不看他们,起身就走。
“Wait!”Clint急了,连着叫了几声“夏夏小朋友”。
火上浇油。
越是这样,盛思夏走得越快,生怕店里其他食客听出她就是那位“夏夏小朋友”。
她感到气恼,又有些无奈,一种无能为力感油然而生,原来,她还不能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淡定。
怎么,一想到被拒绝的黑历史,就被戳中痛处了吗?
她实在懊恼,刚才仓皇离开,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一眼傅亦琛的表情。
他一定也想到了什么。
“你就不打算追出去送送夏夏小朋友?不问问她去干什么?”Clint不满地盯着傅亦琛,“傅,你的绅士风度呢?”
傅亦琛声音平淡,“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事事向别人交代,还有你,也不要再叫她小朋友了。”
Clint不以为意,轻哼一声,“干嘛?吃醋吗?不平衡的话你可以叫她夏夏小朋友啊!”
“被人当作小孩子,她会不高兴。”
Clint一口一根肉串,吃得不亦乐乎,吃相十分接地气,毫无偶像包袱,一盘很快见光,他停下来,喝一口冰啤酒,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你说你,既然这么会说话,刚才她在的时候,怎么不多说几句?”
傅亦琛有些嫌弃地看着他,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说起来,我记得你妈妈的生日快到了吧?”
“这种琐碎的事你倒是记得清楚。”
Clint表情骄傲,“不光记得,礼物我都送去了,我听说你昨天拍了颗蓝钻,真敷衍,伯母明明已经有那么多钻石首饰了。”
停顿一下,傅亦琛才说,“我拍来是送给其他人的。”
“谁?女朋友?”Clint放下烧烤,露出好奇的表情,“你终于学会浪漫了,她收到礼物是不是很开心?”
“没有,她拒绝了。”
他更感兴趣,进一步追问,“拒绝礼物,还是拒绝你?”
“吃你的,少废话。”
傅亦琛的表情看似淡定,一如往常,可只有跟他再熟悉不过的人才会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困惑。
似乎,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傅总,别着急,以后还有很多被拒绝的机会的,先热个身。
第11章
离开烧烤店,盛思夏走在人行道上,过个马路,她打算打出租回酒店拿车。
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缓慢停到她身边,傅亦琛的司机下车为她拉开车门,“盛小姐,傅总让我送您一程。”
正是下班高峰期,一车难求。
盛思夏审时度势,决定不跟自己过不去,上车后,让司机送她去酒店。
等到拿完车,开车回到小姨家,陈妈问起,她才发现自己没吃晚餐,却也没有太饿。
小姨刚刚出去了,和盛思夏发信息说过,今晚不回家。
要是换了从前,盛思夏肯定要八卦一下,追根究底问出来,到底和谁在约会。
但小姨最近春风满面,愉悦都挂在脸上,无论那个男人是谁,这份感情都足够打动她。
自从离开林树谦后,小姨有多久没这么坦诚的笑过了?
吃一堑长一智,从前在渣男那里吃过亏,盛思夏只能相信,小姨这一回,能有充分和明智的判断。
简单吃了点东西,她回到房间,看见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有Clint打来的几通,还有一通陌生座机电话,看上去像是推销,她不打算回。
正想刷下微信里的班级群,看看同学们的动态,一个电话进来,又是Clint。
盛思夏感到一阵没来由地烦躁,直接挂掉,气呼呼地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啪”地一声,自己都吓一跳。
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在跟Clint置气。
真正令她气恼的源头,因为太过真实而显得无能为力,她不愿意承认。
坐在桌前一张小凳上,靠着椅背,却令她不自觉想起,刚才傅亦琛凑过来时,将手搭在她椅背上,她心中无声的震动。
盛思夏想起来,那种怪异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那时候,她从傅亦琛那里得来了一副乐高积木,精致复杂的泰姬陵,她花了一个月时间拼好。
原本,这只乐高是放在傅亦琛家里,他空闲时,会分出时间和她一起拼,只是近来傅亦琛比较忙碌,时常不在国内,盛思夏索性将乐高拿回家里。
拼好那天,是盛宛柔的生日,家中大宴宾客,来了许多小姨和姨夫的朋友,还有几位生意伙伴。
盛思夏躲在自己房间,拼完最后一片,一座完整的泰姬陵,带来满满的成就感。
吃晚饭时,她心不在焉的想着,等明天傅亦琛回来,一定要拿去给他看。
林树谦坐在主位,客人们酒足饭饱,纷纷闲聊。
盛思夏应付着大人的提问,早就无聊透顶,看见小姨离席去洗手间,她在心里盘算着,离开的借口。
就在这时,她看见喝到脸颊发红的姨夫,起身走到一旁,与同桌的一位经纪公司老板谈话。
盛思夏注意到,姨夫的手,就那样轻松自然地,搁在旁边女人的椅背上。
没人教过她,她也没有这种经历,但就是没有办法不去注意。
刺眼,突兀。
直觉告诉她,这不是正常男女之间该有的举动。
林树谦红光满面,喝得热了,解开两粒衬衫纽扣,身旁的黑裙女子,面容姣好,礼服露出纤瘦白润的肩,靠着椅背,和背后那双手,仿佛已经贴在一起。
他们会在不经意间,极短暂地,交换一个眼神,或者笑意。
盛思夏想了片刻,碰翻筷子,她弯腰去捡。
白色桌布下,林树谦所站的位置,穿着蓝色高跟鞋的女人的脚,躲在桌布下,正轻轻蹭着身边男人的西裤,旁若无人。
盛思夏认出那双男式皮鞋。
是她上周,陪小姨一起买的。
等傅亦琛回国,她第一时间带着拼好的乐高,习惯性不请自来。
钟点工未到上班时间,傅亦琛亲自去为她准备饮料,趁他不在,盛思夏小心翼翼地,将乐高从托盘中取出来,搁在客厅地板上。
拆掉泰姬陵顶部一颗小的装饰性零件,等傅亦琛为她拿来饮料后,她将零件递给他。
“最后一片,等你安上,就大功告成啦。”
傅亦琛笑着说,“专门留给我的?”
她得意地点头,“是不是对你很好?”
“那我还得谢谢你。”说着,他接过零件,“咔嗒”一声,泰姬陵得以完整。
盛思夏喝一口饮料,跪坐在地毯上,举目四望,“放哪里比较好呢?”
好像放哪里都不合适。
这间客厅装潢简约现代,墙上挂着大幅名画,白色墙体,冷棕色的地板,整洁到没有多余装饰,连电视机也没有安装。
怎么看,都是一间男人的房子。
将乐高摆在这里,格格不入。
傅亦琛说,“拿回你家里放着吧,我下半年会很忙,经常不在国内,放这里你也看不到。”
“你要到你家里的公司上班了吗?”
“没错,我父亲最近生病入院,需要我回去把持大局。”
傅亦琛父亲的名字,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版面,连同一起出现的,还有他的照片,四十多岁的男人,面貌虽不再年轻,但眼神干练,轮廓和五官能分辨出,和傅亦琛一脉相连。
杂志曾报道过,这位傅董事长年轻时的□□,也是因此,她才知道,傅亦琛的生母早已和傅董事长离婚,现在的董事长夫人,是一位年轻的法国女郎。
连那些无法考据的隐秘八卦,杂志都报道得有声有色,生病入院这样的大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你父亲没事吧?我没看到消息。”
傅亦琛想了想,然后说:“消息压下去了,传出来会影响股价。”
他只说到这里,点到为止,因为盛思夏脸上已表现出乏味的表情。
盛思夏向来对这些复杂的事情不感兴趣,是因为和傅亦琛有关,才愿意听一听。
在他面前,她很少刻意伪装自己,既不希望他拿自己当小孩,又不知不觉地,在他面前天然展现出不成熟的一面。
这很矛盾。
傅亦琛父亲生病住院,她应该说些安慰的话,但不想用那些无用的客套话,来敷衍他。
何况,看他表情无异,应该没有大碍。
成人世界的规则,盛思夏摸不透,却因为昨晚的事,她被迫了解到其中的复杂。
那双蓝色高跟鞋……
傅亦琛坐在沙发上,就在她身边,她看他一眼,伸腿过去,笨拙地蹭蹭他的裤腿。
“做什么?”他不着痕迹地躲开,皱眉望着盛思夏。
盛思夏穿着白色的运动短裤,双腿白皙笔直,带着少女特有的纤细感,神情困惑,眼神澄澈到天真,并不是要故意引诱傅亦琛。
她将腿收回来,仰头望着傅亦琛,“这样的动作,是不合适的,对不对?”
他不理解,却耐心解释,“得看是什么关系。”
“如果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会不会在喝醉酒的情况下,”她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表达,对着空气晃两下小腿,“这样?”
傅亦琛觉得好笑,他轻轻点一点盛思夏的脑袋,说,“我不知道,至少我没有这种可以……”他故意逗她,也学她刚才的样子,抬腿晃一晃,“这样的朋友。”
“我懂了。”
他目光锐利,却很含蓄,没有多问。
也许是傅亦琛这个人,太过绅士,她不主动说的,他就默契地不去问。
也有可能,是他本性冷淡克制,并不在乎一个青春期女孩的烦恼,话题到这里,正好结束。
接下来,她还没来得及想好,要不要透露给小姨知道,就到了东窗事发那一天。
姨夫早已暗地找好律师,和小姨提出离婚。
也许是愧疚,在财产上,他做出了许多让步,然而经济上的补偿,弥补不了情感上的伤痛。
因为小姨不同意协议离婚,又走了起诉流程,这意味着家中持续弥漫的冷气,难以忍受的氛围,小姨整天郁郁寡欢,阳台的火锅落日局,很久没组过了。
盛思夏内心十分煎熬,想要搬去宿舍,又放心不下,每次想要倾诉,或是放松,就会跑傅亦琛那里。
她觉得自己自私,感到愧疚的同时,又克制不住内心肆意生长的情愫。
紧接着,便是那场狼狈的表白,跟着波比走丢,小姨精疲力尽,正式离婚,像是做了一个连环噩梦。
这时候,房门响起,她起身去开门,是陈妈。
她手里拎着一只精致的袋子。
“刚才有位先生送来的,吩咐我交给你,”陈妈表情疑惑,“闻着怎么像是烧烤,是你点的外卖?”
盛思夏一怔,“我没点外卖。”
“那人穿得西装革履的,也不像送外卖的……”陈妈嘀咕着,这边盛思夏已经反应过来,快步奔到窗口。
她今天因为开车,戴了隐形眼镜,视线一览无余。
楼下停着傅亦琛的车,正是刚才送她回来那辆。
车静默地停在那里,因为她专注的凝视,冰冷的黑色车身仿佛拥有生命力,隐私性极佳,她看不见车子后座那个阴影,是有人坐在那里,还是月色中沉默的树影。
其实,只是一通电话就能弄清楚的事,说声谢谢,不算为难。
盛思夏犹豫着要不要这么做,那辆车已经开动,缓缓离开她的视线。
陈妈走进来,在桌上铺一张干净桌布,再将打包好的食盒一一取出来放在上面,打开来,香气扑鼻,盛思夏摸着盒底,还留着温度。
他买了很多,几乎把烧烤店的品种一样来了一份,摆满了桌面。
乐观地想,这是细心的表现,或者体贴,怕她吃不饱,所以给她很多选择。
但根据她的了解,其实只是因为傅亦琛不了解她的口味,
这也不奇怪,他们从前很少在一起吃饭,通常都是盛思夏在小姨家吃完饭,才过去找傅亦琛,偶尔在他家用饭,佣人做的菜都会迁就傅亦琛的口味。
说起来,他们认识那么久,其实对彼此了解并不够多,可见她那时候,的确太过幼稚,还一心以为他们拥有足够的默契,至于后面的表白,简直是一厢情愿的做法。
盛思夏拣了几样喜欢吃的留下,其余的都让陈妈处理掉。
她知道陈妈对这种油腻的食物不感兴趣,小姨注重身材,对这类食物敬而远之,放在冰箱里,也只能坏掉。
现在长大了,才知道,与其徒劳无功地保留着无用的东西,不如趁早处理掉,眼不见心不烦。
吃完,她洗澡睡觉,叹着气捏着肚子,不适应黑暗,非要点着夜灯才能睡着。
打开手机,才看见傅亦琛在一小时前发来的消息:烧烤油腻,不要吃太多,晚安。
充满体贴,却捉摸不到温度的文字,盛思夏撇撇嘴,懒得回应,将手机甩到一边,呼呼大睡。
第12章
一周后,天气正式转凉。
盛思夏恢复晨跑习惯,绕着别墅区林荫道跑一圈,如果当天空气不错,她会顺便绕去海边。
原路返回时,鼻尖扑进清幽的桂花香气,有细小黄色花朵被风吹到树下,别有趣致。
她一路跑下去,不知不觉已经跑到傅亦琛家门口。
大门紧锁,外头铁门也锁着,看不出里头的情况,盛思夏停下来,眼睛透过缝隙,看见大门里面泥土地上,那丛低矮的红色花丛。
姚佳婷的邀约就在这时候到来,正是时候。
“我今天有空,约起约起!”
盛思夏微笑起来,目光掠过那些红色花朵,迎着清晨微凉的风,将运动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循着桂花香气,一路跑回小姨家。
洗一个澡,午饭后,她准备出门。
跟小姨说好今晚大概会晚点回来,穿上一件长款宽松T恤,露出瘦削漂亮肩膀,双腿笔直,换上最舒适的球鞋迎接和好友的约会。
接下来温度再降,就穿不了夏装了,她仍然有些任性,想要留住夏天最后的美丽。
小姨让司机送她。
坐进车里,看见驾驶座上,穿着便服的司机。
盛思夏粗略看了一眼,只发现这个司机,比自己想象中要年轻,大约三十来岁,模样虽然普通,看上去还算端正。
如果是以前的司机周叔,她还会和他闲聊几句,新司机一点也不熟,她只报上地址,就靠在后座闭目休息。
一路畅通无阻。
姚佳婷比盛思夏到得要早,她一下车,就看见姚佳婷站在百货公司门口,跑过来拉住她的手。
她们高中同学三年,大学时各自考上不同的学校,友谊却没有中断。
每回见到好友,盛思夏都发觉她有新的变化。
本科毕业后,姚佳婷没读研究生,她念设计专业,在一家外企工作两年,如今和同学合资开了一间设计工作室,浑身散发着干练的气质。
忙得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再也不是高中时成日和男友黏黏糊糊,情书不断的小女生了。
随着时间,所有人都在变化。
她和那时候的小男友简骏在高考后就分手了,简骏去了美国,三个月后在那里有了新女友,向姚佳婷提出分手。
从前甜蜜时,每天一封洋洋洒洒的肉麻信件,到分手时,就一句冰冷的话,结束所有关系。
盛思夏至今记得姚佳婷茫然的眼神,和泛红的眼眶,那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友,但现在看姚佳婷过得越来越好,当初摔过的跤,未必没有收获。
逛过街,正好到午饭时间,她们不想绕远,就在商场顶层随便找了一间餐厅。
刚落座,姚佳婷就饶有兴趣地望着她,“见到白月光,感觉怎么样?”
盛思夏和姚佳婷之间,没有秘密,之前和傅亦琛之间的所有细节,她都没有隐藏。
这次重遇,她当然会告诉好友。
“更帅,更有魅力了,也更难懂了。”盛思夏如实回答。
“前两个评价,还算客观冷静,但最后那一句,似乎你还挺想懂他?”
盛思夏下意识否定,“我不是!”
姚佳婷面露惊讶,“我还没说什么,你着急否认什么?明显心里有鬼。”
她从小学开始恋爱,大学时又有两段,恋爱经验自然比盛思夏丰富一大截。
未免多说多错,盛思夏选择闷头吃菜。
可姚思婷不肯放过她。
“既然不喜欢你的傅亦琛了,现在你是有别的情况了?”
盛思夏不懂她的脑回路,摇头说,“怎么会,如果有,我肯定会告诉你。”
姚佳婷笑起来,眼里透着八卦的光芒,“那就还是傅亦琛。”
她不服气,“凭什么?”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生物,男人多情而长情,女人专情而绝情,在没喜欢上下一个人之前,怎么都忘不了上一个的。”姚佳婷显得很专业的样子,十分笃定。
盛思夏先不急着反驳,想一想,追问一句,“那如果出现下一个了呢?”
“那就没上一个什么事儿了呗。”姚佳婷说得满不在乎。
晚上回去的路上,盛思夏没叫司机过来接她,姚佳婷临时接了一个工作,她们站在晚高峰的大马路上,花了二十分钟才拦到一辆车,盛思夏这个无所事事的自由人,当然将车让给姚佳婷。
她望一眼前方一动不动的车流,果断选择坐地铁。
地铁里满满当当,人挨着人,几乎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低头望一眼,那些坐着的人,都是满脸疲惫麻木的神情。
这让盛思夏开始认真思考,继续把书读下去的可能性有多少。
突然不太想太早出来,接受社会的毒打。
也真亏了刚才姚佳婷一番毫无科学根据的话,才让盛思夏在这么闷热拥挤的环境中,得以分心。
喜欢上下一个人,上一个就一笔勾销了吗?
她不知道这种爱情公式到底从何而来,但她的确记得,在大二时,姚佳婷和新男友热恋一个月,有天凌晨,她给盛思夏打来电话,语气惆怅又带着欣慰,“我一觉醒来,发现我忘了简骏的脸,用了好久才想起来,我真的喜欢过他七年吗?”
盛思夏感到怀疑,却因为缺乏经验,找不到有力度的反驳点。
同时,还有些跃跃欲试,如果真有这么简单,她一点也不会抗拒。
地铁行驶至过江隧道,耳边轰轰隆隆,地面轻微摇晃,她脚步往后踉跄了一下,撞到身后的陌生人。
盛思夏正要道歉,却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弄错,可随着地铁前进,后方的触感越来越清晰,她透过面前的玻璃,看到站在身后,戴着白色口罩的男人。
她往左边挪一点,那人也跟着挪,手上动作甚至更加大胆。
盛思夏看不清那张脸,却觉得面目可憎,几欲呕吐出来,她气得满面通红,愤怒转身,死死地盯着那人。
大概是她的目光不具备杀伤力,或者那人根本是惯犯,脸皮厚到极致,在她怒目而视之下,丝毫不乱,地铁广播响起,他朝门口方向挤过去,像是打算下车。
那一刻,极端愤怒让她失去思考,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的公文包,“你别想跑!”
她的声音不够洪亮,在嘈杂的环境中,更显得微弱。
她本来也不习惯大吵大嚷,周围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露疑惑地盯着她,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地铁到站,缓缓在站台停下,要下车的行人开始朝门口拥挤,那个男人趁乱挣开了她的手,低声骂了句什么,眼看就要钻出去。
这里不是盛思夏的目的地,可她已经气到丧失理智,跟着人群,用力朝外挤,那个男人就在几步以后,看她追上来,慌乱地加快脚步,她急中生智,挥着手里的购物袋朝他的方向用力砸过去。
这场争执引来了地铁工作人员的注意,他过来询问情况,将盛思夏和那男人带到值班室。
盛思夏已经抓住了人,反而比刚才冷静许多,她清楚完整地,将在地铁上遇到骚扰一事阐述给工作人员。
不是不委屈,这种事情,只有亲身经历,才会知道有多恶心。
可越是这时候,越要冷静,她不是要发泄情绪,只是要捍卫自己的尊严。
然而,从工作人员敷衍的表情,还有那陌生男人狡辩时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盛思夏意识到,事情不会像她想象的那么顺利。
“小姐,地铁上人很多,会不会是你被挤到了,产生了什么误会呢?”
她不自觉提高音量,“误会?你以为这种事情我也会弄错吗?”
“可现在空口无凭,你也没有证据对不对?”
“地铁里有监控,你们调出来,不就有证据了?”
工作人员有些不耐烦,“我们没有这个权限……”
盛思夏看出来了,他根本不打算负责,看他频频看表的动作,大概是着急下班,反而责怪她耽误了他的时间。
“有完没完?你把我头砸伤了,我还没找你赔医药费,你再血口喷人,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那一时刻,说心里没有无助,是假的,她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是要联系小姨找人帮忙,还是求助远在地球另一端的母亲,或许,还有离她最近,权势最大的傅亦琛,如果找他,眼下这些根本都是小事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立刻就被盛思夏否决。
怎么还能这么软弱,要去他面前扮可怜博取同情吗?这可是她最不屑的招数。
手揣在衣服口袋里,用力捏住手机。
“那就报警好了……”她决意要争取到底。
正在胶着之际,办公室虚掩着的门被人敲响,走进来一个年轻男人。
他先介绍自己,原来他是和盛思夏同一个车厢的乘客,刚才目睹了这场闹剧,特意过来做个人证。
顺便,拿回他的购物袋。
盛思夏起初没听明白,等到打开那只被她用来砸人的购物袋时,才发现里面装的根本不是她的东西。
一定是刚才混乱中,她抓错了袋子。
他将手里的购物袋还给她,那是刚才她遗落在车上的。
“抱歉,我没注意,我会赔偿你的损失。”她情不自禁地脸红,向年轻男人道歉。
女生的注意力,总是第一眼放在衣着上,他一身黑色的山本耀司,穿出了画报模特的感觉。
然后,才是他英俊的长相。
“先解决你的问题,”他语气坚定,而且十分自信,对那猥琐男人说,“你刚才在地铁上的行为我全都看见了,你的行为已经违反了《刑法》第二百三十七条,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做这位小姐的人证。”
对方明显慌了,却还在嘴硬,“你说违反就违反,法院你家开的吗?”
男人笑一笑,说,“法院不是我家开的,但是不好意思,律师事务所是我开的。”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盛思夏和工作人员,上面写着鸣锐律师事务所,以及他的名字,秦锐。
盛思夏莫名觉得,秦锐这个名字,很适合他。
“还有你,身为地铁工作人员,居然说无权查看监控录像,不如叫你领导过来,或许他有权查看,顺便让你停职重新受训,合格了再上岗。”
刚才面对盛思夏,或推卸责任,或振振有词的两个人,顿时哑口无言。
盛思夏报了警,秦锐一直陪她到警察局做完笔录,他尽职尽责,充当她的人证,又有了从地铁里调出来的监控,物证也有了,猥琐男被拘留十五天,盛思夏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从警局出来,已是黄昏时分。
秦锐轻飘飘来一句,“其实如果告他,我有把握让他关至少半年。”
“你收费一定很高,我考虑一下,”解决了麻烦,她语气都轻快起来,“对了,我刚刚有没有弄坏你的东西?”
坐到车上,秦锐打开购物袋检查,里面除了衣服,还装着一本漫画。
衣服装在袋子里,完好无损,只是漫画书的封面有些变形,起了褶皱。
秦锐看上去不太介意,他将漫画塞回去,对她说,“拿给我侄子看的,不要紧。”
“那怎么行?”盛思夏想起来,她家里有这本漫画,于是提议,将她那一本赔偿给秦锐。
她很坚持,秦锐笑了笑,没有推拒。
出租车开往小姨家所在的路段,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盛思夏注意到,他是个思维缜密冷静,语言也十分有条理的人。
难怪能做律师。
尽管他日系的清爽外表相当具有迷惑性,起初她以为秦锐和她同龄,甚至比她小,问过之后,才知道他比她要大上三岁。
“有一个问题,”盛思夏看着他,“你刚才,真的看见那个人……?”
剩下的,她不用说下去,秦锐一定能听懂。
刚才看监控,秦锐所站的位置,和她隔着数个人,从那个角度,能看清什么,她有点怀疑。
秦锐冲她眨眨眼,笑得十分开朗,“我是律师,难道会给假口供?”
这个回答,约等于没有回答。
她心中还有疑问,比如,如果他真的看到,为什么当时没有出来阻止,又觉得这个问题有些道德绑架,而且那时事发突然,总共不超过一分钟的时间,连她自己,起初都没反应过来。
质疑无条件帮助自己的人,盛思夏没有这么厚颜。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起,看见屏幕上那三个字,她沉默一会儿,挂掉电话。
秦锐将她的表情悉数收入眼底,余光留意到她挺翘的鼻尖,还有白皙的皮肤。
很快到达目的地,秦锐家里离这不远,决定待会儿走路回家。
他付钱下车,在楼下等她。
盛思夏快步跑进家里,到房间里翻出那本漫画,又跑下来交给他。
“看完怎么还给你?”
她冲他摆摆手,“你拿着吧,不用还了。”
他皱起眉,“这样不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盛思夏愣一下,才反应过来,秦锐是在问她的联系方式。
还在犹豫,对方已拿出手机,解锁屏幕,点到添加联系人那一步,将手机交给她。
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而且,秦锐给她的印象,着实分数不低,他坦率健谈,又充满自信,还长着一张让人难以拒绝的脸。
直到她重新走进家门,仍旧在想,这样是否合适。
她身边从不缺乏爱慕者,却从未尝试过,和别人以这样的方式产生交集。
走进房间,第一眼看见的,是刚才被她匆忙拿出来,翻得乱七八糟的纸箱。
刹那间,她忽然想起,那本漫画书里的秘密。
她曾经拍过一张傅亦琛的照片,藏在里面,她刻意要把它收进看不见的地方,时间一久,带来一种遗忘的假象。
记忆蒙上灰尘,但只要擦去,一切如新。
盛思夏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仿佛被人发现难以启齿的秘密,她感到十分难为情,又想起秦锐离开不过一两分钟时间,他既然是走路,或许她可以追上……
手机又响起来,还是傅亦琛。
她不想接,更没时间接,再一次挂断。
这一次,绝对是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她飞奔下楼,刚到玄关处,来不及换鞋,就听见门铃响。
盛思夏心中一沉。
一定是秦锐发现了照片,特地拿回来还给她。
怀着开门如上坟的沉痛表情,她已做好准备,如果秦锐问起,她就随便扯个理由打发过去。
拉开门,站在门口的高大男人,不是傅亦琛又是谁?
“怎么是你?”她精心准备好的笑容,瞬间僵住。
说不清那一刻,心中是惊喜更多,还是失望更多。
傅亦琛哪里能体会她此刻复杂的心境,只将她紧皱的眉,错愕的目光,以及僵住的笑容,通通解读为冷淡。
他难得动了情绪,深吸一口气,“不然你希望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傅总:不知为何感觉很不爽。
夏夏:不爽就对了。
第13章
盛思夏有些无措。
她右手扶在门上,像软骨动物一样靠在上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傅亦琛明显带着情绪的问题,也在犹豫,该不该请他进去坐。
可直觉告诉她,在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提起秦锐比较好。
她倒不会天真到,认为傅亦琛会为她认识了新的异性而生气,只是提到秦锐,傅亦琛要是继续追问下去,难免会提到刚才地铁上那件事。
盛思夏不愿意多做回忆,也觉得没必要和傅亦琛解释这么多。
她出事了,关他什么事?
“我以为是送快递的。”盛思夏这样回答。
却发现傅亦琛的表情,没比刚才好多少。
她开始想,她最近有没有做什么事情得罪了他,思来想去,无非就是他来送烧烤宵夜的那晚,她没回他信息。
这个想法马上被盛思夏否定。
他不是心眼这么小的男人。
那么一定是工作上碰到难题,或者,是感情上的,或许和那颗蓝钻的新主人有关。
“你找我有事吗?”这下子,轮到盛思夏心情欠佳,她这句话,约等于在下逐客令。
傅亦琛没理会她的冷漠,他说,“你给我打了一通电话,那边很吵,你一直不说话。”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盛思夏的手腕处,有些泛红,像是被细条形状的东西勒出来的。
在廊前灯的冷调光线下,她皮肤白到发光,衬得痕迹更加明显。
傅亦琛接到的那通电话很奇怪,听得出那一头环境嘈杂,只隐约听见盛思夏的声音,像是在说着“报警”什么的。
盛思夏一愣,“我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了?”
傅亦琛拿出手机,给她看通话记录。
上面显示的时间,正好是地铁纠纷的时间范围内,通话时间竟然长达三分钟。
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手机放口袋里,大概不小心碰到了,”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听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听到,所以才给你打电话,结果你不接。”所以他才会提前结束工作,赶来这里。
想了想,盛思夏对他说,“不好意思,刚才有点忙,没空接电话。”
傅亦琛不高兴地皱起眉。
还是没有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时间不早了,夜晚又起了风,她这种下衣失踪的穿法,屋内暖气又没开,她感到有些冷,很想把门关上。
“很晚了,你要不要……”先走?
傅亦琛好像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反而看着她不甚愉悦地问,“怎么每次见你,总是穿得这么少?”
她不在意,撇撇嘴说,“我待会儿进去,打开暖气就不冷了。”
“是在赶我走吗?”傅亦琛直白地问出来。
盛思夏答得也很直白,“是,我家里没人,总不能邀请你进来吧。”
他挑眉,“为什么不能?”
“你说过,家人不在的时候,不要让异性进来,难道我记错了?”盛思夏故意这样说,“还是傅总你觉得,我对你来说,根本不算异性?”
说完,内心有点小痛快,却又隐隐觉得后悔。
盛思夏从来也不是这种睚眦必报的人,不管怎么说,傅亦琛因为她一通电话赶来这里,也是出于关心。
无论他的关心是出自什么立场,她不领情也算了,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傅亦琛笑了,有些无奈,“这些话你倒是记得清楚。”
她刚要说“你所有话我都记得清楚”,肚子却非常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咕噜咕噜,很毁气氛。
“没吃晚饭?”他听到了,也看到盛思夏揉了揉肚子。
“佣人请假了。”
傅亦琛说,“那正好,我也还没吃,走吧。”
盛思夏抬头望着他。
该不会是下班没吃饭,直接过来找她了吧?
这一次,她没在推辞,上楼拿好手机,穿上一条宽松的直筒牛仔裤,关灯出门。
傅亦琛没特意叫司机,他自己开车,盛思夏则坐在副驾驶上。
他对饮食没有太多口味上的要求,问盛思夏想要吃什么,她想了想,问,“是你请,还是我请?”
“有什么区别吗?”
盛思夏诚实回答,“如果你请,就去贵一点的地方,我请,就随便将就一下吧。”
傅亦琛看她一眼,“说得好像你很穷一样。”
“就是很穷啊,盛博士——也就是我老妈,从我本科毕业后就不给钱了,我都是靠研究生补助,再收收房租过日子。”
说得可怜,其实在暗自庆幸,还好国内有房租可以收,不然真的要吃土。
“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研三了,实习找好了吗?”说着,他将手机拿出来递给盛思夏,“看看你想吃什么,导航调出来。”
盛思夏没接,她用自己的手机,找到一家烤肉店,打开导航,将手机放在支架上。
其实还有更想吃的地方,但远一点,来回至少需要三小时。
这么长的时间,会让她焦虑,苦恼该怎么和傅亦琛相处。
“正在找,也有拜托学长学姐帮我内推,”她耸耸肩,“其实我不着急,工作而已,早晚都是会有的,晚点找到,我就多休息一阵。”
傅亦琛说,“这挺符合你的性格,不争不抢,不动如山。”
盛思夏睁大眼睛,好笑地对他说,“你是在说我闲鱼?”
“现在不是流行佛系?”
她笑了,“好听点的说法罢了!你这样的资本家,肯定提倡996,为工作奉献青春,当然嫌弃我。”
“我并不提倡996,也不鼓励员工加班,在规定时间做完本职工作,为什么不能走?”他的语气比刚才严肃一些,“就算我是资本家,也不认为人生意义非要通过工作来实现。”
“这么说,你是个好老板咯?”盛思夏微笑着,语气透着怀疑。
红绿灯阻碍进程,傅亦琛停下车,霓虹灯绚丽凄迷,映在车窗上。
他对盛思夏说,“如果不信,可以来我这里实习。”
“你这是在给我发口头offer?”她很惊讶。
“如果你接受的话。”
盛思夏想了想,直白地问,“如果我去你公司,工作出错,你会包庇我吗?”
他犹豫片刻,“按我的性格,应该不会。”
“那我才不去呢,我就喜欢特殊待遇。”
她说完,手机进了一条消息,她看见是秦锐发来的,告诉她自己已经到家了。
盛思夏有些纳闷,到家就到家呗,干嘛专门和她说一声?
傅亦琛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掠过,再从后视镜里,看见身边的女孩,眼神坦然澄澈,和她的语言一样率直。
车子驶向隧道,往来车辆不多,忽然陷入奇异的安静氛围。
“那如果我说会,你要来吗?”是试探的语气,却比刚才柔软。
盛思夏怔住一刻,因为他的退让而感到讶异,她不敢说有多了解傅亦琛,却熟悉他对自我原则的坚持。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要说,“那我更不能去了,免得其他人说你公私不分,毁你声誉。”
“其实不管我怎么回答,你都会拒绝,”傅亦琛露出笑意,“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会说话。”
她没有回答。
其实是,不喜欢听他提以前。
没有任何可分享的有关当前的话题,才会频频提及从前,再美好的东西,如果总停留在过去时,看不见摸不着,有什么好念念不忘?
秦锐看她没回复,又一次发来消息。
傅亦琛看一眼,就记住了那个名字。
他语气淡然地问,“要不要回复一下?”
“不用吧,没什么急事……”还没说完,她看见那条消息上写着:书里有一张照片,是你的吗?
当时就慌了,她一秒将手机攥在手里,回完消息,摆弄一阵,才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放回去。
“朋友?”傅亦琛问。
盛思夏想了想,暂时只能这么定义她和秦锐的关系,她点点头,“算是吧。”
秦锐回消息很快,提示音想起时,傅亦琛敏感地瞥了一眼。
不显示发信人和内容摘要。
现代科技多么强大,简单的一个小设置,就能轻易让人感觉到被排斥和冷落。
傅亦琛将手机拿下来还给盛思夏,语气平淡,“到地方了。”
夜晚的日式烧烤店,食客不多,停好车,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来到二楼雅间。
他们坐在窗口,空气更好,也能看见月色。
由盛思夏负责点菜,极上和牛、熊本豚腩肉、特等横膈膜、牛小排,再加一份龙虾沙律和碳烤扇贝。
“会不会有点多?”她征询傅亦琛的意见。
“能吃完就行。”
盛思夏若有所思地摸摸肚子,应该没问题。
傅亦琛笑了笑,将点菜用的平板交给服务生。
等服务员离开,傅亦琛盯着她的脸,再一次提起刚才的话题,“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和朋友逛街吃饭,然后回家,”觉察出他语气怪异,她也问,“怎么了?”
“打我电话的时候,在做什么?”
盛思夏已经打定主意不告诉他,果断回答,“在地铁上,可能误触了,其实你直接挂掉就好。”
何必等几分钟。
她抗拒的态度,让傅亦琛不再追问。
他轻巧地捏着手机,发出一条消息。
想要查出一件事,不是非得撬开一个人的嘴。
她不说,他也有很多办法。
烤肉不比炒菜,没有多少复杂工艺,先上烤炉,很快地,腌制好的肉类一盘盘摆上来,服务生礼貌友好地守在一边,拿着铁夹和剪刀,准备为他们烤肉。
盛思夏怀疑,这么周到的服务,根本已经换算成钱,加在菜单价格里了。
“谢谢,我们自己来吧。”
她接过烤肉夹子,熟练地翻着肉片,滋啦滋啦地响着,香气弥漫,烤出的烟都被上方的油烟装置吸走。
“烤肉和下火锅一样,一定要自己动手,味道才会好。”她和傅亦琛解释。
“你总是有很多这种莫名其妙的理论。”桌边热气弥漫,显得他冷硬的五官,都柔和许多。
“本来就是,就好像包菜一定要手撕,橙子一定要完整剥皮,一个道理,”盛思夏瞥他一眼,“你不懂。”
傅亦琛笑起来,“对,我不懂。”
手机放在桌面上,亮起来,进来一条消息。
她右手烤肉,左手点着手机,应接不暇。
“给我。”傅亦琛朝她伸出手,准备接替她的工作。
“你会吗?”她明显在质疑他。
“我在你眼里好像很无能。”他朝前倾身,从盛思夏手中取过夹子,手指相触,带来微麻的震荡感。
他的手指实在是漂亮干净,指节处的突起,又不缺乏男性的力量感。
提醒着她,在他此刻的体贴之外,依然存在难以触碰的棱角。
不是无能,她只是无法想象他一本正经烤肉的样子。
除了厚切牛舌,其他片薄的肉,熟得很快,傅亦琛将肉送到盛思夏面前的白色盘子中。
新鲜的上等食材,不需要蘸酱料,原味也足够美味。
盛思夏对着食物,找好角度,拍一张足够诱人的照片,发给许茵茵。
那天她拿烧烤诱惑盛思夏,就该料到有今天。
果然,小丫头很快回复,“深夜放毒!姐姐你太坏了!awsl!!!”
盛思夏开心地笑出来,脑补许茵茵小时候,哭成花猫脸,吸着鼻涕可怜兮兮的样子。
她的笑容,落在对面人眼中,却是完全不同的解读。
久别重逢,这是傅亦琛头一回见到她发自内心的笑,却不是对他。
“你摄影的爱好还在继续吗?”
她吃一片肉,再喝口清酒,才慢吞吞地说,“早就不玩了,我没这个天分。”
傅亦琛望着她,“你拍得很好。”
“你这样说,是因为模特是你,”她故作夸张,“好自恋啊傅总。”
其实这样说,也没错,她的确没有天分,做不了卓越的艺术家,更没有持之以恒的毅力,只是幸运值点满,一出道,就遇上傅亦琛这样优秀的模特,无论什么角度,都是完美的作品。
她不敢居功。
傅亦琛喜欢看她此刻有些孩子气的表现,无论如何,至少比冷漠要好,这让他也轻松起来,“那些照片呢?可以给我看看吗?”
“找不到了,可能是家里佣人不小心扔掉了吧,”她凝视着傅亦琛,他翻烤的动作停顿一刻,她继续说,“那种黑历史,还是扔掉比较好,对不对?”
第14章
在盛思夏高二的时候,曾经短暂的加入过学校的摄影协会。
她本来对摄影不感兴趣,可是却被摄影协会那句宣传语打动——用影像传递你的故事。
听上去,像是一件挺浪漫的事,那些或黑白或彩色的图像,因为故事,不再冰冷,拥有呼吸和思想。
盛思夏拜托母亲从美国给她寄来一部新款单反相机,她跟着教程,还有学长的指导,到学校天台拍过晚霞,还有就地取材的海边日出。
没有一张令她满意。
这些都很美,却不是她的故事。
最后,盛思夏计划拍人物像,她心中的模特,只有傅亦琛一人。
在她身边,没有人比傅亦琛更合适。
盛思夏敲开傅亦琛家的门,和他说起自己的计划,没想到遭遇他的拒绝。
他的理由简单粗暴,从前被死缠烂打的记者跟出了心理阴影,在私人生活里,他不喜欢被人拍。
喝着傅亦琛倒给她的水蜜桃汁,她扁着嘴,祈求地看向他,“我下周生日。”
他微微怔住。
“就一张……”盛思夏继续撒娇。
她眼睛漂亮,又很灵巧,仰头看人的时候,睫毛颤动,眼里有微光闪烁,有种近乎纯粹的动人。
傅亦琛默许了。
“就一张。”他说。
得到同意后,盛思夏做了许多准备工作,选择合适的场景,光线好的天气,用怎样的视角,才能还原和升华她心中的主题。
在功课上,也不曾这么认真。
拍摄那天,她准备好道具,从家里的旧箱子中,翻出来的金丝夹鼻眼镜,是从前家里收藏的西洋玩意儿。
这副眼镜,没有耳架支撑,需要高鼻梁和深邃眉骨的配合,才能固定在脸上。
她试戴过一次,不得不垂头丧气地承认,从小别人夸她长相好,轮廓深,都是骗人的。
至少,要像傅亦琛这样,轻轻松松戴住。
他对这件道具很无语。
“你就当我不存在吧,自然一点,做你自己的事。”盛思夏不喜欢摆拍,那样太做作,她想要抓拍下,最自然的瞬间。
傅亦琛由着她,之前说过的仅此一张,也成了空话。
那一天,盛思夏不再像小尾巴一样跟着他,而是躲在角落里,从客厅,到书房,尽量降低存在感。
她收获满满。
抓拍下许多照片,最满意的,还是最后一张,傅亦琛坐在书房沙发上,膝盖放一本书,他看得累了,侧过头,望向窗外的画面。
那一刻的光影,将他的半张侧脸隐匿在暗处,残阳失色,他俊美如铸,就像一个轻易错失的遗憾。
关于艺术的亘古不变的话题,瞬间还是永恒,她在这一刻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无非是,把那些眼中和梦里的瞬间,变成可以触摸,和保存的永恒。
这张相片洗出来后,盛思夏借口照片没拍好,谨慎地收起来,没有拿给傅亦琛看过。
她自己都吓一跳,怕他从照片里,看出她的心事。
自然,也不想让只有一面之缘的秦锐看出来。
秦锐约她出来看电影,顺便还照片给她,等她到了,他才发现忘了带。
“抱歉,下次一定带出来给你。”
盛思夏很怀疑,“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被你看出来了。”秦锐笑起来,模样很是开朗。
说实话,盛思夏不讨厌他,承认自己看脸,好像是挺肤浅一件事,他还这么坦率,更让人放下戒备。
秦锐选择的,是一部近来口碑很好的印度悬疑片,全场满座。
检票后,走进放映厅内,盛思夏故作严肃地和他说,“如果电影放着放着突然唱歌跳舞,我立刻就要走。”
他朗声笑起来,“别把我丢下。”
玩笑归玩笑,电影剧情还算不错,她看得很投入。
庆幸的是,秦锐和她一样安静,不爱在电影院吃东西,不会叽叽喳喳讨论剧情,也没有逾矩的试探动作。
约会的过程,不能说不愉快。
秦锐外表看着年轻,待人接物却很周到,吃完饭,开车送盛思夏回家的路上,他车内音响播放的歌曲,也仿佛和盛思夏撞了歌单。
他将车停在小姨家门口,屋里没亮灯,秦锐问,“爸妈还没回来吗?”
“这是我小姨家。”盛思夏看一眼手机,才九点,小姨正在热恋期,很可能彻夜不归,“我妈在美国。”
“这样啊,好巧,我妈也在美国,在那边做贸易……”接下来,秦锐谈及他的家人,让盛思夏了解到,他父母的职业还有性格。
盛思夏注意到,秦锐很体贴地,没有问及她的父亲。
大概是看她没有主动提起,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盛思夏从未见过她的父亲。
母亲盛宛文与那位从未谋面的父亲,相识于大学校园,恋爱半年,于结婚后光速离婚,母亲独自生下她,一力承担。
她觉得母亲非常勇敢,而且伟大。
母亲甚至说过,如果盛思夏感到好奇,或是想要和父亲相认,她不会阻止,他们当年是和平分开,有过婚前协议,无论感情,还是经济,都没有半分牵扯。
盛思夏拒绝了,她半点兴趣都没有。
生命中的角色不是越多越好,她珍惜,并且满足于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盛思夏解开安全带,打算下车,却在和秦锐告别的时候,看见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
他有些为难,“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
“不知道该不该问就不要问,”盛思夏绷住脸,又禁不住地笑出来,“逗你啦,快讲,我最讨厌别人吊我胃口。”
“介意告诉我,照片上的男人,是你什么人吗?”他的语气带着舒畅感,看得出来,是酝酿了很久。
盛思夏想了想,说,“你猜——”
其实她这样问,是为了给自己留点时间,考虑该怎么应付这个问题。
然而她忘了,眼前的人是个律师,在他面前表演说话的艺术,简直是班门弄斧。
“短短两个字,信息量巨大啊。”他笑着靠在椅背上。
“好吧,如果我说是明星照片,你信吗?”她眼睛弯着,明显是开玩笑的样子。
“不信,给明星拍照的的摄影师,不会连基本的构图都不懂,这张像是随手拍的,”注意到盛思夏脸色不善,他终于反应过来,“该不会,是你拍的吧?”
盛思夏眯起眼睛,“其实,是我一个朋友拍的。”
秦锐非常配合,长长的“哦”了一声,显然是深谙“我的朋友就是我系列”的精髓,他说,“看上去你那个朋友,”他特意加重“朋友”两个字,“好像在暗恋照片里的男人。”
“愿闻其详。”她有些惊讶,明知道不该继续这个话题,却忍不住,想听他的见解。
“那张照片里,男人的脸侧对着拍摄者,角度逆光,大半张脸都看不清,或许这就是你——朋友,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她根本不了解他,只是因为他的神秘而盲目追逐,对自我,和对方的定位都很模糊。”
他讲完,忍不住笑了,“我随便说的,你别告诉你朋友。”
垂下眼睛,她沉默片刻,然后平静地问,“那应该怎么做?”
“时间和距离能驱散一切迷雾,不如,我帮你朋友保管照片,也许能帮她找到答案。”
“有用吗?”
秦锐的眼神里,有种自信的神采,“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真的这么说?”
姚佳婷听说这件事,表现得极其兴奋,明明困得哈欠连天,还不肯挂电话。
“这男的挺会来事儿,我保守估计,他的前女友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你初出茅庐,不要一上来就选择这种高阶玩家,夏夏乖,咱们一步一步来,一口吃不了大胖子。”
盛思夏敷上面膜,躺在床上,手机放外音,漫不经心道,“他长得不错,有前女友也很正常。”
“有照片吗?”
盛思夏从秦锐的朋友圈里,找出一张他与朋友的合影,发过去,收获姚佳婷的尖叫声。
“就他了!夏夏,我投他一票,我支持你和他在一起!”
“你前两天还支持傅亦琛呢……”而且,刚才是谁说秦锐是高阶玩家,不适合她?
“傅亦琛我也支持啊,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两个都要了!”
她听完,笑得面膜都皱了,揭下来扔掉,洗干净脸,迎接一个没有梦的夜晚。
接下去两周,盛思夏的时间表排得满满当当,除了找实习单位,还要为自己找一处合适的公寓,剩下的时间,如果有空,她会答应秦锐的邀约。
吃完日本料理,回家还太早,秦锐提议去附近的一间清吧,他朋友开的,不吵闹,适合坐着聊聊天。
盛思夏本来有些犹豫,可听他说,那里的特调酒不错,她很感兴趣,到酒吧后,要了一支美女老板的今夜特调,感觉不虚此行。
酒吧里光线昏暗,他们坐在角落的沙发卡座里,秦锐坐在她身边,比平时的距离稍微近一些,说话的时候,会凑到她耳边。
盛思夏预感到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解读。
有人在这时候给她打来语音电话,无异于雪中送炭,她忙不迭接起来。
没注意,是视频电话,Clint那张脸怼着屏幕,显得很突兀。
“你旁边怎么那么黑?”他坐在车里,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睛。
盛思夏拿起手机,对着四周晃一圈,“我在酒吧里。”
她的本意只是想打发Clint,没想太多,可无意中让秦锐入镜,Clint捕捉到关键信息,立刻嚷嚷起来,“你和谁在一起?镜头挪回去,让我看清楚。”
她皱起眉,“不方便。”
“哦,我懂了。”Clint忽然转过脸,手机也跟着转动,在车内灯的暖光下,她看见傅亦琛手掌着方向盘,看向镜头里。
“傅,听见没?她说她在约会,不方便,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第15章
盛思夏没想到傅亦琛在旁边,她手一抖,匆忙结束通话。
“是你朋友?”秦锐的表情,在幽暗的环境里看不大真切,但语气还算自然,看来他并没有认出,刚才短暂出现在画面里的男人,就是照片中的模特。
松一口气的同时,盛思夏又觉得被秦锐说中。
这不是变相说明了,她那张照片拍得有多模糊,除了她自己,谁也认不出来?
“一个活宝,不用理他。”她指的,是Clint那个傻白甜。
因为这通电话,盛思夏突然没了喝酒的兴致,但他们刚到不久,盛思夏出于礼貌,也只能强打精神,至少要度过今晚。
她点了一杯伏特加马天尼,浅浅的金色,放入一颗青橄榄,略微带点酸甜的口感。
秦锐看一眼,笑着评价,“不像是你这样的女孩子爱喝的酒。”
“我这样的女孩子?”她不禁挑眉,有些好奇,又像是对他的话有些不满。
想不到秦锐也会存在对人的刻板印象。
“说错话了,抱歉,”他看出来,轻松地笑着解释,“其实,你有时候也挺勇的,在地铁上那一次,我没想到你会去抓他。”
“没想到?为什么,正常人都会这么做吧。”
“根据去年的一份社会调研报告,大部分女性在碰到这类事件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忍,没有勇气站出来指责犯人,更别提像你那样,穷追猛打了。”
虽然“穷追猛打”听上去不是什么好词,但盛思夏了解秦锐的意思,其实是在夸她。
“为什么要忍,做错事情的又不是我,”说到这里,她想到那天心里的疑问,忽然笑出来,“所以,你那天在地铁上,真的早就看见了对吗?”
秦锐一愣,点点头。
“你看,碰到这种事,自己不为自己出头,旁观者是不会管的,”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秦律师真的好冷漠啊。”
秦锐笑着,从果盘里,用塑料签子戳起一片蜜瓜,送到盛思夏面前。
她用手接过来,一口咬下去,味道清甜。
“之前也碰见过这种事,我想要帮那个女孩报警,但她自己放弃了,不肯去警察局指证那个男人,反而说我多管闲事,”他难得露出一丝苦笑,“可能做律师久了,遇到的不可思议事件太多,你说得对,我是比从前冷漠很多,那天如果不是你太勇敢,我可能不会站出来。”
想不到秦锐有这样的经历,盛思夏为刚才的玩笑感到惭愧。
她效法秦锐刚才的动作,也为他递上一片黄桃。
他望她一眼,笑一笑,低头就着她的手,吃下水果。
盛思夏有些茫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眼下,她只想让这莫名的氛围赶快翻页,不知怎么,又想起傅亦琛。
“我高中时候,也碰到过这种事……”
她回忆起,那一次体育课,因为跳马时动作不当,摔到地上,腰部受伤。
紧急治疗之后,小姨给她找了一家口碑很好的中医理疗店,按摩配合艾灸,每隔两天去做一次康复治疗。
那一回,小姨有事不能陪她去,最后那个医师在给她贴药膏时,语气暧.昧地,夸她腰还挺细。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逾矩的地方。
但盛思夏回去之后,怎么想都感觉不舒服,隐隐有种恶心感。
青春期的年纪,最是敏感脆弱,她开始抗拒那些凸显身材的衣服,藏起来,不被人发现才最安全。
这些心事,盛思夏没有告诉小姨,一来是那时候小姨心情不好,二来,也难以启齿。
不知道为什么,却能说给傅亦琛听。
在感到威胁时,所有生物出于本能,会下意识地,向最安全的所在寻求保护。
她现在都记得,傅亦琛听完后,头一次露出那么严肃的表情,让盛思夏以为,他是在跟她生气。
他没说什么,那天早早地送她回家,等到盛思夏下一次经过那家理疗店门口,发现已经换了招牌。
不用说也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
当然,在她的叙述里,只会把傅亦琛称作“一个朋友”。
“你这位朋友,听上去不是一般人,”秦锐笑得意味深长,“你的朋友也不少。”
正喝着酒,盛思夏差点呛出来。
秦锐适时地为她递上纸巾,她擦掉嘴边的酒渍,心里想,好像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那位朋友,就没有开导你吗?”
谁知,盛思夏听到他的话,像是被逗笑,她无奈地摇摇头,“有啊,不仅开导我,还找了一个专业的人来负责开导……”
事情过去后的那个周末,傅亦琛主动打来电话,要她下午去他那里。
一进门,傅亦琛带她来到书房,一位穿着职业套装,戴眼镜的女人坐在书桌前。
他给她请了一位心理医生。
医生谈吐专业,她理性之余,又不失亲切。
也是从医生那里,盛思夏才知道,原来异性刻意地夸赞美丽,也是骚扰的一种表现,再加上中医当时的言语和眼神暗示,当然会令她感到不适。
“这不是你的错,不用羞于启齿,或者责怪自己,最理想的做法是,在感到不适的第一时间发起反抗,为自己争取,只有反击回去,你才会发现,侵犯者的本质有多软弱虚伪,不堪一击。”
她似懂非懂,但医生的话,的确令她踏实不少。
“为什么傅亦琛要找你来,这些话,他不能自己和我说吗?”她一派天真地问。
医生在斟酌用词,看样子,她也不太清楚傅亦琛和盛思夏之间的关系。
只是谨慎地回答,“傅先生并非你的直系亲属,而且你未成年,他不适合跟你谈论这种敏感话题。”
说白了,叫避嫌。
现在想来,挺符合傅亦琛一贯的做法,很多结果,其实是一早可以预料的。
就像秦锐说的,是她身在局中,一叶障目罢了。
“你这位朋友,如果我没猜错,就是那张照片里的男人,对吧?”秦锐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这反而叫她不好否认。
先前的玩笑话,如果对方配合,两人可以一同装傻,但面对这么直白的问题,她不能认真的说谎。
看见盛思夏点头,秦锐忽然笑出声,“怎么办,我好像不该问这个,感觉自己挖坑自己跳,能撤回吗?”
盛思夏笑起来,在琥珀色的灯光下,有种迷离的美感。
酒吧里的爵士乐减弱,一曲结束,她听见自己问,“秦锐,我也想问,你是喜欢我吗?”
秦锐的表情,有一秒愣住。
他很快恢复寻常那副轻松的笑,眼神却紧张地试探,“如果我说是,你现在会拒绝我吗?”
“不知道,可能会吧。”盛思夏实话实说。
“那就当我不喜欢吧,时机还不够成熟。”
盛思夏大笑,“你也太输不起了吧!”
他讲得理所应当,“我是律师,当然只喜欢赢,谁会为了被拒绝而表白?”
原本尴尬的话题,被他的幽默感救回来,从酒吧出来,盛思夏感觉今晚不算虚度。
夜晚安静的湖东路,不像白天那么喧嚣,银色跑车沿着湖边公路一路疾驰,最后停在山水间一栋别墅前。
“以后自己开车,或者请一个司机,别总是来麻烦我。”傅亦琛按下车门锁,逐客令下得再明显不过。
Clint感到委屈,“你没发烧吧,这么暴躁干什么,有本事冲夏夏发火去啊,看我好欺负是吧。”
“好端端的,我为什么冲她发火?”
“她一看到你就挂电话,好像不太想见到你的样子,”Clint摸着下巴,分析得头头是道,“我就觉得你们当年突然断交很奇怪,夏夏都不愿意提到你。”
傅亦琛面色不善。
Clint脑洞大开,一脸嫌弃地问,“你该不会对她做了什么细思极恐的事吧?”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啧啧啧,难怪上回夏夏烧烤不吃就要走,是得多讨厌你?刚才那个男生还不错,夏夏挺喜欢的,你看开点吧。”
傅亦琛:“……”
“朋友,勉强是没有幸福的。”他目光深沉,拍了拍傅亦琛的肩膀。
戏还没做足,下一秒,就被傅亦琛打开车门,无情地推了出去。
踩下油门,倒车掉头,高性能的跑车像离弦的箭那样冲了出去,引擎声划破夜空,将后方的咆哮声悉数掩盖。
“Hey!!!That’s my car!!!”
Clint坐在冰冷地面上,呆呆望着自己被开走的新车,内心油然生出一种老婆被人抢走的悲痛感。
从湖东路,到梧桐路,夜晚宽敞的街道,只需二十分钟。
傅亦琛将车停在盛思夏家的路口。
那栋房子里没有亮灯,显然是空无一人。
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她还没回来?
他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盛思夏的号码,没有犹豫地拨了出去。
响了三声,就被挂断。
大概是早就料到,傅亦琛的表情没有变化,他将椅背放下,半躺着,心里想到前几天秘书给自己的调查报告,关于盛思夏在地铁上遇到骚扰一事。
没问她,是因为傅亦琛可以预料到,盛思夏一定会反问跟他有什么关系。
视线前方,缓缓停下一辆黑色suv,男人先下车,绕至副驾驶那边,拉开门,盛思夏下车,两人站在门口,不知在说些什么。
男人面孔年轻,可以辨认出,就是地铁监控里出现的,和盛思夏站在同一个车厢,后来出面替她作证的律师。
秦锐,是这个名字,那天给盛思夏连续发消息的男人。
也就是今晚,带她去喝酒的约会对象。
第16章
“好像每次送你回来,你家都没人。”秦锐手放在裤袋里,抬头望着面前的房子。
盛思夏觉得好笑,“你总共才送过我三次,结论下得也太随意了吧。”
“以后会有更多机会来印证。”他看见路灯下,盛思夏莹白的脸,她穿一件垂坠感的卡其色风衣,显得很单薄,让人萌生想要拥抱的冲动。
今天却只能到此结束,他主动向她约定下一次见面。
她坚持要目送秦锐离开,直到车声远离。
这个时候,才有功夫拿出手机,翻出那条被挂断的通话记录,她想不出,傅亦琛给她打电话的用意。
还是不要拨回去了,都这个时候,他如果不是在忙,应该已经睡了。
夜风带来缕缕凉意,她拉紧风衣,转过身推开门前的铁闸,却在这时候,听见不远处传来高跟鞋的笃笃声,是小姨,旁边似乎还跟着个男人。
盛思夏忽然紧张。
她还没做好,和小姨的交往对象正面打交道的准备,时间紧迫,想要先一步进家门也来不及。
酒精作祟,她看见路旁停着一辆跑车,没有多想,她跑过去,蹲在车门边,利用车身挡住自己。
小姨的声音越来越近。
盛思夏发觉自己大错特错,她躲在这里,万一看见小姨和男朋友亲热的画面,岂不是尴尬值爆表?
现在出去,也来不及了。
她一面在心里骂自己笨,一面拨动头顶上方的后视镜,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照照镜子,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深色的车窗隐私性极好,而且夜晚暗淡,盛思夏没有发现车内的人。
直到傅亦琛摇下车窗,用熟悉的冷静眼神望着她。
事实证明,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并不会像电影里那样尖叫出来,她只是木木地盯住傅亦琛,眼神都傻了。
“你在这里……”
他一开口,盛思夏想起来,不能让小姨发现她在这里。
第一反应,竟然是用手,捂住傅亦琛的嘴。
是温热的,令人心里发麻。
盛思夏尴尬地冲他摇头,指一指自家门口,暗示他不要说话,这才松开手。
夜里很安静,甚至能听到不远处,海浪拍上岩石的声音。
想想今晚,她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本想回家洗澡睡觉,做个美梦,怎么就沦落到蹲在草丛里,还不得不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下,和傅亦琛见面。
果然是一步错步步错。
有些冷,盛思夏情不自禁地搓了搓手,期待小姨那边能尽快结束。
傅亦琛看到,他打开车内暖气,用口型对盛思夏说,“往我这边靠一点。”
她犹豫了,无声仰视着傅亦琛,没有星星点缀的夜晚,她眼中却有闪烁的明亮,大概因为喝了酒,又有些困了,眼神看上去很乖,反应都比平时迟钝一点。
傅亦琛握住她的手,带到车内的暖气口处,停了两秒,然后才松开手。
在近距离接触的那一刻,时间太快,她都来不及思考,是要甩开他的手,还是放纵自己,享受这一刻的亲密。
但至少,手上有了温度,热气传递到全身各处,她不再那么冷,却开始犯困,眼皮有些沉重。
小姨那边还有谈话的声音,窸窸窣窣。
还好,她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否则此刻的气氛,恐怕还要更尴尬一些。
腿也蹲麻了,再说这个姿势实在不雅,盛思夏很想起身回家,偏偏听见铁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吱呀声,高跟鞋往里走,后面跟着较为沉重的步伐。
小姨这是,把男朋友带回家了?
大概是在楼下,看见屋里没亮灯,以为她已经睡了,毕竟这个点,正常人都在被窝里,哪像她一样,蠢兮兮地蹲这里画圈圈。
这样一来,她更被动,现在要是回家,恐怕就要变成三个人的惊吓了。
傅亦琛看不懂她在做什么,眼下也不像能问出什么来,他拍一拍副驾驶,轻声说,“坐上来。”
“嗯?”盛思夏微微愣住,却没有动,困倦得连拒绝的话都想不出来。
“穿这么少,蹲在这里是想生病?你要么现在坐进来,要么就回家,自己选。”他压低声音,脸上没什么表情。
盛思夏很少面对这样的傅亦琛,她感到陌生。
好像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一面的他。
“阿嚏!”冷得打了一个喷嚏,她更没面子,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
站起身,低着头,绕过车身,灰溜溜地上车。
好暖和,刚才蹲麻的腿得到舒展,靠在柔软的座椅上,四肢百骸都得到安慰,她闭着眼睛,感觉马上就可以睡着。
在这个时候,盛思夏才有空闲去想,这个时候,傅亦琛怎么会出现在她家门口?
她刚才着急躲避小姨,一晃眼就看见这辆车,可见是一早就停在这里,那么刚才秦锐送她回来,傅亦琛岂不是都看见了?
她刚才还挂了他的电话……
好在,傅亦琛从来不会把情绪挂在脸上,他表现得云淡风轻,看样子并不在意。
这也给了盛思夏多一分,继续留在他车里的理由。
“跟我走吗?”他侧过身,目光落在盛思夏身上。
来不及分辨他的语气,盛思夏只能点头,“我现在不能回家。”
傅亦琛没有多问,驱车回到自己家中。
将车停进车库里,盛思夏困极了,下巴不停点着,忽然产生了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她还是高中那时候。
电话响起,她反应慢两秒,才听出是傅亦琛的手机。
他看一眼,对她说,“是工作上的事情,你先进去,把暖气打开,自己去找点吃的。”
这种如同哄小孩一般的语气,实在让盛思夏不爽,可她眼下困得没脾气了,像是被拔去了爪子的猫。
她闷闷不乐地挤出两个字,“钥匙。”
“是密码锁,还是以前的数字。”说完,他就不管她了,接起电话,进入工作中的专注状态。
下车,冷风逼得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门前,完全是条件反射,不经思考,就按下那熟悉的六位数字。
进到房子里,她先将包随意地扔在沙发上,环顾四周,发现一切都和离开时没有变化。
那幅莫迪里阿尼,挂在墙上,盛思夏走过去,歪着头和它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好久没见到你了。”
画上的女人没有表情,她仍旧觉得亲切。
打开暖气,从厨房冰箱里找到饮料和水果,在暖洋洋的房子里喝冷饮,简直是无上享受。
盛思夏到沙发上坐下,不顾形象,整个人歪在里面,昏昏欲睡,舒适到没有余力思考,今晚剩下的时间该怎么度过。
整个人放松到,连傅亦琛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他走到沙发边,脱下外套盖在盛思夏身上,小腿还有一点露在外面,他到楼上取来一张米色薄毯,将她盖好。
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傅亦琛到一边坐下,静静注视着盛思夏睡着时安静的侧颜,长睫在眼下晕出阴影,像是累极了,动也不动一下。
他哑然失笑。
也不等他进来,居然就自顾自睡着了,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正在想着,是就让她在这里睡觉,不要翻来覆去打扰,还是把她抱到房间里,可以睡得更舒服些,偏偏这个时候,电话再一次响起。
仍旧是傅亦琛的。
盛思夏成功地被吵醒。
她不耐烦地睁开眼,看见坐在对面的人,十分不满地嘟囔着,“好吵,你能不能去楼上接你女朋友的电话?”
酒壮怂人胆。
说完,她翻个身,正对着沙发靠背,像是要把整个头都埋进去。
“女朋友?”傅亦琛听到,眉头都拧起来。
“不是女朋友,深更半夜打什么电话。”她声音听起来发闷,还是努力不让人听出来,她有多不高兴。
“是我秘书打来的工作电话,不信你可以看。”
铃声还在继续,傅亦琛也不接,看盛思夏像鸵鸟一样缩在沙发里,他哭笑不得。
他靠过去,将手机凑到盛思夏脸正前方,轻柔地拍拍她的脑袋,“你自己看。”
“不看。”虽然这样说,但铃声就在耳边,吵得她不得不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见来电人是“姚展”。
不知道是不是他秘书,但听上去是个男人的名字。
盛思夏自觉口误,闭眼装睡,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可是有人不肯放过她。
傅亦琛绕到沙发后方,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一团阴影笼罩在盛思夏头顶,她听见他问,“盛思夏,冤枉人要承认错误,你还是小孩子吗?”
他语气低沉,给人带来紧张感,只有盛思夏一点也不担心,反而为他的弦外之音感到欣喜。
“不是,”她睁开眼,“好吧,是我说错了,你不是在和女朋友打电话。”
揉揉眼睛,掩饰心虚的神情。
得到满意回答,傅亦琛才走开到隔壁房间接电话。
意大利一家公司的收购案出了点问题,事发突然,这通电话打了近半小时才结束。
等傅亦琛回到客厅,看见在沙发上睡得歪七扭八的盛思夏,他不禁摇头,这样的睡姿,等明天起来,脖子还要不要了?
他俯身将她抱起,上楼,放在主卧床上。
盛思夏睡得迷迷糊糊,也知道温暖舒适的床上最舒服,她一个人,翻滚到床中央,整个霸占。
一整天都在处理工作,下班后还被人抓去当司机,好不容易等到盛思夏回家,可想说的,想问的,一句也没机会说。
离天亮只有几个小时。
他有些疲惫,看着面前睡颜恬淡,却有些不舍得下楼睡觉。
揉着太阳穴,帮她掖好被子,傅亦琛准备离开房间。
就在这时,他才想起哪里不对劲。
酒醉三分醒,盛思夏虽然胡言乱语,也有几分笃定。
可是,她到底为什么觉得他有女朋友?
第17章
夜晚酣甜无梦,只有醒来的时候,盛思夏感到脑袋昏沉,可能是昨晚喝酒gzdj,加上晚睡的缘故。
起床下楼,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外头天光大亮。
手机里的时间提醒她,已经接近十点钟了。
在傅亦琛家,他的床上,无知无觉地睡到自然醒,她心中生出无言的羞愧感。
沙发整洁如新,干净得看不出痕迹,无法分辨,昨晚被她占据大床的傅亦琛,是不是在这里将就了一夜。
虽说沙发够宽大,但以傅亦琛的身高,恐怕也很难睡得舒服。
沙发上整齐叠放着一张毛毯,她将毛毯带到楼上房间,打算帮他收好。
主卧卫生间里的步入式衣帽间,摆放着各类男士服饰,纯色的衬衫、西装,各自成排,整齐有序。
只一眼,她就从挂在最外面那件礼服袖口上,看见舞会那晚,他佩戴的玛瑙袖扣。
自己送的东西,怎么会忘?
鬼使神差地,她走过去,将那枚袖口摘下来,收进口袋里,又走出来,将毛毯随手放在床前矮椅上。
洗脸漱口过后,她重新坐回床上,茫然环视四周。
这间房子她再熟悉不过,甚至能熟练的找到备用牙刷毛巾,但傅亦琛的房间,她还是头一回进来。
是她想象中的,朴素简约的配色,没有摆放多余装饰品,可以想象到,傅亦琛每天待在这里的时间不多,卧室于他,只是一个功能性的休息场所。
厨房里,冰箱上贴着便利贴,上头写着:冰箱里有早餐,拿出来到微波炉热一下,我去上班了。
是熟悉的,傅亦琛字体。
劲瘦有力,不似常见的楷体,有种剑拔弩张的气势。
她曾经问过傅亦琛写的是什么字体,他只说自己练过楷体、行书,还有瘦金,时间久了,已经形成自我风格,哪种都像,又哪种都不像。
母亲向来对她实行放养式教育,连功课都不会严格要求,更何况是练字。
盛思夏也缺乏自我约束,毅力不足,所幸有傅亦琛这位尚算严格的老师,她在持续练了三年字后,终于能被称为漂亮。
傅亦琛送的那支钢笔,她到现在还在用。
字里行间,都是傅亦琛的影子,只是没他那么刚劲有力,多一些无伤大雅的绵软婉转。
她接到小姨的电话,问她昨晚彻夜未归,去哪里疯了。
大概是担心她的安全,小姨甚至在微信里发起位置共享请求。
自然不敢说是在傅亦琛家。
盛思夏慌不择路,拎上包,夺门而出,一路小跑回家。
开门进去,气喘吁吁地对正在客厅吃早餐的小姨说,“我……刚好到家,你就来电话了。”
“一晚上不回来也不说一声,”小姨眼皮上点缀着玫瑰色的眼影,嗔她一眼,“昨晚去哪儿了?”
“姚佳婷那里。”盯着小姨手里的油条,被香味引诱,盛思夏才想起,她刚才太着急,甚至忘了打开冰箱看一眼,傅亦琛都给她准备了什么早餐。
有点可惜。
“为什么不回来睡觉?”
“玩晚了,又喝了酒,怕不安全,就睡在她那里了。”她说着,蹑手蹑脚进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人,东张西望,还朝楼上看。
盛宛柔疑惑了,“你在找什么?”
她摇头,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油条,小口地吃着。
还好,盛思夏的借口完美地说服了小姨,她没再追问。
吃完早餐,先去洗一个澡,第一件事,就是给姚佳婷打电话串通口供。
很大几率小姨不会怀疑,但为防万一,盛思夏还是想稳妥一点。
谁知道,遇到损友。
“没问题啊,帮你撒谎,是闺蜜应尽的义务,但你得先告诉我,昨晚你去谁家里了?白月光?还是天降?”
盛思夏哭笑不得,“求求你,行行好吧,我头都大了。”
“你不说,那我随便猜了?考虑到傅亦琛离你比较近,舍近求远不符合你这种实用派的性格,我赌一包辣条。”
盛思夏不说话。
还没试过,跟姚佳婷撒谎。
那边哈哈大笑,“我猜对了!快,我要知道所有细节!”
没办法,盛思夏只能把昨晚老实交代,说完,还格外强调一句,“昨天我在他房间,他在沙发上,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你千万别乱想。”
“奇怪,我说什么了?你这么心虚干嘛……”姚佳婷笑得更大声。
盛思夏误交损友,非常后悔,郁闷地说,“姚佳婷,你这样一点也不可爱。”
姚佳婷笑够了,终于换上正经的语气,“我怎么觉得,傅亦琛对你有点意思?他该不会是在追求你吧?”
“怎么可能?”盛思夏立刻反驳。
“怎么不可能?”姚佳婷冷笑一声,”送钻石、送宵夜,你不接电话专门过来找你,这就算了,还抱你到他床上睡觉,你告诉我这不是喜欢?我记得你家傅总,不是这么随便的人吧?”
盛思夏笑了笑,“他只是拿我当晚辈。”
“行吧,你自己把握,”姚佳婷忽然想起,“我记得你生日快到了,你问问自己,想跟谁过。”
这个提议,连盛思夏都觉得荒唐。
“他们谁也没有邀请我。”
秦锐就算了,他并不知道她的生日,至于另一位,贵人事忙,怎么会记得?
“时间没到,急什么?我可先跟你说好,本社畜那天要加班,不能陪你,礼物当天送到府上,”电话里传来一声叹息,“珍惜你现在的闲鱼生活吧,盛小姐,我得挂了,工作在召唤我。”
耳边安静下来。
盛思夏本想补眠,却睡不着,从口袋里拿出那颗袖口,左看右看,不知该怎么处理。
一定是疯了,才会做出这种不问自取的事。
再一想,这本来就是她送的,不算偷,而且傅亦琛根本很少佩戴,放他那里,也是浪费心意。
她翻身下床,掀开床单,从床底下拉出一只透明储物箱。
里面保存着她不舍得扔掉的杂物,一眼就看到那一袋子花花绿绿的乐高积木零部件,占据了上层的大部分空间。
泰姬陵。
花一个月时间拼好,由傅亦琛亲手安上最后一片后,盛思夏将积木拿回家,放在书桌上,每日陪伴。
十八岁那年生日,她主动找傅亦琛讨要生日礼物,“我想要一顶皇冠,闪闪发亮的,像公主那样。”
果然,生日宴那天,她收到礼物,是傅亦琛为她挑选的,宝诗龙花瓣皇冠,造型华丽复古,美得让她忘记呼吸。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盛思夏陷入陶醉。
也许是小姨给她挑选的礼服太成熟优雅,也许是皇冠上的钻石光芒太闪耀,迷茫了她的眼睛,才会使她产生一种,已经长大成人的错觉。
否则,她怎么会趁家里没人注意,离开生日派对,偷偷溜进傅亦琛的家中。
盛思夏在书房找到他。
他陷在单人沙发里,眼睛闭着,立在一旁的落地灯,在他英俊的面颊投上阴影。
是真的以为他睡着了,盛思夏才会踮着脚走过去,鬼迷心窍一般,俯身亲吻在他唇边。
也许应该感谢那次冒失,好让她了解傅亦琛的态度。
他当即睁开眼,目光冷静疏离,良久,才对她说,“你该回家了。”
那种陌生的语气,让她如坠冰窟。
不记得是怎么走出傅亦琛家的,只记得他仍然保有风度,礼貌地送她到下楼,为她开门,告诉她,下不为例。
或许是一路跑回去的,在奔跑的过程中,那种羞愧的心理让她崩溃,摘下皇冠,发泄似的扔了出去。
等到她第二天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
那天晚上,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平日里最为珍惜的泰姬陵,此刻太过碍眼。
她只是想将它搬走,手一抖,却将它整个摔在地上。
噼啪作响,一个月的努力,毁于一瞬。
那时候,她沉迷粤语歌曲,于是脑海里凭空冒出一句歌词——筑得起,人应该接受,都有日倒下。
盛思夏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将这枚袖口装进乐高袋里,箱子封好,重回不见天日的床底。
蒙尘的记忆,如无意外,这辈子都不会再启封。
她不想费神,去辨别傅亦琛近来种种举动有何深意,也无意在自己没理清头绪前,随便让新人参与她的生活。
没有告诉秦锐,她生日要到了,也没时间和他见面。
这三天,盛思夏只做四件事,投简历,找房子,早睡早起,按时吃饭。
生日这天晚上,照例接到母亲的电话,提醒她签收礼物,还有小姨和一些朋友送来的,她将礼物全部搬到房间里,放在床上,拆得不亦乐乎。
傅亦琛在这时打来电话。
他很有耐心,铃声一声声响,他要等到最后一刻。
盛思夏将手机放到耳边,“傅亦琛?”
“是我,你在家吗?”
“在,有事?”她打开外音,手机扔在床上,继续拆礼物。
是一瓶香水,竟然是她一直想买的,无人区玫瑰。
翻出卡片,赫然写着秦锐的名字。
附上一句:临时出差,先送上礼物,大餐等我回来再补,生日快乐。
手机里,傅亦琛说,“我在你楼下,方便下来一趟吗?”
