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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弟弟
作者:摩童
文案
枯藤老校昏鸦,扛起弟弟回家
弟控总攻大佬X作精女王受
伪骨科年上,双魔王,一个又撩又骚一个宠又黑。
许文远16岁那年有了个又白又好看的弟弟,弟弟是美人,弟弟叫他傻子,后来他翻身了。
他最喜欢弟弟。
原创小说- BL - 长篇- 完结
HE - 小甜饼- 校园- 养成
第1章 01我家哥哥。
许知远是在14岁那年见到他哥的。
那天他又考了个全班倒数,还狠狠用热水淋在同学脑门上,差点把人家毁容。
老师按惯例叫他爸妈到学校来,话倒是说得很委婉。因为他爸妈不久前刚给学校捐了批器材。
去年盖了间新的体育馆,前年是什么,许知远不记得了。
反正学校收了他父母的好,对他的态度自然也是不一样的。所以许知远有恃无恐,双脚岔开躺沙发上嚼口香糖。
“我们校方也理解你们做父母的工作忙,但是小孩的教育问题呢,总归是需要双方协调配合的,光我们这边使力也不是办法您说对不对?”
教导主任说得很诚恳,头顶仅剩的几根头发随着他说话节奏一甩一甩,许知远在心里厌恶地想,放你妈的狗屁呢。
白天他路过办公室的时候,还听到这老秃驴关照其他老师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混到毕业他们就算完成任务了,小孩又不是他们的,是好是坏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现在又来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
“恶心。”他说。
“什么?”教导主任满脸震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知远恶狠狠地重复:“虚伪!”
他爸妈赶紧阻止他,一边忙着和老师道歉一边把儿子拉回去去教育。临走前,许知远把一口痰吐在办公室门上。
“他白天不是这么说的!你们被他骗了!”
许知远很气愤,他父母很无奈:“对对,我们知道。”
“那你们还骂我!我没有错!”
“我们不是骂你,主要是你这个对老师的态度不合适,人家毕竟是你老师,有什么意见你私下里和我们说,我们去沟通……”
“你们沟通个屁!哪次最后不是我认错!我错什么了你说?我凭什么认!”
他妈停顿下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有些事……你以后会懂的。”
许知远看向窗外:“不懂,我也不想懂。”
在许家,父亲和母亲各司其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小兔崽子刚回完嘴,他爸就在前面大喝:“没错?没错你告诉我今天为什么把热水弄人脸上?!”
“他笑我!”
“笑你什么?”
“笑我读书差!还笑我……”
“什么?”
“反正就是读书差,只有几个臭钱。”
其实他们还笑他娘娘腔,笑他堂堂一个男孩儿喜欢留长发,但许知远不想说,他怕说了他爸妈会让他把头发剪了。
这可是他的宝贝命根子。
许妈妈心疼宝贝儿子,把他护到怀里安抚,他爸在前面一本正经说:“你别护着他,他打人就是他不对!”
“那你也得问问儿子什么事儿啊?”
“什么事儿都不耽误他认错!你看看你看看,就因为你这当妈的惯着,他才这幅德行!我早说了把他送到军校去,三年一关啥事儿没有,回来服服帖帖的!”
许知远躲他妈怀里怪叫:“不去!我哪儿都不去!妈——”
“好好好不去不去。”
许知远知道他妈心软,抱着他妈手臂使出杀手锏,他妈果然护着他。
“反正我觉得这事儿不能赖我,这次考试难度本来就比之前高,全班平均都要比上次降了十来分,我隔壁那个少了二十多分儿呢,我还算好的!再说了,在这种恶劣的大环境下,我还能不退反进多了4分。老许同志,我觉得你们不能光看名次,得看个人基础,对我这种勇于突破自我的学生,应该以鼓励为主。”
许知远说完就在后座上愉快地拆了包零食,吧唧吧唧嚼起来。
按常理,平时他狡辩完,肯定要免不了他爸长篇大论地批斗,他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差点把兜里备好的两团棉花拿出来。
但他爸今天居然一句话都没说,特别沉默,沉默得甚至有点反常。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方向盘一转拐到火车站去了。
许知远稀里糊涂被带进站里的一家咖啡店,他爸买了块他最喜欢的蛋糕,又给他弄了杯奶。
“来火车站干什么?”
他妈用纸巾帮他把嘴边上的芒果酱擦了:“我们接个人。”
许知远“哦”了一声,不再问了。
他猜这人大概又是他父母生意场上的熟人,这事儿在他是常有的,反正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他只管乖乖当块会笑的背景板就好了。
直到他爸的秘书带了个男孩站到他面前。
男孩比许知远足足高了大半个头,虽然说不上衣衫褴褛,但浑身都写着寒酸。
狗啃似的短发,刘海长得都遮住了眼睛,过时的衣服样式,因为尺寸不合适,袖口短了一大截,领口的布料洗得有些发白了,下摆皱巴巴的,裤子倒是很长,松松垮垮的,裤腿卷起来的部分有些线头露出来,还有鞋子也是。
许知远瞄了好几眼,这鞋子看起来可能都不是他的,拖鞋似的,鞋头磨破了,边上一圈还沾了不少泥,活像是从三十年代乡土剧里走出来的。
他脚边还有个扁扁的蛇皮袋。
男孩样子不咋滴,看人的时候倒是一点不卑微,淡淡的,也没有局促的样子,甚至都没焦距没有光。
许勇山对儿子说:“他以后就是你哥了。”
许知远瞠目结舌,嘴里含着的半坨奶油“啪嗒”一下掉地上。
他第一反应是他爸在外面有私生子,就马上转过头去看他妈。
许知远他妈平时是属于看起来温柔善良,但有仇一般当场就报的那种,要是他爸敢闹这出,估计今天都没法活着回去。
然而此刻他妈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看那个男孩的表情比看他这个亲儿子还温柔。
应该不是野生的。
那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爸妈不要他了。
许知远从小伶牙俐齿,说话特别直接,性格不讨喜容易得罪人,是家长老师眼里公认的“问题学生”。
他几乎没什么真朋友,对周围那些因为他家庭情况而想和他交朋友的人也一概没兴趣,再加上他读书一直不好,所以他觉得自己几乎可以说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优点。
但他不在乎,反正他知道自己不管读得多差,以后都有出路的,毕竟这是个拼爹的时代。
现在居然突然冒出来个“哥哥”,什么来路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就一副马上会取代自己的样子。
许知远对他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排斥心理。
他盯着男孩的脚说:“你好脏啊,鞋子都坏了,怎么还有股臭味儿?”
男孩扫了他一眼无动于衷。许知远有点恼怒,抬脚去踢那个蛇皮袋。
“许知远!不许没礼貌!”她妈训斥他。
许知远觉得有点委屈,于是咬着嘴把脸转过去。
他妈觉得自己态度过激了,缓过脸色来摸着儿子的头:“小远,以前我们太忙了,没时间好好陪你,是爸妈不好,以后就有哥哥陪你一起读书了。”
蒋晓梅满脸愧疚,她和许勇山觉得儿子会变现在这样,他们做父母的要负很大责任,因为工作太忙忽略了小孩的教育问题,只管给他钱满足他物质上的所有要求,除此之外,可以说几乎是对他一无所知。不知道他没有朋友,不知道他不喜欢学校,也不知道他不喜欢上课,甚至连他每天开心不开心都不知道。
这是很失职的。
她有时候回想起来,儿子在刚开始读书的时候,每天回家还是很兴致勃勃的,只不过他们都太敷衍了,没一次能好好把儿子说的听完,时间一长,他也就不说了。
所以现在他们想弥补,找个能陪着他的小伙伴,把他缺失的那种安全感补回来。
许知远倒是没想那么多,情绪旋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悄悄松了口气,原来他爸妈不是要把他卖了,既然不是卖了,这面前的男孩看着突然又没那么不顺眼了。
他妈回咖啡店去打包蛋糕了,他爸去开车。许知远就陪这个新来的在边上站着。
他不说话,那个男孩也不说话,连动都不动,笔挺地站那儿,像棵雪松似的,手还叉在背后。这种既土又严肃的年代感让许知远觉得有点好笑。
他注意力一直放在男孩那双鞋子上,大概因为实在不合脚,刚一路走过来那人好几次差点被绊倒。许知远想了想,就把自己的鞋脱下来给他:“你换我的鞋吧,你那双都开口了怎么走路?”
男孩看了他一眼说:“不用。”
这是许知远第一次听到他哥的声音,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很多年后再回忆起来,就像是初冬第一堆从树梢落到肩头的雪,有点沉又松松软软的有点儿舒服,但没什么温度。
看许知远没反应,男孩以为他没听见,就转过来面向他彬彬有礼地重复:“不用了,谢谢。”
许知远回神:“我包里还有双打球备用的可以穿,你不穿一会儿我爸看到了还以为我是脱了鞋要揍你,快点儿别磨叽。”
他狭长的眼尾往上轻挑,眼角还有颗美人痣,所以假装生气的样子看着有股说不出来的风情万种。明明是男的,明明还是个孩子,小小年纪却生得艳丽勾人,。
男孩被他夸张的样子逗笑了,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许知远的鞋子有股好闻的香味。
男孩想:听说城里人都是香的,原来是真的。
回程的时候,许妈妈在副驾驶很兴奋,絮絮叨叨说要帮男孩添新衣服,新鞋子还有最好去搞个新造型。
她瞥了眼后座上游戏打得正起劲的许知远:“最好你也给我去把这个长头发给剪了。”
许知远怪叫:“不可能!蒋女士麻烦您趁早绝了这心思!”
“男孩儿留什么长发啊,你看人家轻轻爽爽弄个短的多好,小推子一推,板寸连洗发水都不用,早上洗脸顺便抹一把就好……”
他爸也跟着附和:“板寸精神,剃了好。”
许知远“啧”了一声,懒得回他。
“诶许知远我和你说话呢,听见没有?还有你那安全带,安全带扣上!”
许知远一动不动,继续装聋作哑。
眼看父子间的战火又要升级,男孩突然凑到许知远身边,一边帮他扣上安全带,一边挨着他耳朵说:“长的好看。”
许知远对这个玩伴很满意,最起码,他品味不错。
第2章 02二牛有人要了。
回家之后,许知远他爸妈晚上因为还有应酬,就匆匆忙忙地走了,给他们留了点儿钱,特意关照许知远要当好小主人,饿了点外卖,要给哥哥介绍下家里情况,不许欺负哥哥。
在他们这个年代有外卖的商户没几家,大部分是洋快餐,不像后来,外卖平台雨后春笋似的,花样百出想吃什么都能叫到。
许知远在吃洋餐还是随便煮个面条中间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自己感人的煮面技术,他还是觉得叫个披萨比较实在。
他看了眼窗外,乌云蔽日的,狂风卷着落叶和风沙啪啪打在玻璃窗上,一副暴雨倾盆的样子。
许知远随口问男孩:“披萨吃么?”
男孩愣了一下说:“什么是披萨?”
许知远翻了个白眼:“你就说你喜欢吃什么味儿的吧。”
男孩想了想:“都行。”
许知远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决定不再征求他意见。他点了两个12寸的,看男孩的身板许知远觉得他饭量应该不小,也不知道这资本主义的大烙饼他能不能吃得惯。
但转念看他在墙角站得毕恭毕敬的样子,许知远又觉得自己是多虑了,这个人大概是给他十个白面馍馍他也能全部扫下去的。
“诶你来。”许知远招招手,“我带你逛逛。”
许家是独栋别墅上下三层,附带小花园和游泳池的那种。
许知远的卧室在顶楼,本来隔壁有一间客卧,他爸硬是不让用,把许知远房里的床改成了上下铺的那种,美其名曰好“增进兄弟俩感情”。
许知远撅着屁股吭哧吭哧爬上楼梯,趴在栏杆往下看:“你下面我上面,卫生间就一个,你要等不急楼下还有厕所,没意见吧?”
男孩点头。
岂止是没意见,这里简直是天堂。
卧室隔壁原本是许知远的画室,他从小也就这一个爱好,不过后来读书了,许勇山觉得浪费时间,就把这间屋子改成了书房,许知远不怎么看书,自然就荒废了。
“书随便看,反正也不是我买的。”
墙上几幅主人以前的“大作”还留着。许知远有点不好意思,胡乱介绍了几句就要把画扯下来,男孩突然说:“很好看,能留着么?”
许知远挠挠头:“我随手画的,你喜欢就留着吧。”
他忘了这是他哪一次出去写生时候临摹的了,蓝色天和绿色草在画布上晕成了一片,混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才是边界。
这不是许知远最满意的画,但男孩却说:“像我家。”
男孩抚摸着画,像是透过这张薄薄的纸就能直接看到他的苞米地,一望无际,荒废的时候风一过,野草就连了天。还有黑瓦白墙后面满山的柿子树,一到秋天就红红火火地晕成一片。
还有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狗阿黄,还有他痴痴傻傻的父亲。
许知远又带男孩看了其他几间屋子,浴室、厨房,男孩小心翼翼的,什么没敢碰。许知远觉得他太土了,连冰箱都不知道,电视机也是过节去别人家见识到的。
许知远偷偷拿了片面包塞进面包机里,烤完的时候机器发出“叮”的一声,把男孩吓了一大跳,拉着许知远就跑。
许知远哈哈大笑,像只猫似的把眼睛都眯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男孩看傻了,他大概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肆无忌惮,神采飞扬的笑容,好像生活所有的重量都可以在太阳底下灰飞烟灭。
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么美好的人,是他的弟弟。
“你真傻!”许知远大声说,“太傻了!”
他一边喊一边冲进厨房,把那片刚烤完的吐司抹上果酱塞男孩嘴里。
“甜吗?”许知远问。
男孩点点头:“甜。”
非常甜,果香混合着面包的麦芽香,还有送进嘴里的软软的触感。男孩觉得不能浪费,就把弟弟手指上残留的一点果酱也舔了。
他放在舌尖转了一圈,是真的很甜。
许知远触电似的“腾”一下缩回手,他想骂人,但看看男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什么?”
“这叫果酱!枇杷酱,冰箱里还有蓝莓草莓味儿的,你要喜欢以后自己弄,像我这样涂面包上就行。”
男孩很惊讶,枇杷他是知道的,他们村里也有人种,但大部分都是直接卖的,每年到了季节也会有专门的人来低价收购,不过因为整个村子都在种,饱和了,那些卖不掉的最后就烂在地里化成肥料,或者给鸟吃了。
从来没人想过可以把它们变成另一种商品。
男孩想,城里人果然都很聪明。
许知远家养了两只乌龟,一只草龟一只巴西龟。原本他打算养条狗的,但蒋女士对狗毛过敏,就只能养些冷血动物解馋。
男孩好像对乌龟特别有兴趣,一动不动地盯着,许知远以为他是觉得新鲜,就没管他,自顾自进屋接了个电话。
半小时之后,他跑出来发现这人还趴边柜那儿看着,连姿势都没变过,像尊雕塑似的。
许知远震惊了。
“看什么呢?他们不动你也不动。”
男孩没回答,许知远就又问了一遍,这回他听到了,问:“多大了?”
“他们?一岁多吧,一年前我爸给我买的。”
男孩点头,态度十分诚恳地说:“长太慢了,小了不好吃。”
许知远再一次震惊了。
“什么吃?谁允许你吃了!”
“你养乌龟不是为了吃么?我们乡下的龟都炖汤吃。”
“那是你们野生的!”
“有区别?”
许知远白眼一翻,他觉得自己没法和他解释这么深奥的科学问题。
“总之,这个是宠物,是不能吃的。”
“哦,好的。”
两只乌龟不知道为什么,都特别不待见男孩,只要他站边上它们就往水底下一钻绝不露头,许知远叫了他们好几次,那只巴西龟才怯生生地探了半个脑袋出来,看到男孩的脸,立马又缩回去了。
男孩一本正经:“可能是它觉得我要吃它。”
许知远突然来了兴趣,问他:“诶,你给我说说你们那儿一般都怎么吃乌龟的?”
“加姜蒜花椒,或者自己种的菜。”
“都吃自己种的么?”
“一般都是,还有自己养的鸡鸭蛋,情况好的家里鸭子每晚能下十几斤,鸡也能产十几二十个蛋。还有柿子李子,熟了都能拿去卖。”男孩说到自己家乡的时候语速突然变快,眼里也有了神采。
“柿子!我喜欢柿子!”许知远喜欢一切甜甜软软的东西,所以他喜欢柿,“你们那儿柿子很多么?”
“很多,满山都是……”男孩想了想,实在不知道形容才能传达那个画面,只能挥手比划,许知远一把抓住他手臂,整个人都兴奋的往前凑。
“那你以后带我去玩!我想自己摘!摘多少吃多少!”
男孩点头:“我们家……没什么好玩的,而且柿子不能多吃,会闹肚子。”
“怎么没有?有柿子还有乌龟,你不说还有鸡鸭鱼么?”
城里的孩子对那些自然生长的东西总是心生向往,在农村人看起来,那些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也没办法让生活变得更好。
男孩沉默下来。许知远发现他攥着衣角,就赶紧岔开话题,他突然想起来之前点的外卖好像早应该到了。
许知远连打了三个电话过去,又等了十几分钟,客服一直重复回答:“已经在路上了,请您耐心等待。”
最后他发现自己电话被对方拉黑了,许知远怒了,气得把手机往墙上摔,被男孩一把接住。
许知远饿得肚子“咕噜咕噜”都出了回声,但有什么用呢?他又不会做饭,连白煮蛋都不会。唯一擅长的就是泡面。
男孩问他:“饿了?”
“嗯……”
许知远肚子很容易饿,而且他有个坏毛病,就是一饿就暴躁,暴躁了就爱发脾气,谁也拦不住。
“我给你做。”
许知远瞪大眼睛:“你会做饭?”
“嗯,我爸身体不好,我8岁就开始做饭了。”
男孩挽起袖子进厨房,从冰箱里翻出来面和鸡蛋,又弄了点菜去洗。许知远小尾巴似的前前后后跟着,靠在橱柜边上看他做菜。
“我不吃菜,什么菜都不喜欢。”
男孩没理他,自顾自把面条下锅:“挑食不好。”
“我知道,我妈也这么说,但我不爱吃,你们不能逼我吃不爱吃的东西。”
男孩把许知远推出去,不再接受他的胡搅蛮缠。
那天许知远风卷残云地把一大锅面都吃了,连汤汁儿都没剩下。他发誓自己这辈子到现在为止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这滋味儿他大概能记一辈子。
男孩一直坐在他对面专心致志地看他吃东西,许知远摸摸圆滚滚有点突出来的肚子问他:“以后你还能再给我做么?”