盛思夏停下来,下床走到窗边,看见树下停着一辆车。
她已经洗过澡,懒得换衣服,妆也卸了,只剩一张清丽干净的脸。
为了不要太敷衍,她就地取材,喷上秦锐送的香水,在睡裙外裹一件风衣就出门。
坐进车里,冷冽的香氛气味,中和了车内的热度,让她这么近距离地和傅亦琛在私密空间里独处,也少一些紧张。
“生日也不出去玩?”他一边问,一边帮盛思夏调节椅背,好让她坐得舒服一点。
她回答,“朋友在加班,我有礼物收就行,人陪不陪无所谓。”
“还真现实,”傅亦琛笑着,伸手到车后座取来一只礼盒,放在她手上,“生日快乐。”
原来他记得。
也许是意料之外,也许是刚才他靠近的瞬间,让她问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盛思夏心里有些感动。
“是什么?”她晃一晃盒子,感觉像是首饰一类。
“自己拆开看,”傅亦琛看着她,眼神柔和,“还是说,你要我帮你拆开?”
盛思夏摇摇头,将礼物退回他的手里。
“不想要?”他坐直,露出思考的表情。
“不是,我想要礼物,”盛思夏如临大敌,也表现得紧张起来,“但是,我能自己选吗?”
傅亦琛轻松一笑,“当然可以,你说。”
“什么都可以吗?”她眼中有期待,除此之外,还有他看不懂的一丝不舍。
“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他低沉的声音,向来让她安心,也是最有力的保证。
有他这样诚恳的许诺,盛思夏还是不能放心,但酝酿好的话,必须得说。
“我想,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手心紧紧攥住,外表还是镇定。
并不是因为被拒绝而怨恨,只是不想和他维持所谓的友谊。
难道要她扮作若无其事,和他继续来往,谈笑风生,直到有天他娶妻生子,然后像个优秀的成年人那样,假笑祝福,好证明自己有多成熟?
承认自己失败,然后放弃,这又有什么不对?
所以喝酒那次,她发自内心赞同秦锐的理论。
清理不必要的社交关系,是成年人的必修功课之一,她本来就是一个输不起的人,这又有什么不对?
所以,“就当没认识过,遇到了,也不要打招呼……不过,我马上要搬走了,可能也没机会遇到。”
她看见傅亦琛眼里的错愕,心里被一股力量推着,没打过草稿,也能流畅说完。
“这份生日礼物,能送我吗?”
第18章
这是盛思夏头一次切身体会到, 工作日早高峰的交通。
堵到一眼望不到尽头,水泄不通,旁边有按喇叭的声音, 更惹人焦虑。
今天是实习第一天,她特意起得很早, 化妆加上洗头洗澡,临出门还是接近迟到。
还好有司机送。
没时间吃早饭, 小姨塞给她一只现烤可颂, 让她在路上吃。
“加油工作,努力挣钱,小姨的老年生活就指望你了。”坐在餐厅里, 穿着真丝睡袍, 优雅端庄地享用丰盛营养早餐的小姨, 笑眯眯地对盛思夏挥手告别。
宛如一位优雅的贵妇人。
啃着散发牛油香气的面包, 盛思夏毫无食欲。
平时这个时候, 还在被窝里睡得天昏地暗吧。
大概是看出她脸上的焦急,等离开拥挤的主干道,司机说,“我开快点, 尽量早点赶到。”
腕上带着生日那天,母亲送的手表,盛思夏看一眼,无奈道,“算了, 慢慢开吧,反正都迟到了。”
也是这时候,盛思夏才注意到,司机右手无名指上戴的戒指。
上一回,好像没见过。
看见首饰,她难免会想起,和傅亦琛摊牌的那个晚上。
最后,盛思夏不明不白地拿着傅亦琛送的那盒礼物回家,始终没有得到他的肯定答复,不明白他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勉强塞给她的礼物,收进抽屉里,这几天都没拆开过。
到达公司楼下的时候,已经迟到二十分钟,盛思夏迅速开门下车。
在助理人员的引领下,她很顺利地来到总裁办公室,见到母亲的老朋友,郑泽惠女士。
典御传媒隶属于郑氏集团,目前由郑泽惠担任总裁,旗下众多出版物及知名杂志,是国内传媒界的标杆,创办了涵盖时尚、旅游以及商业、人文等多本知名杂志。
郑泽惠只有许茵茵一个女儿,听说那天晚宴,是盛思夏帮忙解围,郑泽惠特意打来电话表示感谢。
聊到她研三,正在找实习单位,郑泽惠问盛思夏要不要到她公司来。
一通电话,就敲定了offer。
结合学校论坛里那些学姐学长分享的找工作辛酸史,还有班级群里,同学们找工作的经历,像典御传媒这种甲方大公司,既能接触到第一手的圈内资源,也能学到经验,自然是目前的上佳选择。
“第一天就迟到,以后你的薪水有得扣了。”郑泽惠从满桌文件里抬起头,目光里有笑意。
再严肃的女强人,面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无法板着脸教训,更多的,是长辈对晚辈的提携照顾。
盛思夏吐吐舌头,乖巧地表示,“第一天不太适应。”
“以后再迟到,我可要和你妈妈告状了。”
“盛博士忙着搞科研,您和她告状也没用,可能扣工资我才会害怕。”
郑泽惠笑出来,“还没人能管你了是吧?行,那就扣工资,扣到你老实为止。”
“别,我错了,绝不迟到。”盛思夏立刻表示,为金钱折腰,能屈能伸。
郑泽惠叫助理进来,给盛思夏端来一杯咖啡,看助理的表情,心知肚明她就是关系户。
在对面坐下,她小口地啜着咖啡,雾气升腾,看见郑泽惠在打量着她的脸。
年轻的皮肤紧致光泽,五官辨识度高,却不复小时候的稚气天真,依稀能辨认出老朋友盛宛文的影子。
虽然她的风格向来公事公办,还是忍不住多给些照顾。
“想去哪个部门?”郑泽惠问,“我本来打算把你安排在女装杂志,但那边目前不缺人手,倒是财经商务那边,或许你可以学到更多。”
盛思夏眨眨眼,“我还有得选?”
郑泽惠笑了,“当然,我又不是地主,反正哪个部门都不轻松,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最后,盛思夏还是听从郑泽惠的安排。
女装杂志,听上去光鲜亮丽,能接触到源源不断的时尚和娱乐资源,不了解的,或许会觉得很有吸引力,但这也意味着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与待遇不成正比的,持续上涨的虚荣心,以及复杂的人际关系。
财经商务,并不是盛思夏熟悉的领域,这也代表更多的学习和提升机会。
再说,来做实习生,本来就是用劳力换取学习机会,她非常乐意。
离开办公室之前,盛思夏还是对郑泽惠说,“郑总,我是靠您进来实习的这件事,可不可以不要声张?”
郑泽惠有一丝意外。
她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今日财经评论》,是国内,乃至全世界范围知名的财经类杂志,盛思夏被安排在内容部,部门负责人姓周,是个风格随性的领导。
实习一个星期,盛思夏没见过他发脾气的样子,对她这个小实习生也很友好。
盛思夏刚开始叫他周总,后来听全部门的人都叫他老周,她也跟着这么喊。
私下里,她悄悄问过其他同事,周总明明才三十多,干嘛要叫得那么老?
他们这样回答,“你看老周的发际线,是不是很危险?”
“还真是。”
“我们这样喊,就是提醒他少加点班,这样我们也能下班,明白?”
虽然这个逻辑有点好笑,但细想一下不无道理,也算是一种脑洞轻奇的办公室哲学。
盛思夏也情不自禁的蹭了蹭自己的毛茸茸的发际线,不觉露出担忧的表情。
同事笑她,“你过一年再摸,肯定倒退至少一厘米,干媒体这一行,就要做好充分觉悟。”
盛思夏听得心惊胆战。
大概是因为目前尚在实习期,部门里的同事也没有过分压榨她,盛思夏暂时还没体会到媒体人的高压氛围,每天来做一些常规的琐碎工作,或者跟跟群体采访,到目前为止,连采访提纲都没正式写过。
按这样的节奏下去,发际线短时间内还是很安全的。
午休时间,盛思夏约上就在附近工作的姚佳婷,一同到快餐店吃午饭。
没上班的时候,盛思夏是个对食物要求很高的人,这种仿佛流水线口味的快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只有经历工作,饿都饥肠辘辘,她的标准也一再降低,填饱肚子最重要。
这家店人均四十,在随处可见高档餐厅的CBD商业区,是一众白领最经济实惠的选择。
盛思夏和姚佳婷两人点了三荤两素,还不超过一百,盛思夏决定以后常驻这间餐厅,称为它的忠实客户。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吃家里住家里,还有房收租,不开心吗?抠抠索索的。”姚佳婷露出嫌弃的表情,夹起一块看上去没多少肉的排骨,显然对这伙食很不满意。
盛思夏说,“我准备搬出来,正在找房子,你也帮我留意一下。”
“怎么?”
“不想打搅我小姨谈恋爱。”前两天晚上又让她听到小姨带男朋友回家,她半夜渴了,想下楼喝杯水都不敢。
姚佳婷根本不信,“骗人,明明是不想碰见那个谁。”
盛思夏十分平静,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吃饭机器,“很遗憾,我已经一个礼拜没见到那个谁了。”
不止没见到,也没接到他的电话,他真的应允她的要求,从此从她生命中消失。
这样一想,那份礼物更不能拆,还得找机会还给他。
哪有一次生日,收两份礼物的道理?
“诶?这个走向不对,难道是我猜错了……”姚佳婷皱起眉,“那小秦律师呢?”
“出差还没回来。”虽然这样,但秦锐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和她聊天,十分关心她的工作和生活,却从不更进一步,也没有暧昧的言语。
让盛思夏相当迷惑。
姚佳婷听说这件事,冷哼一声,“这就是高段位渣男的厉害之处了,PUA听过没?专门哄你这种感情经历匮乏,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
“那照你这意思,我是该和他划清界限?”盛思夏听得好笑,故意顺着她讲。
“当然不!这么可爱的男孩子,留着调剂生活多好,赏心悦目的,等结婚那天,把喜帖往傅亦琛桌上一拍,解气!”
“……”
姚佳婷说得双眼发光,沉迷狗血剧情不能自拔。
盛思夏觉得,她不该做设计,应该去做编剧。
今天的工作量稍稍超标,她伏案工作,直到七点,终于做完自己的事情,准备下班。
刘思明在这个时候,到她的工位来,点点她的桌面,低声吩咐,“明天有个专访,老周让我俩跟他一起去。”
“去干嘛?”她抬着头,取下眼镜,揉一揉被压到麻木的鼻梁。
“还能干嘛,跟着见世面呗。”
居然让她参与专访,盛思夏心中一喜,她点点头,当然不会错过学习的机会。
“明天不用来公司,上午十点直接到乾宇集团总部集合。”
盛思夏忙到水都没喝两口,她到饮水机处倒杯热水,越想越觉得“乾宇集团”听起来莫名很耳熟。
等等,这不就是傅亦琛的公司?
“采访谁?”
“傅亦琛,”刘思明看上去挺期待,他说,“这次终于约上了,天知道我们动用了多少资源和关系,那边才勉强松口,你明天可别摸鱼啊。”
不摸鱼,她只想立刻辞职。
“傅亦琛?”盛思夏垂死挣扎着,重复一次他的名字,“你确定是采访他?”
“对啊,怎么,你认识?”刘思明这话明显是在逗她。
盛思夏马上否定,“不认识,都没听说过。”
刘思明露出鄙视的眼神,“你这消息也太闭塞了,傅亦琛也不认识,原始人吗?就这落后程度,怎么当媒体人?”
刘思明向来心直口快,其实是个很热心的小伙子,换了平时,盛思夏或许会和他玩笑几句。
现在哪里会有这份心情?
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进入电梯,按下总裁办公室的楼层。
在下班前,郑泽惠让助理通知她,工作结束后去她办公室一趟,想来,是要关心她近来的工作情况。
盛思夏一进办公室的门,看见那张柔软沙发,就情不自禁地想坐上去。
还是得规规矩矩地叫一身“郑总”。
郑泽惠什么人,哪里会看不出盛思夏那点小心思,她笑了笑,指着沙发,“别装了,去歪着吧。”
求之不得,盛思夏乖乖去沙发坐下,顺便拿个靠枕垫在腰后,终于感觉舒服许多。
“这两个星期,感觉如何?”
“周总是个很好的老师,一直在带着我学习……”在郑泽惠面前,她还是不要老周老周的叫了,“就目前的工作量,还算比较轻松。”
郑泽惠忍不住笑了,“听你的意思,是嫌工作太少,没有表现机会?”
“当然不是!”她心虚地笑笑。
“媒体这一行就是这样,日夜颠倒,加班加点都很常见,等你以后正式进入这一行,早晚要习惯。”
盛思夏叹口气,“难怪我妈要读到博士,果然读书最好。”
她在想,该怎么和郑泽惠说,明天她不想一起去采访的事,郑泽惠却主动提起,“明天的专访我听说了,你好好学习,机会难得。”
郑泽惠想起来,又笑说,“傅总好歹是你邻居,多少有三分情面,带你去,采访过程会更顺利。”
“关于这个,恐怕正好相反……”
“怎么?”
盛思夏露出一丝无奈,“很不巧,我最近刚好和他绝交,还是不带我比较好。”
她当然不会认为,傅亦琛是那种锱铢必较的人,先不说明天不是由她负责访问,她顶多只是个跟班,就算是,傅亦琛也只会公事公办,不会故意刁难他们任何人。
否则,他就不是傅亦琛。
只是,放下绝交的豪言壮语才不过数周时间,提出不再见面的那个人是她,现在自动送上门的也是她,打脸来得未免太快了些。
郑泽惠面露迷惑,“是吗?可是据我所知,是那边钦点的你啊?”
“钦点?”盛思夏彻底不明白了。
“没错,下午和傅亦琛的秘书确认过了,那边指定要你一起去,”郑泽惠看着盛思夏,露出了然的笑容,“看来绝交这种事,一个人说了可不算。”
盛思夏无言以对。
坐车回家,她心神不宁地吃完饭,连剧也没心思追,疲惫的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中途,接了一通秦锐的电话。
他明天出差回来,约她晚上一起吃饭。
“我不能确定,明晚可能要加班。”她没办法说得更具体,明天会是什么情况,她自己都一头雾水。
“晚餐不行,就改吃宵夜,明天发地址给我,我去接你。”
盛思夏只有说好。
一整个晚上,她都失眠,只能将这种疲惫推给工作,尽量不去想,和傅亦琛有关的事。
第二天起来,自然顶着一对黑眼圈。
昨晚下了场暴雨,早上仍在淅淅沥沥,温度骤降,真如回来那天出租车司机说的一样,还没享受够秋天的惬意,冬天就要来了。
天空阴得吓人,乌云堆积成密不透风的网。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在这时候家里停电,整间卧室只得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光亮。
盛思夏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功能,将就着洗漱,全凭手感,化上淡妆,从衣柜里盲翻出一件手感舒适的毛衣套上,勉强应付今天。
小姨去西班牙旅游,司机也请了假。她只能打出租。
早高峰,加上坏天气,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还好出门早,到达乾宇集团并没有迟到,还在楼下碰见老周和刘思明。
刘思明看见她今天的打扮,摇着头说,“你这是穿着男朋友的衣服啊?还有这大黑眼圈子,啧啧啧……”
在一楼做好登记,一行三人坐电梯上去。
盛思夏从镜子里看见自己。
妆容还算完好,只是早上条件有限,没法好好遮瑕,眼圈的确有些泛青。
至于这件白色毛衣,套在她身上,的确有些宽大,也难怪刘思明会看成男人衣服。
盛思夏盯着盯着,心中疑窦渐生。
等等,这是她的衣服吗?看起来眼熟到可怕,但绝对不是她的。
糟糕,又是傅亦琛……
记不得是哪个时候,大概也是几年前的这个季节,她从傅亦琛家里离开,因为穿得太单薄,随手穿走了他的衣服。
然后就忘了还。
傅亦琛也不会找她要。
衣服放在那里,以盛思夏的随意程度,肯定是随手一扔,那时家里的佣人只当是她的衣服,洗完就给她叠放在衣柜里了,不巧得很,偏偏今天被她穿了出来。
心里懊恼不已,还不得不找借口打发刘思明,“我哪儿来的男朋友?这叫男友风,今年很流行的。”
“切,男朋友都没一个,还男友风。”刘思明相当不屑。
不管他信不信,今天是来工作,连向来随和的老周都绷着脸,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刘思明只暗暗地和盛思夏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会议室内,三人分坐两旁,有工作人员为他们倒上茶水,让他们稍等片刻。
能怎么样,等呗。
老周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采访提纲,一边整理思绪,一边暗自打量着坐在对面的盛思夏。
她穿着白色毛衣,柔软的边缘更显得那张脸年轻干净,不像时装部那些女孩子们,衣服鞋子包包,样样都要奢侈品牌,其实每月薪水并不足以支撑这样庞大的虚荣心。
而这个刚来不久的新人,衣着看不见logo,手表藏在袖子里,用的一支钢笔,乍一看毫不起眼,却并不比那些名牌包包便宜。
尽管商业杂志不像时装杂志,能天天和奢侈品打交道,但常年接触高端商务人士,自然也培养出一双慧眼。
能看出盛思夏家境不菲,能轻松进入集团实习,一定有背景。
昨天,老周被叫到总裁办公室,郑泽惠向他问起盛思夏这两周表现如何。
那时候,他以为找到了答案,回答得滴水不漏,还得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出来,“小盛挺聪明,有新闻意识,做事也挺踏实,勤奋不偷懒,也不是投机取巧的人。”
这些也不是假话,聪明是真聪明,就是看不出什么进取心,安于一亩三分地,倒也踏实。
直到郑泽惠提到傅亦琛,让他明天采访时将盛思夏带上,还说,“小盛和傅总是朋友,你有什么为难之处,可以找她出个主意。”
他这才如梦初醒,不禁感叹,后生可畏啊。
盛思夏在会议室等着,觉得无聊,又不好玩手机,她抬头张望,却看见领导正盯着她。
难道是她悄悄放空发呆被发现了?
不对,那眼神,不像是严肃,怎么反而透着一股肃然起敬的味道?
等到十点半,一位穿着西装的男人敲门进来,自称是傅亦琛的秘书姚展。
他告诉他们,傅总的航班因天气原因,昨夜迫降在多伦多机场,今天的采访计划取消。
大家都觉得遗憾,却不好表现出来。
盛思夏看一眼姚展,想起这个名字,就是那晚因工作原因,给傅亦琛打电话的人。
她没看错,姚展的眼神掠过她时,也带着好奇。
老周说过,在媒体行业,会发生很多突发事件,很多大人物,很难约上,就算约到时间,变故也时常发生,一个专访的完成,要依靠天时地利人和。
既然今天不行,那就再约下一次时间。
“不知道傅总这周五有空吗?”
姚展摇摇头,“周五一整天傅总的行程都是满的。”
老周不放弃,“那下周什么时候傅总有空?”
“下周大部分时间傅总都不在国内。”
老周彻底犯了难,这对话完全进行不下去。
其实姚展的态度,说不上盛气凌人,只是公事公办的冷淡,带着说不出的距离感,连盛思夏都能听出,他这是在打官腔,隐晦地推拒采访计划。
有领导在场,盛思夏充其量只是个跟班,连凑人数的都算不上,采访计划失败,帐也算不到她的头上。
不如,今天还是继续摸鱼好了,盛思夏想着,说不定还能提前下班,宵夜变晚餐。
可是,老周干嘛一直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那眼中闪烁的光芒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没理解错,这是在向她求助。
盛思夏立刻想到昨天郑泽惠对她交代的话,既然是傅亦琛这边点名要她一起,那么不出意外的话,老周对此也知情。
实习期两周以来,领导和同事对她都很友好,她偶尔摸鱼,老周也没刁难过她。
生理期第一天,盛思夏难受的样子被老周看到,他还大发慈悲,放了她半天的假,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欠人情,果然迟早要还。
盛思夏轻咳一声,对姚展说,“姚秘书,我们这边很重视这次专访,提前做了许多准备工作,今天傅总临时有事,实在很遗憾,我们希望能尽快约定下一次专访的时间,希望您协调一下。”
“那就明天吧,下午三点,可以吗?”姚展语气缓和,尾音轻柔,不复刚才的冷淡,倒像是在和她打商量。
刘思明听到,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望向老周,想看到他的反应,却发现老周一脸平淡,对此无动于衷。
怀疑人生了。
约定好时间,他们从会议室出来,姚展很礼貌将他们送到电梯口,亲自按开电梯,“有开车来吗?我可以安排车送你们回去。”
老周说,“谢谢,我们有开车。”
“盛小姐,周总,今天耽误你们时间了,不好意思。”姚展看上去殷勤得很克制。
“不要紧。”盛思夏说。
刘思明:???我呢?我没有存在感吗?
电梯口正对着澄净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外面风雨飘摇的场面,她只是很想感谢这糟糕的天气,否则,她要怎么面对傅亦琛?
电梯合上,刘思明脸色很难看,下了两层,上来几位员工,他把疑问憋在心里,直到进入停车场,才爆发出来。
他轻轻撞了撞盛思夏的手臂,“什么时候跟傅亦琛的秘书勾搭上的?”
盛思夏莫名其妙,“什么?”
“你这衣服,不会就是他的吧?”他盯着盛思夏身上那件白色毛衣,肯定没错,如果他们不是认识的关系,傅亦琛的秘书,怎么会对她一个杂志小实习生这么客气?
不等盛思夏说话,老周先行打断,“瞎说什么?你也是老员工了,说话一点不稳重。”
“我……”刘思明碰了一鼻子灰,郁闷地抓抓头发。
“我什么我,开车去!”
盛思夏无辜地冲刘思明耸耸肩,意思是雨我无瓜。
刘思明驾车,三人经由大厦地下停车场,开往室外,离开乾宇集团,她回过头,于几乎模糊视线的玻璃窗外,看一眼孤独伫立的冰冷楼宇。
数周不见,盛思夏心里有些空空的,说不上是庆幸多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
乾宇集团六十九层,姚展站在窗边,手机握着电话。
“傅总,盛小姐和她同事刚刚已经离开了,您还有其他事交待我做吗?
“云城也下雨了,有派车送她吗?”
迟疑一秒,姚展回答,“盛小姐同事有开车。”
“知道了,”电话里传来机场广播的声音,傅亦琛听了一会儿,才说,“我现在登机,将原定下午的会议改到明天。”
姚展忙说,“傅总,确认过您的行程,明天下午您有两小时空余,已经和盛小姐那边约好采访……”
这并非傅亦琛提前吩咐的,毕竟他也没料到,今天行程会临时出问题,改约到明天,完全是姚展情急之下的决定。
却也不是没有根据。
做人下属,揣度上意是必修功课,姚展这些年情商修炼到几近满格,很多时候,要远程替傅亦琛解决问题,不可能样样事情都先请示,那样效率太低,必要时候,他可以先斩后奏。
要是没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姚展不会答应盛思夏。
果不其然,傅亦琛听完,并没有什么意见。
小心翼翼地结束这边通话,办公室内的电话紧接着响起来,是Rebecca打来的。
Rebecca,三年前由傅亦琛的执行秘书升为行政总监,之后,便由姚展接替她的工作。
这次专访,是《今日财经评论》那边主动联系到傅亦琛,准确地讲,是通过各种关系,层层人脉,才联系上姚展。
“怎么样,见到那位盛小姐没有?”平日里傲慢高冷的行政总,在老朋友面前,藏不住活泼。
姚展笑着回答,“已经走了。”
那边表示遗憾,“诶,我还想见一见她的庐山真面目呢,好可惜。”
“你早点说,我就帮你把话转达给傅总了,让他知道,你拿着高薪,还八卦他的私生活。”
“注意你的言辞,我和盛小姐就像是未曾谋面的朋友,那几年的生日礼物,都是我负责送的,”Rebecca不以为意,“做了几年秘书,这个盛小姐是他生活里唯一有姓名的女孩,你今天第一次见,难道不好奇?”
姚展想说,其实不是第一次见。
两年前的一个冬夜,姚展陪同傅亦琛因公事回国,去到一个繁华的南方城市。
等处理完,因天气原因航班延迟,多出来的半天时间,傅亦琛吩咐司机,开车到一所大学里。
他没问,但感觉傅亦琛此行的目的,像是要找人。
但他猜错了,傅亦琛只是让司机在大学校园里慢慢转了一圈,最后在经过艺术馆门口时,傅亦琛终于叫停。
门口贴着大幅海报,那晚有一场摄影作品拍卖展。
进去后,姚展默默地跟在傅亦琛身后,他不太理解,时常出入佳士得等各类奢侈品拍卖中心的傅亦琛,怎么会对这种外行的东西感兴趣。
直到傅亦琛停在一幅人像摄影前。
是个女孩,穿着墨绿色的丝绒长裙,手里松松的拎着一双高跟鞋,赤足垫脚地站在镜头前,脸庞干净,眼神盛着笑意,性.感之外又不乏天真。
一旁的文字介绍写着,摄影师:盛思夏。
记得那时候傅亦琛的眼神,是柔软的,蒙上一层雾。
带着些许陌生,仿佛他是头一回见到照片中的女孩。
最后,以姚展的名义,傅亦琛拍下这张照片,将它从大学艺术馆里,挂到他当时位于纽约高层公寓的墙壁上。
或许是多心,姚展没有留下自己的全名,只登记了一个姚字。
这件事一直是姚展心中的谜团,却不敢问,直到有天傅亦琛让他调查某天下午,盛思夏的行踪,他才恍然大悟。
谜题的解开,是为了更大的谜题。
不久前,在一场慈善拍卖晚会上,傅亦琛拍下一颗价值不菲的蓝钻,之后,由姚展负责联系一位顶级的珠宝设计师,应傅亦琛要求,把那颗蓝钻镶嵌在一顶皇冠上。
宝诗龙花瓣皇冠。
作为对珠宝首饰毫无了解的直男本男,之所以知道,全靠Rebecca。
她在集团扎根多年,小道消息灵通,不知从哪里知道这件事,兴冲冲地跑来和他科普关于这顶皇冠的历史。
“奇怪,这礼物是我拍回来的,礼盒都是我包的,仅此一件,明明五年前就送出去了,怎么又回到傅总手里了?”
Rebecca脑洞大开,“该不会是,盛小姐看中了我巧夺天工的包装,买椟还珠?”
姚展:“做梦吧你。”
于是他们一致认为,傅总当年惨遭拒绝,一蹶不振,才在美国定居那些年,这次重逢,傅总重燃爱火,拍下蓝钻,老瓶装新酒,再次发起追求攻势。
只不过,在盛思夏生日那天,傅总提前下班,将礼物送出去后,怎么第二天脸色更差了?
几乎把自己埋进工作里,没日没夜的满世界飞。
连带着整个集团,工作强度都翻了一番。
要不是了解到盛思夏目前在《今日财经评论》实习,原本他们一早就会拒绝这次专访。
这次亲眼见到盛思夏,除了外表上的优势,姚展暂时看不出什么。
但他打心底认为,能轻易调动傅总情绪的人,肯定是个很不简单的角色。
被认为“很不简单”的盛思夏,此刻正捂着右半边脸,经历着人生的第一次牙痛发作。
她和老周以及刘思明回到公司后,吃过午饭,牙就开始隐隐作痛,到下班时,连头都被传染,痛得快要抑郁了。
这种状态,还吃什么饭?她只能鸽掉秦锐,打车回家。
小姨还在旅行,陈妈长假未归,家里就她一个人,第二天,她向老周请好假,独自来到省口腔医院,挂号,拍片,最后确诊是智齿发炎。
医生拿着片子,对她说,“你这颗是阻生智齿,看见没,横着长的,必须拔掉,不然把旁边牙都挤歪了。”
盛思夏盯着医生手指的位置,“可是这牙,好像在牙龈里面,怎么拔?”
“先把牙龈切开,再拔。”
盛思夏欲哭无泪,“能不拔吗……”
医生乐笑了,“能啊,继续疼着,等半年后牙全歪了再来矫正,还是得拔。”
她想,生不如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交完费,躺到手术台上,医生让她尽量张开嘴,然后拿着细长麻醉针头,打进牙龈里,很快,嘴就没有知觉了。
医生很快处理完,缝完针,护士给伤口塞上棉球,扶盛思夏坐起来,还给她看看那颗带血的牙。
盛思夏捂着脸,拍照留念,戴上提前准备好的口罩,拿上护士交给她的术后需知,离开医院。
家里空无一人。
盛思夏揭开口罩,对着镜子一看,拔牙那边脸已经微微肿了起来,她将棉球吐出来,血已经止住,但喉咙里仍有血腥味。
术后需知上写着,两天不要刷牙,以流食为主,如果突然出血可以吃雪糕。
这倒是让她心情好了一点。
现在正是下午三点,也不知道老周那边,采访进行得怎么样了。
也是巧,她刚想到这,刘思明就发来消息,问她到底是真拔牙,还是在偷懒。
盛思夏懒得打字,直接把那张拔牙图发了过去。
刘思明:……你小心术后感染,最好去打消炎针,小心得干槽症。
盛思夏根本听都没听过这个名词,什么干槽症,她只想睡觉,现在可好,只能侧一边,以免压到伤口。
她睡着了,麻药退去,又迷迷糊糊被痛醒了。
支着手臂坐起来,盛思夏看见窗外殷红色的黄昏,家中安静得可怕,整个牙床,连带着喉咙和脑袋都剧痛不已,她忽然感觉被孤独感淹没。
喉咙里的血腥气更重,她带着不详的预感,走到卫生间,果然看见缝着黑线的伤口在往外渗血。
她坐回床上,试图玩游戏来转移注意力,但无法驱散紧张感,能感觉到血还在流,她心一慌,开始搜索刚才刘思明所说的干槽症。
不搜不得了,一搜,就是绝症没跑,连白血病的说法都出来了。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盛思夏甚至开始慌张地想,万一这血一直流下去,她要不要去医院挂个急诊。
天黑下来,门口有人按铃。
不会是小姨,也不会是快递或外卖,盛思夏现在安全感极低,警惕地蹑手蹑脚走到门口,透过猫眼朝外看。
是傅亦琛。
他来干什么?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和他的绝交宣言,而是脸还肿着,头发凌乱,还穿着睡衣睡裤,刚才的口罩也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她蓬头垢面,傅亦琛却衣冠楚楚。
这种形象,怎么见他?
这种对比,简直比网上那些“出门倒垃圾没化妆,遇见前任搂着美貌现任”更惨烈。
盛思夏很想装作不在家,只要自己不开门,傅亦琛自然无法进来,迟早会走,可是,因为病痛带来的排山倒海的孤独感,让她无法克制软弱情绪。
原来人很脆弱,只是失去一颗牙齿,就控制不住想要被关怀照顾的心情。
那么,面前这扇门,究竟是把傅亦琛挡在外面,还是她将自己困在其中?
盛思夏按下可视对讲机,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几周不见,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好像瘦了一些。
“傅总?”
“是我,听说你病了,买了点药和吃的,”他对着门,举了举手里的袋子,像是知道她看得见,“开一下门。”
盛思夏脱口而出,“生日那天我说过……”
“我答应了吗?”傅亦琛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不说话。
那天从头到尾都是她自说自话,傅亦琛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礼物强塞给她,让她回去睡觉。
盛思夏走到门前,将门拉开一条小缝,只露出两只眼睛。
虽然只有半张脸,但眼神虚弱,皮肤苍白,眉头也皱着,像是在忍受疼痛。
刚才从对讲机里听到她说的那句话,有些口齿不清,想来是因为拔牙的缘故。
在傅亦琛印象中,盛思夏从来都是充满活力,笑得明媚灿烂,很少见到她这么柔弱的样子。
他的语气一下子温柔下来,“让我进去,看你没事我就走,你要是不想跟我说话,就不说,好吗?”
盛思夏躲在门口,轻轻吸了吸鼻子。
怎么办,看到他,就觉得委屈得不行。
他高大的身躯,挡住身后漫漫夕阳,目光专注而恳切,“Please?”
作者有话要说:牙:怪我咯?
万字大肥章,感不感动?反正我先感动了,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本章2分评论发红包,撒花~
第19章
傅亦琛凝视着她, 尽管将姿态放得很低,身材仍然高大挺拔。
明明她已经长大,怎么仍需要仰头看他?
盛思夏还在犹豫着。
门口车来车往, 就连隔壁的那位“傅先生”,也牵着孩子走过。
她告诉自己, 是因为不想被人看见,才打开门, 让傅亦琛进来。
关上门, 她低着头,从鞋柜里取出一双男式棉拖鞋,搁在地上, 转过身背对着傅亦琛。
头发垂下来, 遮住大半张脸, 不想让他看见此刻脸上的惨状。
他问, “你家没人?”
盛思夏回答, “小姨出去旅行,陈妈请假了,就我一个。”
说完,又发觉自己话太多, 好像是在变相邀请他放心待在这里,不会有人打搅一样。
趁傅亦琛换鞋的时候,盛思夏蹭蹭跑上楼,回到自己房间,费了好一番功夫, 才找到被自己扔在枕头旁边的口罩,重新戴好。
轻手轻脚下楼,她在厨房里找到傅亦琛。
傅亦琛先前来过这里,但只是做客,当然没有踏入她家厨房,可盛思夏却看见他轻车熟路一般,从透明碗柜里找出碗筷,然后将带来的粥倒进碗里。
他买了一大份,分装进两只碗里,盛思夏凑过去看,是皮蛋瘦肉粥,闻着还挺香。
也可能是她现在饿了。
自从昨天牙痛发作,就没好好吃饭。
“买这么多?”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显得沉闷。
傅亦琛将粥端出去,说,“我刚下班,跟你一起吃。”
盛思夏“哦”了一声,在餐桌前坐下。
见傅亦琛坐到她对面,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引得他疑惑地看过来。
“你不要坐我对面,”她指一指身边的座位,“坐这里来。”
“有什么区别吗?”
她直白地说,“我脸肿了,你坐对面,会影响你食欲。”
“很严重吗?”傅亦琛盯着她的脸。
盛思夏摇摇头,避开他的眼神,只简短地回答,“嘴巴里在流血。”
她能尝到,嘴里淡淡的腥味,出血量不大,但看上去肯定很狰狞。
傅亦琛放下筷子,“给我看看?”
他用的是问句,但语气却不像在跟她打商量。
“不给,”盛思夏拒绝得也很直接,“你又不是医生,给你看了也没用。”
他平静地笑了笑,“我学过急救,虽然不是专业的,你要是不放心,不肯给我看,那就带你去医院,你自己选。”
盛思夏敏锐地看他一眼。
她发现,傅亦琛很喜欢给她两个选择,让她二选一,这种说话方式,看似温和客观,实则是限制了她的选择范围。
难道不可以,既不去医院,也不给他看吗?
他比她印象中,要强势许多。
心里这样想,却不愿意和他解释过多,她摘掉口罩,冲他张开嘴。
既然要看,就看个够,今天已经形象尽毁了。
她所处的方位有些背光,傅亦琛看不清,对她说,“再张大一点。”
盛思夏摇摇头,正要将嘴合拢,傅亦琛却在这时,站起来,倾身向她,右手捏住她的下颌,轻轻地调整着方向,使他能够看清。
她愣住,困惑地望住他,连尴尬都忘记了。
他指腹温热,没有粗糙感,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力道温柔,并不会给她冒犯或强迫的感觉。
因此,她只是乖乖地看着他,眼神在暖黄灯光下,显得很柔软,毫无攻击性。
傅亦琛不想被她的眼神影响,别过目光稍稍调整片刻,才看向她牙床深处。
尽管灯光不太明亮,还是能看出伤口处正在往外渗血,还好,出血量并不大,比他以为的情况要好很多。
他收回手,将盛思夏面前的粥收回来,说,“现在不能吃热的,会加速流血,冰箱里有冰块吗?”
盛思夏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会进厨房的人,傅亦琛起身自行去冰箱查看,盛思夏想到什么,用手机点开微信,点开最上方和姚佳婷的聊天对话框,输入一行字,拿去给傅亦琛看。
他正弯腰,从冰箱下方翻找冰块,忽然后背被人戳了戳,回头去看,盛思夏的手机屏幕差点怼到他脸上。
输入栏里写着:没有冰块,我可以吃雪糕。
“谁说可以吃雪糕?”傅亦琛一边回答,眼神往上,昵称是“情感专家姚老师”,他一眼便扫清这一页的聊天内容,是盛思夏在和她倾诉拔牙的痛苦。
牙齿实在太痛,每说一句话,都感觉要血流成河。
盛思夏选择继续打字:医生说的!
为了证明她不是在信口胡诌,她将手机随意放到桌面上,快步上楼,从房间里拿出那张术后须知,回到傅亦琛身边。
她拿给他看,却发现傅亦琛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是“情感专家姚老师”发来的一条新消息:牙齿疼,找你的秦锐小可爱撒娇哇,亲亲就不疼了。
还附上一张表情包:我嘴软,你要亲吗.JPG
盛思夏冷汗冒出来,急忙夺回手机,还要假装淡定地,迎接傅亦琛审视的目光。
好在,傅亦琛没说什么,他抽出她手里那张纸,从上往下看,那一句“如果出血可以吃适量雪糕缓解”,被她用红笔圈出来,打上三个感叹号。
他忽然就笑了。
为盛思夏多此一举,却莫名很可爱的行为。
当着傅亦琛的面,盛思夏点开外卖app,打算买些雪糕,无奈,附近有卖雪糕的便利店都在几公里以外,现在点餐高峰期,送过来,显示至少要一小时以后。
“我去买吧,你要吃什么口味?”傅亦琛走到门口,换好鞋,又问,“水蜜桃?”
“如果有的话。”盛思夏捂着一边脸,心中却想,原来他还记得她的偏好。
“我多看几家,如果没有,我再买别的,”傅亦琛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加一下微信?”
盛思夏微微怔住,“为什么加微信?”
“方便及时沟通,我打你电话,你从来也不接,微信却用得很勤,”他挑眉,“怎么,不可以加吗?”
她不傻,听得出他话里的不满。
门都让他进来了,此时要是再说绝交那一套,未免太虚伪。
盛思夏对今天傅亦琛的表现十足意外。
面前的人是她认识多年的傅亦琛,如从前一样高大英朗,五官轮廓都没有多大变化,却让她产生陌生感。
她头一回发现,原来在他平日进退自如的风度之下,也会有棱角,平静的深蓝海面之下,只有潜进去,才能触碰到那些暗礁。
有点新鲜。
这份好奇,加上牙齿的疼痛,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加上微信。
顺便,设置不让傅亦琛看她的朋友圈。
本着心虚的想法,盛思夏主动上前,为他开门,甚至对他露出一丝笑意。
卖萌可耻,但很有必要。
但太过殷勤,也会起到反效果。
她难得的笑容,引起傅亦琛的警惕,他倪着她,问,“我待会儿回来,你会给我开门吗?”
盛思夏愣住,然后点点头。
“我不太相信,万一你待会儿不给我开门怎么办?”他平静地看着她,目光却深沉得,仿佛能洞悉一切。
顾不得牙疼,盛思夏扁着嘴,心虚地开口,“我怎么会不开门?”
他摇头,“毕竟你的生日愿望,就是和我断绝往来,谁知道是不是故意骗我出门?”
她急了,“什么骗,明明是你自愿的!”
傅亦琛忽然笑起来,他停顿片刻,才说,“对,都是我自愿的。”
一定是那晚的月光太柔和,暂时消弭了盛思夏耿耿于怀的那些不愉快,她不情不愿地交出自家门的密码,嘴也扁着,却因为一边脸颊肿起,显得相当委屈。
让他很想,动手捏捏她鼓起的脸颊。
必须立刻离开才好。
“那我出门了,你如果不舒服,就去楼上躺着休息,我很快回来。”
盛思夏点头,目送他离开。
傅亦琛开车,跟着导航地图,找到最近的一间便利店,没有找到水蜜桃口味。
他没有放弃,又找了好几家,终于让他找到。
雪糕的包装上,印着粉粉嫩嫩的的字体,看上去十足幼稚,傅亦琛无论是对雪糕,还是这副包装,都敬而远之。
却很像是盛思夏会喜欢的东西。
经过零食货架,考虑到盛思夏现在什么也不能吃,只好作罢,
他拿了两支雪糕,加上一盒水蜜桃汁,迅速结完账,驾车原路返回。
在不超速的情况下,他尽量开快些,不想让雪糕融化。
在盛思夏家门口停好车,还未走出来,就看见一个陌生男人,正在盛思夏门口徘徊。
傅亦琛坐在车内,打量着他。
秦锐并未察觉到,他抬头看着二楼窗户,那是盛思夏的卧室。
昨天她因为牙疼,取消和他约会,他因为临时有工作,不能过来探望,于是今天一下班,就赶到她家。
可无论是打电话,还是发微信,她都没有回应。
傅亦琛拿上雪糕,熄火下车,越过他身边,目不斜视地朝盛思夏家走去,站在门前,按下密码,门应声而开。
他甚至都没有看秦锐一眼。
秦锐主动叫住他,“等等!”
傅亦琛回头,漠然看着他,“什么事?”
“你好,我叫秦锐,是夏夏的朋友,知道她不舒服,特意过来看看她。”秦锐看他直接按密码开门,还以为是盛思夏的家人,但傅亦琛容貌太过年轻,且是一张令人过目难忘的脸,秦锐忽然意识到他的身份。
是那张照片上的模特。
盛思夏口中,“朋友”喜欢的人。
也是那个为她请心理医生,让她在感到脆弱时,下意识寻求帮助的男人。
秦锐是个理性的人,从不会死缠烂打,他的确对盛思夏很有好感,但目前仍维持着可进亦可退的阶段。
然而雄性之间的敌意,在一瞬间占据上风,他不能违背本能,无法控制地生出幼稚的胜负欲。
“方便吗?我很想见她。”
能感觉到,秦锐身上气场的转换,傅亦琛能分辨出,他眼中的占有欲,以及蓬勃的野心。
如果是在职场中,傅亦琛一定会重用这样的下属,他很欣赏这种勇于挑战,野心勃勃的人,要想事业成功,这是必备的素质。
可惜,傅亦琛也有他的野心。
雪糕开始融化,他闻到清新的水蜜桃味道,提醒着他,越美好的东西往往越脆弱,不及时留住,拖延犹豫,就会化成一滩无用的过往。
傅亦琛面上淡淡的,毫不客气地下着逐客令,“她睡着了,不方便见客。”
作者有话要说:傅总不屑脸:有大门密码的感觉,你不懂。
第20章
进门, 换鞋,傅亦琛将买来的饮料和雪糕放到冷冻室里。
他来到二楼,并不清楚哪一间是盛思夏的房间, 但走廊右边一扇紧闭的门,大概就是这里。
他先轻轻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犹豫再三, 才推门进去。
房间亮着灯, 开门的瞬间,先闻到一阵香气,说不上是什么味道, 像是香水混合了洗发露, 柔和清甜。
房间不大, 被各种物品堆得满满当当, 书桌上七零八落堆着小说和文件, 笔记本没合上,椅子边搭着衣服。
怎么说呢……比他想象中的情形要好一些。
从前盛思夏去他那里,不知道是哪学来的毛病,总喜欢坐在地毯上, 写作业也不能规规矩矩地坐在书桌上,哪怕傅亦琛把书房都让给她。
每次离开,总是丢三落四,傅亦琛知道,她并不是很细心的人。
房间里开着暖气, 盛思夏蜷缩在床上,睡得太热,被子盖不严实,手臂小腿都露在外面,睡相很不规矩。
傅亦琛将暖气调低,轻轻地帮她盖好,手脚都放进去。
她睡得相当沉,对外界接触都没什么反应,所以刚才秦锐在楼下给她打电话,才会一个都没接到。
想到那个叫秦锐的男人,傅亦琛面色冷淡,走到桌边,翻看那本漫画。
是刚才秦锐请他还给盛思夏的。
随手翻了几页,只是一本普通的漫画书,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将漫画放回原处。
盛思夏睡得香甜,眉头舒展,看样子没有刚才那么难受,没必要特意把她叫起来吃东西,不如让她多睡一会儿。
傅亦琛无事可做,索性帮她收拾房间。
床头柜上放着零食,地上放着几只快递箱,就在他腿边,影响行动。
他脱下西装,搁到床上,动作放得很轻,将地上的杂物搬出去,笔记本合拢,文件和书籍按照顺序摆放整齐,开封的零食直接扔进垃圾桶。
其他都收拾得差不多,只有椅子上堆叠的衣物,黑色的内衣挂在上面,他无处下手。
傅亦琛注意到,书桌右边第二个抽屉被拉开,他送的那件礼物放在里面,看样子没有拆开过。
盛思夏轻哼一声,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却被光线刺得皱起眉头。
要帮她关灯,开关按键在房门口,傅亦琛抬腿欲走,衬衫一角却被盛思夏拽住。
回过头看,她已经醒了,睁着漆黑明亮的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醒我?”她的声音有些哑,带着鼻音。
傅亦琛说,“没一会儿。”
盛思夏收回手,撑着手臂打算坐起来,却被傅亦琛按住肩膀,“你先躺着,嘴张开,我看看血止住没有。”
许是因为刚睡醒,她有点迷迷瞪瞪,意识还不清醒,她听话地张开嘴,像是小时候感冒去看医生,要给医生检查。
只是,傅亦琛的动作,比医生还要温柔许多。
正对着头顶光源,傅亦琛清楚地看见,她嘴里的创口处已经差不多止血,黑色的线让柔软的伤口看上去有些狰狞。
“做手术是谁陪你去的?”松开她的下巴,傅亦琛问。
盛思夏回答,“没谁陪,一个人去的。”
看她无所谓的眼神,好像也不觉得难过,反而还挺得意的。
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什么时候拆线?”
盛思夏想了想,说,“我记得是一周以后吧。”
她刚睡醒的样子实在太乖,将被子拉到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还在担心,脸肿的样子太难看,不想让人看见。
“雪糕呢?买到没有?”盛思夏一本正经地说,“我感觉,嘴里还在流血。”
“我刚才看过,没流血了,你只是想吃雪糕而已。”
盛思夏摸摸自己的脸,“我不想让你白跑一趟。”
这是实话,其次,才是因为嘴馋。
傅亦琛下楼,将买来的雪糕拿上来,就让她在床上坐着吃。
她的外套搭在椅背上,如果想要拿下来,得先将那件内衣取下,傅亦琛索性将自己的西装为她披上。
水蜜桃味,是她喜欢的味道,在暖气房里吃雪糕,堪比盛暑天吹着冷气吃火锅,真是无上的享受。
小口小口地咬着,将雪糕块抵在隐隐作痛的伤口处,有一种肆意的舒适感。
只不过,盛思夏才吃了几口,却发现傅亦琛一直在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
傅亦琛靠着窗户,对她说,“刚才在楼下遇见你的朋友。”
她吃着雪糕,不清不楚地问,“谁?”
“秦锐。”
“咳……”盛思夏差点呛到,掩嘴咳嗽。
秦锐来干什么?
她忽然想到,自己和秦锐提过今天要去看牙,看一眼手机,果然看见几通未接来电,还有他发来的微信消息。
“他给我一本漫画书,让我还给你,”傅亦琛说,“我放你桌上了,待会儿自己找。”
桌上?
盛思夏望过去,忽然发觉哪里不对劲,她睡个觉的功夫,房间怎么变得这么整洁了?
陈妈请假不在的日子里,没人进来给盛思夏收拾房间,她习惯了随手乱扔,乱糟糟的,也填补了房间的冷清,反正她看得顺眼就行。
盛思夏觉得,他这个人,肯定是有点洁癖的。
他的卧室,也是这么不接地气。
想到那本漫画,盛思夏反应过来,是她借给秦锐的那本,那张照片,他会不会也一起还回来了?
“只有漫画书吗?”她小心地向傅亦琛确认。
不希望他看到,被她收藏多年的照片,何况上回,她已经骗他说是扔掉了。
傅亦琛点头,“只有漫画书,难道你还借了他别的东西?”
“算是吧。”
她眼中有失落,这让傅亦琛很在意,他问,“这个秦锐,是你男朋友吗?”
先是一愣,盛思夏想了想,谨慎地回答:“还不是。”
她这样说,绝不是故意刺激傅亦琛,只是当前暂时还不能定义和秦锐的关系。
即便恋爱经验为零,盛思夏也不是对此毫无认知,以她现在和秦锐的联系频率之高,要说只是普通朋友,未免也太绿茶。
若说完全没有好感,也不会答应先前的约会,更不能允许,他一步步渗透进她的生活里。
无可否认,秦锐无论从外形,还是性格,都无可挑剔,他还很细心,能够记住她随口说过的香水名字。
那天在警局做笔录时,他看见盛思夏填写的出生日期,记住她的生日,默默地送来礼物。
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完美的男友人选。
即便姚佳婷每次都开玩笑,说秦锐是高段位渣男,还是怂恿她和秦锐试一试。
“人生若不遇渣男,谈遍恋爱也枉然”、“如果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会不会比他更渣?”
以上名言,出自情感专家姚老师。
拿不准和秦锐以后是什么关系,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
傅亦琛从床边,踱到她床前,声音低沉,“你喜欢他?”
盛思夏微微怔住,第一反应是要否认,却又想到,她曾那么卑微地向他表露过亲近之意,或许让他知道,她已经放弃,才能让他们的关系回到原点。
那个无限接近友谊的原点。
“或许吧,”她避开傅亦琛的目光,“不过,秦锐没有跟我表白,也许他并不喜欢我。”
傅亦琛有些迟疑,还是不忍心看盛思夏失落的样子。
“他很喜欢你。”他说。
“你怎么知道?”
他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因为我是男人,我知道男人喜欢什么。”
字字都是中文,但合在一起,她听不太懂。
盛思夏对他,仍怀有敬而远之的心情,不敢太过靠近,也不愿去深究他的意思。
雪糕吃完,她将木棍扔进垃圾桶里,时间不早了,傅亦琛准备离开。
盛思夏将西装还给他,起身下床,打算送他到门口,却被傅亦琛按住。
“你休息吧,我自己出去,”他声音温柔,“嘴巴还疼不疼?”
他低沉的声音,提醒着盛思夏,他们正单独待在她的卧室里,这里充满了她的气息,仿佛被人入侵最私密的领地。
这想法让她脸红。
傅亦琛没有察觉她的想法,动作自然地穿上西装,对着她的床头镜调整领带。
她摇摇头,“还好。”
他不放心地交待她,“晚上如果再出血,一定给我打电话,我手机就放枕头边,知道了吗?”
盛思夏不说话。
“我相信,你不会因为跟我赌气,不顾自己安危吧?”
她忍不住说,“可是我跟你已经……”
“绝交了对不对?”他眼梢向上,带着嘲意,“我记得我没答应你吧,那份礼物,你大可以放在抽屉里,拆不拆,是你的就是你的,我只送一件礼物,想要别的明年再说。”
嗯?怎么还有明年?
这时候,她更加肯定,傅亦琛越来越多表现出来强势的一面,不是她的错觉。
她疑惑着,目送傅亦琛走到门口,他又停住,问她,“上回你说要搬走,是怎么回事?”
不能把小姨谈恋爱的事扯进来,她随口说,“想住得离公司近一些,不想早起。”
傅亦琛了解地点点头,“我帮你留意。”
来不及拒绝,他已经离开。
第二天起床,盛思夏感觉牙齿好了很多,没想到昨晚睡得那么好,也没机会打扰傅亦琛。
她洗漱完,穿衣打扮好,从冰箱里拿出昨天没吃的粥,热到微温,当做早餐。
去公司的路上,她翻看手机,先回复了秦锐的消息,再回到傅亦琛的对话框,他问她今天早上情况怎样。
她简短回复:已经没事了。
来到公司,万幸没有迟到,她第一时间来到老周的办公室,敲敲门,向他销假。
“来得正好,”老周招手让她进去,将一个文件袋交给她,“把这个拿着,傅亦琛的专访任务交给你了。”
“这是什么?”不对,她问的不应该是,这个任务凭什么就交给她了?
“我之前整理的采访提纲,”老周忽然讳莫如深地微笑,“不过,你大概也不需要这个,凭你对他的了解来吧,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盛思夏一头雾水。
在她的追问下,老周才解释说,昨天下午的采访只进行了三分之一,傅亦琛临时有事,只说下次再约。
昨天盛思夏请假不在,傅亦琛秘书又开始打官腔,总之,就是不能确定时间。
老周是个人精,大致看出些门道,他总算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傅亦琛的专访都少之又少,这个烫手山芋,他得赶紧转手。
没人比盛思夏更合适。
尽管他暂时没看出,这个小实习生和乾宇集团总裁到底是什么关系,在传媒界多年,他未曾听说傅亦琛有女友的传闻。
不该问的,他不多问,东西交给她,还客客气气地开门送她出去。
盛思夏皱眉盯着文件发呆,正在犯愁,手机进来一条短信:盛小姐您好,我是傅总的秘书姚展,已帮您看好一套西京路的公寓,下班后我在御典传媒楼下接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特殊情况,更得早一些。
第21章
不用问傅亦琛的秘书怎么会来这里, 她昨天告诉过他找房子的事,这一定是出自他的手笔。
好在今天一整天工作量都繁杂琐碎,盛思夏没时间思考采访傅亦琛的事, 更没工夫去想,接下来要怎么应对。
忙得够呛, 她临下班前才想起来检查邮箱,原来在早上从老周办公室出来不久, 就收到了他发来的一份录音文件。
是昨天未完成的采访录音。
盛思夏不想加班, 而且姚展已经来电话,告诉她已经到楼下了。
她无话可说。
早上发给傅亦琛的那条消息,到现在也没有回复, 他可能正在忙, 或者根本不怎么使用微信, 却要派他的秘书来安排她的生活。
心中五味杂陈, 充满了许多猜测, 却没有一件有机会印证。
姚展的车停在公司右侧边的马路上,是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
“盛小姐,你好。”他礼貌地微笑,为她拉开车门。
那天在乾宇集团会议室里碰面, 是为了公事,盛思夏没有过多观察姚展,今天才发现,他是个笑起来挺随和亲切的人。
他一直笑,盛思夏只好憋着一肚子的问题, 连拒绝也不好说。
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坐进去,旁边走来两个集团的同事,只在电梯里碰过面,不曾说话,但她们已经注意到这边,眼底打量着盛思夏。
不想给自己招惹是非,她只好对姚展点点头,然后坐进去。
从公司这里到西京路,只需要十分钟步行时间,这也意味着,他们很快就到了小区门口。
“这里24小时保安,私密性和安全性都很高,不少明星也住在这里。”姚展一边介绍着,停在大门道闸处,按下车窗,保安认出他的脸,顺利放行。
正如姚展所说,小区内私密安静,道路宽敞,两旁都种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想必到了深秋时节,这条路被金黄的梧桐叶铺满,会非常好看。
没有行人,只有车辆穿梭,随便望一眼,都是价值不菲的豪车。
可以想见住在这里的人,一定非富即贵。
“姚先生,是傅亦琛安排你来的?”盛思夏终于有机会问。
“对,傅先生在国内的事情都是我负责处理,盛小姐叫我小姚就好,不用客气。”
姚展长相也算年轻,但凭常识推断,能做傅亦琛的秘书,至少在职场中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年纪一定比盛思夏要大。
这声小姚,还真是叫不出口。
盛思夏还在想,他刚才说的“国内的事情”,这是不是代表,她算是傅亦琛“国内的事情”?,那是不是还有“国外的事情”?
她心中好笑,简直越想越离谱了。
车停进车库里,盛思夏跟着姚展进入公寓大厦,大厅内的设置令她想到星级酒店的大堂,有穿着得体制服的工作人员,见他们进来,礼貌问好,对于盛思夏这样未持有门禁卡的陌生人,还需要特意进行登记。
这倒让她挺意外的。
原来哪怕是姚展带进来的人,也需要身份登记,她不觉得冒犯,反而更添了几分安全感。
之前住在小姨家,虽说是靠海的别墅区,但毕竟是老小区,物业管理相对比较懈怠,还曾经发生过盗窃事件,足见管理松懈程度。
电梯里,也需要刷门禁卡,盛思夏好奇地问,“电梯也要刷卡,那不是不让送外卖?”
对于她这样非常依赖现代各种便利功能的人,如果住的地方不能点外卖,将极大的影响幸福感。
姚展笑着说,“当然可以,外卖员在大堂登记,工作人员给住户打电话确认,拿着备用门禁卡就能进来。”
“好麻烦,”盛思夏摇摇头,“但的确挺安全。”
公寓一梯一户,39层,电梯打开,走几步就到门口。
大门用的密码锁,姚展当着盛思夏的面,输入密码,解释说,“密码是您的生日,等住进来后,您可以自行更改,也可以设置指纹解锁。”
“你叫我小盛就好,或者小夏。”盛小姐什么的,您您您的,听起来实在别扭。
姚展不假思索的选择了“小盛”,求生欲相当旺盛。
进门后,姚展带她看房间,户型面积不小,至少有一百五十平,简约大气的现代美式风格,象牙白的墙纸,和暖色的家私,配色令人十分舒适。
只是,要她一个人住这里,未免太大了些。
走到主卧时,盛思夏想起来,问姚展,“密码是我生日?是……谁设置的?”
姚展只能坦白说,“这套房子是傅总几年前买下的。”
他委婉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盛思夏在阳台上吹风,这里虽比不上别墅的海景壮阔,但正对着江水,夜色暗下来,霓虹闪烁在江面,是更现代化的风景。
姚展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杯饮料,盛思夏接过来,是常温的水蜜桃汁。
“有冰饮,但这个季节还是喝常温的好一些。”
她点点头,笑着问,“姚秘书一定有女朋友吧?”
她只是凭借一些细节猜测。
姚展愣一下,老实回答:“有过,年初分手了。”
“不好意思。”盛思夏感觉自己问错了话,啜一口果汁,水蜜桃味道的,其实她此刻更想喝冰的。
“不要紧,我和她是和平分手,而且我工作太忙,无暇照顾她。”他的样子看上去,除了一丝遗憾之外,没有太多伤感。
他这种状态,倒是让盛思夏想起姚佳婷。
那时候姚佳婷刚刚成立个人工作室,每天忙得六亲不认,用她自己的话说,整个人扑进工作里,遇到搭讪的帅哥都不屑一顾。
“是不是傅亦琛太工作狂,连累你们下属也没有私生活?”
姚展笑起来,不好意思地碰碰鼻子,“这话我可不敢说。”
不敢说,那就证明她猜对了。
“我懂了,他一定很难对付,”玩笑归玩笑,盛思夏不得不多问一句,“那如果我拒绝住这里,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她不希望,因为她的做法,影响姚展的工作。
姚展说,“傅总只说,让我带你来这里看房子,把密码和门禁卡交给你,至于剩下的,你自己决定。”
盛思夏“唔”一声,接过门禁卡,放进包包里。
这才像是傅亦琛会做的事。
哪怕这次重遇,他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强势感觉,但他仍然保留着绅士的一面。
他们离开公寓,沿着无人的电梯缓缓下行,盛思夏没有多费口舌,就算问姚展她住这里要怎么收费,也是多此一举,反而显得虚伪。
既然是傅亦琛自己的房子,怎么可能向她收钱?
问了也是白问。
算了,姚秘书跟着一个这么严苛的上司,已经够艰难了,还是不要给他的工作增加难度。
这张门禁卡,以后再找机会还给傅亦琛吧。
从电梯出来,盛思夏打算就在这里和姚展分开,她今晚答应了和秦锐一起吃晚饭,说好了由她来请客,就当作秦锐出差这么久,她来接风洗尘。
“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盛思夏婉言拒绝,“旁边就是地铁站,不早了,我不耽误你下班。”
姚展听到她要去坐地铁,忽然想起什么,忙说,“还是不要坐地铁了,太危险,我送完你,才好下班。”
盛思夏将信将疑地坐进车里。
想不明白,坐个地铁哪里就那么危险了?
盛思夏只能将缘由归因于傅亦琛,一定是他平时对下属压榨太过,弄得他们战战兢兢,唯恐哪一点没做好。
约定吃饭的地方离公寓不远,坐车到达时,她刚好在路边看见秦锐。
摇下车窗,还没停车,盛思夏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冲他招招手。
她没注意到,前边开车的姚展看到这一幕,差点把油门当刹车踩下去。
多亏了他不是脸盲,才能一下子认出来,这个路边站着的男人,就是那次在地铁里帮盛思夏作证的年轻律师。
看他信步朝这边走来,眼里满满的笑意,都是对着盛思夏,姚展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做错事了。
所以,他是送自家老板非常在意的女人,来和其他男人约会?
忽然感觉年终奖不保,升职无望。
最难办的是,接下来跟傅亦琛汇报工作时,不知道要不要带上这件事。
盛思夏完全不知道姚秘书心里的万般纠结,她向他说声谢谢,然后下车,走向秦锐面前。
她牙齿已经不疼了,但依然只能吃流食,因此只能在美食街找一间广式粥店,委屈秦锐和她一起喝粥。
秦锐那一碗是艇仔粥,里头搁着鱼片、瘦肉、海蜇丝等海鲜,闻着特别鲜香,盛思夏怕在拆线前引起上火,只能乖乖要一碗清淡的蔬菜粥,喝一口,越发怀疑人生。
“没关系,我口味比较清淡,吃这正合适。”秦锐安慰她。
盛思夏故意逗他,她长长的“哦”了一声,“可是我口味比较重,看来我们吃不到一起去。”
秦锐配合她的演出,诚恳地说,“其实,我口味也重,不如等你牙齿好了,我们比一比。”
见面不到二十分钟,不知不觉又在约定下一次见面,她简直叹为观止。
盛思夏忽然有个阴暗的想法,或许姚佳婷对他的猜测也不是毫无根据。
她放下筷子,问秦锐,“能告诉我,你有几个前女友吗?”
“来了来了,残酷的时刻终于到了,”秦锐笑着,清了清嗓子,“如果我说有三个,你觉得多还是少?”
她摇头,“不知道,反正我一个也没有。”
秦锐望着他,语气漫不经心地,却是在试探,“那你觉得,是三段短暂普通的恋情比较严重,还是一段刻骨铭心,至今难忘的暗恋比较严重?”
他这样说开,盛思夏反而轻松。
“所以,那张照片,你是故意没还,是吗?”
就知道,不可能是秦锐还了,却被傅亦琛偷偷收起来,这么幼稚的事,他才不会做。
秦锐听了,从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张照片,翻到背面扣在桌上,他说,“我和每个前任分手,都会扔掉所有和对方相关的物品,因为我不喜欢拖泥带水。所以,重点不是我还不还,而是你还想不想要。”
盛思夏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白色的照片背面。
“照片就在这里,如果你想要,现在就可以拿去,”秦锐轻松的笑着,“你怎么选?”
第22章
盛思夏摇头, 平静地说,“现在我没法选。”
她低头,放着一边的勺子不用, 反而用筷子一点点挑着,显得食欲很差的样子。
“还是选不了吗?”秦锐小声地叹口气。(微信公众号:小说生活馆)
原本不想戳穿, 但她还是忍不住说,“你拿一张假照片来唬我, 我当然不会选。”
秦锐先是一愣, 然后不可控制地笑起来,肩膀耸动,“都被你看出来了啊。”
他将照片翻过来, 给盛思夏看了一眼, 只是一张普通的风景照, 果然是在唬她。
他问盛思夏,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 我拍的照片,还有买的书,都会在背面写上日期,你这一张没有。”
秦锐恍然, “难怪那本也漫画最后一页标注了日期,”不光如此,上面还写了购于哪家书店,他又夸奖道,“你的字写得挺好看, 那天在警局我就注意到了。”
“谢谢,是他教我练字的。”
说完,盛思夏才发觉,她这句话明显带着情绪,语气有些重了,仿佛是要刻意提起傅亦琛,好让秦锐知道,她此刻有多不满。
可她究竟在不满什么呢?
秦锐立刻向她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开这种玩笑。”
盛思夏摇摇头,她不是这么开不起玩笑的人,她气的并不是这个。
好像只是不喜欢,别人要她对傅亦琛作出取舍。
要不要放弃,是她自己的决定,可如果是别人要求,立刻就激起她的叛逆心,越要她怎样,她越想对抗。
好好的一顿晚餐,气氛就此冷场,原本盛思夏也没什么胃口,一碗粥,只吃了不到一半。
买单时,她坚持要请客,秦锐虽然无奈,也只能由着她。
他们沿着夜晚拥挤的街道朝外走,路边有车擦过,秦锐和盛思夏换了个位置,让她走在里面。
察觉到她情绪不佳,秦锐向来擅长调动气氛,此刻也不多话,陪她静静地走着,一直到他停车的地方。
盛思夏对他露出一个不太走心的笑容,说,“今晚就这样吧,这里离我家不远,我想自己走回去。”
秦锐坚持,“还是我送你吧,晚上不安全。”
她摇头拒绝,独自转身朝人多的地方走去,身后的脚步声,提示着她,秦锐一直跟在后面。
没办法忽略,或者自顾自地朝前走,假装他不在,盛思夏只好无奈地转头,也不说话,站在一处路灯下盯着他。
秦锐做出投降的手势,好脾气的笑着,“我没跟着你,我就是想消消食。”
盛思夏又好气又好笑,“你才吃了几口?有必要消食吗?”
“没办法,你没胃口,我也吃不下。”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真诚,看不出是真心的,还是在油嘴滑舌。
伸手不打笑脸人,秦锐越是这样,盛思夏越是没办法,她本来就不擅长对人发脾气。
“照片的事,我再跟你郑重道歉,至少让我今晚送你回家,不然我真的不放心。”
再拒绝,就显得太矫情。
坐车回家的路上,盛思夏尽管情绪不高,还是尽量维持礼貌,秦锐说什么,她仍然附和,只是少了平时的活泼。
直到盛思夏下车,进屋,两个人谁都没有提起照片的事。
回到卧室,还没来得及将包放下,手机就响了。
是秦锐发来的微信消息,依然是道歉,以及一条卖萌的表情包。
她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屏幕,锁上手机,又解锁,盯着那条消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最后,还是觉得不管不理有些失礼,床头柜的化妆镜旁,还搁着生日那天,他送来的香水。
盛思夏简短地回复他:已经上楼,准备去洗澡了。
她想起,这也是姚佳婷教她的,如果碰见不想聊天的对象,出于塑料关系又不得不回复,就说自己去洗澡,等于变相结束话题。
这时候她才惊觉,从什么时候开始,秦锐变成了一个她需要勉强自己,费力维持关系的人?
明明最开始,她对他印象还不错,甚至有想过,或许他值得尝试。
如果还没开始,就不能随心所欲的相处,那在一起之后,岂不是要丧失自我?
至少,她每次挂傅亦琛电话,是从来不会想后果的。
家里没人,她洗完澡,裹上浴袍就出来,从冰箱里取出昨天傅亦琛买来的雪糕,还剩一只,她翘着脚丫,坐在沙发上一口气吃完,还好屋内有暖气,一点也不觉得冷。
今晚不能早睡,她还有工作没处理,老周交给她采访傅亦琛的任务,到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才想起来,刚才忘了跟姚展约定采访时间。
她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带上耳机,播放刚才老周发给她的那段采访音频。
空旷安静的房间里,甚至能听见滋滋的电流声,她耳中自动忽略老周,只剩下傅亦琛低沉,且令她十分熟悉的声音。
第一遍听时,甚至忘记做笔记,直到音频播完。
心脏麻麻痒痒,似乎又沉浸在那种不该深入的感觉里,整个人好像泡进温泉水里,放松的心情快要满溢出来,不可控制地回想起过去的种种画面。
盛思夏将耳机取下,放到一边,蜷着腿缩在椅子上,手臂环着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桌脚残损的木刺。
这张桌子,从她高中住进小姨家,就一直在这里。
用了这些年,老了旧了,小姨提过给她更换一张新的桌子,由她挑选,费用小姨报销。
但盛思夏就喜欢旧的东西,早已用出感情,哪能随随便便被那些看似光鲜亮丽的新家具代替?
就因为它时间久了,偶尔会刺到她的手,就要被替代吗?
如果……
明知道假设没有意义,她还是情不自禁去想,如果那时候,她能克制自己,没有在生日那晚,做出那么冲动的行为,是不是她还能和傅亦琛像从前那样亲近,哪怕永远也到达不了亲密?
她在奢求什么呢?
像是心有灵犀,盛思夏正在出神地想着傅亦琛,手机屏幕上,就出现他的消息:刚忙完,准备吃晚饭。
盛思夏看一眼,心想,哦,去吃去吃,关她什么事。
连一个表情包都不要给他。
那边很快又发过来:牙齿还疼不疼?
莫名温柔的语气,盛思夏想到,过去她在傅亦琛家写作业,趴在书房睡着,他叫她起来时的语气,让她的心都融化在玫瑰色晚霞里。
她想要回复“还好”,可打字时候太急,打出一个“还”字,就不小心发送出去。
只好又撤回来。
再重新发给他:不疼。
接着,她就没管手机,调下静音,将手机翻扣在桌面,她要心无旁骛地处理工作,如果一直看手机,必然会影响效率。
盛思夏本来就是缺乏恒心的人。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让自己专心。
她重新戴上耳机,将录音转为文字的形式,她一旦进入工作状态,竟不知不觉忽略了时间的流动。
因为这样,当有人悄无声息突然出现在身旁时,差点把她吓得跌到地上。
傅亦琛一把捞住她的胳膊,把她正回椅子上。
盛思夏惊得话都说不清楚,结巴着,“你、你怎么进来的?”
“按密码进来的。”
她有些生气,“我是说,谁让你突然进来的?你这个人简直……”
“我简直?你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房里灯亮着,敲门不应,在楼下喊你也没反应,我还以为你晕倒在家了。”
屋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傅亦琛所站的位置正背着光,这使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印象中,傅亦琛讲话向来不疾不徐,很少一次性不带喘气地讲这么多,语气还很严肃,盛思夏只能理解为,他生气了。
她愣愣地盯着他,灯光柔和地映着她的脸,让傅亦琛看清,她左眼下睫毛处,不易发现的一颗小痣。
从前相处时,他从未认真打量过盛思夏,她无疑是个漂亮可人的小姑娘,可他最多关注她有没有长高,字写得有没有好一些。
那天无意间走进她学校里的摄影展,看到她那张大幅照片,他却一眼注意到,她眼下藏得很深的秘密。
那一眼起,盛思夏就不再是一个平面,当他以后每次想起她,有了画面,有了声音,还有一些令他感到陌生的感觉。
只知道,那绝不是长辈对晚辈,或者普通的邻居家小孩,甚至朋友对朋友该有的态度。
不然要怎么解释,在听姚展说今晚盛思夏和秦锐有约会时,那无法遏制的失控感。
盛思夏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有他发来的消息,还有几通未接来电。
她下意识地道歉,然后一想起,西装革履气质高贵的傅亦琛,站在她楼下大喊她名字的画面,未免太突兀,绝对值得载入史册。
她忍不住笑出来,笑到趴在桌上。
傅亦琛很无奈,轻轻弹一弹她的后脑勺,“拔牙把脑子拔坏了吗?”
“疼!”她抱怨地瞪他一眼。
“我都没用劲。”
从他发来的消息,到现在这个时间,盛思夏忽然想到,“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我哪有时间?”傅亦琛有些不满,一见到她,却已经没了脾气,只好说,“算了,我现在去吃饭,你继续工作吧。”
不知怎么想的,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抓住他的衣服。
傅亦琛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她缩回手,若无其事地摸摸耳朵,“我也没吃,你要是不介意喝粥,我们一起?”
“一起?”他挑眉。
“一起喝粥。”盛思夏急忙补充,一点也不想他误会。
傅亦琛还没回答,盛思夏忽然听见大门声音,紧接着,是小姨在喊她,“夏夏!快下来!小姨给你买了好吃的!”
她起先愣住,接着便着急到面红耳赤,她连大气也不敢出,一时没想到对策。
这小姨,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偏赶在傅亦琛在这里的时候,还有傅亦琛,什么时候来不行,非要在这个时候。
还有她自己,也是自掘坟墓,刚才如果接了傅亦琛的电话,也不会遇到这种困境了。
盛思夏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没注意到小姨又喊了两声,正在朝楼上走。
“夏夏,灯亮着怎么不答应?穿好衣服,小姨要开门咯……”紧接着,响起两下敲门声。
眼看小姨就要进来,盛思夏上前一步将门反锁,也不管外面的人听见会作何感想。
她着急地冲傅亦琛打手势,指着衣柜,用气声说,“你进去躲着!”
傅亦琛不可思议地说,“你觉得我站得进去?”
盛思夏怕小姨听见,忙一把捂住他的嘴,做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看一眼房间里的衣柜,的确有些小了,要傅亦琛躲进去,实在强人所难。
只能在心中抱怨,没事长那么高干嘛,想钻个衣柜都受限制。
小姨又重重地敲了几下,换了副语气,“盛思夏?你在干嘛?”
慌乱之中,盛思夏像没头苍蝇一样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锁定在自己那张床上。
待会儿她开门,只要找个借口不让小姨进来,把她稳在门口,以那个视角,是看不见那张床的。
她当机立断,指着床,对傅亦琛说,“你到我床上去,躲进被窝里,我不叫你不要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傅亦琛:???从来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所以我要躲进去吗?
第23章
想也不用想, 傅亦琛肯定拒绝,他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盛思夏。
她不是没做过比这更跌破眼球的事,比如大下午的不睡觉, 跑到他门口偷花吃,为了摆脱身边愣头愣脑的男孩子, 假称他是监护人,大摇大摆地走进他家中。
每一次, 她总能刷新他的认知。
盛思夏有些着急, 恨不得动手推他到床上,“你怎么还愣着?”
傅亦琛哭笑不得,他将盛思夏拉到身边, 轻声对她说, “跟你小姨说已经睡了。”
“她不会相信!”刚才她锁门的动作那么大, 太刻意了, 何况现在才九点, 连小孩都不会相信这么拙劣的谎言。
门口又响起小姨的声音,“在里面偷偷摸摸搞什么?盛思夏,手信还想不想要了?”
“我已经睡了!”盛思夏只好硬着头皮这样讲,企图蒙混过关。
“开什么玩笑?这才几点?”
盛思夏暗叹口气, 恰好窗帘被风吹动,她看见那扇打开的窗户,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她凑近傅亦琛,悄悄说,“我听说, 你以前玩过攀岩?”
多亏了刚才那段采访录音,盛思夏才了解到,当她和傅亦琛分开的这段时间,他如何排除阻碍接管了父亲的公司,如何扩大市场份额,稳固欧洲市场,还买下了一支意大利俱乐部;因为喜爱户外运动,甚至自创了一个户外品牌……
“是,怎么?”他有些警觉。
盛思夏低头拨弄手指,小小声说,“我觉得,二楼跳下去,生还几率应该很大吧?”
傅亦琛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恨不得再弹一次她的脑门。
真想知道这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他指指脚上那双拖鞋,“你见过有人穿拖鞋跳楼吗?”
“那穿什么跳比较好?”她发自内心地问。
傅亦琛:“……”彻底被她的脑回路打败。
她忽然想到什么,幽幽地问,“你穿着拖鞋,那你自己的鞋呢?”
“鞋柜里。”
盛思夏欲哭无泪,那岂不是小姨打开鞋柜,就会发现问题所在?
本以为,会迎来小姨更多的质问,没想到门外没了声音,只听见脚步声朝楼下走去。
盛思夏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今晚小姨会去男朋友那里。
这样,她就不会特意换鞋,也不会打开鞋柜,等她走了,就能让傅亦琛离开。
想到这儿,盛思夏忍不住瞪了傅亦琛一眼。
真是的,都未经同意擅闯民宅了,还那么讲究,换双拖鞋干什么?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煎熬。
小姨下楼后,盛思夏很久都没听到声音,她只好将傅亦琛打发到椅子上,她则坐回床上,一边玩手机,一边心神不宁地听着楼下的动静。
那天给她整理好的几本书籍,还原模原样地摞在一旁,那本漫画书,被压在最下面,可见她没动过。
傅亦琛将漫画书抽出来,调整姿势,让自己尽量舒适地坐在椅子上,摊开漫画,闻到一阵沉闷的气味,看来这书有些年头了。
房间里,只听见纸张翻动时的细微声响,还有盛思夏敲击屏幕时发出的哒哒声,有些影响阅读体验,傅亦琛却不觉得烦,反而分心好奇,她在和谁聊天?
盛思夏没有跟任何人聊天。
她在网上搜索安全逃生办法,如果今晚小姨不去男友家,她总不可能和傅亦琛整晚都共处一室。
正在考虑用床单结成绳子,让傅亦琛拽着跳下去的可行性有多大,无奈她太容易三心二意,发散性思维超乎常人,搜着搜着,又担心自家床单不够结实,那么去购物网站看看床上四件套吧……
来都来了,再顺便逛一下衣服,最近好像又有打折活动,她随随便便买了几件,正好她关注的穿搭up主又更新了vlog……
等盛思夏津津有味地看完,已经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等等!
她最开始到底是要干嘛来着?
迷茫地抬起头,恰好看见陷入一片暖色灯光中的傅亦琛,他侧着脸,从鼻尖到下颌,弧线流畅,修长手指轻轻翻动书页,原本很专注,却因为盛思夏的注视,而抬眼看她。
“怎么了?”
“没事,”盛思夏摇摇头,问他,“漫画好看吗?”
“一般般,没有前因后果,有些地方不太理解。”他合上漫画,看样子,是打算专心跟她聊天。
盛思夏说,“我这里有全套,不过……”
她及时打住。
不过,那些都在床底下的储物箱里,现在当着他的面打开,一定会被他看到其中的秘密。
“不过,”傅亦琛接住话题,“是借给那位秦先生了吗?”
盛思夏一愣,随即错开眼神,“不是。”
她的声音有些沉闷,刚才一瞬而过的眼神里藏着心事,傅亦琛向前倾身,面朝着她,问,“出什么事了吗?”
刚开始,盛思夏没有回答,她只是沉默的盯着地板。
傅亦琛知道她有难言之隐,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她开口。
“我不知道该怎么讲,也许我还没有谈恋爱的准备,”她长长地叹一口气,不想把责任归在秦锐身上,更不好提起今晚发生的照片事件,只能说是她自己的问题,“还是一个人比较自在。”
盛思夏手捧着脸,显得那张脸如巴掌大一般,睫毛低垂,满腹心事。
她没注意到,傅亦琛微微怔忪的神情。
他迟疑着说,“你还没有试过,就这样评价,是不是偏见太重?”
“和谁试?秦锐?”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等傅亦琛说话,她就摇头,“还是算了吧,他很优秀,而且风趣,会主动安排约会,调节气氛,永远不会冷场,可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状态。”
说起来,也许显得很自私。
可盛思夏一直认为,两个人在一起,舒服最重要,想聊天的时候,可以有说不完的话,如果不想说话,也可以各玩各的,不必刻意粘在一起。
比如刚才,傅亦琛在一旁看漫画,她躺床上玩手机,互不干扰,一句话不说,也不会尴尬,或者担心冷落对方。
今天秦锐约她,她原本不想出来,因他一再要求,出于礼节,才勉强答应。
送她回家那会儿,盛思夏觉得好累,只想秦锐开得再快一点,她不想再费力维持笑脸。
说到底,是她缺乏经验,还不懂得如何维持一段亲密关系。
“你想要什么状态?”傅亦琛问得很认真。
她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恰好在此时,听到楼下响动,是大门关上的声音。
盛思夏跳下床,迅速将台灯关上,戴上桌上的眼镜,撩起窗帘一角,朝下观望。
小姨手里拎着一只小号便携包,司机接过去,放在后座里,然后打开副驾驶,手撑在车顶,直到小姨坐进去。
还来不及去想,小姨为何会坐在副驾驶上,紧接着,就看见令她更为不解的一幕。
路灯下,她看见小姨面上的笑容,幸福的,带着娇柔的情意,那是自前姨夫提出离婚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的。
车缓缓离开她的视线,在朦胧夜色中,像是要开去不可预知的远方。
这个司机叫什么名字,她早就忘了,但对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印象十分深刻。
盛思夏面色一沉,松手,撂下窗帘。
傅亦琛用眼神询问,她只是摇头。
这不是能说给他听的事。
时候不早,虽然盛思夏自小姨离开后,就表现得心事重重,傅亦琛还是点了一份外卖,砂锅粥,让她至少喝一点。
饭桌上,盛思夏有些沉默,但还是乖乖地喝完一碗。
剩下的,傅亦琛也解决不了,正好可以充当明天的早餐。
送他到门口,盛思夏没有忘记,把那张门禁卡还给他。
傅亦琛推回来,他说,“那间公寓,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什么?”盛思夏愣住。
“那年你跟我说,很想从家里搬出来,谁知道后来你又说想要皇冠,”傅亦琛笑着说,“我说过,一次生日只送一件礼物。”
对。
就是小姨婚姻出现问题的那一年。
盛思夏同情小姨的遭遇,也心疼她的痛苦,但以她那时的年纪,不能体会婚姻的复杂。
还以为像她讨厌的数学题,这么难,不想做,那就不做了。
她那时候想,既然这是个坑,跳出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消耗自己,拼命去留住一个早已变心的人呢?
她还太小,不够强大,既不能帮小姨挽留婚姻,也不懂得怎样安慰,觉得十分无力。
烦恼的时候,她会向傅亦琛诉苦,的确说过想要离开的话。
“那你怎么不早说?”否则,她也不会要那顶皇冠,反正最后也是被她扔掉,不知去向,实在太可惜了。
“公寓什么时候都能送你,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吗?”傅亦琛的眼神柔和下来,“皇冠很适合你,我没选错。”
她讪讪一笑,没有接话。
难道告诉他当天晚上就被扔掉了?
之后三天,盛宛柔都没有回家,只跟盛思夏打过一次电话,说她在男友那里住,让她不要担心。
深思熟虑后,盛思夏主动打给小姨,约她今晚回家,有事要和她谈。
她盘算了一整天,要用怎样的语气和措辞,才能不伤害小姨的感情。
可当她下班回家,坐在客厅里等待,看见小姨满面春风地走进来,手挽着拎着好几只购物袋的司机,她实在控制不住表情。
“你能不能暂时回避,我要单独和小姨说话。”盛思夏盯着司机,语气很不友好。
那男人露出局促的表情。
“没什么是他不能听的,”盛宛柔将他手臂挽得更紧,语气不悦,“夏夏,我带他回来,就不怕你评价。”
她忍无可忍,忿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司机,“他是有妇之夫!”
盛宛柔伸出左手,无名指上钻戒闪着光芒,“对,我就是他太太,有问题吗?”
盛思夏愣在当场,好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
夏夏:555我被无情怼回来了,傅亦琛你快来哄我!
傅总:乖,皇冠给你带着玩,不喜欢就扔掉,我再给你捡回来镶蓝钻
第24章
“小姨, 你……”怎么会?盛思夏愣愣地盯着小姨手上那枚戒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竟然毫无察觉。
她们来到书房谈话,让司机暂时在一楼客厅等待。
一进去, 小姨便坐到电动麻将桌旁的椅子上,坦然对盛思夏说, “去年的事,算算差不多有一年了。”
盛思夏嗫嚅着, 满腹疑问, 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已经一年了,小姨瞒得真好,家里所有人都不知情, 难怪外婆之前要给她介绍合适的对象, 都被小姨拒绝。
她还当是小姨遭受前夫伤害, 一蹶不振, 所以才对感情那么抗拒。
原来, 是她了解太少,小姨根本有自己的打算。
盛思夏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门边,这样的距离, 让她看不清小姨的表情,反而能继续问下去,“那个人以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什么这个人那个人,他有名字,叫张明礼, 既然你已经知道,不叫他姨夫就算了,至少要叫他张先生,”小姨语气有些重,“尊重一点。”
盛思夏也生气,“我的尊重,取决于他的人品。”
“怎么,因为和我这个有钱的中年女人在一起,就是贪慕虚荣人品不好?还是你也觉得,我就该抱着这些钱,一个人孤独终老,才算善终?”
她震惊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礼和我一样离过婚,有个五岁的女儿,存款比不上我的零头,婚戒都是我出钱买的,那又怎样,我乐意,谁也管不着!”盛宛如的语气,听来是真动怒了。
她对盛思夏向来平和亲切,从来没讲过这么重的话。
盛思夏不懂,小姨明明在林树谦身上栽过那么大一个跟头,怎么现在又要重蹈覆辙?
她并不是嫌弃张明礼没钱,也不想恶意揣测他最初接近小姨的动机,只是连婚戒都要女人来买,刚才手里拎着的那些购物袋中,也不乏男装奢侈品牌,实在让人没有好感。
“人不能被一根绳绊倒两次!”
“夏夏,小姨已经不年轻了,没时间和人风花雪月,只想有人能照顾自己,”盛宛如说得十分凄凉,“姐姐在国外,你去外地念书,父母老了,又能陪我几年?我没有孩子,没有依靠,只想尽量让自己活得开心一点,有什么不对吗?”
盛思夏诚恳地说:“我会照顾你。”
“你?早晚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最多逢年过节来看望我。”
不知道小姨为何会有这么悲观的想法,但她说得笃定,令盛思夏无法反驳。
她后退一步,背脊抵在门把上,从心底生出无力感。
好像回到了小姨和林树谦离婚纠纷那段时间,也是同样无力,因为她什么也做不了。
每到这种时候,她就想逃开,离开这种无能为力的现状。
小姨又说,“昨天我看见鞋柜里那双鞋了,还有门口的车,是你男朋友的吧?”
盛思夏沉默不语。
“小姨尊重你交朋友的自由,你可不可以也尊重一下我的呢?”
她背过身,扭开门把手,准备出去。
本来想说,她从来也没有不尊重小姨,只是怕她重蹈覆辙,又像上次那样失败。
但现在的状况,多说也没用,小姨有自己的想法,盛思夏也有她的,她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一只腿已经踏出去,她听见盛宛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今天我会让明礼搬进来,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
她忍无可忍,回头质问,“如果不能呢?”
小姨陌生的眼神,已经表明她的态度。
还有什么可说的?盛思夏回到一楼,从茶几拿上手机,看都没看坐在沙发上的张明礼一眼,开门出去。
今天下班后,她特意没有提前吃饭,只为了等小姨回来后,可以一起吃晚餐。
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她沿着熟悉的小路,朝小区门口走去,却不知不觉走到傅亦琛家门口,夜晚已经黑了,房间里没有亮灯,看样子,他还没回来,或者有其他的去处。
凭傅亦琛的资产,也能想象到,他不会只有这一处住所。
夜晚幽静,路上只听得到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更显得形单影只,饥寒交迫。
盛思夏拐进铁门里,在他家门口晃了一圈,决定还是不要不请自入,原本打算离开,却看见花园里那一丛红色小花。
不能填饱肚子,但这甜味,至少可以给她些许安慰,好让这个夜晚,不要太过苦闷。
她蹲在花园边上,小心翼翼地避开泥土,以免弄脏她三天前才买的新鞋,缀着一圈毛毛的穆勒鞋,时尚有余,保暖不足,让她的脚踝直面萧瑟的秋风。
一边吸着花朵,一边调出手机通讯录,看看有谁能骚扰一下。
盛思夏刚才出门着急,只带了手机,连身份证也没带,今晚就算想要住酒店,都办不了入住。
傅亦琛给她的那张门禁卡,自然也是没带的。
直到今晚她才发现,自己过得有多浑浑噩噩,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从来没认真为自己打算过,既无存款也没有任何规划,每月靠着收租维持生活,也算活得有滋有味,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开小姨家。
还是以这种窘迫的情形。
无存款,无住所,无男友……她也算是正宗的三无人员了。
幸好,她还有姚佳婷。
今天在微信上聊天时,姚佳婷透露过她今天不加班,因此盛思夏才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拨通她的电话。
谁知道——
“哎呀,夏夏,真不巧,我正准备出门约会呢。”姚佳婷的声音都带着甜,不用猜,一定是遇见了令她心动的新欢。
“是谁?怎么没听你提起?”
姚佳婷笑着说,“八字还没一撇呢,昨天才认识的,等成了,一定请你吃饭。”
“昨天才认识,今天就约会?”这个世界从什么时候开始,节奏变得这么快了?
“你和秦锐不也很快吗?对了,我都忘了问你,最近发展到哪一步了?”她问得很八卦。
盛思夏轻笑一声,反问道,“秦锐是谁?”
不愧是好友,姚佳婷一点就透,她忙说,“什么也不用说了,都懂!看来,最终胜利的还是你的傅亦琛啊。”
“关傅亦琛什么事?”盛思夏压低声音,明知道四周没人,还是自觉心虚。
姚佳婷大笑起来,“对,不关他的事,和他一点关系没有。”
“……”盛思夏一句话也说不出。
“算了,我还有几分钟,再来点拨点拨你,”姚佳婷叹口气,“我问你,伤心难过的时候,第一个想到谁?买到好看的衣服,化了美美的妆,最想给谁看?吃到美食,最想跟谁分享?和谁待一起的时候最自在?”
盛思夏心下一沉,有了答案,却还是嘴硬,“当然是你啊,我的好姐妹。”
姚佳婷懒得说她,“你这个骗子,我才不相信。”
盛思夏禁不住笑出声来,挂上电话,放姚佳婷去约会。
她在地上蹲着,腿都要麻掉,想要离开,却不知道能去哪里。
手机响起,竟然是傅亦琛打来的。
她更加心虚,这是什么神奇的心灵感应?
这一次她没挂,接起来,想听他要说什么,或许他的声音,能帮她驱散夜间的寒冷。
“你大晚上不回家,穿着拖鞋,在我家门口晃悠什么?”
第一反应,竟然是要为自己的鞋子辩护,“这不是拖鞋,是穆勒鞋,”说完,她才发觉问题,警惕地东张西望,“你怎么知道我在你家门口?还穿着拖……穆勒鞋?”
电话那头传来一丝轻笑,带着清冷,似乎还有酒杯相碰的清脆声音。
他说,“你抬头,看左边墙上那个黑色的是什么?”
盛思夏按照指示抬头看,咦,这玩意儿怎么那么像摄像头?
想想也是,先不说他家里是否有值钱的保险柜,就单论客厅里那一幅画,就价值不菲,怎么可能不设置任何安保措施?
稍微推理一下就知道,这个摄像头,肯定连着傅亦琛,或者他秘书的手机,发现可疑情况,就能通过摄像头,看见即时画面。
只是,这个角度正对着铁门内侧,刚好可以看见花园,那岂不是,刚才她吃花的画面又被他看见了?
盛思夏主动承认错误,“我饿了,不是故意吃你家花。”
他笑起来,“本来就是给你吃的,吃完了,是不是得回去了?”
她摇头,“我今晚可能要露宿街头。”
他似乎被她的话惊到,沉默几秒,才问,“出什么事了?”
盛思夏抬起脸,正对着摄像头,表情郁闷地摇了摇,又想起他正在打电话,不能看见,只好补上一句,“一言难尽。”
“那先进我家里,没吃饭的话,自己点个外卖,困了就去我房间睡觉,我今晚去其他地方休息。”他说。
“我不想吃外卖。”
盛思夏只是,很想见他一面,哪怕就说几句话,她也会好受许多。
“我在君豪饭店,给你打包几样点心回去?”他想起来,又问,“现在可以不用吃流食吧?”
她立刻回答,“当然可以!我要吃君豪的盐焗花螺、脆皮乳鸽、豉油皇焗罗氏虾,还有清蒸老虎斑!”
喝了一礼拜粥,再喝,她就要遁入空门了。
傅亦琛听得直笑,吩咐她赶紧进去,不要在外面吹风。
“你好像在饭局,现在可以走吗?”盛思夏谨慎地问,如果他回来太晚,或许她还是点外卖合适一点。
他说,“随时都可以。”
“那我要在门外等你,这样的话,你想着我正在挨饿受冻,就会回来得快一些。”
傅亦琛笑她的天真,只好答应尽快回来。
其实今晚风很柔和,她穿一件廓形男友风外套,和一条厚实的牛仔裤,除了脚踝露风,基本还能忍耐。
坐在傅亦琛家门口,手撑着下巴,从口袋里摸出无线耳机听歌,等待着傅亦琛,还有美食。
这样安静的氛围,她很快来了瞌睡,眼皮沉重,困到不行,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直到眼睛被车灯晃到,她眯着眼,看见一辆深蓝色跑车驶入车库,一定是傅亦琛。
他关上车门,朝盛思夏走来。
她大喜过望,仿佛已经从微凉的空气中闻到食物香气,猛然从地上站起来,没想到坐了太久,腿已经僵硬,那一瞬间,膝盖一软,猝不及防地朝前扑去。
还好被傅亦琛接住,她才没有摔到地上。
“小心一点。”他的语气没有责怪,却让盛思夏忍不住鼻子一酸,埋进他带着清冽香气的衬衫里。
没见到傅亦琛之前,明明好好的,可怎么他一出现,和小姨之间的分歧,有家不能回的凄凉,还有之前独自拔牙的恐惧……万般委屈通通涌上心头。
“坐久了,脚麻。”她的声音带着鼻音,用手揪住傅亦琛的衣服。
他惊讶于盛思夏此刻的表现,接触到她微凉的指尖,体贴地没有多问,只是将她从地上抱起来,朝门口走去。
即便困到睁不开眼,盛思夏也清楚地记得,这是傅亦琛第一次抱她。
耳边躁动的心跳声,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不对哦,之前还有一次,可惜夏夏睡着啦。
第25章
傅亦琛家里, 一楼左边的开放式厨房有一张饭桌,从前傅亦琛总会独自一人在这里用餐。
他不像盛思夏那么没规矩,沙发上, 书桌上,客厅茶几上, 哪里方便就在哪里吃饭,他也很少会在这里宴客, 就连自己在家中吃饭的时间都少之又少。
盛思夏刚才一口气点了好几样菜, 茶几上堆不下,盛思夏只好妥协,跟着傅亦琛进入厨房, 和他一起, 把包装完好的食盒一一摆在饭桌上。
这里干净得不带烟火气息, 厨房各处擦得铮亮, 光洁如新, 厨具虽然一应俱全,但看上去都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我很好奇,你平时会进厨房吗?”盛思夏接过筷子,好奇地问, “除了到冰箱取东西。”
傅亦琛坐到对面,他说,“不怎么进。”
“这么大的厨房,白白浪费真是可惜。”面对眼前一众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盛思夏忽然觉得乏味。
自从陈妈请长假回老家后, 她已经很久没吃到家常菜了,外头饭店的食物自然精致漂亮,却没有寻常人家的温馨质朴。
傅亦琛笑着说,“我很少在家里吃饭,当然用不到厨房,如果你想用,随时可以过来。”
她撇撇嘴,夹起一片鱼肉,“我只会吃,不会做,过来干什么?”
君豪饭店的老虎斑蒸得恰到好处,肉质紧致,味道鲜美,在家里很难吃到这么好的味道,这倒是提醒了盛思夏,从前傅亦琛请过一位佣人,也能做出这个味道。
她说,“我记得你家之前有一个潮汕的阿姨,她这道菜做得不错。”
“对,你当时说她做菜太清淡,不合口味。”傅亦琛也拿起筷子,和她一起吃,顺便将盛着老虎斑的餐盘朝盛思夏那边推一点点。
看到傅亦琛也动筷子,她挺惊讶的,随即又想明白,刚才傅亦琛抱着她的时候,贴得很近,她却没在他身上闻到一丝酒味。
他们通话那会儿,或许傅亦琛那边才刚刚开席,因为她,他才没吃饭就赶回来。
这是第几次连累他没吃晚饭了?
盛思夏有些内疚,她抿着嘴,夹起一片鱼肉,送到傅亦琛碗里,接着说,“那时候口味重,大学时候吃多了食堂的大油,反而开始喜欢清淡。”
她的大学时光,是傅亦琛不曾参与过的,想到这里,他眼神向下,掩住目光。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帮你请回来,去你小姨家做事。”
提起小姨,盛思夏不觉流露出伤心的神情,她摇着头说,“不必了,我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那里住。”
她很少这么消极,傅亦琛意识到问题不像他之前想得那么简单,换上稍微严肃的语气问,“吵架了?”
“是,”她承认,却倔强地强调,“但不是我的错,你别当我是不懂事的小孩。”
傅亦琛轻笑一声,“好,不是你的错,那你说说是谁的错?”
这就是在变相诱导她讲出缘由了。
架不住想要倾诉的念头,盛思夏尽量简短清晰地,将今晚的矛盾告诉傅亦琛,没有让他答应保密,不告诉其他人,因为她知道,傅亦琛才没兴趣传播这种八卦。
“是那个司机的错。”尽管对小姨也很不理解,但到底是亲人,她难免偏心,在叙述中,也避重就轻,将责难都推到司机身上。
傅亦琛听完,脸上没多余表情,他和盛思夏的小姨并不太熟,只在公开场合碰见了,会寒暄两句,她的事情,引不起他的情绪。
他的声音冷静,又不失温和,“婚姻的本质就是资源交换,物质利益或者精神安慰,你小姨说得没错,不管那位张先生目的为何,只要双方默许这种交换,就没问题。”
明知道傅亦琛会给出这样冷酷的答案,盛思夏还是忍不住叹气,“没劲,成年人的世界太没劲了。”
她只有发奋图强,化悲愤为食欲,努力将这些菜吃进肚子里,或许有些安慰。
天花板上悬着一顶暖色吊灯,光晕在盛思夏白净的脸上铺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晕出阴影,吃东西的时候,面颊会短暂的鼓出一块,因为吃得太快的缘故,她不小心噎到,难受地抚着心口。
傅亦琛起身为她倒了杯水,看她喝下,手心轻拍着她的背部,才让她缓过来。
明白是自己刚才说话太重,他又换了副语气,说,“但你搬出来也好。”
“哪里好?”盛思夏仰头问他。
“至少下次去找你,不用偷偷摸摸了。”
他这句话,成功地让盛思夏笑出来,想起小姨误以为傅亦琛是她的男朋友,她笑容凝固在脸上,又有些怅惘。
这个人,什么都好,除了不喜欢她。
真可惜。
她多了解傅亦琛,怎么会不知道,他刚才那句话,只是不想让她难过,刻意安慰?
对他那个世界的人来说,婚姻或爱情的本质,也许只是经济问题,这种残酷,才是他的哲学。
但傅亦琛仍然体贴地,想要为她覆上一层玫瑰面纱。
可即便戴上皇冠,她也不会变成童话世界里的公主。
也许有一天,不,是一定,傅亦琛会和某位家世相当,资源匹配的小姐在一起,也许没有爱情,但以傅亦琛的人品,一定会对她忠贞不二。
就算他不够浪漫,这也算是一段不错的现实婚姻。
盛思夏想到自己五年间对他不理不睬,甚至前段时间,还在她生日那天,许下想要绝交的愿望,似乎太不知好歹。
因为没有爱情,于是连其他感情也要一并抛弃吗?
她忽然很后悔,愧对他的包容。
“那个,傅亦琛……”盛思夏放下水杯,别扭着,轻轻拽着他的衣袖,小声说,“我生日那天说的话,你可不可以忘了?”
傅亦琛愣住,转瞬又露出开怀的笑,他摇摇头,说:“不可以。”
“嗯?”她不信他会这么小气。
“你的话我都记得,但都不会计较。”他一只手搭在她椅子上,侧脸柔和俊朗。
盛思夏没料到是这个回答,她低下头,轻轻“嗯”一声,眼眶微热,不想让傅亦琛看到。
干嘛要这么好。
吃完饭,她帮忙收拾桌上碗筷,傅亦琛却赶她去休息,独自将厨房清理整洁,将垃圾做好分类,扔到外面。
她到二楼洗完澡,才想到待完成的工作,急忙跑下来和傅亦琛约定采访时间。
“如果你不困,现在就可以。”他看看表,现在才九点。
盛思夏大喜,如果今晚能搞定采访,明天就不必专程去一趟乾宇集团,也能早点完成这份对她来说有些”超额”的工作。
“借你笔记本用一下。”幸好现在科技发达,她早已将整理好的采访提纲备份在云盘里,傅亦琛的书房里设备齐全,打印出来,立刻就能用。
盛思夏没带任何行李,身上那件睡袍还有内衣,都是傅亦琛临时让生活助理送来的,此刻,她赤着脚,歪歪扭扭地蜷在沙发上,即便努力想要保持职业精神,也被这懒散的环境破坏了。
从未想过,人生中第一次采访这种top级别的商业大佬,居然是在他家沙发上。
不好不好,还是要端庄一点。
她努力坐正,将还未完全干透的长发拨到肩后,朝傅亦琛露出一个职业且端庄的微笑,“傅总,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谁知道,傅亦琛对她的表现并不买账,他笑起来,肩头微微耸动。
盛思夏纳闷地盯了几秒,即便他是个笑起来十分好看的男人,也不代表她愿意在此时被嘲笑。
“不要笑了,气氛都没了。”她晃一晃他的手臂,表示不满。
傅亦琛轻咳一声,“抱歉,我只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么……假的表情,觉得新奇。”
盛思夏扁扁嘴,重新摆好姿态,按照采访提纲上的顺序,一一提问。
一旦开始,傅亦琛就很快进入状态,回答得十分认真,他偶尔会微微蹙眉,露出思索的神态,时而会心微笑,谈到曾经遇到的困难,会表现出严肃的样子。
难怪有人说,男人认真的时候最迷人,身为采访者的盛思夏,偶尔都会微微失神。
傅亦琛偶尔会打断对话,纠正她的提问中一些不太专业的细节,在那张提纲上,用红笔写写画画,由受访者,不知不觉变成指导者。
盛思夏虚心听着,丝毫不觉得难堪。
反正,她一早就叫过他老师,受用终身。
这天晚上,盛思夏睡在傅亦琛的房间,他在她睡着后离开,开车前往最近的住所休息。
一夜无梦。
醒来时,听见窗外呼啸的风声,气温骤降,冬天越来越逼近。
洗漱完,傅亦琛的另一位生活助理艾莎开车来接她,顺便给她带来一套时尚且保暖的衣物,燕麦色针织衫,浅驼色系带大衣,和一条厚度适中的黑色阔腿裤,穿在身上,显得职业而干练。
竟然还送来一只腕表,助理艾莎说,“这都是傅总亲自挑选的。”
盛思夏听得出,她语气里讨好的意思。
不用说,盛思夏也能看出,这一定是傅亦琛的选择,低调简约,却处处透着不俗的品味。
昨晚的采访不作数,她今天一早便向领导报备,要去乾宇集团,找傅亦琛做一次“正式”专访。
坐在车后座,由艾莎负责开车,半小时后,到达乾宇集团。
昨晚傅亦琛已经帮她理清思路,今天的采访进行得很顺利,傅亦琛的办公室内,只有他们两人,在结束后,她故作严肃地起身,朝他伸出手,“傅总,很感谢您的宝贵时间。”
傅亦琛也忍着笑,煞有介事地握住她的指尖,“不客气,不知盛小姐是否赏脸一起吃个午饭?”
她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
像这样相处,和从前一样,当作那晚什么也没发生,似乎也不错。
盛思夏这样想。
原本,盛思夏听刘思明说乾宇集团的食堂伙食不错,还想尝试一下,可总不能让傅亦琛陪她一起光临食堂,只怕其他员工见了老总,都会食不下咽。
傅亦琛带她去附近一间装潢精致的西餐厅,位于大厦顶层。
进门,有服务生取过他们的大衣,有专人指引到安静的位置坐下,靠着透明的落地窗,景致绝佳。
有傅亦琛在,她懒得点菜,全部交给他。
“今晚你准备住哪里?”傅亦琛关切地问。
“住你的公寓吧。”盛思夏漫不经心地翻着手机,看见秦锐朋友圈里,更新了一张戴口罩的照片,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文字是“感冒中,勿扰。”
想了想,还是没有发消息过去问候。
在这种时候,找他要照片也不太好,显得多没人情味。
傅亦琛立刻说,“是你的公寓。”
盛思夏不和他争辩,只是说,“我现在没多少钱,实习期工资大概三千多,我就按三千付你房租吧,”说着,她又笑,“那么好的地段,是我占便宜了。”
“我懂了,你把工资都给我,没饭吃,自然要赖上我,天天带你吃好吃的。”
她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多谢你提醒我。”
用完前菜和奶油蘑菇汤,主菜是惠灵顿牛排配帕尔马火腿,傅亦琛将自己面前的牛排切成均匀小块,再和盛思夏换过来。
她也不客气,叉起一块放入嘴里,垂眸道,“你对谁都这么体贴吗?”
傅亦琛反问她,“我有那么无聊?”
还没来得及对他微笑,就看见从走廊尽头走来的人,那张熟悉的脸,竟然是许久不见的Clint。
有个棕色卷发的女孩,挽着他的手臂,两人状态亲密,正在低声交谈些什么。
盛思夏下意识地觉得她很眼熟,一定在哪里见过。
他们走过来,Clint不必说,一屁股坐到盛思夏身边,老大不客气,就着她的餐具,吃起了傅亦琛为她切好的牛排。
盛思夏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
余光仍在注意着那个女孩,而她,也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
她身材高挑,妆容和五官都自带混血感,笑得神采飞扬,“亦琛,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助攻,都是助攻
第26章
“蒋乐……桐?”傅亦琛用餐巾擦了擦嘴, 有些不太确定地问。
听到这个名字,盛思夏怎么还会想不起来?
两年前那个冬天,她害怕天冷, 某日翘课,窝在被窝里追剧赖床。
微博推送来一条消息——乾宇集团继承人傅亦琛将与金融大亨之女蒋乐桐订婚。
尽管这种消息捕风捉影, 总是真真假假无法分辨,盛思夏手一抖, 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那条消息, 很短时间便登上热搜榜第一,配图是傅亦琛一身黑色正装,出席傅蒋两家集团合作创办的慈善基金会现场。
一身红色晚礼服的蒋乐桐站在他身边, 如同一对璧人。
还真是登对。
她那时想。
谁知后来, 订婚的消息在网络上不胫而走长达一个月之后, 又一夜间无端消失。
等傅亦琛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新闻上, 则是因为傅董事长离世。
之后再无人提起和傅蒋两家订婚一事。
据网上八卦号猜测, 为了遮掩傅董事长突发疾病离世,乾宇集团内部董事局动荡的事实,稳住股价,傅亦琛订婚的消息, 只是故意放出的假消息,混淆视线罢了。
等到傅亦琛全面接管公司,局面得到稳定,虚假传言自然跟着消失。
不管事实真相为何,都让盛思夏郁闷了好一阵子。
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看网上新闻, 不想看见傅亦琛结婚的消息。
亲眼见到蒋乐桐,比她想象中要更漂亮一些,很有活力,妆容化得出挑,走在路上,绝对是回头率超高的美女。
奇怪的是,盛思夏竟然没对她生出嫉妒心,她下意识觉得,这不是傅亦琛会喜欢的类型。
倒挺像结婚会选择的对象。
盛思夏望着她,眼里只有好奇,因此没注意到,傅亦琛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自己身上。
“对,是我,你怎么回事,才多久不见,就把我忘了?”蒋乐桐轻笑一声,“还是说,有了女朋友,就六亲不认了?”
她的眼神,若有若无地朝盛思夏飘去。
女朋友?盛思夏想,傅亦琛送蓝钻的那个女孩,或许就是他女朋友,只是,这蒋乐桐为什么要这么看着她?看样子像是误会了什么。
傅亦琛没搭理她,既不承认也没否认。
反观Clint,大大咧咧地插嘴,“他这个人向来是六亲不认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盛思夏嫌他个子太大,占地方,将他从座位上赶走,问,“你不是去找你的小女友了吗,找到了吗?”
这是Clint的死穴,不能提,一提就变成了一滩烂泥。
他有气无力地说,“别提了,找到是找到,但是不肯见我。”
盛思夏心中好笑,还是劝他,“追女生要有恒心,让她看到你的诚意。”
“我从美国追到这里,还不算有诚心?”
“有没有诚心,不是你说了算。”盛思夏摇着头。
他没精打采地冲傅亦琛和盛思夏摆摆手,拉起蒋乐桐就走。
“咦,这就走?喂,我话还没说完,你别拽我……”蒋乐桐气呼呼地被拉出店门,Clint这才松开。
他说,“没看见傅的眼神要杀人了?还站那儿,当电灯泡啊?”
蒋乐桐不以为意地撩撩头发,“这样才有意思,我还真没见过傅亦琛对谁这么上心,还有盛思夏!我都没跟她搭上话!”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叹。
“你要挂科,怪你自己学艺不精,找盛教授的女儿也没用。”Clint十分不屑。
蒋乐桐拿出手机,得意地说,“有没有用试过才知道,快,把夏夏联系方式给我,我社交女王要发功了。”
“你认识她吗就喊夏夏?脸皮真厚……”
“连女朋友都追不回来的loser,没资格说我。”
“……”
-
一顿午餐,无端被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的两人打搅,盛思夏一时之间有些沉默,没办法顺其自然地接着刚才地话题往下说。
她很在意,傅亦琛原本打算送她的那枚蓝钻,到底送给了谁?
在这个网络消息爆炸的时代,她竟然很少看见关于傅亦琛的绯闻,想要猜测,也没有任何头绪。
午餐匆匆结束后,傅亦琛先送她回到御典传媒。
“下班后,我会让助理帮你搬家,一些基本生活用品已经帮你准备好,直接入住就行。”
说着,傅亦琛拿出一张崭新的门禁卡递给盛思夏。
他想得真周到,看出来她不肯回小姨家,才特意给她准备。
盛思夏只好把问题藏在心里,下车,站在公司门口,笑眯眯地和傅亦琛挥手告别。
还没来得及转身,身边一个黑影晃过来,是刘思明。
他望着那辆逐渐远去的劳斯莱斯幻影,口中啧啧有声,“是我看走眼了,小盛同学。”
“什么?”
“我还以为你在和傅亦琛秘书谈恋爱,原来背后另有其人啊,不简单,不简单,”他的眼神,称得上赞赏,“难怪老周要把专访交给你,有眼光。”
盛思夏白他一眼,边朝大楼里走,边说,“我和傅亦琛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哦,我懂,是那种送房子送车子的朋友吗?”
刘思明眼神讥诮。
虽说他向来嘴贱,在办公室早已出名,比女人还八卦,就连老周都中过他的毒舌,未必有坏心眼,但盛思夏听不得别人这样说她,还是狠狠地瞪他一眼。
他毫不在意,用力拍了拍盛思夏的肩膀,“一日为同事,终身是兄弟,哪天结婚,记得请我。”
她冷哼一声,将他的手掌甩下去。
随着电梯缓缓上升,到达办公室楼层,他们并肩踏入走廊。
“友情提醒你一句,老周把这活儿派给你,有人挺不满的,”刘思明手插着裤袋,斜眼看她,“要是听到什么难听的,就无视,犯不上。”
说完,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盛思夏一下没反应过来,她先到老周办公室汇报工作,接着出来整理采访稿,直到今天的工作都完成得差不多了,才分心去想刘思明的话。
谁会对她不满?
讲话不讲完,是最吊人胃口,盛思夏站起来打水,顺便环视四周,大多数脸上都只能看见麻木和疲惫,她实在猜不出来是谁。
事情做完了,捱到下班,傅亦琛的助理艾莎发来消息,说在楼下等她。
盛思夏没有耽搁,快速收拾好东西,拎着包就打卡走人。
事实证明,太快了容易丢三落四,她从电梯下到一楼,出门上车,艾莎开到一半,盛思夏才想起来,门禁卡刚才没拿,还扔在桌上,只好原路返回。
下班时间,路上已经开始堵车,这一来一回,就耽误了半个小时。
匆匆忙忙回到办公室,她到工位上找到门禁卡。
正要离开,却看见老周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徐子冉走出来。
她低着头,眼眶都是红的,看见盛思夏还在这里,徐子冉有些惊讶,更多的是忿忿不平。
盛思夏有些迷茫。
人与人之间,有时候不一定要靠语言沟通,喜欢还是讨厌,凭气场就能感觉到。
进来工作第一天,徐子冉对她态度还算友好,主动带她熟悉工作,和她分享附近便宜美味的餐厅。
之后一次,她看见盛思夏腕上那块表,阴阳怪气地评价说:“这么有钱,还来当苦逼实习生啊,给别人留点机会啊。”
从那以后,她们关系就冷淡许多。
盛思夏不明白原因,也不在乎。
她从老周办公室出来,明显是哭过了。
老周向来温和,偶尔听见同事们背后笑他是地中海预备役成员,都不发脾气,徐子冉工作上没掉过链子,怎么哭成这样?
下电梯的时候,她想着,或许和刘思明说的话有关。
盛思夏和小姨已有几天不曾联系,尽管不想回家,但搬家这么大的事,出于礼貌还是想当面跟她打声招呼。
艾莎开车送盛思夏回到别墅,小姨却不在家,白费了她一番忐忑的心情。
客厅茶几上摆着烟灰缸,沙发上搭着一条皮带。
看来该住进来的,已经住进来了。
她到房间收拾了两箱衣物,带上床底下的储物箱,留下一张字条,放在茶几上。
当初住进来时,是半推半就,现在要离开,盛思夏没想过会有这么不舍。
只能在心里,祝小姨过得幸福,希望这一次,她真的能得偿所愿。
有艾莎帮忙,搬家进行得相当顺利。
不到八点就搞定全部,正如傅亦琛所说,屋内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不需要她单独采购,果真是拎包入住。
盛思夏提议请艾莎吃晚饭。
艾莎倒是不介意和她吃饭,除开工作关系,她和盛思夏年纪相当,兴趣相投,话题也多,可她深谙职场之道,从不和同事做朋友,更不要跟上司的女友做朋友。
“盛小姐别客气,我家人还在等我回去吃饭,”艾莎婉拒,又问,“需要我帮你点一份外卖吗?”
盛思夏摇头,客气地送她出门。
有家人,真好。
她和盛宛文并不经常联系,但这一刻,她忽然很想念妈妈,想打个电话过去,撒撒娇。
刚拿出手机,却想起美国那边还没天亮,只好沮丧地打消这个念头。
盛思夏点了一份外卖,吃完饭,她本想挽起袖子做清洁,然而发现屋子里已经打扫得一尘不染,连客厅那盏吊灯都光洁如新。
这个傅亦琛,简直不给她留任何发挥空间。
这个时候,盛思夏接到秦锐的电话。
她有些犹豫。
那天不欢而散后,他们就没联系过对方。
秦锐朋友圈忽然更新得很频繁,一天可以发好几条,不是自拍,就是一些云里雾里,暗示性很强的文字。
看得出来,是发给她看的。
她只是懒得理。
只要不爱一个人,果然能很残忍。
接起电话,那边有点吵,似乎是在酒吧。
秦锐半天不说话,要不是听到他的呼吸声,盛思夏还以为他是拨错了。
她抱着目的,主动出击,“秦锐?”
他“嗯”一声,语气含糊,“夏夏,我醉了,你能不能来送我回家?”
盛思夏不说话,想要拒绝。
电话里沉默数秒,秦锐忽然轻笑一声,“照片在我身上,顺便还给你。”
她被他看穿心思,心里反而坦荡,“在哪里?地址发给我。”
秦锐又笑一声,有点自嘲的意思。
半小时后,盛思夏打车来到目的地,还是上回秦锐带她来过的酒吧,他朋友开的。
她在门口发现秦锐的车。
进去后,她转了一圈没找到秦锐,只好到吧台询问。
调酒师让她稍等,走进身后的工作间,没过多久,秦锐从里面出来,带她到角落里的卡座。
他喝了些酒,模样不似平时理智清醒。
“走吧,我帮你叫个代驾。”盛思夏看着他,没有坐下,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秦锐拿手捂着脸,“先让我缓一缓,你很着急走?”
盛思夏觉得不自在,但还是坐下来,找服务生要了一杯温水,让他喝一点。
“谢谢。”秦锐看她一眼,从口袋里取出照片。
这次他没玩任何把戏,直接放在盛思夏面前。
这次换她说,“谢谢。”
秦锐突然意味深长地问,“这才几天不见,我们已经变得这么生疏了吗?”
盛思夏迟疑着,柔和地说:“我们是朋友,说谢谢是应该的。”
“你明知道我没拿你当朋友,”秦锐摇摇头,“算了,是我太瞻前顾后,不够果断。”
“什么?”
他换了副语气,认真起来,“虽然假设没有意义,但我还是想知道,如果我之前向你正式表白,会有机会吗?”
秦锐的脸,即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十分英俊,他当然是个有魅力的男人,盛思夏不得不承认。
她目光向下,凝视着桌上的照片。
戴着金丝眼镜,在夕阳余晖中轮廓分明的侧脸,看不清全貌,却是她心中最隽永深刻的画面。
盛思夏对他摇摇头。
“猜到了,走吧。”秦锐站起来,满脸漠然。
他们朝酒吧外面走,还未到门口,秦锐停住,让她稍微等等,他要去跟朋友打声招呼再走。
盛思夏百无聊赖,站在原地玩手机。
微信里,收到一条陌生人发来的添加好友申请,头像是一只漂亮的布偶猫,她点了同意。
先去看对方的朋友圈,这是习惯。
点进去,就看见戴着挡住大半张脸的墨镜,穿着粉色比基尼,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的蒋乐桐。
怎么是她?
盛思夏一张张朝后翻,看得太专注,一时间没留意身边情形。
突然一声玻璃碎地,十分清脆,她这才抬起头,是身旁那一桌客人喝醉闹事。
酒杯砸一地,桌子也跟着被掀了。
酒吧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尖叫声。
她不爱看热闹,只想躲开这场闹剧,握着手机朝外走。
身边有人挤过来,她不小心被地上东西绊了一下,踉跄着扑在地上,许多碎玻璃扎进手心里,火辣辣的疼,满手血污。
秦锐这时才赶到,立刻将盛思夏从地上拉起来,让朋友开车,全速送往医院。
急诊室。
碎片有好几处,两手都有,医生看过之后,要帮她把碎玻璃挑出来,会很疼,要先往手上打麻药才能操作。
十指连心,盛思夏有些害怕。
经过上次拔牙事件后,她对麻醉针有些恐惧。
“对不起,这都怪我,”秦锐很歉疚,“但这些玻璃一定要取,疼也要忍一忍,好吗?”
盛思夏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她将手机和包交给秦锐,让他在手术室外等待。
突然发生这种事,秦锐一身酒意散去大半,烦躁地在急诊室外走来走去。
朋友发来消息,说那些闹事的已经被警察抓走,一定会让他们赔偿盛思夏的医药费。
秦锐更烦躁了,这是医药费的问题吗?
这次见面,他已经料到是最后一次,虽然他和盛思夏不是情侣,却也投入感情,遗憾程度不亚于一次分手。
没想到搞成这样,不是他的错,他也内疚。
盛思夏的手机,进来一条微信消息。
傅:睡了吗?我在你楼下,给你带了点宵夜。
秦锐没多想,只以为是哪个和他一样倒霉的追求者。
过了五分钟,有电话进来,依然是一个“傅”字。
他接起来,对面果然是一个男人声音。
秦锐一开口,那边有些意外,“你是哪位?”
“我是秦锐,夏夏的朋友,”他简单的把事情原委告诉对方,然后说,“她正在取玻璃,你如果认识她的家人,能否帮我联系?”
那边简短地说,“地址报给我。”
有点颐指气使,命令式的语气,让秦锐有些不爽。
但眼下紧急情况,他忍了气,把具体地址报给他。
傅亦琛拿着给盛思夏带的宵夜,原路返回车里。
他刚从一个饭局出来,喝了酒,不能开车,只能不断催促司机开得快一点。
气压很低,搞得跟了傅亦琛多年的司机也很紧张,在不违反交通的情况下,能开多快开多快。
到医院,傅亦琛下车,快步进入大楼,朝急诊室走去。
秦锐仍在门口,看见来人,恍然发觉,原来是他。
难怪刚才电话里那声音那么耳熟。
傅亦琛也认出他来。
他目不斜视地朝秦锐走过去,冷淡疏离地说:“把她的东西给我,秦先生可以先走了。”
呵,有趣。
秦锐依然捏着盛思夏的手机,坚持说,“我要看夏夏平安出来才能放心。”
傅亦琛皱起眉,“你们什么关系?”
“我在追求她,”秦锐讥诮地笑着,“我倒是很好奇,傅先生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你在她身边,却连保护她都做不到,”傅亦琛摇头,语气轻蔑,“你根本没资格追求她。”
“我没资格,难道你有?”
傅亦琛没将秦锐的挑衅放在眼里,他语气淡然,却笃定,“没人比我更有资格。”
并且,势在必得。
第27章
打完麻药, 医生利用器械,仔细地将盛思夏手心里的碎片一一挑出来,扔进旁边的器皿中。
细小的碎片粘着血, 盛思夏看一眼都觉得腿软。
仿佛刚才的麻药,都打进了腿上。
麻药的作用, 是让她感觉不到疼痛,但根据上次拔牙的经验, 等麻药效果褪去, 才是折磨的开始。
何况上次难受的是嘴,最多耽误口腹之欲,不影响正常生活。
这回伤了手, 接下来恐怕会很麻烦。
吃饭, 洗澡, 工作, 都成问题。
医生处理完伤口, 用绷带包扎好,左手伤势较轻,无须包扎,护士为她打了一剂消炎针。
盛思夏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等待药水吊完。
傅亦琛在这个时候进来。
他手里提着盛思夏的小包, 放到椅子中间,手机也搁在上面,他也坐下,自动和她隔开一个包的距离。
“你怎么来了?”盛思夏掩不住惊讶,看一眼她的物品, 又疑惑地朝外张望着。
她的东西在傅亦琛手里,那秦锐呢?
傅亦琛乜斜着看她一眼,目光似有不悦,他说,“见到我,你好像很失望。”
“没有啊,我只是奇怪……秦锐呢?”
“他已经走了,还是你比较想让他陪你?”傅亦琛声音带着凉意,不是他平时的语气。
深色西装,白色衬衣,领带被他扯松些许,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握拳,两臂的肌肉绷紧,即便面无表情,仍然散发着天然的吸引力。
来往的白衣天使们,都忍不住朝这边投来目光。
不对劲。
这个傅亦琛很不对劲。
盛思夏敏锐地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味道不重,一点也不难闻,反而让她想要靠得更近一点。
奇怪,他看上去情绪不对,好像有谁惹了他。
既然是刚喝了酒,盛思夏猜想,他可能是刚从某个酒局出来,应该是生意上的问题。
她朝傅亦琛那边挪了挪,嫌挡在中间的包非常碍事,忘了手还包扎着,动作有些大,吊瓶摇摇晃晃。
傅亦琛按住她的肩膀,“你别乱动。”
“那你先告诉我,到底在气什么?”盛思夏偏过头,眼睛在灯光下十分明亮,她没有打吊针的那只左手,无力地搁在膝盖上,脸上的妆随着时间淡去,显得苍白而柔弱。
急诊室内,暖气开得不高,傅亦琛察觉到她的指尖在微微颤动。
他用手握住她的手,果然是凉的。
他更握紧一些,却也注意着力道,免得牵扯到她的伤口。
盛思夏愣住,眼眶里那点光亮晃动着,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男人的手,温暖干燥,不似女人的手那么柔软,却充满让她心安的力量。
傅亦琛将盛思夏的包放到一旁,挨着她坐下,叹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发顶。
“为什么叹气?”
她还想问,为什么要握她的手?
傅亦琛将他如何到达医院的缘由告诉盛思夏,然后说:“如果这次我不是凑巧知道,你是不是又打算瞒着我?”
“又?”盛思夏一脸不解,“我之前瞒过你什么吗?”
“地铁三号线上,你出了什么事,需要我提醒吗?”他很想柔和一点,但控制不住地绷着脸。
“你怎么知道?”
他嘴角牵起一个冷淡的笑意,“只要有心,自然什么都知道。”
盛思夏马上明白过来,她错愕,睁大眼睛质问:“傅亦琛,你找人查我?”
她竟然不生气。
明明应该反感这种被控制的行为,却因为对方是傅亦琛,她感受到的仅仅是震惊。
想不到,傅亦琛会为她违反原则。
原来,她的底线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坚固,这样的“特殊待遇”,让盛思夏觉得,她是例外的。
傅亦琛脸上短暂地出现一丝尴尬,但很快又恢复冷酷,他甚至强硬地说:“抱歉,但如果你下次再瞒我,我还会再查。”
他这副明知理亏,却依然强硬的做派,让盛思夏又好气又好笑。
她正想说什么,突然被自己呛住,猛地咳了好几下,脸都涨红了。
傅亦琛怕她扯到吊针,忙按住她一边手臂,再顺势将人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猝不及防,盛思夏整个人被拥住,脑袋埋进他怀里,接触到一阵暖意,仿佛四肢百骸都被融化了,酒意更浓,还有他身上的清冽香气。
她有些懵。
怎么又被抱住了?
最近的肢体接触,好像过于频繁了些。
握住的手指,被傅亦琛轻柔的勾住,她听到他在耳边问,“手还疼吗?”
盛思夏抬头,红着脸,眼里水光潋滟,无声地点点头。
原本还没太大感觉,被他这样一问,她就觉得疼。
随着麻药效果减少,不止疼痛,被触碰的地方还微微发痒。
“手里扎了碎玻璃,不疼才怪,以后还瞒着我吗?”傅亦琛帮她把头发顺到耳后,露出发红的耳廓,因为白皙,那点红色无所遁形。
她感觉到,耳朵被轻轻碰了两下。
“干什么?”盛思夏小声提出反对意见,却微弱得像蚊子在嗡鸣。
“你耳朵受伤了,”傅亦琛眉头紧锁,盯着耳垂上细小的一道血痕,“刚才没注意到?”
盛思夏摇头。
没注意到,你没碰之前,什么都好好的。
她在心里郁闷着。
不顾盛思夏的反对,傅亦琛又找来医生,给她处理耳朵的伤口。
饶是她视力不好,在夜晚还有些散光,也看得出那个小护士满脸写着“小题大做”。
不怪她鄙视,连盛思夏自己都这么认为。
等护士离开,盛思夏记起刚才他的问题。
她问:“地铁那件事如果告诉你,是不是又要给我请个心理医生?”
秋后算账,什么时候都不迟。
她讲的,是高中发生的那件类似的事。
傅亦琛不觉得自己处理方式不对,他理直气壮地表示,“那时候你还小,男女有别,总得有人告诉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哪里能碰,哪里不能碰。”
“这些话,你不能亲自跟我说?”
“那个时候,不能。”
盛思夏深吸一口气,“那现在呢?”
她仰面与他对视,干净的面庞清纯又撩人,散发着漫不经心的魅力。
药水快滴完了,护士过来拔掉针头,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盛思夏跟在傅亦琛身后,离开医院。
回去的路上,夜色已深,霓虹灯都熄灭大半。
车辆不多,从医院开回公寓,傅亦琛还没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因为手上的疼痛逐渐清晰,盛思夏自己都隐隐约约要忘记。
等到车停稳,傅亦琛扶着她下来,手指再度相触。
才听见他低声说,“至少我刚才碰过的地方,其他男人都不可以碰。”
还好夜晚寂静,她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她两只手都不能碰水,防止发炎,连洗头洗脸都无法独立完成,沐浴就更不用谈。
这些事,傅亦琛无法帮忙,他临时为她请来一位可靠的阿姨,帮她做这些事。
盛思夏很不习惯,但只能妥协。
这种状态,怕是连饭都要人喂,一夜间退回婴儿状态,她从未试过这么难为情。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睡着。
这天晚上,盛思夏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做梦。
起初,她梦见在医院换药,手又被一个没经验的护士扎了一次,那护士还对她说,“秀恩爱死得快,小题大做没人爱。”
她惊醒,然后接着睡。
这一次,她梦到傅亦琛。
还有她。
她整个人坐在傅亦琛腿上,依偎在他怀里,用自己都没听过的甜腻语气撒娇,被他结实有力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牵起她的手,轻轻吻着被绷带包住的地方,痛楚随之缓解。
他眼神如炙,语气强硬地命令着,“不管是我碰过,还有没碰过的地方,其他男人都不可以碰……”
她再一次惊醒。
这都是什么鬼梦?
这都怪傅亦琛,好好地,为什么要讲那种让人误会的话?
她心烦意乱,睁眼到天明。
因为受伤,无法上班,她向公司暂时请了一礼拜病假,在家休养。
阿姨负责她的一日三餐,还有日常洗漱。
她也没什么事,趁休息去牙科抽线,没事就去逛逛街,带上甜点看望加班社畜姚佳婷,日子过得无聊透了。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怀念上班的日子。
她希望手快点好起来,早点结束这种巨婴一般的生活。
每天晚上,不管时间早晚,傅亦琛一定会来看望她,如果赶上晚饭,他会一起吃。
傅亦琛发现,盛思夏这几天话很少,而且不爱和他眼神接触。
今天他来得不巧,盛思夏刚被人伺候着吃完饭,他只能独自用餐。
傅亦琛坐在饭桌上,她坐在对面,把手机放到一旁点来点去,就是不看他。
消息提示音就没停过。
傅亦琛停住筷子,面色不快,“在跟谁聊天?”
盛思夏莫名其妙地瞅他一眼。
最近管得越来越宽了。
“朋友。”她简单地说。
“秦锐?”
盛思夏愣住,然后笑了,“不是,我难道只有他一个朋友?”
“我只知道这一个名字。”
她“哦”一声,随口说,“那哪天我把朋友都叫出来,让你认识认识。”
傅亦琛竟然说好,脸色比刚才缓和许多。
“除了秦锐,现在还有其他人在追求你吗?”他突然这样问。
阿姨刚好从厨房走出来,她要下去扔垃圾,盛思夏担心被她听见,有些尴尬。
她半真半假地说,“有,挺多的,干嘛,要帮我审核吗?”
傅亦琛低头,用铁勺轻轻搅动碗里的汤,隐藏住眼底的一丝紧张。
不等他说话,盛思夏又笑着说,“不用费心啦,我可不想谈恋爱,对男人不感兴趣,当然,对女人也不感兴趣。”
她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那什么时候才想谈恋爱?”傅亦琛问。
“不知道,等遇到喜欢的再说吧。”说完,盛思夏都要表扬自己回答得好。
最好不要让傅亦琛以为,她仍然喜欢他。
能和傅亦琛以现在的状态相处,她已经满足,也会劝自己豁达一点。
这座山很美,不是非得登顶才算征服,能这样静静对坐,已经是另一种完美。
而傅亦琛这样回答,“好,等哪一天你想谈恋爱,记得告诉我。”
盛思夏没多想,随口就答应了。
她最近很忙,没空想些有的没的。
傅亦琛的怪异表现,她没有放在心上。
毕业论文要开始写了,这次的题目与她工作中接触过的项目有关,许多资料都放在U盘里,盛思夏决定周一回趟公司。
傅亦琛送她过去,和她一块上楼,在电梯口暂时分别。
“我去郑总那里谈点事,你先拿东西。”他说。
她点点头。
盛思夏昨晚没休息好,刚才在车上一直犯困,现在还有些不清醒。
她犯瞌睡的时候,眼睫垂着,眼底那颗泪痣小巧可爱,讲话带着鼻音,做什么都显得很乖。
傅亦琛摸摸她的头发,柔软又清爽。
直到电梯门关上,傅亦琛离开,盛思夏才郁闷着朝办公室走。
头发有那么好摸?
再这么薅,迟早给他薅秃了,比老周秃得还快。
她走进办公室,和几个熟悉的同事打声招呼,回到自己工位上找U盘。
一份文件被扔在她桌上。
抬头,是徐子冉。
她语气很不客气,“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份稿子做下校对,下班之前发给我。”
还刻意强调, “仔细点,别马虎。”
声音说得挺大,旁边工位的同事跟着看过来。
既然是实习生,平时免不了做些杂活儿,盛思夏也挺勤快,能独立完成的事绝不推诿。
除了这次。
“我还没销假,而且手不方便,你找别人帮忙吧。”盛思夏语气冷淡,不想和故意找茬的人多说。
徐子冉料到她这么说,轻哼一声,刻薄道:“真娇贵,走后门进来的就是不一样。”
盛思夏懒得理她,拿了东西就要走。
“长得漂亮就是好,小三小四随便当。”徐子冉小声嘀咕着。
盛思夏冷冰冰地回头,“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走后门进来,她认,至于这小三小四,她真想把这四个字原封不动塞回徐子冉嘴里。
今天老周不在,办公室里,数徐子冉资历最老。
其他人都默默看着,不敢吭声,只有刘思明出来打圆场。
他试图拉走徐子冉,还让盛思夏快走,不要吵架。
“说实话而已,她才来几天?凭什么采访傅亦琛?那天内容部的亲眼看到她坐傅亦琛的车下班!”徐子冉心中不平已久,撕开了口,哪能不把气撒够?
她说的,是姚展来接她去看公寓那次。
“都说傅亦琛私生活干净,也不过如此,他没结婚,她不是小三,也是情妇。”
场面一时尴尬。
盛思夏觉得太好笑了,从未想过会遭到这样的污蔑。
她不喜欢吵架,却也不是包子性格,正要反击回来,却听见背后的低咳声。
是傅亦琛,还有总裁郑泽惠。
两人面色俱是不满。
刚才在总裁办公室里,傅亦琛和郑泽惠谈完公事,他顺便问了问盛思夏平时工作情况。
郑泽惠看不透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但傅亦琛对盛思夏的关切溢于言表,两家企业正在谈合作,她不介意卖傅亦琛一个顺水人情。
郑泽惠提议一起去盛思夏办公室,让他看看她的工作环境。
谁知道,天降大礼,许久不下基层,一下就让她看到这一幕。
傅亦琛面上冷得要结霜,他说,“我向来欣赏郑总的管理能力,今天一见,更加佩服郑总看人的眼光。”
“这种口无遮拦毫无素质的员工,连在乾宇扫地都不配,郑总也肯招进来,看来我得重新考虑一下是否和贵公司合作了。”
他身居高位,语气平淡,却不怒自威,办公室里一时噤声。
刚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徐子冉,连呼吸都收敛起来。
郑泽惠脸色难看,极其不悦地扫过徐子冉。
“虽然没必要向各位解释,但考虑到盛思夏的名誉问题,我不得不多说一句,”傅亦琛语气严肃,透着压迫感,“我们目前没有任何男女关系,就算有,她也只会是我的正牌女友。”
说完,他走上前,接过盛思夏的包,温柔地牵住她的手指,“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这两章都挺肥的对不对,求表扬(叉腰)
第28章
从办公室, 经由电梯,一路到达停车场的时间,盛思夏平时算过, 最多不会超过五分钟。
今天被傅亦琛牵着,时间的实感突然变得清晰, 可以感知每分每秒是如何流动。
等待电梯到达时,盛思夏低头盯着鞋面, 注意到地毯夹缝里一片饼干碎屑;
进电梯后, 眼睛没地方放,几乎把电梯内投放的所有广告全看了个遍。
MBA培训、米其林西餐厅、医美广告……
连地址和咨询电话都没有错过。
“晚上想吃什么?”傅亦琛勾勾她的手指。
“小清新眼综合套餐三千九百八十!”
盛思夏心一颤,就把正盯着看的那行字给报了出来。
傅亦琛疑惑, 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张广告, 再看回她, “什么叫小清新眼综合?”
盛思夏也挺尴尬, 只好硬着头皮解释, “大概是拉双眼皮加割内眼角。”
“你本来就是双眼皮,还拉?”傅亦琛继续直男发言,“割内眼角又是什么?”
她用手按住眼头,往山根处轻轻拽, 向他示范,“喏,就是变成这样,许多明星都做这个手术的。”
傅亦琛拉下她的手,“不好看, 别瞎弄,你现在这样就很好看了。”
“哦。”盛思夏敷衍地答应着。
拉什么双眼皮,割什么内眼角,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傅亦琛刚才那段话。
挥之不去。
原来,不管她给自己做多少心理暗示,反复洗脑,人心里的欲念就是这样顽强。
她曾经把这个秘密藏进树洞里,自以为瞒天过海,万无一失。
它却悄悄长成参天大树,枝叶躲进云里。
傅亦琛一句话,云开雾散,什么秘密都瞧得一清二楚。
幸好傅亦琛没有读心术,而盛思夏也不再是十八岁是直白冲动的少女,她懂得收敛,懂得隐藏。
被牵住手,直到坐进车里才松开,她也不会紧张到出汗。
虽然脸有点红,但她在秋冬室内就是容易脸红,自小就这样,傅亦琛也知道。
今天没有司机,傅亦琛就是她的司机。
他专注地开车,盛思夏假装玩手机,实则暗地在全网搜索了一遍傅亦琛。
没有任何绯闻,连花边新闻的影子都没有。
难道傅亦琛真的没有女友?
或者说,是那位蓝钻的主人拒绝了他?
盛思夏忍不住吐槽,那女人可能是眼瞎,或者高度近视加散光,迟早要后悔。
“傅亦琛,”她喊他一声,“刚才谢谢你帮我解围。”
傅亦琛偏头看她一眼,面色如常,“谢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
盛思夏焦虑地用手抠着座椅。
她小时候有咬手指的习惯,后来被纠正过来,不咬手指,但焦虑的时候,会转而折腾其他东西。
实话实说?
也包括“正牌女友”那句话吗?
盛思夏也是最近才发觉,傅亦琛这个人,表达能力存在问题。
原本清清白白的关系,总能让他说出几分暧.昧。
说到底,傅亦琛是在国外长大,虽说中文讲得流畅,但他接受的到底是西方教育。
无论是语言习惯,还是表达风格,多少跟国内有些不同。
就好比,那天在西餐厅,她看见Clint和蒋乐桐勾肩搭背,形状亲密,也不会多加揣测。
因为默认文化不同。
傅亦琛很可能对“女友”两个字存在错误认知。
不能被他扭曲的思路带跑偏了。
作为朋友,盛思夏觉得有必要纠正他,以免闹出笑话。
她看着傅亦琛,很认真地问,“除了我,你还会让别人做你正牌女友吗?”
“不会,我没那么无聊。”他不仅回答,还特意强调,“只有你。”
“嗯,那就好。”
这个回答,让盛思夏稍稍心安。
还好他这错误的逻辑只用在她这里,不至于去外面闹误会。
傅亦琛一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牵住盛思夏,手指勾缠,他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答应吗?”
他这样一牵,指腹轻轻蹭着,平白让她心慌。
思绪被打得粉碎,像一尾在漩涡中乱了方向的鱼,盛思夏准备了一肚子话,想要帮他纠正逻辑,这下也说不出了。
“你说是……就是吧。”她结结巴巴的,想要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
傅亦琛皱起眉头。
他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他对感情没有什么经验,更没跟任何人表白过,原本是想,挑个浪漫的地方,在合适的时机向盛思夏表达。
毕竟她透露过近期不想谈恋爱的想法,傅亦琛不介意再等等。
他空余时间虽然不多,但那些时间都只属于盛思夏,还有很多机会让他们相处。
可今天这出闹剧,他必须有所表示,虽然比他想象中的场景,要偏离许多。
还好,盛思夏没有排斥。
“晚上想吃什么?”傅亦琛手指稍微松开一点,就被她趁机抽回手。
细腻的触感,在他掌间一溜而过。
盛思夏想了想,说,“想吃家常菜,但现在吃不到。”
“怎么会吃不到?你用手机找找哪里有好吃的家常菜馆,我开车去。”
她叹口气,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家常菜,就是要家人做的才正宗,光好吃有什么用?”
“这也叹气?”他伸手捏捏盛思夏小巧的鼻尖,笑着说,“我来做给你吃。”
“你会?”
她记得,傅亦琛只会烤面包片,最多用用烤箱,中式的煎炸炒烧,没见他操作过。
再说,她和傅亦琛关系亲近,但到底不是真正的家人,傅亦琛这下又误会了,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果然中文有待提升啊。
现在盛思夏更加确定她刚才的想法。
“我可以学,能有多难?”他看上去信心满满。
盛思夏忍住了,没有打击他。
她心想着,傅亦琛无非是打算照着网上菜谱,现学现做,却没想到,人家直接从集团旗下一间星级酒店叫来一位中式大厨,现场指导教学。
目瞪口呆之余,盛思夏看着向大厨谦虚学习的傅亦琛,觉得有点不自在。
她的“替人尴尬症”犯了。
这种毛病,就是在预感接下来可能会发生尴尬情况时,先替对方尴尬,起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马上逃离现场。
从小看电视,看到令人尴尬的剧情,都会忍不住调台,或者按下静音。
她觉得傅亦琛会失败。
尤其是当她听到他要学做清蒸老虎斑、阿拉斯加太子蟹、脆皮乳鸽拼油焖笋……全都是高难度菜系。
她更觉得,失败是板上钉钉的。
老虎斑做错了什么,乳鸽又做错了什么?
傅亦琛对“家常菜”三个字到底有什么误解?
这是要做满汉全席吗?
大厨本要帮忙剖鱼宰鸽,傅亦琛却坚持要独立完成,他只好退到一旁,负责口头指导。
锋利的菜刀在厨房灯光下银光一闪,盛思夏不忍再看下去,默默退回了书房。
这些小动物死得都太惨了。
道德的沦丧,人性的缺失。
接下来,盛思夏又开始同情那位面相敦厚的大厨。
她还好说,待会儿只要稍微发挥演技,适当地表扬一下傅亦琛,这一关也就过了。
大厨经此一遭,轻则打击信心,重则影响职业生涯,实在可怜。
盛思夏把这间书房当成避难所,看看书,写写论文,打盘游戏,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小时。
她有点饿了。
食物的香气,透过缝隙悄悄钻进来,闻上去居然还不错。
她怀疑傅亦琛在作弊,于是拉开门,轻手轻脚走到厨房,以为可以抓个正着。
但拿着锅铲的确实是傅亦琛。
他见盛思夏出来,忙对她摆摆手,让她到房间里去玩,等饭菜好了,再叫她出来。
“可是我饿了……”她对他晃晃缠着绷带的左手,显得可怜兮兮。
最后,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傅亦琛终于同意将菜单减为三道,再加上一道简单的白灼菜心。
一个小时后,盛思夏终于吃上饭了。
大厨终于可以离开,她分明见到他偷偷擦了把汗。
她的手伤渐渐愈合,现在吃饭不需要人伺候,菜端上来,她就忙不迭的动筷子。
她小心翼翼地夹一块乳鸽肉,肉质紧实味道鲜美,混合了笋的鲜香,虽然比不上大厨的手艺,但味道已经够好了,她能吃三碗米饭。
“这真的是你第一次做饭?”
如果是,那她只能说,傅亦琛是个被富裕耽误了的厨子。
傅亦琛洗干净手,拉开对面椅子坐下,他说,“以前做过简单的,这种复杂的还是第一次尝试。”
她疑惑了,“我居然不知道,你还有多少秘密没告诉我?”
亏她还以为,已经了解他足够多。
傅亦琛摊手,坦然道:“我对你没有秘密,就算有,也是因为信息不对称,我们慢慢来,你早晚什么都会知道。”
慢慢来……
又开始乱用中文了。
盛思夏在心里默默给他记下一笔。
他拿起筷子,正要探向那碟老虎斑,盛思夏忙拦住他,“先别吃,让我拍个照。”
“拍照?”傅亦琛停下。
他记得有天夜里带盛思夏去吃饭,她也会在用餐前,把每样菜都拍一遍。
盛思夏拿出手机,只能一手操作着,尽量把照片拍得清晰一点。
“发朋友圈,留作纪念。”
她拍好后,低头点着屏幕,屏蔽同事,将照片发送出去。
盛思夏不是发朋友圈非常频繁的人。
之前每次拍食物,也只是想顺便练习手机拍摄技巧,并不会每次都发到网上。
可这一次不一样。
她已经好久没吃过家里的饭菜了。
这段时间佣人请假回家,小姨是从不开火做饭的,盛宛文在美国,母女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更别提吃妈妈做的饭。
至于父亲这个角色,更是从未在她生活中出现过。
只有偶尔回外婆那里,才有点家庭团聚的感觉。
傅亦琛亲手做的这顿饭,对她意义太重。
他不是家人,却像家人那样保护她,照顾她,是她最想依赖的人。
发完照片,盛思夏将手机放到一边,开始认真吃菜。
傅亦琛慢条斯理地吃着,不动声色地将盛思夏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开心的时候,藏不住心思,眼里都是笑意,吃到喜欢的菜,眼睛会亮一下,说不出的可爱。
原本做饭这种事,傅亦琛觉得很麻烦,尤其是中餐,弄一身油烟,辛苦炒几个菜,等到做好,也累得没劲再吃了。
他平时太忙,根本没时间进厨房,本身也不重口腹之欲。
健康、高效,就是他一贯的原则。
一顿饭就能让她这么开心,可他特意挑选的生日礼物,盛思夏却不屑一顾。
他不禁觉得好笑。
只要盛思夏喜欢,那当然值得。
他问,“你刚才发的,是那种秀恩爱的朋友圈吗?”,接着,他拿出手机翻了翻,却没看到任何更新内容,他皱眉道,“我怎么看不到?”
盛思夏开了他一瓶贵腐酒,是产自傅家在法国买下的酒庄。
中餐配红酒,不太搭调,但傅亦琛由着她乱来。
只是她手伤没完全好,傅亦琛只许她喝一点点。
盛思夏正全神贯注地品尝着单宁的味道,忽然受到惊吓,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她抽了张纸巾,擦净嘴巴,不确定地重复一次,“秀恩爱?”
“对,”傅亦琛不忘初衷,追问道,“我为什么看不到你的朋友圈?”
盛思夏心虚地低下头,糊弄他说,“我还没发,你当然看不见。”
骗人的,她早就发了,只是在加上他那会儿,就设置了屏蔽。
好在傅亦琛还算好哄,没和她追究这个问题。
傅亦琛曾经说过,他的中文是小时候家里请的一位老师教的,还是个挺有名望的老师,课时费上千美元。
好想把这个人揪出来暴打一顿。
什么垃圾老师,毁人青春,这么高的课时费,还不如让她来挣。
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现在傅亦琛这随时让人误会的中文,这个老师至少要负一大半责任。
吃了他一顿饭,不能白吃,盛思夏决定做件好事,抽时间为他恶补中文,还有网络用语。
好歹是个总裁,光鲜体面的,别一开口就闹笑话。
开设一对一指导课程,多少可以抢救一下。
吃完饭,傅亦琛收拾碗筷,放进洗碗机里。
他衣服上沾了些许油烟味,洁癖如他,自然不是很好受。
想要拥抱盛思夏,却不想让她沾到味道,只能作罢。
盛思夏脱了鞋,窝在沙发上看手机。
她的白色毛衣上立着细小绒毛,灯光照在她发顶,形成一道光圈,这使她显得分外柔软。
面庞白皙干净,眼神仿佛不谙世事,越是这样,越是最无法抗拒的引诱。
他俯身,手臂撑在沙发上,克制地在她面颊上落下一吻。
不能再温柔。
一定是暖气开得太高了,否则,她怎么会感觉到心在融化?
这是西方的贴面吻吗?那出于礼节,她应该吻回去。
虽然上一次亲他,结果太糟糕,但这次只在面颊上,还是傅亦琛主动的,刚刚喝下的少量酒精,足够给她勇气。
盛思夏半跪在沙发上,仰面向上,羞涩地轻碰他的侧脸。
傅亦琛眼神一暗,低哑出声,“夏夏……”
从来都是喊她全名,第一次这么叫,让她觉得有趣又亲密。
她红着脸问,“你是要走了吗?”
“还早,我想晚一点再走。”
明明还有工作,傅亦琛却只想和她多待一会儿,回去再加班。
盛思夏却推开他,将他朝门外赶。
“明天再来看我,好吗?”站在门口,她思索着,说,“暂定一个小时。”
第一次听说约会还要规定时间。
傅亦琛有些好笑,轻轻刮一下她的鼻尖。
他如约,第二天晚上来到她家,还特地提前下班,带来她爱吃的晚餐。
盛思夏摇摇头,将他拉进书房里,指着桌前的凳子,让他坐下,满脸严肃。
“我们先来上课。”
上课?
盛思夏走到墙角,推出来一张办公用的白板,她背过身,在上面横着写下几个黑色大字,“女友、女朋友、女性朋友。”
另起一行,她接着写,“秀恩爱、瑞思拜、xswl、大猪蹄子。”
写完,她将笔放好,从书柜里取出几本可以当砖头用的厚书,放在桌上,依次排开。
他一眼扫过。
分别是《2019版小学生现代汉语词典》、《彩图版字典小学生专用》、《新版中小学生同义词易错字词典》……
盛思夏一本正经地绷着脸,“半个小时内,在白板上写下这些词组的意思,并造个句子,可以查资料,但不要找网友作弊,老师吃完饭来检查。”
傅亦琛盯着那些小学生词典,仿佛看到一张再糟糕不过的财务报表。
“加油,你可以的!”盛思夏勉励地拍拍他的肩,抬腿要走。
“把话说清楚,”他一把将人拽到怀里,语气低沉,“好好地,你怎么就成我老师了?”
作者有话要说:傅总:我拿你当女朋友,你当我是小学生???