男孩说:“好。”
许知远很高兴,捶了他一下说:“谢谢哥。”
哥哥一愣,心里突然掠过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第一次真真实实感受到因为被人需要,而特别想要做一件事,很高兴也很有成就感,而不是被迫被生活推着往前走。
许知远一边拍肚子一边问他:“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二牛。”
许知远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又问了一次,男孩很淡定地回:“我叫二牛”。
许知远哈哈笑得停不下来,就听男孩很认真地解释:“我们家原来有一头耕地的牛,那头牛叫大牛,我就只能叫二牛,但后来因为家里没钱,就只能把它卖了给他爸换药吃。”
男孩端着碗去厨房洗,水流声哗哗地响,许知远慢慢笑不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既然你被我家收养了,总要上学以后要办各种证,干脆你就叫许文远好了。你看这名字多好,和我这个是成对的。”
说完他很得意,越想越觉得自己做了件不得了的事儿,于是吹着小曲儿自说自话给他爸妈打了个电话,狠狠自我吹嘘了一通。
在许知远打电话的时候,男孩把碗洗好收进橱里,他擦干手,盯着许知远兴奋的背影发呆。
他想,许知远,许文远,好像一个名字就让他俩真的有某种联系了,他以后就再也不是烂大街的“二牛”了。
他也有人要了。
第3章 03钱是不是万能的?
晚上,许文远第一次失眠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
新床很柔软,散发着一股洗衣粉的味道,不像他老家的被子,因为不常晒,有一股湿漉漉的霉味儿,他爹有时候会把药撒在上面,被子里有些棉花已经结块了他也没法管。
想到他爹,他忽然又记起今天忘了打电话回去报平安,不过其实也无所谓,他爹应该弄不明白他出来的事儿。
而且他没手机,这是个大问题,虽然他带了钱,但按现在的情况看,这点钱可能都维持不了他活一个礼拜。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工作。
虽然收养他的一家都是好人,但人家也不欠他的,他不能把这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儿。
许文远有时候经常会赌气地想,干脆放弃算了,人的命大概是生下来就被安排好的,再努力都没用。
因为他爷爷辈的是近亲结婚,所以许文远有个傻子爹,智力停留在六七岁,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不捣乱已经是谢天谢地,根本没法指望他能尽到一个父亲的义务。
他妈是他爷爷奶奶花钱从外头买来的,他们这村几百口人没有女丁,大部分媳妇儿都是买来的,有的是领乡,有的要更远一点。
姑娘当年嫁过来的时候完全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以后可能就要和这样一个智力低下的男人过一辈子,等到发现真相已经晚了。
她虽然是像商品一样被交易过来的,但毕竟风华正茂,依然还有一颗跳动的少女心,对未来对感情对婚姻生活都是有渴望的,起码不应该是现在这样,被困在山沟里每天和一个连正常沟通都做不到的男人睡在一块儿,这太绝望了。
姑娘在许文远刚出生那段时候,经常抱着他没日没夜地流泪,说一点他听不懂的话,具体是什么许文远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妈在月光下苍白绝望的样子,一遍又一遍重复地说“要跑”、“要离开这里”。
后来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没过几年,他妈终于崩溃了,想尽办法往外跑,失败几次之后在某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她偷偷搭上了去县城的车,从此杳无音讯。
许文远开始还以为他妈就离开一阵子,老问他爷爷奶奶“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再后来,他长大一点,看到他两个老人唉声叹气的样子,心里忽然就明白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他妈。
村里也不是只有他一户人家是这情况,也有其他家的没有母亲,后来许文远才知道就因为她们都不是自愿嫁过来的。
但人家有父亲,也有其他长辈,而他们全家老小,他爹永远是最没心没肺的样子。
许文远跟着他爷爷奶奶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养猪种菜收了庄稼出去卖,倒也相安无事。可惜岁月是不等人的,他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积劳成疾又郁郁寡欢,终于在许文远八岁那年相继撒手西去。
从那天开始,许文远就只能一个人撑起这家,小小年纪要操持生计,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还要种菜,或者挖地里的野菜去卖,因为他爹身体不好,换来的钱大部分都花在了药费上。
许文远的亲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闹腾起来还会把屎糊墙上,把儿子挖来的菜全都倒出来踩,把刚洗完的碗又弄脏,许文远每次也只能默默再收拾一遍。
有一回他刚把晒干的衣服叠整齐放在床头,他爹不知道怎么了,像扯大旗似的抓起来就往外面跑,衣服一路拖在水塘里又黑又脏。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忍不住了,觉得不公平,为什么要他一个人去承受这些,他用力把他爸推倒在水塘里,扯着嗓子哭:“你放过我行不行!求求你了!”
男人的衣服裤子都湿透了,他坐水塘里向自己儿子伸手:“不哭不哭,二牛不哭哦,爹给你呼呼……”
许文远是真的觉得委屈,可是骂有什么用呢?抱怨又有什么用呢?再怨恨,人也总是要活下去的,没有人会帮你,他们只会看你笑话。
村里和他同龄的孩子都陆陆续续上学了,许文远没有书读。
大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威胁自家孩子“不听话隔壁的傻子就来吃你咯”。在那群小孩心里,许文远他爹是会吃人的傻子,他就是傻子生的小傻子。
他们逮着机会就欺负他,有次把他鞋抢走一只丢河里,他大冬天赤着脚跳到冰冷的河水里摸了半天,结果什么也没找到,最后浑身湿淋淋地回来,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要不是因为他爹叫得太凄惨,引来周围邻居,许文远估计已经死了。
他有时候觉得还不如死了呢,死了就什么也不用操心了,活着倒是一点儿也看不到出路。
但他命太硬了,生出来那年脐带绕颈三圈儿没死,被接生婆阴差阳错救回来,这回老天爷还是不收他。
不光不收他,对他还不薄,让他遇上了许勇山这个贵人。
许勇山是在有回出差时碰到这小孩的。当时他满脑子想拓展业务,搞有机农业,就打算去小村子里找长期稳定的原料供应商。
他第一次看到许文远的时候,这小孩正被一群同龄人围攻,别人拿石头丢他,用鸡蛋壳扔他,甚至朝他吐口水,他都没反应,自顾自地挖地里的野菜,也不躲。
他的表情和眼神都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怼,连光都没有,仿佛每天能平静地活下去就是他的全部。
后来许勇山和当地人打听了这户人家的情况,又跑去观察了他好几次。
他觉得这孩子身上有股超乎寻常的忍耐力,是城里孩子没有的,他不应该被生活埋没在这里。
许勇山想到家里那个娇生惯养的儿子,于是萌生出一个念头。
他给了许文远一百块钱,让他去买点好吃的,这在当时,在这样的山村里,对这样一贫如洗的家庭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巨款。
结果这孩子看了眼就拒绝了。
许勇山问:“你要不要和我走?”
“不要。”
“我带你离开这儿去城里,给你买新衣服买好吃的,让你读书,我家还有大房子。”
“不要。”
“你不想读书么?”
“想。”
“不想住大房子有新衣服么?”
“想。”
“那就跟我走。”
“不走。”
小孩油盐不进,许勇山很无奈。他看了眼里屋那个坐在地上玩泥巴的男人,突然补充了一句:“城里有好医院,你爸的病可能会治好。”
这当然是权宜之计,但依然让男孩掀锅盖的手停住了。
许勇山说:“只有从这里走出去,你爸才能得救,孩子你得救他,也救救你自己。。”
很久很久以后,许勇山觉得这可能是自己这一生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也是最错误的。
许文远躺床上睡不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上面忽然探下个头,吓了他一大跳。
“嘿嘿,还没睡呢?”
“嗯。”
“没事儿,头一天来正常,以后习惯习惯就好了,其实我也睡不着,不如我们聊天?”
许文远看了眼窗外的月色:“还是睡吧,明天起不来。”
“没事儿,明天还休息呢!再唠五块钱的。”
许知远说着就从上铺跳下来,因为被窝里出来没穿裤子,又细又白的两条大长腿在许文远眼前晃悠。他钻进毯子里,冰凉的皮肤贴着许文远。许文远小心地避开一点,往里靠靠。
“诶我问你啊,你们那儿的柿子是那种软的还是硬的?”
“硬的,是脆柿。”
“那我喜欢!我就喜欢硬的!又甜个头又大!你给我说说呗,你们那儿的柿子。”
许文远想了想:“其实柿子在我们那儿挺常见,野生也能有一大片儿,自己家里也会种,老人觉得吉祥。”
“为什么?”
“因为不是有那说法么?万事如意,事事吉祥。”
许知远哈哈大笑:“真迷信!”
“就是个念想。”
有时候越是穷,精神上总要有些寄托生活才能继续。
“柿子种那么多,吃不完怎么办?”
“人吃不完有鸟,喜鹊啊麻雀啊,鸟再吃不完就掉地里做肥料……”
许文远不知道他弟弟为什么对柿子有莫名的执着,他只能絮絮叨叨说了大半宿,从每年用竹竿打柿子,说到他们后山的其他果树,又说到夏天在水塘里抓蝌蚪和青蛙。
他避开了所有不美好的事,许知远听得很入迷。
窗外泛鱼肚皮的时候,许文远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带着股淡淡的水果味儿。
他侧头,发现弟弟睡得香甜,许文远观察了一会儿,觉得他弟弟真好看,睫毛又细又长,皮肤也白白嫩嫩的,像那些画报上走出来的明星,还有贴着他的皮肤,又滑又腻。
许文远没忍住,戳了一下他弟的脸,许知远“嗯”地翻了个身,一把抱住他哥的胳膊蹭来蹭去,又把毯子往身下一卷彻底睡踏实了。
许知远睡觉有个习惯——要抓东西。没有东西,抓个人也行。
床有点小,毯子也有点小,盖不住两个青春期的男孩,许文远只能尽量往许知远那儿贴,一翻身就好像把他弟圈进了怀里。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许文远想,他还是要去挣钱,可能的话,他还想给弟弟买各种甜甜的东西。
第4章 04哥哥抱。
许文远要找工作的想法很快被家长驳回了,许勇山和蒋晓梅都不同意他去挣钱。
“我们把你带出来不是让你打工的,你要去读书,读了书才能挣大钱,有钱了才能养活你自己,给你爸治病,否则你只能一辈子在贫困线上挣扎。”
“可是……”
许勇山合上报纸,把许文远叫到跟前:“钱的事儿你不用担心,零花钱我们给知远多少也给你多少。”
“不不不,我不用,真的,我不花钱。”
许知远在边上听得“噗嗤”一下笑出来,他觉得他哥就是个傻子。
“不花?不花给我我替你花!”
话没说完小兔崽子被他妈狠狠在背上拍了一巴掌:“劝你哥呢有你什么事儿!去,带你哥出去逛逛,明儿就上学了。”
许文远兜里揣着钱,稀里糊涂地跟着弟弟出了家门。
他不是很懂大城市的消费水平。
火车站被接回来那天,他在街上看到那种招临时工的广告——10块钱1小时的那种,他当时已经觉得很富裕了,所以打定主意要去打工。
许文远偷偷算过一笔账,假如一天打三份,一个月少说也有好几千块钱,扣掉一天三顿的馒头和酱菜钱,或者两顿,一年他可以省下不少,说不定没多久他就能带着这笔巨款去帮他爸看病了,这在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嘿嘿,想啥呢?”许知远在他面前晃晃手,“别发呆啊。”
他注意到他哥在看招工启事。
“哎我说真的,打工的事儿你就别想了,我们这儿招童工是违法的!你一16岁的小孩连身份证都没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找你干活?”
“身份证?”
“啊,身份证啊,满18才能有!有了身份证你才是个大人!你再——坚持坚持,还有两年,不像我,我还要等四年。”
许知远带他去大街上溜了一圈,带他好好体验了一把城里的快餐店,饭馆儿,药店等等诸如此类的消费水平,许文远就懵了,一件衣服能抵他们家半年的收成。
许知远买了冰激凌塞到他哥手里:“尝尝,可甜了!”
许文远没见过这东西,但看弟弟吃得兴高采烈,忍不住也舔了一口,冰得直打哆嗦。
许知远被他那土鳖样儿逗得哈哈大笑。
许文远去抢他手里的冰激凌,许知远边躲边喊:“干什么!不许偷我的!”
“太凉了,会吃坏肚子。”
“不会的!我最喜欢冬天吃冰激凌了,哎呀你别这么老土,和我妈似的,反正你记住,在我地盘跟着我混就对了!”
许知远摇头晃脑地走在前面,许文远觉得很神奇,人生里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罩着”是什么感觉。
他弟弟好像给了他很多个“第一次”的奇妙体验。
许知远带着许文远从他们学校门口路过,他隔着栏杆对他哥解释:“过两天你得跟我上学,你上过学么?”
许文远摇头。他爷爷只在家里教他识过点儿字,正经学校他是肯定没去过的。
原本按许文远的年纪,应该高他弟弟几届,但因为他文化课几乎没基础,就只能先和许知远一块儿上课,在琢磨着缺啥补啥。
“这个是学校正门,高年级的都从这儿进,不过这门管得严,我和你说啊,明天你就会看到个戴眼镜的老头,天天早上背着手站在门口盯梢,眉头这样,这样皱,眼睛这样。”许知远按着自己眼睛努力模仿教导主任,“看到人迟到会说,你,就是你,校徽呢!叫你爸妈过来!哎妈耶吓死老子了。”
许知远拍拍胸,一副说笑的样子。许文远抿嘴,他发现他这个弟弟是个话痨,而他好像还挺喜欢的。
“我也迟到,一个礼拜三四回,后来我就变聪明了,我从边门儿隔壁小区的花坛爬进去!老头知道我迟到,就是抓不到我!气死他哈哈哈!”
许文远摇摇头,跟着他弟走到边门那儿。
还真有个花坛,一块大石头掩在丝瓜藤后面,许知远借力轻轻一跳,直接跃上墙头。
他朝许文远伸出手,笑嘻嘻说:“快来,我拉你。”
许文远第一天上育德的时候,因为许勇山事先都打点好了,老师就让他坐许知远边上,把两人强行换到第一排,让许知远有空多帮帮哥哥。
许知远说:“你让我一个倒数第二帮这个倒数第一的?”
老师气得干瞪眼:“你怎么知道他肯定就倒数第一?”
“想也知道啊,他又没读过书。”
他没有恶意,班里却哄堂大笑。
许知远瞥了一眼他哥,还是没什么表情,好像别人的话对他起不了作用,许知远心里有点不舒服,冲同学吼:“笑屁笑!就你读过书?读过书考二十你是不是出来时候脑袋被门夹了?”
那个男生也不甘示弱:“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爱说就说你管我!你骂他我就骂你!”
眼看老师脸色越来越难看,许文远赶紧安抚他:“没关系,算了。”
许知远狠狠瞪了那人一眼,又转头去骂许文远:“别人欺负你要十倍奉还!有点出息行不行!”
许文远在桌底下安抚性地握住他手,许知远还在生气,就去刺他手底心,指甲掐肉里许文远也不吭声。
许知远戳了一会儿就不说话了,安静地让他握着。
许知远上课特别不守规矩,以前在后面几排开小差,现在跑到第一排照样不听,不知道琢磨什么,在书上捣鼓了一阵就大模大样趴在桌上睡起觉来。
老师跑去一看,发现他把书上的老头画成自己的样子,别说,居然还有七分像。
老师气得要命:“许知远!起立!”
“向后转!起步走!”
许知远就这样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站了二十多分钟,听到班里隐隐约约传来哄堂大笑的声音。
“诶许文远,你比我们大这么多,不会是留了两级吧?”
“不可能,他压根儿就没念过书吧?”
“穿得也这么寒酸,是不是没钱买校服?”
“发型还这么老土。”
“真的,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山里来的没念过书,识字吗?要不唱个山歌来听听?”
“哈哈哈哈……”
许知远一脚踹门上:“上不上课?地中海来了。”
地中海就是他们那个教导主任,因为没头发所以被学生起了这个外号,当然他本人是不知道的。地中海兼任历史课,虽然不是主课但这老师莫名很凶悍,学生看到他都绕道走。
所以许知远这一嗓子出去,全班都瑟瑟发抖安静下来。
半分钟后,地中海踩着皮鞋昂首挺胸地进了教室。
许文远看了他第一眼,在本子上刷刷写了两大字推过去:谢谢。简单的汉字他在家还是跟着爷爷奶奶学过的。
许知远笑笑,在后面画了一颗骚气的爱心。
许家兄弟念的学校,作业分两种,大部分是课堂作业,要求学生在放学前做完交给老师,剩下很少的一部分需要留到课后完成。
许知远一般都是抄别人的,要不就是乱做,所以很快就能交。许文远不一样,他基础很差,偏又不肯偷懒,就做得很慢,通常要比别人多花两三倍的时间。
父母规定许知远每天必须和哥哥一起回家,这也就意味着他每天要耗费大量时间等着。
开始许知远还没觉得有什么,时间一长他就不耐烦了。
他想平时这会儿我都能吃完一顿肯塔基了,为什么要白白坐在这儿耗费青春?他思索了半天觉得许文远这么大一人应该也不会迷路,就撞撞他胳膊:“诶,我还要去书店一趟,今天有本新书上架晚了我怕没了,你做完自个儿回去?”
许文远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
许知远抓起书包愉快地飞出教室,临走还不放心地问了句:“你认识的吧?回家的路。”
“嗯。”
这次许文远没抬头。
那天许知远在游戏厅耗到十点多才到家。刚进门就被他妈拉住问:“你哥呢?”
许知远一愣:“他没回来么?”
“回来了,说你去书店又去找你了。”
许知远心里一凉,飞奔到书店门口,果然大老远就看到许文远在路灯边上孤独地坐着。看到弟弟冲过来,他高兴地站起来,想要从怀里掏什么出来。
许知远也没在意,他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堵得慌,只想一股脑儿把气撒在许文远头上:“我没脚么?!我是不认识路要你来接么?!管好你自己啊你又不是我妈!”