BTW,文中傅总小可怜单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牵夏夏的行为是错误的哦,属于不安全驾驶,正在被驾考折磨的我,留下老母亲的泪水。
第29章
盛思夏一惊, 连忙推开傅亦琛,想站起来,却被他牢牢按住, 动弹不得。
明明他的表情看上去那么轻松,像是只用微小的力气, 就将她禁锢在怀。
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未免太大。
“别乱动,想要伤口再裂开吗?”傅亦琛的手臂环住她, 使她感到害怕, 不是害怕他的拥抱,而是那晚的梦境居然成真,有种微妙的荒诞感。
刚进门时, 傅亦琛便将外套脱下, 搁在沙发上。
隔着一件质地偏薄的衬衣, 温度有些高, 盛思夏心中焦躁, 分不清这份热度是从谁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住傅亦琛的肩膀,小声开口,“你松开我, 我就不乱动。”
“好,我松开。”傅亦琛真的松开手,两臂垂下,表情闲适。
盛思夏站起来,假装镇定地整理着并未弄皱的衣服, 不明所以地盯着他。
她站着,傅亦琛坐着,明明隔开了距离,但气氛仍然微妙。
他调整着姿势,腿悠闲地架在另一条腿上,自然流露出慵懒的表情,“现在可以说说,今天这出是在闹什么吗?”
盛思夏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说:“看你中文不太好,怕你出去闹笑话,出于友情,帮你补一补。”
傅亦琛脸色暗下来。
双手交叠,嘴唇紧闭,看上去心情不大好。
如果说刚才看见白板上那两行字,他还一知半解,盛思夏说“出于友情”,他什么都懂了。
原来昨天车上那段对话,是双方都误会了,他在告白,她只以为是他中文不好,表达错误。
忽然有种强烈的失落感。
傅亦琛仍然记得,几年前父亲突发疾病去世,虽然已提前立好遗嘱,且早已分配好家族各人的信托基金,但集团内部一时间仍然陷入管理混乱。
那时候,父亲在外的几个情人,也纷纷找上傅家要求经济补偿,有个别胆大包天的,竟敢私自联系媒体,大爆家族隐私,甚至还想打官司,就为了多分得几个亿的财产。
一边通过各路资源压住媒体封锁消息,处理危机公关,一边稳定集团内部动荡不安的局势,内忧外患,也让他在最短时间内摆平。
只有盛思夏,屡屡让他遭受挫败。
“你是说,我们之间是友情?”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那团火。
“不然,”盛思夏眨眨眼,自作聪明地说,“难道是亲情吗?”
不是给她做了一顿家常饭,就真的成家人了。
傅亦琛笑了笑,嘴角上扬,却不是开心的样子,完全是被她被气笑的。
他指着白板上两行字,冷冷地说:“下面那些网络用语我的确不熟,但上面那几个中文,你以为我分不清?”
盛思夏:“分得清的话,那你不妨解释解释。”
没想到傅亦琛也有这种死不承认缺点的一面,这么要面子,只会在错误的道路上一路狂奔,越跑越偏。
傅亦琛冷静地盯着她,“女性朋友,是我从来没有过的东西,无从解释,至于女友和女朋友,是一个意思,具体定义是什么,你走过来一点,我向你生动地解释一下。”
动物本能告诉盛思夏,前方有危险,请及时逃跑。
她忘了是在哪里看过的理论,人在感知到危险的时候,会四肢冰冷,血液流向心脏,原来是真的。
盛思夏摇摇头,不仅没有往前,反而朝后悄悄挪了两步。
“就这样说。”她紧张地抿抿嘴。
还是和傅亦琛保持距离,会比较安全。
“好吧。”傅亦琛似乎也很苦恼,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不是那么罗曼蒂克的人,也从来不曾和任何人进行过情感上的沟通,他能做的,只有实话实说,“还记得你十八岁生日那个晚上吗?”
盛思夏浑身一颤。
明明身处温暖的室内,却如坠冰窖。
她的表情冷下来,不带感情地说:“我记得,不想听,也不用你提醒。”
记得是怎么鬼迷心窍地凑上他的唇,记得他当时冷酷的样子,记得他是如何陌生地将自己请出那栋房子。
惟有这件事,是她的死穴,这些年来,她只和姚佳婷说过大概,不曾透露过全部细节。
盛思夏或许不会是最美丽尊贵的公主,承受不起他赠送的皇冠,但她也有她的骄傲。
不容许傅亦琛随意提起,肆意践踏。
“听我说……”
“不想听,你好烦!”她头一次对傅亦琛使用这么激烈的言语,不管不顾地回头就走,她甚至想把他从家里赶出去。
她不顾一切地拉开书房门,朝外走去。
大脑一片混乱。
听到后边传来脚步声,盛思夏走得更快,书房门正对着洗手间,她无处可躲,径直跑进洗手间里,将门“哐”一声关上,牢牢反锁。
傅亦琛随之赶到。
他颇有些莫名地站在门外,轻拧门把手,没有反应,他简直没脾气了,恨不得把她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顿。
“盛思夏,出来,打算在里面躲一辈子吗?”傅亦琛敲两下门,然后停下,听里面的动静。
她犟着顶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要上厕所?”
这时候,傅亦琛表现出他强硬的一面,“可以,随你,但希望你知道,你不出来我是不会走的。”
盛思夏简直无言以对。
她认识的傅亦琛,虽然表面上谦和绅士,可骨子里是一个骄傲的人,自我意识强大,不会轻易为了任何人降低自己的标准,或者妥协。
商人本质,是冷漠而现实的。
他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无害的邻居家小孩,他们之间既不共享利益,也不分担任何风险,才会允许她那么靠近他的生活。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有固执,或者说死皮赖脸的一面。
盛思夏靠在门上,有些艰难地出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强势?”
认识他这么久,才发现这一点。
“那不然呢,谈恋爱就像做生意,总要有一个人主动,如果我也像你一样遇到事就躲起来,我们是不是又要分开五年?”他苦笑着,声音低低地,那五年,也是他的遗憾。
盛思夏不说话。
他的声音让她的心逐渐平稳下来,心中充斥着对傅亦琛的了解,与不了解。
还有那五年,在想念与失衡中度过的时光。
她曾经以为,只要远离和傅亦琛有着共同回忆的地方,不再见他,感情的热度迟早会消退,她不是那么长情的人,才会连追星都没动力。
可他又出现了。
这一次的傅亦琛和从前不同,他强势、果断,像一阵飓风将她卷起,密不透风地侵.入她的生活,然后勾起她心中不得见光的感情,让人无处可逃。
怎么,还是她以为,这扇薄薄的门板,能够挡住什么吗?
“既然你不出来,那我就这样说了,你听好,”他停顿一下,“五年前……”
又是五年前。
盛思夏懊恼不已,想要捂住耳朵,但又有些舍不得。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不能欺骗自己,即便接下来他说的话可能是暴击,她还是想听。
即便接下来,傅亦琛要说的话可能是暴击,她还是想给自己一个答案。
对啊,就算是被拒绝了,也不要不清不楚的,都已经这一步了,破罐破摔又如何?
她将耳朵凑近门边,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细细聆听。
“五年前让你离开,是我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
傅亦琛声音低沉,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声音,因为不刻意,仿佛只是一根悦耳的琴弦,被无意间拨动,他本身毫不在乎。
盛思夏怔住,指尖扣在门把上。
她忍住声音的颤抖,尽量平静地问:“既然后悔,为什么那时候又要拒绝我?”
傅亦琛说:“你那时候像个小孩子,有时候让我很无奈,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你的存在,那一刻发生的时候……我很意外,我用理智做出了行动,然后慢慢发现,我越来越无法理智。”
她微微愣住,冷哼一声,“就知道你拿我当小孩子,我、才、不、是!”
“对,你不是,”门外的人轻轻笑起来,语调轻松,却充满了认真,“我也是在那五年里慢慢发现,如果明明对你有感情,而不承认,或许幼稚的人是我才对。”
盛思夏心中五味杂陈。
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需要五年时间才能想明白吗?他的百科页面上显示的智商数明明很高,能独当一面,管理一间这么大的跨国企业,对感情上的事居然这么迟钝?
她哭笑不得,心中又莫名酸涩。
明明这些,都是她想听的话不是吗?在那个月亮被云层遮盖住的夜晚,她曾满脸羞愤地失足狂奔,连皇冠都扔下,连晚风都在取笑她那么狼狈。
她想听的,不过就是这些而已啊。
那曾经被抽干颜色,一蹶不振的暗恋之心,原以为早已随着她的少女时代一同远去了。
可现在,她和傅亦琛,只隔着一扇门。
盛思夏仿佛看见那时站在他门口,天真无忧,每个周末,等待着他为自己开门的自己。
只是这一次,主动权到了她手里。
她可以将他拒之门外,也可以选择开门,投入他怀中。
只不过……
她将手握上门把,作势要拧开,却停住不动。
洗手间门内,没有任何声音,傅亦琛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很清楚女友是什么意思,你不需要担心我的中文水平,”他郑重其事地问,“这一次,你愿意吗?”
“就这样答应你,会不会太草率了?”盛思夏咬住嘴唇,脚尖在地上漫无目的地画着圈圈,有些娇气地说,“高二那年,有个死缠烂打的男孩子追我,你记得你怎么跟我说的吗?”
傅亦琛先是错愕,回忆了一下,接着便苦笑,“记得,我说,不要那么快答应男人的追求,不仅是为了考验他的真诚,更是要留给自己时间思考,这个男人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里头的人点点头,虽然明知道傅亦琛看不见。
“说得好,加十分,”她继续问,“还有呢?我要怎么判断他是否值得接受?”
“……有外表,有审美,有智慧,有底线。”傅亦琛无奈地笑着。
他怎么感觉,这是在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宿命的牵引,终于轮到他了。
“那你觉得,我是不是该考验你一下?”她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显得闷闷地,还有点故意调皮,“如果就这么答应你,岂不是不听老师的话?”
并不是真的要刁难傅亦琛。
只是原本一件沉重的事,忽然变得轻松,就好像在漫无边际的赛道上一路奔跑,忽然之间看到尽头,她反而会慢下脚步,不再那么仓皇地奔向终点。
在傅亦琛离开后,她终于打开门,脑袋探出去瞅了瞅,没看见人,这才放心走出去。
饭厅的小桌上,铺着纯色的桌布,几盘菜摆在上面,用小碟盖住,一掀开,便是热腾腾的食物香气。
他临走前还对她放了句狠话,“你随便考验,反正,我早晚都是你的。”
盛思夏掐掐自己的耳朵,还以为是她听错了。
她是被碰瓷了吗?
什么叫他早晚都是她的,好像她对他做了什么一样……
四菜一汤,原本是两人的份量,他走后,盛思夏一个人吃着,满桌子菜都是她爱吃的,却忽然间索然无味。
搁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消息提示音,她放下筷子,急匆匆跑过去,却不是傅亦琛。
但这条消息,却和傅亦琛有关。
蒋乐桐:夏夏你好,我是蒋乐桐,你可以叫我桐桐,但不要叫我乐乐,跟我家狗撞名了。
蒋乐桐:我知道傅亦琛的独家秘密,你绝对感兴趣,周四晚上,Hola lounge酒吧见面,我和你做个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傅总:被拒绝了,委屈,嘤
夏夏:被碰瓷了,更委屈,嘤
第30章
市三医院门诊部大门口。
姚佳婷穿着一件颇为飒爽的黑色皮衣, 脚踩八孔马丁靴,牵着盛思夏朝外走。
走到医院大门口,迎面走来好几对孕妈, 都由一旁的丈夫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面上都带着即将迎来小生命的欣喜, 以及对妻子的紧张。
“你看看你看看,这陪着女生上医院的不是老公就是男朋友, 也就你了, 越混越差,白长得那么漂亮,沦落到只有我陪着上医院的地步。”姚佳婷夸张地叹着气。
盛思夏按照和医生约定的时间, 来医院复查, 检查后, 伤口已经愈合, 纱布也可以拆了。
原本很开心, 终于可以摆脱巨婴的生活,明天就能去公司销假,却平白被姚佳婷一番话打击,她莫名觉得秋风萧瑟, 吹得她一只单身狗楚楚可怜。
“我不是有你陪吗?”她一把挽住姚佳婷的手臂,故意亲热地朝她身上挤过去。
“别,我现在可是有对象的人,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姚佳婷嫌弃地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盛思夏的额头, “离我远点,别腻腻歪歪,别人以为我俩有什么特殊癖好呢。”
因为关系好,讲话肆无忌惮,什么话都能当成玩笑来听。
“怎么,我不值得吗?”盛思夏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
姚佳婷噗嗤笑出来,“你值得,你当然值得,但我怕有人误会了,会来找我麻烦,所以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谁?”盛思夏眨眨眼。
“明知故问,傅亦琛啊!”姚佳婷在一旁笑着,“你说你,和秦锐吹了也就算了,为什么不要傅亦琛送你来医院?知道我这个苦逼社畜谈个恋爱有多难吗?难得的休假时间,还得陪你来医院。”
上回和姚佳婷约会的小鲜肉,俩人已经谈上了,正在热恋期。
姚佳婷这几年一直以工作为重心,遇到过几段感情,都无疾而终,她自己也并不在意,每天以挣钱为己任,微信签名都改成了“一只快乐的小社畜”。
这一次,她倒像是认真了,三句话不离男朋友,仿佛回到高中时代。
盛思夏不免觉得惭愧,主动提出请她吃饭,地方任她挑。
“大餐,必须是大餐,我听说新都国际开了间日料,是什么天妇罗之神早已女的徒弟,我们就去这里吧。”
“……听起来就很贵的样子,”盛思夏若有所思,“人均多少?”
“不贵不贵,人均最多也就几千吧。”姚佳婷兴致勃勃地拽着她往停车场走。
坐进车里,盛思夏便毫无形象地歪在座位上,一点都不想动弹。
随着云城冬天的到来,天气里透着湿冷,南方的冬天就是这么难熬,风能往骨头缝里钻,在室外待一秒,就离老寒腿更进一步。
姚佳婷扫一扫停车场一旁柱子上的缴费二维码,正要坐进来,眼睛却忽然直直地盯着前方,好像看见熟人。
“夏夏,那不是你小姨吗?”她关门进来,手指一指视线前方。
那是门诊大楼门口。
盛思夏一愣,也随着望过去。
的确是盛宛柔。
她穿一件水波纹驼色系带大衣,头发妆容仍然精致出挑,一身奢侈的服装,看不出年龄,在医院这种人群纷杂的地方显得相当出挑。
她一手挽着旁边的男人,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经由停车场,从门诊大楼门口绕过,走向里头的住院部。
盛思夏没说话,姚佳婷推一推她,“愣什么?不去跟小姨打招呼吗?还有那男的是谁,咋还牵着个小朋友?”
“你问题这么多,我该答哪个?”盛思夏有气无力的。
“得,不用说,我明白了,”姚佳婷启动车子,朝医院外面开去,小声嘀咕着,“我是说你怎么突然搬出来,还以为是要去跟傅亦琛同居……”
“瞎说什么。”盛思夏瞪她一眼。
“我瞎说,那你脸红什么?哼,迟早的事。”姚佳婷心情轻快,想要接下来可以宰一顿大餐,愉快地哼着歌。
盛思夏看一眼姚佳婷,没有继续和她进行这个话题。
女孩子之间,想要转移话题很容易,聊聊姚佳婷的新晋男友,还有她平时遇到的那些刁钻客户,很快地,姚佳婷就忘了先前她们在聊什么。
盛思夏松口气。
她和傅亦琛已经有三天没见面了。
那天他离开后的第二天,他就发来消息,说是欧洲那边正在洽谈的一个并购案出了点问题,他要亲自去处理,大约一周后回来。
等下了飞机,也给她发来一条定位,并说自己已经平安抵达。
消息发来的时候,盛思夏正在睡午觉,等醒来,看到消息,她揉着眼睛,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这是在向她汇报行踪?
毫无恋爱经验,空有一堆理论的盛思夏,第一次没了主意,觉得回复什么消息都不合适。
要是太冷淡,显得她好像恃宠生娇,故意在拿捏傅亦琛;
要是太热情,又仿佛是在鼓励他以后继续汇报,多多汇报,这已经超越了她心中谈恋爱义务的范畴。
好像是要把对方圈禁起来。
于是她只平淡地回复一句:好的,工作顺利。
好笑的是,她发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收到傅亦琛的回复。
然而还是每天定时接到他助理的电话,关心她是否需要采购什么物品,何时去医院复诊,担心她在家养病太无聊,还要带她出去逛街吃饭……
不用问,一定是来自傅亦琛的吩咐。
然而他本人就是不找她。
盛思夏也曾向助理艾莎旁敲侧击的打听过,傅亦琛的工作进行的是否顺利,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那么就不是因为工作太忙。
唯一的解释,就是在和她生气。
尽管她回过去的那条消息的确不太热情,但一想到向来冷静理智的傅亦琛,居然会为这点小事闹别扭,盛思夏突然觉得他好可爱。
果然是偏心。
同样的做法,如果换成其他人,她大概会武断的认为他狭隘小气,不够大度。
她很高兴,能够认识到傅亦琛不够成熟的一面,他展现得越多,只能说明,他们距离越近。
由于那五年的空白期,盛思夏细算下来,她和傅亦琛真正认识的时间不过三年,其实她不够了解她。
傅亦琛也会有普通人的一面,他也会强势、霸道,也会有占有欲。
可这些都不是缺点,反而让他更亲切。
可即便如此,盛思夏也想象不出,傅亦琛会有什么独家秘密,值得蒋乐桐绕这么大个弯子,特意把她叫出来。
还说要做个交易。
鉴于蒋乐桐这个姑娘从前和傅亦琛多少有些联系,毕竟当过他一个月左右的“未婚妻”。
虽然是假的。
盛思夏很好奇,蒋乐桐知道什么,又想和她交换什么。
不巧的是,她赋闲在家养病期间,追了一部狗血泰剧,主角因为爱上自己的继母,而继母是蕾丝边,于是主角决定变性,没想到,主角的亲爸居然爱上了变性之后的他……
其剧情匪夷所思,把盛思夏雷了个外焦里嫩,三观重塑。
无论蒋乐桐给她准备了什么豪华秘密套餐,就算是给她准备了五千万的支票,让她离开傅亦琛身边,盛思夏大概只会呵呵一笑,然后将这部泰剧推荐给她。
到了约定的那晚,盛思夏打车来到酒吧门口。
Hola lounge,云城里相当有名气的酒吧,位于城市中心位置,正临江边,环境优雅舒适,不似蹦迪的club那么吵闹,播放着慵懒的爵士音乐,随处可见穿着西装的商务人士。
服务生将她带到卡座,蒋乐桐已经到了,正在靠窗的位置俯瞰江景。
她一回头,正巧看见盛思夏走过来,眼睛都亮了,“夏夏来啦?快,坐,想点什么,随便点!要不咱们每样各来一杯?”
盛思夏迟疑着,“就我们俩,喝不完吧?”
“喝什么呀?尝尝味道就行,我请客!”蒋乐桐豪气万丈地将酒单推给服务员,“鸡尾酒全上,快点,我渴了。”
盛思夏默默盯着她。
总觉得,这种傻白甜土豪风,和自己想象中的恶毒女配画风不太一致。
蒋乐桐化着非常明艳的妆,眉峰挑高,突出颧骨,脸部阴影和高光刷得很重,嘴唇偏裸色,典型的欧美妆感,非常适合她。
“你说要和我交换什么?”盛思夏开门见山地问。
蒋乐桐笑了,是那种电视剧里坏女人的笑容,嘴角上勾,眼睛微微眯起,她说,“你知道我和傅亦琛是什么关系吗?”
盛思夏默默腹诽:凭上回傅亦琛连蒋乐桐名字都不确定,她还真看不出来有啥关系。
她靠坐在身后的沙发软垫上,面上轻松,心中却掀起波澜。
来了来了,狗血的剧情终于要来了。
她不仅没觉得生气,反而有点小小的期待,她没说话,只是摇摇头,等待着对方下一步的台词。
“那就告诉你,我听说,他曾花天价,拍下过一个女人的照片,现在就挂在他曼哈顿一间公寓里,”蒋乐桐凑上前,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想知道她是谁,就和我做个交易,我帮你查。”
“为什么我要知道?”盛思夏露出疑惑的表情。
“傅亦琛不是喜欢你吗?”
“……”
为什么突然间全世界都知道傅亦琛喜欢她?可她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且不论这个,傅亦琛有收藏艺术品的爱好,拍下一张照片,不用大惊小怪。
盛思夏根本没当回事。
蒋乐桐看她还算淡定,看来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于是进一步提出条件,“我知道你是盛教授的女儿,这样,只要你帮我求情,让盛教授给我打个D,我就把傅亦琛让给你。”
说完,她还对呆若木鸡的盛思夏杨扬下巴,“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只要D就可以了吗?”未免太卑微,太小可怜了。
“我只要及格,不求优秀,”蒋乐桐哀伤地叹口气,“大不了,就去继承巨额家产。”
没想到,蒋乐桐和自己的人生观倒是很像,盛思夏忽然觉得亲切。
两人就这么喝起来,一杯一杯,等到酒精进到胃里,开始发酵,她也飘了。
“放心吧,你的D就包在我身上了,”盛思夏打着包票,还问,“你怎么那么想不开,要报我妈的课?”
“你妈的课太难了,我选你妈的课更难!”
“虽然我没听过我妈的课,但我知道你说的一定是对的!”
“呜呜呜你这么小可爱一点都不像你妈的女儿!”
旁边送上上桌的服务生,听着对话,默默撤下。
这俩人都骂起来了,怎么看着气氛还挺融洽?真是奇葩开会。
旁边几桌跃跃欲试的男人,都被她俩给吓跑了。
“我跟你说,这个酒吧太没劲了,一点都不嗨,”蒋乐桐喝高了,打一个酒嗝,说,“下次我带你去纽约的脱衣舞俱乐部,可好玩了……等会儿,我尿急,回来跟你细说。”
她站起来,歪歪扭扭地朝洗手间走去。
盛思夏隐约瞧见她站在男女洗手间入口,迷迷瞪瞪地,一头扎进了标着蓝色小人的地方。
放在桌上的手机亮起来。
是傅亦琛。
盛思夏晕晕乎乎的,也没想太多,接起电话,“喂,干嘛?”
她的声音不像平时清醒,粘粘答答。
傅亦琛听出来,“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还能再喝十杯。”
“……”他压着脾气,温和地引导她,“在哪里,把地址告诉gzdj我。”
盛思夏也不记得她最后有没有告诉他地址。
她连手机没挂断都不确定。
去了洗手间的蒋乐桐,一直都没有回来,盛思夏无聊在卡座里,望着窗外。
酒精使感官变得迟钝,也让心变得温柔,眼前的世界充满奇异。
江对面的霓虹灯流淌在水面,就像是混进五颜六色的鸡尾酒,画面美极,她就这样出神地盯着,直到傅亦琛坐到她身边。
“咦,你来啦?”她笑眯眯地对他招招手,眼睛因为醉意,明亮动人,那眼里都是傅亦琛。
他好好看呀。
西装外套着一件黑色大衣,长腿笔直,即便她视线再模糊,也永远不会错过他的英俊,身上淡淡的冷松气息,和他这个人极其贴切,像是江水里的颜色,有种不真切的美感。
傅亦琛瞟一眼摆满一整张桌子的鸡尾酒杯,傅亦琛面色不快,让人把酒全都撤了,一下就将盛思夏提溜起来,拿起她的东西,搂住朝外走。
“等会儿!我朋友还在洗手间……”
说来也巧,蒋乐桐恰好在这个时候出来。
她脚步不太稳,跌跌撞撞地走到桌边,笑嘻嘻地对盛思夏说,“这里的洗手间真有趣,是男女共用的!”
盛思夏:“……”
“我刚看见几个男的,不行不行,硬件太差,刚刚我好像说带你去脱衣舞俱乐部?对!喜欢哪个,就把小费往他小裤裤里塞,可好玩了!”
说着,蒋乐桐注意到旁边站了个男的,挺眼熟,还挺帅,一下没想起来是谁。
她身子一歪,倒在沙发上。
盛思夏晕晕地,酒精上来,意识越来越模糊。
连自己在哪儿,在干什么,身边有谁,通通忘了。
她听见自己小声地自言自语着:“不行,傅亦琛知道了,会罚我抄字帖的!”
一旁的傅亦琛眯起眼。
抄字帖?想得倒美,她要是真敢,那可不是抄字帖那么简单。
不过还算乖,知道这种地方不能去,还知道忌惮他,没白疼。
可盛思夏歪着头,一副想坏主意的小模样,又说,“我们偷偷去,不告诉他!我再找傅亦琛要点儿美钞,看谁硬件好,就给谁裤裤里塞票票!”
表情还挺得意。
白夸了。
傅亦琛忍无可忍,让一直跟在身后的姚展送蒋乐桐回家,然后打横将盛思夏抱起来,走出酒吧,扔进车里。
等她醒了,他非要问问,她跟谁学得胆大包天,又想往哪个男的裤子里塞美钞。
作者有话要说:傅委屈:拿我的钱去养别的男人???我不能满足你吗???
盛大胆:跳一个!有本事你也跳一个!
第31章
很久没试过把自己醉成这样, 但在迷迷糊糊的意识中,盛思夏睁开眼睛的第一时刻,最关心的就是傅亦琛的衣服。
幸好, 还是和刚才一样干净,否则她真要一头在他身上撞死。
除了里头的衬衫有些皱皱巴巴, 看上去像是被人给捏扯成这样的。
不用问,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盛思夏心虚地冲傅亦琛笑了笑。
她已经回到公寓。
刚才下车时, 傅亦琛打算抱她上来, 她却不想迎接公寓管理员的注目礼,坚持要自己走进去。
只能说,环住傅亦琛手臂, 歪歪扭扭地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也算是自己走进去的。
进门后, 她再也支持不住, 一鼓作气走到沙发上躺下, 扔在用残存的意识后悔着,为什么刚才要喝那么多酒。
因为鸡尾酒太具有迷惑性,味道也太利口,不知不觉就喝了很多。
但这种后悔的心情, 就和上学时候,发誓再也不要把暑假作业留到假期最后一天完成,基本都是不可信的。
趴了一会儿,手臂被人轻轻碰一下,然后将她抱起来坐好, 递上一杯酸奶。
“解酒的,喝一点。”
睁开眼,就看见傅亦琛驼色的毛衣,还有他修长干净的手指。
盛思夏伸手捧过玻璃杯,是略凉的触感,她垫在杯底的无名指轻轻抚着繁复的纹路,感觉到腰后出现了一方软垫,靠上去,感受到的都是温柔。
“哪里来的酸奶?”她这两天没去超市,冰箱已经空了。
“我买的。”
她更迷惑,“什么时候买的?”
“就在你刚才趴着的时候,”傅亦琛催促着,“把这一杯喝完。”
她点点头,安静地,一点点抿着甜度很高的酸奶,动作很慢,想要把甜度一点点分解进胃里。
“不好喝吗?”傅亦琛拿过酸奶杯,自顾自地饮了一口,并没有刻意避开刚才盛思夏碰过的地方,“还好啊,虽然甜了点,但我走了几家便利店,没找到水蜜桃味道的,就拿黄桃味将就一下。”
盛思夏有些呆住。
她眼睛本来就大,因为醉意,在客厅灯光下下显得更加明亮,当她睁着眼睛凝视傅亦琛时,像是清澈的星空,他有一种,轻易耽腻其中的错觉。
才会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
“再喝一点?”他语气温柔地说着,但话里的态度仍是强硬,“不喝这个,我就去给你买解酒药,你自己选。”
盛思夏喝醉了,仍晓得要瞪他。
选选选,就知道让她选,她心里委屈极了,张口控诉他,“我刚才喝得好好的,你非要抢过去自己喝一口,现在还来跟我发脾气。”
傅亦琛一愣,不好意思地将酸奶还给她,看她此刻一副炸了毛的样子,一边觉得好笑,一边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在给宠物顺毛。
“好了好了,不抢你的,都是你一个人的。”
他把酸奶杯还给盛思夏,她一把抢过去,像护着什么宝贝一样,护在怀里。
傅亦琛望着她孩子气的表现,简直哭笑不得。
盛思夏乖乖地喝了几口,靠着沙发软垫,感觉脑袋虽然仍眩晕着,但胃里舒服许多,她不再担心可能会毫无形象地吐到他身上,便朝旁边挪了挪,咬着杯沿,若无其事地拍一拍旁边的坐垫。
“是要我坐你旁边?”傅亦琛笑。
盛思夏点头,“你站着跟我讲话,把光都挡住了,你觉不觉得,这盏吊灯的形状很像一只四不像?”
说着,她伸手拉他坐下,傅亦琛挨在她旁边,只有衣料蹭着,并未实际贴在一起,保持着安全距离。
在她没有正式答应他之前,他不希望做出什么,把她吓到。
多亏了这次醉酒,才让傅亦琛看见她这么不羁又甜美的一面,连眼神都是一种不经意的诱惑,像是犹豫着,不敢绽放的野生花朵,瓣上犹沾着露水。
如果这束花早晚是他的,那他不必心急,免得吓得她胆怯地合拢,又不知多久才会重新冒头。
傅亦琛配合着问,“哪里像?”
“你看啊,那盏灯边上伸出来的像不像鹿角?还有中间那一圈鼓起来,凹凸不平的点缀,像不像是马的眼睛和鼻子?”
盛思夏竖起一根手指,对那盏吊灯指指点点,发表着天马行空的毫无逻辑的话。
傅亦琛听了,偏偏觉得很可爱。
随着她的胡话去看,好像真能从那盏北欧设计风格的吊灯中看出一头四不像来。
盛思夏眼睛都要看花了,本来就晕,被灯光和屋顶的晕影晃得更晕,她头一歪,顺势就倒在傅亦琛肩上。
好舒服,毛衣柔软,味道清冽,她可以就这样睡着,充满了安全感。
“你今晚怎么会跟蒋乐桐在一起?”傅亦琛问。
盛思夏不清不楚地回答,“叫我去做交易……给她打D,还有照片!你买了照片,什么照片,给我看看!”
傅亦琛抬起她的脸,早已醉成坨红,只怕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好,给你看。”他一边无奈地哄着,一边偏正她的脑袋,同时自己也朝她那边靠一点,好让她歪得更舒服一些。
可是,醉鬼是最不讲道理,也最难以捉摸的。
盛思夏一下子推开他,眼神雾蒙蒙地,声音却倔强,“傅亦琛,给我钱!”
才夸她乖,就开始耍酒疯了。
他揉着开始胀疼的太阳穴,仍是好脾气地问着,“给你钱要做什么?”
“我的姐妹要带我去脱衣舞俱乐部!嗯,我要多准备点小费,谁长得好看,谁硬……”她是醉了,但酒醉也有三分醒,看出傅亦琛脸色不太好,就怂怂地压低声音,“件好,就、就给谁发钱。”
“给别人发钱,还来找我要?”傅亦琛好气又好笑,松开领带,扔到一边。
“那找谁要?”盛思夏把疑惑摆在脸上,“你不是说,你早晚是我的吗?”
“我是说过。”
“那,你这个人早晚都是我的,那钱不也早晚都是我的吗?”
傅亦琛一愣,露出无奈的笑容,“你是真的喝醉了吗,还是在装?我怎么觉得你逻辑挺清楚的?”
“那我说得到底对不对?”感谢酒精的力量,让她忘了距离,亲昵地晃动他的手臂。
“对是对,但是不能给你钱去养别的男人,否则你让我怎么办?”傅亦琛低头,凑近她的耳朵,像是在进行温柔的催眠,“也不要去什么脱衣舞俱乐部,你不是已经有我了?”
盛思夏更迷惑了,“有你,就不可以去看别人跳脱衣舞吗?唔,我想想……”
这还要想?
傅亦琛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语气低沉,“你是觉得吃亏?怎么这么勉强?”
话没说完,盛思夏已经闭上眼睛。
长睫垂着,卷翘的弧度不时轻轻颤动,她本来是要装睡,可眼皮闭上就粘在一起,不舍得分开。
不记得是怎么被放上床的,只知道眼前的光由明亮转入暗淡,她身陷柔软,隐约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
知道是傅亦琛,除了他,没人会这么温柔。
同时还能让盛思夏感觉到强大的力量,那是纯粹的发自内心的信任,她相信他绝不会伤害她,可以在他面前喝醉,也可以把这个喝醉的自己,毫无顾虑地交给他。
头发被轻轻拨到一侧,手脚都放进被子里,一切的温柔,都比不上那个贴在她额头上,如羽毛一般的轻吻。
盛思夏很快就陷入黑甜的梦境。
她没有听见,傅亦琛离开前对她说的那句,“今晚你醉了,什么都不作数,我等你清醒后的答案。”
第二天醒来,她是被自己的手机闹钟叫醒的,天色灰暗,窗户上淅淅沥沥地扑着细小雪籽,那一瞬间的惊喜让她从床上跳起来,于是头疼更加明显。
可惜细小的雪粒在午休时分就停了,盛思夏遗憾地望着窗口,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下雪。
“手刚好就来上班,真勤快,”刘思明从身边绕过来,小声说,“徐子冉给你点奶茶了,还真不是一般人。”
盛思夏回头去看,徐子冉给全办公室都点了奶茶外卖,还放了一杯在她桌上,倒是不好意思来和她说话。
今天销假第一天,她就感觉到办公室气氛的微妙变化。
同事们看她的眼神,礼貌客气,却又在暗暗观察,仍在好奇她和傅亦琛的关系。
而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原以为经过那天的事,徐子冉那么心高气傲的人会离职,她却若无其事的每天上班下班,也不理会任何人的眼神和评价。
见到盛思夏,还主动打招呼,问她手伤是不是彻底好了。
就像刘思明所说的,能屈能伸,的确不是一般人。
盛思夏没喝那杯奶茶,接着在办公室的微信小群里,发了一个小红包,刚好是那杯奶茶钱。
徐子冉有她的权衡,盛思夏却也有自己的原则。
处得来就处,处不来就别勉强自己,谁爱大度谁大度,她可学不来这种成熟世故。
原本就没有天真到去跟同事做朋友,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只要不影响到工作,倒也没有和好的必要。
但心里还是有疑问的。
下班后,她来到郑泽惠的办公室。
“叫你来也没别的事,手都痊愈了?别回头跟盛教授告状,说我不照顾你。”郑泽惠和她开玩笑。
盛思夏灵活地动了动十根手指,“您看,全好了。”
“今天工作如何?”
“还是和以前一样,就是……”
郑泽惠眼睛一抬,露出了然的神情,“你是好奇,那天闹事的徐子冉为什么还在公司?”
她迟疑着点点头。
那天傅亦琛话说得很重,直接讲出会重新考虑合作关系,以郑泽惠多年来的强硬作风,就算不解雇徐子冉,也也会有所处置。
谁知,郑泽惠却笑了,“要不怎么说你这个丫头有福气呢。”
“我?”盛思夏很惊讶。
“这也是傅总的意思。”
“傅亦琛?”
“办公室是个很敏感的地方,就算徐子冉有错,但解雇了她,就等于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你的同事未必会记得她如何咄咄逼人,却会真正忌惮你,以后你和同事如何相处?谁敢让你做事?”
盛思夏这才明白。
她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他都替她想到了。
这该怎么好,又要更喜欢他一点了。
“等这段时间过了,我会让她走的,这样没有分寸的员工,也不配在我这里做事。”郑泽惠表情严肃。
这就是管理层的决定了,盛思夏不发表任何意见。
她只是说,“上班了,才知道做学生好,我妈当年应该严格管束我,逼我念书,棍棒教育,我今天一定感激她。”
“就会说,真要管起来,你一定不服。”
“我的叛逆期已过,怎么会不服?”
郑泽惠笑了,“傅总对你这么用心良苦,你妈妈听说后,根本不信,怕你遇人不淑,要我多帮你观察观察,还要亲自审你,你说,服不服?”
“什么?”盛思夏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我妈怎么知道了?”
第32章
郑泽惠轻轻啜一口热茶, 不紧不慢地说:“这可不是我告的密,是你母亲问起,我才顺便讲了两句。”
她是传媒界的领军人物, 不知同多少业界大佬打过交道,盛思夏的表情, 落入她眼里,什么也瞒不过她。
随即, 郑泽惠又说了, “别担心,老盛我了解,不是那种棒打鸳鸯的封建家长, 你别怕得跟猫儿似的。”
原来, 郑泽惠几天前去美国公干, 顺便找老友出来叙旧。
她不是长舌的人, 原本没有提起盛思夏和傅亦琛之间的事。
反倒是盛宛文主动问起, 她知道女儿在郑泽惠公司实习,问她清不清楚女儿在跟谁谈恋爱。
郑泽惠了解的也不多,只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如实转述,还跟盛宛文说, 孩子们都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盛思夏也早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不是坏事。
盛宛文没问对方是谁,郑泽惠也就没提傅亦琛的名字。
原来母亲还不知道是他……盛思夏心里放松了一些。
尽管如此, 她还是不解,“可是郑阿姨,我和傅总还不是那种关系呀……”
“还不是?”郑泽惠会心一笑,“那就是早晚都是咯?”
盛思夏越说越错,只好郁闷地离开总裁办公室。
回到自己工位上,才发现自己忘了问,既然不是郑泽惠主动提起的,那母亲又是从哪里知道傅亦琛的?
今天工作量不大,更多的是一些琐碎枯燥的工作,她帮忙校对了一篇采访稿,整理和收集今日热点新闻,在编辑成250字的小稿子,管理微博和公众号,与读者交流,回答相关问题,一天也就过去了。
下班的时候,刚好接到盛宛文打来的电话。
盛思夏猜想,或许母亲打来,是要问她和傅亦琛“谈恋爱”的情况,可惜她还没想到该怎么答复,只能先接起电话。
“妈,怎么这个时候打来?”现在美国那边,正是凌晨时分。
她以为这通电话是来兴师问罪的,因此讲话的语气都比平时要虚一点。
“我刚写完论文,你那边是不是刚下班?有时间说几句吗?”母亲的声音十分清醒,听不出一丝疲惫。
在喜爱的专业上,盛宛文总是全情投入,醉心于学术,或许是因为学习理科,有时候显得太过理智,不是寻常嘘寒问暖,琐碎唠叨的母亲。
但她开明,宽容,在许多事情上,给盛思夏自己思考和选择的空间。
这样当然很好,只是有时候,盛思夏也会羡慕寻常的母女关系,像姚佳婷的妈妈那样,会骂她冬天不穿秋裤老了得坐轮椅,会发动家里亲戚一起魔鬼式催婚,也会在周末做好热饭热菜,等姚佳婷回去吃饭。
盛思夏也会向往,这种世俗的温馨烟火气。
当然,她对母亲没有怨言,每家人都有各自的相处模式,不能只觉得别人好。
“刚下班,还在办公室里。”盛思夏回答。
盛宛文开门见山,“听说你谈恋爱了,是不是真的?”
“不是,”和身为数学系教授的母亲讲话,连盛思夏都不觉严谨起来,她补上一句,“还不是。”
“还不是,意思是正在加载中?”
还行,还有开玩笑的心情,说明盛宛文并不反对。
也对,盛宛文本来也不是会干涉子女决定的人。
“还不知道,等加载完了,我再跟您说。”盛思夏配合着把玩笑接下去,又问,“是小姨告诉你的吗?”
想来想去,也只有小姨了。
“对,”母亲爽快地承认了,她还说,“我这周末回国,去医院看你小姨。”
盛思夏愣住,“小姨怎么了?”
电话那边先是沉默片刻,然后才不失惊讶地回答,“你小姨住院了,要做手术,你不知道?”
不知道,自从盛思夏从小姨家里搬出来后,就没有再联系过。
昨天在医院门口看见小姨,不是没想过上去打招呼,可盛宛柔身边的男人与小孩,又让盛思夏觉得,小姨现在并不需要她。
远远观察,看小姨气色如常,盛思夏没想过,她是为自己去看病。
还以为,是为了身边那个男人,或者小女孩。
“小姨……是什么病?”
“卵巢肿瘤,要动手术切掉,”母亲的语气似有不忍,“你下班后,去看看小姨吧。”
盛思夏愣住,然后挂上电话。
一颗心悬在最高处,再也落不下来。
没有想过,小姨会得这么严重的病,在疾病没降临到自己或家人身上之前,人总有侥幸之心,觉得这些厄运离自己很远,如果幸运,一辈子也不会发生。
盛思夏离开大厦,麻木地走在冷风狂肆的街道上,觉得今年冬天格外的冷,夏天是真的远去了。
走进地铁,刷卡进闸,看见上方悬挂的指示牌,转两趟地铁,就可以到市三医院。
麻烦了点,但下班高峰期,而且今天下雨,路面湿滑,交通一定拥堵,地铁能更快赶到。
在地铁里,她心里沉重,但仍记得上回地铁里发生的不愉快。
这回,她刻意选择了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扶着栏杆,背靠车厢,低着头想事情。
傅亦琛给她打来电话。
“下班了吗?我来接你吃饭。”
盛思夏毫无胃口,直接拒绝,“不吃了,我有点事,今天不要来找我。”
她这样说,是不想傅亦琛到她家来找,如果可以,盛思夏想在医院多陪会儿小姨。
听出她心情不好,傅亦琛没有勉强,还是多问一句,“出了什么事?”
全怪他语气太温柔,令盛思夏更加伤心,她鼻子一酸,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推说自己没事,然后赶紧挂掉电话。
站在旁边一个戴黑框眼镜的陌生女孩,见盛思夏情绪低落,眼角带泪,她递来一张纸巾,小声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盛思夏擦去眼泪,笑着摇摇头,“我没事,谢谢。”
这份微小而温暖的善意,让盛思夏感到来自陌生人的关心。
是啊,这世界上虽然每天都在降临苦难,可也不乏希望,她相信小姨会没事,她们是一家人,有什么难关,都会陪着一起度过。
一路上,盛思夏都这样给自己打气,到医院门口,她买了水果,到住院部找到病房,推门前,还是犹豫。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姨。
在门口徘徊不定,却是张明礼先看见她,他从病房出来,手里提着保温饭盒,正要去冲洗。
短暂的眼神接触,盛思夏没有微笑,她径直走进去。
单人病房,环境安静私密,墙上有一台电视机,病房里暖气很足,盛宛柔靠在病床上,气色稍显苍白,但脸上带着妆,看上去和平时差别不大。
她正对着镜子梳头发。
盛思夏悬了一路的心,看到小姨还有心思爱美,忽然有些轻松。
“你怎么来了?”盛宛柔有些惊讶,收起镜子,只盯着她看。
盛思夏走过去,嘴巴扁着,“我就要来。”
张明礼赶紧跟进来,接过她手里的水果,又将椅子拉到病床旁边,招呼盛思夏坐下。
忙得不得了。
“我又没有叫你来。”小姨轻哼一声。
盛思夏好整以暇地坐下,十足不客气,“小姨不想看到我,我就偏要来,以后天天都要来。”
小姨笑了,瞪她一眼,“离家才几天,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谁惯的?”
这回,盛思夏终于不吭声。
她想说,还能是谁,傅亦琛呗。
坐得近了,盛思夏细细观察小姨。
她头发剪短了些,身上饰品都除去了,没穿病号服,浅色的毛衣外,披着一件男人的衣服,神态温和,整个人散发出平和的气质。
那些林树谦曾带给她的尖锐,都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盛思夏问,“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告诉你,你不也知道了?”小姨嘴上还是不饶人,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张明礼很有默契,立刻将床摇高,在小姨背后垫上枕头,为她扣好衣服。
盛思夏默默看着,然后说,“我妈告诉我的,小姨,真的要做那样的手术吗?”
一想到,她就难受,声音都带上哭腔。
“你别哭啊,这有什么可哭的?小姨年轻的时候,就没想要孩子,那时候姐姐坚持要生下你,我还说她傻。”
说着,盛宛柔又自嘲般笑了,“后来想生,却查出来卵巢早衰,林树谦要跟我离婚,找一个年轻的,不就是为了这个?”
盛思夏怔住。
这段往事,她并不知道,当时小姨和林树谦离婚,原来背后还有这个隐情。
她是听母亲提过,小姨和林树谦刚结婚那会儿,两人都是潇洒恣意的人,约定丁克,一生都不要孩子。
没想到,这个林树谦,背叛的不只是当初爱情的承诺,连原则也不顾了。
真是混账。
她为小姨感到伤心。
盛宛柔反而安慰她,“我反正也要不了孩子,切了就切了,你别难过。”
张明礼就默默地坐在一旁,在她们聊天的中途,既不插话,也不做别的,中途给盛思夏削了个苹果,洗干净,递给她。
他叫她盛小姐。
眼神还有些避让,他知道盛思夏不喜欢他和盛宛柔在一起。
想起上回的龃龉,盛思夏忽然有些后悔。
但她不擅长主动与人和好,只是在离开病房时,张明礼送她出来,她主动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我本来就应该照顾好阿柔。”
他以为,盛思夏说的是这件事。
她没有解释,点点头,离开病房,一路走到医院大门外,在冷风中吹了好久,拦不到车,她突然之间情绪崩溃,蹲下来,抱膝哭泣。
路过的人没人看她,在医院门口,或许只是常态。
这时候,她唯一想到的人,是傅亦琛。
她摸出手机,泪眼朦胧地翻出通话记录,拨过去,响了好几声,都无人应答。
她失去耐心,正要赌气挂断,电话里又传来他的声音,那边还有点吵。
“喂?”
盛思夏喉咙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的大口吸气,伴随着咳嗽的声音。
傅亦琛换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沉声问,“你在哪儿?”
她轻轻抽泣,还要反问,“你又在哪儿?”
“我和朋友在喝酒。”
“那你喝吧,不要管我。”她就是故意在撒娇,像个小孩子,想要引起别人注意。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我喜欢管你,快点把地址告诉我,不然我又要找人查。”
盛思夏又哭又笑,哽咽着报出地址,要求他快点过来。
听说她在医院,傅亦琛有些讶异,却没多问。
他说,“我尽快,你先找个便利店,或者暖和的地方待着,等我来找你。”
盛思夏很听话,没有去最近的门诊大厅,她讨厌那股消毒水味,多走了几步,到便利店买杯热饮坐下,给傅亦琛发去地址。
等他赶到,正在橱窗前那排座椅上,发现她在低头发呆。
傅亦琛走过去,盛思夏立刻感知到,扭过头,眼睛红红地望着他,然后伸手抱住,整个人靠住他。
“怎么才来?”她埋怨着,把眼泪都蹭到傅亦琛身上。
同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醇香酒气。
“朋友家离这里有点远,抱歉,”他揉揉她的头发,“带你回家好不好?”
他这么温柔,谁能说不好?
今天他在朋友家参加晚宴,喝了些酒,是姚展开车。
在车里,傅亦琛问,“你出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不是我,是小姨。”盛思夏将事情大致告诉傅亦琛。
他一时无言,也没有做多余的安慰,只是对她说,“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开口。”
还有什么要他帮助的?他这么随叫随到,毫无怨言,已经是这寒冷世界里,莫大的安慰。
再多,就是索求无度了。
可盛思夏就是很贪心,得一还想二,不只需要,还想独占。
车一路往公寓的方向开,途径减速带,车身微微颠簸,盛思夏故意牵住傅亦琛的衣袖,却被反握住手,颈间,是他温热而微醺的气息。
心跳得很快,难过的心情被稍稍驱散。
就像冰天雪地里,饮了一杯热水,心口暖融融的。
第一次希望,红灯多一点,久一点,让时间延长,今晚不要那么快过去。
车还是停下,正在她的公寓门口。
傅亦琛先跨出去,站在车门处,朝她伸出手。
盛思夏轻轻握住,她坐在车内,望着外面的傅亦琛,眼睛红红的,问,“可不可以不走?”
他笑着回答,“我肯定要送你上去,放心。”
“不是,”盛思夏低着头,小声地说,“我的意思是,今天晚上,可不可以……陪着我?”
傅亦琛瞬间错愕。
她立刻着急地解释,“不是不是,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不想一个人,想你陪我聊天,没有……那什么的意思。”
她不是傻白甜,当然知道,邀约男人留宿家中,会让人浮想联翩。
傅亦琛笑,伸手拉她出来,那一刻,他声音压得很低,但那句话,却像四溅的火花,落入她耳中。
“可我已经误会了,怎么办?”
第33章
已经踏出一条腿, 盛思夏又愣住了,她需要在心中确认,才相信自己没听错。
傅亦琛一贯稳重, 这不像是他会说的话,可他的确那么说了。
她和傅亦琛一起走向公寓楼, 透明的感应玻璃门倒映出他们的身形,傅亦琛的高大, 将她衬托的格外娇小, 她的身高勉强到他的肩膀处,影子靠在一起,亲密无间。
直到走进电梯里, 盛思夏才故意问, “你刚才说什么?”
傅亦琛不太自在地摸摸鼻子, 低头掩饰道, “没说什么。”
盛思夏从镜子里偷偷瞄他, 看见他表现不如平时自然,忽然起了玩心大盛,故意逗他说,“没说什么?我可都听见了, 傅叔叔,你误会什么了呀?”
一边说,她还一边摇晃他的手臂,恶作剧一样,想要看他更加窘迫。
傅亦琛没了办法, 只好屈起手指轻轻敲着她的额头,“你真的一点都不怕我?还有,不要叫我叔叔,感觉挺奇怪的。”
“那叫老师?”她睁大眼睛,眼珠因为刚哭过,显得湿漉漉的,明知道是在顽皮,却让人无法对她发脾气。
傅亦琛只好捏捏她的下巴,以示惩戒。
“还有,我为什么要怕你,你又不会把我怎么样。”
“不会把你怎么样?你是对我太有信心,还是对我太没信心?”傅亦琛忽然换了副语气,有些暧昧,同时又带着认真,“我是不是对你太克制,才让你忘了,我也是个男人?”
这句有些拗口的话,盛思夏反应了几秒,才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这一次,她终于脸红,不再像刚才那样调皮,老老实实地,跟着傅亦琛走出电梯,进入家门。
趁傅亦琛去厨房洗手的时候,盛思夏偷偷地对他做了个鬼脸。
这人,真没劲。
好不容易让她逮住机会,好好逗他一下,这么快就让他扳回一城,反倒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这一次,又是她输了。
盛思夏放下包,也走进厨房里,站在洗手台边,板着脸说,“我现在不要人陪了,你回去吧,我要休息。”
傅亦琛回身,玩味地看着望着她笑,然后将手里的水倾洒在她脸上,惹得盛思夏惊叫起来。
她先是四处躲着,发现躲不过,便也掬了一捧水,不管不顾地朝他泼去。
虽说同样是在闹着玩,可傅亦琛明显只是在逗她,手里的水不过少许洒在盛思夏脸上。
她那一捧水,却一点也不客气,傅亦琛的脸上,脖子,包括那件黑色大衣,都跟着遭了殃。
等到盛思夏终于发现自己闹过了火,她的心态,立刻由受害者,转为罪犯,看傅亦琛不躲也不生气的样子,她更加内疚,连忙抽了几张纸巾,为他擦拭。
“你把我弄成这样,我走不了了,只能赖在你家。”傅亦琛声音很低,说话的时候,盛思夏正在为他擦脸,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手腕上,气氛登时变化。
这么近的距离,使盛思夏更加看清他。
从那张清朗英俊的脸,到因为常年健身,而宽阔有利的肩膀,下颌正滴着水,她忍不住伸手,用指尖接住,那颗水珠却鬼使神差地顺着手掌,钻入她衣袖里。
左臂连着心脏,令盛思夏心乱如麻。
“可……这里没有给你换的衣服。”她小声地说。
“我可以叫人送来。”
盛思夏尴尬地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刚才虽然逗傅亦琛,那些只是临时起意,她从来不曾跟任何异性发展到这种阶段,包括他。
才知道,原来人与人之间,真会产生化学反应,否则,她明明没喝酒,怎么会比醉了还要晕?
盛思夏窘迫不安的模样太可爱,傅亦琛忍不住笑起来,“好了,不逗你了,去洗洗脸,刚才哭得跟小花猫似的。”
他在逗她。
越想越气,盛思夏将纸巾扔到他身上,转身一路小跑进浴室,捧住发热的脸颊,恨自己刚才没有表现得再淡定一点。
怎么那么轻易地,就被他蛊惑了?
盛思夏走到镜子前,凑近了,仔细地观察自己。
因为刚才哭过,眼眶发红,还好今天用的睫毛膏是防水的,刚才哭得那么凶,还用衣袖擦过,也只在下眼皮上,留下几点不易发现的印痕。
无论何时,她总希望,能在傅亦琛面前,尽量保持美好的形象。
她用棉棒小心地拭去那点黑印,看唇妆也掉了,顺便用镜柜里许久没用过的一支口红为嘴唇补了颜色。
“啧,太红了……”盛思夏这才想起,这支口红被封存在此的原因。
这是某年生日,一个朋友送她的礼物,是那一年的热门色号。
姨妈红,抹上去就跟刚吃了十个小孩似的,又叫后妈色。
她的五官本就明艳突出,再抹上这个颜色,傅亦琛见了,只怕气氛要更微妙。
她又心虚地,将口红擦掉,顺便把妆全给卸了,镜子里那张干净清丽的脸,才让她更自在。
回到客厅,正好看见傅亦琛打开冰箱,在里面找东西。
“你肚子饿了?”盛思夏望一眼空荡的冰箱,没有存货。
她猜想,傅亦琛不会是还没吃饭,就又被她叫过来了?
傅亦琛看她一眼,“是你肚子饿了。“
她揉揉胃,糟糕,难道是她刚才肚子叫得太响,被他听到了?
“一下班就去医院,我一猜你就没吃晚饭,总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迟早得胃病。”傅亦琛才说自己不是老师,却又在教训她。
盛思夏故意捂住耳朵,摇头晃脑地说,“好烦好烦,我妈都没你这么烦!”
“行,我不说了。”
他本想亲自做点什么,可盛思夏的冰箱实在无用武之地,他们点了一份披萨外卖,很快送到,当然,这也是迁就盛思夏的口味。
萨拉米肉肠披萨,薄薄一层,芝士味道浓郁,盛思夏咬下一口,偷偷打量他。
傅亦琛穿着质地精良的毛衣,手臂搁在中岛台上,是随意慵懒的姿势,连吃快餐的动作都很斯文,但看得出,他极少尝试这类食物。
这间公寓面积太大,她住在这里,常常觉得空旷孤单,就算把所有房间灯都打开,让每一个角落都明亮起来,也驱散不了孤独的阴影。
今天,傅亦琛在这里,她第一次觉得,这里像一个家。
有了期望,就有奢望,她不敢再想下去,眼神闪躲,却被傅亦琛发现。
他一直在注意着她。
“还在想小姨的事?”傅亦琛说,“我认识几个业界权威,回头我联系他们,给小姨制定一个最佳治疗方案,你不要太担心。”
“我不是在想这个,我是在想……”盛思夏话说一半,发觉不对,她甩掉鞋子,轻轻踢他小腿,纠正道,“是我小姨,不是你小姨。”
傅亦琛只是笑,“小气,我还能跟你抢啊?”
“反正我没答应你之前,不许乱叫。”
“好,小气鬼,能说说你在想什么吗?”
盛思夏垂下眼睛,将食物咽下,好半天才说,“我在想,他究竟为什么会变。”
“他是谁?”
“林树谦。”
傅亦琛和林树谦早年有过生意来往,无需她过多解释。
她继续说,“他和我小姨刚结婚时,两人排除万难,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不是要替他说话,我是发自内心的相信,在最初的时候,他们一定是真心爱过的。”
“你没错,”傅亦琛肯定地对她说,“不必因为一个人的现在,而完全否定他的过去,你成熟了很多。”
“要那么成熟有什么用?”盛思夏神情沮丧,“我还是想不通,他为什么就变了呢?明明最开始,他和小姨一样,都是不想要孩子的呀。”
“人在不同的阶段,需求会发生变化,”傅亦琛并不想让话题变得这么残忍,但面对盛思夏的问题,他不想有隐瞒,“其实,你不必太纠结丁克这一点,会变,是因为不爱了,孩子只是一个借口。”
他说得对。
明明是自己变心了,不想再维持婚姻,还要把问题推到小姨身上。
“那么,你呢?你会变吗?”盛思夏问。
她抬头,望进他眼眸深处。
这个问题,傅亦琛连想也没有想,似乎答案已在他心中存在多时,只是这一刻,才有机会讲出来。
“我已经变了,”他说,“因为你,我才发现永远活得理智、清醒,是一件多么无趣枯燥的事。”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大概会过着一帆风顺,一板一眼的生活,娶一个适龄,家世相符的女人,就像他的父母那样,用婚姻来巩固财产,也永远警惕提防着对方。
盛思夏笑,“这么说,是我破坏了你的人生咯?”
“是,所以我不能放你走。”傅亦琛抽一张纸巾,擦去她嘴边沾上的酱汁。
盛思夏心中十分甜蜜,想起一个疑问,又抓住他问,“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你……”
“喜欢你的?”
她不太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傅亦琛笑了,“我不太想现在告诉你,等你答应我的那一天,再说给你听。”
“那岂不是,如果我不答应,就永远不会知道了?”盛思夏感到不可思议。
他竟然这么光明正大的要挟她。
“对,想知道,就早点答应我,不要让我等太久。”傅亦琛笑着起身,将剩余的披萨收拾好,站起身,准备扔进垃圾桶里。
盛思夏无奈地笑,对他的背影大喊一声,“果然是无商不奸!傅亦琛你这个大奸商!”
这天晚上,傅亦琛没有离开。
他让助理为他送来了一套衣服,洗完澡后,陪着盛思夏在沙发上看了一部美国老电影。
那个过程,安静,恬淡,身边萦绕着盛思夏头发上的香气,他一低头,就可以亲到她。
眼中所见,是盛思夏专注盯着屏幕的侧脸,并不清楚,她的美好,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煎熬,只能学会忍耐。
看到一半,盛思夏果然睡着,歪头靠在他肩上,睡得香甜。
抱她回到房间里,安置好,傅亦琛原本可以离开,却担心她半夜醒来发现他不在,影响情绪,只好在沙发上将就一夜。
周末,盛宛文回国,已提前知会盛思夏。
说了不让她来接,但傅亦琛听说这件事,他今日要出席股东会议,无法脱身,便安排艾莎开车,载上盛思夏,一同去机场接人。
在接机口,盛思夏表面淡定,内心却焦急,直到看见母亲拖着一只小箱子走出来。
盛宛文已过四十岁,面容淡雅清冷,身材较同龄人清瘦,戴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成发髻,给人一丝不苟的感觉。
她不常笑,见到许久不见的女儿,也只是淡淡的拥抱,比起周围热闹喜悦的重逢场面,显得太过镇定。
却是盛思夏习惯的相处模式。
母女俩走出机场,艾莎从后视镜里看到,即刻下车,接过箱子放入后车厢,为她们拉开车门。
盛宛文在坐进去之前,看了艾莎一眼,又看一眼车头上劳斯莱斯的标志,接着,又用审视的眼神,看向自己女儿。
盛思夏心虚地低头,待母亲坐进去,她也跟着,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
“这是你男朋友的车?”她语调平淡,却不怒自威。
盛思夏知道母亲的脾气,她平时虽然不大过问寻常琐事,也给予盛思夏许多自由,但当母亲严肃起来,认真问话时,盛思夏还是不敢马虎。
她回答,“还不是。”
“那为什么要他派车来接?”盛宛文斜睨着女儿,“你小姨家里现在没有司机可用了,叫出租总可以吧。”
这句话里,盛思夏听出,母亲隐隐有对小姨结婚一事不满的意思。
她听说,早年小姨和林树谦结婚,母亲就不看好,果然后来离婚,现在小姨与新任丈夫的结合,在母亲看来,显然又是在步前一段婚姻的后尘。
盛思夏解释说,“傅亦琛今天要开一个很重要的股东会议,否则他会亲自来的。”
“傅亦琛?”盛宛文皱起眉。
但凡稍微关注商界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她侧头盯着女儿,语气更严肃一些,“是我理解的那个傅亦琛?”
“应该是吧。”她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众化的名字,母亲这样说,那必然只有他。
盛宛文望向窗外,景色穿梭而过,几年过去,云城又有许多改变,她却无心赏风景。
过了半晌,才担忧地开口,“夏夏,妈妈不是要干涉你谈恋爱的自由,只是,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也没怎么,就是以前贪玩,到他家门口吃了点东西……”然后就进了他家门,成功赖上他了。
提到这个,她就尴尬,不愿多谈。
“什么时候?”
“八年前。”
盛宛文几乎维持不住淡定的表情,她摘下眼镜,诧异地看着女儿,“八年前?”
盛思夏怕母亲联想到一些奇怪的东西,马上解释,“妈,你别乱想,我和他之间很规矩的,要说起来,还是……我先喜欢的他。”
至少在那时候,傅亦琛对她,一直都很规矩。
心怀不轨的那个,反而是被母亲视作乖乖女的盛思夏。
最后那句话,她说得格外小声,一来是不想让艾莎听见,二来,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母亲问,“那你们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盛思夏照实说,“傅亦琛在追我,我在考虑。”
盛宛文不管这些七拐八绕的事,她一贯只凭理性分析,“照你的说法,是你先喜欢的他,现在他在追你,你反而还要考虑……这是什么逻辑?”
她真的,不太懂这些年轻人的思想。
盛思夏被母亲问到重点,哑口无言。
“哎呀,这都不是重点,”盛思夏答不上来,就转移话题,“傅亦琛说,等你安顿下来,想请你吃个晚饭,好不好?”
“不好,既然还不是男朋友,有什么好见的?”盛宛文又重新戴上眼镜,冷笑一声,“再说,又不是没见过。”
两年前,盛宛文与普林斯顿学院的两名天体物理学家,组建了一个实验小组,那时的研究项目,需要拉到很大一笔资金,她清楚地记得,在那晚学院组织的晚宴上,傅亦琛为这个项目资助了一个亿。
盛宛文作为代表,曾与他握手,表示感谢。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面前那位谈笑风生,年轻英俊的商业巨鳄,居然和自己女儿有这样的渊源。
难怪钱给的那么爽快。
“你们见过?什么时候?在哪里?”盛思夏拉着母亲,问题一个接一个。
可是盛宛文一个也不回答。
盛思夏满腹疑问,又不好继续追问,她了解母亲的脾气,不想说,怎么问也不会告诉她。
恰好此时,傅亦琛散会,他给盛思夏发来消息,是晚上订好的饭店地址,询问她,是否合盛宛文的口味。
是云城一家老字号广式酒楼,夜宵非常有名,需要提前定位,每晚都是宾客盈门。
母亲祖籍是广东,家乡菜不只是口味的偏好,更是一种情怀。
看来,傅亦琛是认真做了功课的。
只可惜——
盛思夏回复:一条好消息一条坏消息,先听哪个?
傅亦琛:好消息。
盛思夏轻点屏幕,嘴角勾起笑意:晚餐的选择很符合我妈的胃口,给你一百分。
傅亦琛:那坏消息呢?
盛思夏笑得更开心:盛教授已拒绝你发起的晚餐邀请,并对你发出一声冷笑,不要气馁,请下次再约。
第34章
先到预定好的酒店放下行李, 盛宛文长途跋涉,洗完澡,换下来时穿着的那件驼色大衣, 穿一件黑色轻便的羽绒服。
没有休息,径直就和盛思夏一起去医院看望妹妹。
酒店离医院只有五分钟步行路程, 盛思夏谢过了艾莎,放她回去工作, 挽着母亲的手, 走到医院。
站在住院部大门口,盛宛文抬头望一眼那三个庄严的红色大字,还有住院部一楼, 各种现代便捷的电子缴费设备, 装修簇新, 整洁有序, 比起从前, 变化简直翻天覆地。
“妈,怎么了?我们进去吧。”盛思夏注意到母亲的凝滞,却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盛宛文说,“好多年都没来这儿了, 变化真大,以前这个大厅,哪儿有这么明亮干净,病人家属都只能坐在地上,缴费窗口永远排成长队, 看一眼都要窒息。”
“几年前就已经这么先进了,妈,你说的那是哪个猴年马月的事啊?”
“什么猴年马月,就是妈妈生你的那一年啊。”盛宛文露出一丝笑意。
盛思夏听小姨和外婆提过,母亲生她出来那天,遇到了难产,那时候没有无痛分娩,情况一度十分危急,她出生时,体重偏轻,还在保温箱里待了好久。
那时候,母亲已经离婚,盛思夏出生后,她也没有刻意通知对方,一直在国内,待到盛思夏断奶之后,才回到美国。
或许母亲没能一直陪伴左右,在她的成长轨迹里,也偶有缺席。
但盛思夏知道,她所得到的母爱,并不比旁人少。
正是因此,盛思夏才更希望能让傅亦琛,得到母亲的认同。
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妈妈~”她忍不住,抱着盛宛文的胳膊,轻轻靠上去,内心温暖。
盛宛文用手指抵住她额头,故意冷着脸,“干什么,不许撒娇,这么大的人了,有话直说。”
她睁着明亮的眼睛,软绵绵地说,“真的不和傅亦琛吃饭吗?他都定好位子了,可想请你吃饭了。”
“你啊你,看看这没出息的样子,真不像我生出来的,”盛宛文绷着的脸,如冰山消解,“平时在他面前,你也这样?”
盛思夏不好意思地低头微笑。
是啊,她哪敢跟母亲讲,比这更过分的样子还多的是呢。
住院部一楼的电梯,永远拥挤,等到第三拨,她们才终于上去。
在电梯里,母女俩不方便说话,一直安静着,直到电梯到达小姨病房所在的楼层。
站在病房外,盛宛文拉住女儿,对她语重心长地说,“夏夏,妈妈很少陪在你身边,很多事照顾不到,感情的事,我没什么经验可以指导你,就一点,不要太依赖男人,知道吗?”
盛思夏点点头,“我知道了,那晚上要去吃饭吗?”
盛宛文叹口气,“今晚我就在医院陪你小姨,后天就做手术,哪有时间?”
说的也是,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家人照顾好,其他的事,以后再谈也不迟,盛思夏想。
“我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下周离开,等我走的那天,再看有没有时间。”
盛宛文到底还是心软,看女儿这么认真,那就见见吧。
“好,那就先这样,”盛思夏忽然想起,那天和蒋乐桐喝酒时,答应她的事。
这几天过去,盛思夏差点给忘了,趁母亲就在身边,她赶紧提起。
“胡闹,成绩是怎样就是怎样,还来找我做假?你也是无聊,怎么能答应?”盛宛文皱眉,这件事,当然不符合她的原则。
盛思夏挨了批评,吐了吐舌头,调转话题,“妈,你这么严肃,是不是到时候,也要给傅亦琛出个高数题做做?什么曲线积分,三重积分之类的?”
她也好提前让傅亦琛准备准备,复习一下高数。
免得盛教授突然出击,到时候一问三不知,可就尴尬了。
“别开玩笑,等你小姨手术做完了,我还有些话,要单独和你说。”母亲的样子有些犹豫,但还是重重地,握了一下盛思夏的手。
病房里,小姨卧在床上,主治医师正在给她交代术前注意事项,张明礼守在一旁,紧张地听着,那天见到的小女孩,正支着脑袋,趴在床角,小手搁在被子上。
看见两个陌生人进来,小孩子立刻站到张明礼身边,偷偷瞄着盛思夏,显得局促不安的样子。
“盛小姐,盛教授,你们来了,”张明礼也搓搓手,忙着招呼她们,又吩咐小女孩,“妮妮,叫姐姐,还有大姨。”
小孩模样干净,怯生生地叫了两声,然后就缩在墙角的椅子上玩手机。
张明礼搬来椅子,照应着她们坐下,还要端茶倒水,话不很多,在盛思夏看来,甚至有点笨嘴拙舌,模样也挺普通,只是占一样年轻。
最开始,盛思夏实在想不通,小姨是看上了他哪一点。
她现在稍微明白了点,或许,小姨就是看上他,和林树谦一点也不像。
这个男人,或许没有浪漫的言语,和风花雪月的情致,却能在她生病的时候,一直陪伴在身边。
这就是那天小姨说的,她最需要的东西吗……
母亲和小姨已经许久不见,有很多话要聊,盛思夏问候过小姨,就坐在一旁,中途,接了一通公司打来的电话。
盛思夏正在发呆想工作,胳膊忽然被人碰了碰,抬头看,是那个小姑娘。
她小小的手里,捧着一只剥好的橘子,果皮没扔,特意拿来垫在掌心,怕弄脏了橘子。
她不说话,只怯怯地看着盛思夏。
“乖,谢谢你。”接过橘子,盛思夏留一半,另一半给她,“你叫什么名字?”
“张雪妮。”孩子一字一顿,声音清脆。
“真乖,你叫我姐姐就好。”面对可爱纯真的孩子,盛思夏心里也一片柔软,摸了摸她的头发。
“姐姐。”小孩乖乖地叫。
张雪妮刚开始还拘谨着,有些认生,不到半天,她就挨在盛思夏身边,盛思夏给她重新梳了个新发型,孩子喜欢得不得了,很快就和盛思夏混熟了,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
他们就近在医院食堂解决午餐,吃完饭,时间已到一点。
张雪妮有些困了,靠着盛思夏打瞌睡。
小姨和母亲还有话说,这次她生病,没知会外公外婆,毕竟他们年纪大了,怕知道后身体受不了。
长姐如母,母亲在这种时候,承担的不仅仅是一个姐姐的责任。
许多事,不方便当着孩子的面讲。
母亲发话,让盛思夏带着小雪妮回家休息,晚餐自己解决,有事电话联系。
小雪妮乖乖地,牵着盛思夏的手,刚扎好的头发,睡得翘起来,迷迷瞪瞪地朝外走。
电梯下到五楼,进来一批人,盛思夏护着孩子往后站,却听见有人轻轻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回头看,是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的秦锐,正在对她微笑。
“秦锐?”
不过数周时间没见,微信上也没再联系,本来以为跟这个人以后都没有交集了,忽然碰见,盛思夏有些词穷,找不到话说。
只好也跟着笑笑。
电梯到达一楼,盛思夏牵着孩子走出去,感觉到秦锐的目光,一直贴在她后背上。
他身边,也跟着一个年纪相仿,打扮时尚的女孩子,好奇地盯着盛思夏看。
“你先去拿车吧,我和朋友聊两句。”秦锐对那女孩说。
她撇撇嘴,还是先走了。
“这我表妹,跟我一块儿来医院看个亲戚,”秦锐说,接着又笑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个。”
盛思夏愣一下,忙客气地说:“我也是来看亲戚的。”
他点点头,两人一时间,竟找不到话好讲。
站在一处阴影下,日光从头顶树叶间稀稀落落地洒下来,使秦锐的五官模糊,盛思夏忽然感觉,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从前那些模糊的感受,都找不到了。
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让她忘记,原来这个人,从未真正走入她心里。
可傅亦琛的形象,无论几年不见,她都是清楚记得的。
或许这就是差别吧。
秦锐看着她牵着的那小女孩,开着玩笑,“这个,该不会是你跟傅亦琛的孩子吧?速度未免太快。”
“去你的。”盛思夏瞪他一眼。
秦锐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糖果,递给小雪妮。
孩子很懂事,看一看盛思夏的脸色,见她点头,才接过来,“谢谢哥哥。”
“你和他,在一起了?”这句话,就不是玩笑,虽然秦锐仍然挂着笑容。
“还没有。”
“不是吧,我还以为他志在必得。”
他想起那天急诊室外的对话,那个冷漠而高高在上的男人,满脸都写着对盛思夏的占有欲。
秦锐的放弃,只是承认在这一点上,他自愧弗如。
盛思夏皱着眉,“那天你们到底说什么了?”
“想知道自己问他,我才没那么大度,当你们的助攻,”秦锐无奈的笑,离得近,嗅到她身上的香气,却不是他以为的味道,“我送你的香水,没用过?”
盛思夏不好直接说,那瓶香水自她从小姨家搬出来,就没带着,大概正在抽屉里自行挥发。
只是委婉地说,“今天没用。”
“用吧,不要浪费了,就当是朋友送的礼物,再见。”秦锐最后一次对她微笑,几步便跳下台阶。
心里想着,大概也不会再见了。
她的模样,仍和第一次见面那样,干净漂亮,像一束孤高娇艳的无人区玫瑰,连身上的刺都是美的,可惜那片地区,早已有人占领。
盛思夏带着张雪妮走到医院门口,傅亦琛的车停在对面树荫下。
今晚盛教授不赏脸,也不能浪费一顿晚餐,傅亦琛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到医院接她。
发现她来了,傅亦琛下车迎接她。
豪车加上英俊笔挺的男人,总是惹人注目,然而他的眼中,却只有盛思夏一人。
她牵着小孩儿,仿佛被孩童天性传染,一见他,刚才的成熟劲儿全不见了,连走带跳,扑到他面前。
傅亦琛肩膀宽阔,让她随时都想靠上去。
“怎么,累了?”
盛思夏点点头,只是和秦锐说几句话,就有些累了。
坐进车里,盛思夏让雪妮坐在另一边,她和傅亦琛坐在一起。
小孩见了陌生人紧张,一直紧紧地牵着盛思夏的手。
盛思夏已经提前和傅亦琛提过张雪妮,并说要带她一块吃饭,因此他没多问。
张雪妮还是懂事的,她叫了一声“叔叔”。
盛思夏噗一声笑出来。
她捏捏孩子柔嫩的脸颊,“干嘛叫他叔叔,不叫哥哥?”
傅亦琛也挑眉,表示很感兴趣。
好气哦,明明刚才管秦锐叫哥哥。
她又觉得很好笑,想帮傅亦琛打抱不平。
张雪妮抱着盛思夏的脖子,凑到耳边小声说,“穿西装的是叔叔,运动装的是哥哥,严肃的是叔叔,爱笑的是哥哥。”
盛思夏继续拱火,她拿手肘撞撞傅亦琛,“听见没,说你严肃不爱笑呢,叔、叔。”
她咬字很重,看热闹不嫌事大。
傅亦琛无奈地低笑一声,拍了拍前座,姚展立刻会意,从副驾驶的座位上,拎起一只包装精美的礼袋。
打开来,是巧克力礼盒,包装上印着五彩斑斓的贝壳,还有陌生的字体。
“给孩子的见面礼,”傅亦琛交给张雪妮,顺便向她展示了一下笑容,“你叫她姐姐,就应该叫我哥哥,明白吗?”