许文远一下就愣住了,那个表情就像水墨画一样在许知远眼前慢慢晕染开来。
许知远想,原来他也有这样的表情,这样伤心。
那天回去,许知远洗了个澡头都没吹干就睡了,大半夜因为头疼,睡不着起来喝水,他看到桌上有两包子和一张纸条儿:“对不起,我怕你没吃晚饭买的。”
包子已经凉了,但隐隐飘出一股许文远身上的味道。
许知远看了眼下铺,他哥面向里面看不清楚表情,睡的时候身体蜷缩起来,许知远搓搓胳膊,觉得深秋有点冷,他拉开毯子爬进去,从背后圈住许文远。
身体相触,温暖的体温透过背脊传过来,舒服地抚平了许知远心上的刺。
“哥——对不起。”他小声嘀咕。
许文远翻了个身,把弟弟圈进怀里,拍拍他脑袋带着点儿鼻音说:“睡觉。”
第5章 05我弟弟说的。
育德虽然是所私立学校,但和所有公立一样,每届都有能上天入地,喜欢带头打架挑事儿的“孩子王”。许知远这一届有那么个三人小团体,书不好好念,用吃的玩的收买了一帮小弟死心塌地跟着他们,在学校看谁不顺眼就去骚扰他。
除了老师,没有他们不敢碰的人。
他们经常抓着那些胆小的同学要钱,号称“借一借”,但还是肯定不会还的。曾经有胆大的硬着头皮上门去讨要,被那群人笑嘻嘻地当众抽耳光。从此那些性格内心懦弱的就更不敢吭声了,更遑论告家长告老师,在他们心里,如果偷偷告密被这三个校霸知道了,说不定在学校的日子只会比原来更惨,倒还不如不说,忍几年毕业了就好了。
其实这种事儿老师也都听说过的,好几次甚至还亲眼看到了。
但他们就是嫌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除了分数以外的,只要学生家长没找上门,和他们就没关系。
也就是这种风气越来越助长了那三个小团体的气焰。
但许知远不一样,他生来就天不怕地不怕,校霸们抓着他几次都被他无视了。
当然他们也不敢闹得太过,因为听说许知远他爹妈是校长看了都要热情三分的人,小孩不懂什么来头,只知道应该挺厉害,所以那些人对许知远最多是背后使绊子,暗搓搓的,明面上也不敢怎么样。
有天上体育课,许家两兄弟在操场边上做热身,准备一会儿的1000米考核。
突然许知远“哎呦”喊了一下。
“怎么了?”许文远看他捂着后脑勺皱眉,就跑过去问他。
“不知道,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
“我看看。”
许文远撩开他弟后脑勺那块头发,里面一小块皮肤有点红,似乎还鼓了个小包。许文远轻轻一揉,就疼得许知远“嘶嘶”叫。
地上有几块不该在这儿出现的鹅卵石,二楼窗边上隐隐约约躲着几个人影在窃窃私语。
许文远了然,捡起石头掂了掂,猛地反手往楼上砸过去。
那帮校霸大概是没料到许文远会反击,没来得及躲一下被正中靶心,刚要发作,老师吹哨子叫他们体测了,许文远看了眼楼上那几个,手舞足蹈地在窗口不知道喊什么。
他想:这梁子算结下了,可是有什么关系,只要弟弟不受欺负就好。
许文远平时在学校是属于不扎眼的那一类,刚来的时候被大家嘲笑过一阵子,后来他们看他不在乎,还一直摆出个不卑不亢的态度,说的人就渐渐少了。
但这次他对校霸三人组的反击是史无前例的,突然又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
外加最近一次月考,他这个“文盲”居然进步飞快,名次升到班里一半,老师校长在升旗仪式上扯了大喇叭表扬他,让他分享分享学习心得,顺便要求其他人向他看齐。
所以很快,他这种踏实上进又为了弟弟,勇猛刚直的形象就赢得了不少女生的好感,有人开始在背后关注他了,甚至还有人看到他会脸红。
校霸们看他就更不顺眼了。
他被人在椅子上涂胶水,许勇山给他的自行车,也好几次被人拔了气门芯,气得许知远差点抽个大砍刀直接打上门儿去。
许文远却老是说:“算了,不计较。”
许知远替他着急:“为什么啊?你上次不是打回去了么?我告诉你啊许文远,你不反击,那些人就变本加厉!”
许文远接过他弟的书包往肩上一甩:“有那时间,不如多做一套题。”
许知远翻白眼:“见鬼了真是个书呆子!”
许文远是真觉得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许知远觉得他实在是没底线。
但底线这东西其实是谁都有的,并且经不起试探。
月考之后又过了大半个月,那几个校霸处心积虑要给许文远“一点颜色瞧瞧”,就趁他和许知远中午离开教室那几分钟,收买了他们班上几个人,把许文远所有的铅笔都丢地上踩断了。
这笔是许文远到新家头一天,弟弟给他的礼物。
一盒20支,都是顶漂亮的星空色,许文远平时舍不得用,每次就拿一支出来,用到实在握不住了,做一个笔套套上继续用。就这样一捆笔快半学期了才用了没几支。
就都被踩断了。
这就是他的底线。
他们踩他底线了。
许文远摩挲着断笔不吭声,许知远本能地觉得他哥不太对劲,刚要去拉他。许文远“腾”地一下站起来,举着断笔跑讲台上对着下面吼:“谁弄断的?”
班里一开始闹哄哄的没人在意。
许文远加大音量又问了一次,他双眼通红,肩胛因为激动绷紧,仿佛一头暴怒的雄狮,兴师问罪的样子也看着像是要杀人。
那些嘲笑他的后来就笑不出来了,露出害怕的样子,细细索索地小声议论:“神经病吧?几支笔而已……”
许文远三两步从讲台上跳到那人面前,按住他脑袋就往桌上撞。“碰”的发出一声巨响,班里胆小的女孩儿吓得叫起来。
眼看局势要失控,许知远赶紧拉住他手腕:“哥!”
他掰不动许文远,心里暗暗吃惊他哥竟然有这么大劲儿他居然都不知道。因为这人每次摸他脑袋,去牵他手的时候,总是和风细雨的,现在却突然显露出庄稼人的本色来。
“道歉!”许文远怒吼。
那人还在骂骂咧咧,许文远揪着头发把他整个人拉起来往墙上撞,一路噼噼啪啪弄翻了不少桌椅,这下班里彻底炸开锅了,有人怕出人命慌里慌张要去叫老师。
许知远急了,一口咬在他哥手腕上,许文远吃痛终于松手,许知远捧着他脸说:“我再给你一盒,乖,不气了。”
许文远起伏的胸口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他拉住许知远的手放在掌心里牢牢握着。
“好。”
那天下午许文远被校霸堵在厕所门口。
因为自己的人被他按在墙上摩擦,让他们觉得很没有面子。他们问他要钱,要精神损失费。
他说:“没钱。”
许文远怀里还抱着一叠作业,是帮老师收了本子送去办公室的。那几个人就扯了他一下,作业“哗啦”全掉地上,他弯腰去捡,其中一人就趁机甩他一耳光。
他们以为许文远会躲,至少也是吓傻了,就像之前其他人一样。
结果许文远反手就是两下,把扇他的人震在原地。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弟弟说的,谁打我,我要十倍还回去,还有八下,有点疼你憋住了。”
话音刚落,那几个人都傻了。
许文远也不多说,抓过一人就噼噼啪啪开始扇,走廊上顿时一片鬼哭狼嚎。围观的,嘲笑的,拉架的人群四面八方潮水一样涌来,把老师都从办公室引出来了。
“吵什么!不上课了!都回教室去!”地中海洪亮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
学生呼啦一下鸟兽状散了,留了那三个校霸被许文远揪着后衣领不准他们走,其中一人的脸肿得和馒头似的。
“老师他打人!”校霸像看到了救星,眼泪汪汪地恶人先告状。
许文远扫他一眼,他又不敢吱声了。
地中海指着他鼻子骂:“别以为我不知道,平时你们在学校什么样子都以为我是瞎的?他打人?你不惹他他会打人?我看你们是不想毕业了!”
“就是他打你看我脸都肿……咳咳……放……放手!”
许文远不想听他吵,觉得太烦了跟野鸡似的,提着他领口的手多了三分力,差点把说话那人给活活掐死。
地中海赶紧拉他:“许……哎……你们!进来进来都进来!走廊上像什么样子!”
老头一生气,头顶三撮毛又抖啊抖的,看起来有点滑稽。
这事儿很容易说清,下课时候证人不少,要怪就怪学校之前纵容这群人太久了,让他们觉得自己真能无法无天。
办公室里,三校霸被罚在墙根面壁思过,地中海唉声叹气地对许文远诉苦:“他父母从小就离婚的,妈妈后来再婚,他爸本身自己就小学没毕业,混社会看场子没正经工作的,除了打人什么都不会,他跟着奶奶过,所以对这种小孩我们也没办法,问题太多了不可能都管得过来……”
他说着又往边上瞥了一眼。
许文远这才注意到办公室里还站了个男孩,两眼通红皮肤有点苍白,衣服倒是穿得挺好,就是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兔子,怪可怜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比较,但就是觉得一样是白,还是自家弟弟更好看些,精神,特别是护着他的时候,让他止不住地欢喜。
“但你们打人总归是不对的,不能样样事情都用暴力解决。”地中海又说,“受了委屈可以告诉老师。”
“这不是暴力,老师,这是防卫反击,我弟弟说了,受不住的压迫就要反抗,然后再想办法。”
第6章 06校园三巨头。
办公室里的这个是二班班长,他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梅景。
梅景读书好家里条件也好,脾气温顺对同学也都很友善,唯一美中不足的缺点就是胆儿太小,是个哭包,从小到大他没少因为这事儿被别人笑话。
他爸妈经常和他说,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哭鼻子,将来哪家媳妇儿会喜欢你这样的男人?
梅景想不通,他觉得没媳妇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什么不能哭?
每所学校总有几个讨厌的人,喜欢欺负弱小,像梅景这种就是他们最好的下手对象。平时抢个钱,用墨水泼他书,用粉笔头丢他,他都忍了。
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他跑老师办公室交个作业,回来就发现自己最喜欢的一本本子被撕烂了,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他的日记,平时放桌肚里也没人看,这会儿不知道被谁拖出来,当着全班的面一张张传阅。
始作俑者已经跑了,班里只剩窃窃私语的同学。
他一下就气哭了。
本子是他爸妈给他的生日礼物,奖励他月考成绩的。
本子里记录了很多他的小秘密,倒也不是绝对不能说,只不过他觉得这些微不足道的心事突然被摊在阳光底下晒,实在太羞耻。
有人举着一张纸大声念:“梁辰是好人——我很喜欢他——诶梁辰!梅景说喜欢你!”
班里“嘘”声一片,口哨声哄笑声四起。
梅景心里一颤,红着眼睛去抢那些人手里的碎纸片,他不敢去看最后那排,因为那里坐着他喜欢的人——这是绝对不能戳破的秘密。
梁辰趴桌上正睡得迷糊,隐约听到班里有人喊他,但他不感兴趣,后来似乎又听到他们提到“梅景”,他这才缓缓抬头瞥了一眼,看到像兔子一样在讲台前气得发抖的某人。
班里人看他醒了,故意又起哄:“梁辰,班长说喜欢你!”
被欺负得狠了,小兔子从眼睛到脖子都涨得通红。
梁辰说:“吵死了!”
班里有人笑起来:“怎么办班长,梁辰好像讨厌你诶,说不定那本儿就是他弄坏的。”
梅景一边抖一边大喊:“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
“哟哟这就护上了,你俩什么关系啊?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那种人?”
“我我我……反正我就知道!”
“你你你,你为什么会知道啊?你你你,你和他什么关系啊?”
“就是啊,什么关系啊?打过嘣儿没有啊?”
“什么嘣儿,说不定人家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
“咦——你们好恶心啊——”
“哈哈哈哈……”
梅景一直在反驳,像个傻子一样反复强调梁辰是个好人,他声音听起来快哭了。梁辰低着头狠狠踹了一脚桌腿,铁皮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又说了一遍:“吵死了!”
这一次班里终于安静下来。
梁辰留了两级,比班里大部分人都要高,寸头,大青茬,耳廓上有三个洞,本来打了一排耳钉,后来被学校用退学威胁了好几次才勉强撤了。
班里人都有点怕他,因为他实在是太凶了,眉头老皱着戾气十足,看什么都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谁都不搭理。
其实细看他长得很英俊,高鼻梁细眼睛,就是嘴唇有点薄,小时候老被他奶奶说是薄情寡义的命。他有点烦,所以他喜欢那种厚厚肉肉的,嘟起来很可爱的嘴,比方他们班长的。
最好还有唇珠,看着有点性感,亲起来肯定也带劲儿。据说嘴唇有肉的人,屁股也长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惜校服太大把不该遮的都遮住了,看不出来。
啧,真扫兴。
梁辰读书很差,经常逃课打架,校内打完校外打,拳头倒是很硬据说在这一片儿还混出了点名头,虽然每次都是别人先惹他,虽然他自己从不拉帮结派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名头,但这不妨碍他变成了别人心里的“大魔王”,看到他都绕着走。
同学们不喜欢他,老师也管不了他,他反而乐得轻松。
他每天光应付自己的酒鬼老爹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哪来的精力再管别的?
他是单亲家庭,他妈在很小的时候就跟人跑了,他爸几乎天天喝酒,喝完了不顺心就发酒疯,看他考试不好就打他出气,用电饭煲的电源线抽他,后背上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青紫色的印子。
钱倒是不缺的,也不知道他爸从哪里弄来的,反正除此之外没人管他读书也都没人管他死活。
梁辰觉得活着一点盼头也没有,每天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梅景这个傻瓜。
老师让梅景一对一和梁辰结对子,帮他提高读书积极性。他就真的每天都跑去找他,前前后后跟着。梁辰一开始很反感,觉得他没必要这么假惺惺,但他后来发现梅景在这件事上好像特别执着,一年多了都没放弃过,还一直坚信他是个好人。
梁辰觉得好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但好歹他也为自己无聊的校园生活添了点乐子,想想就算了。
梅景好像真的一点儿不介意梁辰的臭脸,老是偷偷往桌肚里塞吃的,不让他知道。其实梁辰早就发现了,好几次想抓梅景,这人都跳起来就跑,跟兔子似的抓都抓不住。
梁辰特别想抓他一次,握住他白白细细的手腕,在他皮肤上勒出一圈红印记。
第二天,梅景桌上出现了本一模一样的笔记本,全新的。他捧着笔记本发了一上午呆。
中午的时候,他抱着一大盒饭眼巴巴凑到梁辰边上:“谢……谢谢!”
“什么?”
“本子……谢谢……”
梁辰淡淡瞥他一眼:“没什么,赔你的。”
梅景瞪大眼睛:“什么赔?我知道不是你弄的!”
梁辰嗤笑:“你怎么知道?你很了解我么?”
“我不……但我知道肯定不是你弄的!你是个好人!”
又来了,他一直坚信的“梁辰好人论”。
梁辰磨牙:“你哪只眼睛看我像好人了?”
梅景梗着脖子把饭盒往梁辰面前推:“你管我!我就是知道!”
梁辰没忍住,扒拉了一下他动来动去很碍眼的唇珠:“你知道个屁!”
梅景只觉得唇上一热,脸上也火烧云似的滚烫起来,一路蔓延到耳根。他不懂,他是真的觉得梁辰很好,为什么他自己老要假装恶人呢?
刚开学那会儿,他亲眼看到梁辰爬到学校后墙边的老树上,救下一大一小两只猫。
那是个下雨天,梁辰把两只猫严严实实护在怀里,自己却被淋成了落汤鸡,虽然隔着雨帘看不真切,但梅景就是觉得他特别温柔。
所以后来他所有的冷漠,那些谣言都不重要,梅景只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个,才是真实的梁辰。
放学时候,育德那仨校霸晃晃悠悠拐进学校隔壁的胡同里。
胡同尽头有家游戏机房,隔壁还有碟片店,碟片店除了卖片子,还做漫画生意,一块钱一天很受学生们喜欢。
老板是熟人经常会给他们留一点刺激的“好东西”。
听说今天要上新货,他们都有点亢奋,青春期的男孩,一点儿冲动就和点了炮似的憋不住。
没走几步,他们看到老槐树下面站了个人,有点眼熟。
“卧槽,鸡哥,那是不是梁辰?”
“卧槽还真是,他在这儿干嘛?”
叫“鸡哥”的留着个鸡冠头,晃悠晃悠大手一挥:“梁——梁辰怎么了?咱们和他井水不犯河水怂什么?再再——再说了,就算有仇,三对一,还怕他不成?”
“那是那是!鸡哥说得对!”
三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直奔碟片店,被梁辰一手一个提溜着对撞,发出“碰”的巨响,瞬间倒了两。
“我他么梁辰你有病是吧?老子惹你了?”
“就是!我们和你井水不犯河水凭什么打我们!”
“什什什——什么叫打我们?”
“哦,我错了鸡哥!是凭——凭什么找我们麻烦?!”
“……”
梁辰踢了踢脚边的四个烟头:“听好,我不管你们是山鸡还是陈浩南,总之不许找梅景麻烦,再让我见一次,我打一次。”
那个叫“鸡哥”的虽然打架不行,但嘴特别硬:“你说不找就——就不找?你谁啊?”
“话都说不利索还来打架。”梁辰把他抓过来反手往地上一按,不知从哪里变出块布条塞他嘴里,再一脚踩着腿根来回碾,痛得他哭爹喊娘,“我是你爷爷!”
碟片店老板正坐门口望风,不过指望他管闲事是不可能的,这一片儿小混混打架他见惯了,只要不妨碍他做生意,天塌下来都和他没关系。
这时,店里刚好出来两学生,穿着校服好像也是育德的,校霸们大喜,期期艾艾叫着:“诶同学!救命啊!同学——”
两学生像是听见了,又像没听见,总之他们走近看了眼,压根没想管就飘走了。
就听矮的那个一蹦一跳问高的:“哥喝奶茶不?”
高的说:“少喝吧,你不是牙疼么?”
“那是昨天,今天不疼了,喝吧啊?喝嘛陪陪我。”
“……好。”
走到胡同口,矮的那个忽然想到什么,又转回来蹲到“鸡哥”边上,突然惊喜地喊:“原来是你啊!”
校霸们一听,大喜过望。
矮个子对梁辰说:“不好意思,这几个借我一分钟。”
他满面红光,兴奋地在仨校霸脸上一人扇了五巴掌,出手太重打得他们两边脸肿得老高。他看看有点不对称,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补了五巴掌。
“嗯,这下齐平了,挺好。诶,听说你们几个前几天欺负我哥来着,告诉你们啊,再欺负他小心我下回把你们扒光了游街!垃圾!”
校霸们支支吾吾的心里叫苦,这会儿只想两眼一翻晕过去了事。
梁辰点了根烟在边上看半天,他问高个儿:“你弟弟?”
“……嗯……”
“哦……挺好的。”
“……嗯……”
两人又沉默下来。梁辰摸了烟递过去:“抽么?”