盛思夏没想到,他竟然准备得这么充分。
而且,她是世界上最清楚傅亦琛魅力的人,只要他愿意,没有征服不了的人,各个年龄段,包括这个小娃娃。
张雪妮睁着亮晶晶的眼,捧着巧克力,红着脸蛋,乖巧地叫了一声哥哥。
孩子心里想着,不管是哥哥还是叔叔,长得真好看,还给她巧克力吃,那么就听他的吧!
还真是好收买啊,盛思夏摇头感叹。
“叔叔真是厚脸皮,拿吃的骗小孩,都骗过几个了?”
傅亦琛好整以暇地靠着,表情坦然优雅,“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受害者。”
盛思夏故意哼一声,以表不屑。
“还有,”他坐起来,低头贴近她的耳朵,小声说:“我说过,不许再叫我叔叔,你每叫一次,我都会记住,留着以后跟你算帐。”
夕阳余晖透进车里,她的耳垂薄薄一层,呈现出透明的粉色,然后逐渐,像她羞涩甜美的侧脸那样,烧成惹人遐思的红。
他的声音那样近。
人也那样近。
盛思夏感到紧张,攥着张雪妮的手,然而小朋友只知道吃巧克力,对身旁异样的气氛懵然不察。
“我就要叫,叔叔叔叔叔叔!你要怎么跟我算帐?”她嘴上倔强,却声如蚊蚋。
明知道不合时宜,关系也未进展到那一步,但他的忍耐已经到临界点,内心焦躁,理智不能平衡。
他无法控制地低头,撩起她一侧长发。
耳朵尖上,感受到温热的触感,盛思夏像被电到一样,酥麻难当。
一下。
两下。
三下。
“还调皮吗?”傅亦琛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病房里暖意融融, 气氛却不甚热烈。
盛宛文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正襟危坐,背习惯性挺得直直的, 妆容和头发皆是一丝不苟,说话时, 会习惯性地用手去扶眼镜,不笑, 也不过分严肃, 仍然不是容易亲近的类型。
“那,阿柔,你和盛教授好好聊, 我出去抽根烟。”张明礼讪讪地从房间里退出去。
从早上到现在, 盛宛文只跟张明礼说过不到三句话。
盛宛柔看在眼里。
她轻轻哼一声, 语气里有些攻击性, “盛教授, 不好听的话就不要说了,我现在可是个病人,听不得教育。”
“没有人要教育你,”盛宛文声音冷淡, “如今木已成舟,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我这次, 只是来照顾你身体的。”
“不用你照顾,明礼把我照顾得好好的,待会儿到吃晚饭的时间,你就先回吧,免得还得给你买一份。”
盛宛柔病了,从小到大的娇气劲愈发旺盛,话里带刺。
盛宛文脾气强硬,在来的路上,本是憋了一肚子的话,但见到张明礼处处照顾有加,人看上去也挺本分,还是生生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能照顾一辈子就行,我不说了,明天再来看你。”
她站起来,深深看一眼病床上面容苍白的妹妹,不欲再说。
盛宛柔却叫住她,“我和他签了婚前协议,是他主动要求的,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什么,怕我被人骗,怕我往火坑里跳……但是,我真的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她倔强直白的眼神,让盛宛文想起,那一年她坚持要和林树谦结婚时,也是这么说的。
这个样子,和盛思夏还真是像。
常年生活在美国,受那边思想影响,盛宛文已无意干涉旁人的决定。
除了女儿的事……
“你认识傅亦琛吗?”刚才盛思夏说,她与傅亦琛认识八年,那个时候她才上高中,正是住在盛宛柔家里的时候。
“认识啊,算是半个邻居吧,怎么?”
盛宛文坐下来,平静地问,“他在追求夏夏,你知不知道?”
盛宛柔一愣,“我还真不知道,他们俩怎么会……傅亦琛不是比夏夏要大上好多吗?”
她想起,自己的年纪,比张明礼还要大上一轮不止,接下来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盛宛文摆一摆手,表示她对年龄问题并不介意,她只是问,“夏夏高一住进你家里,那正是八年前,他们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接触,你做小姨的,一点都没有察觉?”
“我怎么察觉?”盛宛柔不乐意了,支着身子坐起来,音量都提高几分,“那时候林树谦跟我闹离婚,家里鸡飞狗跳,夏夏成天往外跑,说是去找朋友玩,我哪知道她去找哪个朋友!”
“你声音小一点。”
“怕什么?这又不是什么丑事,夏夏也该谈恋爱了,她自己喜欢就好。”
盛宛文皱眉,“我只是担心未来……”
“瞎操心!”盛宛柔用竹签,挑起旁边桌上切好的水果,漫不经心道,“你还怕咱们夏夏被骗啊?我觉得傅亦琛人品过关,就他那条件长相,还需要靠骗?”
“你这是以貌取人。”
“以貌取人有什么不对?我不光以貌取人,我还以财取人呢……”盛宛柔觑着她,“难道要像我一样,两次都找个穷小子,你才满意?”
盛宛文无奈摇头,在胡搅蛮缠这一点上,她从小就不是妹妹的对手。
她的确不赞成傅亦琛和女儿在一起。
虽然盛家也是书香门第,资产丰厚,若是和普通的富贵人家结合,也算是门当户对。
但傅家并非一般人家,他的资产几代累积,恐怕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否则,他怎么能仅仅因为追求她的女儿,就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为盛宛文的实验项目投下巨额资金?
还是说,他已经习惯了以这样的方式,来得到一个女人?
盛思夏年纪不大,言辞间,仍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爱情大过天,开心一日是一日。
她忽然有些后悔,这些年不该为了自己的事业,将女儿放在国内,放纵太过。
如果早一点,在盛思夏高中的时候,将她送到自己身边,或许就不会遇上傅亦琛了。
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姐,你这干什么呢,女儿谈个恋爱,跟天塌了一样,”盛宛柔挺不屑地,“你看我,马上要动手术,完了还要做化疗,指不定能活几年,人生得意须尽欢,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
盛宛文懒得跟自己这个放纵惯了的妹妹吵,何况她还是个病人。
只不过,趁她这次回国,无论如何都得找个机会见见傅亦琛,探探他的底。
-
夜间的冷空气徐徐降落,华灯初上,给城市披上一层朦胧夜色。
傅亦琛带着盛思夏,还有跟在她身边的雪妮小姑娘,来到今晚订好的饭店。
这家广式酒楼的晚茶很出名,傅亦琛早早就点好了菜,他们才落座,精致的点心就一盘盘送上桌,很快便摆满了桌子。
皇朝虾饺、脆皮流沙包、芝士龙虾面、酱香蒸凤爪……全都是酒楼的招牌点心。
盛思夏看孩子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些点心,却仍礼貌地端坐着,她便当起了主人,将一只虾饺夹到她碗里。
“小雪妮,今天你有口福了。”
“谢谢姐姐。”张雪妮手小小的,筷子捏在手里,有些费劲,她又不舍得戳破那只晶莹剔透的虾饺,只好低头,慢吞吞地吃着。
“还有这个,这个,都给你。”盛思夏又给她夹了几只点心,碗里都堆得满满当当。
张雪妮:“……”
她很想说,自己碗里的还没吃完呀,这个姐姐是怎么回事,自己不吃,光要她吃。
还有对面那个,长得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的哥哥,好像表情也怪怪的,脸上不太自然。
夏夏姐姐也是,刚上车的时候,还和哥哥有说有笑的,大概就是在她吃到第二颗巧克力的时候,姐姐突然间就不说话了,脸比猴屁股还红,接着一句话都不跟哥哥说了。
她还小,不懂得大人之间的秘密,气氛古怪,她也不敢插话,只好默默解决碗里的食物。
“帮我夹一只虾饺。”傅亦琛将碗推到近前,凝视着盛思夏。
盛思夏将点心盘推到他那边,也不说话,更不看他。
“你就准备永远不跟我说话了?”
傅亦琛的声音近了一点,盛思夏抬头,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自己身边。
她有些紧张,耳朵上的热度又开始蔓延,她难以相信,刚才傅亦琛居然那样做了。
盛思夏垂下眼睛,轻轻咬着下唇,心里说不出的慌乱,剧烈地跳动着,这份悸动,让她没有食欲,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她小声地控诉,“你刚才,怎么可以那样呢?”
“我哪样?”傅亦琛脸上带着笑,意味不明。
她用手捂住小姑娘的耳朵,狠狠瞪他一眼,“你亲我了!谁许你亲的?我还没答应你呢!”
“对不起,刚才是我唐突了。”傅亦琛露出抱歉的表情。
刚才那样的举动,他自己也没想到,理智那根弦突然间断掉,也说不清缘由。
盛思夏张了张嘴,又郁闷地闭上,她想说,自己也不是要他道歉啊。
甚至,都不是真的生气。
“以后不会这样了,先吃东西吧。”傅亦琛体贴地替她夹菜。
他这样说,盛思夏更郁闷了,望着窗外如墨般黑篮的天,突然感觉败下阵来。
一顿饭,只有小孩子吃得最尽兴,
中途,张雪妮要去洗手间,盛思夏自然要陪她一块儿去,她还接了一通小姨打来的电话,嘱咐她好好照顾小孩子,吃完饭就送她回家睡觉。
盛思夏都答应了。
小姨最后,还神神秘秘地告诉她,盛宛文对傅亦琛不太满意,后续可能要刁难他,让他们尽早想办法应对。
“你这小丫头心思真深,一直瞒着小姨,那天鞋柜里那双鞋,就是他的吧?”
面对小姨的取笑,盛思夏更是窘迫。
小孩子上完厕所,乖乖地洗手,她小声问盛思夏,“姐姐,你是不是和那个哥哥吵架了?”
盛思夏一愣,然后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没有啊,怎么这么问呢?”
“从前爸爸和妈妈吵架就这样,爸爸找妈妈说话,妈妈也不理他。”张雪妮露出难过的表情。
盛思夏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张明礼的前妻。
不等她说话,张雪妮就拉着她的手,“你们不要吵架,你不理哥哥,他一定很难过的,刚才难过得,东西都没吃几口。”
盛思夏噗一声笑出来,“你这么替他说话,是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呀?”
没想到,张雪妮居然红着脸点头。
她小小声,拉着盛思夏讲悄悄话,“那个哥哥,比我们小星星幼儿园最帅的男生还要帅呢!”
盛思夏也跟着眉开眼笑,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小小年纪,这么有眼光,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就是看着有点凶,哥哥只对你笑。”张雪妮又说。
牵着孩子回包间,盛思夏只随便吃了一点,她说时间不早了,傅亦琛就送她们回家,今天晚上张明礼要在医院照顾小姨,盛思夏决定留下,照顾张雪妮睡觉。
回去的路上,盛思夏一直在想刚才张雪妮说的话。
傅亦琛凶吗?
不,他一直都是优雅从容,风度翩翩,只是不常笑,脸上没表情的时候,会给人严肃冷淡的感觉。
她渐渐感觉到,傅亦琛或许不太喜欢小孩子。
他对张雪妮,或者大部分人的友好,只是出于良好的教养,形成习惯,并非发自真心。
他骨子里,是个孤高冷情的人。
回忆起来,盛思夏那时候经常跑去他家,一定也曾给他带去许多困扰,虽然傅亦琛从来不说,但或许也有厌烦她的时候。
他或许会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缠人的小孩子?
总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来打扰傅亦琛,也不管他是刚回国,还是在睡觉,霸占他的书房和书桌,将他的客厅地毯扔得乱七八糟,最后还要他来收拾,还要批评他家饭菜太清淡,不符合她的口味。
以至于,在盛思夏单方面决定跟傅亦琛分开的那几年,她常常会想,他终于摆脱了这个小包袱,应该松了口气吧?
车内安静,张雪妮吃得太饱,靠在盛思夏身上睡觉。
傅亦琛上车后,就接了一通电话,讲的是英文,是在沟通生意上的事。
在说正经事的时候,他的面孔严肃中带着冷酷,手指会不自觉地轻敲膝盖,这个动作,在他看书的时候也常常这样,盛思夏印象深刻。
电话讲完,傅亦琛和姚展交待了下周事项,他要飞去法国,还要去一趟瑞士。
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和盛思夏说话,虽然并肩坐着,却无形中隔着距离,相比来时路上,车里一触即燃的暧昧气氛,这一刻的傅亦琛,让她觉得好冷淡,陌生而且疏离。
难道,是因为刚才吃饭时候她不理他,所以生气了吗?
真是好小气的男人。
那这样的话,她也不要和他讲话了,看谁先输。
一路上,盛思夏就搂着女孩儿,眼睛看着另一边车窗,看都不往傅亦琛那儿看一眼。
等到了目的地,不等姚展为她开车门,她自行下车,有些吃力地抱上张雪妮,气鼓鼓地回了家。
她故意走得很慢,耳朵一直留神听着,可却没听到任何脚步声,反而是轿车拂尘而去的引擎声。
这下盛思夏更失望了。
傅亦琛,你可真是太棒了!
回到家,张雪妮醒过来,揉揉惺忪的眼。
盛思夏好久没回到这里,但一切仍然熟悉,她熟门熟路的回到自己的卧室,还是和离开时一样,摸上书桌,没有落灰,说明平时有打扫。
浴室里有满满的热水,盛思夏预备先照顾张雪妮洗澡,再轮到自己。
“雪妮,张雪妮!”她站在二楼喊了几声,无人应她,她又下到一楼,最后在门外找到张雪妮。
她正蹲在草地上,逗着一只小猫,脚边还放着一只小碗,里面盛着猫粮。
“这是你养的猫?”盛思夏也学她的样子蹲下来,摸了摸小猫的头。
它很乖,抬头“喵”一声,还是只鸳鸯眼,在灯光下美得令人出神。
张雪妮回答:“这是只流浪猫,我给它取名叫浪浪。”
盛思夏:“……”
这个名字,还真是省事儿。
“我想养它,但是爸爸说,阿姨不喜欢猫,不让我养,”张雪妮眼神闪着希望,“姐姐,你能帮我去和爸爸说情吗?我来养,不麻烦爸爸和阿姨。”
盛思夏笑笑,摸了摸孩子的头发。
恐怕,小姨并不是不喜欢猫,而是当年波比跑了,那只暹罗猫还是林树谦送给她的,再看到猫,小姨难免有些触景伤情。
而且这一只……
盛思夏看见小猫脖子上的项圈,样子还挺别致,恐怕不是流浪猫,而是家养的宠物猫。
张雪妮说,她从跟着爸爸搬来那天,就遇见了这只小猫,她很乖,从来不乱抓人,见到她,就躺下来翻出肚皮,有时候会躲在车底下,那样会暖和些。
是啊,盛思夏想,冬天到了,一只小猫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一定很难熬。
现在时间还早,不到八点,盛思夏从屋子里翻出一只纸箱,将小猫放进去。
带上张雪妮,打的去了最近的一间宠物医院。
在路上,她接到傅亦琛打来的电话,她心里还有些气他,便摁掉电话,没有理会。
到了医院后,当晚的值班医生居然认出这只猫。
原来她是附近一对情侣养的,一年前曾带它来打过疫苗,做了驱虫,后来还做了绝育,时不时会带过来洗澡,买些玩具,近一个月没再出现了,医生还纳闷。
一旁的护士惋惜地说,“可能是小情侣分手了,就把猫扔了,这种事我们见多了。”
“哎呀,分手就分手嘛,猫是无辜的呀,真作孽。”医生也摇头。
小朋友听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她天真的眨着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盛思夏,“姐姐,我们给它找个主人吧,浪浪好可怜,无家可归,会冻坏的!”
孩子的央求,让她心软。
反正今天小姨不在,家里没人,她就自作主张,打算暂时收留浪浪,并拜托医生在店内发布一则领养公告,希望能尽快找到好心人,领走浪浪。
它在外面流浪了这么久,毛色都脏了,盛思夏出钱,给它洗了个澡,又恢复了从前漂亮的样子。
它很乖,一只喵喵叫,还亲呢地蹭蹭盛思夏的手。
看到它,盛思夏就想到波比。
不知道它偷溜出去之后,跑去了哪里,有没有碰上好心人,也能这样温柔的对待它。
不由得一阵心酸。
从医院出来,张雪妮很兴奋,一路都抱着浪浪,恨不得今晚抱在一起睡觉。
回家的路程不远,路灯为他们指引方向,盛思夏决定走回去。
今晚月色很漂亮,圆满的挂在空中,这样的景色,总是容易让人想起团圆一类的事,她也不可免俗,思念起,那个一开始逗她害羞,然后又惹她生气的人。
沿着熟悉的路,她鬼使神差地,绕到了那栋白色房子附近,再往前走,就是傅亦琛的家。
他今晚应该不在这里吧。
想到他刚才坐车离去时决绝的样子,盛思夏心里不太好受。
她低着头走路,没注意前方的情况。
“姐姐你看,那是不是刚才的哥哥?”张雪妮蹭蹭她。
盛思夏忙拉住她,站住不动,果然看见傅亦琛正站在门口,正在跟一个女人说话。
这个女人一头长而浓密的卷发,手里叼着一根细长的女士烟,打扮摩登而风情,盛思夏认得她,是傅亦琛的一位邻居。
之所以认得,因为她曾经多次在深夜时分,到傅亦琛家来管他借火。
被盛思夏撞见过几次,那时候,她心里就挺微妙的。
同为女人,她当然能看出卷发女人的意图,同时又觉得她大胆,套路也多,每次不是借火,就是出门扔垃圾忘带钥匙。
简直千层套路。
盛思夏心里一横,牵着张雪妮的手,迎面走过去。
卷发女人看到她,傅亦琛也跟着望过来。
他脱了大衣,只穿着里面的西装,身姿玉立,挺拔英朗,大晚上的站在这里,也不知道想勾引谁。
哼。
盛思夏被勾起了火。
不管他想干什么,和这位千层套路女士接下来有何活动,她决意要破坏他的好事。
一定要做他人生路上的绊脚石,不屈不挠。
盛思夏走到他面前,还未说话,那女人先掩着鼻子,一副做作样子,“唉,小姑娘,别抱着猫乱跑啊,我和傅先生都对猫过敏的!”
说着,还若无其事地往傅亦琛身边靠拢。
还我和傅先生……
大概也是和当年的林树谦一样,受了杂志小道消息的影响,居然真以为傅亦琛对猫过敏。
“雪妮,把猫给我,”盛思夏接过小浪,面无表情地摸摸它,然后出其不意地,朝傅亦琛怀里一扔,“帮我养!”
说完,盛思夏牵着张雪妮的手,无视女人震惊的目光,头也不回地朝傅亦琛家里走,熟练地按开密码,走进去,砰一声关上门。
“咔哒”一声,门被反锁。
她把傅亦琛锁在了外面。
第36章
屋子里开着地暖, 盛思夏在鞋柜里没找到可以给张雪妮穿的拖鞋,傅亦琛这里,是他独立安静的居所, 不常招待客人,连拖鞋也没准备。
她干脆让张雪妮脱了鞋, 到沙发上坐着玩。
小孩子看见盛思夏刚才锁门的动作,她紧张地拉着盛思夏的手, “姐姐你锁门干嘛?”
“进屋子, 当然要反锁,不然坏人要进来,记住了吗?”
“可是, 哥哥还在外面, 还有浪浪!”张雪妮惦记着她的小猫。
盛思夏站在门前, 透过猫眼, 看见傅亦琛正朝门口缓缓走来, 那只猫正乖乖地躺在他怀中。
她安慰张雪妮,“放心,浪浪没事,一会儿就让它进来。”
说话间, 傅亦琛已站在门前。
他抬手,按响门铃,然后等待着盛思夏给他开门。
不开不开就不开。
盛思夏稳如泰山,抱着胳膊,悠哉悠哉地站在门后。
从猫眼里, 盛思夏看到那只鸳鸯眼的猫,正乖顺地伏在他的西装上,可能是怕冷,毛茸茸的小脑袋拼命往他怀里钻,爪子扒拉着,寻求温暖的所在。
她心里忽然产生一个怪异的想法。
怎么觉得这只猫那么像自己呢?
就在这时候,她包里的手机响起来,恰好她看见傅亦琛也拿起手机。
不用问,一定是他打来的。
铃声响起许久,盛思夏也没接,倒是小雪妮,眼巴巴地望着门外,惦记着她的新朋友浪浪。
她叹口气,板着脸接起电话。
却一声不吭,等着对面先讲。
“夏夏,把门打开,让我进来。”他声线低沉醇厚,听不出半分情绪。
盛思夏冷静地问,“这门反锁了,但拿钥匙可以开,你的钥匙呢?”
“钥匙在大衣口袋里。”
“你的大衣呢?”
“刚才进门的时候脱在沙发上了,你自己看。”
盛思夏问一句,傅亦琛答一句,很好脾气的样子。
她就是这样,傅亦琛越是迁就,她就越是得寸进尺。
从前就是如此,一步步走进他家里,霸占他的房子,还骗到了他家大门密码,直到今天,鸠占鹊巢,堂而皇之地把他锁在门外。
“好端端的,为什么脱掉大衣,去门外跟人聊天?”盛思夏越发觉得自己有理,这都是他自找的。
傅亦琛:“……”
盛思夏说,“是觉得自己身材棒棒的,不表现一下就浪费了是吗?”
他低声笑了,“我可没这么觉得,是你自己说的。”
男人肩阔腰窄,一身黑色正装,显得禁欲十足,又不可冒犯,可不是要出去炫耀一番吗?
她恼羞成怒,“不许笑,严肃一点,你这个态度就不端正。”
“好,我严肃,”傅亦琛敛去笑容,正对着猫眼,说,“先让我进来,外面有点冷。”
“你要是穿了大衣,现在就不会冷了。”
“不是我冷,是猫冷。”傅亦琛动作轻柔,抚了抚怀中的小猫,他修长的手指划过白色绒毛。
他手指的动作很慢,却极温柔,脸上表情冷淡,猫爪子扒拉在他肌肉紧实的手臂上,兼具力量与柔情。
这个对比,平白让她的心跳了一下。
周身被暖气包围,她的后背却激起一阵战栗,好像被什么轻轻抚过。
她告诉自己,是看在浪浪的面子上。
盛思夏开门,让他进来,始终板着一张脸。
浪浪缩在傅亦琛怀中,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极为享受。
真不想承认。
她居然会羡慕一只猫。
傅亦琛先蹲下来,然后松手,让猫跳下去,真是温柔至极。
浪浪还挺不舍得离开,蹭着他的裤腿,扒拉着想要再上来,喵呜喵呜的叫着。
盛思夏目瞪口呆。
这才几分钟时间?他不穿大衣站在门口撩妹也就罢了,居然又轻轻松松收服一只猫,真是人间祸害。
这也太不像话了。
远离,必须要远离。
“雪妮,还不快来把猫抱走,我们要回去了。”盛思夏故意这样说。
张雪妮“哦”了一声,从沙发小跑过来,将浪浪抱进怀里,一只手拽住盛思夏的衣角。
“等会儿,”傅亦琛走进厨房,倒了一杯饮料,放在茶几上,对张雪妮说,“你先喝点东西,坐一会儿,待会儿再送你们回去。”
张雪妮很听话,乖乖坐下。
她觉得这个更像叔叔的哥哥,虽然好看,却不太亲近,对于他主动示好的行为,她很是受宠若惊,自然听话。
“我的呢?”盛思夏朝他伸出手,“我也要喝。”
“我这里有酒,你要喝吗?”
傅亦琛牵着她,来到客厅一侧的恒温酒柜前,里面摆着琳琅满目的酒瓶,傅亦琛打开酒柜,抽出一瓶威士忌,又挑出一瓶仙粉黛。
“你喝这个。”
“我也要喝威士忌。”盛思夏说。
“你喝不惯,这个太冲。”傅亦琛说着,倒一点至酒杯中,怕她不信,给她尝一口。
盛思夏最多能接受加冰的喝法,像这种neat,果然有些辛辣,她猝不及防一口喝下去,被呛得咳嗽起来。
“都说了你喝不惯。”傅亦琛拍拍她的背,见她头发都乱了,散在脸颊边,咳出泪意,眼神湿漉漉的,他忍不住伸手,用大拇指轻轻揉擦她的嘴角。
盛思夏紧张地捏住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是冰凉的,吓了一跳。
一定是刚才被她锁在外面,冻成这样的。
“对不起啊。”她有些惭愧,主动帮他暖手。
这一回,却是傅亦琛退了一步。
他抽回手,若无其事地揣进口袋里,饮一口威士忌,目光看向窗外,像是在回避她的眼神。
他正好侧对着盛思夏,喝酒时,喉结滚动,表情却是隐忍。
他这个动作,恰好又让盛思夏想起,发生在那天晚上的事情,同样也是在这个房子里,他用冷漠拒绝了她的靠近。
“我该走了。”盛思夏的态度迅速冷淡。
傅亦琛却拉住她,挡住她的去路,“等会儿我送你回去。”
“很晚了,我不方便待在一个异性家里,你还是让我走吧,免得我又对你做出什么举动,惹你讨厌。”盛思夏别过脸,不去看他。
这种感觉真讨厌极了。
为什么她总是这么被动呢?
傅亦琛却笑了,他压低声音,无奈地说,“不是怕你对我做什么,我是怕我自己……”
“啊?”
“我是怕你靠我太近,我会像刚才在车上那样,忍不住那样对你。”傅亦琛按住她的肩,动作克制地轻轻将她头发别在耳后,手指又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耳朵。
又令她想起,那种焦灼,却又隐隐期盼的感觉。
“你很讨厌不是吗?总不能,你还没答应我,就先让你讨厌我了。”
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回来的路上,故意和她保持距离吗?
盛思夏垂眸,望着地板,她的靴子,正和傅亦琛的鞋头挨在一起,她扶住他的手臂保持平衡,像和他闹着玩一样,轻轻踩上去,抬头看,傅亦琛却在冲她无奈地笑。
这一笑,她的心就彻底软了。
好像是说,她可以对他做任何过分的事,他都不会生气。
“我没说讨厌。”盛思夏的声音很轻,一字一句,像暗夜里浮动的萤火虫,钻进他耳朵里。
“可我讨厌这样,好像在欺负你。”
盛思夏叹口气,“你是不是傻呀,我整天对你发脾气,把你锁在门外,现在还踩你鞋子,明明是我在欺负你呀!”
没见过这样的笨人。
“那以后对我好一点,行吗?”他语气低沉。
“嗯,”盛思夏轻轻点头,又问,“你刚才和那个人在门口说什么?”
傅亦琛说,“你不接电话,我准备去你家找你,刚出门就碰见邻居了,接着你就来了。”
这么说,倒是她误会他了。
盛思夏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回去了。”
傅亦琛准备送她,刚走进客厅,却发现张雪妮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浪浪团在她脚边,一人一猫,睡得其乐融融。
从前,她也曾在这张沙发上,睡过无数香甜的觉。
“傅亦琛,我那时候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盛思夏声音放轻,不想打扰孩子睡觉。
“还好。”他摸了摸鼻子,显然说得不是真心话。
“我要听实话,我保证不生气。”
他笑了,轻松地靠在墙上,“麻烦谈不上,就觉得怎么会有这么自来熟的小孩,天天往我家跑,驻地扎营,当我这儿是她的游乐场。”
盛思夏故意扁着嘴巴,声音嗲嗲的,“那我之后不来了,你是不是松了口气?”
他忽然不说话,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
“怎么了,说嘛。”她都保证过不生气了。
傅亦琛有些难为情,他不太习惯,这样剖析自己的内心,即便是对着盛思夏。
“其实,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走了以后,我没再来回这里住过了?”
她很吃惊,“为什么?是怕撞见我吗?”
他摇摇头,“怕见到你,又怕见不到你,所以也学你一样躲起来。”
这样感性的话,盛思夏还是头一回听傅亦琛说,她不觉眼眶发热,靠在他肩上。
“你可真笨。”
跟她一样笨。
傅亦琛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柔软的发丝撩得发痒,想环臂拥住怀里的人,又怕再一次冲动,只能忍住。
“走吧,送你回去。”他说。
“好。”盛思夏点头,本来准备把张雪妮叫起来,傅亦琛却拦住她。
他轻轻松松把孩子抱起来,张雪妮非常自然地抱着他的脖子,小脑袋搁在他肩膀上,酣梦不断。
他抱着孩子,还真是像模像样的。
那只猫呢,则落入盛思夏怀中。
回去的路上,月亮仿佛换了个位置,遥遥地,跟在他们后头,但依然温润清冷。
“不是说给我养?”傅亦琛故意问。
“哼,想得美,给你养,倒时候雪妮天□□你家跑,准备在家开幼儿园吗?”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多少冲淡了小姨生病给她带来的难过,他们也可以什么都不说,走过一个又一个路口,心中依然踏实安定。
“对了,忘了问你,考驾照了吗?”傅亦琛问。
盛思夏一愣,“当然,大学时就考了,上回我不是开车去接Clint了吗?”
“别提他,”傅亦琛抱着孩子,不好用手,只好拿肩膀轻轻撞一下盛思夏,正儿八经道,“以后别跟他那样疯。”
盛思夏来了兴趣,故意逗他,也拿肩膀撞下他,“那跟谁疯?”
“跟我。”他一脸坦然,仿佛在说什么天经地义的事。
她笑得弯下腰,怀中的猫儿都惊醒,睁着一对鸳鸯眼,睡眼惺忪地盯着她。
路程很短,他们都还觉得不够,却已经走到盛思夏家门前。
她开门进去,带着傅亦琛走上二楼,她的房间,把睡熟的张雪妮放在她床上,今晚她俩就一起睡了。
“我给你买一辆车,你自己开也行,我给你请个司机也行。”傅亦琛坐在床上,专注地看着她。
“不要,我自己有钱。”盛思夏摇头。
他说,“你有钱是你的,我想让你开我为你买的车。”
盛思夏望着他,平白想到今天在医院病房门口,母亲对她说的那些话。
不可否认,母亲的人生经验比她丰富,她讲得当然有道理。
从认识傅亦琛以来,她依赖他,享受他的纵容和默许,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他所有的馈赠。
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她固然知道,不能轻易接受异性的礼物,哪怕是再轻微的东西,如果不想欠人情,都该有来有回。
就好像生日那次,秦锐送她一瓶香水,她只想立刻请他吃饭,表示回赠,否则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可是,傅亦琛不一样,他怎么能跟其他普通男人一样呢?因为是他,所以他赠与的任何东西,她都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这样错了吗?
盛思夏犹豫地开口,“傅亦琛,我妈知道我跟你的事,她不太高兴,她说……”
“什么?”
“她说,让我不要太依赖你。”
“错了。”
傅亦琛摇摇头,他没有不高兴,反而拉住盛思夏的手,将她带到面前,离得那么近,能感觉到彼此身上的热度。
他搂住她的腰,将头靠在她的身上,“不是你依赖我,是我依赖你。”
盛思夏内心悸动。
她伸出手指,轻轻勾住傅亦琛胸口的领带,这装饰物象征着权力,又无比禁欲,如果往前拽,能让他更近,她却抵住他的肩,将他推离。
傅亦琛眼神不解,又压抑着暗流。
“不是说要忍住吗?”她的模样清纯,眼神仿佛不谙世事,笑得却有些邪恶。
“我懂了,”傅亦琛哑着声音,手撑在身侧,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你在折磨我。”
第37章
“我没有。”盛思夏微微笑着。
这怎么能叫折磨?而且她也不是故意。
盛思夏心里记挂着小姨, 床上还睡着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她就算再大胆,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跟他亲密。
这天夜里, 她睡得很不踏实。
张雪妮白天乖得不得了,睡着了动静格外大, 仿佛变成时钟里的指针,以脚为轴心, 能在床上画一个圆, 盛思夏被挤得只能睡到床沿上。
最厉害的是这孩子睡觉磨牙,咔擦咔擦的,就在她枕头边上, 折腾得盛思夏都快崩溃了。
她睁着眼, 望着天花板无声叹息。
什么叫折磨, 这才叫折磨。
相比起来, 她对傅亦琛做的那些, 根本只算是隔靴搔痒,疼都不能让他疼一下。
第二天起来,果不其然顶了一对大黑眼圈,遮瑕都遮不住。
张雪妮睡得倒是挺好, 她一睁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第一句话便是,“姐姐,我的浪浪呢, 我想和它玩。”
浪浪昨天被盛思夏安置在一楼。
从前波比用过的猫窝,已经被小姨处理掉了,家里没有留下任何波比曾经存在的痕迹。
盛思夏只能用夏天盖的薄毯,在纸箱里铺上软软一层,让小猫睡在里面。
冬天虽冷,但家里暖气整夜都开着,不担心会把猫冻坏。
张雪妮从小虽然家境普通,却很是乖巧懂事,起床后,不要盛思夏帮忙,自己穿衣服袜子,还知道要整理床铺,拍拍枕头,只是没办法自己梳头发。
她自己拿来梳子,和蓝色蝴蝶结的头绳,拜托盛思夏帮她扎头发。
盛思夏乐得接过这个任务,她像打扮洋娃娃那样,从张雪妮的发顶分出几股头发,编成麻花,松散随意,又充满少女的俏皮。
编好后,她推着张雪妮到镜子前,张雪妮喜欢极了,高兴地搂着盛思夏,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姐姐,我以后每天都想和你一起玩,一起睡觉,还要姐姐给我扎头发。”
盛思夏想到昨夜,头皮一阵发麻。
第一次觉得被小孩子喜欢,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张雪妮左边头上有一缕头发太短,她自己不好意思地承认,是私下无聊的时候,自己给剪坏了,怎么也扎不上去。
从前高中时,盛思夏每天都扎头发,这房间里还留着不少过去的东西,她翻了一会儿,最后在书桌右边抽屉里,找到了一盒卡子。
“用这个给你卡上,就不会掉下来啦。”
盛思夏让张雪妮自己挑一个。
她选了一只星星图案的,交给盛思夏,然后主动将那只装着各式卡子的小铁盒盖好盖子,放进抽屉里。
抽屉最深处,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盒放在里面,没有拆封过。
“姐姐,这个是什么呀?”她指着那只盒子,好奇地问。
盛思夏看了一眼,才发现那是傅亦琛先前送她的生日礼物。
糟糕,她居然忘记了,连搬家的时候,都忘了拿走,让它在这不见天日的抽屉里沉睡多时。
“这是昨天那个哥哥,送姐姐的生日礼物。”
“姐姐没有拆开看吗?”张雪妮咬着手指,一直盯着,好像很感兴趣。
那只玫瑰暗红色的礼盒,就那样安静地缩在抽屉角落里,原本闪着光泽的缎带,都有几分黯淡,可怜地塌软着。
好像也在对她说着,你为什么不把我打开看看,要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也不问?
盛思夏越想越惭愧。
她抽出礼盒,这个大小刚好适合放进包包里,她想要等小姨的事情结束后,她回到自己的公寓,独自一人,再将礼物启封。
或许那时候,她可以在洗完澡后,换上舒适的睡衣,为它点上一支香薰蜡烛,放着浪漫的佛朗明戈舞曲,再珍而重之地将它打开。
傅亦琛的礼物,被她冷落这么久,应该值得更用心的仪式感。
小姨的手术,安排在星期二的上午。
这几天,张明礼每天都在医院照顾小姨,只有在需要回家洗澡换衣服的时候,才会请护工临时照顾。
盛思夏的黑眼圈,顽强的在眼下生根。
这几天,她每天都去公司上班,下班之后先去医院看望小姨,回到家,还要忙着写毕业论文,查资料,联系导师,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已经有三天,没有和傅亦琛见面了。
忙起来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盛思夏心里压着事情,又担心小姨,饮食睡眠不调,嘴里起了好几个燎泡,疼得饭也吃不下,话也不想说。
这一天,终于发生了两件好事,让她心里舒坦一些。
小姨的手术很成功。
因为手术安排在上午,家属不能进去,只能在手术室外等候,盛宛文拿出大家长的气势,做好安排调度,除了张明礼之外,上班的去上班,上幼儿园的去幼儿园,无需白白等在那里。
盛思夏吊着一颗心工作,为了显得专业,不给人留话柄,还不能让办公室里的同事看出她的焦虑。
在打水时,把冷水接成热水,一不留神喝下去,起泡的地方更疼,眼泪差点都要出来。
还好,母亲的电话,救了她一命。
肿瘤已经切掉,小姨刚从手术室出来,麻药没过,还睡着,医生说先观察几天,后续再做化疗。
盛思夏松了口气,心里这块大石头终于暂时放下。
“嘴里好点没有?记得按时吃药。”母亲叮嘱她。
盛思夏心里一哆嗦,没敢说话。
她现在听到吃这个字,就害怕。
这不是夸张,短短几天,她就掉了三斤肉。
口腔溃疡真是减肥利器,她将这个办法倾情推荐给姚佳婷,却被笑话一顿。
姚佳婷是这样和她说的,“要你们家傅总亲亲啊,亲亲就好了,不好你来找我。”
“你的下限呢,被你家小陈吃了吗?”
姚佳婷新男友姓陈,名字比较大众化,盛思夏干脆叫他小陈,通俗易懂,朗朗上口。
“对,被他吃了,昨晚吃了三次。”她笑得无比荡漾。
好友这么多年,盛思夏当然明白她的潜台词。
她面无表情地说,“姚佳婷,现在时间下午三点二十分,开车是不是太早了?”
“我是老司机,什么时候开车,都不怕翻。”
“……”
盛思夏的沉默,让姚佳婷不禁叹气。
她的人生信条,是快乐至上主义,埋头工作,努力挣钱,是为了有更多资本挥霍和享受。
她不求和谁天长地久,能开心一天,就没白费。
经历了中学时期那段漫长而刻骨铭心的恋爱,姚佳婷已经提不起劲,花费那样的时间和精力,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原本以为,经历了暗无天日的高考,可以拨云见月,等来的却是分手。
数年间,不计其数的信件,姚佳婷曾经充满欢欣地和盛思夏分享,相反盛思夏,很少提起傅亦琛,就算提起,从来也是淡淡地,没有揪心刻骨的字眼。
即便后来和傅亦琛决裂,她也只是平静地说一句,“他不喜欢我。”
姚佳婷曾经误会,以为盛思夏是个冷情的人。
盛思夏说告别,就真的断绝一切联系,那五年的时间,她也不大同男生来往,依然孤独地美丽着。
五年时间,在人生长河里或许只是短暂一瞥,但足够令两个人永远分开。
从没想到,盛思夏和她的傅亦琛,还会有故事。
以姚佳婷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格,根本不懂,盛思夏到底在犹豫什么。
她们是朋友,姚佳婷知道,盛思夏没谈过恋爱,但人聪明,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不是那种呆呆笨笨,要人推一把,才懂得往前走的人。
所以,她更不懂。
傅亦琛这块肥肉,都送到嘴边来了,这时候把嘴闭上,说不吃?
姚佳婷说:“你傻不傻呀,男人这种生物,没耐心,你不吃他,说不定就被别人给叼走了,可别怪我没劝你。”
“等会儿,我不太明白,你这个顺序不对呀?”盛思夏迷糊了,“我和傅亦琛还没谈恋爱呀,怎么能……”她压低声音,“怎么能做你和小陈昨晚上做的事呢?
电话那头,爆发出一声大笑。
姚佳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夏夏,你怎么这么可爱呀,我说的吃,是谈恋爱!”
盛思夏:“……”
“你的思想这么危险,到底是被傅总带坏了,还是你自己……嗯?”
嘴里的泡更疼了。
盛思夏挂断电话,面无表情地点开好友资料,琢磨着要不要把姚佳婷拉黑。
“啪”一声,一本杂志扔在盛思夏桌上。
刘思明咬着苹果,歪歪扭扭地站着,“新鲜出炉的样刊,里边有傅亦琛的专访,给你欣赏欣赏。”
“这就出来了?”她开心地放下手机,暂时饶过姚佳婷。
“瞧把你开心的,翻开看看,有惊喜。”
等刘思明回了自己工位,盛思夏才翻开杂志,找到傅亦琛专访那一页。
她先大致浏览一遍,基本同她那篇采访稿内容一致,等到第二遍仔细地看,才发现刘思明所谓的“惊喜”。
在她的名字前边缀的那个黑体字头衔,是“记者”。
按规矩,应该是“实习记者”才对。
盛思夏极轻地笑了笑。
她不会不明白,总编给自己这份殊荣,是因为谁。
她忽然想给傅亦琛打个电话。
高中时,他指导盛思夏练字,玩玩打打松松散散的练了一段时间,小有进步,还被老师称赞。
盛思夏忍不住在课间,给远在美国的他拨去电话,得意洋洋,“老师夸我字写得好看!”
现在,大概和那时候是一样的心情。
“傅亦琛,你那篇专访登出来啦,我是记者哦,看见没有,记、者!”
“看见了,杂志社今早送了样刊过来,”他笑着,“恭喜你了,盛思夏小记者。”
她撇撇嘴。
记者就记者,加上个小字,效果大打折扣。
然后,她又觉得奇怪。
从什么时候起,即便傅亦琛用这种对待孩童的语气和她说话,她也不会再不开心了?
她知道,他只是这样说,并没有要借此和她划清界限。
看,她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盛思夏说,“还不是看您的面子,傅、总。”
他略微停顿,然后说,“别这样称呼我。”
“那怎么称呼?叔叔也不行,老师也不行,傅总也不行,真难伺候。”
傅亦琛忽然低低地笑一声,“随便你,反正我现在不在你身边,你尽管放肆。”
盛思夏握着手机,脸忽然烧起来。
“不跟你说了!”她这就要挂电话。
“等会儿,”傅亦琛不再逗她,换上正经的语气,“溃疡好点没?下班后,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盛思夏摇头,“我不去医院。”
“那怎么会好?”
“不用管它,它自己就会好的。”
他很认真地问,“自己怎么会好?你说说看。”
他的声音低的,好像就在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亲亲就好了。
真是糟糕,姚佳婷这句话,像给她下了降头,忽然就从心里就冒出来。
随便扯了两句,她赶紧挂电话。
这就挂了。
傅亦琛话还没说完,望着屏幕,无奈地笑了声,又拿起桌上那本杂志,仔细地看着。
办公室有人敲门。
是新来的一个秘书,得到允许后,她才进来。
“傅总,吴女士打电话过来,现在可以帮你接进来吗?”
“可以。”傅亦琛没抬头,仍然在翻着杂志。
秘书出去。
她转接好电话,才有功夫找姚展说话,“老姚,今天傅总心情好像很好,一直在翻那本杂志,有什么可看的?”
姚展看她一眼,“不跟以前一样吗?”
“不一样。”
来了这半个月的时间,她也没把傅亦琛的脾气摸透。
她是秘书,首要任务,就是要了解这个唯一的顶头上司,他的喜好,他的生活作息,他的日程安排,甚至是对咖啡的口味要求,都得心里有底。
最好是,他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就能分辨喜怒。
但傅亦琛不是那种把情绪放在脸上的老板。
他总是淡淡的,从不对任何人呼来喝去,对下属说话也挺客气,却是不怒自威,感觉姚展跟了他这么多年,还是挺忌惮他的。
女人的直觉,让她能从傅亦琛那惯常淡漠的表情中,分辨出“高兴”。
“你说,傅总是不是恋爱了?”
姚展表情没变,声音却比刚才冷,“厉害啊,才来几天,老板的闲话都敢说了。”
秘书不敢出声了。
真是近墨者黑,姚展这些年没白跟,淡淡一句话,挺有威慑性的。
办公室内。
傅亦琛将杂志摊开,放在一边,接起电话,“妈,什么事?”
刚才他在跟盛思夏通电话,手机占线,吴绘君才会通过办公室电话打过来。
他们不常联系。
父母离婚后,吴绘君在法国住了一阵子,前几年定居到瑞士,她拿着离婚时分到的股份和其他补偿,过得轻松悠闲,后来和一个瑞士男人结婚,领养了一个孩子。
傅亦琛会在节日里,去瑞士探望她,但一次,他都只是一个过客,匆匆地去,匆匆地回,不作停留。
吴绘君也很少过问他的事。
她说,“圣诞节要到了,你外公外婆会来我这里,他们想你了,你有时间也过来吧。”
“好,我尽量安排。”
“知道了。”
通常这时候,就该挂电话了,那边却沉默着。
“还有别的事吗?”傅亦琛将腿架起来,没什么表情。
吴绘君迟疑着说,“我有个朋友,在瑞士做旅游产业的,他女儿在哥大念研究生,这次会来和我们一起过节。”
傅亦琛皱起眉,随后又松开,忽然轻轻笑了。
他当然知道吴绘君的意思。
“我也有个朋友,这次会和我一起去,希望你会好好欢迎她。”
他的意思也很清楚。
如果不欢迎这个朋友,那也不必欢迎他。
“是你女朋友?”
吴绘君不太确定。
她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即便傅亦琛做事滴水不漏,他背后强大的法律团队也让许多八卦杂志望而生畏,但不至于藏得这么好。
傅亦琛将手指放在那个名字上,不动声色地摩挲着。
“我已经向她求婚了,不过,她还没答应我。”
作者有话要说:夏夏:???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等等!你这个顺序不对呀!!
傅总:哪里不对?
夏夏:不是应该先这样?再那样?最后再这样那样吗?
傅总:我感觉我喜欢了个傻子
第38章
在办公室待了一整天, 除了工作上必要说的话,盛思夏几乎不开口。
同事友情赞助了一盒下□□,还有一张溃疡贴, 据说很管用。
盛思夏没说她已经吃了几天药了,还是把药收下。
因为着急去医院探望小姨, 平时她不太关注下班时间,今天也变得格外焦躁。
她一边心不在焉的做着手上的事, 一边盯着电脑桌面上的时间, 其焦心程度,不亚于上学时盼望下课的心情。
下班后,盛思夏拎上一早就收拾好的包, 急匆匆打卡下班, 从电梯下楼, 一直到停车场。
傅亦琛在这里等她。
不料, 却正好撞见郑泽惠。
她是母亲的老友, 和小姨也有些交情。
郑泽惠跟盛思夏说,她得知盛宛柔今天手术顺利,带了些礼物,准备去医院探望。
“正好碰见了, 顺带捎你一起过去吧。”郑泽惠指指自己的车,要盛思夏坐进去。
盛思夏犹豫着看了眼后方一台银色宾利幕尚,正想说她要坐傅亦琛的车过去,谁知,车窗忽然摇下, 许久不见的许茵茵,露出一张小脸,正冲她兴奋地招手。
“夏夏姐姐,快,上车,我们一起去医院!”
盛思夏张了张嘴,没说话。
那台幕尚的车灯亮着,打着双闪,不疾不徐地提醒着她。
“快上来呀——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许茵茵从里面打开车门,并主动坐到里侧,看样子,是非要她坐这辆车不可。
盛思夏动作极快地朝傅亦琛耸了耸肩,径直坐进郑泽惠的车里。
满车都是清甜的香水味,像是捻爆了橙子果肉,残留的甜涩果香,盛思夏对气味敏感,她问许茵茵,“用的聚财?”
许茵茵给她点个赞,“厉害呀,这都能闻出来。”
“街香,有什么闻不出来的。”盛思夏语气淡淡的,坐到一边,给傅亦琛发了条消息。
“哎呀,怎么这么说话,一见面就打击我。”许茵茵对谁都喜欢撒娇。
郑泽惠亲自驾车,她开车很稳,并不贪快,很符合她在商场上的作风,稳打稳扎,从不冒进。
在一个红绿灯口,车子停下来,郑泽惠状若无意地看一眼左边后视镜,“后面那是傅总的车吧。”
她认出他的车牌号。
盛思夏看都不看,轻轻点头。
“早知道,刚才就不叫你一起了。”郑泽惠说。
她这句话,让盛思夏有些尴尬,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微笑敷衍。
母亲对傅亦琛的态度很微妙,盛思夏能感觉到她不支持的态度,而郑泽惠和母亲是多年好友,盛思夏在她面前,也难免觉得拘谨。
“谁是傅总啊,哪个傅总啊?”许茵茵好奇地向后张望。
“大人说话,没你的事。”
被妈妈无情怼回来,许茵茵撇撇嘴,没打算放弃自己的疑问。
她睁着双圆圆的狗狗眼,搂着盛思夏的胳膊,“姐姐,傅总是谁啊?”
“姓傅名总,傅总。”
许茵茵生气地鼓着脸,一副要跟盛思夏划清界限的样子,闷闷不乐地低头玩手机。
也不知道她在跟谁发消息,手指敲得飞快,很快又露出羞涩的笑容。
这表情,也太好懂了。
就跟小孩拿到心爱的玩具一样。
八成是又谈恋爱了,看她这抱着手机不撒手的模样,还不是一般的喜欢。
盛思夏拿手肘轻轻撞一撞她,故意露出八卦的表情。
熟悉的女生之间,有些意思,不用言明,一些小动作和眼神就能懂。
“想知道啊?”许茵茵护住手机,紧张兮兮地瞅一眼郑泽惠。
“想。”盛思夏忍住笑,还挺喜欢逗她玩。
“行啊,先答应我一个条件,”许茵茵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不对,是两个。”
她竖起两根手指头。
盛思夏:“你先说。”
“第一,先告诉我傅总是谁,是不是你男朋友,第二就说来话长了……”
所谓的说来话长,其实也没多复杂。
许茵茵向盛思夏解释,圣诞节快到了,许茵茵所在的学院要举办圣诞晚会,每个人都要出节目。
她和几个室友,还有班上同学,准备了一出舞台剧,原创剧本,已经排练到一半,一个戏份挺重要的女配临时有事要退出,许茵茵导演急得焦头烂额,这不,就找上盛思夏了。
“为什么找我?”
“你原来不是参加过戏剧社团吗?经验丰富啊,不找你找谁?”
盛思夏有些头疼。
她大学时是参加过戏剧社团,那完全是为了凑学分,根本没正儿八经的演出过,离“经验丰富”至少隔着一万个马龙白兰度。
她整整衣服,若无其事地将许茵茵的手抽出来,“我觉得,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在许茵茵持续不断地哀嚎加撒娇声中,车已开到医院停车场。
傅亦琛的车紧随其后,停在郑泽惠的车旁。
他从车上下来,先看见那双标志性的长腿,然后是他今天穿的黑色大衣,衣襟敞着,里头是一件西装,关车门的动作流畅潇洒。
他从车后座取出一篮精装水果,还有一些补品。
走过来,他和盛思夏站在一起,然后对郑泽惠微微点头,“郑总。”
许茵茵挨着母亲,不掩饰眼中的好奇。
她已经知道面前这人的身份,是傅亦琛。
郑泽惠也点头,“傅总,是来和小夏一起来探病的?”
“是的。”
他们一同朝住院部的方向走,郑泽惠和许茵茵在前,傅亦琛和盛思夏则稍稍落后一些,许茵茵悄悄回头,发现他们在低声说话,挨得很近,却又克制。
明明连手都没牵,却能感觉到无法言喻的默契。
凛冽寒风,吹乱盛思夏的头发,傅亦琛动作自然地帮她理顺,手没有过多停留。
他们自成一个世界。
进入电梯,每次总要等一两拨才能上去。
盛思夏和傅亦琛站在一起,手臂垂着,并不是严丝合缝地贴着,墙上的阴影却重合在一起,无比接近。
她感觉,郑泽惠有意无意在打量他们。
不是那种恶意的眼神,也不是许茵茵那种好奇八卦的,而是长辈看晚辈,夹杂着关心,还有善意的探寻。
电梯门开,人群朝里走,有些挤,傅亦琛走在盛思夏身后,手放在她肩膀上,护着她,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
盛思夏回头看他,撞进他深色的瞳孔里,她知道,他这样的目光,一直是追随着她的。
等他们来到病房门口,郑泽惠还未推门,先对傅亦琛说,“小夏的妈妈在里面。”
这是在提醒他?
傅亦琛神态自若,“我知道。”
郑泽惠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拉着挤眉弄眼的许茵茵先进去了。
傅亦琛正要跟上,盛思夏却拉住他,“我妈在里面,你真要进去?”
他略一挑眉,“我又不是通缉犯,盛教授不会把我怎么样吧。”
盛思夏正要开口,却扯动嘴里的伤口,一时苦不堪言。
刚才在车上,被那小丫头缠着,说了不少话,嘴里更疼了。
她苦着脸避到一边,手扶着脸,垂眼不语,用手挡着,将刚才贴上的溃疡贴抠出来扔掉。
“还在疼?”傅亦琛仔细地看她。
他一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食指和大拇指稍往里压,迫使她不得不张开嘴。
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他特意换了个位置,到走廊灯光下。
至少起了三个溃疡,嚣张地占据她柔软的口腔,背光面估计还有。
他皱紧眉头,这样还不肯看医生?
盛思夏别过微微发热的脸,警告他,“我妈还在里面呢,松手。”
这回,傅亦琛倒是松了手。
他却面无表情地说,“谁在里面都没用,待会儿你就跟我去看医生。”
这种语气,代表不容置疑。
傅亦琛很少这样跟盛思夏说话,事实上,其他人也没这样对她说过话,盛思夏一直觉得,自己更像是被放养的孩子。
拥有自由的同时,也拥有阴影处的落寞。
她不想承认,自己还是挺喜欢被这么管着,明明很受用,但同时,她还不得不装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
看来大学时的戏剧社团没白入。
盛思夏抿抿嘴,没再反抗,推门和傅亦琛一起进去。
他们刚才在外面耽误了些时间,病房里,郑泽惠已经说了一会儿话,她和盛宛文站在窗前,见他们进来,回头微微笑着。
看样子是在说他们。
盛思夏没来由地有些紧张,想去拽傅亦琛的衣角,但场合不对,她还是忍住。
在这种场合,傅亦琛无需任何人帮忙,他自己就可以处理得很好。
他将带来的礼物交给张明礼,到病床前跟小姨说了几句客套周到的话,看她术后虚弱,也不过分打扰,这时,才跟盛宛文打招呼。
“盛教授你好。”
母亲略一点头,将他从上到下淡淡打量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傅先生,你也好。”
傅亦琛微笑着,“您是长辈,叫我亦琛就可以。”
母亲也笑了,“大家不熟,没什么长辈晚辈的,傅先生贵人事忙,还来医院探病,我们就不留你了。”
盛思夏有些着急,又不好在众人面前大动干戈,磨磨蹭蹭挪过去,扁着嘴,“妈,人家才来。”
“大人说话,没你的事。”母亲瞥她一眼。
“噗嗤”一声,有人笑了,众人望过去,是正在一旁坐着玩手机的许茵茵。
看盛思夏受难,她幸灾乐祸。
刚才,许茵茵也这么被郑泽惠骂了一顿,一模一样的话。
郑泽惠对许茵茵招招手,意思是要走。
她人也看过了,东西也送了,好友也见到了,就不方便留在这里,掺合人家里的私事。
“夏夏姐姐,那我先走咯,刚才那事我就当你答应啦,”许茵茵说,“剧本我晚上发给你,爱你么么哒~”
怕被盛思夏拒绝,许茵茵跟溜冰似的,一下就跑没影了。
什么过家家的表演,还有剧本。
盛思夏想笑,可眼前的紧张局面,却让她笑不出来。
傅亦琛没有因为刁难而生气,他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始终淡然,不失礼节。
他说,“盛女士和我是多年邻居,而且是夏夏的小姨,于情于理,我都该来探望。”
母亲说:“傅先生很会说话,出手也阔绰,那一次还未好好感谢你的资助。”
“资助科研事业也是在回馈社会,我只是略尽绵力。”傅亦琛始终不卑不亢。
“一亿元对傅先生来说可能是小数字,我却不得不多问一句,如果傅先生觉得冒犯,可以不回答。”
“请讲。”
“你当时是否知道我和夏夏的关系?”
母亲神情冷淡,语气并不严厉,仿佛只是在寻常聊天。
可每句话里,都暗潮汹涌。
只要答错一句,就会遭到全盘否定。
病房里没人说话,张明礼小心照顾着小姨,好像有些感冒,连咳嗽声都压抑着。
谁都能察觉到这微妙的紧张气氛。
傅亦琛没有多想,实话实说,“从认识夏夏那天起,我就知道了。”
“那我再问,如果当年那个项目我没有参与,这钱傅先生还会那么痛快的给吗?”
那个项目是纯理论方向,除了前期投入,后续可能还需要大笔资金,短时间内,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得到证实,今年拍到的黑洞照片,证实了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而这已经是百年前的理论了。
这种投资存在极大的滞后性,也可能只是打水漂,没有任何回报。
这不符合商人利益至上的本质。
因此,傅亦琛不想说谎,他略有迟疑,却谨慎地摇了摇头,“可能不会。”
母亲却笑了,她伸出手,“谢谢你的坦诚,还有你的资金。”
傅亦琛礼貌的握了一握,随即松开,“盛教授不必客气。”
客气,淡泊,却不失分寸感,加上他的外形,实在很难让人产生恶感,盛思夏之前说,是她先对傅亦琛动的心,这一点,盛宛文并不怀疑。
他的确有这个资本,让女人为之倾心。
不全是钱的缘故。
“最后一个问题,希望傅先生也能坦诚,”母亲开门见山,直白到不留余地,“你是什么时候,对我女儿动心的?”
房间里更沉默,盛思夏的心也揪起来,时间分分秒秒都是难熬。
消毒水的气味,粘住她的喉咙,难受得透不过气。
在成长过程中,盛思夏极少感觉到来自母亲的压迫感,上回蒋乐桐表现出对母亲的畏惧时,她还颇有些不以为然。
不喜欢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妈,你别问了……”她不自觉拽住傅亦琛的衣角,想拉他出去。
傅亦琛根本什么也没做过,在那段时光里,他如师如长,没有过半分逾矩,堪称磊落。
如果有不妥,那也是她先引诱傅亦琛的,怎么受苛责的那个,反而是他呢?
第39章
“行了, 盛教授,快吵死我了,”小姨发出虚弱的声音, “你到底是来探病,还是找茬?”
盛宛文目光一顿, 淡淡地看了傅亦琛一眼,接着走到病床边。
“你休息吧, 我不吵你了。”
小姨轻哼一声, “已经吵到我了,睡不着了。”
“那就闭着眼睛养养精神。”
“我精神很好,夏夏和傅先生来看我, 我可高兴了, 就你不高兴。”
盛思夏和傅亦琛对视一眼, 她忍不住偷偷笑了。
这个小姨啊, 连生病的时候都这么可爱。
盛宛文懒得跟她计较。
小姨这么一搅和, 刚才的话题也无法继续了,好在母亲没有继续追问。
“你好好养病,后续还要积极治疗,心态很重要, 别的我也不说了。”母亲盯着张明礼,不知在想些什么,平白弄得他坐立不安。
好在,她只是叹口气,幽幽地说, “我后天回美国,张先生,宛柔就拜托你了。”
张明礼肩膀一塌,明显是松了口气,他忙答应着,“当然,当然,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僵在一旁的盛思夏愣了一下,“妈,你不是还有假期吗?”
怎么后天就要走?
母亲瞥她一眼,故意不去看傅亦琛,她冷冷地说:“我走了,你不是更开心,终于没人管了。”
盛思夏哭笑不得,上前对母亲撒娇,“说什么呀,我会难过的。”
母亲小力地拧一拧她的耳朵,“这么娇气,一点都不像我!”
“那像谁呀?”
盛思夏只是顺着母亲的话,和她开玩笑,谁知道,盛宛文的脸色却微微一变,好像被说中什么心事。
傅亦琛手机响了。
进病房前,他已经调成了震动,但这里□□静,手机嗡鸣声十分有存在感,震个不停。
傅亦琛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一个客户打来的,他没打算接。
盛宛文却在这时说,“傅先生,有事情就先去处理吧,正好我要和夏夏说点事。”
赶人的意思很明显。
傅亦琛微微颔首,朝盛思夏投去一个眼神,他说,“你们先聊,我去外面接电话。”
他说完,转身出去了。
盛宛文看傅亦琛终于不在了,也不再维持那副疏离冷漠的表情,她拉着盛思夏坐到一旁,握住女儿的手,轻轻捏了两下,又摸了摸她的脸。
这个动作,让盛思夏有些莫名其妙。
母亲很少,对她这么亲昵。
“盛教授,你该不会要让我以后离傅亦琛远点吧?”母亲刁难归刁难,但要是横加阻挠,那也不符合她的脾气。
母亲摇头,“这件事先不提。”
“那是什么?”盛思夏有些担忧。
母亲的样子和平时一样镇定冷静,可盛思夏却没来由地心慌。
心里闪过万千个念头,没有一个是好的。
“你也大了,有些事该和你说。”
“嗯?”盛思夏抓住自己的手,指尖发凉,感觉很奇怪。
母亲望着她,眼中难得露出慈爱,“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并不是要求你,你自己考虑,我只是帮人转达。”
她有些急,催促道,“到底是什么?”
真不喜欢这种被人吊起好奇心的感觉。
从前,盛思夏喜欢到傅亦琛书房里找书,她不爱看那些高深艰涩的文学名著,更爱看情节丰富,剧情跌宕起伏的小说,她看书速度奇快无比,拿到一本新书,能看得废寝忘食,很快地,那面书柜几乎被她看了个遍。
傅亦琛跟她说,看书太快,是因为太想知道结局。
盛思夏想知道结局,尽管接下来母亲要说的,多半是不好的消息。
根据她的人生体验,但凡有人这么郑重其事的说话,多半没什么好事。
初一那年,盛思夏数学期末考了满分,母亲答应过暑假回来看她,最后却“郑重其事”的告诉她,临时有事回不来了;
成年礼那天,她偷偷亲吻傅亦琛,然后他“郑重其事”地把她请了出去;
还有上回,小姨“郑重其事”地宣布她已经和家里的司机结婚。
……
不会是好事。
傅亦琛站在走廊上,结束通话,不知道里头有没有说完。
他站的位置离消防通道很近,那边窗户敞开,飘来阵阵香烟的味道,裹在冷锈般的空气里,倒不觉得特别难闻。
他从来没抽过烟,雪茄也没尝试过。
像这类对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只会让人上瘾的东西,傅亦琛不想沾染,他从来都是依从自己的原则,过着规律到堪称无趣的生活。
盛思夏是一个意外。
意外闯入他的生活里,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反正闯进来了,就不走了。
说不上来是从什么时候,习惯了生活里有这样一个小无赖的存在。
在盛思夏十八岁生日前,他有过僭越的念头吗?
傅亦琛不敢说。
但至少,没想过与盛思夏有任何出格的关系,他们是邻居,是唯一破例的“异性朋友”,如果不出意外,这个关系会是永远。
但是盛思夏这个人,本身就是个意外。
在她成年礼那个晚上,傅亦琛在书房看书,觉得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
从盛思夏蹑手蹑脚进来,一步步靠近,像猫一样的脚步和呼吸,发丝粘在脸上,一个莽撞青涩的吻落在他唇边。
那一刻,犹如当头棒喝,震得他措手不及,如梦初醒。
那时候,心理唯一的念头就是让她离开,否则,他无法面对纷至沓来的荒唐念头。
也不想面对,盛思夏像林间小鹿一般,纯真青涩的眼神。
后来他们不联系了,尝试过几次之后,他明白盛思夏在刻意回避,这样也好,那么他的生活可以回归正轨,按照既定的路线走下去。
娶一个家世相当,事业有助的同龄女人,有没有爱情,这不重要,至少不是最重要的。
那天飞机晚点,傅亦琛心血来潮,来到盛思夏就读的大学,无意间看见艺术馆在举办摄影展,鬼使神差地进去了。
他看见盛思夏的照片。
她对着镜头笑着,眼神明亮,多一些似有似无的暗示。
墨绿色的裙子,红色高跟鞋,浓烈、炙烫、晦涩不明,既明媚,又有些说不出的邪恶,开始接近一个女人的样子。
他注意到她眼底下那颗小痣,这是新长出来的,从前没有见过。
他很肯定。
他为这份肯定感到懊恼。
原来他曾那么专注地凝视过她,在许许多多的时刻。
同时,傅亦琛讶异地发现,短短几年时间,盛思夏长出了一颗痣,那么再过几年呢?她会有更多变化,身边有新的人,喜怒哀乐将与他从此无关。
这种失控感让他惶然。
迎接内心真实感受,这并不令人愉快,傅亦琛向来自诩强大,原来只是在回避弱点。
刚才盛宛文的问题尖锐冷酷,傅亦琛发现自己犹豫了。
他在任何事上都可以坦然,即便盛宛文是盛思夏的母亲,他并不畏惧。
只是不想让盛思夏发觉,原来他也有卑劣的一面。
病房隐私性很好,在走廊上,听不见里面的谈话声,傅亦琛在外面待了足够长的时间,于是推门进去。
“我不同意!我不承认他是我父亲!”盛思夏背对着他,声音压抑不住怒气。
盛宛文耐心解释着,“我懂,只是现在情况特殊……”
“我不管这些!”
盛思夏不是擅长发脾气的人,她的声音总是温柔甜软,陡然拔高,在止不住的颤抖。
盛宛文的样子有些无奈,她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补救。
母女间很少沟通,没有默契,不懂得处理对方的情绪。
傅亦琛走过去,将手放在盛思夏的肩膀上,轻轻按了按,她回头,看见是他,逐渐平静下来。
“没事了,别着急。”傅亦琛这样说。
她茫然地点点头,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听清楚,或者只是在习惯性地依赖他的意见。
盛宛文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切,然后微不可闻地叹口气。
管不了了。
是福是祸,都不在她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小姨还要养病,我明天再来看望,先走了。”盛思夏紧紧拽住傅亦琛的袖子,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逃离病房。
去往停车场的路上,她走得又快又急,胸口灌进一大口冷风,呼吸不畅。
她猝不及防地蹲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傅亦琛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仔细地看。
还好,没有哭。
盛思夏瞪他一眼,别过脸,“我才没有哭,想得美,我才不会为了那个人哭。”
他感到好笑,顺着她说,“对,你是最坚强的。”
“凭什么啊,从来不管不问的,现在要死了,跑来告诉我,这不是存心给我添堵吗?”盛思夏闹起脾气,抬脚往地上一踢,扬起灰尘。
盛思夏喃喃自语着,“凭什么给我添堵啊……”
风吹起来,乱了她的头发,傅亦琛伸手帮她顺了顺,然后搂进怀里。
小小一只,得用力搂紧,才有鲜明的存在感。
盛思夏此刻,有着极强的倾诉欲,傅亦琛不问,她自己就像倒豆子一样全倒出来。
刚才盛宛文跟她说,她那个出生二十多年没露过面的父亲,得了什么绝症,病情不容乐观,他到这时候突然联系盛宛文,说是想要见见女儿,不想留下遗憾。
“他以为自己是谁啊,韩剧男主角吗?说病就病说死就死的,还来这一套,以为自己很浪漫吗?还是非得给我留下点心理阴影,才能含笑九泉?”
傅亦琛开车,他说,“那你是不打算见?”
盛思夏睁大眼睛,“当然不见!”
“既然都决定了,还嘟着嘴干什么,不去就是了,没人会逼你。”
“我没嘟着嘴。”
遇到红绿灯,傅亦琛缓缓停车,他凑过来看她,“望着镜子再说一遍?”
沉默片刻,盛思夏瓮声瓮气地憋出一句,“我嘴巴疼,不是嘟着。”
傅亦琛忍不住笑。
盛思夏不肯去看医生,傅亦琛开车带她到最近的药店,买点口腔溃疡的药。
穿着白大褂的售货员热情地推荐着,“买点下火的药,再配合金银花露,这个口腔溃疡喷雾也可以带一瓶……”
一副恨不得把全药房的药都推销出去的样子。
盛思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很有目的性,在收银台周围的货架上抽出一盒维C泡腾片,其他什么都不要,结账,回到车上。
“你买这个干什么?”傅亦琛拿起那盒橙黄色的泡腾片,没看出什么玄机。
“偏方,很管用。”盛思夏拆开包装,打开瓶盖,倒出一颗在手心里,用手指捏着,没有即刻吞进去。
傅亦琛皱眉,“这要泡进水里吧?”
“不用,就这样放嘴里,抵在创口上,很快见效。”
“谁教你的?”
盛思夏说,“没人教,自己琢磨出来的。”
这个法子很管用,就是有些疼,贴在创口上,火烧火燎地疼,但等药片全部融化,疼过之后,又有一种痛快的释然。
在傅亦琛怀疑地目光中,她将药片送进口里,一瞬间,伤口处火星四溅,就像嘴里住了个电焊工人。
好疼。
傅亦琛单手握方向盘,右手由她捏着。
一开始,盛思夏还只是老老实实地握他的手,慢慢地,她像是发现什么乐趣,一会儿用指甲挠他掌心的纹路,一会儿拨弄他的手指关节,乐此不疲。
喉咙有些发痒。
傅亦琛有些不自在的看她一眼。
头发乌黑,皮肤白皙,眼睛因为疼痛而闭上,睫毛轻轻颤动着,鲜活生动,是茫茫夜色里最浓重的一抹。
他想到一些荒诞的情节。
前头是繁华又乏味的都市夜景,旁边是她,像是肆意蔓延的幽藤暗枝,慵懒地散发着香气。
如果眼前有一只风月宝鉴,他要看哪一面?
“看什么?”盛思夏嘴里有药,说话有些含糊。
傅亦琛面不改色,“看你总是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盛思夏冷哼一声,“你管我,又没吃你。”
傅亦琛:“……”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盛思夏奇怪地瞥他一眼,莫名其妙,她随口一说,他怎么这副表情?
然后她不由自主地,想到白天时和姚佳婷的对话。
不行了,“吃”这个字已经被玩坏了,不能直视。
一提起,就要想歪。
傅亦琛目不斜视地开车,一派凛然不容侵犯的样子。
越这样,她越是好奇。
盛思夏也说不清,可能她是心情不好,想转移注意力,或者她根本就是很想知道。
她抿着嘴,有些局促地并腿坐着,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不期然开口,“傅亦琛,我有一个大胆的问题,你要是觉得冒犯,可以不回答。”
“你说。”
盛思夏忽然倾身向前,轻轻揪着他的衣袖,十分期待地盯着他,“傅亦琛,我很好奇,你是几岁破处的呀?感觉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傅亦琛是何时对夏夏动心的。
这个问题,没办法强行给出一个答案,他自己也没弄明白,一直在道德感和负罪感,理智和感性之间来回拉扯。
情不知所起,但不妨碍陷进去,身在其中,当局者迷。
但摄影展那一次,是一个从压抑到正视内心的重要节点,这个是可以确定的。
希望你们都能找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捂脸遁。
第40章
“哈哈哈哈, 我的上帝,你简直要笑死我了!”
房间里光线阴暗,太阳还未升起, 窗帘只遮住一半窗户,只有朦胧的光亮映在窗户上。
一个金黄头发的青年坐在卧室里的软沙发里, 长腿随意的伸在地板上,一副无处安放的样子。
Clint找到了他想找的女孩, 但结局却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于是,他把头发恢复了本来面目,似乎比从前颜色更金。
他坐姿很不老实, 脑袋晃来晃去, 好像还未从酒精里走出来, 就像一盏会说话的灯泡, 加上他大剌剌的笑声, 听得让人心慌。
昨晚上,他喝多了酒,胡乱给人打电话。
最后电话拨到盛思夏这里,她刚写完论文, 合上电脑,就陪Clint在电话里聊了半个小时,听他啰里八嗦,英文夹中文的控诉那个让他伤心的冷酷女人。
在电话里说得不过瘾,Clint非要找上门来, 面对面说。
于是赖在她的房间,一聊就是一通宵。
一个躺沙发,一个卧床上,中途,盛思夏睡着了,Clint醉得不轻,仍在自言自语着,又把她给吵醒了。
也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傅亦琛,还有昨天晚上,在车里的对话。
盛思夏坐在床上,甩掉拖鞋,踩住Clint的脚踝,满脸疲惫和不耐烦,“笑什么笑,很好笑吗,左右邻居都要被你的笑声给震醒了。”
Clint懒洋洋地打个呵欠,“这里隔音好得很,闹再大动静也听不见,你讲笑话,还不让人笑了?”
“好笑在哪里?”
他坐起身,手撑在地毯上,嘴微微向上扬起,“我说你啊,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这样问,想让傅怎么回答,到底是想撩他,还是气他?”
“我都没想,就是好奇所以问问。”
“我简直服了你们女人了,她也问我,这段时间跟几个女人有过,我他妈跟谁啊,满脑子都是她。”
Clint烦躁地抓抓头发,见盛思夏冷冷地看着他,表示她已经对这个话题感到厌倦。
说一晚上了,他没说够她都听烦了。
他只好说,“行了行了,不说这了,那傅是怎么回答的?”
盛思夏脚尖在空气里虚划两下,“他问我,希望是什么时候。”
Clint先是一愣,接着又爆发出一声大笑,一声更比一声高。
盛思夏被他的笑声吓到,抓起枕头就往他头上扔,喊道,“再笑我让保安把你扔出去!”
“对啊,你希望是什么时候啊?”
“我……”盛思夏心虚地低下头。
她想说,当然希望没有过了,可傅亦琛又不是毛都没长齐的小伙子,已过而立之年,要说一次经验也没有,有点说不过去。
以他的条件,就算不主动,也会有很多女人主动贴上去吧。
这不奇怪。
盛思夏还记得,那个老在深夜找傅亦琛借火的邻居女人,她看傅亦琛的眼神,藏了钩子,从小就让盛思夏不舒服。
“然后呢?”
盛思夏:“什么然后?”
“他那么问,然后你怎么回答他的?”Clint解释。
“我说,是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人之常情,食色性也,我不会计较他的过去。”盛思夏说。
“哎,这么大方啊?”Clint望着她,不怀好意地笑,“然后呢,不欢而散了吧?他是不是直接停车,让你下去?”
盛思夏“戚”地一声,“傅亦琛会是那种没风度的男人?你以为都像你?”
虽然他前一句话是说对了。
傅亦琛虽然没让她立刻下车,但一路上都沉默着,表情比平时还要冷上几度,最后,晚饭也没吃,径直送她到公寓楼下,他就离开了。
知道他生气了,却不明白他在气什么,想要补救,都无处下手。
Clint一下子坐起来,眼睛瞪着,“你还真说对了!要换了是我,当场就要你下车!”
“为什么?”
“还为什么……”Clint都被盛思夏给气笑了,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又从衣服里拿出包烟,在手背上轻轻磕出一根,还没抽,就被盛思夏抢走,扔到床头柜上。。
“不许在我房间里抽烟。”
Clint冷哼一声,“瞧你这样子,越来越凶,就知道是他惯出来的,迟早哪天被你玩死。”
“废话少说,你先告诉我,傅亦琛到底在气什么?”
他走到盛思夏面前,那手指敲敲她的头顶,没好气地说,“他是基督徒,婚前要禁欲的,你跟他认识那么久,这也不知道?”
说完,他又抽出一根烟,这回盛思夏愣住了,没功夫管他。
很快,屋子里就飘散着一股香烟气味。
傅亦琛是基督徒?