那人摆手。
“认识一下,我梁辰。”
“许文远。”
第7章 07弟弟的女装
初二上半年圣诞节前,学校要搞一个晚会,因为奖品丰厚所以人人都想得名次。
要想鹤立鸡群那必须是别出心裁,班里的姑娘们灵机一动想把《灰姑娘》改成反串的,男扮女装,女扮男装。
班里大部分是又黑又壮或者又黑又瘦的糙汉子,穿女装简直惨不忍睹,她们马上就把主意打在许知远头上,毕竟他天生长发,睫毛又细又长,还长了双媚气的狐狸眼。
许知远很气愤,回来把门摔得震天响,许文远一声不吭地在背后帮他拿书包。
蒋晓梅从屋里跑出来:“哟这是谁欺负你了?”
“他们让我演女的,穿那种大裙子!还要戴假发化妆最气人的是还要我学穿高跟鞋!”
蒋晓梅听半天笑起来:“这也没办法,谁叫我们小远漂亮呢?”
“我一男的凭什么?再说了他为什么能诗朗诵我就不行!我不服!”
许知远哼哼唧唧往沙发上一躺,就看他妈兴冲冲从里屋抱了本相册出来。许知远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蒋晓梅女士熟练地把相册翻到中间,指着一张照片儿给许文远看:“这是知远2岁多给照的,是不是特别可爱?”
照片里是个女孩儿,羊角辫儿,小粉裙,脚上还蹬了双红皮鞋,眉心被画上了那个年代很流行的红点点。她被要求站在桃树边上,翘着兰花指做出很漂亮的唱戏姿势。
“是不是很漂亮?”蒋女士又问,并熟练躲开了许知远的抢夺。
“妈!让你别拿出来的!”
“干什么?给文远看看怎么了?都是自家人!”
“不行!谁都不能看!拿来快拿来!”
许文远倒是没什么想法,只觉得这小姑娘还挺清秀可爱的,要不说他还以为是许知远的亲弟弟呢。
“嗯,很好看。”于是他诚恳地说。
“就是啊,你看我说的吧?幸亏你是个男孩儿,这要是个女的,我们家门槛都要踏破了。”蒋晓梅絮絮叨叨去厨房帮他们削苹果,“你大概不记得了,小时候妈单位里有俩小男孩,可喜欢跟着你,后来知道你是男的我听说还大哭了好几天,诶你说你小时候这么可爱,长大怎么这么烦人……”
许文远在厨房门口问蒋晓梅:“这照片……能给我么?”
“啊?你要啊?能啊你拿去吧反正我还有别的,哎也就你还宠他,我现在看到他啊……”
许知远问:“你要我照片干嘛?”
许文远老老实实回:“好看。”
许知远不吭声了,“蹭”一下窜上楼。
许文远在楼下帮蒋晓梅切水果,突然听到楼上“轰隆”一声巨响,他和蒋晓梅都吓坏了,赶紧跑楼上,发现居然是床板塌了,许知远半个身体卡在木条里,正悬空挂着努力用一种古怪的姿势维持平衡,露出白花花的腰来。
许文远赶紧把他抱下来。
许知远气得骂骂咧咧:“这什么破床质量也太差了!跳几下就塌!”
“那你跳什么?”
许文远去楼下拿锤子钉子,许知远撅着屁股趴床上一点一旦清理木屑片儿。
蒋晓梅翻出套新被单甩给他:“算了,等勇山回来帮你们换个床,刚好隔壁原来画室空着,要不让文远单独一间,我看这床你俩再长下去是有点挤了。”
许知远猛回头:“我不要单独住!”
蒋晓梅奇怪地看他一眼:“诶你这孩子真奇怪,人家巴不得一个人一间房,你还黏上你哥了,你说你是不是拉着你哥干坏事儿了,我警告你啊,别把你那些漫画啊游戏啊拿出来害人,你哥要读书的。”
“我什么时候把漫画游戏给他了!”
“那你就一个人住!”
“我不!”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要他帮我辅导作业!”
屋里突然没声儿了,许文远拿着工具在门口说:“阿姨,我和知远每天讨论作业都要到很晚,分开挺麻烦的,他也怕打扰你们。”
蒋晓梅听突然觉得有点欣慰,她笑说:“好好,看你们兄弟感情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这双人床看起来是不太靠谱,上面那层就靠几块木板条架着床沿儿,板和板中间还是隔开的,睡久了都要往下陷,更别说一个青春期小孩儿来回蹦了。
许文远重新把它修好了,但看着还是不太靠谱,他俩站边上沉默了一会儿。
许文远说:“要不你睡我床吧,我去睡沙发。”
“为什么?”许知远拉住他,“你嫌弃我?”
许文远举高手里的锤子:“没有,我怕我睡相不好。”
许知远翻了个白眼,大大咧咧把裤子一脱跳上床:“没事儿,我睡相也不好,大不了打一架。”
事实证明这床真的很挤,他俩一米七多的个儿凑一块儿只能背靠背贴着。夜里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隔着衣服传过来。
许知远扯着杯子问:“哥,你真觉得我穿裙子好看么?”
“好看啊。”
“那……你不觉得男人穿裙子很奇怪吗?”
小时候蒋晓梅给他穿女装,幼儿园老被人笑话,那会儿小孩自尊心强,他一怒之下就再也不穿了。
许文远没正面回他,只翻了个身用一种环抱的姿势在背后拥着他:“你很不喜欢么?”
许知远往后凑了凑,觉得他哥怀里挺舒服,暖烘烘的。
“倒也没有,我就不喜欢别人叫我娘娘腔,好歹我也是个男的!”
许文远摸摸他脑袋,把把手臂环上他腰说:“我觉得只要你愿意,你穿什么都可以,穿什么都好看,要实在不愿意也没关系,做你喜欢的就好。”
那一晚两人后来没再说话,许知远稀里糊涂一通乱想,后来听着他哥在耳边的呼吸声,居然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眼睛一睁,桌上放着十本练习册和蒋晓梅的纸条儿,写着:我儿,吾心甚慰,望继续保持。
许知远后来还是屈服了,甚至偷偷找蒋晓梅学了不少妆发技巧。
带妆彩排第一天,他很开心地在后台遇上个伴儿——隔壁班的班长梅景也被他们拉着来反串小红帽。天涯沦落人的心态让他瞬间对这个白白净净的小个子生出不少亲近感,一直拉着他聊天儿,还帮他弄头发化妆。
两人一个下午竟然就成了好朋友,搞得那些女生全然无用武之地。
梅景比他瘦很多,手腕细得像没吃饭似的,脸上倒是肉嘟嘟的有点婴儿肥,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红斗篷一套再弄个假发,活脱脱一个洋娃娃。
许知远边摆弄化妆刷边问他:“那大灰狼谁演啊?”
梅景一顿:“梁……梁辰。”
“他居然愿意演戏?我听说梁辰是出了名的独行侠?谁使唤都不行。”
梅景皱起眉头:“你们都误会他了,他真的是好人。”
许知远心想,好人上次能把那三个野鸡头揍到满地找牙?怕就是骗了这样的小白兔。
梅景看他没回应,又着急解释:“真的,他就是看起来凶,心地不坏……”
许知远叹气:“好好知道了宝贝儿,眉毛别动一会儿给你画个蜡笔小新!”
梁辰最近和他哥走得有点近,两人偶尔遇上了会凑一块儿聊会儿天,也不知道聊啥。但许知远也没空管,他忙着要应付排练的事儿,不过就他观察,梁辰还真不是什么好人,起码比他哥差远了。
中午吃完饭,许知远照例去找梅景,看他拿了瓶可乐满头大汗地从小卖部跑回来,就想也没想抢过来要喝。
梅景急了:“诶你不能喝,你要我……我再给你买去。”
许知远看他都结巴了,就逗他:“这么着急,给女朋友的?”
梅景摇头,趁教室没人偷偷把水塞到最后一排某个桌肚里。
“那谁的位置啊?”
“……梁辰。”
“你居然给梁辰送喝的?!他很穷吗?”
梅景眼神闪烁:“不……不穷。”
“那你为什么请他喝水?”
梅景不吭声了,耳尖透出点点粉红。许知远看他窘迫的样子,忽然心头掠过一阵怪异,他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又好像不知道。
排练完,许文远来找弟弟。
许知远看他一身衬衫西裤差点没认出来。
要不怎么说人靠衣装呢,快一米八的大高个儿,因为小时候一直干农活的关系,显得身材匀称饱满,脱了校服卫衣简直判若两人。许知远扯扯身上层层叠叠的裙子,特别羡慕。
因为这层的厕所管道坏了在修,他们只能借其他年级的厕所用。
裙子又长有拖沓特别不方便,但下午还要彩排不能脱,许文远只能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扶墙慢慢移动,他哥看他实在是可怜,就拉着他手。
楼上有些人不熟悉他们,不知道这是个混世的魔王,更不知道这是对兄弟。有人看他穿着个女装还拉着个男的手,就在背后窃窃私语:“这是变态吧?男的上厕所还手拉手……”
许知远一边拽着裙摆一边掏鸟:“哟,有本事说大声点儿。”
那人大概是高他一年级,也是个倔脾气就挑衅他:“说就说!娘娘腔!要不要帮你把尿啊?”
许知远笑笑:“那你要不要人喂奶啊?”
第8章 08裙底下有白腿。
许知远他妈小时候就预言过,自己儿子将来很可能因为嘴贱被人打。
事实证明蒋晓梅同志只猜对了一半,他儿子不会被打,他儿子才是打人的那个。
厕所那人吃瘪,扑过来要揍许知远,被他哥一脚踹翻在地,疼得嗷嗷叫。他哥还想打,被许知远拉住了:“等会儿你别动,我来。”
许文远说:“别太狠,留口气。”
“知道知道,你帮我守着门儿。”
许知远把裙摆往上一卷打了个结,麻溜地跑去锁了厕所,抓着地上那人的脑袋一路拖到尿池边上往死里按。那人大概是没想到许知远长得美艳动人一副软糯可欺的样子,下手会这么狠。
这没办法,他爸妈怕他长这么好看吃亏,从小让他学打架,没想到他倒是没怎么被欺负,学到手的本事都用来欺负人了。
那人呜咽着还在求饶,许知远一边按头一边骂:“我说错了,你他么不喝奶,你喝的是尿。”
老师把他们从厕所拎出来的时候,那人浑身是臭水神情恍惚的,地中海一看是气不打一处来,问都不问就觉得是许知远挑事儿。
“真不是我!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
许文远在边上点头:“不是他,我证明。”
地中海连他一块儿骂:“你证明?!你就是被他带坏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让你们父母来学校!”
许知远站累了,挂在他哥背上,下巴搁他肩上来回蹭:“地……曾老师,这还真不怨我,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其他人。”
“我去问谁?厕所门都被你们锁了!还有谁能看到?!”
他话没说完,许文远不声不响跑到最里头那隔间敲了敲,门居然开了,之前那个校霸三人组里的老大“鸡冠头”从里头磨磨蹭蹭走出来,现场的人除了许文远之外都瞠目结舌。
“你好。”许文远态度诚恳情真意切,“麻烦你简单描述一下刚才听到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鸡冠头”现在一看到这两兄弟,浑身就抖得和筛子似的。
“老老老师我作证!是是是那个人先挑衅的!”
许知远说:“你你你,你他么一直躲里面?”
“我没躲,我上厕所!”
“上厕所你蹲隔间?鸡儿金做的要收费啊?”
鸡冠头满脸写着委屈:“我不是……我拉屎……”
“哦。”许知远不吭声了。
许文远把手搭“鸡冠头”肩上:“你看到多少?”
“我我我什么也没看到,就就就听到那人说他娘娘腔。”
鸡冠头手一指,许知远张口就骂:“你你你你,你他么一个小结巴叫谁娘娘腔呢!会不会说话!”
“会会会——”
地中海有点头疼,觉得自己早上可能又忘了吃降压片。许文远拍拍“鸡冠头”,用一种“如沐春风”的口气说:“没事,你把你听到的原原本本告诉老师。”
他在“原原本本”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这方面“鸡冠头”倒是非常心领神会,马上添油加醋地把那肇事的怎么挑衅许知远的过程飞快描述了一遍,并如愿让那人得到了一次黄牌警告。
办公室出来,许知远十分豪迈地对“鸡冠头”说:“谢啦,够义气,放学别走请你吃冰激凌!”
“鸡冠头”想了想,小心翼翼问:“能——换炸鸡么?”
“行,你说了算。”
“鸡冠头”很高兴:“远哥威威——威武!”
许文远去小卖部买了瓶可乐给他:“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鸡冠头”现在觉得这个叫许文远的挺好的,从来不发火,说话在情在理,想到以前自己还欺负过他都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他拍拍胸口:“嗨小事不不不不——用客气!见义勇为乃英雄本色!”
许知远一掌拍他后脑勺上:“说人话。”
“我怕你揍我。”
许知远被他逗得乐不可支,笑半天没了劲儿,手里的可乐盖子拧不开了,他张嘴就想咬被许文远接过去,打开又喂到他嘴边,他倒也很自然地接了。
“鸡冠头”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们一眼,他觉得这对兄弟有点儿古怪,具体哪儿怪又说上出来,他也有哥哥,但他哥对他就属于那种到嘴里的蛋都能给你抠半个出来的,还开瓶盖呢,不让你吃瓶子就不错了,哪里来许文远这样的。
“而——而且因为你们是老大的朋友。”
“老大是谁?”
“鸡冠头”指指前面过来的人。
许知远透过小卖部的人墙,隐约看到老远走过来两人,不知道什么来头,周围人见着他们都避犹不及,像是见了什么瘟疫传染病似的。
等那两人走近了一看,居然是是梁辰,边上还跟着的,赫然是梅景。
这对怪异的组合在校内引起轩然大波,再加上许家两个大魔王刚才厕所一战成名,这会儿小卖部门口就和炸了锅似的,连教学楼窗口都伸出来不少看热闹的脸。
大伙儿不理解梅景怎么会和梁辰好上了,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共同语言的样子,大部分人都猜是不是梁辰要挟了梅景,就因为他在日记里写梁辰是“我喜欢的人”。
二班像是刚上完体育课,两人都汗津津的,只穿了件薄薄的单衣。初冬的风刮过,梅景打了个喷嚏,声音又细又轻跟小动物一样。
梁辰看了他一眼,把外套甩他头上。梅景一愣,默默接过抱在怀里,梁辰咬牙切齿地扯回来帮他披上。
“啊,谢谢你。”
“嗯。”梁辰别过头去清清嗓子。
前阵子因为临近中考,老师要求梅景作为班长,能负起责任帮梁辰提高一下学习积极性,所以梅景空余时间就会跑去教梁辰功课,一来二去两人竟然熟悉起来。
说来也奇怪,打那之后梁辰居然不逃课了,这让老师更加坚定自己的策略是有效的。
许知远提着“鸡冠头”问梁辰:“听说你收小弟了?”
梁辰瞥了“鸡冠头”一眼:“他自己跟来的。”
“鸡冠头”一副苦哈哈的样子:“别别——别啊,梁哥!你就从……不是……收了我吧!”
“没兴趣没空没时间。”
“我——我我做牛做马什么都行!只要你教我打架!”
许知远又灌了几大口可乐凑过去问:“诶鸡冠头,要不我教你打架你做我小弟?”
“鸡冠头”愤愤地说:“我我我——我不叫鸡冠头!”
“哦,你叫什么?”
“我叫汪洋!”
没想到“鸡冠头”还有个异常正经的名字。
“好的鸡冠头!”
汪洋气得差点飙脏话。
“我说真的,论打架我不见得比他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要。”
汪洋再一次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许知远,鄙夷的地看了眼他的裙子。
“……看什么看!没看过男人穿裙子打架?!”
“没……”
汪洋觉得又要被揍了,因为许知远怒甩裙摆,露出两条笔直修长的白大腿,倒是有点好看。汪洋多看了几眼,许文远挡到他弟跟前眯起眼睛,汪洋觉得自己背脊起了层薄汗。
许文远把他弟的裙子整理好,又蹲身帮他去系鞋带,整套动作自然熟练好像做过几百遍。
汪洋继续央求梁辰,他一再强调自己是真的什么都能做。
梁辰喝空了大半瓶水,一个空投飞进垃圾桶里:“真的?做牛做马?”
晚上回家,许文远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看到弟弟坐床上嘿嘿傻乐呵。
“笑什么?”
“哈哈我在笑汪洋,今天估计被吓惨了,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尿床,不过说真的你怎么知道他在隔间里?”
许文远没回答,抓过吹风机帮弟弟吹头发。许知远靠在他哥腹肌上,舒服地直叹气。时间真是奇怪的东西,他想到许文远刚来那会儿,自己对他的那种警惕和排外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于是他感叹:“有哥哥真好。”
许文远帮他掖好被角:“哪里好?”
许知远想半天,答不上个所以然,他想大概就是那种可以理直气壮喊“你等着我让我哥削你啊“的好。
许文远叹气,亲了口他弟弟圆润的后脑勺:“睡吧。”
许知远有点痒,扭扭身子:“干嘛亲我?”
“安慰你,我也亲阿黄。”
阿黄是许文远老家一条吃百家饭的野狗。
许知远猛地转过来龇牙:“你骂我是狗!”
许文远笑起来,把弟弟脑袋按到胸口,手指沿着他耳垂脖颈慢慢摩挲,他小时候睡不着,奶奶就这么哄他的。
“就算是狗,也是最帅的狗。”
“帅么?”
“嗯。”
“最帅的?”
“最帅的。”
许知远心满意足地抱着他哥一条胳膊,哥哥的手好像有魔法,摸着摸着他迷迷糊糊意识就游离了。
“哥……”
“嗯?”
“你也……挺……帅……”。
彻底睡着前,许知远忽然觉得每天晚上这样也挺好,他想等他爸出差回来,一定要问问能不能不修这床了,或者干脆去换个大点儿的双人床。
第9章 09摸了下发红的眼尾。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的是很奇怪。
许知远以前最不喜欢的就是不机灵的人,交流起来费劲儿,理论上来说许文远就是这样的人,虽然成绩不错体育也挺好,但刚来那会儿他真的是又土又笨。
偏偏许知远就觉得稀罕他,有点像小时候陪睡觉的那种玩具,再破再脏别人再看不上眼,他也当是宝。
不过许文远好像学得很快,大半年时间就出落得和城里人差不多了,从口音到成绩都调节得非常迅速,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把弟弟也同化了。
许知远开始越来越少往外跑,除了胡同口那家漫画店,其他的类似于游戏机房之类的,他都一律不去了,空余时间就和他哥一起打打球,买点小吃然后回家写作业,总之就是他哥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许勇山和蒋晓梅看着他的变化也打心底里高兴。
期末考开始,学校的氛围越来越紧张。因为过完年下半学期一过,马上要面临中考,各科老师对升学率都抓得尤其紧,特别是像许知远这种长期吊车尾的困难户。
不过好在这次考试许弟弟相当争气,虽然谈不上进步巨大,但至少没有一门是挂红灯的。不枉费考试前,他哥帮他通宵达旦突击半个月。
下午第一节 课,大伙儿吃饱了都开始昏昏欲睡。
许知远因为连夜奋战导致睡眠不足,正趴桌上休息,腿习惯性地搁他哥腿上——因为舒服。
他满脑子琢磨着回家该问父母讨要什么奖励,游戏机和漫画是肯定别想了,其他的他也暂时不缺,要不帮他哥再弄双鞋吧?不过直接给他估计不会要,就说自己尺码买错了。
许文远瞥了眼他弟弟,把外套脱下披他肩上。
这明目张胆的动作把地中海惹怒了。
这会儿刚好是地中海的历史课,他牙口不好,上课的时候一激动就唾沫飞溅,前排同学往往要在脑袋上盖两层纸巾才能侥幸逃脱。
许知远从被换到前排开始就深受其害,后来他琢磨出一个办法——干脆戴帽子,方便又省心。
但可惜他的帽子实在是太显眼,放眼望去整个教室一片黑压压的脑袋就他头顶上一抹红,这会儿许文远又纵容他弟弟上课睡觉,实在不能忍。
地中海用黑板擦敲敲黑板:“第一排戴红帽子的同学起来回答。”
他说了两遍许知远才意识到是在叫自己,但他压根儿就没听课,连地中海说到哪儿了都不清楚。于是他灵机一动,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了帽子往许文远头上一扣,班里反应快的这会儿已经哄笑起来。
许知远憋不住也想笑,一半是为了自己的机智,一半是为了地中海吃瘪的表情。他愉快地趴在臂弯里对他哥挤眉弄眼。刚睡醒的眼里还有点血丝。
许文远摸了摸他弟发红的眼尾,把他腿轻轻放下,面不改色地顶着个红帽子起身回答,这出移花接木简直是行云流水,气得地中海火冒三丈直瞪眼睛。
“我让许文远起来回答!没让你!上课还翘腿!给你个太师椅要不要?”
许文远放下课本平静地说:“老师,我就是许文远。”
全班终于哄堂大笑。
地中海下不了面子,三步走回讲台,书“啪”地往上面一拍:“旁边的站起来!”
许知远摸摸后脑勺吞吞吐吐起立。
“别以为你这次有点进步就得意了!你这最多就是刚及格能毕业!考什么高中啊?谁敢收你啊?你看看隔壁班梁辰,人家两次考试进步了快100多分,你怎么?是基础差还是比他笨?”
许知远嘀咕:“就是基础差。”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问你话呢大声点儿!”
许知远头一昂:“报告老师!是基础差!”
“基础差为什么不用功?”
“报告老师!我用功了我还及格了!”
“用功你上课睡觉?!”
“报告老师!我没睡着!”
地中海气得满脸通红,终于没忍住指着教师大门骂:“你给我出去!还有你!和你弟弟一块儿出去!”
梁辰今天请假了,不知怎么回事平时铁打的一人终于没能完美熬过冬天,光荣感冒了。老师委托梅景把考卷儿给他送去。
梅景下了公交,围着枢纽站前前后后绕了三圈,终于确信自己迷路了。好在他聪明,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梁辰。
梁辰他家离学校不远,自行车十分钟就能到。
梅景看着梁辰一脸怒气地跑过来,直到他被战战兢兢丢上后座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惹这大爷生气了。他有点胆战心惊,无处安放的手只能偷偷抓着坐垫边上。
“等多久了?”
“啊……还行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
“五……五分钟。”
其实肯定不止,光转三圈儿就起码半小时,最后还是公交站几个调度阿姨看他小脸儿都冻青了才好心把电话借给他,不过看梁辰气势汹汹的样子,他也不敢说实话。
“到底多久?”梁辰抬高音量,飞一样把车踩过高低不平的小路,每颠一次梅景心里都一哆嗦,生怕自己掉下去。
“半小时……”
前面没声儿了,过了一会儿梁辰似乎是叹了口气,抓过梅景的他手搁自己外套兜里:“抱紧。”
梅景吓一跳,本能地要抽回来,但梁辰力气实在太大了,把他牢牢按着,两人的手在口袋里紧紧贴着,滚烫的温度从手心传到手背,细密的汗珠冒出来,黏在梅景手心里,他甚至能透过薄薄的口袋摸到梁辰硬邦邦的肌肉,这让他有点不自然,还想挣扎,结果一动就突然在梁辰腹肌上抓了一下。
他感到梁辰小腹一紧,倏地松开了梅景的手。
梅景坐直身体,脸上烧得滚烫。
梁辰家很乱,比梅景想象的还要乱。门一开就撞到一地酒瓶子,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屋里很暗,大白天还拉着窗帘,常年不开窗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气。
梁辰有点尴尬,他飞快把地上散落的垃圾收拾好,又清出一块沙发来招呼梅景:“你先坐会儿,我收拾下给你倒水。”
梅景赶紧起来:“不用不用,我不渴。”
“你坐着!喝饮料么?汽水儿还是咖啡?”
捧着一大堆瓶瓶罐罐进厨房的时候,梁辰还踢到了地上的小板凳,发出刺耳的巨响。
梁辰翻了半天柜子,咖啡太久不喝都结块了,汽水儿也喝完了,还有一些发霉的柠檬片儿和枸杞。
他叹口气:“喝水行么?别的都过期了。”
梅景摆手:“都行,真的不用忙的,我就来给你送个作业卷子。”
他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除了作业之外还有点儿吃的。
“老师说了,你这次进步特别大,他还当着全校人表扬你了!”梅景说这话的时候显得特别高兴,声音都清亮了许多,“他还拿你去教育许知远了,他可生气,对了你烧退了么?”
梁辰端了杯白水出来:“退了吧,不知道。”
话音未落梅景就把软软的手掌覆上他额头,他掌心还有点汗湿,凉凉地贴着梁辰的皮肤,这让梁辰很舒服。
“好像还有点儿……”梅景摸摸自己额头,自言自语。
“有吗?我感觉好了,你再摸摸。”
梅景嘀咕了半天,一抬头对上梁辰的眼神,他心里突然就漏跳了半拍。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帘隐隐约约透进来,屋里忽明忽暗的,梅景看不真切梁辰的眼神,但他本能地感觉到梁辰在盯着他,用一种野兽盯猎物的眼神。
“你摸摸。”他重复。
梅景假装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心跳地咚咚响。
“啊你吃饭了么?”氛围突然被打断了,梅景背过去把吃的从袋子里拿出来。
“吃过了。”梁辰默默往沙发上一躺缩回阴影里,眼神儿还是盯着梅景。
梅景注意到桌上有几个方便面盒子,角落还有一箱半开封的,他突然有点生气,就说:“你怎么吃这个?我给你带了油饼和粥你再吃点儿。”
“我不饿。”
“你烧刚退,不能老吃这种没营养的,你看你家里窗帘也不拉,空气不流通感冒好得更慢。我给你去拿双筷子你好歹吃一点。”
“一起吃。”
梅景去厨房找了个碗把粥倒进去,又洗了苹果开始削:“我来的时候吃过了,这给你买的。”
他骗人,这会儿才一点,学校放饭那会儿他都已经下车了。
梁辰硬声说:“你不吃我也不吃。”
他站起来就往外走,弄得梅景有点不知所措。
梁辰听到背后有塑料袋细细索索的声音,一回头,看到梅景拼了命的在往嘴里塞饼,满嘴都是碎屑。他着急想说什么,一张嘴碎屑“噗噗”地往外喷。
梁辰有点想笑,他放低声音把水端到梅景嘴边:“慢点儿,又不和你抢。”
梅景嘴边沾满了油饼上的芝麻,看起来有点滑稽,梁辰下意识去抹,柔软的指腹碰到梅景的嘴唇,两人都一愣。因为触感太美好,梁辰甚至都忘了收回来。
他想,梅景的嘴肉嘟嘟的真的很好看,不知道是不是有弹性。这么想着,他又在梅景的嘴唇上来回摩挲了几下。
第10章 10用命护着。
这是许文远来新家过的第一年。
原本他是坚持要回老家的,因为不可能留他爸一个人在大山里孤零零过年三十,但后来许勇山就和蒋晓梅商量着把他爸接过来一起,他就没走。
年三十那天特别忙,一大早,蒋晓梅就张罗着让许文远把他弟叫起来贴春联贴倒福,就连平时不沾春水的许勇山也被老婆用扫把头逼着一块儿大扫除,擦窗擦玻璃。她另外还备了些腌菜腊肉,准备晚上做大餐。
许文远边挽袖子边说:“让他多睡会儿吧,我来就行。”
蒋晓梅捏着抹布直冲二楼:“不行,文远我和你说啊你不能老这么惯着你弟弟,一年就这么一天,除旧迎新都不积极他还能干啥?”
许知远在床上睡得颠来倒去形象全无。
早上他睡得迷糊死拉着他哥的手臂不放,没办法许文远只能塞了条睡裤到他怀里充当自己的手,这才能脱身。这会儿蒋晓梅一掀被窝就看到这幅德行,直接“啪啪”两巴掌打在他屁股上,惊得许知远一下跳起来。
“妈你打我屁股干什么!”
蒋晓梅一边去拽他手里的裤子一边骂:“你看看你也老大不小了!睡觉还要抱裤子像什么样子!也就文远不嫌弃你!”
许知远打了个哈欠,嘟嘟囔囔又躺下,拉过许文远的枕头嗅了嗅抱在怀里。
“你管我。”
“还睡还睡你给我起来!刷牙洗脸吃早饭帮你哥贴春联儿去!”
“我再睡会儿,就五分钟……”许知远翻了个身,被他妈拽着耳朵拉起来。
“一分钟也不行!起来!”
“啊啊啊放手!蒋晓梅女士你这是虐待儿童!”
“甭废话快去!你哥一大早活都干好几个小时了,懒得你……”
许知远迷迷瞪瞪把牙膏含在嘴里,从厕所又走回卧室,一屁股坐床上开始发呆。许文远从楼下上来就看到他这副样子,实在是哭笑不得,于是走到床边捏着他下巴。
“张嘴。”
“啊——”
哥哥帮忙刷牙,哥哥帮忙洗脸,许知远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他哥弄干净了带下楼,继续被喂饭吃,蒋晓梅气得差点又挥扫帚。
还没开战,门铃响了。
“谁啊?”许知远叼着面包随口问。
“文远他爹,你赵叔一人在家里过年不合适,我们就想着让他和咱们一块儿过。”
许勇山的司机把赵老爹千里迢迢从村里接来,隔了大半年才见面,傻子爹居然没把自己儿子忘了。
他嘿嘿傻笑着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塞到儿子手里,还有一颗塞给了边上的许知远。
“谢谢赵叔!赵叔好!”许知远小嘴很甜。糖有点化了,裹着一股子廉价糖精味儿,他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家里有客人蒋晓梅就不让许文远干活了,两兄弟陪着老赵唠嗑。这是许知远第一次见着他哥和亲爹的相处模式——简直沉闷到要爆炸。
傻子爹不问,许文远也不知道说什么,一会儿给他倒水一会儿替他弄水果,手脏了给他递纸巾,无微不至就是相顾无言。
许知远嚼着他哥递过来的半碗石榴说:“哥你以前在家和赵叔也这样么?”
“哪样?”
“就这样啊,你弄你的他玩他的,没话说。”
“嗯,差不多。”
许知远眨眨眼睛,问傻子:“我带你玩好玩的!”
傻子没听懂,只知道重复他的话,许文远解释:“他听不懂的。”
许知远挥挥手:“谁说的!我看他就挺高兴的!你等我的!”
他“蹬蹬蹬”跑回房间把压箱底的玩具全都拿出来给傻子,有魔方,有他折的各种手工,船啊纸飞机啊什么的,看得傻子爹目不转睛。
“你不行,一看你就是个不会玩的人!”许知远装了盆水,纸船居然在水面上没沉下去,看得傻子哈哈大笑。
“我会!我们村有蝌蚪有青蛙有鱼还有乌……”
“乌龟是吧!我知道你说好几遍了都!你那是玩的吗你那是抓来吃的!”
许文远挠头:“那也没办法,肚子饿只能先解决吃饭问题。”
“那你跟着我,我教你看好了啊!”许知远把一个魔方塞许文远手里,“每个面翻一样的色,试试。”
第一次玩,许文远费了不少时间才弄懂原理,第二次就好多了,不到半分钟,第三次更短,魔方在他手里眼花缭乱的,连傻子爹也不玩船了,眼巴巴看着他们。
许文远问他:“你……玩么?”
傻子爹开心地点头。
这是许文远第一次和自己父亲一起“玩”,在他印象里,从小到大他和爹的关系就是简单的照顾与被照顾,为了一日三餐基本生活奔波,像今天这样他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但不得不说,这感觉很奇妙。
许勇山在边上默默看了一会儿,对傻子爹说:“老赵啊,有个事儿和你商量,你儿子要入我们家户籍了,学校催了好几回这农村转城镇的手续再不办,转学的事儿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许文远一僵,傻子爹在他边上专心致志地低头研究魔方,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
气氛有点凝重,蒋晓梅赶紧打圆场:“得了得了老许大过年的你说这玩意儿干啥,过完年再说吧,闲着去厨房帮我擀面去,一会儿还得包饺子呢!”
许知远撞撞他哥的胳膊,许文远:“没事儿,毕业了再迁回来。”
“真没事儿?”
“没事儿,就是心里有点疙瘩。”
许知远把手覆在他哥手背上摩挲着。
中午时候,有几个大包小包的客人登门拜访来了。
这人姓王,是许勇山公司的一个高管,带着他全家老小来给许勇山拜年,这人是和许勇山创业期一起熬过来的,也算是和许勇山有几十年的革命友谊,所以许勇山和他关系很亲近,大部分的客户资源都在他手里。
那人带了他女儿过来,看着和许文远差不多年纪,说是去年刚上高一。
吃饭时候,她被安排坐在许知远对面,小姑娘红着脸不敢抬头,只悄悄瞄了许知远几眼,她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和杂志里走出来的一样。
许知远假装不知道,一个劲儿地在帮他哥的傻子爹夹菜。
这姓王的看出他女儿的心思,敬了好几次酒,把话题慢慢引到许知远身上。
“小远明年要中考了是吧?啊呀比我们家妞小一年啊,挺好挺好。”
许勇山摆手:“嗨,好什么,就是个不省心的!”
“正常正常,年轻人嘛,就是要有点活力才好。”
许文远帮他弟把小盅汤里的香菜一根根夹走,还留了一小片儿,许知远挑出来给他哥,许文远自然地凑过来吃了。
他们家是司空见惯了,看在外人眼里很是奇怪,特别是身边还有个痴痴傻傻的成年人,小姑娘好奇的视线一直在傻子爹身上打转,看他夹了好几次肉丸都没夹起来,就笑出了声。
许文远淡淡看了眼小姑娘,这一眼把她看得心里一哆嗦,没由来地觉得害怕,自己的肉丸也“啪”得掉回汤里。
许知远还在抠碗里不吃的菜给他哥,被许勇山嫌弃得要命:“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吃饭什么样子?”
许知远理直气壮的:“我本来就不爱吃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不爱吃其他人要吃,你把东西都捣碎了,剩下的谁替你收拾?”
眼看战火又要燃起,蒋晓梅赶紧按住丈夫打圆场:“哎呀今儿大过年的就算了,小远以后要注意啊!”
“就是有你这种妈才会把他宠坏了!”
“哎老许同志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让不让人吃饭了?”
许文远剥了满满一碗虾推到弟弟跟前,又给他爹弄了半碗鱼肉,然后一边擦手一边说:“没事儿,他不吃的给我就行。”
许知远心里一暖,要不是念着客人还在,他真想一个飞扑挂他哥身上蹭。
许勇山筷子一顿,欲言又止。
许家有很多古怪的规矩,不能养宠物,这个不难理解因为蒋晓梅对毛过敏。但是过年不能放烟花不知道是为什么,所以许知远从小就特别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可以早早就准备烟花爆竹,可以半夜不睡觉和爸爸一起放高升,噼噼啪啪的特别热闹。
许知远为此老抱怨他爸妈太无聊,没有冒险精神,也因此错过了很多乐趣。
不过今年不一样,今年他多了一个哥哥。于是他年前就偷藏了点烟花在家里。
年夜饭吃完之后,两人假装要和同学去看新上映的贺岁大电影,两人骑着自行车跑到五公里外的废弃厂房里去放烟花。
那天特别冷,许知远趴在他哥背后,双手死死环住许文远的腰,顺着下坡时刮过耳边的风大笑。他从来没坐过别人的脚踏车后座,此刻快乐地像要飞起来。
他哥在前面问他:“冷吗?”
许知远一边尖叫,一边大声说:“不冷!冷我就再抱紧一点儿!”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然后听见他哥坚实有力的心跳从前面传过来。
但那天他们运气不好,高升放上去的时候哑了,许知远眼睁睁看着他往自己头上掉下来,他当时脑袋一片空白,都忘了要躲,只觉得有股力把他猛地扑倒在地。接着耳边就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因为离得太近震得他眼冒金星,整个人都是懵的。
回过神来,他发现许文远趴在他身上,死死护着他,连根头发丝儿都没露出来,他自己倒是一动不动。
黑夜寂静无声,许知远突然害怕起来。
他想许文远不会是死了吧?被劣质烟花炸死了?明天会不会上社会新闻头条?育德中学初三学生许某因过失杀人被判处有期徒刑X年,然后他就不用考试了,大好青春年华在铁窗里度过。
许知远动了动身子:“哥……哥?”
他发现自己哑了,声音都在抖。
过了一会儿,许文远终于轻轻问:“没事吧?”