对,盛思夏隐约记得,他的书房里,还有卧室床边,的确经常摆着一本圣经,他也会固定每周去教堂。
可她对这种信仰并不了解,她身边也有基督徒,小姨婚礼破裂那段时间,也常常到家附近的教堂祷告,可这并不意味着虔诚,只是在彷徨时给自己找一个寄托。
盛思夏问:“他是很虔诚的那种?要严格守戒?”
“虔诚不牵扯我不知道,反正他父母都是教徒,他一出生就得跟着信。”
盛思夏想了想,垂眸问,“所以,他生气,是因为我在质疑他的信仰?”
说完,她又小声嘀咕着,“这什么规矩,还让人婚前禁欲,这不是违反人性吗?我也认识几个信教的,也没见人家这么听话啊,该怎样还是怎样。”
女朋友年年换,婚结了还能离,根本没受戒律影响。
“傅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从前和他在英国上学,那么难吃的东西,他都吃得面不改色,从不逃课,规规矩矩,科科拿全A,香烟女人一律不碰,他就是个清心寡欲的人——”
盛思夏不说话。
她垂着眼,心想,是吗?
那天在车上,他明明情不自禁,呼吸都是乱的,也不是那么清心寡欲啊。
可见,他也有克制不住的时候。
但在回去的路上,傅亦琛刻意和她保持距离,是感到罪恶,所以在强行压抑自己吗?
“真无聊。”盛思夏这样评价。
她感觉心里痒痒的。
她没有信仰,无须克制任何想法,冲动也好,罪恶也罢,禁忌这个词,听上去就让人很想破坏。
烟雾弥漫,原本应该让人讨厌的味道,此刻闻了,却有种昏昏欲睡的懒倦。
盛思夏瞟到床头柜上那根香烟,她用手指夹起来,闭上眼睛,嗅到烟草干燥的气味。
有些苦涩,却让人很想点燃。
太阳升起,Clint一身酒气,洗完澡,被她赶到沙发上睡觉。
今天周末,盛思夏不用上班,她穿着睡衣,躺在卧室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从昨晚不欢而散到现在,傅亦琛都没有联系过她。
这很罕见。
她从床上起来,打开衣柜,找到那件她很久以前从傅亦琛家里穿走的,多年没有归还的白色毛衣。
质地柔软,领口宽大,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已经闻不出傅亦琛的味道。
她也去洗了个澡,换上毛衣,在镜子前化妆。
鬼使神差地,盛思夏用上了那只被遗忘在镜柜里的,被她嫌弃颜色太过艳丽的口红。
抹上颜色,轻轻一抿,像被咬破的樱桃果肉,是充满了破坏欲的红。
她坐在飘窗上,拉开窗帘,让刚刚升起的晨光透进来。
光线不足,暧昧有余,恰好构成最自然的明暗交界。
手机用支架固定在飘窗一旁的凳子上,盛思夏熟悉镜头,没有摆姿势,只是漫不经心地侧脸望着窗外,设置好的延时摄影,拍下她的照片。
晨光熹微,风吹动墨绿色窗帘,还有她尚未好好整理,略显凌乱的长发,红唇微张,睫毛卷翘,只穿着那件白色毛衣,腿搁在飘窗上,双足微微蜷起。
画面呈现出透明慵懒的质感。
盛思夏对这张挺满意,只略微调了调,然后发送到朋友圈,取消之前对傅亦琛设置的屏蔽。
她将支架放回原位,到冰箱里取出果汁,烤一片面包,用西餐刀涂上一层黄油,吃到一半,就听到手机“叮”地一声。
她擦干净手,不疾不徐地拿起手机。
傅亦琛发来的。
他说:你今天起得很早。
盛思夏用食指慢慢敲字:嗯。
他没有即刻回复。
但是从盛思夏这边,却可以看见“对方正在输入”,可却一直没有新消息进来。
她嘴里嚼着面包,心思却一直注意着手机,过了几分钟,他才回消息过来。
傅亦琛:那件毛衣有点眼熟。
她让他等了五分钟。
盛思夏:你的。
这一次,傅亦琛几乎是秒回,他说:你回的很慢,旁边有人?
盛思夏抿嘴一笑,故意说:谁?
傅亦琛:我在问你。
盛思夏:我在回答你啊。
很久都没有回复。
这是又生气了吗?他可真是越来越小气了,盛思夏想。
她起身收拾餐桌,动作放得很轻,免得吵醒沙发上睡着的人,事实上,Clint睡得很熟,发出轻微的鼾声,傅亦琛的电话打来,都没将他吵醒。
等到铃声响到第七声,盛思夏才接起来,“找我有事?”
她声音很低,只是不想吵到Clint,却更让电话那头的人误会。
“现在才七点钟,这么早,谁在你家里?”他声音很冷,有些不耐。
“什么意思?谁会在我家里?”她明知故问,还倒打一耙。
傅亦琛说,“照片。”
“嗯?”
“照片是谁给你拍的?”
盛思夏听到傅亦琛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同时,他的声音有些远,应该是设成免提,正在穿衣服。
原来他刚起床。
盛思夏走回房间,打开衣柜,与他同步,挑选着今天要穿的衣服。
她说:“我自己拍的。”
傅亦琛停顿片刻,然后问,“自己怎么拍?”
他的声音和话筒隔着距离,听不太出,是真心实意的发问,还是在讽刺。
“掌握好角度,利用工具,轻轻松松自拍伪装他拍,你想知道,下次我教你啊。”盛思夏用手指勾出一条墨蓝色长裙,扔在床上。
傅亦琛拿起手机,“这么早不睡觉,穿那么少拍照,还发朋友圈,你想给谁看?”
这一次她听明白了,却是是在讽刺。
还挺生气。
她说,“谁给我打电话,我就想给谁看。”
“什么意思?”
盛思夏觉得好笑,“我设了照片仅你可见,你说什么意思?”
他半天没说话,然后想到什么,轻轻笑一声,“我懂了,你是故意的。”
又是这句话。
对,这一次她真的是故意的。
这次换盛思夏不说话。
傅亦琛又问,“为什么?”
她轻咬住嘴唇,手捏住毛衣一角,感受着他低沉的嗓音,手上触感也很温柔,一切都太恰到好处了。
“想让你看到,想引起你的注意,想要你吃醋,想要你来找我。”盛思夏站起来,在卧室里慢慢走着。
阳光慢慢升起来,冬日的晨光是温柔的,在地板上铺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她的脸在发烧。
傅亦琛在电话里低低地笑了一声。
盛思夏不说话,暗自揣摩他那声笑里的意思。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那你不许再笑了。”她语气有些蛮横。
傅亦琛说,“好,不笑。”
他答应得这样诚恳,片刻后,盛思夏听见傅亦琛小声说了一句,“还没有过。”
盛思夏愣住,“什么?”
“没什么,回答一下你昨天的问题。”
傅亦琛的语速,较平常快一些,她猜,他一定是感到尴尬。
她忍笑忍得好辛苦,用力攥住衣袖,揪起几根绒毛,放在指尖吹散。
两人在电话里一起沉默下来,时间也跟着安静,
“傅亦琛,你衣服还没换完吗,开免提声音好小。”盛思夏不满地抱怨。
“我在看你的照片。”
盛思夏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感觉脸颊燥热。
知道他还有后话,就耐心地等着他往下说。
傅亦琛已经换好衣服,关掉免提,声音一下子变得更近,更清晰,带着晨起的沙哑,漫不经心地,仿佛就贴在她耳朵上。
他问:“你的腿上怎么也长了颗痣?”
不明不白的一句话,让她迷茫,“什么?哪里?”
傅亦琛清清嗓子,不太自然地说,“左边腿上。”
盛思夏蜷起左腿,低头去看。
果然有一颗痣,她自己都没有注意过。
这件毛衣穿她身上,真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不是毛衣,而是毛衣裙,大腿遮住一半,那颗痣,刚好在毛衣边缘,时隐时现。
盛思夏脸一红,用力地,往下扯了扯毛衣。
禁欲?克制?虔诚的教徒?
Clint就在沙发上睡觉,她保证不打死他!
第41章
天气晴好, 气温宜人,盛思夏把卧室里暖气温度调低,独自一人坐在卧室飘窗上, 笔记本搁在膝盖上,敲敲打打, 继续还未完成的毕业论文。
她不够专心,眼睛时不时飘向窗外。
公寓位于三十九层, 其实看不太清楼下的情况。
这个时候, 楼下车来车往,她无法从那些穿梭而过的车辆中,分辨出傅亦琛的车。
盛思夏打开手机, 目光停留在她和傅亦琛的聊天对话框上, 最后一条消息是他二十分钟前发来的:预计半小时到你家。
她忍不住笑了。
说话还真是一板一眼。
盛思夏在电脑上敲下几行字,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她对傅亦琛说:到了说一声, 我下去。
一分钟后,他回消息:我上来。
盛思夏皱着眉,将笔记本放到一边,坚持着说:我下去。
怎么等, 傅亦琛都不回消息了。
她没办法一心二用,抱着手机,在房间里走了两圈,又走到客厅里,望着沙发上那个睡得只露出一个金色脑袋的人。
松软的鹅绒被盖在他身上, 人却睡得歪歪斜斜,被子是双人的,本就宽大,几乎一半都落在地上。
客厅正对阳台,窗帘没拉,阳光倾斜,照在Clint的头发上,是整个客厅里最闪耀的存在。
盛思夏被晃得眼睛疼。
太阳这么亮,他仍然睡得昏天黑地,照他这么睡下去,今天晚上都醒不了。
她走过去,蹲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快起来,回你自己家睡觉。”
Clint被吵醒,不耐烦地咕哝着,“我家太远了,回不去。”
“那你去酒店睡觉。”总之别赖在她这里。
“我失恋了……”
“你失恋了也不能赖在我家啊,傅亦琛要来了!”
“我失恋了,别烦我。”他一把将被子扯过头顶,整个人像毛毛虫一样瘫在沙发上。
盛思夏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个复读机吗?
“我现在跟你好好说话你……”她话还没说完,门铃响了。
糟糕。
她没点外卖,更没快递,这个时候过来的,只可能是傅亦琛。
说了让他在楼下等,这人怎么一点都不听话呢。
“你就这样,别动啊,也别出来,不然待会儿会有人狠狠骂你的。”盛思夏安抚地拍了拍那只毛毛虫,“你乖一点哦!”
门铃又响了两声,间隔很短,像是在催促她开门。
盛思夏快步走到卧室里,拿出早已整理好的包,鞋子是一早就换好的,然后走到门前,开门,朝傅亦琛露出一个强行惊喜的笑容。
“你来啦,我等好久了,走吧走吧,快饿死了。”她几乎是推着傅亦琛朝外走。
“等会儿。”傅亦琛冷静地看她一眼,他个子高,目光轻易地越过盛思夏身后。
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什么。
沙发在客厅的侧边,要走进玄关,才能看见,从门口的角度是安全的。
盛思夏强作镇定,“怎么了?”
傅亦琛动作自然地从她身边越过,跨进屋子里,目标明确,直奔客厅而去。
“谁让你进来了?”她跟着进去,表情无奈,却追不上他的步伐,眼睁睁看着他来到客厅。
沙发上的毛毛虫,正在蠕动着。
离沙发不远处的米色地毯上,横七扭八地甩着两只穿得发旧的马丁靴,那款式和码数,一看就是双男人的鞋子。
傅亦琛回头,静静地望着她。
眼神十分核善。
盛思夏装不下去了,她立刻卖友求和,“这是Clint的鞋子!他昨晚喝多了酒,不请自来,我们就纯聊天,聊了一晚上,不信你看我的黑眼圈!”
说完,她又觉得不对劲。
这场景怎么那么像捉-奸现场呢?
她这么一解释,更像是此地无银,明明傅亦琛还没说什么。
傅亦琛看她一眼,语气平淡地说,“嗯,黑眼圈是挺重的,整晚没睡,挺忙的吧?”
这话是没错,可听起来怎么透着诡异呢?
最要紧的是,她的黑眼圈居然真的加重了,哪个女生不爱美,这样一想,盛思夏更觉得沙发上那条毛毛虫十分可恨。
她走过去,拉住被子想要强行掀开,里头的人早已被对话吵醒。
他伸手扯住被子,露出一双疲惫又可怜的眼睛,懒洋洋地说,“hi,傅,早上好啊。”
傅亦琛不发一言。
盛思夏狠狠瞪他一眼,“我数一二三,你再不起来,我就掀被子了。”
Clint突然扯嘴笑了笑,一点不在意,“你掀啊,但我得警告你,掀完你可别后悔。”
他说迟了,盛思夏根本没把他这句软绵绵的威胁放在眼里,她动手去掀,Clint也在同时间松手,鹅绒被轻飘飘,瞬间就被掀起。
一声尖叫。
盛思夏慌慌张张地松手,被子又重新落下来,刚好盖住重点部位。
“你!你这个人——睡觉怎么不穿衣服的!”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快要赶上嘴上的颜色。
“舒服!”Clint随意地抓了抓头发,他生性自由散漫,崇尚自然,内心也没有邪念,并不在意刚才被人看光了,扶着沙发就要坐起来。
那床被子,失去支撑点,眼看又要落下。
傅亦琛刚才不发一言,此时却眼疾手快,他弯腰捞起被子扔到Clint身上。
“你给我把衣服穿好!”傅亦琛语气冷厉,“否则我立刻派人把你遣送回国!”
说完,他一把捏住盛思夏的手腕,拽着她就往房间走。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沙发上,Clint散漫慵懒地靠着,他伸出手,拎起扔在沙发后面的外套,摸出烟,点上一根,表情无辜。
“我失恋了,干嘛让我吃狗粮啊,真是……”
房间里。
一进门,傅亦琛便将盛思夏抵在房门上,一只手撑着门,投下阴影,给她造成巨大的压迫感。
“不是说家里没别人?”
盛思夏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他不是人。”
傅亦琛不说话,一脸“我看你还要怎么编”的表情。
“他失恋了,”盛思夏信口胡诌,“他是单身狗……”
这种投机取巧的说法,当然不能说服他,傅亦琛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缓缓开口,“你脸怎么这么红?”
盛思夏一愣,摸了摸脸,果然很烫。
“这还问,刚才不是看到了……”说着,她感觉傅亦琛脸色更差,连忙改口,“算了算了,也没什么,就当看了部小电影,也不是没看过……”
越说越不对劲,盛思夏自行打住,尴尬地咬住嘴唇。
“别咬嘴唇。”傅亦琛忽然说。
“怎么?”
她茫然地看着他,嘴上的颜色或浓或淡,像是化不开的红色蜜糖,稠密粘腻。
“口红都吃进去了。”傅亦琛移开视线。
盛思夏说,“没事,待会儿补妆就好了。”
傅亦琛没说话,他松开她,开始环顾这间卧室。
房间仍然沿袭之前的装修风格,简约舒适,大面积的白色,配上一些暖色的点缀,十分温馨。
他走到飘窗边坐下,刚好是她刚才拍照的地方。
“他昨天什么时候来的?”
盛思夏没有走过去,依然站在门口,紧张地说,“昨天凌晨左右。”
傅亦琛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那么晚了,你还让他进屋?”
“怕什么啊,他又不是别人。”盛思夏不以为意。
事实上,她还应该感谢Clint,幸亏有他在这里,整晚絮絮叨叨,让盛思夏烦不胜烦,根本没时间思考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
“他是男人。”傅亦琛表情不悦。
“你也是男人,你也半夜进过我家啊。”
傅亦琛深吸一口气,很是无奈,“我不一样。”
“你怎么就不一样了?”盛思夏故意笑着,她点点头,恍然道,“哦,对,你是虔诚的基督徒,是不会乱来的,婚前要守禁。”
飘窗处阳光明媚。
却不如她此刻的笑意,张扬,明丽,又藏着一些不经意的小心机。
傅亦琛笑了笑,他逆着光,表情看不清楚,却很能扰乱人心。
他对她招招手,“你过来一点,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我就在这里。”
“怕我?”
他这句挑衅很管用,盛思夏大步流星地走到跟前,就像是为了证明她才不怕。
傅亦琛坐着,盛思夏站在他面前,这样看来,终于比他高了,但气势却弱,仍像是低他一头。
“圣诞节有事吗?”傅亦琛问。
太阳晃眼,加上昨晚没睡好,盛思夏反应有些慢,她摇了摇头。
“那陪我去瑞士。”
“去干嘛?”
傅亦琛说,“家里聚餐,我妈,外公外婆都在,我准备带你一起去。”
她听说,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后退一步,“我不去!”
“为什么?”他站起来,宽阔的肩遮住阳光,目光牢牢地盯住她。
盛思夏心里有些乱,就在这时,她想起许茵茵昨天的胡搅蛮缠,没想到现在却能拿来救急。
她立刻说,“我昨天答应了朋友,圣诞节要去帮忙演出,不能食言!”
看他的样子并不相信,为了证明她没说谎,盛思夏便拿出手机,给他看许茵茵昨天发给他的剧本。
“好吧。”傅亦琛没有坚持。
这让她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紧接着,傅亦琛也拿出手机,当着盛思夏对面,拨出电话。
盛思夏有些莫名地看着他,“你给谁打电话?”
“我妈,跟她说我圣诞不过去了。”
盛思夏气得不行,一跃而起,抓住他的手臂,将手机抢过来,挂断。
她恶狠狠地瞪着傅亦琛,“你要挟我?”
他神态轻松地耸耸肩,镇定自若地说,“没有,我只是打算跟你一起过圣诞。”
算你狠。
盛思夏拎着包包走出卧室,傅亦琛跟在她后面,看都没看沙发上那团毛毛虫一眼。
一路上,盛思夏都气鼓鼓的,傅亦琛跟她说话,她都只作冷淡回应,直到车开到乾宇大厦楼下,她终于主动和傅亦琛说话。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傅亦琛面不改色,“我来上班。”
“我又不上班。”
“你陪我上班。”
盛思夏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抿嘴一笑,恰好和他的眼神撞上,四目相对。
车稳稳当当地停到傅亦琛专用的停车位,他倾身过来,帮盛思夏解开安全带,短短一瞬间,脸凑得很近。
盛思夏避开他的眼神。
谁都没下车,彼此静默无言,却又在同一时间开口。
“你……”
“你……”
盛思夏噗哧一声笑出来,“你先说。”
他坚持一贯的绅士风度,“你先。”
停车场里不时有车进出,偶尔响起的喇叭声,提醒着盛思夏,这里不是长久说话的地方。
她简明扼要地问,“圣诞节对你是不是很重要?”
她不懂宗教,对这份信仰的了解也知之甚少,但她想,对傅亦琛来说,圣诞节不仅仅是一个购物节,或者情人节,而是具有实实在在的意义。
既然是西方的新年,这个时候,傅亦琛也应该和家人团聚吧。
如果因为盛思夏留在这里,这样她真的会内疚。
傅亦琛笑了笑,“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跟我去?”
“不是我去不去,只不过……这是你的家庭聚餐,我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傅亦琛想了想,然后说,“既然你觉得不合适,那就不去了,我会和家人说明理由。”
什么??
她觉得自己听错了。
盛思夏满心以为,她都这样说了,就是主动退了一步,给他台阶下,傅亦琛一定会趁热打铁,只要再稍微劝她两句,以她这么容易动摇的性格,肯定妥协。
可他居然这么轻易地放弃了。
“那你准备怎么跟家人解释?”
傅亦琛当即回答:“我会说,我要留在这里陪你。”
盛思夏:“……”
“你就不能讲得好听一点?”还有,能不能不要把她牵扯进去,这样很容易成为黑历史的好不好?
他很诚恳地问,“怎样叫好听?”
盛思夏努力地跟他解释,“就是把话说得委婉一点,这样双方都愉快。”
“比如?”傅亦琛放下座椅,躺上去,像是准备促膝长谈。
“比如,我如果要跟一个男的分手,我绝不会说我不喜欢他了,我会扯一些其他的理由;再比如,小学生没做家庭作业,第二天会跟老师说他没带,绝不会说没做,懂吗?”
她一口气说完,好想喝水。
怎么小学生都懂的他不懂?
“我懂,就是骗人,”傅亦琛眼神忽然锐利,“就比如刚才你家明明有人,你骗我说没人,是这个意思吗?”
盛思夏:“……”
怎么有种给自己挖坑的感觉。
她又生气又心虚,音量反而拔高几分,为自己壮声势,“那又怎么样,难道你没骗过人?”
傅亦琛没有立刻回答,秉着一贯严谨的态度,他很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说,“没有。”
“我不信,你是商人。”
“商人就一定要骗人?我开的不是皮包公司,”傅亦琛笑了,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当然,做生意免不了玩些战术,那不算骗人,至于其他时候,我根本没必要骗人。”
盛思夏恍然。
是啊,以他的身份,有什么必要去骗人,谁又值得他骗呢?
傅亦琛不是她,也不是其他男人,既没有经历过与人分手的难堪场面,也不是那种懒散怠惰的小学生,他从来不做错事,又怎么会需要骗人?
盛思夏略微沉吟,然后问他,“刚才Clint告诉我,你是因为父母,才会信教?”
“是的。”
“很奇怪,你看上去像是无神论者。”
从她对他的了解,他的思维方式,生活方式,都不像是一个会把信仰寄托在宗教之上的人。
傅亦琛回答得模棱两可,“最开始是没有选择,后来我试着去理解和接受,总之,我并不排斥。”
纵然他们这么熟悉,盛思夏知道,傅亦琛对她具有极大的包容心,可她也不会随意评价他的信仰,这太不礼貌。
于是,她想到另一个,她好奇很久的问题,“傅亦琛,你是不是从来都是乖孩子,上学时不迟到不旷课,科科拿A,不抽烟不打架不撩妹,永远都循规蹈矩?”
傅亦琛对“乖孩子”三个字有些排斥。
他微微皱眉,“那又怎么样?”
盛思夏微笑着看着他。
这个人,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一身西装革履,不容冒犯的样子,有多吸引人。
盛思夏感到惭愧,又跃跃欲试,就像是最调皮捣蛋的坏孩子,却向往着班里最优秀纯情的优等生,心向往之。
怎么办,他这么虔诚,真想将他拖下神坛。
真的好坏。
可是她忍不住。
傅亦琛正看着她,目光像是辽阔温和的深海,从未有人潜入其中。
“不如……”盛思夏慢慢靠近他,一点点,不疾不徐,优秀的捕猎者,绝不会毛毛躁躁地惊动猎物。
她伸出手,微温的指尖轻轻揉着他的头发,“我教你,做一个坏孩子?”
第42章
偌大的总裁办公室内, 窗明几净,关上门,几乎隔绝了外部的声音, 只听到手指在触控板上轻轻划动的声音。
傅亦琛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笔记本上的一篇文档, 目光凝重。
他转头看向盛思夏,“你所谓的教我学坏, 就是让我帮你翻译论文?”
“对呀, ”她点点头,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坐姿端正, 乍一看, 倒是挺乖巧的, “上学的时候, 好学生都会把作业给坏学生抄的。”
傅亦琛:“我没给别人抄过。”
“所以呀, 我在教你迈出第一步。”盛思夏说得振振有词,站起身,将笔记本挪得更近一些,再捉起傅亦琛的手, 握在鼠标上。
傅亦琛:“……”
他觉得好气又好笑。
不是不知道盛思夏喜欢偷懒,高中时候,她也曾可怜兮兮地,央求他帮忙解数学题,还有成摞的英文试卷。
当然, 傅亦琛从来不会纵容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他通通都拒绝了。
宁愿麻烦一点,给她讲解做题思路,常常需要耗费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傅老师,你最好了,”盛思夏特别殷勤,“我去给你冲杯咖啡。”
说着,她就急不可耐地朝外走。
傅亦琛冷冷开口,“回来。”
她停住,冲傅亦琛眨了眨眼,“怎么了?”
“不用你冲咖啡,我有秘书,”傅亦琛招手让她过来,“你过来自己写,写完我再检查。”
他目光冷静,语气果断,不像是跟她闹着玩,这表示没得商量。
盛思夏只好叹气。
傅亦琛先让盛思夏坐进里间的会客室,秘书进来送了两杯咖啡,期间,营销总监和财务总监还到办公室来报告工作。
一个小时过去,他上午的工作处理得差不多,便走进里间,检查她论文完成的情况。
盛思夏背对着他。
她手撑着下巴,两腿交叠,坐姿懒散,外套脱了放在一边,白色毛衣宽大的罩在身上,头发扎成一个松散的丸子头,两边各有碎发垂下,露出白皙小巧的耳垂。
办公室内每个角落都铺了地毯,傅亦琛动作很轻,盛思夏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她正在玩手机。
手指灵活飞快地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对周围一无所察。
进来一条语音消息。
盛思夏点开,立刻响起一个轻快明亮的女声:“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帮忙啦,下次来美国,一定不要忘记我们的脱衣舞俱乐部之约!我要带你去看最地道的脱衣舞!摸身材最好的肌肉男!把那什么傅亦琛都抛到九霄云外去!”
盛思夏笑嘻嘻地回复:“一定不忘,我会准备好小费的!”
“记得找傅亦琛要!”
“当然要找他要,还要多多益善!”
站在门口的傅亦琛:“……”
盛思夏聊得正欢快,想到蒋乐桐形容的脱衣舞俱乐部,莫名有点口渴。
她习惯性去摸咖啡杯,却发现已经凉了。
笔记本长时间没用,已经黑屏。
眼睛一瞟,她从笔记本的镜面中,看见斜后方门口那个笔挺的身影。
盛思夏心里一懵,浑身都僵了,鸡皮疙瘩起一身。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要慌,不要慌,镇定。
盛思夏忽然换上正儿八经的语气,对蒋乐桐发去一条语音:“好了,先不说了,我要写论文,待会儿老师要检查,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接着,她锁上屏幕,将手机搁到一边,唤醒电脑,努力做出思索的样子。
还装模作样地敲上两行字。
傅亦琛:“……”
他信步走到盛思夏背后,冷不丁出声,“装得还挺像,难怪要你去演舞台剧。”
盛思夏回头,一脸“惊讶”,“咦,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发现!”
“就在你说,要找我要小费,多多益善的时候。”他神情冷淡,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完了,真的被听到了。
盛思夏垂下眼,睫毛轻轻颤动,她眼皮薄薄一层,在日光下,是几近透明的粉嫩质感,更显得可怜兮兮。
都已经一个小时了,她的论文最多只写了六行,看来刚才的时间,全用来玩手机了。
傅亦琛心里有了主意,他收走她的手机,揣进口袋里,又端走她的咖啡,逼着她不得不一心一意写论文。
”你干嘛?”
对盛思夏这种平时出门在外,电量低于百分之七十就开始焦虑的手机狂魔,拿走她的手机,就等于拿走她的快乐源泉。
“没收了,写完再给你。”
“怎么这样!”盛思夏生气地合上笔记本,发出“啪”的一声。
然而,想要吵架,至少得有两人参与,仅凭她一个人的怒气是不够的。
不管盛思夏如何怒目而视,傅亦琛通通视若无睹,他拿上手机,径直回到他的办公桌前,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浪费表情。
抱怨和生气是没用的。
盛思夏默默地生了几分钟闷气,没了手机,如同调皮捣蛋的熊孩子失去了使坏的工具,她只得认认真真写论文。
办公室很安静。
秘书进来准备给傅亦琛和盛思夏重新倒咖啡,刚敲门进来,就看见傅亦琛对她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让她出去。
这样的环境,再无外力搅扰,盛思夏很快进入专注的状态,效率大增,直到完成论文的英文部分,她都没刻意注意时间的流逝。
已经到吃午饭的时间,盛思夏才感觉到有些饿,她伸着懒腰,抱上笔记本,回到傅亦琛那边。
“写完了,”盛思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检查。”
她感觉到被傅亦琛当作小孩子对待,有些不满,手机被没收,甚至有些微微的羞耻。
可再一想,傅亦琛的确懂得该怎么治她。
他的分寸拿捏得相当到位,一方面收走会让盛思夏分心的东西,强行让她专心做事;
另一方面,傅亦琛实在太了解她,清楚她的弱点和软肋,能够清楚地预见收走手机后,她必然会专心写论文。
既然结果是好的,她的气自然消了。
真的打蛇打七寸,被他捏得死死的。
盛思夏不觉想起,上回在医院,她跟着傅亦琛离开时,母亲担忧又无奈的眼神。
母亲是怕自己陷得太深,怕她遇人不淑。
从局外人的角度来看,这种担忧也不无道理。
傅亦琛看也没看,他将笔记本放到一旁,对她说,“吃过午饭我再检查。”
“那你把手机还我。”盛思夏对他摊开右手。
他摇摇头,语气坚决,“检查完我再还你。”
盛思夏睁大眼睛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
他这是真把自己当监护人了?
盛思夏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根本没在怕的,现在傅亦琛对她十分纵容,她更是有恃无恐,直接上手,傅亦琛的大衣就挂在一旁,她到上衣口袋里翻找。
他并不拦着,由着她翻来翻去。
里侧外侧的口袋都翻遍了,盛思夏不甘心地盯着傅亦琛,他一脸悠然,显然是早料到她会有这一招。
他不仅不生气,反而是温和的笑着,“手机不在那里。”
废话。
要是在,她早就翻到了。
傅亦琛指一指自己,“在我身上。”
盛思夏深深吸了一口气,她问,“你当我不敢到你身上来翻?”
他那样自信,从容,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是笃定盛思夏不敢这样。
那么,要让他如愿以偿吗?
不,盛思夏最迷惑的,是他此刻真实的想法。
她忽然笑了笑,目光微微挑衅,“傅亦琛,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想让我翻,还是不想?”
她没有看错,刚刚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傅亦琛淡然自若的笑意中,出现一丝短暂到不易察觉到崩裂。
没错,傅亦琛是很了解她。
她也不差。
彼此彼此。
盛思夏开始觉得有趣。
如果把恋爱比作一场游戏,有比分,也有输赢。
她曾经觉得,傅亦琛那么高高在上,如在云端,她只有仰望,脖子仰得酸痛难忍,也难以望其项背,这太累了,并不是她理想中的关系。
直到傅亦琛告诉她,其实他一直在等着她。
盛思夏是开心的,可这还不够。
她要的是势均力敌。
偶尔她领先一点,让傅亦琛也试试追逐她的滋味,偶尔,她也可以像刚才那样,被他吃定,彼此谁都不认输,因为彼此都输得起,他们永远都留有余地,却又永远互相拉扯……
就像现在,她会非常期待,傅亦琛会给出怎样的回应。
就连他在思考时,气氛绷紧带来短暂的凝滞感,都充满玩味。
不要让她失望,也不要让她等太久。
“手机是你的,要不要拿,你自己决定。”傅亦琛转动椅子,整个人面向盛思夏。
肩膀宽阔,手臂结实,双腿修长,他像是在漫不经心地展示着自己,盛思夏甚至怀疑,他这个人看似不在意,其实很清楚自己的魅力。
他正在向她释放信号。
这一刻,盛思夏觉得,蒋乐桐所说的那什么热辣的脱衣舞男,又哪里比得上眼前这一幕。
她脑子里甚至出现一个荒唐的念头。
还好她现在没喝酒,否则,她一定掏出了红票票,给他下一场红包雨,只要他这个私密俱乐部,只对她一人开放。
盛思夏慢慢靠近傅亦琛,她紧张着,手指刚刚触及到他的西装口袋,却猝不及防地,被拉入怀中。
傅亦琛轮廓分明的脸近在咫尺。
他的脸慢慢靠近,呼吸也靠近,盛思夏方寸大乱,“你不可以亲我!”
“为什么?”
“你——你要守戒律!”
傅亦琛笑了,“戒律里没有这条。”
“你敢!”她气急败坏。
发脾气是无能的表现。
无能,意味着丧失思考,她居然忘记了,男人是根本经不起挑衅的生物。
他真的敢。
完了。
被亲上的一瞬间,盛思夏才知道,她离势均力敌,还有很远的距离。
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有没有发出声响,双手要往哪放,心跳是不是已经停止了。
傅亦琛主动引导着她,将手搂在他脖子上。
他的头发很短,却有些扎手,她不断地体验那种粗糙的触感,仿佛这样可以带来些许的清醒。
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盛思夏仍然没有回过神。
她红着脸,眼神迷茫,口红颜色都斑驳了,转头望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姚秘书。
傅亦琛面露不悦,将盛思夏的脑袋搂进怀里,似乎不想让她被人看到。
“谁让你进来的?”他声音很严厉。
姚展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傅总,我、我敲门了,您没听见……我、我才——”
他生平第一次结巴了。
“出去!”傅亦琛不耐烦地命令道。
作者有话要说:姚秘书:完了,要失业了。
第43章
姚展出去了。
他慌慌张张地带上门, 脸色苍白地拿出手机,开始琢磨是不是得跟这段时间一直联系自己,企图挖墙脚的猎头联系。
感觉在乾宇的职业生涯摇摇欲坠。
同样感到摇摇欲坠, 飘忽不定的,还有坐在傅亦琛腿上的盛思夏。
她红着脸, 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她用力推着傅亦琛的肩膀, “你让我起来!”
谁知, 却被他扣得更紧,“生气了?”
傅亦琛的眼神深沉,让她有着如坠深海的感觉。
继续下去, 要么沉迷, 要么溺毙其中。
盛思夏紧张地攥住身上的白色毛衣, 怕自己会掉下去。
“没有生气。”她这样说。
生气, 就意味着失控, 意味着被他操控情绪。
如果只是一个吻,就能令她如此方寸大乱,她又有什么立场,去嘲笑傅亦琛对信仰的坚持呢?
还说什么要势均力敌, 互相拉扯……
狗血剧里打脸也没有这么快的。
傅亦琛轻轻板过她的脸,“没有生气,为什么不看我?”
“你有什么好看的?”盛思夏口是心非地说,“又不是脱衣舞男……”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
盛思夏越发想要往后躲,她双足撑着地面, 想要站起来,腰却被傅亦琛搂住,极为强势。
“就那么想看脱衣舞?”傅亦琛表情冷冷的,“是蒋乐桐把你带坏了,还是你本来就不乖?”
一人做事一人当,盛思夏还没有胆小到,这点事还要推给蒋乐桐背锅。
她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是我自己想看,你不要迁怒别人。”
还挺讲义气。
傅亦琛笑了笑,他说,“好,我不迁怒别人,我只迁怒你。”
眼见他又要亲下来,盛思夏顿时偃旗息鼓,气势全无。
她有些着急,几乎是求饶地望着他,“别这样,不要在这里,会被看到……”
距离这么近,傅亦琛能从她淡淡的琥珀色瞳仁里看清自己,他的急切,他的失控,仿佛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另一个邪恶的人格。
而盛思夏是那么乖。
粉白的脸颊,唇上颜色都被吃没了,只留下一层淡淡的樱色,她眼眸闪动着,有些慌乱。
是吗,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只是亲一下,就让她想逃了。
既然这样,傅亦琛无法想象,成年礼那天,盛思夏是以怎样复杂难测的心情,来靠近自己的。
那只是落在唇角上,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同刚才的厮磨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仅仅那样,应该就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吧。
可他是怎么做的?
他一时失误,赶走了她,一别就是五年。
傅亦琛暗自悔恨,稍稍放松手上的力道,语气也温和许多,“抱歉,我刚才太冲动了。”
“嗯。”盛思夏垂眸。
他只要温柔下来,少一些攻击性,她也不再想要躲开了。
紧接着,傅亦琛又诚恳地向她表示,“以后再这样,我一定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盛思夏:???
这个转折怎么有点魔鬼?
她哭笑不得,脸上出现一抹愠色,“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好不好!”
“那是什么问题?”
盛思夏想了想,然后义正严辞道:“我还没答应你,你怎么能随便亲我,太不绅士了。”
他笑了,“你也随便亲过我,忘了吗?”
怎么会忘……
盛思夏垂眸无言地想着。
那天安静的书房,闭眼睡着的男人,气氛恰到好处,还有她头上的皇冠,令她迷失。
人的心理真是神秘又强大。
盛思夏曾经无数次,为那天的冒失冲动而后悔,她曾觉得那么难堪,不惜决绝地避开傅亦琛,切断与他所有联系,只为了像鸵鸟一样,逃避那一天的记忆。
她曾那么痛苦。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傅亦琛的吻而消散,他那么温柔,体贴又强悍,仿佛给那天苦涩的记忆,蒙上一层玫瑰色的面纱。
“那就当扯平了吧。”盛思夏小声嘀咕着,头埋进他怀里,感到异常满足。
她听见傅亦琛的心跳声,比往常快一些,和她的频率和在一起。
他们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到了午餐时间,然而却没人敢来敲门提醒。
姚展如同一尊门神守在傅亦琛办公室门口。
脸色异常严肃。
他见人杀人见魔杀魔,连提前预约好的基金会主席来了,都被姚展找个借口挡了回去。
不知道站了多久,肚子饿了,也不敢去吃。
坚守岗位,不负使命。
忽然,姚展的右肩被人拍了拍。
姚展戴着耳机,里头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乍一下被拍肩膀,他有些被吓到,猛然回头,动作有些大。
背后站着的是盛思夏。
她也被他的动作吓得忘记该说什么。
“盛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姚展有些紧张。
看他的表现,盛思夏大致也猜到他在想些什么,刚才无意间撞见那一幕,盛思夏已经够尴尬的,但被傅亦琛吼了一顿的姚展,此时心态应该更加复杂。
她甚至都有些同情他了。
跟在傅亦琛这个喜怒无常的老板身边做事,一定很艰难吧?
“没事,我出来透透气,准备去吃饭了。”盛思夏小心地看他一眼。
她声音不大,姚展没听清,这才反应过来他还塞着耳机,连忙摘下来,放进口袋里。
盛思夏疑惑地看着他,随口说道,“听的是绿日吗?”
姚展尴尬地笑了笑,“对。”
“声音太大了,这样对耳朵不好,会损害听力的。”盛思夏友善地提醒一句,然后朝走廊深处走去。
未来老板娘还真是人美心善啊。
姚展低头想着,手放进裤袋里捏住耳机,无奈地笑了笑。
以为他不知道吗,他没办法啊,要守在这里,不让人进去,又怕自己听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互相尴尬,他只能伤害自己的耳朵啊!
想起刚才那一幕,姚展看到自己无比尊敬,向来冷静克制到仿佛情感缺失的顶头上司,竟然在办公室里,在上班时间,搂着女人接吻,他的灵魂和三观都要被震碎了。
他缓冲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重启完毕。
再听到什么,姚展真的可以含笑九泉了。
盛思夏当然听不到姚秘书内心接近崩溃的潜台词。
她也不是去打电话的。
只是在傅亦琛办公室闷了太久,又一直坐在他腿上,一时间,她有些承受不了这么亲密的距离,只好借口打电话逃出来。
为此,盛思夏不惜牺牲自我,又撒娇又求饶,最后不得不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才成功拿到手机。
开什么玩笑。
坐牢也要放放风好吧。
盛思夏掐算着时间,十分钟过后,她回到傅亦琛的办公室。
他已经检查好她刚才的“作业”,修改了一些语句不够通顺,语法错误的地方,还满意地跟她说,“没收手机效率很高,看来以后还得这样。”
盛思夏简直莫名其妙。
从来没见过这种吃干抹净,翻脸就不认人的男人。
收拾好东西,傅亦琛带盛思夏去楼下餐厅吃饭。
他们经由总裁专用电梯,径直到达二十八层,这里和员工食堂隔开,平时只有傅亦琛会使用。
之前在设计总裁办公室的时候,设计师曾经提议在办公室旁边设置健身区和用餐区,这样更方便,无需楼上楼下浪费时间。
但傅亦琛否决了这个提议。
他并非工作狂,也不需要把自己二十四小时关在办公室里。
许多大型企业喜欢在办公楼里建造健身区和娱乐区,看似很人性化,实则是变相把员工栓在办公室,这不符合他的理念。
把工作和生活分开,才能互相平衡。
然而,就在今天上午,这个平衡却被他自己打破了。
在办公室里,他好像被魔鬼附身,一切仅凭本能,一再冲破他自己的界限。
盛思夏要教他做坏事,她已经成功了。
-
午饭时间,傅亦琛吩咐姚展一起用餐。
明天上午有一场重要的会议,还有一些细节有待商榷,刚才姚展来到他的办公室,也是为了这件事。
姚展不是第一回 和老板坐在一起吃饭,但却是头一回在汇报工作的时候心不在焉。
他这些年跟着傅亦琛,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了。
可他眼睁睁看着大老板将盘中牛排切成小块,递给盛思夏之后,自己才开始用餐,旁若无人,细致温柔。
有点被震撼到。
他忽然觉得,如果早点见识到傅亦琛这一面,学以致用,可能就不会被前女友甩了。
“不要分心。”傅亦琛用指节轻叩桌面,眼神威慑。
姚展汗颜。
盛思夏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一边听着傅亦琛和姚展讨论公事,许多细节设计到公司内部机密,她有些坐立不安。
她知道傅亦琛不在意。
可她也不想表现得,好想对他们的对话很感兴趣。
为了避嫌,盛思夏拿出手机,随意翻看着。
讲完公事,姚展仿佛跑完一次长跑,他靠在椅背上,有种虚脱感。
那一刻他忽然有些放松,竟然忘记正在傅亦琛面前。
他有饭后抽烟的习惯,随手就拿出了打火机。
傅亦琛皱着眉,“出去抽。”
“抱歉,傅总——”今天一再犯错,姚展慌忙起身,拿起打火机,因为太过紧张,手一抖,打火机掉落在地上。
盛思夏低头去看,刚好落在她的脚边。
她弯下腰,将打火机从地上拾起来。
“谢谢。”姚展朝她伸出手。
盛思夏却没有立即还给他。
她皱着眉,盯着手里这只别致的打火机,陷入了思考。
这是一只猫头鹰造型的打火机,浑身银黑色,唯有眼珠部分嵌上了绿色宝石,翅膀拢在身侧,爪子收得很紧,神秘又有几分可爱。
有些旧,看样子用了很久了。
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盛小姐?”姚展不明就里,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
盛思夏笑了笑,问他,“姚秘书,你这个打火机挺好看,在哪里买的?”
“是我前女友送的,她亲手设计的,仅此一只。”
她露出遗憾的表情,“真可惜,我还打算买一只送人呢。”
说完,她把打火机还给姚展。
并未注意到傅亦琛探究的目光。
直到姚展离开后,他发现盛思夏有些分心,跟她说话,态度极其敷衍。
傅亦琛敲了敲桌子,试图唤回她的注意力。
“干嘛?”盛思夏瞄着他仅仅吃了一半的牛排。
“刚才又在跟蒋乐桐聊天?”
“没,怎么了?”
傅亦琛表情不太自然,他说,“没事别跟她聊天,省得被带坏。”
“你太小看我了,谁带坏谁还不一定呢。”盛思夏不以为然。
他想了想,忽然说,“也是,你们一个考试挂科,一个写论文找枪手,的确很合得来。”
盛思夏明知他在讽刺自己,却生气,反而点着头说,“你说得没错,我真觉得跟她特别投缘。”
“为什么?”
“说不上来,就是种感觉,”盛思夏微笑着,“志趣相投,一见如故。”
“志趣相投……”傅亦琛重复了一遍,眼神意味不明,“你的意思是,还真要跟她一起去脱衣舞俱乐部?”
盛思夏往后缩了缩,“有、有什么不可以吗?”
她其实想说,你要是不想我去,就自己脱给我看啊。
但是生命是宝贵的,不能重来。
傅亦琛低头笑了笑,放下餐具,将餐盘推到前面,擦了擦嘴,让人来把东西收走。
穿着制服的服务生动作麻利,桌上很快焕然一新,还换上了一只新鲜的露水玫瑰,驱散了食物的味道,空气里萦绕着淡淡的玫瑰香气。
盛思夏站起来,准备从傅亦琛身后绕过去。
他拉住盛思夏的手腕,轻轻将她抱起,放在桌上。
“你干嘛?”盛思夏缩了缩脖子,身子朝后挪,簇新的白色桌布都被弄皱。
他们之间存在近二十公分的身高差,抱到桌上,视线才能齐平。
傅亦琛一手撑在桌沿,另一只手臂抵在盛思夏腰后,让她退无可退。
“我也不想这样,”他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但你实在缺乏管教。”
他的身影挡住背后的阳光,形成一片阴影,覆盖住她。
动物的直觉,让盛思夏本能的感觉到危险。
他说得对,她就是缺乏管教,所以到了这种时候,还要嘴硬。
“我没老爸,老妈远在天边,当然缺乏管教,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傅亦琛轻轻揉着她已经泛红的耳垂,“不要紧,以后我来管你。”
不要这样子……
她感到慌张,用脚去踢,却被他用膝盖抵住,毫无招架之力。
他亲上她的耳朵,动作温柔,让她的理智溃败成军,一寸一寸失守。
“傅亦琛,你这、这样,对得起你的信仰吗?”
“我自会向神父忏悔我的罪,”傅亦琛睁开眼,对上盛思夏仓皇的眼神,唇上稍稍用力,咬在她白皙的脖颈上,“但现在,请你专心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是平安夜,大家都去哪里玩了呢?
傅总携夏夏一起祝大家平安夜快乐,2分评论发红包~
第44章
洗手间内, 盛思夏对着镜子,整理略显凌乱的头发。
她本来扎着丸子头,刚才在桌上被压坏了, 乱作一团,她只好将发绳扯掉, 披散在肩上。
嘴唇上颜色淡去,却浮起异样的红, 连同脸颊一起, 倒是没有补妆的必要了。
盛思夏决定接下来,要尽可能的远离傅亦琛。
每次和他单独相处,最后总会出点事, 刚才在餐厅桌上, 要不是她电话响了, 他几乎不肯放过她。
难怪别人说, 好孩子想要学坏, 是很容易的。
傅亦琛简直无师自通,从第一次亲吻时慢慢的试探,到第二次充满强势的掠夺,几乎让她招架不住。
刚才那通电话是母亲打来的。
她是今天夜里的飞机。
那天在医院不欢而散后, 盛思夏一直很犹豫,要不要联系母亲。
她们从来不是那种腻歪亲密的母女,平时见面时间很少,并没有太多感情牵挂,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 盛思夏并没有太多不舍。
但她还是很想再见母亲一面。
或许心底里,盛思夏只是不想听母亲提到她不愿意听到的消息,有关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或者是母亲对傅亦琛的不满。
“我派车送你去。”傅亦琛捏了捏她的肩。
盛思夏发现,傅亦琛越来越喜欢和她亲密接触。
她有些苦恼地问:“要是再说你坏话该怎么办啊。”
傅亦琛满不在乎地说,“你可以和她一起说。”
明知道傅亦琛这样说是想逗她开心,盛思夏现在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不逗你,”傅亦琛扳正她的身体,让她正对着自己,认真地说,“我不介意盛教授说我什么,所以你也不要介意。”
盛思夏点了点头。
她想到什么,又问,“你真的是因为我,才会给母亲的项目投资吗?”
傅亦琛略微沉吟:“我只是支持科研事业,而且那个项目很有投资价值。”
“真的吗?”盛思夏眼睛向上,很好笑地看着他。
哼,那天在医院,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还有那天的慈善晚宴,傅亦琛也曾对小姨说,他向来支持慈善事业。
盛思夏当然知道这只是一句说辞。
当资本家到达一定的社会地位,做慈善不仅是一种面子工程,同时也是一种行之有效的经济手段。
她才没有那么单纯,真以为傅亦琛会有那么好心。
只不过,在逗他的时候,看他无奈,却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真的很有趣啊。
就连刚才,傅亦琛在动情时,微微失控的样子,都令她不能抗拒。
尽管盛思夏不想承认,可明明她也是享受的。
傅亦琛忍不住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你不常说我是资本家?”
“那又怎么?”
“我不是冤大头,也不是人傻钱多的公子哥。”
“可你看起来很像啊。”
这一次,她早有准备,在傅亦琛要捉到她之前,她就像一只灵活的小鱼,从他身侧一溜而过。
盛思夏离开傅亦琛的办公室。
他安排了一个新的司机送盛思夏回去,从前盛思夏没见过这人。
每次和傅亦琛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姚展开车送她。
“姚秘书呢?”盛思夏好奇地问。
“他有工作要处理,”傅亦琛语气淡淡地,“你有事找他?”
盛思夏摇摇头:“没有。”
她只是很在意,那一只打火机。
那个造型,那种感觉,她觉得在哪里见过。
可就是想不起来。
这种努力回忆也想不起来的感觉令盛思夏有些抓狂,她在这方面有些强迫症,会一刻不停地纠结,废寝忘食,直到自己想起来为止。
在去和母亲会合的路上,盛思夏一路都在思考着。
她到网上搜索了半天,没有结果。
她搜出了网上猫头鹰造型的打火机,但都不是姚展的那一款。
或许真的如他所说,是他前女友的私人设计,没有投入商业生产,那么全世界仅此一只。
来到母亲所住的酒店门口,盛宛文正在酒店大堂等候她,盛思夏向司机道谢,让他原路返回。
母亲不喜欢傅亦琛,必然也不喜欢坐他的车。
她今晚就要离开,盛思夏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给彼此添堵。
毕竟,如果听母亲对傅亦琛的挑剔,盛思夏只会左右为难。
走进酒店大堂,见到盛宛文,她还是和寻常一样的打扮。
金丝细框眼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一丝不苟的职业套装,正在专心看着手机。
盛思夏走过去,接过母亲的行李箱。
“我自己来。”母亲站起来。
盛思夏坚持着,“我来帮你。”
她这时候很倔强,盛宛文嘴唇动了动,没再坚持,由着女儿拖着箱子。
她们并肩走出酒店。
母亲已经在外公外婆家吃过午餐,登机时间是晚上八点,距离现在还有不到七个小时的时间。
“我自己坐车去机场吧,你可以去忙你的事。”盛宛文说。
天气阴沉,飘着细小的雨丝,不会把人淋湿,却很恼人,像是裹狭着许多说不清的情绪。
“我今天没事。”盛思夏走到路边,伸手拦出租车。
母亲跟过来,取下丝巾,覆在盛思夏的脑袋上,为她挡雨。
盛思夏回头,看了母亲一眼,细雨如丝,并不阻人视线,能清晰地从母亲脸上分辨出,一脉相承的线索。
盛思夏没见过父亲,连照片也没有见过。
至少,她流畅的鹅蛋脸型,还有小巧挺翘的鼻尖,都是遗传自母亲。
如果没有发生基因突变,不难想象,她身上其他的特征,都是来自谁的基因。
一辆出租车停在酒店门口。
司机很热心,主动下车帮着放行李,等到上车后,才问她们要去哪里。
“国际机场T2航班楼。”盛宛文简短地说。
”好嘞!”司机启动车子,朝着机场高速的方向开去。
两个人心里都装着事,一时间都有些尴尬,不知该从何提起。
“今天没有约会?”盛宛文目不斜视,好像只是随口问问。
盛思夏坦白地说:“刚约会完。”
“跟傅先生?”
“除了他,还能是谁?”
盛宛文不以为然,冷淡地说:“你不接触,怎么知道没有别人?”
盛思夏忽然抬头,语气加重了几分,“这些年,跟那个人分开后,你有接触过别人吗?”
她不知道父母当年分开的具体原因。
也不知道母亲这些年来坚持独身的理由,是与对方有关,还是仅仅只因为醉心学术。
但如果母亲自己都没有过,凭什么要求她去接触别人?
望着女儿倔强的样子,盛宛文惯常冷静严肃的表情,忽然裂出一丝笑意。
她摸了摸盛思夏的脸,年轻,柔嫩,充满了胶原蛋白。
想起自己这些年远居海外,极少有机会和女儿亲近,盛宛文不禁叹了口气。
“你现在住哪里?”她问。
“住在一间公寓里,”盛思夏想了想,没瞒着,老实说,“是傅亦琛送给我的。”
纵然盛宛文早有心理准备,却也没想到,傅亦琛追人竟真是这个路数。
富豪配美女的故事古往今来比比皆是,不是稀奇,她却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主角。
她吸了一口气,忍着火气问,“除了房子,他还送过你什么?”
她们的对话内容有些奇怪,引人遐想,出租车司机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们一眼。
盛思夏注意到。
她垂眸沉吟片刻,然后说,“还有很多。”
母亲不说话了。
纵然心里有诸多不满,以她的教养和素质,也不允许她在一个外人面前,谈论私事。
盛思夏看母亲板着脸,又隐忍不发的样子,忽然笑了。
再往前一个交叉路口,就要到达机场高速了。
“还有六个多小时呢,去我那里坐坐吧。”盛思夏勾住母亲的手臂,语气甜软。
“有什么好坐的?”
“没什么好坐的,也去坐坐,”盛思夏继续笑着,对出租车司机说,“师傅,麻烦掉个头,去江湾一号。”
盛思夏已经确认过,Clint在一个小时之前离开了。
下车后,母亲一言不发地跟在盛思夏身边,走进装潢阔气的公寓楼,门口穿着制服的管理员向她们客气问好,直到回到公寓,母亲的表情都没有波动。
放下行李,盛宛文简单的洗了个手,走进客厅,本想坐在沙发上,却看见上面堆着一床羽绒被。
客厅里还飘散着淡淡的烟气。
不抽烟的人,对这种味道很敏感。
她怀疑地看着盛思夏,“你抽烟?”
“啊?”盛思夏嗅了嗅,尴尬地摇摇头,“不是,昨天一个朋友住这里……”
她走过去,把沙发上的被子抱起来,暂时先放回自己房间的床上。
盛宛文就看着女儿忙进忙出,也懒得问那个朋友是男是女,她只是突然发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女儿的生活已经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无论是恋爱,交友,还是其他方面。
盛思夏从书房里推出一只箱子。
箱子不大,但看起来颇重,盛思夏推到一半,实在费力,又不耐烦地用脚一点点踢过来,直到箱子停在沙发面前。
“这是干嘛?”盛宛文问。
“不干嘛,就是想跟你聊聊天。“盛思夏从沙发上取下一只靠枕,垫在地毯上,一屁股坐下来,打开箱子,挑挑拣拣,从里面拿出一叠纸张,递给母亲。
盛宛文皱着眉接过来。
两本字帖,楷书和行书,其他的都是练字纸,一张张看下去,从稚嫩潦草到日臻整齐流畅,演变成赏心悦目的字体。
盛思夏低头继续翻找东西,嘴里说着,“是傅亦琛教我练字的。”
她忽然停下来,笑了笑说,“不对,应该是逼。”
盛宛文眼神动了动。
这时候,盛思夏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只袋子,里面都是细小的零件,叮叮哐哐的。
盛思夏把袋子搁在沙发上,“这是傅亦琛送我的泰姬陵乐高积木。”
“没拼?”
“拼好了,然后被我给摔了。”盛思夏垂下眼,告诉母亲发生在那天晚上的事情。
她是如何进入他家,如何偷偷吻他,如何被他拒绝……
其中很多细节,她连姚佳婷都没有告诉,这时候说出来,感到意外的轻松。
“我那时候很难过,又很丢脸,五年都不肯见他,”盛思夏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地望着母亲,“现在他说他喜欢我,我真的很开心——”
盛宛文表情缓和,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开心就好。”
接着,盛思夏不停地从箱子里拿出东西,嘴里念叨着,“这个是高一那年,傅亦琛送我的项链……这个,这是我送他的袖扣,又被我拿回来了,他还没发现……还有这个……”
不用再说了。
盛宛文心想。
她已经明白,对女儿来说,傅亦琛并不只是一个追求者,他亦师亦长,是引路人,也是归宿。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并不能用世俗的价值观来衡量。
傅亦琛并不是拿钱在讨好女人,他只是用自己所有的资源,在对她好。
女儿侧脸柔软干净,眼神里满是欢喜,这个沉甸甸的小箱子,是她所钟情的世界。
盛宛文叫了女儿一声。
盛思夏抬眸看她。
“你父亲的事,你自己做决定吧,”盛宛文迟疑着说,“……还有其他事情也是。”
盛思夏微微一愣,露出笑意。
母亲帮她把东西放回箱子里。
在拿起那袋乐高零件时,母亲说:“既然是重要的东西,就拿出来拼好,不要浪费。”
盛思夏答应着,从几本书的夹缝处取出一张照片。
是那天在酒吧,秦锐还给她的。
带着夹鼻眼镜的傅亦琛,英俊非常,已经好久不见。
盛思夏皱着眉,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
照片……摄影……
纠结一路的问题,终于让她摸到线索。
她终于想起来在哪儿见过。
大四那年,盛思夏参加过一次摄影展,展出了一张照片。
学校里的摄影展只是玩乐之作,她没想到那张照片会在展出第一天被人买走。
盛思夏印象很深刻,故意将照片价格定位88888,图个喜庆,而且她还跟室友开玩笑说,谁买这张照片,不是疯就是傻。
没想到,还真有人买。
负责摄影展的学长告诉她,她的那张照片被人买了,一分钱没还。
那人只留下他的姓氏,没有全名,像是不想让人知道。
做好事不留名,雷锋啊。
盛思夏当时怎么也不相信,想要看看是哪个人傻钱多的有钱没处花。
学长为她抓拍到一张侧面。
那人一身西装,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一只打火机,正在低头点火。
那张侧脸辨识度不高,盛思夏只对那只猫头鹰造型的打火机印象深刻。
是他吗?
盛思夏从微信里找出许久不曾联系的学长,发去一条消息:学长,有件事想问问你。
作者有话要说:傅总:我是资本家,不是冤大头,也不是人傻钱多的公子哥……那什么,姚秘书,去帮我把夏夏的照片买下来!
88888,PAPAPAPAPA!
打脸的滋味,好受吗?
第45章
母亲要提前两小时去机场, 盛思夏用叫车软件叫了辆车,虽然母亲说不用送,她还是坚持跟着一起去。
雨已经停了, 天空缓缓放晴,像是一种不期然的幸运。
机场或者车站, 每天都在上演着离别和重逢,在几天前, 盛思夏曾在这里接到母亲, 现在,也要在这里和她告别。
她情绪有些低落,帮盛宛文拖着行李箱, 一路送到安检口。
“好了, 回去吧, 该吃晚饭了。”盛宛文从女儿手里接过行李箱, 又推了推眼镜。
想把女儿看得更清楚些。
每次再见, 盛思夏总是大变样,从娇憨稚气的奶娃娃,变成现在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下次再见到, 也许她手边就要挽着另一个人了。
这些年,不是没有遗憾过,但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没有退路。
只希望女儿选的是对的。
盛思夏点一点头,小声说着, “嗯,这就走。”
她伸手,为母亲整了整衣领,解开丝巾,重新帮她系好。
盛宛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条,交给盛思夏。
“这是什么?”
她打开来,是一张酒店客房里的便签纸,上面是母亲的字迹,写着一串号码,还有一个人的名字。
她匆匆掠了一眼,没细看,将纸捏在手心。
盛宛文说,“是他的姓名和电话。”
“给我这个干嘛?”她喉咙发紧,声音干涩。
“给你一个选择,”盛宛文暗暗叹口气,“想要去见他,或者想要扔掉,都随你。”
说完,母亲没有停留,拖着行李箱走进安检口。
那张纸条,被盛思夏捏成一个团,她走出机场的过程中,途径好几个垃圾桶,却不知为何,下不了决心就这么扔掉。
回到家,盛思夏把纸团扔进书桌上的笔筒里,既然扔不了,那么就眼不见为净吧。
直到吃完晚饭后,学长才回消息过来。
他说:抱歉抱歉,刚从实验室出来,你找我什么事?
盛思夏坐到沙发上,双腿盘着回消息:我大四那次参加的新视觉摄影展,你还记得买走我照片的那个人姓什么吗?
过了五分钟,学长才回:???问这干什么,我哪记得?
盛思夏:最近缺钱花,打算拍几张卖给那个人傻钱多的,看他要不要。
明显是在开玩笑,学长并不当真。
他配合盛思夏打打着哈哈:行啊,我帮你问,你卖出去了记得分我两成,苟富贵,勿相忘。
盛思夏:我现在没时间听什么浪漫爱情故事我现在只想搞钱.JPG
学长还是那个学长,不到十分钟,就给她交来答卷。
姓姚。
果然啊。
盛思夏一点也不意外。
她马上联想到,那天和蒋乐桐在Hola lounge酒吧见面,蒋乐桐跟她提到的,傅亦琛当年曾经花重金拍下一个女人的照片,挂在他曼哈顿一间公寓的墙上。
谣言果然传着传着就变味了。
88888,也能算是重金吗?必须不算。
盛思夏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她是不是该多写个8上去,或者两个8,相信傅亦琛也会卖她这个面子。
云城接下来几天都在下雨。
淅淅沥沥的,满城都汹涌着潮气,几天都不见太阳,流感横行,路人都戴着口罩出门,一眼望去,面色同天气一样阴沉。
这几天,除了上班,盛思夏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写论文,还有一周就是deadline,她必须在这之前,将初稿交给导师。
很有默契地,在这几天,傅亦琛也没有过多的联系她。
盛思夏把他的行为理解成,冲动过后,需要点时间缓缓。
也有可能,是到教堂忏悔去了。
这天盛思夏跟着刘思明出去采访,下午结束得早,刘思明大发慈悲,让她提前下班。
谢天谢地,回到家,才三点钟。
打开电脑,继续论文大业,盛思夏这几天都学乖,做事的时候,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枕头下面,或者客厅沙发上,总之,要是她不能伸手就拿到的地方。
这样她才能保持专注,效率极高,她一直写到天黑下来,肚子开始饿了,才停下来。
左右扭动脖子,揉了揉久坐之后酸痛的肩颈和腰,她站起来,稍微活动一下,然后从枕头下把手机抽出来。
有一通未接来电。
她平躺在沙发上,回拨过去。
房间里很安静,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声音,耳边的等待音缓慢地一声声响起,她数着,在第五声的时候,电话被接起来。
“这么久才接,是在忏悔吗?”盛思夏不禁露出笑容。
傅亦琛:“已经忏悔过了。”
“下次还敢犯吗?”她问。
他笑了笑,说:“要到下一次才知道。”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耳边只有他的声音,好像贴着她的耳朵说话。
“过来找我。”她声音压得很低,却有些强势。
果然是近墨者黑,和傅亦琛一起待久了,也不知不觉学会了他的语气。
傅亦琛:“现在?”
“现在不行?”她看一眼手机,才七点左右,只是因为冬天天黑得早,气氛又阴沉,才显得好像很晚。
“也不是不行……”
他的语气有些迟疑,盛思夏反应过来,问:“有饭局?”
“在一个客户家里,”傅亦琛说,“你先吃饭,我尽快过来。”
盛思夏笑了笑,她说:“不用急,你慢慢吃。”
他也笑了,声音低低的,“真要我慢慢吃?”
“嗯,越慢越好。”
傅亦琛顿了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会儿才说,“好,我会很慢的。”
他应该是喝了酒,尾音比平时拖长,语气有些说不出的暧昧,每个字都是意味深长。
盛思夏不知想到什么,脸颊突然有些热。
挂上电话,盛思夏翻身,用被子裹住自己,半只脚在床边晃着,就这么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电话震动,惊醒后,才发现电话就捏在手里。
是傅亦琛。
“喂?”她语气含糊。
“睡着了?”
她“嗯”了一声,闭着眼睛,浑身都没力气,一点都不想起来。
“我在门口,帮我开下门。”
盛思夏勉强睁开眼,看着手机上的时间,都九点多了。
叫他不着急,居然真的不着急,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
她轻哼一声,“不想开门,你走吧。”
傅亦琛吸了口气,语气重了几分,“盛思夏——”
她有些好笑,故意不轻不重地惹他,“这么凶干嘛,你不是知道密码吗,自己进来啊。”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
她的房门开着,清楚地听见大门打开时发出的电子提示音。
傅亦琛将手里提着的打包盒放进厨房里,在客厅里扫一圈,没看见人,于是往她的卧室里走。
房间里没开灯,窗帘也没拉,外面的灯光照进来,影影绰绰,两只搁在床沿的小脚白皙到刺目。
他走到床边,看着将自己裹成球的盛思夏,脑袋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栗色的卷曲长发。
“起来吧,给你带了吃的。”
盛思夏声音闷闷的,从被子下面传出来,“不想吃。”
“晚上没吃饭,一点都不饿?”他坐在床边,拍了拍她的脑袋。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刚才不就是因为没吃饭,才给我打电话?”傅亦琛嘴边噙着笑,“我看过了,家里没有外卖盒,也没有食物味道,以你的性格,肯定懒得出去吃。”
说得好像很了解她一样。
盛思夏将脑袋埋得更深,自己都快喘不过气了。
她还不肯起来。
傅亦琛就算纵容她,也不是没脾气的人,他喝了些酒,情绪更被放大,只觉得她那双足在灯光下晃得刺眼,心里没来由的焦躁,便伸手捉住。
“呀……你干嘛?”盛思夏往回缩着脚,却感到他更加用力。
尽管房间里开着暖气,但她的脚还是发凉,被他的手掌包住,显得分外娇小。
她脸红着要躲,却被傅亦琛拽住,按在腿上。
“再问你一次,起来吗?”他的声音低沉醇厚,盛思夏探出脑袋,闻到一阵淡淡的酒气。
傅亦琛坐在旁边,昏暗中,看不清面容。
他温暖的指腹若有若无地抚着洁白的脚背,语气却是威胁,她闻到傅亦琛身上的酒气。
喝多了酒的人不能惹。
盛思夏见好就收,慌忙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腾腾跑出卧室。
她刚才动作太大,又猛又急,收脚的时候,好像无意间擦过什么。
那种突兀的感觉,令她不敢深思。
房间里只剩傅亦琛一人。
她离开了,味道却留在这里,清香而神秘,引领人进入迷雾森林,那里充满了未知,需要探索的一切。
手心还残存着那种细腻的触感,令他失神。
失控感越来越重,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傅亦琛站起来,按了按微微胀痛的太阳穴,没能缓解,他清楚,这种焦躁感不只是酒精带来的。
客厅里,盛思夏将他带来的晚饭搁在中岛台上,就这么站着,手机立在一边,播着一部美剧。
“吃饭专心一点。”傅亦琛把手机拿起来,按下暂停。
盛思夏正看到精彩处,御姐女邻居和霸道小狼狗正要在小货车里进行一次深入交流,就被打断了。
她有些生气,瞪着傅亦琛,“你好烦!”
傅亦琛不为所动,反而敲了敲她的脑袋,“吃完再看。”
像他这种不追剧的无聊男人,怎么可能知道追剧的痛苦呢?好不容易等到更新,看到正精彩处,却要被打断,太难了。
盛思夏果断放下筷子,“我吃完了,还我。”
一碗鳗鱼饭,她只吃了鳗鱼,饭才动了一点点,从前他不记得,她有挑食的习惯。
“把鱼吃完,再吃点饭。”傅亦琛喝了酒,话却比平时更简短,句句都像是命令。
好讨厌哦。
盛思夏抿了抿嘴,眼神转动,思索一番后,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说,“傅亦琛,我刚才拍了张照片,想看吗?”
“什么照片?”他喉头微动。
“手机还我,我给你看。”她朝他伸出手,掌心朝上。
傅亦琛想了想,真把手机还她。
嘁,这个时候怎么不说吃完再看了?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又强势,又冲动,双重标准,还很好骗。
盛思夏打开相册,从网盘里进去,找了好久,终于翻出那些照片。
与那次摄影展上那张照片是同一个系列,背景、衣着都一模一样。
只是命运各不同,这些照片被她当作废片,遗忘在网盘里,而那一张,却被高价买走,挂在傅亦琛家的墙上。
她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不知该选哪一张好。
最后她停住,眼神微微闪动;
这张照片里,盛思夏趴在沙发上,墨绿色裙子,红色高跟鞋和玫瑰暗红色的沙发颜色极为接近,台灯光线幽暗,画面旖旎,眼神天真而引诱。
盛思夏还在犹豫,傅亦琛已经走至近旁,轻轻按住她的手机。
“这张照片……”
盛思夏和他几乎同时开口,“傅亦琛,你觉得这张照片,值多少钱?”
“嗯?”他的眼神充满探究。
盛思夏微微一笑,甜美又暧昧,几乎与照片上重叠。
她用手撑着脸,对傅亦琛说:“从前有个人高价买了我一张照片,啧啧,我看他不是个傻的,就是个痴汉。”
他的眸色变暗,面上表情却仍是淡淡的。
“我最近缺钱花,你说,我要是找到他,他肯不肯把我这张也买下来?”盛思夏停顿一下,眼睛弯成月牙,“88888,你觉得怎么样?”
第46章
傅亦琛嘴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你知道是谁了吗?”
“知道了,说起来,还多亏了姚秘书那天掉了打火机, ”盛思夏幽幽地看着傅亦琛,意味深长地说, “否则,我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
她这样笑起来, 眼睛微微弯着, 像映在水里的月牙,清澈动人,又显得很神秘。
很像那张照片上的表情。
傅亦琛买下那张照片, 实属无意之举。
事实上, 这两年来, 他只去那间公寓住过寥寥数次, 那张照片的存在, 是傅亦琛去那里的唯一理由,也是不去的理由。
只有已失去的东西,才需要通过照片来怀念。
盛思夏在照片里越是对他笑着,他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你现在知道了, 又想怎么样?”傅亦琛问。
“不想怎么样,改天你帮我问问姚秘书,他买我照片要干什么,是不是暗恋我?”
盛思夏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收拾中岛台上的餐盒, 她不紧不慢地装进袋子里,系好,转身朝垃圾桶的方向走……
胳膊被傅亦琛拽住,他正深深地看着自己。
她故作讶异,“干什么?不想帮我问啊,行,那我自己问吧。”
傅亦琛手上力气加重,声音也沉,“别胡闹。”
“没胡闹,我很认真。”
“你就不能乖点,非得这么气我吗?”傅亦琛拽着盛思夏,面向他的方向。
酒气更重,盛思夏不知不觉松开手上的塑料袋,她抵抗着,按住傅亦琛的肩膀,拒绝朝他靠近。
“别碰我,酒味臭死了!”
傅亦琛像是没听见,眼睛也红红的,喃喃自语着,“明知道是我买的……”
看他这副酒后失态的样子,真是可爱又可怜,白皙的脸都染上醉态,眼神也不似平时清醒,是迷蒙的,恍惚的,却表现得比从前更加强势。
这就是男人喝醉了的样子吗?
原来就算理智如傅亦琛,也不能免俗。
盛思夏很想逗逗傅亦琛,又害怕真把他惹急了,她轻轻推着他,“松手,我讨厌酒味,你快松手——”
她甚至在他手背上拍了几下。
“抱歉,我今晚多喝了一点。”傅亦琛真的听话地松开手,他一只手垂着,另一只手放在鼻子前嗅嗅,好像真的在闻自己臭不臭。
“还好啊,不臭。”他自言自语着。
盛思夏觉得好笑,“你自己闻自己当然不觉得。”
说罢,她还故作嫌弃地用手扇了扇空气。
今晚在客户家吃饭,说是客户,也是父亲的老朋友,兼傅亦琛的长辈,不知不觉就多喝了些。
当然,傅亦琛并没有醉。
今晚喝得虽多,却不足以让他醉,只是意识有些发飘。
离开的时候,他仍然记得盛思夏在等他,还特意让司机开去一间盛思夏曾经提过的日料店,为她打包一份鳗鱼饭。
他没醉。
所以盛思夏的脸庞在眼前晃动,她排斥的语气,嫌弃的眼神,剧烈地搅乱着傅亦琛的情绪。
他不想被她这样拒绝。
只是喝了酒,就让她这么讨厌吗?
傅亦琛手撑着中岛台,从座位上站起来,稳了稳身子,朝玄关的方向走。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还特意绕到沙发上,去拿他的外套。
盛思夏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你要去哪儿?”
“回家。”傅亦琛看也不看她,目不斜视地朝门口走。
“你这样怎么回家?”
傅亦琛说,“没事,司机在楼下等我,你休息吧,不打扰你了。”
免得把你这里熏臭了。
他默默地想。
盛思夏掩嘴偷笑,她故意快步绕到傅亦琛前方,率先帮他打开门,不仅不挽留,反而大声说着:“那你快走吧,我准备洗澡睡觉了,再见!”
走廊里空旷无人,安全通道的门没合拢,朝里灌着风,她声音太大,都能听见回声。
傅亦琛扶住门把,眼神愠怒,“就这么想我走?”
“是你自己要走的啊,”说罢,盛思夏上前一步,稍稍掂着脚,不动声色地帮傅亦琛整理衣领,手指若有若无地划过他的脖子,“天气冷,时间也不早了——你该回家了。”
风吹过来,带着冬夜特有的冷寂,盛思夏只穿着睡衣,手腕脚踝都露在外面,不禁打了个寒战。
但这都抵不过傅亦琛的眼神。
专注而酷烈,决绝而深情,冷风无法扑灭热火。
盛思夏从未见过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不仅如此,她也从未在其他男人身上见过。
仿佛只要朝他伸出手,就能触碰到他的灵魂。
这时候,傅亦琛忽然笑了,他低下头,悄悄地说,“我懂了,你在报复我。”
盛思夏愣住,抬头看他,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
来不及说话,她感到很冷,被风吹到颤抖的一瞬间,她忽然想起来。
那天晚上,在傅亦琛家里,他也是这么赶她走的……
“先进去。”傅亦琛将她抱离地面,进门,抬腿将门关上,径直抱到沙发上。
他则坐到一旁,靠着沙发,闭上眼睛,轻轻揉着太阳穴。
盛思夏乜斜着眼,“不是要回家吗?”
“这里就是我家。”
盛思夏觉得好笑,忍不住凑过去,拉下他的手,让他枕在自己腿上。
傅亦琛很自然地翻身抱住她,扁扁细细的腰,具有柔韧的力量,他却不敢太用力。
“我真的臭吗?”他的声音沉闷,酸涩。
盛思夏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
他这是在撒娇?
半是好笑,半是好玩,她软着声音说,“不臭不臭,我刚才逗你玩呢。”
“以后别这样逗我,我不喜欢。”他喝了酒,又倔又固执。
“好好好,知道了,你最香了。”盛思夏低下头,凑近他闻了闻,奇怪的是,还真的闻出了香水味。
是花香调的,混杂在酒精味道里,不太容易分辨。
她又嗅了嗅,嘴唇都要贴上去。
这种小动物一样的举动让傅亦琛无法忍受,他撇开脸,不太自然地说:“别这样,你、别碰我。”
盛思夏坐起来,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起来。”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傅亦琛看她生气,口不择言,不知该怎么解释。
盛思夏板着脸,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他叹口气,坐起来,抓住盛思夏的手,按在某处。
“你——!!!”盛思夏像被火烫到一样,她惊跳起来,向后缩了老远。
“是你惹我的。”傅亦琛好像很无辜。
“你不能用嘴说吗!”