真是个傻子,许知远恨恨地想。他在黑暗里去摸索许文远的脸,害怕糊了一手血,好在是干燥的,只是有点冰凉。他又去摸他头,觉得发梢摸起来手感有点微妙。
许知远七手八脚开了手电筒去照许文远,只见他后脑头发被烧去一大截儿,狗啃似的看起来有点滑稽,边上炸开的劣质高升散了一地。
“傻子!大傻子!”他骂。
年三十没有理发店开着了,两人只能乖乖回家挨骂,许文远一口咬定是自己玩火不小心烧着头发的,许勇山和蒋晓梅也不好再说许知远,只劈头盖脑地骂了他一顿,外加一礼拜禁足。
禁足在他们家也是传统,因为许知远是个闲不住的。
而许文远的脑袋也被蒋晓梅强行用推子剃了个寸头,搞得和梁辰一样像刚从山上下来的。
第11章 11喜欢就要在一起。
初三上半学期很快过去了,许知远一下从班里倒数一二爬到了中间位置,虽然谈不上多,但起码进个高中是没问题了。
这半年发生了挺多事儿,梁辰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在这时候转学了,和所有人都失去了音讯,包括前阵子和他走得很近的许文远。
老师只说是因为父亲的工作关系,但包括梅景在内的人都知道,他爸哪来的正经工作。
梅景刚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仿佛晴天霹雳似的,呆呆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他想怎么会呢,这不可能,梁辰昨天还用自行车载自己放学的,两人一路还买了年糕串儿,快到家的时候,梁辰和往常一样对他说了“明天见”,哦对,他们还遇上汪洋了,这小跟班不知道又被哪个老冤家缠上堵在胡同口了,是梁辰帮他解的围,汪洋痛哭流涕地抓着他书包喊“师娘”,闹得他和梁辰都怪尴尬的,最后还费了自己一块手帕。他记得梁辰拍拍汪洋肩说让他以后不要再惹事了。
梅景把昨天反复回忆了好几遍,找不出一点梁辰会消失的蛛丝马迹,他以为他们是朋友,他以为梁辰如果有什么事,起码会知会自己一声,所以他想梁辰是不是出去旅游了,或者临时有事儿忘了和学校请假,他不信他会这样消失。
放学,梅景一秒都没多留地跑去梁辰家蹲点,开始还怕打扰到他,梅景只敢抱著书包远远躲在街对面的路灯背后,盯着梁辰那户的窗口。后来不知道等了多久,天都黑了,两排路灯齐刷刷亮起来,下班的人都急匆匆往家赶,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陆续透出光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团聚的味道,唯有梁辰那一户的窗口还是暗的。
梅景不甘心,后来接连好几天他都对家里谎称因为初三学业紧张,所以要在学校参加补习班,然后买两饼跑到梁辰家门口蹲守,一坐就好几个小时,直到大半夜才回去。
隔壁邻居实在觉得不忍心,就告诉他这户人家早就搬走了,让他不要再等了。
梅景不死心又去居委会问,才知道他们原来的房子也是租的,这对父子就像无脚鸟一样不停迁徙。
“你是他同学吧?哎别找啦,肯定是搬走啦,听说他们家就没在一个地方呆着超过两年的。”
“为什么?”
“这我哪里知道,好像是他爸躲债吧?又没什么正经工作,还读什么私立学校真的活该,这小孩儿也是可怜哦,有这种爹也算是他倒了八辈子大霉。”
梅景受到巨大打击,成绩在半年内直线下滑了三四十名,老师不得已把父母叫到学校去了解情况,但所有人都没有头绪,许知远算是除了梁辰之外,和梅景关系唯一还不错的人,老师委托他去打听下情况。
许知远放了学带他去吃快餐,点了一整个炸鸡桶,梅景看起来还是没什么胃口。
“快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辣的给我你吃不了。”
梅景把可乐盖子掀开,挤了点番茄酱在上面,沾着薯条一点一点啃:“谢谢啊。”
“嗯?谢什么?”
“谢谢你请我吃东西。”
“嗨,就请你吃个鸡这有啥好谢的,我今儿高兴,主要是我哥吧前几天参加的什么数学竞赛,今天名次下来了,一等奖,我爸一高兴就想给他弄个手机,不过这傻子居然不要,气死我了!”
梅景撕了鸡肉放嘴里咬,没什么味儿,面前许知远还在滔滔不绝,一双大长腿在桌底下得意地晃啊晃的。
“我哥是真的很厉害对吧?现在我妈出门卖菜逢人就夸,整个小区都快知道了……”
数学竞赛他知道,区里办的,本来他也要参加,可惜最近状态不好老师把他资格撤了,但对他来说这已经无所谓了,没什么能比梁辰不见了更让他丧气,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多和他说几句话,也许这辈子他们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嗨嗨,想啥呢?”许知远伸手在他面前晃晃,“你是不是有心事儿啊?老师告状都告我这儿来了,让我多找找你聊天,怎么啦?”
梅景回过神来,狠狠吸了一大口可乐。
“挺好的恭喜啊。”
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许知远一甩啃完的鸡骨头:“哎你老实告诉我,你小子是不是失恋了?”
梅景一哆嗦,手里的可乐杯差点被捏爆。
“噫——说中了,哪家姑娘啊?你们班的那沈什么?要不就是低年级那个大长腿?叫什么来着?不重要名字我记不住。”
梅景摇头,许知远越猜越离谱,最后连老师都猜上了,梅景脸刷得一下从耳朵红到脖子根,白皙粉嫩的脖颈在灯光下格外显眼,许知远以为自己说中了,啧啧称奇:“难得啊你也有喜欢的人了,我以为你到三十指不定都还是处男呢。”
“处处处……没有的事!”
许知远笑起来:“诶诶别紧张,处男也没啥,我也处男啊,怎么春心萌动了啊那我什么时候带你去开开眼界?”
梅景慌得左顾右盼担心被邻桌听到了,恨不得当场捂住对面这人的嘴。
“我没喜欢姑娘!”
许知远一边嘬可乐一边随口调侃:“不是姑娘难道还能是男的?”
梅景沉默了。
这时候,许知远啃鸡翅的动作才一点点慢下来,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但这情况有点尴尬,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再问。
“呃……真的?”
梅景点头,脸埋到臂弯里。许知远忽然想到初二那年圣诞节,梅景给梁辰送可乐的样子,再想到梁辰最近转学,梅景突然蔫儿了的状态,他灵光一闪,虽然觉得匪夷所思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是……那什么……梁辰?”
梅景脸更红了。
“那他知道么?”
“不清楚,我没……没说。”
“哦。”
没说是正常的,梅景这个性如果自己不问,他大概只会一辈子烂在肚子里。现在梁辰不告而别,他肯定很难过,虽然许知远没谈过恋爱,但他看过电视也看过不少漫画小说。
许知远又塞给梅景一块鸡:“你别难过,说不定你俩有缘分以后还会再见面的。”
梅景的指尖死死掐进掌心:“我没指望他能接受,本来这事儿就……所以我觉得,如果天天能和他在一起上学就可以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也不迟……没想到……”
许知远又语塞了,他觉得梅景说的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唯一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喜欢一个人要藏在心里?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要害怕?
他有点好奇恋爱的滋味儿了,哪怕是单恋。
那天回家许知远也有点恍惚,吃完饭游魂似的回到卧室。
许文远看他状态不对,就跟进来问他怎么了。
许知远坐床边上搓了半天膝盖,最后他琢磨着问:“哥,你说,什么是喜欢?”
许文远的表情出现了一秒的空白,突然他一把抓住弟弟的肩:“你有喜欢的人了?”
“啊?”
“那谁和你说的?”
许文远的力气有点大,抓得他弟肩胛处生疼。许知远扛不住了喊出口他哥才一脸歉意地松开了。
“没人和我说……我就……梅……哎我说不清楚,我也想不明白我就是个初中生……”
许文远拉了张椅子在他对面老老实实坐下说:“你问我这个,我也不懂,但我想大概就是想和谁一直在一起。”
就像他爷爷奶奶,像他们村里很多合葬在后山祖坟的人,他猜他们应该是喜欢的,如果不喜欢,怎么会愿意在一起一辈子呢?许文远忽然又想到他母亲,那个女人的样子他已经很模糊了,但他猜,她大概是不喜欢他和他爸爸的,因为不想在一起,因为迫不及待要逃离,因为在一起的时候,她无时无刻不在流眼泪。
许知远忽然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轻轻动了,他抬起头轻轻地问许文远:“想一直在一起就是喜欢嘛?”
“大概是的。”
“那哥……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空气凝固了,许知远觉得喉咙发干,觉得自己胸腔里的鹿快要不受控制地往外冲。
等了很久,许文远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说:“你是我弟弟,我们当然会一直在一起。”
这个答案很标准也很完美,但许知远忽然心里有点失望,他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他还想问什么,又不知道能问什么,这个话题对他来说也太陌生了。
最后那天,两人的对话以许勇山的突然出现而告终,许勇山坚持要给许文远配个手机,还是国外最新款的彩屏翻盖手机。这在当下国内大部分还是公用电话的时代,是非常时髦的,他们自己都刚把BP机换下。
许文远则一再拒绝,他觉得连许知远都还没有,他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接受,最后许勇山实在没办法只能答应他们如果中考理想,就送他和许知远一人一部手机,这才让许文远勉强答应。
他想的是,如果能有一样独一无二,别人都没有的东西,把他和弟弟连在一起,那也挺好,他俩就像是有了别人都没办法介入的小世界,有了自己单独的小秘密。
第12章 12弟弟说他喜欢我。
初三上半学期暑假,许文远老家打来电话说村里部分宅基地可能要被征收,需要许文远回家办些手续。许知远就突发奇就想趁这假期和他哥一起回去看看,许文远怕他弟弟无聊,本来不想带去,不过看许知远兴致勃勃的样子,他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许勇山开始安排了司机把他们送到老家,被许知远一口拒绝,于是这重担就落在了许文远头上——要保证毫发无伤地把弟弟带回来。
镇上有汽车到村口,一天一班挤得很。车上大部分是这一带村里的人,十几个村,一村几十户人,绵延一大片家家穷得叮当响,个个晒得又黑又粗,哪里见过像许知远这种又白又嫩又好看的“小神仙”,更何况他还扎了个丸子头,身上穿的是粉粉嫩嫩的T恤,手脚纤细,看起来活脱脱像个姑娘家。
打他一上车,就被人当稀有物种围观了。那些一辈子没吃过肉的,甚至都没见过猪跑的光棍儿,看他的眼神,恨不得把他里外衣服都扒了个干净。
许知远倒是不怕,他被人行注目礼也习惯了,只要不动手,随便看。
可惜他哥好像不这么想。
许文远把他弟护在怀里,紧紧勒着他腰,尽量用背隔绝着别人的视线,左右靠过来什么人都被他隔开了,那样子活像是捧着个什么宝贝。
许知远只觉背后热腾腾的,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感觉到他哥胸口的肌肉结实僵硬,整个人如临大敌。
许知远笑起来:“哥。”
他哥没听见。
许知远又叫了一次:“诶,哥,你把我抓疼了。”
许文远一愣,忙不迭道歉,手上力道倒是松了点儿,却还是虚虚护着。
他说:“忍一忍,就要到了。”
许知远拍拍他手安抚他:“没事儿,让他们看么,又不会少一块肉。”
“不行!”许文远很固执,“不能看,他们不好。”
彼时许知远还不太能理解他哥这个“不好”的意思,只觉得庄稼人可能就是好奇,所以他没接话,忙着欣赏窗外大片大片的高粱地,还有那些城里从来看不到的景色。
车在村口停了,到许文远家还要走好几里地,虽说不算太远,但夏天的大太阳一晒,还是挺要命的。许文远琢磨着找一辆牛车把他们捎进去,就刚好在村头看到个熟人——隔壁陈麻子刚好运货回来,赶着牛车往里走。
“哟这不是二牛嘛,回来看你爹了?”
村里都知道他命好,被有钱人领了回去,现在是半个城里人了,所以以前那些背地里笑话他的人现在也不敢太明目张胆,话里话外是羡慕里透漏着讽刺。
许文远握着他弟的手紧了紧:“嗯,回来看看。”
城里呆过大半年,二牛已经不是当初的二牛了。可惜陈麻子不知道,眼神还在许知远身上来回打量:“这是哪家的娃儿?这么水灵不会你进一趟城,让你捡了个小媳妇儿回来吧?”
“我弟弟!”许文远挡在许知远前面。
陈麻子有点惊讶,一半是因为在他印象里许文远是个吃了亏也不吭声的小孩,现在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还是个男娃?看不出啊,这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啊?”
许文远不想再搭理他,拉着弟弟转身就走。陈麻子不死心,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后头:“到你家路这么远,城里娃怕是不行吗?坐我车我给你捎回去?”
“不用。”
“哎呀,和我这么客气干啥?想当年在村里……”
“我说,不用!”
许文远抬高音量,拉着他弟快走了两步。他拖着许知远走得有点快了,许知远跟不上就一个踉跄差点摔地上。
许文远一惊,停下来扶他:“累了?”
他不想坐那人的车,但看弟弟这样子又犹豫了,心里后悔把许知远带出来这趟。他怕弟弟受不了这地方,细皮嫩肉的跟着他吃苦。
许知远走得面色绯红,他利落地重新挽起碎发,露出纤细白嫩的脖颈:“不累,你走我跟得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陈麻子晾在一边儿,搞得他很尴尬,自觉没趣只能骂骂咧咧一路走远了。
许知远眯起眼睛:“哥你们村儿,以前都这么欺负你的?”
“还行,也就说两句,这不和你一样么?习惯就好了。不过这村也不全是这样,肯定也有好人,看我可怜也会有人救济我。”
“那是帮你的多,还是害你的多?”
“也说不上害我吧,倒也没有很过分……”
许知远气得骂了他一句“傻”,许文远倒是默认了。两人一路走,经过农田沟渠沿着黄土地拐了十八个弯,沿途许文远一直在给他弟弟介绍,哪一片是庄稼地种的苞米哪一家有果子哪条河在没干之前年年能抓上大鱼等等。
许知远只觉得新鲜,走了个把小时也没觉得累。到最里头一排砖屋,许文远扯着嗓子喊:“三婶儿!三婶儿我来了!”
那排屋子看得出来是新砌了没多久的,廊檐下面挂着新鲜的苞米串儿,有小孩在外面空地上玩老鹰抓小鸡,窗沿上还有几只真鸡在散步。
许知远从兜里掏了一把糖给小孩,孩子们一开始还拘束,后来就嬉笑着上来抢。
大概是吵闹声惊动了屋里,一个高高壮壮的女人擦着手走出来,一看许文远叫:“咦——二牛你咋来了?”
这家算是许文远的同族的远房,许文远他爷爷奶奶去世之后,也就这家好心人偶尔会来看看搭把手。当年许勇山把许文远接走的时候,给了他们一笔钱,嘱咐他们每天给那傻子爹去送口饭,看看他情况,也就是这笔钱让这户人家能送自己儿子去城里上学了,所以他们对许文远还是感激的。
“刚放假,来看看我爹。”
“你爹睡觉呢!我喊他要不?”
“不用,你忙着吧,我自个儿去里头看看。”
女人连连点头,拉着许知远又问:“这是……?”
“阿姨你好,我是他弟弟。”
许知远长得白皙好看,嘴又甜,乖乖巧巧的样子最得中年妇女的喜爱。
“诶诶你好,啊呀这城里娃就是不一样啊,你看我也没啥能给的,你拿点儿苹果和苞米去,晚点儿和二牛来我家吃饭呗?”
许文远应着,接了苹果拉着弟弟就往家走。
往后转两排,是茅舍。厨房在茅舍边上,是另搭出来的一个柴灶,特别简陋,灶台因为常年使用已经一片乌黑,上面支了口锅。灶台下面有几块垫砖,那是许文远以前还够不到灶台时候用的。
屋里也简陋,发黄的报纸和年历糊了一墙。外屋的木桌断了一腿儿,用稻草垫着。
许文远给许知远倒了杯水,他也没嫌弃,接过来就喝。
傻子爹还在睡觉,许文远就带他弟弟往后山去了。
“我家以前也种地,大部分是水稻田,还有苞米番茄也都种一点儿。”许文远指着一大块荒废很久的地,有点惆怅,“那一片原来种的苹果,每年收成的时候又大又甜,现在都是野生的柿子树,不过夏天不结果,要到秋天,再往前走点儿还有条河,有鱼有虾有螃蟹。”
可惜他爷爷奶奶去世后,这里只能荒废了,他还有只鞋子被人丢在河底。许文远说起这些总是滔滔不绝,眼里是有光的,许知远也不打断他,只一路静静跟着。
“你也会种么?”
“会啊,小时候会帮着一起干农活儿,自己种的味道好,城里隔夜的菜不能比。”
“真的?”
“真的。”
许文远把三婶儿家拿来的苹果放河里洗洗递过去,许知远犹豫了两秒,一口咬下,清甜生脆,凉到心坎儿里。许知远在河堤边上坐下来,一边啃苹果一边晃脚丫子。
“你说的这些,家里能种么?”
“能,有暖房就能!”
“那你以后能弄给我吃么?”
许文远点头:“能!你要吃就成!”
这句承诺许文远记了很多年,直到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房子,他就在阁楼上真弄了个大暖房,种了些西红柿黄瓜之类的蔬菜瓜果,朋友来了能招待他们,剩下的平时就自己做菜炒了吃,不过这是后话了。
兄弟二人躺在后山坡上悠哉悠哉消磨时间,许知远用边上的草飞快编了只青蛙送给许文远。
和真的一样。
“好玩吗?”
许文远老老实实点头:“好看!”
“无聊打发时间跟电视里学来的,你要喜欢我下次给你做别的。”
许文远捏着青蛙在手里反反复复研究,他一直觉得弟弟是个很聪明的人,会很多他不会的事儿,比方画画。
“你偷看我书了?”许知远把草衔在嘴里一抖一抖的。
他上课无聊就在书上乱涂乱画,把课本上的画改成各种连环画,还偷偷在空白地方画他老师的肖像,许文远见过两次简直惟妙惟肖。
许文远以为他生气了,赶紧辩解:“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傻子,我又没说什么,看就看了。”
许文远坐起来,严肃地看着他弟弟:“我就是觉得你画得特别好,以后可以和电视里那些艺术家一样。”
许知远看他哥一板一眼的样子,笑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我爸妈不喜欢我搞艺术。”
“那你和他们说说?”
“要能说通早就说了,他们就想让我读正经书,上正经大学,其他的一概都在浪费时间。”
许文远不死心,一把一把薅着边上的草:“我还是觉得叔叔阿姨都是好人,你肯定可以你再和他们说说,要不我帮你说?”
许知远托着下巴盯着许文远,看得他都觉得不好意思调转视线了才说:“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不过我喜欢。”
这一句“喜欢”,像拂过田野的风,温柔地从许文远的心里穿过,从此长长久久逗留下来。
第13章 13谁家的媳妇儿。
山里的时间过得很慢,不担心上课不用早起,自然就不用掐着点儿吃饭睡觉。
许知远躺坡上眯了一会儿,觉得他哥好像摸了他头发,当然也有可能是风吹的,反正挺舒服,摸着摸着他眼就合上了,再一睁开发现都下午了,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是从未有过的舒坦。
他之前吃了苹果和苞米也不饿,这会儿就想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山脚下有条河清澈见底,大概就是许文远曾经说过的,在夏天能抓乌龟和蝌蚪的,神奇的河。许知远凑过去看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他灵机一动兴致来了,脱了衣服就一个猛子扎进去,巨大的浪花把许文远吓了一跳。
虽然河水不深,但他并不知道弟弟的水性如何,而且这野地里的河水终归是捉摸不定的,万一弟弟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和许勇山蒋晓梅交代。
“小远!小远!”他扑到岸边喊。
山里只有他的回声,还有不知名的鸟叫声。河面一片平静连个水泡都没有,仿佛许知远从来就没来过,仿佛这里一直就只有他一个人。
许文远手心冒出汗来,他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准备跟着往下跳,结果许知远又突然从河另一边儿冒出来,长发在太阳底下甩出一串水珠,他纤细的身体看起来在发光。
许知远大笑,开心地把水往他哥脸上泼,对自己成功捉弄到许文远这件事相当满意。
许文远看他生龙活虎的样子,一颗心x便落了地,被弄了一身的水也不恼,他只站在河边默默看着,看着,慢慢心生一种错觉出来,就好像自己又回到往日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里,但不同的是,这回的凄苦岁月里,有这样一个闪闪发光的人陪着自己。
日头西下的时候,许文远带着他弟回到家里。他爸已经醒了,巴巴地坐门槛上望风,嘴里稀里糊涂地唱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小曲儿。
许文远远远叫了他一声,他爸看着像是能听懂似的,转过来看他的时候笑开了。
“爸,知远来了,许知远。”
傻子咧开嘴傻笑,两手拍得“啪啪”响:“弟弟!弟弟!”
“不是你弟弟!是我!我的!你多了个儿子知道不?”
“儿子”两字儿,傻子听懂了,他显得更高兴了,满面红光地在身上摸了半天,掏出两颗已经有点化开的糖,可能是哪家小孩儿不要的时候留下的,或者是欺负他的时候。傻子把糖塞到许知远手里。
“糖!儿子!”
许文远想去拦,没想到许知远倒是大大方方剥开糖吞了。他笑嘻嘻地大声说:“诶!爸!”
这一声叫得许文远差点没憋住,十几年别人欺负得再狠都不落泪的人,眼角都湿了。
他这个弟弟实在是太乖,太乖了,他想把他揉进心坎儿里,一辈子对他好。
晚饭他们是在三婶儿家吃的,她两儿子都去县城读书了,家里就她和她丈夫两人,口对口鼻对鼻日子久了也没趣,所以平时都冷冷清清的,这会儿多了两年轻人,屋里顿时就热闹起来。
三叔三婶儿很热情,是这村里为数不多对许家有照拂的好人。他们做了一桌子好菜,招呼两小孩吃。
许知远吃得不多,全副心思都落在炕头那一篮子千层底布鞋上,城里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摸又不敢摸,但他实在是好奇,吃几口瞟一眼再趴两口看几眼。
三婶儿说:“小伙儿没见过这?拿着玩儿呗,也不是啥值钱玩意儿。”
许知远得了允许,高高兴兴爬过去研究。三婶儿看他有兴趣,就专门抓了个牛腿骨做的拨吊,一边陀螺似的转,一边给他解释:“我和你说啊,别看这麻鞋丑,底可牢了,管你走什么山路石头都不会破!”
两三股细绳在她手上转啊转的,就慢慢拧成了神奇的麻绳,再用它去纳鞋底儿,没一会儿功夫,厚实的样子就出来了。
许知远接过拨吊,依样画葫芦开始学,竟然也有模有样的。
三婶儿惊讶地夸他:“这娃儿手咋这么巧,这会儿功夫就学去了!不得了不得了,这要是个女娃娃,谁家娶了去那可是有大福气的!”
话糙理不糙许知远听得有点开心,大大咧咧说:“那我就是个男娃娃,谁娶了我也是有福气的!”
大人都以为他在开玩笑,嘻嘻哈哈假装训斥:“说啥呢!男娃娃是要娶媳妇儿的,以后生个大胖小子你爹娘是要笑得嘴都合不拢咯!”
她又夸许文远有福气,说了好几便许文远才反应过来,木讷地低头含含糊糊应了。
他刚才一瞬间,也不知道为啥,满脑子都是他弟“做新娘嫁人”的样子,雪白的皮肤黑黑的长发,要是再穿电视里那种大红喜袍,肯定特别好看,比什么人都好看!
这个古怪的念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心头“咚咚”的,一顿饭就没再抬过头,像干了坏事一样,生怕别人发现他这不正常的心思。
晚上回去,许文远问他婶儿借了床被子铺在炕上,让他弟暂时在这上头委屈一晚,赶明早的车再回去。他说自己习惯了可以打地铺,许知远却坚持要拉他上炕一块儿睡。
两人僵持不下,争执的时候许文远一脚踹翻了床底下的铁盒,“铛啷啷”一声,空罐子倒在地上,他愣住了。
这罐子是许文远用来藏钱的小金库,这么些年,他跟着老人家种地卖菜,省吃俭用再加上老人家去世前留下的一点钱,好说歹说攒了千把块留在罐子里,想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能应急的。反正这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他们家穷,根本没人会大费周章上他们家来偷,更别说他这个傻子爹了,怎么就没了?
他去隔壁屋找他爹,问他见没见过这罐子里的钱。
他爹支支吾吾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也不敢看他,许文远心里知道坏事儿了。
“你不说是吧?那我明天就和弟弟走,再也不回来了!”
他故意威胁他爹,傻子这才慌了,磕磕绊绊说:“我我我……药……!”
“药?什么药?”
傻子想半天:“包治百病!”
傻子不会说成语,傻子只会模仿人,许文远心头一凉:“拿来我看!”
他爹从床头颤颤巍巍翻出来一盒看着很劣质的三无产品,没有批号没有成分表没有使用禁忌甚至连生产日期都没有,只笼统地写了对消化道心血管等内科疾病均有疗效。
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傻子爹还讨好地凑过来说:“人说了!吃了好!”
许文远气得浑身发抖,他抓着他爹的领子说:“你被人骗了!几千块钱!都没了!”
他爹听到这句话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许文远又吼了好几声,他像是懂了,脸色煞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揪着被单说:“我不想生病,我不要生病……”
“谁说你病了!”
“他们都说……”
“你让他们说去好了!”
“我想好,我想挣钱,给你买鞋子!”
他爹这病是时好时坏的,有时候觉得他完全不懂就是个傻子,有时候他看起来其实什么都知道。
许文远抓住他父亲的手慢慢松开了,他搂住他爹有点佝偻的肩膀,喃喃说:“会好的,都会好的,我帮你治病。”
许知远听到声音跟过来,但他没进屋,站门口看了很久。
第二天许文远去村委那儿报了警,但那边压根也不当回事儿,只说:“前阵子确实来了一伙人天天在大礼堂开什么养生讲座,还送小礼品,大伙儿都觉得挺好我们也就没管,谁能想到是卖假药的骗子呢,现在人都走了我们上哪儿抓人去?”
许文远愤怒地说:“你们抓不着警察也抓不着么?”
“哎哟,哪个警察有空为了你这小几千的专门跑!”
“那钱是我们救命的!”
村委的人喝口茶,慢慢悠悠地说:“反正现在人也跑了,你就只能当花钱买个教训,像你爸这种的,不是我说啥,你还是早点送福利院,大家省事儿。”
许文远捏紧拳头,脸涨得通红。
但有什么用呢,这世界就是这样,他人言轻微,再愤怒人家最后也只当他是个孩子,说几句安慰的话打发他了事,许文远那天就因为那句“福利院”,差点砸了村委会的玻璃,被许知远拦下来。
他紧紧抱住他背,不停帮他做深呼吸,等许文远稍微平静一点,他又掏出身上所有的现金塞给他说:“哥,钱就算了人没事就好,这些你留给咱爹,以后你的鞋,我给你买!”
从老家回来以后,许文远去找许勇山聊了一次,拒绝了迁户口的事儿。
“村委那边说如果要迁户口,将来就不能继承宅基地,能留给我的只有这房子,而且到时候所有土地买卖优惠政策我都享受不了,我算了算觉得实在是划不来。”
许文远态度诚恳,说得有理有据,许勇山一时竟也想不到反驳的词,沉默半天,他叹口气:“算了算了,上不上户口问题不大,私立的塞点钱就能摆平,至于以后高中,你如果考上公立,那这个手续还是跑不了的。”
书房门开了条缝,黄昏的太阳透进来,在走廊上照出个影子。
许勇山拍拍他肩:“不过户口虽然没迁过来,我还是把你当亲儿子一样,你照样还是知远的哥哥,这是永远不会变的。”
许文远“嗯”了一声,淡淡把视线看向书房外面。
许知远不知道贴着墙根听了多久,反正他脑袋里乱七八糟是想了挺多,比如是不是要买个什么祝贺他俩正式成为兄弟,又比如他从今以后就能正大光明在学校里说“我叫我哥打你哦”。他哥从书房出来的时候他正想得入神,开门声吓他一跳,他做贼心虚的就要跑,可惜腿站久了实在不利索,一个踉跄差点摔着,许文远赶紧过去扶他。
“……你们谈好了?”
哥哥犹豫了一下说:“嗯,谈好了。”
许知远没接话,眼巴巴等着他哥说下文。
许文远把他扶正,轻轻抽回手:“先不入了吧。”
许知远愣住了,过半天,轻轻垂下手抠了抠裤缝:“哦。”
那天晚上,等许文远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发现他弟已经裹着小毯子蜷在上铺睡着了,少年单薄的后背绷出一道弧线,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白皙的脖颈上。
许文远看了一会儿,默默关了灯。
第14章 14喂不熟。
暑假一过就升初三了,很多东西在不知不觉里慢慢起了变化。
许知远心里有疙瘩,对他哥不愿意和他做一家人耿耿于怀,心里不知道偷偷骂了他几次骗子,还说要一直在一起,呸,男人的嘴果然不能信。
所以他看着他哥就难受,赌气得想既然你不愿意和我做一家人,那我俩就干脆保持距离。
他不再粘着许文远,当然表面上没那么明显,只不过他哥偶尔因为读书好被老师留下帮些小忙的时候,他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傻乎乎捧着罐牛奶在门口等了。
半道上遇上汪洋个大嗓门,他喊:“诶你回去啦?”
“对对回了。”
“今天怎么不等你哥了?我刚看到他还在Miss陈的办公室……”
许知远白眼一翻,抱著书包做贼一样溜走了,到了家门口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
这也不能怪他,以前这些都是许文远带的,他都不用管,去哪儿别把自己弄丢了就行。
许知远给他爸打了个电话,他刚好在忙,电话里听起来闹哄哄的:“文远呢?他应该有钥匙啊你俩没一起回来?”
许知远撒了个谎:“没,老师有事儿找他帮忙我就先回来了!”
“那你给他电话啊,我不是给你俩配手机了吗?诶不说不说了我这边还有事儿,挂了啊有事儿找你哥!”
没等他回答许勇山就把电话掐了,打蒋晓梅的更好,压根没通。
许知远把通讯录按到许文远那一页,迟迟下不去手。他重重长叹一声,抱著书包在门口坐下。他俩的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刚买完手机互加的时候,他给他哥发了一大堆不知所谓的话,大哥就给他回了个“嗯”,那是一个礼拜前的事儿。
许知远想到他妈以前拿相簿出来的时候,每次都会感叹的那些话。
“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小时候关系特别好,他们都宠我,家里只要有吃的都让我先挑,他们吃我剩下的,家里那会儿没有电扇,夏天我哥就帮我摇扇子。”
“后来就不行啦,为了点儿家产闹成这样,唉,回不去啦都回不去了。”
大概人都是要变的,无论早晚都得接受。
蒋晓梅很快回了消息说她半小时之后就回来,但许知远没能等到她,反而把他哥给等来了。
许知远拎著书包站起来,嬉皮笑脸地叫:“哥——”
许文远看了他一眼:“没带钥匙?”
“啊,早上换了条裤子,忘带出来了。”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许知远把书包带紧紧攥手心里:“没有,我怕老师找你有事儿,就给蒋女士打了,她说她一会儿给我送回来我就没再麻……找你。”
许文远开门的动作顿了顿,没再说什么。
半小时后,蒋晓梅风风火火带着吃的赶回来,把饭盒往桌上一扔:“快快你俩洗手吃饭,晚上我和你爸都加班。”
“又加班,你不是说这个月不忙了吗?”
“本来是不忙,耐不住有客户想要提前赶工,那有钱我能不赚么?再忍忍啊,过阵子就好了。”
许知远撇嘴:“老说过阵子过阵子,你还答应我去看新电影的,别到时候都下档了。”
蒋晓梅从皮夹里翻出一百块钱塞过去:“妈还真说不好,这样吧,我把钱给你,你找时间和你哥一起去看。”
钱像是滚烫的烧得许知远一下把手缩回来:“不去。”
“你刚不是还说想去么?”
“我现在又不想去了!”
许知远逃进厕所洗手,弄得蒋晓梅一头雾水,她问许文远:“你们今天考试了?”
“没有。”
“那他学校怎么了?”
许文远想了想,把钱塞回蒋晓梅手里:“不知道,阿姨钱你拿着,电影我会陪他看的。”
许文远去厨房淘米煮饭,又把饭盒里的菜一个个拿出来摆盘,蒋晓梅在门口边穿鞋边吼:“许知远你不许偷吃!”
许知远抓着块叉烧肉往嘴里塞,被逮了个现行。
许文远抽了张湿纸巾过来给他擦手,许知远接过去往嘴上一抹:“谢谢啊。”
许文远看了他一眼说:“没事。”
这顿饭看起来和以往的任何一顿都没什么区别,许文远帮他弟弟剥壳剔骨头,许知远就负责天南地北地胡扯。
“你说,我们家那两只乌龟会不会就不长了?”
许文远看了眼边上的缸:“应该不会。”
“可它就没长,我买回来的时候这么大,现在还这么大,亏我还花血本儿弄进口虾给它们吃!到现在我看一点儿都没变。”
许文远帮他弄了碗汤,好脾气地说:“要有点耐心,乌龟本来就长得慢。”
“那也太慢了!而且我发现他们只有在开饭的时候才认我,其他时候完全没反应。”许知远塞了块排骨进嘴,“养那么久一点儿喂不熟,真没良心!”
另一边,梅景也再没见过梁辰。
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人搬走的事实,再也不用坐好几站公交跑去人家小区门口蹲点了。他的生活又恢复成了每天规律的两点一线,按时上课下课回家吃饭睡觉,周末去图书馆或者补习班,书包里塞满了五花八门的卷子和测题,脑子里也是。
就这样,他的成绩也终于慢慢又回到了年级前五,他在不知不觉里又恢复成了那个沉默寡言,不合群的优等生。
不过特殊时期,老师和家长都无暇关心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只觉得这才是梅景正常的样子,他会考个重点高中,三年一过再迈入全国知名的高等学府,毕业之后找一份金饭碗,这结果才是顺理成章的,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只有汪洋好像觉得不放心,见天儿跟着梅景,请他喝奶茶带他吃火锅啃烧烤。
自从认了梁辰这师父,汪洋打架也少了,“鸡冠头”染黑换了个规矩的短发,长胖了几斤整个人看起来就精神很多,原先汪洋身边俩小弟趁梅景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气得筷子一扔粗声粗气地骂:“大哥,你管这四眼田鸡干嘛?你又不是他爸!”
小弟们还不适应汪洋的变化,看他对梅景鞍前马后,梅景还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实在为他不值。
四眼田鸡指的是梅景,眼镜是他新配的,因为他最近几天老以为自己看到梁辰了,有时候是车站,有时候是校门口,有时候在超市外面,等他追出去一眨眼的功夫,人又没了,梅景后来想想怕是自己日思夜想有了幻觉,所以就去弄了副新眼镜。
清楚点也好,看清楚点才能回归现实,哪儿来还回哪儿去,就当是这个人从来没出现过。
汪洋打了那人一巴掌:“别别——别瞎说,叫师娘。”
那人哆哆嗦嗦说:“什么……他是个男的。”
汪洋踢他:“让——让你叫你就叫,哪儿那么多废话!”
小跟班没办法,毕恭毕敬喊:“师娘。”
梅景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汪洋给他满上饮料:“师……你别难受,我师——师父他肯定有什么事儿耽搁了,绝对不是故意不和你说的。”
梅景用筷子尖儿搅着碟里的火锅酱:“没关系,本来他也没必要告诉我。”
气氛有点尴尬,小混混们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氛围,只能又要了一堆牛羊肉三拼丸子闷头涮。
梅景抓了杯东西就往肚里灌,也不看是什么,汪洋要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很快,他的脸色转成绯红,火烧云似的顺着脖子往下蔓延进领口,他觉得有点热,胸口冒出细密的汗珠来,他脱了眼镜,解开前襟第一颗扣子。
不知道是不是被火锅热气熏的,梅景的眼睛泪汪汪像是带了水,鼻头也有点红,显得他比平时更秀气,许汪洋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师娘是梁辰要他叫的,照顾梅景也是梁辰要他做的。对梅景和他师父的关系,汪洋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但反正他也不敢问,而且他是个粗人,这种时候甚至都不会说安慰的话,只觉得他师娘真好看,那师父为什么要走还不许自己对师娘提呢?
他想不通,头有点痛脑门上出了一层汗,只能哆哆嗦嗦一直给梅景夹菜。
吃了一会儿,梅景突然问:“汪洋,为什么你要找梁辰做师父呢?”
他用手指沾了点桌上的水渍,划圈地捣鼓着。汪洋不敢看他脸,只能盯着他手,喉咙干涸得厉害。
“因——因为师父打架很厉害,我我我就是觉得他很强,想让他教我。”
“会打架的很多啊,梁辰哪里好?”
“可我——我师父不欺负人,他是个好人。”汪洋挠挠头,脸有点红,“不像我一开始……”
梅景抿嘴:“他是好人。”
“对对——对啊,他就让我不能欺负人,男人打架要用在其他地方!”汪洋觉得梁辰很酷,比他们这些同龄人都要酷。
其实他还有一半没说,当时梁辰答应教他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以后万一自己不在,汪洋必须保护梅景,不能让他被任何人欺负。
梅景听完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很久才回答:“是吗?”