“你肯听吗?”
盛思夏哑然,半晌,才小声地嘀咕着:“我怎么不听?”
傅亦琛轻轻笑了一声,“你不会听,你只会跑。”
他的表情好像陷入回忆里。
这样看过去,他的侧脸在昏暗光线里半隐半现,轮廓分明的脸,鼻梁笔挺,嘴唇微薄,怎么看都是薄情的样子,极具迷惑性。
可他刚才粗鲁轻率的表现,又让盛思夏明白,他多么危险。
“对不起。”傅亦琛突然说。
盛思夏看着他。
“那一次是我做错了,你要惩罚我,我认,”他停顿一下,像是深思熟虑后,艰涩地开口,“只要别说跑就跑了。”
盛思夏垂下眼眸,“你喝醉了,都是醉话。”
“你再跑五年,我就真的老了,你忍心吗?”
他这样好可怜。
三十岁的男人,正是风华正茂,不知会有多少女人为他倾倒,他却对她说,怕自己会老。
强者向人示弱,也是一种进攻手段。
即便到了今天,傅亦琛向她敞开心扉,甘愿卑微,盛思夏仍然心有戚戚。
忍不住去想,他这么温柔的样子,是指对她一个人吗?
盛思夏犹豫着,碰了碰傅亦琛的脸,像是在试探某种大型食肉动物的危险性。
他仍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很好,保持这样。
盛思夏大着胆子,更近一步,目光却不敢往下,怕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手臂放在身旁靠垫上,一动不动,这样看上去多么无害,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她动作轻柔,为他解开领带。
像墨一样深沉的蓝色,印着暗纹,曾经那么高不可攀,现在却被她捏在手里,随意摆弄。
傅亦琛蓦然睁开眼,还未有任何动作,就把她吓得退避三舍,还不忘把手上的领带扔到他头上。
他把领带扯下来。
吓到她了吗?
“别怕,我没醉,不会乱来的。”他声音轻柔,带着酒醉的哑。
虽然但是,大佬你越这样说,就越让人紧张啊。
盛思夏乖乖点头,不言不发,警惕地盯着他。
“我去洗澡,”傅亦琛撑着扶手站起来,抹了把脸,“今晚让我睡沙发,可以吗?”
沙发啊……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这沙发不够宽,那天Clint睡在这里,脚只能搁在外面,傅亦琛和他身高相当,这一晚肯定睡不好。
盛思夏低着头,拘谨地扯着袖子,小声说:“其实,你要是能保证老老实实的,我也不是不能让你睡我房间。”
“我不能保证,”傅亦琛嘲弄地笑了笑,“你要再试试吗?”
她脸涨得通红,抓起抱枕朝他用力砸过去,“你给我睡沙发!”
因为紧张,她白皙的脚趾都蜷缩着,睡衣是白色的,让她看起来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
这个样子,让他又想疼爱,又想欺负。
让他怎么老实啊。
不能再待下去了,冲个凉水澡,或许可以冷静一下。
傅亦琛又笑了笑,步伐稳稳地朝浴室方向走,听见她大声喊着,“等等,你没换洗衣服!”
“我用浴巾裹着就好了。”
“那是我擦过的!”
“我不介意。”
盛思夏更气,“我介意!”
站在浴室门口,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半边沙发。
她在沙发上气呼呼地坐着,正在思考该如何整治傅亦琛,又听见他的声音从浴室传来,“我手机在外套口袋里,跟司机说一声,告诉他可以走了。”
接着,浴室门被关上。
要是真醉了,他哪里还会记得这件小事?盛思夏越想越不对,他今天难道是装醉?
盛思夏从他外套里拿出手机,有密码。
她随便拿自己生日试了试,成功解锁。
尽管傅亦琛对她坦承无私,但她没理由随意去翻他手机,别的都不管,她只从通讯录里翻找司机的号码。
屏幕上方推送一条短信。
盛思夏瞟了一眼,她真不是故意的。
——“傅总,谢谢你今晚为我挡酒,要是胃不舒服,记得喝点酸奶解酒哦。”
她微微怔住,明知不该,却下意识地点开那条短信。
没有显示发信人,只有一串号码。
给人挡酒才喝了这么多?
然后跑她这里来耍流.氓?
她望着浴室的方向,冷笑一声,迅速给司机拨去电话,然后把傅亦琛的手机扔在沙发上。
走进卧室,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水声停下,盛思夏听见傅亦琛朝客厅走过来。
她突然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上次Clint盖过的羽绒被,大步走到客厅。
眼睛望着地板,盛思夏看也不看傅亦琛一眼,将被子发狠地朝他砸过去。
“等等——”
等你个大头鬼!
盛思夏白眼一翻,冲进房间里,“砰”一声关上门。
第47章
这天晚上, 盛思夏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
一会儿嫌温度太高,起来调低暖气;一会儿又嫌太闷, 喘不过气,打开窗户吹了半天冷风, 最后成功把自己折腾得打了个喷嚏。
她害怕感冒,只好老老实实回到床上躺着。
黑暗中, 盛思夏盯着房门, 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傅亦琛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她从床上坐起来,感到口干舌燥,便悄悄走出房门, 轻手轻脚地来到厨房, 从冰箱里取出冰果汁, 凉丝丝的, 一饮而尽。
沙发上, 傅亦琛仰面睡在那里,并未察觉她的存在。
电视墙旁边亮着两盏光线微弱的落地灯,浅浅的暖黄灯光照在傅亦琛的侧脸,他睫毛很长, 睡着的时候,表情仍然从容,面部线条利落流畅,这样看来,他的骨相生得实在完美。
盛思夏慢慢走到沙发边, 动作极轻地为他掖了掖被角。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傅亦琛的呼吸比平时粗重一些,面色也有些发红。
这个场景,跟她十八岁那年偷吻他的时候太相似了。
更相似的是,盛思夏感到自己又受到蛊惑,凝视着他那张紧闭着的薄唇,想要亲上去。
在这个比那晚还要安静的环境中,灯光,氛围,都无比融洽。
那天在傅亦琛办公室里,与他温柔亲吻的滋味,她还记得。
只是亲一下,感觉就那么强烈,她不敢想象其他的事……
盛思夏不自觉地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傅亦琛的嘴唇上。
他受到打扰,皱着眉,轻轻呢喃了句什么,好像即将醒来。
她做贼心虚一般,几乎是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盛思夏将房门关上后,沙发上的男人,蓦然睁开双眼。
他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唇角,明明已经没了温度,却仿佛还残留着那种令人酥麻的触感。
“傻子。”傅亦琛无奈地笑了笑。
他用手撑着身体坐起来,掀开羽绒被,感觉背上出了一层薄汗。
头有些疼,一直在发热,从洗完澡躺在沙发上,傅亦琛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起初,他还以为是喝多酒的缘故。
但越睡身体越不舒服,头也很疼,傅亦琛知道自己多半是发烧了。
刚才盛思夏出来,蹲在沙发边看他,傅亦琛那时意识有些模糊,想要让盛思夏给自己倒杯冷水,看她谨慎局促地触碰自己,他又忍不住贪恋她这一刻的温柔。
又怕那时候突然出声,会吓到她。
只好忍耐着。
傅亦琛走到厨房,就着盛思夏刚才用过的杯子喝了点水,又重新回到沙发上睡下,迷迷糊糊地,直到天色变亮,大约是七点半的样子,他就起床。
简单的洗漱过后,他望着镜子里,面上泛着不自然的红,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这里没有刮胡刀,他只能作罢。
走到盛思夏房门前,他轻轻拧开门把,看见她正在床上安睡。
睡容恬静,呼吸清浅,模样乖极了,哪里看得出昨晚上朝他扔被子的暴躁样子。
傅亦琛笑了笑,关上房门,离开她家。
姚展接到他的电话,到公寓楼下来接他。
傅亦琛从楼里走出来。
作为他的秘书,姚展跟随傅亦琛跟随多年,只一眼就可以看出傅亦琛面色异常,重要的是,还穿着昨晚那套西装。
姚展深知顶头上司是一个自我要求极高的人,也十分注重仪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傅亦琛这么随意。
上车后,傅亦琛专注地在后座看着文件,偶尔咳嗽两声。
“傅总,您是不舒服吗?”
傅亦琛平淡地回答:“有点发热。”
“先送您去医院看看吧。”姚展建议。
“不,先去公司,我吃点药就行。”傅亦琛很坚持,说完,就继续全神贯注地翻阅文件,姚展了解他的脾气,只好作罢。
今天下午有一场重要的视频会议,公司的一笔订单出了点问题,如果不能解决,他就得亲赴美国。
来到公司,他洗过澡,换了一身新的西装,刮了胡子,吃了两颗药,开始一天的工作。
到中午的时候,傅亦琛终于闲下来,他打内线电话将姚展叫了进来。
开会的时候,他把手机放在秘书那里保管,以免漏掉重要电话或信息。
姚展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他才进去。
他控制着力道,用最小的力气扭开门把,门开了,他先踏入一条腿,谨慎而快速的观察后确认安全,才放心地走进去。
自从上回无意间撞破老总的“好事”,姚展就得了一种叫作“进傅总办公室PTSD”的病。
即便这回是傅亦作叫他进去的,即便他知道今天盛思夏不在这里。
进去后,姚展走到办公室桌前。
“有什么人找我吗?”
姚展说:“博今的赵总和青云科技的李总打电话过来约您打高尔夫,我已经根据您的日程表各自作了安排。”
“还有呢?”傅亦琛靠着椅子,放松般地闭上眼睛。
姚展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盛小姐没有打电话过来……”
话音刚落,傅亦琛就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地看他一眼。
姚展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糟糕,他是不是话太多了,提了不该提的?
“知道了,出去吧。”傅亦琛摆了摆手。
姚展说了声好,然后把手机放在桌上,正要退出去,又忽然想起,“傅总,刚才有一位徐小姐找过您。”
“哪个徐小姐?”傅亦琛皱起眉。
“徐明成的侄女,徐颖佳。”
傅亦琛点了点头。
徐明成是父亲生前的好友,是做实业起家的,近来他们两家公司在谈一项合作,除了公事之外,私底下也有来往。
昨晚,傅亦琛就是去徐家吃饭。
到了之后才发现,徐明成叫来了自己的侄女徐颖佳,非常热情地介绍给他。
无论父亲生前还是去世以后,家人也好,其他世交长辈也好,从来不乏想要给他介绍对象的人。
昨晚在饭桌上,徐家人眼神微妙,言辞间想要撮合的意思非常明显,还特意让徐颖佳坐到他身边。
饭局中,傅亦琛并没有刻意冷言冷语,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了风度。
徐颖佳和他说话,他会微笑着给出礼貌客套的回应,但绝不多问,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只维持基本的礼节。
如果她足够聪明,应该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最后饭局结束,徐小姐和他一起离开,她是自己开车过来,因为喝了酒,无法开车,傅亦琛便顺路送了她一程。
“她找我什么事?”傅亦琛问。
姚展说:“徐小姐说要谢谢您昨晚替她挡酒,今晚想请您吃饭。”
说完,姚展谨慎地看一眼傅亦琛的表情。
他当然不相信,傅亦琛会随便给女人挡酒。
傅亦琛纵然是个绅士,却不是那种四处留情随意撩妹的男人,否则,那天姚展撞破他的办公室play根本不会那么尴尬。
还好,姚展看见傅亦琛脸色出现一丝困惑的表情,仿佛是在思考,他什么时候给别人挡酒了。
“你怎么回答她的?”傅亦琛问。
姚展:“我说您今天身体不适,帮您推了。”
“很好,出去吧。”
说着,傅亦琛低声咳嗽着,他的面色比上午好了一些,但精神不如平时,眼睛里有血丝,明显是在强撑。
姚展犹豫着,问:“傅总,我还是请个医生过来吧,身体要紧。”
傅亦琛坐在椅子上,看了眼手表,淡声问:“下午的会什么时候gzdj开始?”
“一点半。”
“来不及了,”傅亦琛言简意赅地说,“给我冲杯咖啡。”
姚展答应了,转身出去。
身为秘书,傅亦琛的话就是圣旨,他当然知道,这种状态下,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下午的视频会议结束后,已经是五点钟,傅亦琛又要了一杯咖啡。
姚展端着咖啡进去的时候,傅亦琛手里拿着电话,贴在耳边,但似乎没有接通。
他表情淡淡的,心中不是没有波动,只是他多少习惯了,给盛思夏打去的电话,十个有九个是打不通的。
平时手机不离手,一到他打电话就玩失踪。
他生病了,感官多少比平时迟钝,虽然心里不痛快,却还有许多工作等着他来处理。
姚展放下咖啡,“傅总,您是到楼下吃晚饭,还是现在下班?”
傅亦琛想都没想,一边签署桌上的文件,一边说,“先不急着吃饭,你通知李总到我办公室来。”
是公司的销售总监。
这次美国的订单出了问题,又刚开完视频会议,这个时候叫李总过来,今晚多半是要加班了。
会议一直进行到八点钟,中途姚展进去了一趟,听见傅亦琛在发脾气。
“你是销售总,这件事你不清楚,谁又清楚?签合同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认真审核?出了事情就推脱责任,这只能说明你根本没有准确预测市场动向,也不了解市场需求!”
他低声掩着咳嗽,语气威严。
销售总也不敢分辩。
傅亦琛甚少这么疾言厉色,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生病加上疲惫,就像一只受了伤的老虎,分外凌厉。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就算是铁人也不能这么扛着。
今晚的乾宇集团,整个总经办不用说,自然全体都要陪着一起加班,就连集团其他几个部门,谁也不敢走。
姚展来到吸烟室,点了根烟,默默思索着。
傅亦琛的手机在他手里,他今天等了一天,也没等到盛思夏的电话。
身为总裁秘书,最要紧的不就是替上司分忧吗?
就算是他自作主张,事后被怪罪,眼下也没其他办法了。
姚展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背过身,小声说着什么。
五分钟后,他回到总裁办公室,敲了敲门,得到同意后进去。
姚展走到傅亦琛身边,低头小声地说:“傅总,您的电话。”
“现在没空。”傅亦琛双腿叠在一起,揉着太阳穴,面无表情。
“是盛小姐。”
傅亦琛这才抬头。
他低咳了一声,接过电话,全然无视面前已经要被骂出一身冷汗的销售总,淡声道,“喂?”
“傅亦琛,在干嘛?”
“加班。”
盛思夏有些不满,“加班?这都快九点了。”
“有什么事吗?”他竭力遏制着情绪,不想表现分毫。
“当然有事!我听说你病了,晚饭不吃,还在不停骂人,傅亦琛,你是想上天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生气了,却又很娇俏,傅亦琛想到她瞪着眼睛的样子,有些想笑。
“谁告诉你的?”说着,他斜了姚展一眼。
后者立刻缩着肩膀,低头玩着窗外假装看风景。
“你别管,反正你得听我的,”盛思夏放软了声音,像在哄小孩,“你现在不要再喝咖啡,喝点热水,在办公室等着,我来接你,我们回家休息好不好?”
她的声音让人放松,傅亦琛不禁问,“回哪里?”
“回我那里。”
“那我睡哪里?睡沙发会发烧,我昨晚就是这么发烧的。”
还挺会得寸进尺的。
盛思夏咬了咬牙,还要继续哄着:“……今晚不睡沙发,好不好?”
“好。”
“那你乖乖等我来接,好不好?”
傅亦琛低声笑了,“好。”
作者有话要说:傅总卖惨真的可耻,呜呜呜我还挺喜欢男人惨兮兮的样子,反差萌。
今天还有一更,应该还是晚上九点左右吧,快来表扬我的勤劳!!
第48章
销售总直到离开傅亦琛的办公室, 都有些闹不清楚情况。
从最开始的狂风骤雨,到会议结束时,傅亦琛居然又轻描淡写地让他离开, 转折点,好像就是从那通电话开始的。
难道傅总是谈恋爱了?
他不知道盛小姐是谁, 但他打心里感谢她的大恩大德。
他战战兢兢地走出办公室,正想和姚展沟通两句, 就在这时候, 楼层左边的电梯应声而开,一个穿着浅驼色大衣的女孩从里面走出来。
她径直朝总裁办公室走来,发尾有些湿, 漫不经心地走至近前, 带来一阵清凉怡人的香气。
姚展的态度立刻变得恭敬, “盛小姐。”
盛思夏“嗯”了一声, “傅亦琛人呢?”
“在办公室。”姚展快步走到盛思夏前面, 先一步为她打开办公室的门。
盛思夏正要进去,忽然想起来,回头对姚展微笑,“姚秘书, 谢谢你。”
“不客气,身为傅总的秘书,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只是这个,”盛思夏冲他眨了眨眼,“谢谢你帮他买下我的照片。”
啊, 这个啊……
姚展想起来,尴尬地摸了摸头发。
盛思夏带着傅亦琛离开乾宇集团大楼。
经过一天的工作,傅亦琛很有些疲惫,强行用咖啡吊着的精神,也在见到盛思夏的那一刻,全部松懈下来。
从电梯,到停车场,盛思夏都稍稍扶着傅亦琛。
他远远没有虚弱到走不动路的地步,却很享受她这样小心翼翼的照顾,便没有推辞。
坐上车,姚展负责开车,他一言不发地朝盛思夏的公寓开去,不由自主地从后视镜里留意着那两人的互动。
“好烫,量过体温没有?”盛思夏将手贴在傅亦琛的额头上。
“三十八点五。”
“我们先去医院吧,”盛思夏说着,想了想,又改口道,“算了,叫你的私人医生来家里,免得跑来跑去,好不好?”
傅亦琛将她贴在额头上的手拿下来,紧紧握住,按在腿上。
他闭着眼说:“你做主。”
看傅亦琛现在这难受的样子,还有他额上滚烫的温度,盛思夏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还好姚展给她打了电话,不然他还得折腾自己。
好想抱抱他,又好想狠狠骂他一顿。
算了,姚展还在前面。
在下属面前,她还是给傅亦琛留点面子吧。
傅亦琛有些难受,又很累,脑袋胀痛不止,他没有顾忌姚展,顺从自己心意,搂住身边人的腰,轻轻靠在她身上。
这样好受多了。
她的皮肤带着凉意,垂下来的头发也是湿的,贴在傅亦琛脖子里,他把头发拨开,问她是怎么回事。
“刚才在洗头,没吹干就出来了。”
“你这样会感冒。”傅亦琛坐起来,从后方抽出几张纸巾,细心地为她擦着头发。
“你这个病号没资格说我。”盛思夏扁着嘴。
傅亦琛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比平时柔软许多,又一次重复着:“我是因为昨晚睡沙发才发烧的。”
行了行了知道了。
不要一直用这种委屈巴巴的语气跟她控诉,好像她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一样。
盛思夏尴尬得很,又不好在姚展面前说什么,只好安抚了他几句,重新让傅亦琛靠着自己。
碰上红绿灯,车子停下来,姚展状若无意地碰了碰鼻子。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开车的时候,姚展还能假装全神贯注地盯着路面情况,现在停下来,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望后视镜,听到背后的温言软语,他感觉自己的存在多余又累赘,彻底沦为工具人。
只希望目的地能早点到。
这时候,傅亦琛忽然出声,“姚秘书,今天辛苦了,待会儿你可以直接下班。”
“好的,”姚展回答,谨慎地提醒着,“明天下午城南国际的剪彩仪式您要出席吗?”
傅亦琛下意识地回答:“当然去……额,还是算了吧,让李总替我去。”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中途还卡了一下,姚展快速地瞟了一眼车后座。
盛思夏正对傅亦琛怒目而视,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手指甲还掐着傅亦琛的虎口,作威胁状。
这是被家暴了啊……
姚展有些同情,又觉得向来高高在上的老总在女朋友面前吃瘪有些好笑。
窗外冷风萧瑟,车窗隔绝了冷空气,姚展却突然觉得分外寒冷。
天冷了,连个暖手的人都没有。
他化悲愤为速度,加速开到公寓楼下。
时间很晚了,附近许多商厦办公楼的灯都灭了,只剩外部闪耀的霓虹,小区里,隔几米就有一盏路灯,照亮回家的路。
“姚秘书,很晚了,要不要上楼一起吃点东西?”盛思夏主动提议。
傅亦琛清了清嗓子,没说话,眼神探究冷淡地看着姚展。
“不了,谢谢盛小姐,我家里留了饭,”姚展礼貌而不失分寸地推辞,“我已经联系过卓医生,二十分钟后就到您家。”
不敢吃,不能吃。
托您俩的福,今晚这狗粮已经吃得饱饱的,无福消受了。
“啊,那好吧,路上小心。”
盛思夏没有挽留,她本来也只是客套一下,说完,就牵着傅亦琛的手,带他回家。
他的手宽大,掌心略微粗糙,有些烫,反手将盛思夏牢牢握住。
一路上,傅亦琛比平时更安静,面上淡淡的,眼神也不如平时锐利。
生病了真可怜。
开门,进屋,盛思夏让他坐到沙发上,盛思夏烧了壶热水,再看了一眼电饭煲。
这是她出门前煮的粥,现在已经好了,正在保温状态。
今晚她陪傅亦琛一起吃点清淡的。
说了会儿话,医生来了。
傅亦琛的私人医生姓卓,对他的身体状况很了解,稍加检查后,发现傅亦琛除了发烧,扁桃体还有些发炎,医生给开了退烧药,还有一盒消炎药。
“退烧药一天三次,一次两粒,消炎药一天两次,一次一粒,三个小时查一次体温,明天醒来体温没降就要去医院,清楚了吗?”
盛思夏点头。
这个医生,年纪跟傅亦琛差不多大,一副冷淡话不多的样子,说是傅亦琛的私人医生,却未对盛思夏的存在表现出特别的兴趣,好像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果然什么人就找什么医生,还真是对傅亦琛的脾气。
盛思夏礼貌地送走医生。
“你一直咳嗽,你张嘴让我看看有没有发炎,”她小跑回客厅,跪坐在沙发上,轻轻捏住傅亦琛的下巴,“啊——”
上次她拔完牙,也这么给他看过。
总算能让她看回来了。
傅亦琛比她乖多了,他顺从地张开嘴,任由盛思夏看来看去。
白皙冰凉的小手捏在他脸颊上,傅亦琛感觉比刚才更热了些,他局促地问,“看好了吗?”
“看好了,真的很严重,你一定要好好休息,明天不能上班。”
看着盛思夏严肃的样子,傅亦琛笑了笑,他答应着,“好,不上。”
“这就对了。”盛思夏看他乖乖听话的样子,心里柔软成一片,简直想给他吃颗糖。
“那你呢?”傅亦琛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明天工作日,我要上班啊,还要跟着老周去出采访……怎么了?”说着说着,盛思夏感觉不太对劲,傅亦琛的眼神越来越黯淡。
“没事,你去吧。”他淡淡地说,垂下目光,好像很失落。
盛思夏尴尬地咬了咬嘴唇,转移话题说:“粥熬好了,现在应该是温的,我盛一碗出来给你喝?”
没什么可反对的。
傅亦琛点头,看盛思夏离开后,他无聊地坐了会儿,忽然看见沙发上那床羽绒被。
今天早上离开,他把被子叠好,放在沙发上。
现在还在那儿,鼓鼓囊囊地,看着有些心烦。
傅亦琛果断站起来,抱起被子,将它塞进卧室最上方的衣柜里。
这里够高,没有他的帮助,单凭盛思夏的身高是取不下来的。
这样一来,他感觉神清气爽,身体都舒服了许多,平淡无味的白粥,都喝出几分甜蜜温馨的味道。
吃完饭,盛思夏把碗筷放进洗碗机里,又把傅亦琛按回了沙发上。
她扫了一眼沙发,眉头皱起来,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好像少了点东西……
“不要站着。”傅亦琛就算病了,反应也比常人快,他转移盛思夏的注意力,将她拉到腿上坐着。
这个姿势,令盛思夏有点为难,她想要站起来,却被傅亦琛环住。
他小声说,“就让我抱一下。”
小心翼翼地,像是怕她拒绝。
算了算了,谁叫他是病人呢?
“好一点了吗?”盛思夏摸上他的额头,感觉还是挺热的。
“没感觉,就是头挺疼的。”他自己按了按,试图缓解。
盛思夏心里酸涩,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虚弱的样子,睫毛耷拉着,有气无力的样子。
真的是因为睡沙发才会生病吗?
”我来吧。”她为他按着太阳穴,还有后颈那一块儿,柔声询问他有没有舒服一点。
“嗯,很舒服。”傅亦琛闭着眼,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很热,透过一层薄薄的针织衫,热意四下蔓延。
盛思夏按了一会儿,手稍微有些酸。
神奇的是,她只是动作稍缓,傅亦琛就感觉到,让她先停下来。
“没事,都是因为我让你睡沙发,你才会生病。”她愧疚地搓了搓手指。
傅亦琛笑了笑,“知道就对我好一点。”
盛思夏痛定思痛,深刻反省自己的错误。
昨晚傅亦琛喝多了酒,洗完澡没衣服换,只能裹一条浴巾,客厅温度打得不高,那床羽绒被白天盖还好,晚上就有些薄了……
都怪那条短信。
再往深了想,还得怪傅亦琛。
盛思夏在脑子里拼命给自己找补,她终于没那么愧疚了,顺便推开了傅亦琛,“谁让你随便给别人挡酒,自己喝多了,还来赖我。”
“什么?”
“昨晚有人给你发了条短信,你没看到吗?”
傅亦琛摇了摇头,拿出手机打开短信箱,往下翻了翻,才看见那个陌生的号码。
噢,是徐颖佳。
他感到很委屈,莫名其妙地说:“我没给她挡酒啊。”
傅亦琛坦坦荡荡,也没想瞒着,就把昨晚上饭局上的事情告诉了盛思夏。
讲完,他还颇为可怜地说:“她一直找我说话,我不想说,又不好拂徐总面子,只好一直跟徐总喝酒。”
是这样啊……
因为发烧,他脸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眼神显得很迷茫,与平时疏离淡漠的样子相去甚远,很是惹人心疼。
“你傻不傻呀,”盛思夏摸摸他的头,摇头叹气道,“下次饭局记得多吃点头孢……”
傅亦琛不常在网上冲浪,不懂这个梗,他意识也不太清醒,只觉得盛思夏说得都是对的,于是老实地点点头。
是该吃药了。
盛思夏倒了杯热水,把药倒在傅亦琛手里,按照医生说好的分量,让他吃下去。
好不容易把感冒药吞了下去,还有一粒消炎药,傅亦琛喝了口水,却怎么也吞不下去。
他试了几次,最后把水都喝光了,又把那粒药完完整整地吐在掌心,扔到垃圾桶里,又转过头望着她
盛思夏:“……”
这么大的个子,怎么跟个小孩似的,吃药也要哄啊。
她简直哭笑不得,今晚的角色简直掉了个。
不行,不能一味溺爱,面对熊孩子,必要的时候,得采取棍棒教育的手段。
她虎着脸,又给傅亦琛倒了一粒,警告道:“这次不许再吐出来了。”
傅亦琛垂着眼睛,哑声说:“苦。”
胶囊苦什么苦?
盛思夏忍着气,“你快吃,吃完给你糖。”
“现在就要。”傅亦琛指指嘴唇,局促又期待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夏夏:傅叔叔,咱这脸还要不?
傅总:不要,要亲亲。
夏夏:看看,这就是没吃头孢的后果!乖,咱先把药吃了~
第49章
盛思夏不好意思直视傅亦琛, 只好垂下眼眸,如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擦过一个吻。
那颗感冒药终于吃了下去, 而且这次的过程格外顺滑,傅亦琛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吞下去了。
盛思夏越发怀疑, 刚才自己是被耍了。
因为生病的缘故,傅亦琛气势大减, 不仅比平时温柔, 还第一次展现出粘人的一面。
吃完药,盛思夏端着水杯去厨房清洗,傅亦琛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就站在水槽边看着她洗杯子。
盛思夏:“你别站我旁边, 挡光。”
“哦。”
于是傅亦琛换了个位置, 直接站在盛思夏身后, 抱住她的腰, 整个人贴在她身上。
却也控制着力道,没有把全部的体重都压在盛思夏身上。
他的呼吸像是热风,弄得盛思夏脖子又痒又难受,她掬了捧水想要泼他, 却想起傅亦琛正在发烧,只得作罢。
洗完杯子,盛思夏去阳台上收衣服,傅亦琛又跟了过来。
盛思夏:“……”
她没办法,又不能强行赶他走, 傅亦琛人高马大的,她干脆废物利用,把他当成一只人形衣物收纳篮,把取下来的衣服一件件都扔到他身上。
牛仔裤、针织衫、大衣、围巾……有一件扔一件。
傅亦琛乖乖地接住,还帮忙拍一拍,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
盛思夏喜滋滋地哼着歌,顺手从最后一只衣架上取下白色的小内内。
正要向刚才那样扔出去,她连手都举起来了,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拿的是什么,急忙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口袋里。
“给我啊。”傅亦琛表情平淡,朝盛思夏伸出右手。
盛思夏瞪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掠过他,走进客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把内衣放进房间衣柜里,平静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走出来。
沙发上,傅亦琛坐在那里,侧着身子,动作细致地在帮她叠衣服。
盛思夏站在房门口,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没有出声。
这一刻的感觉太奇妙。
盛思夏曾经无数次地在脑海中构建过与爱人的生活。
曾经那个男人的脸很清晰,就是傅亦琛的样子,他有时候很高傲,有时候很温柔,但无论如何,只要是他,怎么都好。
后来他的脸又变得模糊,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做这样的梦了。
她曾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放任梦境破碎。
现在,傅亦琛就在灯下,距离她这么近,修长的手指摆弄着她的衣服,神态自然,侧脸显得很温柔,整个人融入画面中。
盛思夏恍惚中感觉到,这个人,这个她以为遥不可及的人,其实一直在她生命中,从未离开过半步。
“怎么了?”傅亦琛抬头,发现她站在那里。
“没事,”盛思夏吸了吸鼻子,慢慢走过去,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问,“去洗澡好吗,该睡觉了。”
“我睡哪里?”他的眼睛很亮,眼型伸展出漂亮的弧度,可以冷淡,也可以专注热烈。
盛思夏笑了笑,“睡我房间。”
“那你呢?”
她忍不住逗他,“我睡沙发呀——”
话没说完,她就看见傅亦琛眼神变了,眼中的亮光被风吹灭,变得黯淡失落。
盛思夏俯身,在他脸上啄了一口,摆出一副渣女调戏良家妇男的表情,恶意地用一根手指勾起他的下巴,“乖乖去洗澡,给我暖床。”
傅亦琛:“……”
不能怪她啊。
要怪只能怪傅亦琛生病的样子实在是太太太软萌了,尤其是想到他平时的强势,她怎么能忍住,不趁着这个机会扳回一局?
盛思夏给傅亦琛找出了一件新的浴袍,推着他进了浴室,还叮嘱他不可以洗太久,免得缺氧。
“我要是二十分钟没有出来,一定是晕倒在里面了,你记得进去救我。”傅亦琛说得一本正经,顺便亲了她一口,转身就进了浴室。
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
她怎么有一种被反调戏的感觉?
盛思夏哑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听见浴室里水声响起,在地上溅起哗哗声,她守在门口,却听见手机铃声。
她和傅亦琛用的是同一款手机,铃声都是系统自带的,一时间分辨不出是谁的电话。
回到客厅里,盛思夏循着声音,从傅亦琛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是一串陌生号码。
再仔细看,不对,这个号码她有印象。
就是昨晚给傅亦琛发短信的号码。
盛思夏盯着看了一会儿,拿着手机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水声停了。
“什么事?”
“有人找你,”盛思夏提高音量,声音却很平静,“是昨晚跟你一起吃饭的。”
“哦,挂了吧。”他不假思索地说完,水声又响起来,代表这个话题已经结束。
盛思夏顺手就给挂了。
谁知道,还不到两分钟,电话又响起来,还是那个人。
她有些来气,又觉得莫名好笑,这一次她没再打扰傅亦琛洗澡,就站在浴室门口,无所谓里面的人会不会听见,直接把电话接了起来。
盛思夏保持耐心,安静地,等待着对方先开口。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傅先生?我是徐颖佳。”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还是不说话。
徐颖佳也觉得挺奇怪,不懂傅亦琛接了电话,但一直不讲话是怎么回事。
“听你秘书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好一点了没有?”
盛思夏抓着手机,突然变了哑巴,一个字都说不出。
电话里,女孩儿的声音听起来柔柔怯怯,年纪肯定不大,好像有些害怕傅亦琛,又忍不住想找他。
不说假话,昨晚看到那条短信时,盛思夏是挺生气,今天听傅亦琛解释完,心里还颇有敌意。
也不知怎么的,那些情绪现在突然间就烟消云散了。
讨厌不起来。
怎么听,都觉得这女孩儿像是那时候的自己。
胆怯地、跃跃欲试地,热切仰望又不敢靠近,只为他一个眼神,一句关心,欣喜又伤感。
盛思夏开始后悔,这么草率地接了这通电话。
原本她是想要借此机会宣示主权的。
也许是她太专注于这通电话,没留意到浴室里水声停止,傅亦琛打开浴室门,穿着浴袍,头发上的水往下滴,身材挺拔有型,身后水汽弥漫,他英俊得像是从梦里走出来的。
真是个祸害。
停!现在不是看男人的时候!
盛思夏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一个热水澡,把傅亦琛本就不清醒的头脑洗得更加晕乎,他没明白,径直开口,“夏夏,这个浴袍不合身,我穿着很不舒服。”
盛思夏瞪了他一眼。
这不废话吗,她的衣服,他穿着能合身才奇怪了,唧唧歪歪,真是熊孩子,一点都不懂事。
傅亦琛不知道为什么又惹她生气了,他眨了眨眼,委委屈屈地问,“我能裹浴巾吗,不想穿这个。”
“不行!你现在生病了!只裹浴巾会感冒!”
说完,她反应过来,几乎倒吸一口气。
电话里那姑娘肯定听见了,一声不吭。
盛思夏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挂电话,那个祸害又开口了,“夏夏,我放几件换洗衣服在你这里吧,以后我过来睡觉也方便。”
她几乎要崩溃了。
谁准你随便过来睡觉了?蹬鼻子上脸的,今晚是看你生病了才收留你好不好?
那边主动把电话挂了。
盛思夏气呼呼地把手机丢给傅亦琛,拽着他来到卧室,帮他吹干头发再塞进被窝里,暖气调好,直到洗完澡回来,都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不过,这不重要,因为傅亦琛已经睡着了。
他的呼吸比平时重一些,仰面躺着,睡着的时候,嘴唇紧闭,五官仍然立体。
盛思夏坐在床边,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好像没之前那么烫了。
本来打算在睡前给傅亦琛量一次体温,既然他已经睡着,只好作罢。
坐在梳妆台前,她不紧不慢地做好晚上的护肤流程,时刻从镜子中留意傅亦琛。
还好,他睡得挺安稳,灯光和她偶尔弄出的细微声响,都没有影响到他。
终于把自己收拾好,盛思夏动作放轻,掀开被子慢慢睡了进去,直到躺到床上,才伸手关掉房间的灯。
平时睡觉,她总是不□□心,独居女性多少会缺乏安全感,她总会留一盏小夜灯,算是一点心理安慰。
今晚,有傅亦琛在这里,她连夜灯都省了。
安全感是有了,但第一次和男人躺在一个被子里睡觉,盛思夏不太适应。
她习惯在睡前玩会儿手机,碍于傅亦琛在旁边,她把亮度调到最低,翻了会儿微博。
忽然,盛思夏心里一动。
刚才傅亦琛说,那个女孩的名字好像是叫徐颖佳?
盛思夏打开搜索引擎,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输入她的名字,Xu-Ying……
傅亦琛翻过身,自然地抱住她,顺便把手机抽走,搁在床头柜上。
“不要关了灯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是错觉吗?盛思夏觉得他身上的气质突然变了,先前乖宝宝要哄要亲的感觉褪去,又变得格外强势。
病要好了,就恢复本性了吗?
“睡不着。”她说。
是真的睡不着。
傅亦琛贴在她背后,高大的身躯将她拢在怀中,体温很高,下巴上短而硬的胡茬蹭着她的后颈,若有若无地亲着那里。
周围都是他的男性气息,沐浴露是海盐的味道,清新怡人,让气氛更加微妙。
盛思夏朝旁边躲着,断断续续地发出微弱的声音,她咬着嘴唇,下意识地抵抗这种即将沉沦的意识。
“现在能睡着了吗?”傅亦琛声音懒懒的,带着鼻音,震慑力却不小。
“能。”盛思夏乖乖地闭上安静,一句话都不敢说。
作者有话要说:珍惜前两章那个乖宝宝傅总吧,他已经是过去时了。
晚上九点还有一更~
第50章
被子里温度高, 傅亦琛身上那件棉质浴袍贴在盛思夏身上,意外地令人心安,她渐渐睡着, 呼吸清浅,时而翻动几下, 发出细碎的睡音。
万籁俱寂,冬天的夜晚, 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是适合睡觉的季节。
傅亦琛几乎跟她同时睡着,中途又醒过来。
他感觉热,想把浴袍脱掉, 却觉得不妥, 勉强挨着盛思夏睡了会儿, 忍不住轻轻碰她的耳朵, 手也收紧, 轻轻蹭着,不自觉地有了反应。
脑子比先前清醒了些,身体却更热,十分折磨。
睡梦中的盛思夏不堪骚扰, 她往旁边躲了躲,轻哼了声表示不满。
他轻轻掀开被子,放慢动作离开下床,来到浴室,把刚才迷糊间扔到洗衣篮里的那件灰色平角裤拿出来, 洗干净晾到外面。
墙上的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
温度计和一干药品就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他给自己量了温度。
三十七度五,降下来了,看来今天不用去医院。
那些药都散开放在桌上,有退烧的,有消炎的,傅亦琛坐下来,拿起那板消炎药,不知怎么就扬起嘴笑了笑。
客厅暖气没关,不用想,也知道是盛思夏粗心大意的结果。
她总是这样。
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昨天却那样殷切焦急地照顾他,傅亦琛活这么大,还真没试过被人哄着吃药。
或许是因为对象是她,所以感觉不错。
傅亦琛并不是在这种温情的环境中长大,他出生在英国,一直读的都是贵族式寄宿学校,常年和家人分居两处,他习惯于疏离客套,点到为止的关系。
在他中学时,父母那段因利而合,因厌倦而散的婚姻终于结束,傅亦琛心中没有波澜。
母亲曾把他叫到房间里,问他想要跟谁。
“我平时都住在学校,跟谁都可以。”他当时是这样说的。
母亲伸手,想要摸他的头发,最后又无力地放下来。
“我和你父亲离婚,你没有一句安慰,”她黯然地说:“亦琛,你真的和他一模一样,太自我,太理智了。”
傅亦琛不说话。
没话可说。
仔细分辨那种情绪,他其实是反感的。
反感这种私密对话,和越过界限的情绪宣泄。
“你是我的儿子,但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母亲挥挥手,让他出去。
自那以后,本就生疏的母子关系,更是渐行渐远。
傅亦琛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又回到房间,客厅虽暖,却不及盛思夏身上的柔软热度。
想要抱着她,把她整个人拥在怀里,也会故意使坏地亲吻她露出来的耳朵和后颈,他恢复了精神,在夜里尤其亢奋,他很少试过这样失控。
不知道这样厮磨了多久,困意袭来,他好像睡着了,身体却还醒着,仍不知疲倦。
盛思夏在睡梦中不耐烦地推他,觉得好热,好像被什么怪物缠住了,她跑也跑不掉,一下子被压住,怪物凶神恶煞的,眼睛都是红的,一会儿又变成傅亦琛的脸。
怪物想要吃掉她,她怕极了,怪兽有着坚硬的外壳,搅得她不得安宁。
一觉醒来,天还没亮,盛思夏却感觉跟打了场恶战似的。
她刚睁开眼,稍微动了动,忽然僵住。
终于知道梦里的怪兽是什么了。
还有他的外壳。
盛思夏不安地往旁边挪了挪,想要避开,可她一动,身边人也跟着动,他的大手牢牢控制住她,又贴上来。
他被弄醒,声音带着晨起的哑,“别动,再睡会儿。”
“你不要挤我,往旁边去点儿。”
傅亦琛还未完全清醒,行动全凭本能,他不仅没挪地儿,反而连腿也压上来,那触感更清晰。
他甚至还无意识地蹭了蹭,说话带着鼻音,“夏夏,我难受……”
盛思夏从脸红到脖子,她一下子坐起来,抓起枕头扔到他头上。
这下,傅亦琛彻底醒了。
他抹了把脸,在黑暗中缓缓坐起来,有些闹不清情况。
“打我干嘛?”
盛思夏委委屈屈地,缩在床边,离他特别远,小声说:“你耍流.氓。”
他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昨晚的记忆也回来了。
“抱歉。”傅亦琛有些尴尬。
盛思夏小声地“嗯”了一声。
“你过来睡,我醒了,不会乱动了。”他对她保证。
盛思夏紧张地看了被子里一眼,“那你是已经……好了?”
傅亦琛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实话,最后还是不想骗她,他说,“没有。”
看盛思夏闪烁的眼神,他自己难受,还得安慰她,“没事的,不用管它,自己会好的。”
她慢慢挪过去,睡下来,傅亦琛仰面躺着,和她隔着一拳的距离。
过了一分钟。
“好了吗?”
“还没。”
又过了一分钟。
“现在呢?”盛思夏用脚踢了踢他。
傅亦琛:“……没有。”说完,他又加重语气补充道,“你不要一直和我说话,也不要碰我。”
“哦。”盛思夏安静了一会儿,可她没有手机,又睡不着,眼睛盯着床上那只□□相间的独角兽公仔,看得眼睛酸涩。
好无聊哦。
旁边那人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像老僧入定,和昨晚上那个失控的样子大相径庭。
盛思夏心里痒痒地,又害怕,又好奇,他现在安静了,她反而想要撩拨。
她又忍不住说话,“傅亦琛,你每天早上都会这样吗?”
“嗯。”
“好可怜哦,那其他时候呢?”
傅亦琛忍住想要欺负她的冲动,故作平静地说:“还有亲你的时候。”
“好吧,”她在被窝里转了转眼睛,“那再不亲了。”
盛思夏说完,等了半天,还以为傅亦琛会反对,却没想到,他跟着沉默了许久。
还以为傅亦琛生病了闹脾气,正要去哄,他却在这时开口。
“牵手也会。”
声音比刚才小一些,好像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啊,那不是……”盛思夏在心里默默算着,他们经常牵手,那这样的话,他该有多受罪啊。
傅亦琛吐出一口气,“嗯,反正就是这样。”
这回换盛思夏不说话了。
她把埋在被窝里的头露出来,蹭着傅亦琛的肩膀,想要哄他,又怕撩起他的火,扭扭捏捏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也不能怪他,这毕竟是人类正常的生理现象啊。
“没事,我都忍了三十一年了,不差这会儿。”傅亦琛别过头,吻在她的鬓间。
他现在清醒了,真没打算使坏,却因为这个角度,短暂的一瞥,让他看见盛思夏敞开的衣襟。
傅亦琛立刻别过脸,耳朵有点红。
看他这样难受,盛思夏心里软成一片。
她那么喜欢他,好不忍心。
盛思夏凑近他,红着脸,声音嗡嗡地,“要我帮你吗?”
说完,不止傅亦琛震惊,她自己都快崩溃了。
她在说什么啊。
“你……”傅亦琛半是不信,半是好笑,他揉了揉盛思夏的小脑袋,故意逗她,“你会吗?”
太伤人了。
盛思夏气鼓鼓地推开他,这个人,好心没好报,活该他难受!
“我不急,你还没答应我,这样不好。”傅亦琛靠过来,环住盛思夏,在耳边呢喃着。
哼,现在清醒了,又开始厉害了,忘了昨晚上是谁跟只大狼狗似的又蹭又亲,想要得不得了。
现在又开始装正人君子了。
她都把傅亦琛带回了家,睡了她的床,相拥而眠,那天明明也让傅亦琛亲了,还要她怎么才算答应呢?
盛思夏好生气,心中升起一股怒意。
不着急是吧,不要她帮忙是吧?
她转过身,攀上他的肩膀,在他的耳朵上轻吻着,最后咬了一下,留下一个浅浅的齿痕。
明显感觉到傅亦琛颤了一下,温度也逐渐攀升,呼吸急促起来。
如果接吻和牵手他都会有反应,那么,这样呢?
在他即将亲上来之前,盛思夏灵活地滚到床边,她跳下床,无视傅亦琛错愕难耐的眼神,得意地离开了卧室。
洗漱,化妆,盛思夏准备去上班。
临走前,她回到卧室里,帮傅亦琛量了次体温,降了一些,她稍微放心,还是嘱咐他今天就留在这里,不能去上班。
经过刚才的事,傅亦琛不太想理她。
他靠在床上,神态懒懒的。
盛思夏笑着跳到床上,趴在他膝盖上,一双大眼睛冲他眨着,“生气啦?”
分明是把他拿捏在手,有恃无恐的样子。
傅亦琛心中有团火无处发泄,这远比生病严重,吃药也不能解决,这时候,他突然想抽根烟。
他从没抽过烟,也不觉得这种让人上瘾的东西有什么意义。
或许意义就在于,用这种瘾,来治愈缓解另一份难耐,以此才能坚守信仰,与本能对抗。
“什么时候回来?”他试图转移话题。
“下班就回来,大概六点半。”
“不能早点?”傅亦琛皱着眉表示不满。
盛思夏瞥他一眼,“是谁昨天加班到九点来着?”
傅亦琛无奈的笑笑,盛思夏拿这件事揶揄他,他自然无话可说。
“对了,要是那个叫徐颖佳的女孩打电话给你,你态度好一点。”盛思夏忽然想起来。
“为什么?”
他自认为态度够好,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好,却不懂盛思夏为何要这么要求。
盛思夏向他解释了昨晚上那通电话,并说:“她听见了,应该挺伤心的。”
“那又怎样?”他没有能力,更没有义务令其他人开心。
盛思夏摇摇头,露出一丝伤感,“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徐小姐让我想起从前的我吧。”
那一次,就算被拒绝,多希望傅亦琛可以温柔一点啊。
不要突然翻脸,不要那么冷淡,不要赶她走。
哪怕是多分出一点点耐心,告诉她他们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当然,她还是会难过,会哭泣,但至少,那个夏天的记忆,不会那么阴暗灰白。
盛思夏离开了。
房间里还留着她的香气,清甜的,暖洋洋的木质香调,很适合冬天的味道。
傅亦琛靠了一会儿,给姚展打了通电话,让他送来一套衣服,还有需要处理的文件。
他起床,拉开窗帘,看着外面这个被冬天剥去颜色的世界。
文件堆积在书桌上,傅亦琛有些心不在焉,想起盛思夏离开时的话,又不自觉地想到母亲对他的评价。
他是不是真的太自我了?
第51章
换上姚展带来的西装, 将那件浴袍丢进洗衣机里,傅亦琛重新坐在书桌前,这才找到了点办公的感觉。
他在这方面极为自律, 从来没有穿着睡衣工作的习惯,无法进入状态。
工作和生活应该分开, 这是傅亦琛所信奉的原则。
傅亦琛努力集中精力工作了半个小时,却发现效率比平时要低很多。
周遭有太多事物在影响他。
空气里飘散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是沐浴露的海盐味道, 还有盛思夏今早使用的木质香水;
书桌上随意摆放着几本漫画和小说,还有一只毛茸茸的棕色大嘴猴玩偶歪在墙角,傅亦琛每次抬头试图思考的时候, 那只猴就咧着大嘴对他微笑。
那笑意堪比蒙娜丽莎, 不知是在嘲讽还是冷笑。
盛思夏的眼镜盒和眼镜分立书桌两边, 几乎成一条对角线, 傅亦琛帮她把眼镜放回原位, 过了几分钟,又忍无可忍地,把眼镜取出来,用清洁布仔细地擦拭着。
有一处痕迹十分顽强, 怎么都擦不掉。
傅亦琛研究半天,终于发现,那哪是什么污渍,根本是一处细小的裂痕。
看起来,像是被摔出来的。
傅亦琛有气无力地把那只眼镜放回眼镜盒里。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盛思夏的视力一年比一年差了。
冬日暖阳十分柔和, 透过窗户倾斜进来,擦过窗帘复杂的镂空,形成一个个圆形光斑,打在桌面文件上。
傅亦琛握着笔,靠在盛思夏加了一张靠垫的扶手椅上,嗅着如有若无的香气,突然生出了点懒洋洋的心思。
昨晚睡过的床就在旁边,余光不小心看到,傅亦琛想起,抱着盛思夏睡觉时,她微弱慵懒的呓语,还有怀中温软的触感。
他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盛思夏的床实在太软,躺在上面仿佛要陷进去一般,被子枕头都是她的味道。
明明她不在这里,却又无处不在。
他突然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好想再去睡会儿,不,哪怕只躺一会儿都是好的。
在将要起身前,傅亦琛幡然醒悟,察觉了这个念头有多荒谬。
他从来没赖过床,因为精力足够旺盛,睡眠仅是为了维持基本的生理机能。
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总算知道盛思夏的论文完成效率为什么那么低,平时工作生活为什么会那么懒散。
傅亦琛偏头望了眼那张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床铺,看来这就是罪恶之源了。
床上那只造型古怪的玩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傅亦琛暂时放下手里的工作,把床单和被罩拆下来扔进洗衣机里,被子晒在阳台上,玩偶塞进衣柜里,直到那张床露出光秃秃的样子。
终于看起来像样子一点。
他回到书桌前继续工作。
洗衣机发出规律的转动声,并不扰人,如果关上房门,甚至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然而傅亦琛还是无法完全集中精力。
这一次,他把目标转向了这张书桌。
傅亦琛把桌上的书籍整齐地码在一边,香水放到梳妆台上,玩偶这种不该出现在书桌上的东西同样被塞进柜子;
电脑屏幕和键盘有点脏了,也帮盛思夏擦一擦;还有书桌,也顺手擦一下吧……
扫地、拖地,就连飘窗的角落都没有放过,不知不觉,傅亦琛已经快要完成整间卧室的打扫工作。
烧还没完全退下去,傅亦琛却不觉得累,扁桃体的疼痛也忘记了,这样运动一下,反而觉得神清气爽。
房间整洁如新,傅亦琛终于安心坐下来,打算在自己动手创造的环境中专注工作,却不小心踢到书桌下方的抽屉。
虽然只被拉开一角,无法看清全貌,那熟悉的包装颜色和花纹,足够引起他的注意。
傅亦琛拉开抽屉,将礼物取出来,放在面前,静默地看了一会儿。
原来盛思夏还没拆开。
放在最下方的抽屉里,多半是已经忘记了吧。
他不觉又想起盛思夏刚才说的话。
那天晚上,他的回应的确有失妥当,尽管他已经道过歉了,但似乎仍不足以令盛思夏原谅自己。
也许他真的过于自我。
不同于今天傅亦琛的三心二意,洗衣机极有效率地完成工作,发出一声机械的提示音。
傅亦琛将衣服和洗好的床单晾好,站在阳台上,拿出手机,给盛思夏发了条微信。
傅亦琛:【衣服和床单被罩都洗了,卧室帮你打扫了一遍,书桌也收拾了,房间太乱,你搬进来后是不是从来不整理?】
打完字,他准备发出去,犹豫片刻,又觉得最后一句话说教意味太浓,像是在教训下属。
这样是不是也很自我?
盛思夏可能会生气。
就像今早在床上,扁着嘴,气呼呼地背过身,抱也不让他抱。
他斟酌着,删掉最后一句话,改成【还有没有其他需要我做的?】
收到这条删删改改后,自以为很“体贴”的微信时,盛思夏正在座位上看新闻。
是今天新鲜出炉的财经新闻。
作为一名实习生,盛思夏每天早上的工作之一,就是把最新的各家财经报道整理起来,转载到《今日财经评论》的媒体号上。
这条新闻,是关于徐氏集团与乾宇新一年的合作计划,除去一些专业的商业术语,还有令人咂舌的天文数字,还配了张图。
是徐氏的董事长徐明成和傅亦琛握手的照片,向镜头传达着合作的意味。
原本盛思夏没当回事,她三天两头都能在财经新闻里见到傅亦琛,编辑完,就发了出去。
说起来,还得多谢徐子冉的科普。
“大家都姓徐,同人不同命,听说徐明成正在撮合他的侄女和傅亦琛联姻,这才叫门当户对,强强联合。”
她音量不大,却讲得办公室里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自从那次和徐子冉闹过不愉快后,徐子冉放低姿态求和过,但盛思夏始终淡淡的,除了工作必要的交集,并不与她交流,渐渐地,徐子冉就放弃了。
倒也没闹过其他幺蛾子。
只是不知今天怎么了,又开始兴风作浪,惹人讨厌。
桌上被人扔了一块圆滚滚的巧克力球,黑巧,可可浓度百分之七十五,是盛思夏喜欢的口味。
刘思明手肘撑在透明桌架上,懒散地说:“别搭理她,昨天被人事部叫去谈话,这是受刺激了。”
听完,盛思夏抿了抿嘴,含着巧克力,没有说话。
先前郑泽惠说过,会找个机会开掉徐子冉,原本盛思夏都快把这件事给忘了。
公司在合约期内主动开人,按照惯例会赔偿N+1的补偿金,郑泽惠这么做,到底是看在盛宛文的面子,还是傅亦琛的面子,不得而知。
盛思夏不介意沾傅亦琛的光。
但她偶尔也会想,如果可以不用沾他的光,会不会更好?
她的视线移到屏幕上,看着傅亦琛脸上矜冷又高高在上的微笑,不觉想起徐子冉那句“门当户对,强强联合”。
等待刘思明离开,盛思夏才点开电脑上的微信界面。
看着那条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她愣了片刻,又忍不住笑了。
这语气,是在向她报备,还是求夸奖?
盛思夏一点也不想夸他,反而有点生气。
这个人到底有没有一点病号的自觉?
在家休息都闲不下来,这是天生劳碌命吗,不好好歇着,还打扫房子,活像个做苦力的。
不是有洁癖就是强迫症。
盛思夏想不出还有什么需要他做的,而且上午还有未处理完的工作,她无心聊天,只发了一个表情包过去。
【当初就不该在越南把你买回来.JPG】
收到这条消息后,傅亦琛皱着眉思索半天,也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跟越南又有什么关系?
但肯定不是什么好意思。
快到中午了,日光渐渐强烈,今天太阳不错,有些晃眼,傅亦琛稍稍眯着眼睛。
他想起盛思夏高中那会儿,在他家写作业,有时候会占用他的电脑,打游戏或者和同学聊天。
他偶尔看到,每次找盛思夏聊天的人总是很多,男女都有。
那时候傅亦琛就知道,这是个挺受欢迎的女孩子。
盛思夏有时候耐心,有时候敷衍,对于那些缠着她的小男孩,她很擅长用简短无意义的话语打发他们,不是“哈哈哈”,就是“嘻嘻嘻”,或者是三个句号。
傅亦琛明白了。
这个表情包的作用,就跟那三个句号是一样的。
打发他而已。
傅亦琛笑了笑,不再打扰盛思夏工作,他走进书房里,准备把这里也整理一下。
太乱了。
上一次进来这里,还是盛思夏以为他中文不好,准备给他上课的时候。
把桌子上清理干净,再用吸尘器把整个书房都打扫一遍,到角落里,吸尘器撞到一只透明收纳箱。
盖子撂在一边,收纳箱敞开,任人观赏。
虽然傅亦琛知道盛思夏不是细致的人,从前也常常把他房子弄乱,但她在自己家里,显然更无所谓。
事实上,这如果不是盛思夏的家,傅亦琛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待。
把吸尘器关掉,放在一边,傅亦琛蹲下来,打算把箱子盖上,却看见箱子里装着的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
是乐高积木。
细碎的零件根本无法看清全貌,他心中却有种熟悉感。
不止是这,箱子里的其他物件,傅亦琛用视线慢慢检阅,都没有陌生的。
傅亦琛伸出手,拾起一叠照片,一张张看过去,全都是他。
闭眼休憩时的舒展、看书时微微蹙眉的神情,还有思索时的凝重……
当初只答应盛思夏拍一张,最后她还是偷偷拍了这么多。
看到这些照片,傅亦琛不觉想起他不喜欢拍照的原因。
追溯童年时期,傅亦琛其实拍过不少照片,多是单人照,一家三口只有在特殊的日子,才会凑在一起拍照。
十岁那年,全家人一起出席慈善晚宴,正是同一天,媒体偷拍到父亲与他一个情妇的亲密照。
在车里,父母发生了十分激烈的争吵,面红耳赤,可车子一到达现场,母亲牵着他下车,同时,挽住父亲的胳膊。
面对镜头,父母两人如变魔术一般,在快门按下的一瞬间,露出无可挑剔,弧度完美的商业笑容。
那时还年幼的傅亦琛,困惑于父母这惊人的转变,同时也对拍照产生了一种荒谬感。
如果照片不是为了记录真实,而更青睐精心矫饰的伪装,那并没有什么意义。
除了商业活动必要的摄影之外,傅亦琛几乎没拍过私人照。
那一次,实在架不住盛思夏的哀求撒娇,同意让她拍照,但他一张都没看过。
上次问起,盛思夏还骗他是扔掉了。
傅亦琛不懂摄影,也能看出这些照片都是业余水平,角度光线都非上乘,但胜在意境够好,每一张,都是属于盛思夏独一无二的捕捉。
奇怪的是,无论是什么动作,什么角度,他的表情都很少,距离感重,明明身在照片里,又游离于镜头以外。
盛思夏在拍他,也在躲他,太远了看不清,太近了看不懂。
让他想起生活在英国时那些多雨的季节,总是雾蒙蒙的,行人冒雨行走,带着淡漠的表情。
这是盛思夏眼中的他吗?
傅亦琛垂下眼,将照片放回原处,手指往箱子里面翻了翻,找出一枚装在收纳袋里的玛瑙袖扣。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天参加完晚宴,衣服送洗后回到傅亦琛这里,他把袖扣戴回衬衫袖口处,怎么又跑盛思夏这里来了?
这是他的。
盛思夏送给了他,就是他的。
傅亦琛把袖口塞进自己口袋,整理好收纳箱,放回原位。
下班后,盛思夏坐同事的车,第一时间赶回了家里。
这次有人在家等她,就连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一些。
一进门,就闻到饭香的香气,傅亦琛亲手做了晚饭,比上回简单,三菜一汤,有鱼有肉有青菜,像极了家的温馨。
放下包,洗过手,按着傅亦琛量过体温,盛思夏喜滋滋地坐到饭桌前,开动吃饭。
吃饭时,盛思夏环顾四周,发现家里陈设有些改变,少了许多杂物,那些她没来得及扔的快递纸盒以及购物袋都不见了,茶几上空无一物,沙发好像也挪了位置……
盛思夏:“你对我的客厅做了什么?”
“大扫除,”傅亦琛淡淡地说,“除了客厅,你的房间,书房,厨房厕所,我都打扫过了。”
他很想问盛思夏平时都是怎么生活的。
生生忍了下去,免得又说他自我强势,没有人情味。
盛思夏差点没被鱼刺噎住。
不想做厨子的家政工不是好总裁。
“你把我那些箱子都扔了?”
“不然呢,你还想攒着卖钱?”傅亦琛停下筷子,“还有,鞋柜里怎么有男人鞋子?还有阳台上的男人衣服,门口的猫眼怎么贴起来了?”
盛思夏慢条斯理地解释,“猫眼贴起来是怕有人从外面偷窥,男人衣服是为了让别人以为我家有男人。”
这还是她搬家时,同事发给她的独居女性安全法则。
傅亦琛愣住,“这里安保严密,你不用太担心。”
“防的是有心人。”盛思夏放下碗筷,从手机随随便便搜索了几条独居女性遇袭的新闻转发给傅亦琛。
他看完,若有所思地问:“那昨晚呢,害怕吗?”
盛思夏看他一眼,小声说,“还好。”
“我知道了。”傅亦琛笑了笑,探身过来,捏了捏她柔嫩的脸颊。
盛思夏垂下眼,也没问他知道了什么。
吃完饭,傅亦琛收拾饭桌,盛思夏回到房间,把床铺好,再把关在衣柜里的大嘴猴和独角兽玩偶释放出来,扔在床上,用护手霜抹了抹手,顺手搁在桌子上。
她翘着腿,歪在椅子上,抽出小说翻了两页,又想去看漫画……
傅亦琛做完厨房的事,走到卧室门口,几乎不敢相信。
他花了一个小时整理好的房间,盛思夏用了不到十分钟给他恢复原状。
多亏他修养良好,才能控制住表情。
不能骂人,不能讲重话,不能让她觉得他很自我。
但是——
对付这种熊孩子,傅亦琛实在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他走到盛思夏身边,捏住她的下巴,俯身重重地吻住她,强势的,占有的,想要惩罚她,夺走她的空气,不留余地地厮磨纠缠。
感受她的惶恐,还要让她沉溺,要她颤抖着用手揪住他的衣服,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微微喘息。
盛思夏控制不住地朝旁边倾斜,脚不下心勾住抽屉把手,呼啦一声,惊醒两个沉迷亲吻的人。
想起早上的对话,盛思夏忍不住偷偷地,朝某处瞄了一眼。
!!!
这也太夸张了吧!
盛思夏不敢再看从沉睡中苏醒的凶兽,半是害羞半是惊吓,强行把傅亦琛推出房门。
她红着脸呆坐着,伸手想把抽屉关上,却发现哪里不对。
她把抽屉整个拉开,翻了好久,确信少了件东西。
“傅亦琛!你把我礼物拿走了?”盛思夏气冲冲从房间里出来,向他兴师问罪。
男人刚接过吻,眼神里绮念未褪,唇上还沾着盛思夏的口红,领口半敞,说不出的勾人,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放纵。
他轻笑一声,“是啊,我拿走了,反正你也不拆。”
盛思夏气红了脸:“你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你管我拆不拆?还我!”
“行啊,你先把我的袖扣还给我,”傅亦琛自下而上打量着她,“那是我的,谁都不能拿。”
作者有话要说:夏夏:给大家看看我从越南买回来的多功能工具人,能赚钱能暖床,做饭做菜,卖萌卖惨,还有许多功能有待解锁。
傅总:你过来。
夏夏(躲):干嘛?
傅总:有个功能要你配合解锁一下。
第52章
袖扣?
对, 盛思夏想起来,她的确把那只袖扣偷偷拿走了,本以为傅亦琛没有察觉, 今天他却突然提起。
“是我拿走的。”盛思夏说。
傅亦琛:“还给我。”
他向上摊开手。
盛思夏趾高气扬地抬着脸,很不服气地说, “我早就拿走了,你现在才发现, 说明你平时根本不戴, 干嘛要还给你?”
“是吗?那照你这个逻辑,我当然要把礼物收回来,”傅亦琛抬了抬眉, “反正你也不拆。”
“你!”被自己的逻辑反弹回来, 盛思夏吃了瘪, 小脸鼓着, 一副打了败仗的样子。
那件礼物, 是上回小姨住院时,她从别墅里带过来的。
本来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拆开看看,谁知道放在抽屉里就给忘记了,今天被傅亦琛翻出来, 当场被他抓个正着。
真是倒霉。
要说辩论,盛思夏自认绝不是傅亦琛的对手,他冷冷淡淡地,三言两语之间就能杀得她毫无还嘴之力。
但是……
实力不对等,就不要正面去刚, 她是傻了才会跟傅亦琛比逻辑。
话锋一转,盛思夏问傅亦琛,“你今天按时吃药了吗?”
她突然的转折,让傅亦琛感到些许错愕,他仍是淡然地回答:“早上,中午都吃过了。”
“晚上还没吃?”
“没有。”
盛思夏对他笑了笑,不再提要他还礼物的事,她从厨房倒了杯水来,拆开药倒在手心,“来,把药吃了。”
傅亦琛不明就里,他伸手去接,盛思夏却径直将那粒胶囊送到傅亦琛嘴边。
他愣住。
“张嘴,啊——”盛思夏张开嘴,对他示意,眼神坦荡无邪。
她身上的香气冲入鼻间,傅亦琛喉咙动了动,他乖乖张嘴接住,盛思夏端起水杯让他喝一口,胶囊和水服下。
感冒药她只喂了一粒,还有一粒,这一回,盛思夏倒在傅亦琛手心里,“快吃吧。”
傅亦琛看了眼那粒蓝色胶囊,一声不吭。
他眼神里有着淡淡的期许,盛思夏笑了笑,她俯下身,低头在他掌心,咬住那粒胶囊,长发垂下来,像她身上那件黑色裙子的波纹,浅浅密密地蹭着傅亦琛的手臂。
掌心像是被灼了一下。
盛思夏对傅亦琛笑了笑,清淡神秘,她凑过来亲吻他,顺便将胶囊渡到他口中。
傅亦琛急切的追上来,想要加深这个吻,盛思夏像是早有防备,轻松地退出来,像一尾调皮的鱼那样溜走。
他眼神暗下来,像是冬天的夜晚那么漆黑,深沉的,裹狭着深沉的欲.望。
“喝水。”盛思夏端起水杯,递给他。
这一次,他几乎是急切的饮下,水是常温,有有着非比寻常的热度,经由盛思夏的手心,她的嘴唇,传递过来。
还剩一粒消炎药。
同刚才一样,盛思夏挤出一粒,傅亦琛用手接住。
盛思夏不说话,只将水杯往他面前推了推,傅亦琛毫无反应,直勾勾地盯住盛思夏。
她好像没看见他眼底的渴求,转身便走,裙摆波澜摇曳,真像是条生动顽皮的鱼,又那么美,如烟波一般,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
傅亦琛伸手捏住她的手臂。
“什么意思?”他喉头发紧,声音有些干涩。
盛思夏连头也不回,简单地说,“我去洗澡。”
她用一只手,试图掰开傅亦琛的钳制,然而她的力气哪能跟男人抗衡,这一下,不仅没有撼动分毫,反倒把傅亦琛惹火,他更用力地拽住她,“玩我呢?”
“让你吃药,怎么是玩你?”盛思夏露出惊讶的表情。
她眼睛比常人大,瞳孔颜色偏浅,眼头偏圆,像幼稚的小孩,眼尾又稍稍上翘,在笑起来的时候,显得十分妩媚,尤其是下睫毛那粒圆形小痣,像是漫不经心地勾引。
太可恶了。
傅亦琛好半天不吭声。
盛思夏推他一下,像猫爪子不知死活地撩拨着他,“快吃药呀,水都凉了。”
“喂我。”短短两个字,却艰难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眼睛睁大,露出一丝笑意,用那只自由的手,拿起傅亦琛手心里的药,手臂一晃,将那粒药扔进垃圾桶里。
傅亦琛眼神动了动,嘴唇紧紧抿着,看上去更不高兴了。
“这颗药摸来摸去的,脏了,我们不吃这个。”她又不知不觉拿出哄小孩的语气。
傅亦琛听出来,却浑不在意,小孩就小孩吧,随便她怎样,反正他得吃药了。
没什么比吃药更重要。
傅亦琛松开手,盛思夏又倒了一粒干净的胶囊出来,夹在手指间,送到傅亦琛嘴边。
他看一眼,不为所动,嘴唇抿得很紧。
“张嘴啊。”盛思夏催促着,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傅亦琛看她一眼。
她这么有把握,成竹在胸,像是在玩游戏。
“你故意的。”他说。
不记得他是第几次这么说了。
“什么故意的?”盛思夏矢口否认。
傅亦琛闹脾气,他撇开她的手,垂眸低声说,“不是这样喂的。”
哟,这小脾气又来了。
盛思夏故作不懂,反问道:“那要怎么喂?”
“……像刚才那样,用嘴。”他感到难为情,他实在不擅长这样的言语表述。
要论冰冷理智的逻辑,傅亦琛比谁都擅长,但这种近乎卑微求欢的话,实在难以启齿,他快被这种矛盾的情绪扯成两半。
盛思夏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对他摊开手,意思很明确。
没有礼物,就不喂他吃药。
傅亦琛被她气急了,脱口而出,“你怎么这样?”
他问得真对。
盛思夏也好奇,她怎么这样啊,越是看他生气郁闷的样子,反而越想欺负他。
她抬手碰了碰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你讨厌我这样吗?”
傅亦琛没说话,手环上她的腰,力气很大,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到底还是盛思夏赢了。
不费一兵一卒,赢得毫无悬念。
“书房那个收纳箱里,待会儿你自己去找。”傅亦琛叹了口气,很无奈。
“你翻了那个箱子?”盛思夏瞪着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傅亦琛:“翻了,什么都看到了。”
珍藏多年的秘密,一朝被揭穿,尴尬之余,盛思夏却也产生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畅快感。
看到又如何?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反正傅亦琛早就知道,她就是喜欢他喜欢得要死。
想贴得更近,没有空隙,哪怕被吞噬或者融化。
咬住药丸,盛思夏贴到傅亦琛身上,勾住他的脖子,忘情的接吻,连那粒药是什么时候被推入喉咙里的都不知道。
呼吸急促,来不及出声,就在唇齿间被吞没。
良久,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这一次,口红彻底被吃没了。
颜色都到了傅亦琛嘴上,盛思夏又是羞涩,又是忍不住笑,伸手帮他抹去。
“药好吃吗?”盛思夏蜷缩在他怀中,轻声问。
傅亦琛低笑一声,“还行。”
盛思夏拉下他的脖子,额头贴上去,探了探他的体温,感觉已经恢复正常。
“你不烧了,明天可以不用吃药。”盛思夏说。
谁知,傅亦琛听了,他追上来贴住盛思夏的额头,嘴里说,“还有点烧,明天还要继续吃。”
“上瘾了?”盛思夏捏一捏傅亦琛的耳朵,并不用力,只是跟他闹着玩。
他也不否认,“嗯,上瘾了。”
“上瘾得戒。”
“不想戒。”傅亦琛说着,又低下头寻她的嘴唇,盛思夏笑着躲开,他的吻便迷乱的落在各处,面颊上、嘴唇上,耳朵和脖子都没有逃过,到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在沙发上闹了一阵,盛思夏指挥傅亦琛抱她来到书房。
她实在是没力气了,脚都发软。
傅亦琛却精神百倍,他手臂结实有力,平时注重锻炼,抱起她几乎是轻飘飘的,他还埋怨着,“你怎么这么轻?多长点肉才好。”
盛思夏哼了一声,“男人就会撒谎,真长肉了,一准不喜欢。”
她声线本就轻柔,刚亲吻过,更是带着股说不出的娇柔,每句话都带着勾子,漫不经心地撩拨。
傅亦琛收紧手臂,心跳加快。
“我不会撒谎。”走进书房,傅亦琛把她放在书桌上,视线刚好平行。
他的手臂撑在两侧,是保护,也是禁锢的姿态。
盛思夏望着他,发觉傅亦琛的眼睛是那么深邃,他说话时目光从不闪烁,专注地望着她,说什么她都会信。
“我知道。”他的确不会撒谎。
傅亦琛抬手捏捏她的脸,触感温柔,他声音沙哑,“肉都揪不起来,不许再瘦了。”
“我身上肉可多着呢,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盛思夏小声嘀咕。
傅亦琛被这话刺激到,露出一丝窘迫的神情,捂住她的嘴训道:“不要乱说话。”
她抬腿踢了他一脚,他才松开。
好奇怪。
他们刚刚亲密过,盛思夏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亢奋,她也不是第一次用言语撩拨他,怎么今天这么禁不起逗。
这故作正经的模样,还真是让她心痒。
想把这副伪装都撕碎。
“我知道了,”盛思夏调皮地转着眼珠,故意说,“到时候长成两百斤怎么办?”
傅亦琛捏一捏她的肩膀,表情像是在说“你离两百斤还远着呢”,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那就带你去减肥。”
盛思夏忍俊不禁,这真是属于傅亦琛的回答。
幸好他没有拿那套“无论你变成怎样我都喜欢你”的滥俗说辞来打发她,这样很好。
书房规整如新,归置得当,连空间都变大了,好像请专业的家政工打扫过。
盛思夏环顾四周,自言自语地说:“弄这么干净,像是陌生人的房子,我都不习惯了。”
傅亦琛轻刮她小巧的鼻尖,皱眉道:“不知好歹。”
“你白费力气才是,不出三天,我一准弄乱。”
“乱了再收,脏了再扫。”
盛思夏笑了,捉着傅亦琛的手放在唇边咬着,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谁扫?”
他呼吸乱了,看她一眼,“不是我,难道是你?”
盛思夏睨着他,并不说话,傅亦琛又问:“可以吗?”
“以什么身份?”她认真地反问。
他们可以热烈地亲吻,拥抱,但盛思夏仍然想知道,如果他要留在她身边,留在这里,彼此照顾陪伴,以此为家,傅亦琛会是什么身份。
“先把礼物拆了。”傅亦琛略微弯腰,伸手就把礼物取出来,托在手上。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盛思夏笑了笑,也不推辞,三两下解开包装盒上的缎带,她用双手打开礼盒,灯光下,钻光闪耀。
“怎么会——”
她几乎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会是那只皇冠?
明明被她扔掉了啊,怎么会在傅亦琛这里?
盛思夏当年无论如何找不到,她那时被拒绝,既沮丧又羞愤,曾想过要买一只一模一样的皇冠还给傅亦琛,从此两清。
她到网上搜索相同款式,最后查出的结果,让她绝望。
那是宝诗龙的限量款,曾是皇室公主的陪嫁礼物,那一年在佳士得拍卖,被傅亦琛拍下,全世界仅此一款。
她买不到,也买不起。
那时候,盛思夏心中复杂难名。
她想,傅亦琛真慷慨,对自己不爱的女人,都能如此,要是被他爱上,那该有多幸运呢?
“怎么会在你这里?”还有皇冠顶上镶嵌的蓝钻,璀璨耀眼,盛思夏认不出是不是那一颗,但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傅亦琛笑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是啊,明明被你扔了,怎么会在我这里?”
“你捡回来了!”明明事实就摆在眼前,盛思夏仍然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冲击,她抱着傅亦琛的脖子,使劲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太开心了。
盛思夏问:“可是,那天你明明赶我出去,在哪儿捡到的?”
“我一直跟在后面,送你回家。”
盛思夏眼睛都睁大,不可置信。
”不然呢?我在你眼里是这么没有风度的男人?那么晚了,我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何况那晚,盛思夏状态很差,眼里都是泪,他心里非常矛盾。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那个吻,让她离开,是权衡,也是软弱。
盛思夏:“你一直跟在我后面?”
她面颊鼓起来,眼睛圆圆的,灯光和钻石落在她眼里,像是细碎的星辰,美得像是一个梦境。
傅亦琛忍不住捏她的脸,无可奈何地说:“我不跟着,还不知道你那么心狠,说扔就扔,无情的小东西。”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揪着傅亦琛的衣角,无声地撒娇。
作者有话要说:2019年的最后一天啦,你萌都是怎么跨年的呢?
2020年我们再见啦,希望大家有钱有闲,爱□□业学业三丰收,高考国考省考CPA司考雅思四六级什么的都过过过,我的驾照也要顺利过!
本章评论发红包,跨年红包大吉大利呀~
第53章
盛思夏欣喜地接过那项皇冠, 左看右看。
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无法言喻。
皇冠是花瓣型的,精致的花边那由两边延伸到中间,那枚贝壳大小的蓝钻镶嵌在皇冠顶端, 令人见之忘俗。
“可是,”盛思夏还是不懂, “这颗蓝钻你不是送人了吗?”
傅亦琛不禁蹙眉,“我送谁了?”
盛思夏摇摇头, “我哪知道, 那天听见你讲电话,你说要赶在那人生日前送过去的。”
就在Clint回来的那天。
盛思夏扁着嘴,明明皇冠就在她手捧着, 却不知在生什么气, 小腿一翘一翘的, 若无其事地踢在傅亦琛腿上。
接着, 她的头发就被揉乱了, 脚踝也被捉住。
傅亦琛笑着,“那是送给我母亲的,是其他宝石,不是这枚。”
竟然是这样?
盛思夏当时听到那通电话, 也没听到前因后果,只那寥寥几句,她就断定傅亦琛要把本来送给她的礼物送给别人。
还生了好久的气。
“我以为……”她支吾了半天,却说不出像样的话。
又冤枉他了。
就因为这个误会,盛思夏自觉对傅亦琛做了很多过分的事, 那时候生气,故意不接他电话,不回消息,连朋友圈都要屏蔽。
现在想想,之所以有底气这么任性,无非是仗着傅亦琛宠爱自己罢了。
真相就在她面前,是她自己蒙住眼不去看罢了。
“以为什么?说下去啊。”傅亦琛看出盛思夏羞愧,故意使坏,凑近她身边,手指若有若无地刮着她的耳垂,直到染上一层粉色。
盛思夏垂着头,眼睫毛都耷拉着,小声地说:“我以为你喜欢别人,还把我不要的东西送给别人。”
“现在呢?”他有些强势,进一步逼问。
盛思夏搂住傅亦琛的脖子,脸埋在他温热宽厚的胸膛之上,撒娇一般蹭着,“你只喜欢我,皇冠是我的,蓝钻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话音刚落,她感觉到自己靠着的身体震了震。
傅亦琛更用力地将盛思夏按在怀中,轻轻抚着她一头柔顺的毛发,手指划到她纤细的后颈,不重不轻地捏着,像是主人在教训不听话的奶猫,只要捏住这块皮,再不听话的猫都会乖巧下来。
盛思夏果然乖乖的,真像只被养刁了的猫,越发会撒娇,在他怀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别闹,说正事呢。”傅亦琛脸绷着,看上去严肃极了,可耳根的红晕却出卖了他。
哼,假正经,明明都有反应了。
盛思夏悄悄低头望了一眼,心如擂鼓。
不是第一次看了,那天,傅亦琛还带着她的手摸上去过。
可每一次,她仍然胆怯,还有越来越盛的好奇心。
如果捏一下,像捏耳朵那样,傅亦琛会怎么样呢?
他会生气吧?
可是,傅亦琛那么宠她,就算生气又能把她怎么样呢?
盛思夏这样想着,爪子跃跃欲试地,沿着他的衣襟往下划,刚落在冰冷的皮带上,就被捉住。
傅亦琛警告地瞥着她,“不要找死。”
她“哦”了一声,回瞪他一眼。
真没意思。
盛思夏想起来,他刚才说有正事?
她轻轻踢了他一脚,“你要跟我说什么?”
傅亦琛皱了皱眉,没去管盛思夏不安分的脚,他又一次感觉到难以启齿。
“快说呀,不然我去洗澡了。”
说着,盛思夏往旁边挪了挪,准备要跳下来。
傅亦琛挡住她的去路,高大的身形几乎将盛思夏拢在阴影中,她缩了缩脖子。
“圣诞陪我去瑞士,”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好吗?”
这件事啊。
盛思夏说:“跟你说过我有事情啊,都答应许茵茵了。”
“她缺的只是一个配角演员,这件事好办,我找一个替上就行。”
“可许茵茵找的是我!”
“我找的演员一定比你演技好。”傅亦琛说得毫不留情。
盛思夏瞪着眼睛,“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呢!”
傅亦琛笑了笑,“你高二那年,我可是看过你的表演,真是过目难忘。”
盛思夏微微张开嘴,感到十分难为情。
那一次学校元旦汇演,班级准备的节目是一出舞台剧,盛思夏扮演剧中的女主角蕾拉公主,她还特意把傅亦琛喊来看。
还记得那次演出结束后,傅亦琛带她去餐厅吃夜宵。
盛思夏兴致勃勃地问他感觉如何。
“还好,”傅亦琛顿了很久,才问,“你以后打算做演员吗?”
“当然不,我以后要当包租婆,在家躺着数钱,演员那么辛苦,我才不要做。”盛思夏这样回答。
傅亦琛松了口气。
她当时只顾着吃,并没有在意他的举动。
没想到,傅亦琛居然这么评价她的演技。
想起那时的对话,盛思夏脸都涨红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人未免太可恶,讲话这么难听,还敢对着她笑,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单身行为而不自知。
盛思夏冷哼一声,不屑地说:“知道为什么你单身三十多年吗?”
“知道,因为你一跑就是五年,现在还不肯答应我。”傅亦琛执起盛思夏的手,轻轻吻着。
“我没有不答应……”盛思夏扭捏着,避开他的眼神。
“嗯?”
“我是说!”她忽然抬头,音量都拔高几度,眼里泛着水光,“我要是不答应你,才不会让你亲,让你碰!你以为我那么随便吗?”
傅亦琛眼底浮现笑意,“那就是答应陪我去瑞士了?”
他的目光那么温柔,像辽阔深邃的大海那样将盛思夏全部包容,令她无法说不。
盛思夏气焰全消,瓮声瓮气地问:“你家人都在吗?”
傅亦琛回答:“我母亲吴绘君和她家人,还有我外公外婆。”
“这么多人啊?”盛思夏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
她虽然没接触过傅亦琛的母亲,可都说儿子随妈,能培养出傅亦琛这样坚韧冷清性格的女人,想必也相当厉害。
“带你去见见他们,你要是不习惯,我们吃完饭就住酒店。”
傅亦琛这么好声好气地同她商量,倒是叫盛思夏不好意思。
她想起来,又问:“那我是什么身份?”
朋友?不懂事的小家伙?还是……
半晌,盛思夏听见他低沉的笑声,接着,他将皇冠放到一边的绒布上,轻柔地握住她的手,目光如平时一样沉稳,指尖微微的颤抖,却出卖了他此时的紧张。
“未婚妻,可以吗?”
“什么?”盛思夏以为自己听错。
傅亦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目光微微窘迫,却十分真挚,“如果我现在向你求婚,你觉得突兀吗?”
夜晚如斯安静,他一字一句,无从躲避,悉数钻进她耳朵里。
不对不对。
这顺序不对。
盛思夏慌张地开口:“可我们今天才……是不是太快了点?”
她的手被攥紧。
听见傅亦琛说:“我们认识了八年多,我喜欢你,想要你,哪里快了?”
说着,他语气稍变,带着点试探,“除非——你不想要我?”
这句话,实在是戳中她的心窝,盛思夏不曾考虑,她急急忙忙捂住他的嘴,“你乱说,谁说我不想要你!”
傅亦琛只露出一双眼睛,满是笑意,和浓得散不开的深情。
这就对了。
只要盛思夏和他心意一致,时间算什么问题?事实上,不要说早,他只嫌自己等得太久。
他拉下盛思夏的手,取出那项珠光璀璨的皇冠,屈膝单膝跪下,像最谦卑的骑士,宣誓要忠诚于他的公主。
皇冠上琳琅满目的钻石,真快要闪花盛思夏眼睛,这样的情景,让她有些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这是真的吗?
曾经那个想做又不敢做的梦,要成真了,她反而近乡情怯,迟迟不敢触摸。
潜意识里,她还是不够有安全感。
怕像不欢而散那次一样,一碰,傅亦琛就醒了,梦也分崩离析。
“傅亦琛……”盛思夏只是念着他的名字,就觉得心里安定许多。
“我在。”他说。
“现在你在,以后呢?”
“我一直都在。”
盛思夏:“我要是赶你走呢?”
“五年了,我还是找到你,你赶得走我吗?”
她好想笑,又嗔怪地瞪他一眼,“你无赖。”
傅亦琛无所谓地耸耸肩,“从你闯进我家那天起,就该做好准备了。”
盛思夏低下头,笑得像个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孩子。
傅亦琛站起来,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皇冠。
灯光下,他眼神热烈,瞳孔里倒映出盛思夏羞怯夺目的美,一切都美好得不像真的,却又无比真实。
盛思夏用手扶着皇冠,怕它掉下来,毕竟这太贵重了,还是失而复得的珍贵之物。
她跳下桌子,顽皮地踩在傅亦琛的皮鞋上,双足洁白娇小,重量很轻,傅亦琛握住她的腰,防止她突然摔倒。
“傅亦琛,跳舞吧!”她突然玩心大起,就这样踩在傅亦琛鞋子上,让他带着自己在书房里四处转动。
真像是在跳舞。
明明没有音乐,却感到轻飘飘的,像是喝了酒一样,没有实感,整颗心都飞扬起来,她不敢相信,自己这是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吗?
“第一次见到有人求婚用皇冠的,投机取巧。”盛思夏故意抱怨,却快乐地弯起嘴角。
其实她喜欢得不得了,没有什么比这份礼物更好,没有谁能比傅亦琛更棒。
傅亦琛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戒指我会补上。”
他带着盛思夏旋转到落地窗边,冬天的夜晚没有星星,即便站在足以眺望城市的高层,也只能看见灰蒙蒙的天空。
这个城市还是这样,雾霾、污染,看不见星星的夜晚,谈何浪漫。
可是,今天晚上,一切都不一样。
皇冠上的钻石映在玻璃窗上,晃一眼看过去,星星都落在她的眼睛里。
怀中的盛思夏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你看!下雪了!”
还真是。
雪花细小,不紧不慢地从空中落下,并不急于完成这一场降落,也好让人捕捉到。
“嗯,下雪了,喜欢吗?”
盛思夏几乎要跳起来:“喜欢!”
“瑞士的雪更美,你一定会喜欢。”傅亦琛轻轻吻住她,从发间到脸颊,最后落在她的唇瓣上。
终于,如愿以偿。
第54章
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刷遍整个朋友圈, 云城是典型的南方城市,并不会每年下雪,风头一时无俩, 话题甚至要盖过即将到来的圣诞节。
不同往年,盛思夏无心欣赏朋友圈里的雪景, 她自身难保,平均三分钟就收到一条新消息, 或是朋友圈的点赞, 让她烦不胜烦。
昨天晚上,盛思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让傅亦琛给她拍了一张带着皇冠的照片。
然后就美滋滋地发到了朋友圈上。
她真不是要秀恩爱, 只是难得臭美一下, 顺便分享看到雪花的兴奋, 她甚至都没让傅亦琛出镜。
这一点, 傅亦琛还有些不高兴。
照片发上去, 她就没管,等洗完澡出来,手机就爆炸了。
语音消息,视频请求, 还有纷沓而至的点赞和评论,盛思夏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受关注。
同学A:【皇冠诶!这也太梦幻了吧!这上边密密麻麻的钻石都是真的吗?】
同学B:【这款式还挺好看啊,夏夏能分享一下链接吗?在线等挺急的。】
同学C:【我用百度识图查出来了,是宝诗龙的一款,价格……抱歉太多数字了我数不过来。】
同学B:【……打扰了。】
而公司同事留言, 除了皇冠,更多的是放在这张照片上。
刘思明:【把照片放大看,后面窗户上有个男人,正在给你拍照,怎么看怎么像咱们傅总啊。】
另一个同事:【再放大点,女主角嘴巴这么肿了?还有脖子上,一块两块三块……男主角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啧啧啧,明天记得带围巾。】
还有人说:【黑夜给了你们黑色的眼睛,你们却用来寻找狗粮。】
老姚:【咳咳,说话都注意点,年轻人,很正常嘛。】
刘思明:【看窗外的雪花,就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这是在谴责你们虐狗的行为!】
盛思夏看得哭笑不得,她怀疑傅亦琛是故意把自己的影子拍进去的。
还有脖子上那些,她都说了要他轻一点,不要弄出印子来,傅亦琛却越来越用力。
一定是故意的,真是用心险恶。
就为了这张破照片,她遭遇了全方位的嘲讽调笑。
她气得不行,差点要把傅亦琛赶到沙发上去睡觉。
“我的病还没好。”
一到这时候,傅亦琛又开始委委屈屈。
盛思夏:“……”
行吧,他是病号,他是老大,惹不起,她还躲得起。
睡觉前,盛思夏还是让傅亦琛躺到床上,但语气严厉地禁止他靠着自己睡觉,保持至少三十公分的距离。
开始还好好的,等到醒来,盛思夏发现自己却牢牢在他怀里,手脚并用地缠着他,把傅亦琛睡衣的纽扣都扯开了。
不知道昨晚睡着后,傅亦琛对她做了什么,但看上去,她好像挺主动的。
头疼。
更头疼的还在后边。
到了公司,免不了要遭受同事全方位的严刑拷问,一个个都化身专业的谍报人员,问的问题越来越没有下限,盛思夏不堪其扰,幸好后来老周来了,那群人才做鸟兽散。
可是,就连日常老好人憨厚形象的老周,看她的眼神都颇为微妙。
盛思夏开始反思今天为什么没有请假。
光是这些,也就算了,昨晚熬夜加班,睡到今天中午才醒的姚佳婷,终于赶在盛思夏删掉朋友圈照片之前,赶上了这趟末班车。
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姚佳婷直接约盛思夏下班后,在公司旁边一家新开的料理店见面。
姚佳婷今天不用上班,她早早就到了,按照熟悉的口味点好单,到六点半,盛思夏才匆匆赶来。
“我该叫你傅太太,还是傅太太?”
盛思夏已经向姚佳婷坦白了她接受了傅亦琛求婚这件事,不止如此,出于礼貌,她也及时告知了家人。
小姨知道后,感慨良多,倒是不怎么意外。
她还说:“从前你那么喜欢往傅亦琛那儿跑,我就该想到,你小女孩家家的,藏得可真好。”
盛思夏:“怕你知道了,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去找他。”
“有用吗?”
“没用,锁了门我会跳窗户,窗户锁了我就绝食威胁你们。”
“小姨我可是绝食的行家,才不会上你的当!”
两个人同时笑起来。
母亲那边,尽管已经基本接受了傅亦琛,可陡然得知女儿这么快就订婚,语气里仍有些不满。
但母亲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只能给出一句吝啬的祝福。
但其他的,却一点也不吝啬。
“我在国内的几套房产,还有美国的两套,都会转到你的名下,再给你一笔钱,就当是嫁妆吧。”盛宛文这样说。
跟自己的母亲不必客气,盛思夏握着电话,眼眶微微发热。
母亲是不善言辞的人,不像小姨那么会开玩笑,也没有体贴的话,但她的行动却无言地倾诉着对女儿的呵护。
“那一边,你联系过了吗?”盛宛文迟疑着问。
盛思夏愣了愣,然后说:“没有。”
母亲没有再问,闲聊几句就挂了电话。
那一位的姓名和电话号码,被捏成纸团,困在那只笔筒里,盛思夏没打算放它出来,也没打算扔掉。
看了,就要去面对,扔了,就是承认自己无情,两个选择她都不要。
至少盛思夏现在并不需要所谓父亲的祝福。
她也不喜欢“傅太太”这个称呼。
“别这样叫,听着像暴发户,”盛思夏小声抱怨着,“而且我和他还没结婚呢。”
姚佳婷满不在乎地说:“没结婚就送这么昂贵的礼物,结了婚,你不是富太太是什么?”
她特意加重那个“富”字,调笑意味溢于言表。
盛思夏挑了挑眉,没有反驳。
严格意义上来讲,的确如此。
虽然不清楚傅亦琛资产的具体数字,但她心中有数,除了遍布全球的不动产,现金和股票以外,他还拥有家族代代累计的信托基金,那是一笔庞大的数字,要论世俗观点,他们之间的关系,旁人一定认为是她“高攀”。
毕竟连她的亲生母亲都曾这样想。
若是装得对此毫不知情,未免太假惺惺。
盛思夏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迎接所有挑剔的眼光,同时,心安理得地接受傅亦琛对她所有的付出。
包括共享他的财富。
根本不必解释给任何人听,因为这是她同傅亦琛之间的事。
但她也不介意同傅亦琛签署婚前协议,这压根跟钱没关系。
”先别叫得太早,说不定富太太,要变成婚前协议太太。”盛思夏面无表情地夹起盘子里的比目鱼裙边寿司。
口感不错,食材新鲜,却不太合她的胃口。
盛思夏不喜欢这种冰冷到没有人情味的刺身,落地窗外飘着雪花,这种天气,不就应该去涮火锅吗?
或是在被窝里拥抱爱人,再懒洋洋地赖床,一起看雪。
多希望冬天快些过去,夏天早早到来。
她又想起傅亦琛了。
“傅亦琛要跟你签婚前协议?”姚佳婷眼睛都瞪大了,“不可能吧,他想娶你都想疯了。”
盛思夏不禁笑了,她说:“当然不是,但我圣诞节要去见他家人——”
“哦——丑媳妇要见公婆,怕被刁难?”姚佳婷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也对,这种家庭牵连甚广,吃人都不吐骨头的,你可得小心。”
盛思夏的笑容僵在嘴边。
她本来就那么一说,和姚佳婷聊完,反而提心吊胆。
吃完饭,中雪转大雪,傅亦琛的车停在料理店门口的马路边,他亲自开车过来,收到盛思夏用餐结束的微信后,下车走到店门口,举一把黑色的伞。
盛思夏刚出门,还挽着姚佳婷,一见到侯在门口的男人,脚步轻快地扑上去。
傅亦琛摸了摸她的脑袋,取下围巾,为她系上。
姚佳婷独自站在商户门檐下,不自觉地望着傅亦琛,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当然,杂志或电视上看见的,不算。
这个人的名字,贯穿于盛思夏的青春岁月,姚佳婷看着盛思夏一头陷进去,又抽离出来,到现在失而复得,这才真切的感觉到,她们真的已经长大了。
有些旧爱,失去了就永远失去,姚佳婷已经想不起来初恋的名字。
盛思夏是幸运的,一生只爱一次,恰好他也爱着自己。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姚佳婷想,傅亦琛这样的男人,有被万千人偏爱的资本,也有独宠一人的资格,是一场冒险,也是一处避风港。
难怪盛思夏当年想都不想,都要躲进他家。
盛思夏向姚佳婷招手,“过来呀,我们送你回去。”
这么快就“我们”上了。
姚佳婷忍俊不禁,她望着盛思夏那张纯白干净的脸,突然萌生出自家水灵的白菜即将被大猪蹄子拱了的心情。
一瞬间,CP粉变亲妈粉。
别问,问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可怎么办呢,这颗白菜就喜欢这大猪蹄子,再说了,谁先拱谁也说不准。
她摆了摆手,“我家小陈马上来接我,傅先生,麻烦把夏夏安全送回家。”
“一定。”傅亦琛说。
盛思夏和姚佳婷告别,她坐到车上,隔着车窗,伸手去摸飘落在上面的雪花,一瞬间,就融化了。
“怎么不高兴?”傅亦琛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毛茸茸的,手感好极了。
“东西不好吃。”
“那带你去吃好吃的?”
盛思夏闷闷不乐地说:“不想吃。”
傅亦琛很有耐心地问,“那想做什么?我想几个方案,你来选择?”
盛思夏不理他,而是拿出手机,叮叮当当点了一通,这时,傅亦琛的手机响了,是消息提示音。
他看了盛思夏一眼,她垂着头,长发披散下来,看不清表情。
像是在偷笑。
傅亦琛拿出手机,点开盛思夏给他发来的消息。
夏夏:不想吃饭想吃你.JPG
作者有话要说:数了数,还有几章就要完结啦,番外会写一些夏夏和傅总五年前的故事,也就是“小夏夏”和“傅老师”。
今天真冷啊,我也想找人暖被窝,哭泣。
第55章
当盛思夏说完, 空气中有长达一分钟的静默。
或许是因为窗外雪花飘散,车内的沉默,并不让人尴尬, 反而多了几分电影默片的浪漫效果。
尤其是当盛思夏反应过来,她为了转移话题说了什么虎狼之词后, 倒是宁愿傅亦琛没听见,或者干脆不要回答。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网络上又开始转发锦鲤, 希望新一年愿望成真。
盛思夏默默在心里许下愿望。
明年一定要改掉嘴巴比脑子快这个毛病。
她正苦恼地发着呆,突然感觉车子停下,抬头一看, 并不是红灯。
傅亦琛把车停在路边。
“怎么不开了?”盛思夏不明所以。
他压抑着呼了一口气, 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他说, “可以。”
“可以什么?”这前言不搭后语的, 盛思夏没明白。
傅亦琛朝她看过来,眼里的黑色越发深沉,“你刚才不是说要吃我吗?”
这个啊……
盛思夏为难地搓了搓手指,“我只是今天新收了一套表情包, 想要发给你欣赏一下而已,没别的意思,呵呵。”
聊天止于呵呵。
她说完,就看见傅亦琛眼神古怪地瞥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就启动车子,往盛思夏公寓的方向开去。
怎么说呢,虽然同样是沉默,但这一回,明显和刚才不同。
雪花扑簌而落,飘在窗户上,盛思夏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浪漫,冰天雪地,都比不过傅亦琛的侧脸那么冰冷。
他生气了。
一个情绪控制能力一流的人气成这样,原因好像就是因为盛思夏。
她不安地在座位上扭了扭,搓着手指,望着后视镜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主动开口哄他,“亦琛,我们去吃烧烤吧~就去你给我带夜宵的那家。”
“关门了。”傅亦琛非常吝啬的回了她三个字。
哦对,现在已经八点多,那家店已经关门了。
盛思夏想起来,那家店老板非常任性,每天只营业几个小时,平时爱开就开,不爱开就不开,十几年来菜单都没变过,不买营销不开分店,生意照样火爆。
正是Clint来中国找前女友的那天,她带他们去过。
当时在饭桌上,盛思夏跟他们提过这家店的规矩,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傅亦琛竟然还记得。
“你还记得呀?”盛思夏伸出手指,撒娇般地戳了戳傅亦琛的手臂。
好结实。
隔着西装都能感觉到。
难怪每次把自己抱起来都那么轻松。
傅亦琛看也不看她,“我不像你。”
盛思夏:“……”
这话就说得过分了。
“我怎么了?”
“要听实话?”傅亦琛冷冷地说,“听了别不高兴,又跟我发脾气。”
盛思夏咬了咬唇,“你讲,我不发脾气。”
才怪。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是傅亦琛讲了什么难听而且无中生有的话,她一定会记仇的。
傅亦琛说:“出尔反尔,颠三倒四,不讲道理,不负责任。”
说到最后那句“不负责任”时,盛思夏好像听出了一点委屈。
这话很难听。
但好像有点根据。
盛思夏想冲他发脾气,却找不到理由,好像连生气都不应该。
她郁闷地低下头,像是只犯了错被教训了的小兔子,自顾自生着闷气。
脸颊红红的,在开着暖气的室内闷久了,加上莫名的尴尬。
“怎么不说话了?”看盛思夏这么低落,傅亦琛又禁不住心软。
盛思夏孩子气地揪了揪自己的衣服下摆,嘴里像含了糖,含糊地说:“说什么说,反正我出尔反尔,颠三倒四,不讲道理,还有……”
她有些忘词,正在歪着脑袋努力回忆,傅亦琛提示道:“还有不负责任。”
还敢说呢!
盛思夏瞪了他一眼,嘴巴翘得老高。
望着她孩子气的表现,傅亦琛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乱她的头发。
“别像摸狗狗一样摸我!”盛思夏抗议道。
傅亦琛及时纠正:“不是摸狗,是摸小猫。”
那种傲娇又慵懒的小猫,开心时伏在人们的膝盖上,心情好了才会让人摸摸肚皮,不开心了就躲起来,要是强行去抱,她就呲牙咧嘴地给人一爪子。
“既然我那么坏,你干嘛还要理我?”盛思夏说。
傅亦琛嘴角上扬,“是挺坏的,刚才真的不想理你。”
“就因为刚才那个表情包?”
他摇了摇头,向盛思夏解释,“你说的每句话我都当真的,但你好像不是这样。”
说着,傅亦琛牵住她的手,一下下温柔地抚.摸她的手指。
盛思夏没有戴戒指的习惯,手上空落落的,傅亦琛觉得缺点什么。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其实她也不是开玩笑。
不是说,所有玩笑话,都是不能直说出口的试探吗?
傅亦琛放慢车速,“你怎么?”
盛思夏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说:“我刚才只是想转移话题,不是故意的。”
也没有骗你。
快听听她心底的声音啊。
傅亦琛要是像韩剧的男主角那样,拥有超能力,能听到别人内心的声音就好了。
那些难以启齿,羞于开口的心思,就不会被曲解。
“为什么要转移话题?”傅亦琛想起刚上车时他们聊的话题,那时候盛思夏好像不太高兴,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在想,圣诞节去见你家人的事。”盛思夏还是说出来了。
傅亦琛皱着眉,“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又要反悔?”
他手上力道加重,捏着盛思夏的手指,攥得紧紧的。
“不是不是,我没反悔,”盛思夏急忙安抚他。
傅亦琛松了口气,语气放柔,“那是因为什么?”
盛思夏缩在座位上,手指不安地抖了抖,却被握得更紧。
她说:“我紧张。”
“紧张什么?”接着,傅亦琛想了想,露出释然的表情,“你是怕我家人不好相处?”
“那你家人好相处吗”
盛思夏想着,傅亦琛这时候肯定会为他家人说话,让她安心,到时候一定会宾至如归诸如此类。
谁知道傅亦琛却说:“不知道。”
什么?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哪有人这么安慰人的?可傅亦琛的表情是一贯的认真,并不像在跟她开玩笑。
盛思夏哑口无言,好半天,才郁闷地说:“那我不去了。”
她可不像傅亦琛那么好的心理素质,面对盛宛文明里暗里的刁难还能若无其事,从容不迫的面对。
“去。”傅亦琛言简意赅,语气却不容置疑。
“不去。”盛思夏脾气上来,浑身都要炸毛了,她试图抽回手,却反被握住,朝前一拽,扑到傅亦琛身上。
被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气味包围,像是清爽的须后水味道。
“他们好不好相处,跟你有什么关系?”
盛思夏望着傅亦琛,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傅亦琛抬起她的下巴,“反正你又不需要跟他们相处。”
“嗯?”
傅亦琛清了清嗓子,不太自然地说:“你只要学着好好跟我相处就行了,别天天气我。”
她心里一动。
傅亦琛从来没有花俏的情话,但他的话足够真诚质朴,就像他说的,从不撒谎。
这就是最动人的话。
“我们相处得已经很好了。”盛思夏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像被猫舌头刮过,有着男人特有的生硬,却很温柔。
雪越下越大,盛思夏放弃了吃夜宵的想法,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家。
现在时间还早,点上一份外卖,叫杯热奶茶,洗过澡,他们可以窝在沙发上看一场浪漫的电影。
天算不如人算,傅亦琛把车停进车库里,牵着盛思夏走进公寓楼,却在大堂见到一位不速之客。
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婴儿蓝羽绒服的小个子。
她一见到他们,就腾地站起来,哭唧唧地扑到盛思夏身上。
“夏夏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呜呜呜呜……”
还好傅亦琛扶着她,否则肯定要被这力道撞得倒在地上。
盛思夏有些懵,“许茵茵?”
“我等你好久了,”许茵茵像只小动物一样呜呜呜地,“他们不让我进去!”
说着,还撇过脸,凶巴巴地瞪着那几个穿制服的管理员。
管理员面露尴尬,哭笑不得地解释:“这……傅先生,盛小姐,这位小姐没有预约,照规矩我们不能放她进去啊。”
“没事,不怪你们,”盛思夏对他们笑了笑,拿出纸巾给许茵茵擦眼泪,小声地问,“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手机摔了,看不清。”许茵茵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都摔花了,边上都是玻璃渣子。
盛思夏怕她被割到,正要拿过来,谁知这位小姐,气哼哼地,毫不留恋地就把手机扔到沙发边的垃圾桶里了。
哐啷一声。
完了还拽上一首诗词:“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不听话的东西都扔了!”
盛思夏摸了摸这小丫头的额头,还以为跟傅亦琛前两天生病时一样呢。
可她温度正常着,身上也没酒味,不知道今天怎么闹出突然这么大的动静。
许茵茵身上还挺暖和,但头发湿淋淋的,估计在外头淋了雪,盛思夏带着许茵茵回家,傅亦琛跟在后边。
电梯里,许茵茵忍不住偷偷瞄傅亦琛,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她很好奇,又有些害怕他的气势。
“夏夏姐姐,你们同居啦?”小丫头问得没心没肺,语气里竟还带着几分艳羡。
“没有。”
“对。”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许茵茵瞧瞧盛思夏,又看一眼傅亦琛,不知道该相信谁。
盛思夏无奈地觑着傅亦琛,他却好像没看见,勾住盛思夏另一只手。
算了,不辩解这个,反正现在的状态,和同居也没什么两样。
“你怎么了?”盛思夏打开门,让许茵茵先进去。
许茵茵看一眼傅亦琛,有些顾忌他的存在,但盛思夏没有开口让他离开,许茵茵一个客人,怎么好意思开口叫主人家走?
她只能闷闷不乐地说:“我失恋了。”
盛思夏一愣,然后摸了摸她的脑袋,用眼神示意傅亦琛去给她倒一杯果汁。
傅亦琛没说什么就走开了,他对女孩子之间的话题也不感兴趣。
“夏夏姐姐,我又失恋了。”许茵茵鼻尖红红的,眼里蓄泪,就像那天慈善晚宴,盛思夏把她从洗手间里哄出来的画面。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了。
盛思夏想笑,又必须憋住,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拉许茵茵坐下,一本正经地问:“怎么回事?”
“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
“那就不喜欢他,换一个人喜欢。”
两杯淡粉色的果汁摆在茶几上,傅亦琛礼貌地说:“你们聊,我去书房。”
许茵茵哭着鼻子,抽抽嗒嗒地说:“是夏夏姐姐你说的,叫我找一个有外表,有审美,有智慧,有底线的男人,说这样的才是好男人,可他再好有什么用呢,又不喜欢我——”
原本已经朝书房走着,傅亦琛听到这话,耳朵忽然动了动。
他不动声色地远路折返回来,坐在沙发上。
“你不是要去书房?”盛思夏没看懂他的路数。
傅亦琛碰了碰鼻子,面不改色地说:“我觉得沙发上舒服一点。”
想听好话就直说吧。
盛思夏暗自好笑,懒得揭穿他,专心安慰眼前这个小麻烦。
“等等,你先告诉我他是谁,怎么认识的?”否则,盛思夏都不知该从何安慰。
“晚宴那天我不是先走了吗……”
边哭边说的人,是讲不清事情的,许茵茵抽抽嗒嗒地,说一会儿,停一会儿,再擤擤鼻涕,像个小孩子一样,听了好半天,盛思夏才提炼出中心思想。’
那晚,许茵茵和同学去吃烧烤,遇上几个嘴巴不干净的小痞子,缠着她们不让走。
许茵茵急得没办法,正好来了个子高大,长相凶巴巴的男人到烧烤店买宵夜。
许茵茵那天喝了点酒,大着胆子,抱住男人的胳膊碰瓷,对那群小流氓说他是自己男朋友。
这事,那男人还真管了。
不仅管,还管得相当漂亮,逼得那几个小痞子低头给许茵茵和她同学道歉,才放他们走。
“然后你就喜欢上了?”盛思夏问。
许茵茵点点头。
“喜欢他什么?英雄救美人?”盛思夏戳了一口果汁,看着傅亦琛起身离去。
他能忍着听到现在,实在是难为他了。
这些话题都与他无关,这就听不下去了吗?未免也太无情了。
许茵茵手托着下巴,闷闷不乐地像机器人一样,一个字一个字朝外蹦,“我、馋、他、的、身、子。”
盛思夏差点把果汁喷出来,硬生生咽下去,呛得不轻。
“干什么?很稀奇吗?”许茵茵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馋身子,难道搞柏拉图吗?傅先生难道不馋你身子?”
盛思夏尴尬地咳嗽两声,“还、还好吧。”
“骗人,你脖子上的印子还在呢,昨天在照片里我都看到了。”
盛思夏摸了摸脖子,拼命想把自己的低领针织衫往上拽。
“不用藏啦,这是正常的嘛,你难道就不馋他身子?”许茵茵好像忘了失恋这回事,突然八卦起来。
身子长身子短的,听着太奇怪,盛思夏绕开这个话题,又安慰了许茵茵一会儿,让傅亦琛安排他的司机,送许茵茵回家。
到门口时,许茵茵突然问,“夏夏姐姐,圣诞节真的不能来演出吗?”
“我临时有事要去瑞士,去不了了。”
许茵茵又啜泣一声:“怎么你也这样对我,明明答应了我的……”
傅亦琛适时地接话,“许小姐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别人替夏夏出演这个角色。”
“除了夏夏姐姐我谁都不要。”许茵茵还挺坚持,看来是非常认可盛思夏的演技。。
平时没白疼。
盛思夏甚感欣慰。
傅亦琛语气平淡,报出一个名字。
盛思夏听过,竟然是一位在话剧圈内口碑颇佳的演员,只因为平时太过低调,话题不多,也不怎么出名。
“是她?天啦天啦,太好了,谢谢傅先生!”许茵茵暂时忘了失恋的阴霾,她朝盛思夏挤挤眼睛,“你放心去瑞士玩吧!不用想我!”
盛思夏:“……”
说好的非她不可呢?
这个世界太残酷,太虚伪了。
等许茵茵离开,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盛思夏先去洗澡,等她出来,发现客厅里刚才被许茵茵弄出的一团狼藉,已经被傅亦琛清理干净,一个纸团都找不到。
客厅里,却不见他的身影。
书房还有卧室,都不在。
最后,盛思夏在阳台上找到傅亦琛,他手里握着电话,正在向下属交代事情。
盛思夏知道,她不该站在这里听傅亦琛讲正事,她该走的。
脚步却挪不动。
傅亦琛未察觉到她的到来,手肘撑在栏杆上,上身前倾,剪裁精良的西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线条,宽肩细腰,还有一双长腿。
他手臂绷紧,结实有力,能把她轻松抱起来。
鬼使神差地,盛思夏想到刚才许茵茵那番话。
那些假正经,骗谁呢?
刚才惹得傅亦琛生气的那句话,她真的是在开玩笑吗?
盛思夏咬了咬嘴唇,不动声色地绕到傅亦琛身旁。
他偏头看了盛思夏一眼,对她指了指手机。
盛思夏恍若不察,她贴上去,从背后抱住傅亦琛,手臂收紧,有意无意地,隔着一层衬衫,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圈。
傅亦琛全身一僵,捏住她的手,不让乱动,回头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凶什么凶。
今天就吃定你了。
盛思夏另一只手,一路往下,撩拨着,试探着,直到停在那里。
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她还是止不住的惊讶。
都这样了,还装呢?
傅亦琛随便讲了两句,挂了电话,他转身过来,强势地捏住她的下巴,“你想干嘛?”
“想让你知道,我说到做到,”盛思夏勾起唇,“不是要我对你负责?”
“你确定?”
盛思夏视线往下,嘲弄地笑笑,“你好像比我更确定呢。”
“是你先惹我的。”
他冷漠地宣判。
随后,傅亦琛抱起她,经过阳台,一路吻着,直到倒在沙发上,气息不匀。
这一刻她才知道,一个吻真的能让人融化,如坠梦境。
在紧要关头,傅亦琛忽然停下来,他凑到盛思夏耳边问:“有没有?”
她眼神迷离,半天才反应过来,红着脸摇了摇头。
“我也没有。”他难得露出尴尬的表情。
盛思夏伸出手指推了推他,柔弱得不像拒绝,撒娇更多,“那就算了呀——”
她笑得清甜妩媚,格外勾人。
傅亦琛眼里浮现一丝狼狈,声音带着怒气,“你想都别想。”
作者有话要说:真不是故意卡在这里的!明天再更!
但是也别太期待了,不敢顶风作案,你萌懂的。
第56章
“那你要怎么样?”盛思夏又推了推他, “起来一点,压得好重。”
傅亦琛眼神亦很苦恼,他坐起来, 将盛思夏抱到腿上坐下,一面嗅着她脖颈的香气, 压抑地说:“我下去买。”
盛思夏立刻否决:“不行!你才刚退烧,外面这么大的雪, 你不能出去。”
“不要紧, 我快去快回。”傅亦琛把她抱在沙发上,起身要走。
盛思夏连忙拉住他,几乎哭笑不得, “就不能忍忍吗?我又不会跑, 不如下次再——”
“你会跑, 你很会跑。”傅亦琛的眼神, 充分说明了他对盛思夏的不信任。
想起那五年, 盛思夏不由得缩回了手。
其实,除了下去买,还有很多办法,可以点便利店外卖, 也可以让秘书送来,但盛思夏始终认为这是一件私密的事,最好除了她和傅亦琛,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要不然,我下去?”盛思夏提议。
傅亦琛有心逗她:“你知道买什么样的?”
盛思夏摇头, 听说那玩意还分大小,跟买衣服一样,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挑选。
她能做的,只有为傅亦琛穿好大衣,再为他戴上一条灰色围巾,确保温度足以抵抗外面世界的寒冷,才肯放他出去。
“在家乖乖等我。”傅亦琛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出了家门。
真的走了。
盛思夏抓住沙发上的靠垫,贴在膝盖上,头埋进去,心跳快得好像要在胸膛里爆炸。
家里安静得能听见厨房水龙头滴水的声音,盛思夏百无聊赖地数着,平均五秒钟一下,应该是刚才没有扭紧,她应该起身去关上的,双腿却好像失去了力气,一点也不想动弹。
他还没回来啊。
她说不上来,是想让傅亦琛快些回来,还是慢一点,但只要一想到,他正在便利店货架前挑选安全用品的画面,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门被打开了,发出一声电子提示音。
盛思夏慌慌张张把头埋进软垫里,手环抱着腿,长发披散在肩头,耳朵通红,傅亦琛在叫她的名字,她假装没听见。
傅亦琛轻轻笑了一声,把那盒东西扔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
不用问,盛思夏也知道那是什么。
接着,她听见撕开包装的声音,傅亦琛拿出一只,俯身在她耳边,“我们去房间?”
盛思夏红着脸摇头。
她都没听清傅亦琛刚才说了什么,也没有余地思考,反正摇头就对了。
傅亦琛又笑了,这次带一点狎昵,“你想就在这里也行。”
“不要在这里!”她抬起头,眼睛雾蒙蒙的,好像被欺负过,觉得万分委屈。
“乖,我会注意分寸。”傅亦琛不由分说,将盛思夏抱起来,一步步走向卧室。
过程中,他一直都在温柔地亲吻她,想要安抚她此刻紧张的情绪,手上动作却慢慢加重,从尚能克制,到理智逐渐崩溃,像个横冲直撞的毛头小子。
那个过程好像很短,又好像度过了漫长的时间。
明明答应了要注意分寸,到最后结束时,还是免不了弄得一片狼藉。
盛思夏个子小小的,缩在被子里,仍在平息着余韵,傅亦琛动作轻柔地安抚着她,蹭了蹭她柔软的脸颊。
她意识有些模糊,看见那只宽大手掌在眼前晃着,手指修长,心里一惊,想起这手刚才的动作,心里又羞又气,忍不住抓过来咬了一口。
“你属狗的啊,用完就咬。”傅亦琛这样说,却没抽回手,任盛思夏胡作非为。
什么用啊,她用什么了……
明明是他自己……
“不许你乱说!”牙齿松开,盛思夏气呼呼地扑到傅亦琛身上,撞进他怀里,小手揪住他的衬衣。
越想越来气。
凭什么他的衣服还在啊。
“你压着我了。”傅亦琛声音有些哑。
盛思夏感觉到他的变化,气势全消,匆匆忙忙滚到一边,拿被子裹住自己,傅亦琛却从后面抱上来。
“想了。”他低声呢喃着。
“你……”盛思夏觉得自己还未恢复,抽噎着说,“你这样算不算破戒?你这样背叛你的誓言,以后上不了天堂的!”
傅亦琛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我已经上过天堂了,还想再上一次。”
要不是亲耳听到,真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克制的傅亦琛会说出来的话。
“不行……”
“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主说过这样是可以的。”
“我不信,你把圣经拿来给我看看!”
“我说可以就可以。”
盛思夏小声抗议着,声音破碎,“你这个叛徒!你这个坏人!”
她的声音伴随着低泣,被尽数吞没,上天堂下地狱,只要和她在一起就好了。
是叛徒没错,她骂得对,傅亦琛想。
他原本就不是虔诚的教徒,背叛了信仰,却忠于她。
今天这次失控,是由盛思夏挑起,堕落的却是他。
他一直谨慎克制,不让任何诱惑近身,最终还是败在了盛思夏这里。
“被魔鬼引诱的人,与魔鬼同罪。”
两次以后,盛思夏被抱着去洗澡,她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雪下了整晚。
第二天,他们在床上赖了半个小时,然后出发去机场,乘坐私人飞机前往瑞士。
飞机上,盛思夏精神不好,一直揉眼睛。
“不要揉眼睛,会感染。”
傅亦琛忙着看文件,还要提防盛思夏手乱动,只好强迫她坐在身边。
盛思夏一个劲地抱怨,“我昨晚没睡好,都怪你。”
“行,怪我。”傅亦琛叫来空乘小姐,送来一杯红酒,让盛思夏喝了之后睡一觉。
盛思夏喝完酒,迷迷糊糊睡着,因为一次轻微的颠簸醒来,她身上盖着柔软的毛毯,整个人都歪在傅亦琛身上,脑袋缩在他颈窝处。
她摸了摸嘴角,还好是干的,没留口水。
接下来,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想和傅亦琛说话,他却一直忙着处理工作,根本无暇分心。
她喜欢傅亦琛工作时的专注,却忍不住怀念他失控的样子,好像释放出另一个灵魂。
疯狂的,沉溺的。
到了午餐时间,空乘过来询问是否现在用餐,盛思夏摇了摇头,无精打采。
“还难受?”傅亦琛从毛毯下找到她的手,轻轻握住。
盛思夏点头。
他歉意地看她一眼,“我以后会注意。”
“以后一个月一次!”盛思夏故意这样说,想看他着急的样子。
傅亦琛果然上当,他骤然加重手上力气,“不可能!”
“那一个礼拜一次。”盛思夏眼神无辜,好像作出了极大的让步。
傅亦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说:“你就是看我好欺负。”
这话说的,别提多委屈了。
他好像忘了,昨天晚上初次尝欢不知节制的样子,盛思夏都哭了,明明她才是受欺负的那一个。
盛思夏瞪了他一眼,不作纠缠,又盖着毛毯睡了一觉,直到被傅亦琛喊醒,叫她用餐。
吃完饭,她独自去了卫生间,整理仪容。
刚才那一觉睡得,头发也乱了,奇怪的是,睡觉前口红还在嘴上,醒后就不见了,盛思夏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傅亦琛趁她睡着后偷偷亲过她。
真是恬不知耻。
飞机上气温适宜,皮肤维持在稳定状态,她只用纸巾压了压,薄薄的盖上一层粉底定妆,再补上口红,两腮扫上淡淡的杏色,妆面清爽干净,没有凌厉的眼妆。
这是姚佳婷特意给她发来的见家长妆容,温和无攻击性,又不会显得不够庄重。
出去后,傅亦琛正在看一本商业杂志,盛思夏走过去,瞄了一眼,是徐明成的一篇专访。
盛思夏坐下来,搂住傅亦琛的胳膊,探着脑袋看那篇采访。
傅亦琛怕她姿势不对扭了脖子,轻轻将她的脑袋推正,再将杂志放到她膝盖上,让她一个人看。
在公司实习这三个月来,盛思夏虽然只正式采访过傅亦琛一个商业大佬,但也跟着出过几次采访,每天还负责往媒体号上转载文章,看多了就知道,这些专访都大同小异,她只看了一半,困意又来了。
好好的休假,却像是在办公室苦熬,盛思夏不耐烦看了,把杂志合拢,放到一边。
“徐颖佳有没有联系过你?”她问傅亦琛。
刚才她看见专访里,徐明成提到新的一年与乾宇集团的合作计划,看来侄女婚事告吹,并不会影响两家合作。
也对,这才符合商人本质。
傅亦琛摇头,“她没事怎么会联系我?”
“我要是她,我也不联系你。”
“你做到了,五年前不告而别的那个,好像是你?”傅亦琛有些好笑地看着盛思夏,想要看她怎么回答。
盛思夏抬起头,撞进傅亦琛坦然的目光中。
“如果当年我不走,还住在那儿,天天见你,没事就去你家堵你,找机会偷偷亲你,你岂不是要设置二十四小时安保,严禁我靠近你家房子半步?”
傅亦琛笑了笑,“我要是做得到,第一次就不会让你进来。”
“说得好像你那时候对我多好似的。”盛思夏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心中却是一片柔软。
“要是对你不好,你喜欢我什么?”他轻轻松松接下她的挑衅。
盛思夏想了半天,发觉他这句话实在是无可辩驳,只得郁闷地说,“是挺好的,那么贵的皇冠说送就送,我要是早知道价格,说什么也不能扔了。”
“然后第二天找买家出手?”
她眼睛都笑得弯起来,亲昵地趴在他肩上,“傅亦琛你真了解我!”
“有奖励吗?”傅亦琛捏着盛思夏的下巴,目光移到她玫瑰色的嘴唇上,“补妆了?”
盛思夏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嗯”了一声。
她无缘无故想起,小姨和林树谦还未离婚的时候。
有一回,曾失落地向盛思夏抱怨,她特地花一下午的时间烫了一个新发型,林树谦看到后,却无动于衷,对此毫无察觉。
那时候,盛思夏还不知道林树谦在外有私情,只觉得那书上的老一套说得真对,婚姻的确是爱情的坟墓。
时间久了,彼此麻木,互相冷淡,还要在外面面前相敬如宾,扮作琴瑟和谐,实在是无趣又辛苦。
后来林树谦的事情曝光,还多了几分讽刺。
那时候盛思夏就想,她以后的婚姻,绝对不要走到这步田地。
她还天真地想,如果要,就要那个最好的,不能退而求其次,不能委曲求全。
而那个人,那么远,又那么近,她可以自由出入他的家中,却没试过真正触碰到他的心。
现在看来,原来天真也不是全无好处,起码实现的时候,会庆幸自己年幼爱做梦。
或许等到二三十年后,他们还能在旅途中紧扣着手,没有厌倦彼此,傅亦琛仍能一眼看出来她补了妆,换了新的口红色号。
或者是,能从彼此的黑发里,找出岁月催生的第一根银丝。
飞入云端,眼前所见是无边辽阔的白云,虽然比不上流星,却也充满了圣洁安宁,让她忍不住悄悄许下心愿。
愿能,从青春到迟暮,由乌发到白首,身边的人都是他。
傅亦琛倾身过来,索求亲吻。
“不许!刚涂了口红!”盛思夏小手握拳,抵住他的胸膛。
“待会儿再补。”
她那点小力气,哪里挡得住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他初涉禁地,尚不能平息,几乎是急切地吻下来,吞没她口中所有的反抗,只剩细碎的呜咽之声。
机上广播响起,同时,传来一阵脚步声,盛思夏急忙推开他。
是机组人员,礼貌地告知他们还有半小时就到目的地。
到底是经过训练的专业人员,明明撞见他们接吻,却能面不改色,盛思夏就差远了,不好意思地低头假装看杂志,尴尬到无以复加。
还有半小时了啊。
盛思夏猜不到,接下来迎接她的会是什么,她对傅亦琛的家人了解不多,仅仅知道他父母早年离异,现在母亲已成立新的家庭。
其他的,傅亦琛并未深谈,盛思夏也就没问。
既然他不说,那就说明不重要。
飞机到达瑞士的日内瓦机场,傅亦琛的母亲已安排司机在机场外接他们,还未来得及感受瑞士冬日的寒冷,就坐进暖气充足的车里。
一路上,盛思夏有些沉默,傅亦琛看出她的紧张,握着她的手,再一次向她保证,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情。
傅亦琛的母亲吴绘君女士,住在莱芒湖畔的一栋豪华古典建筑内。
仅仅观其外表,就能一窥建筑内部的豪华,黑色轿车到达庄园门口,铁闸拉开,绕过一座花园,最后停在别墅门口。
一进门,佣人便接过行李,将他们迎进去。
傅亦琛的母亲吴绘君,从螺旋式的楼梯步下,姿态优雅,保养得宜,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
她从傅亦琛手里牵过盛思夏,挽着她,带她到屋子里参观。
大大的落地窗,正好能看见莱芒湖的绝美景致,下午四点的阳光温和亲近,吴绘君说,趁这两天,一定要叫傅亦琛带她去滑雪。
看起来,倒是挺好相处的人,盛思夏想。
只是打一进门,傅亦琛只是和母亲淡淡地打了声招呼,并无太亲近的举动,这倒是叫她好奇。
晚饭时,吴绘君的现任丈夫艾德安下班回来,他是瑞士的一位银行家,同盛思夏打过招呼后,便和傅亦琛用英文交流些生意上的事。
饭桌上,免不了闲谈几句,吴绘君问起盛思夏家中的情况。
“盛小姐,听说令堂在普林斯顿执教?”
“是的,是数学系教授。”
艾德安赞许地看她一眼:“书香门第。”
盛思夏敷衍地笑了笑,并不接话。
她心想,他要是知道她的数学成绩,一定想要撤回消息。
吴绘君微笑着,“令尊莫非也是普林斯顿的教授?”
既然来了,就料到避不开这个问题,就算是寻常人家,也会问清底细,盛思夏并不觉得冒犯。
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也曾被问到过类似问题,恶意善意皆有,她早已驾轻就熟。
盛思夏放下餐具,略微想了想,便不卑不亢地回答:“我从小由母亲养大,并不了解太多,但听说他与母亲的确相识于校园,不是普林斯顿的教授,至少是普林斯顿的学生。”
桌上都是识趣懂分寸的人,艾德安转了个话题,谈到附近有名的滑雪场,轻松绕过这个话题。
当他们从滑雪场,聊到最近在法国新买的一个酒庄,话题结束后,傅亦琛提起他和盛思夏订婚一事。
傅亦琛语气平淡,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只是顺便和他们知会一声。
“这么快?”吴绘君眼神动了动,落在盛思夏光秃秃的中指上,“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傅亦琛用餐巾擦了擦嘴,握住盛思夏的手,和她相视一笑,“还没有计划,随时都有可能。”
“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没计划?以你的身份,婚礼不能草率,要办得隆重体面,媒体那边要打点,还有一些经济上的问题,要让法律团队早点做准备……”
“婚礼我们打算低调的办,只请亲朋好友,不对外公开,另外——”傅亦琛看着母亲,“我们不签婚前协议,另外我要修改一下信托基金协议。”
吴绘君脱口而出:“你要增加盛小姐为受益人?”
她语气里,隐隐听得出反对。
盛思夏有些局促,傅亦琛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抚。
交给他就好。
傅亦琛点了点头,“不错,我已经决定了。”
吴绘君张了张嘴,到底什么话也没说。
她或许永远也看不懂这个儿子,但她看得出傅亦琛决意维护未婚妻的心情,他不是来和她打商量的,只是出于礼貌的告知。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是最后一章啦。
第57章
一顿晚餐吃完, 除了盛思夏和傅亦琛,大概都有些消化不良。
刚才进屋时,吴绘君曾表示要带她来园里观夜景, 现在自然没了心情。
盛思夏吃了个六七分饱,借着饭后消食的借口, 挽着傅亦琛,到庄园中那处恒温玫瑰园散步,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 草地里的小灯像萤火虫那样亮着,别有一番趣味。
“在想什么?”傅亦琛问。
盛思夏歪着头看他,“这么大的事, 你怎么不跟我商量?”
骤然在饭桌上放出一颗雷, 不说别人, 就连她都感到措手不及。
“这还需要商量?”傅亦琛说完, 发觉盛思夏眼神变得微妙, 他恍然发觉,这句话说得有些自我,于是他停顿一下,补充道, “是我疏忽了,以后会和你商量。”
盛思夏噗嗤一声笑了,他这么谨慎体贴的样子,还真是新奇又有趣。
她越来越感觉到傅亦琛的变化,当然, 本性难移,长期形成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何况,她并不介意他强势的一面。
没有人是完美的,盛思夏也不是,她知道自己有太多缺点,偷懒耍滑,不求上进,还欺软怕硬。
多亏了傅亦琛肯包容她,连同她的缺点一起宠爱。
既然是这样,那些世俗的东西有什么要紧?
盛思夏紧紧勾住他的手臂,“其实,就算签署婚前协议,我也不会介意的。”
她眼神无比真挚,仿佛还是从前不谙世事的孩子,觉得爱情大过天,世俗皆可抛,仿佛生活在玻璃樽中,像极了这些培育在温室里的玫瑰,美丽却脆弱,经不起风吹日晒,狂风骤浪。
这不是傅亦琛所欣赏的品质。
却是他想要保护的。
如果他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不能让盛思夏一直保持这样的纯真?
他只是俗人,只懂得用最俗的方式表达,就算坏了规矩,惹人不满,他也不在乎。
傅亦琛笑了笑,说:“可是我介意。”
室外有些冷,盛思夏不由得靠近他,贴在一起,傅亦琛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想要为她挡住寒风。
“签了协议,我就分不了你的钱,你怎么还介意上了?”盛思夏玩心大起,忍不住拿指头戳他腰。
傅亦琛不为所动,一手捏住盛思夏的后颈皮,跟捏猫儿一样,“对,就是介意你分不了我钱。”
“完了完了,上回肯定是把脑子烧坏了。”盛思夏装模作样地摇摇头。
“对,都是因为你让我睡沙发,所以你……”
“要负责,对吧?知道了知道了,以后再也不让你睡沙发了,”烦不胜烦,盛思夏都保证多少回了,还说,她嘀咕着,“真是记仇。”
熹微月光隐约照见傅亦琛嘴边的一抹笑,随即又隐入黑暗。
“那,如果有一天我们离婚,我能分走多少钱?”盛思夏好奇地问。
这个问题不纯粹是捣乱,她第一次进他家门就疑惑过,傅亦琛的资产到底有多少,能让他大剌剌地在客厅墙上挂一幅天价画作。
傅亦琛瞥她一眼,“就算挥霍无度,至少也够你活十次。”
“哇——”
他加重手上的力气,“不过你想都别想。”
男人强势的样子,也让她心悦。
“好啦,我不想,你轻点捏我,皮都捏掉了!”
她才没那么傻,五年前她放过了这只猎物,谁知道他自己又跑过来自投罗网,傻兮兮的,她才不会把他放跑呢。
时间越晚,室外就越冷,傅亦琛牵着盛思夏进到别墅里,佣人带着他们到各自的房间,这是吴绘君一早安排好的。
那次在电话里,傅亦琛提出要带一个女孩过来,那时候,他们还没订婚,吴绘君理所当然地,将他们分在两个不同的房间。
现在即便已经订婚了,吴绘君长期在国外生活,多少还存在些老派思想,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们住在一起。
盛思夏的房间贴着玫瑰色墙纸,白色纱帘辅以金色溜边,灯光是柔和的香槟色,与象牙白的床柜相辅相成,优雅浪漫。
梳妆台上,已准备好成套的护肤用品,还有一盏香氛烛台,难怪一走进来,就闻到一阵香气。
还没到睡觉时间,傅亦琛让佣人先出去,他抱着盛思夏坐在腿上,细细密密地吻着,手放在腰上,不堪一握,他忍不住有些动情。
“今晚我就睡这里。”他在盛思夏耳边低低说着。
“不行,”盛思夏轻轻推他一下,“这样不好。”
刚才在饭桌上,傅亦琛喝了点红酒,醉不了,却足以让人煎熬。
他勉强维持着理智,不太高兴地说,“明天我们去住酒店。”
盛思夏觉得惊奇,这委屈的语气,她情不自禁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就这么想吗?”
他郁闷地“嗯”了一声,反问道:“你不想吗?”
盛思夏垂着眼,小声嗫嚅:“我才没有……”
“昨天你明明很舒服,”傅亦琛捏住她下巴,迫使盛思夏直视着他,“撒谎是不对的,我有没有教过你?”
“欺负女人也是不对的。”盛思夏扁着嘴。
干嘛非得戳穿呢。
“我欺负你了?”傅亦琛忽然笑了,带着几分恶意,手划了下去,“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欺负你了?是这样吗——”
盛思夏不敢发出声音,手指甲都要嵌进肉里,感受到极致。
傅亦琛不肯放过她,还故意问她:“这样就不行了吗,那我要是……”
他语气低而冷,在她耳边说出最不堪入耳的话。
“你不许讲!走开……”盛思夏连推都没有力气,溃败成军。
就在这时,偏偏有人敲门。
盛思夏一个激灵,慌张站起来,还要拽傅亦琛一同站起来。
他却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紧张什么?”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个人,脸皮太厚了,老男人真是惹不起。
敲门的是吴绘君。
上流社会那一套,她信手拈来,不管先前发生多少龃龉,明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她好像忘记了刚才饭桌上发生的不快,和气地邀请盛思夏到她的衣帽间,挑选明晚宴席上要穿的礼服。
离开前,盛思夏看了傅亦琛一眼,他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刚才,他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母亲懂得权衡,也知分寸,绝对不会故意刁难他的未婚妻。
说选衣服,就真的只是选衣服而已。
像吴绘君这样的贵妇人,衣帽间自然无比奢华,礼服都是品牌送来的当季新品,颜色多以稳重端庄的黑白灰或莫兰迪色为主,少见鲜亮跳跃。
倒也符合她的身份。
佣人送上一只香槟色礼盒,打开来,是一条正红色的鱼尾裙,收腰设计,明艳大方。
这是吴绘君为盛思夏准备的礼服。
吴绘君让盛思夏到更衣室换上,等到盛思夏出来,她眼前一亮,止不住地赞叹:“真是个漂亮孩子,这衣服你穿着再合适不过了。”
盛思夏微笑着,从衣橱里挑出一条藏蓝色的长裙,“阿姨,您皮肤白,个子也高,这件很适合您。”
“好,就这件,阿姨听你的。”吴绘君吩咐佣人将衣服拿下去熨烫。
佣人走了,衣服也挑完了,一时间有些静默,盛思夏心中在想,吴绘君接下来,一定有话要说。
她带着盛思夏到旁边的房间坐下。
“盛小姐漂亮又聪明,难怪亦琛那么紧张你。”吴绘君说。
她眼型狭长,和傅亦琛非常相似,眉眼间有着如出一辙的疏淡,气质尊贵,养尊处优久了,还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气。
这令盛思夏想起,她和傅亦琛初见时,他给她的第一印象。
就像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不觉得暖,他即便笑着,也隔着距离,仍然令人趋之若鹜。
盛思夏不禁莞尔,“他老拿我当小孩。”
刚刚还在欺负她。
当然,这话盛思夏只敢在心里说说。
“那是他疼爱你,”吴绘君微笑着,“你是个幸运的孩子,能走进他心里,懂他,理解他,以后你们要彼此照顾,互相体谅。”
“我知道,阿姨放心。”
吴绘君叹了口气,拍了拍盛思夏的手,“亦琛这孩子固执,从小就特别有主意,感情比较淡,这也怪我和他爸,他一直和我们不太亲近,今天要不是你,他可能不会过来。”
盛思夏静静听着,没有多话。
她那几年陪伴小姨,懂得了一个道理。
有时候长辈说话,并不是要晚辈帮忙解惑,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
“他决定了的事不容置喙,我也不说什么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就不瞎掺和了,”吴绘君话锋一转,温柔地笑笑,“只是这婚礼不办也罢,还是要挑件漂亮的婚纱,一辈子可就一次。”
“那当然,到时候如果阿姨有时间,可以帮我挑选吗?”
“挑什么?找设计师重新设计一套,我的儿媳妇,当然要独一份的漂亮,”吴绘君目光落到盛思夏的手指,她站起身来,说,“夏夏,回房间去吧,亦琛在等你。”
盛思夏犹豫着,想问又没问,满腹疑问回到房间。
先闻到香气,是那支烛台燃烧时弥漫的味道。
房间没开灯,只燃着蜡烛,烛火摇曳,床上铺满了玫瑰花瓣,傅亦琛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领结,阔肩峰腰,姿态隆重,像是骑士在迎接他的公主。
盛思夏亦步亦趋地走过去。
她盯着傅亦琛手中端着戒指礼盒,那枚镶嵌着珍珠与粉色钻石的戒指嵌在其中,随着他的动作闪烁着光芒。
“哪里来的?”
“你出去后,母亲让人交给我的,”傅亦琛说,“这是我外祖母结婚时的戒指。”
盛思夏喃喃感叹着,“好美。”
傅亦琛摸了摸她在烛光中明媚的脸,缓缓单膝跪下,握住她的手,神色紧张而虔诚。
”你别跪了,不是都求过了?”高傲的男人为她屈膝,盛思夏眼中酸涩,想拉他起来。
“不一样,这次是正式的。”傅亦琛坚持着,在她手背落下一吻。
盛思夏目光随着烛光摇曳。
“首先我要跟你道歉,再一次的,为我曾经的自我傲慢道歉。”
“我确实很自我,自我到从未设想过爱情的发生,一厢情愿地把你当小孩,固步自封,不够坦诚,这一点我不如你,或许你才是我的老师。”
盛思夏小声嘀咕:“的确不如我。”
“严肃一点。”傅亦琛深深的看着她。
她翘起嘴,不乐意了,“你凶我!”
哪有人求婚还这么凶的。
“好好好,不凶不凶,”傅亦琛语气放柔,他取出戒指,执着她小巧的手,“盛思夏,你愿意嫁给我吗?”
盛思夏喜欢傅亦琛念她的名字,尤其在这个时刻,像是启动某个古老的咒语,古老虔诚的誓言即将生效。
她侧过脸,掩去泪水,傅亦琛已为她戴上戒指,冰凉的,马上又被他指腹温热。
“别哭。”
“谁哭了?”盛思夏故意虎着脸,一板一眼地说,“既然你刚才都叫我老师了,那我只有不辞辛苦,你的下半辈子就由我来指教啦!”
“好的,老师,”傅亦琛笑了,在她耳边低语,“今天晚上,准备怎么指教我?”
盛思夏脸一红,伸手去推他。
手被握得很紧,他不会松开,这辈子都不会再给她推开他的机会。
刚才的求婚告白,被盛思夏打岔,有段话,傅亦琛还没来得及说。
除了道歉,他还欠一句感谢。
盛思夏曾经说过,她的生日并不在夏天,名字却叫思夏,不知道是因为父母相识在夏天,还是相爱在夏天,可能充满回忆,也可能毫无意义。
现在想想,不是没有意义的。
像是某种神奇的宿命论,那个夏天让他们相遇,或许命运通过某种方式,把它嵌进她的名字里。
他或许不是虔诚的教徒,却心存感恩。
那场炎热的盛夏,他门口偶然生长的野生红色花朵,她闯进他家……
命运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母亲庄园里的玫瑰虽美,却比不过那无名小花清甜,等到明年天暖,他家门口一定又开出许多,盛思夏一定吃得心满意足。
当她抬头,一定会像当年那样,对他露出天真纯美的笑。
那个夏天过去了,他们还有许许多多个夏天。
温柔执手,脉脉相拥,以待白首。
(全文完)
第58章 番外一
骤雪初歇, 给世界裹上银色, 窗棱上铺着厚厚一层雪, 盛思夏拿食指挑起一点,然后呼一声吹散。
和傅亦琛从瑞士回来的那天, 云城又下了第二场大雪,气温降至零度以下,路面结冰, 多处封路,出行受到极大影响。
朋友圈里一波新鲜感早已刷过,更多的是在抱怨这场雪带来的不便。
每天的愿望就是放假涨工资的社畜们, 整天叫苦连连,昨天盛思夏办公室里有个男同事,在下班路上滑了一跤,手掌擦破了,第二天假都不敢请, 还得忍着疼来上班。
只有放了寒假,无需遭受社会毒打的小孩子能高高兴兴玩雪。
昨晚是腊八节,傅亦琛去日本出差, 盛思夏和小姨一起回了外婆家过节, 喝粥打牌,玩至深夜,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才被小姨带回家。
车后座上,张雪妮小小的手攥着盛思夏, 脑袋歪在一边,已经睡着了。
开车的是张明礼,自从小姨出院后,家里也没再请司机,张明礼一人身兼数职,既是司机,又是跑腿,小姨术后饮食多有忌口,她口味也变得挑剔,连陈妈做的饭菜都吃不惯,张明礼为小姨研究食谱,连厨房都活都揽去大半。
即便如此,外公外婆对张明礼仍然有许多不满,饭桌上顾着小姨的心情,虽然嘴上没说什么,表现得却十分冷淡,并不主动与张明礼说话。
小姨一直皱着眉,本来是要发作。
但两位老人对张雪妮态度却十分亲切,给了糖果,塞了红包,还给她和盛思夏一人一条亲手织的羊绒围巾。
虽然外公外婆对小姨的选择很不满意,但还是接受了,就像林树谦那次一样。
临走时,还特意叮嘱盛思夏,等傅亦琛回来,一定要带他到家里来瞧瞧。
车上暖意融融,令人昏昏欲睡,车快没油了,途径加油站,张明礼下车忙活。
盛宛柔同盛思夏一起坐在后座,挽着手,冷不丁地说:“还好今天没带你家老傅过来,不然这一对比,咱老太太更要横挑鼻子竖挑眼。”
“什么老傅,谁老了?”盛思夏困得头一点一点的,猛然睁开眼,不高兴地抗议,“人家才三十一!”
盛宛柔乐了,食指戳一下盛思夏的脑袋,嗔道:“不是上回你自己叫的?就许你叫我不能叫?”
“不能,就许我叫。”
她扁着嘴倦容满面的样子,让盛宛柔想起她三岁时,姐姐从美国回来,全家人抱着盛思夏去机场接人的情景。
那时候盛思夏才丁点大,不爱走路,喜欢叫人抱着,又娇又嗲,早上能为了不去幼儿园在被窝里又哭又闹又撒娇,那天早起,全家人连哄带骗才把盛思夏从被窝里抱出门。
等到了机场,接到盛宛文,盛思夏见到妈妈,却怯怯往小姨身后躲,抱着小熊布偶,根本认不出妈妈。
委屈巴巴地鼓着脸扁着嘴巴,就跟现在差不多。
盛宛柔掐一把盛思夏的脸,笑着问:“住一起了?”
“没有,我睡床,他睡沙发。”盛思夏声音微弱,明显连自己都不信这话。
“好好好,你睡床,他睡沙发,”盛宛柔故意迁就着她,没有戳穿,“反正你自己注意安全就行,结婚了先过几年二人世界再要孩子。”
这下盛思夏彻底醒了,“要什么孩子?我才不要。”
盛宛柔摇头,“听听,这就是孩子话,怎么跟我当年一样啊。”
盛思夏小声说:“我不喜欢小孩,傅亦琛也不怎么喜欢,我如果说不要,他肯定同意。”
“现在当然同意,可人会变,等到老了他又想要,你是想当大龄产妇还是做试管啊?”
“小姨你想得也太远了。”
“我是你小姨,我不想谁想?别以为小姨在危言耸听,之前林树谦也答应我不要孩子啊,后来呢?”
话还没说完,张明礼已经加完了油,拉开车门坐进来,启动车子。
两人都不说话了。
小姨提起林树谦,盛思夏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她并没有动摇,刚才说的也都是肺腑之心,她才多大,自己都没成熟,和傅亦琛订婚已经够突然了,根本没去想以后的事。
张雪妮在楼下院子里玩雪,孩子缠着盛思夏,俩人花了一小时功夫,堆出来两个模样可爱的雪人,还给雪人脸上插上一根胡萝卜,盖上帽子,像模像样。
完了,还不辞辛苦地在两个大雪人中间,堆一个小巧的雪娃娃,一家三口,一个不落。
盛思夏:“……”
小孩子冰雪可爱,脸蛋冻得红扑扑的,手都僵了,还要拉上盛思夏一起围着雪人合影。
盛思夏转手就把照片发给了傅亦琛,得意洋洋地冲他炫耀:是我和雪妮堆的,怎么样,是不是惟妙惟肖?
过了几分钟,她收到傅亦琛的消息:雪人鼻子有点歪,太胖了,你这么冷别在外面疯,小心感冒,快回家里去。
真啰嗦啊这个人。
雪人不就是胖乎乎的才可爱吗,他可真是一点浪漫都不懂。
盛思夏撇了撇嘴,走过去把雪人的红鼻子矫正,这才听话地拉着张雪妮进了家。
陈妈炖了一锅山药羊肉汤,给盛思夏和张雪妮盛了一碗,她在饭厅里喝汤,手机刚进门就扔在沙发上,响了好几遍,最后还是张雪妮听见了,给她拿到面前。
一接电话,就听见傅亦琛明显夹着不悦的声音:“怎么老是不接电话?”
“扔沙发上了没听见,”盛思夏满不在乎地夹起一块羊肉,呼呼吹着气,咬一口酥烂鲜香,没有膻味,她满足地叹了口气,“陈妈炖的汤真好喝,老傅,我给你留一口儿?”
不等傅亦琛回来,她又自言自语道:“算了,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给你留着都留坏了。”
她在他面前没大没小惯了,傅亦琛懒得跟她计较。
自从订婚后,盛思夏越发爱撒娇耍赖,整天“傅叔叔”、“傅老师”的跟他胡闹,现在又叫上老傅。
盛思夏还特别会哄他,说人家老夫老妻都是这么叫的,傅亦琛一想也是,不仅不觉得难听,还越听越亲昵。
“我明天就回来。”傅亦琛知道,她这是想他了。
“那我去接你!”盛思夏掩不住欣喜,和傅亦琛在电话里聊着昨晚在外婆家玩了些什么,她想起小姨的话,忽然间停了下来。
傅亦琛对要小孩并不热衷,这盛思夏是知道的,可难保他以后不会艳羡旁人儿孙绕膝,就像外公外婆,老了,就特别希望家中热热闹闹。
“你喜欢小孩儿吗?”盛思夏小心翼翼地问。
傅亦琛说:“一般吧,怎么这么问?”
“一般,那就是不喜欢咯?”
傅亦琛想了想,忽然发觉什么,”难道你——”
正好这时候小姨在楼上喊盛思夏上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盛思夏匆匆忙忙挂了电话,就这么结束了这个话题。
是她自以为结束了。
傅亦琛这一边,被她一通电话搅得无心工作,好端端的,提到小孩干什么?
挂上电话,他心里越想越不对,他立刻吩咐姚展订了下一班回国最早的机票,把日本收尾的工作留给秘书,赶回来刚好是晚上。
盛思夏不在小姨家,她下午溜到傅亦琛家里,那边清净无人打搅,适合写稿子,累了,正好在他卧室里睡上一觉。
她睡得正好,还在做梦,忽然感觉床另一边往下陷落,转而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闻到熟悉的须后水香气,仿佛坠入梦境的奇幻森林。
有人在吻她的眼睛。
盛思夏迷迷糊糊睁开眼,半梦半醒间,她见到傅亦琛,迷糊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在?”
她不服气地抗议:“这是我家!”
盛思夏懵懂纯真的睡颜,令傅亦琛心中柔软一片,“好,是你家,都是你的。”
从她第一次自作主张进他家以后,这里早就成了她的领地。
虽说盛思夏任性娇惯,未必也不是因为他的纵容和默许。
盛思夏揉了揉眼睛,这才真正清醒,她疑惑地搂住傅亦琛,“你真的回来啦?”
“不是真还是假?”
“太好了!正好我肚子睡饿了,这么冷,我们去吃火锅吧!”盛思夏习惯性要从床上蹦下去,傅亦琛看得心惊,长臂一捞,就把人捞进怀里抱住。
“别乱动,你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傅亦琛有些责备,“走路慢慢的,我扶着你。”
他紧张的样子,看得盛思夏一头雾水。
这去日本出个差没两天,别是在那边撞什么邪了吧?
她任由傅亦琛谨慎地扶着她下了床,恨不得连拖鞋都要蹲下替她穿上,沿着楼梯到一楼,出门换鞋时,傅亦琛又皱了眉。
“这靴子跟高,你别穿了,换双平底的。”
盛思夏莫名其妙,“没平底的,就这一双。”
她琢磨着这双切尔西靴最多也就三厘米跟,哪儿高了?平时穿更高的,也没见傅亦琛提意见啊。
她说着就要蹲下来换鞋,傅亦琛却将她拉住,说:“那就穿拖鞋,还暖和。”
“到底怎么了?”盛思夏抬手就要去摸他的额头。
傅亦琛挡住,反将盛思夏的手握住,“你不是有宝宝了吗?”
“谁、谁说的?”盛思夏眼睛都瞪大了,“谁在造我的谣!”
傅亦琛看她表情震惊,不像是伪装,心知是自己想多了,他有些尴尬,“还不是你刚才问我喜不喜欢小孩子……”
就为了这个,所以工作都不管了要飞回来见她?
傻不傻呀。
盛思夏好气又好笑,轻轻拧了拧傅亦琛的耳朵,“我就随口一问,再说了,我们那么注意,怎么会无缘无故中招?”
傅亦琛任她拧着,反正那点小力气,他也不疼不痒的。
他好脾气地小声辩解道:“上个礼拜在车里我没戴,你忘了?”
盛思夏一愣,手松了,脸也热热的,再看傅亦琛,他耳根通红,不知是被她捏的,还是想起什么糟糕的事。
“不许提!再也不许提!”她捂着脸,像小猫一样呜呜地扑入男人怀中。"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新奇书网 http://www.xxqi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