恍恍惚惚间,梅景隔着火锅店雾蒙蒙的窗,似乎又看到梁辰站在街对面,梅景“腾”地一下站起来,把屋里其他三人吓一大跳。
“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
汪洋又一巴掌拍在小弟头上:“震个屁……跟——跟出去!”
梅景跌跌撞撞推开火锅店大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对街空荡荡的只有广告旗迎风招展,好像在嘲笑他。
第15章 15第一次进浴场。
天慢慢转冷了,梅景是最怕冬天的,每到这个季节他都手脚冰凉,用多少暖气片儿都捂不热。汪洋捏着个漂亮袋子进来。
他有点儿心虚,在梅景跟前晃半天把袋子往他桌上一放,结巴更严重了:“天天——天冷了,围巾手套给你,还——还还有个暖水袋。”
“哎哟。”班里有人起哄,“给我们班长送温暖啊?”
“二十四孝徒弟啊。”
梁辰收徒的事情全校皆知,让汪洋管梅景叫“师娘”的事儿,在他们班也闹得风风雨雨的,不过这年纪的男孩儿喜欢开玩笑,大家也没人当真。
“我也冷啊我也好想有手套——啊——谁来温暖我?”
汪洋咬牙切齿地扑过去勒说话人的脖子:“闭嘴吧你!”
那人跳起来就绕着教室前前后后跑圈:“哎别打人!打人就是心虚了!还打!你就是心虚了!”
“打的就是你!有种别跑!”
“有本事你抓到我!”
汪洋扛着簸箕扫把追得满头大汗,有人趁乱喊:“别打了地中海来了!”
跑的那人一分神,就被汪洋追上了,两人劈劈叭叭扭在一起,桌椅课本全翻在地上,班里看热闹的叫好的乱成一锅。
梅景把袋子拆开,里面果然有一副厚实的手套围巾,还有个暖水袋,再一摸,好像还有几颗糖,他剥了一粒放嘴里,是他最喜欢的话梅味。
“糖很好吃,谢谢。”
“什么糖?”汪洋把另一人反手按在桌上气喘吁吁的,压根没细想梅景说的什么。
梅景晃晃袋子:“这里的。”
“这里还有糖?!”汪洋说话不过脑子,说完才发现梅景脸色突然变了。
汪洋只觉大事不妙:“怎么了?”
梅景蜷起手指:“你在哪儿买的手套?”
“啊?就就——就隔壁市场……”
“隔壁市场不卖这个。”
汪洋头上冒出汗来:“那那那——那是我记错了,我是逛夜市摊上买的。”
“哪家夜市,什么摊?”
大概是梅景问话的样子过于较真,和他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样子判若两人,班里同学终于觉察出这两人不寻常的谈话氛围,纷纷竖起耳朵闭气凝神。
“不是你买的对不对?”
汪洋放开那个同学,那人“蹭”地溜到一边儿躲起来。
“他人呢?”
“哪个他,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你心里清楚。”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汪洋,你知不知道你一紧张都不结巴了。”
班里有人“噗嗤”笑出声来,梅景深吸一口气,推开桌子走出教室。
他真笨,他早该怀疑自己看到的梁辰根本就不是幻觉。梁辰就是跟着他,跟着他还不让他发现,这些东西和汪洋有什么关系,他怎么会对他的喜好习惯了如指掌?知道他喜欢吃话梅糖知道他冬天手脚冰凉,那些根本就是梁辰的主意。
梁辰根本就没走。
梁辰在躲着他。
初冬供暖之后,梅景家的热水器坏了两次,大冬天的没法洗冷水澡,他只能端着个澡盆儿澡巾,跑到家隔壁的公共澡堂去。
澡堂在一条小胡同里,左右两边挤满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店。白日里没什么人气,一到晚上日薄西下,小胡同的霓虹灯就争先恐后地亮起来,连成一片艳丽多姿的夜景。
这间浴室也是梅景听人说的,那是栋很隐蔽的楼,没有左右其他店面这么张扬,甚至从外面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个澡堂,进去里头也不大,只有两个水磨石砌的池子。
因为太晚了,浴场里基本都没什么人,前台边上有个麻将台,上面散落着凌乱的麻将和烟蒂,前台后面坐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梅景只觉得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就多看了她两眼。那女人也不招呼他,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站那儿。
“我……洗澡。”
“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我们这里是会员制的,而且你没满18岁,按规定不能进的。”
他嗓音沙哑,开口吓了梅景一跳,竟然是个男人。
“为什么?我就洗个澡。”
前台笑眯眯:“不为什么,就是这儿的规矩,听我一句话,别地儿转转去啊。”
梅景不懂一个洗澡的要成年干什么?不满18还不能洗澡了?他脾气倔,听不到合理解释还就耗这儿不走了。
这时候门口进来一男的,揣着大哥大一路咋咋呼呼,看到梅景的时候,那人眼睛都亮了,他赶紧把电话收起来,上上下下打量梅景。
那眼神像毛毛虫一样看得梅景浑身不舒服。
“花姐,新来的啊?”那人的声音让梅景想到一种黏黏糊糊类似鼻涕虫的生物,和他眼神一样有点恶心。
这个叫花姐的男人眼睛一瞪:“和你没关系!”
“别这样啊花姐,都是老客人了让他进吧。”
花姐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在老娘的场子里就得守规矩,出了事儿公安来查,你们拍拍屁股后门一溜,留个烂摊子给我?啊呸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男的露出讨好的笑,满脸深深浅浅的褶子都皱到了一块儿:“没有没有,我哪敢啊,这不是……咳……犯罪嘛,我就是看他可怜,你说这大冷天儿的,这时间外面也没有别家浴室开着了,何必让小朋友再费那功夫呢,再说了,这会儿除了我们仨,也没别人你说是不是?我不说他不说,谁会知道?”
花姐好像被他说动了,看着梅景单薄的身体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叹口气,丢了块牌子一双拖鞋给梅景:“进去吧。”
她扭头又关照那男人:“我可告诉你们啊,别给老娘惹事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男的连声说是,就跟在梅景后头进去了。
梅景说:“谢谢”
那人笑笑:“没事。”
梅景换衣服的时候,只觉得男人的眼神一直粘在他背后,如芒在背的,他下意识就用衣服把身体遮起来。
到了里头,他也挑了个离男人最远的位置,本来他以为这样就安全了,没想到一转身,他看到那个男人坦然自若地对着他,在哗哗的热水笼头下非常迅速地撸动着自己的左手。
梅景压下心里的不适转过身去假装没看到,只希望能赶紧洗完出去,就在这时候门口又进来两个熟客。
看他们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梅景松了口气,想着有其他人在总是要安全一点。但等他抹完肥皂转过去冲水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让自己永生难忘的一幕——刚才进来的两人在角落里,一个撑着墙,屁股微微撅起,另一个覆在他背上,两人用抱叠的姿势同步律动着,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既痛苦又享受,呻吟声也越来越大。
不多会儿,后面那个手一捞,把身下那人像煎鱼似的翻了个面儿,把他压在浴场地上从正面压下来。
一时之间,浴室里水声、拍击声和叫声混成一片,惊得梅景目瞪口呆。
这场景太刺激,梅景心跳地突突快,这时之前那个男的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他边上来了,他靠近梅景耳朵说:“有兴趣嘛?要不要哥哥教你?”
梅景用尽吃奶的力气推开他,连滚带爬地出跑了出来,也没管花姐在背后喊了什么。他沿着胡同跑老远,直到精疲力尽他才靠着墙根缓缓蹲下,两腿都在打颤。
这里居然是那种浴室,男人和男人之间居然还能这样,但他们看起来很舒服,是因为喜欢吗?喜欢就能做这种事吗?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梁辰,想到这人还躲着自己,想到这人虽然躲着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老跟着自己。
他突然有了个办法。
第16章 16主动的小梅儿
梅景又若无其事地挑了关门前这个点去了浴场。
花姐看到他有点吃惊。
“热水器还没修好呢?”他问。
梅景捏紧袋子:“嗯,快了,明天就来修。”
花姐点点头,想问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只丢了牌子和拖鞋给他,关照他早点洗完就出来,马上要关门了。
这次梅景洗得很快,等他出来的时候,里面还有两三个人留着,就着朦朦胧胧的水汽不知道准备做什么。
他抱着澡盆子慢慢走过幽暗的小胡同,有些胡同是从老式小区里穿过的,七拐八拐像触须一样往四面八方延伸,没有路灯看不清方向。
梅景的后背全被冷汗打湿了——他觉得背后有人在跟踪他。
他在浴场里就知道了,那种虫一样的眼神黏在他身上的感觉太明显。他故意在水流下展露自己年轻美好的身体,用肥皂细细抹过每一个角落,甚至还弯了一下腰。他听见背后传来浓重的喘息声,很快又有一股不可描述的味道顺着水汽弥漫开来。
池子的水真的太脏了。
那人一路跟着他进了胡同,越来越近,梅景怕得两腿发抖,不得已只能撑着墙走,他觉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那人伸过来的手几乎都要搭上他肩的时候,却被另一个人像麻袋一样提溜起来甩了出去。
背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压垮了角落的塑料瓶和纸板箱,发出连续的“轰隆”巨响。紧接着是一阵拳打脚踢,梅景的心口“突突”直跳,但他不敢回头,只能维持面壁的姿势,像快要干死的鱼大喘气。
他知道是梁辰来了,空气里又重新有了他的味道。
他赌赢了。
被打的那人像破布一样跌在墙角的垃圾堆里,满脸是血,一只手无力地垂着。梁辰捡了根木棍蹲在他跟前,戳着他裤裆问:“大叔,爽吗?”
干瘪的中年男人颤颤巍巍说不出话,没多会儿裤裆里湿了一大片,散发出难闻的尿骚味。
梅景在尿骚味里敏锐地闻到一股混合在里面的血腥气,他突然害怕起来,先前做鱼饵的勇气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梁辰!”他喊,还是不敢回头,“别打了梁辰。”
他怕闹出人命来,怕得快哭了。
他听见背后传来跌跌撞撞的声音就以为梁辰又要跑,慌乱之下猛地回头,结果看到梁辰正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你家没地方洗澡跑这儿来?这他么是洗澡的地方吗?还是你就想被人摸?是个人摸你都可以对吧?你怎么那么——?”
最后一个字他说不出了,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于是抬脚就踢翻了垃圾桶,吓得梅景在角落缩成一团。
“说话!”
“不……我不……”
“不是什么!说清楚!”
梁辰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他就是很生气,更怕自己晚到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我没病,我不想被人……”梅景呜咽什么梁辰没听清楚,但他突然看到这人停下来,深吸口气,然后攥着衣角大声说,“对……我就是故意的!”
“你他么!”梁辰的怒火在这一刻到达了巅峰,他抓起梅景衣服把他扯到面前。
就着胡同里昏暗的霓虹灯,梁辰看到梅景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泪痕,连带着还有惊恐和痛苦。
梁辰一愣,恍恍惚惚里他好像看到站在面前的是自己,而他自己却是那个满身酒气喝醉了就打人的父亲。惊骇之下,他松了手然后扭头就走,一路跑出胡同梁辰在路口撑着膝盖停下来,冬日吹来的晚风打在脸上,冰凉的触感终于让他清醒了点。
清醒了,他才想起他又把梅景一个人丢下了,丢在那个秽物丛生的胡同里。梁辰撸了一把脑袋仰天大吼。
折回去的时候,梁辰看到梅景果然蹲在那儿哭,瘦小的身体抱着膝盖蜷成一团,在角落里一颤一颤的。
梁辰在他背后站了一会儿,硬声说:“不许哭!”
梅景哭得更凶了,梁辰又把他拎起来压在墙上。
梅景紧紧咬着肉唇,牙齿几乎都陷进肉里,惊恐的眼神闪动,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像晨曦的微露一动就要掉下来。
梁辰盯了一会儿,突然压了下去。
他也是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有想要一个人,有恨有无奈有挂念,更多的是快要溢出来的喜欢。但他一样不得章法,只知道凭借本能,用蛮力在梅景唇上肆虐,反复碾压。
梅景的腰被梁辰捞在手里,嘴被对方啃来啃去差点断了气,他觉得嘴唇发麻,还隐隐尝到一股血腥味儿。
梅景“呜呜”叫起来。
大概是觉得怀里的人疼了,梁辰的狂风暴雨终于化为轻轻的舔舐,一下一下若即若离的,很珍惜,又像在品尝一块好吃的甜饼。
梅景迷迷糊糊被哄着张开嘴,梁辰趁机把舌尖探进来,尝到属于梅景的一丝丝甜,带着话梅味儿的甜。
梁辰想,有肉的嘴亲起来果然舒服。
也不知道亲了多久,路口忽然打过来一束大光灯,有车“轰隆隆”地开过,梅景惊了一下,推开梁辰的脸。但身子还是软,他只能趴在梁辰胸口休息。
半晌他问:“梁辰,你为什么亲我?”
梁辰说:“你为什么说自己故意的?”
梅景把脸埋得更深了:“我……知道你跟踪我……”
梁辰咬牙:“你个……”
梅景舔舔嘴唇,扯扯着他衣前襟:“梁辰——”
“嗯?”
“还,还亲么?”
初三课业紧张,越是紧张就越是会有人顶风作案。
二班男生最近老有几个人神神秘秘的,一下课就头凑头聚一块儿研究东西,聊到兴奋的时候还会一阵骚动,互相挤兑来挤兑去的。
午休时候英语老师过来讲作业,那几个人就故意抱著书包跑厕所去,蹲了十多分钟都没出来。Miss陈让梅景去厕所把他们抓出来。
那帮人果然挤在厕所角落里做贼似的,梅景喊了三次他们都假装没听见。梅景不清楚他们在看什么,只本能地觉得可能不是什么光彩的东西。
“别看了,陈老师让你们回去听作业了!”
“哎知道了你烦不烦。”
“就是!你急什么她又进不了男厕所!”
梅景看了看走廊外面。
地中海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皮鞋敲击在地砖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那几个开小差的人突然四散开,把书往梅景手里一塞就窜出去了。
梅景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把漫画往口袋里一藏,长长的校服下摆刚好盖住鼓起来的地方。后来那天,他把这事儿几乎给忘了,等放学才想起来要还给人家,结果掏出来一看,封面上两个赤裸裸的男女抱在一起,他吓了一大跳,慌得赶紧把书又塞回去,做贼似的唯恐被人发现。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悄悄把漫画带回家了。
晚上做作业的时候,他把漫画压在数学书下面,旁边还盖了好几样作业本,这才敢偷偷翻开看。
漫画的内容有点露骨,他匆匆翻了几页,惊得差点没拿住书。
这里头什么姿势都有,有些已经超出了梅景的认知范畴。这还是梅景第一次接触到接吻以外的事儿,他不懂是什么感受,但显然故事里的人很享受,他想到浴场里叠抱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他们看起来也很享受。
原来这么舒服的事是不分男女的,原来只要你情我愿都可以很享受。
梅景忽然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那天和梁辰的吻,虽然破了好几个小口,虽然肿了,但确实酥酥麻麻的简直要升天。
回忆一旦启动,细节就像潮水一样涌入,梅景的脸“腾”地烧起来。
他有点后悔那天被亲得太迷糊了,直到梁辰把他送回家才反应过来,他该问的都没问,比方他现在住哪儿,比方他中考怎么办。
又比方,他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怎么见面。
梅景忍不住想,如果那天胡同口没来车,是不是他们也会像那些人一样继续?
第17章 17观音胡同。
梅景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梦里他一直和梁辰在接吻,但是亲来亲去他反而越来越难受,又说不出为什么难受,就像是有什么想要的堵在心口,让他落不了地。
第二天,他拖着两黑眼圈去上学了,萎靡不振的样子吓了汪洋和许知远一大跳。
“你这是……中邪了?”许知远小心翼翼在他面前晃晃手,“我是谁?”
“没,我就是没睡好。”
“怎么啦?没考好?嗨多大事儿啊又不是正式中考!”
汪洋在边上拆了包干脆面“咔吱咔吱”嚼着:“就就就——是,你看看我,再看看他,我俩都不着急,师师——师娘你这么聪明肯——定——”
话没说完,被许知远一巴掌拍后脑勺上:“舌头捋不直还吃,能不能咽下去说话!”
“不是考试,你们不懂。”梅景垂头丧气地理书包准备回去。
“不是考试那怎么了?你说出来也许我们能帮你出出主意?”
汪洋大腿一拍:“不——不不如我们去吃东西!大——大吃一顿就好了!”
许知远拽着想偷溜的梅景问汪洋:“去哪儿吃?先说好啊,隔壁那些年糕串麻花火烧的我都吃腻了,不想去……”
汪洋说:“我带你们去家面馆,就在观音胡同里头,包你吃了还想吃!”
许知远问:“观音胡同是什么?”
汪洋脸色古怪地挠挠头:“就——就那个之前……”
“别婆婆妈妈的快说啊!”
“就你经常去的那个!”
许知远抓着梅景,翻着大白眼往外走:“我经常去的多了去了,你说哪个?”
汪洋憋半天,赤红着脸吼:“就——就我们第一次打架的!有音像店的!”
许知远想了想恍然大悟:“啊,那次——你欺负梅儿挨梁辰揍的!我都没注意,原来那胡同还有名字?”
汪洋点头:“有,我听人说胡同往里走到底,就是那音像店后面有个观音庙,好像听老的,所以那儿叫观音胡同,路口牌上都写着呢。”
许知远想,真是奇怪,他之前跟着许文远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呢?这么想着,他看向梅景,发现他的脸色也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观音胡同分东西两边,中间隔了个路口,早些年东面都是北漂和租客们的天下,鱼龙混杂地住着不少摇滚青年、野模,还有老炮儿和小混混,后来老城拆迁,也不知道为啥光动了东半边,这些人就慢慢都搬走了。
西边的商业街倒是没怎么变,浴场、饭馆、KTV一直都那几家,还有观音庙也没动过。
汪洋说的那家面馆就在许知远常去的音像店隔壁,只不过因为外表看起来太平淡无奇,甚至连个名儿也没有,他回回经过都没怎么注意。
铝合金的门紧紧关着,要不是熟客介绍,大概也没什么其他人会知道。
面馆老板是个沉默的中年男人,从他们进门到点完单,他统共只说了一句话:“吃什么?”
他头发短而粗硬,面容瘦削左脸有道浅浅的疤痕从额角划到下巴,差一点就伤了眼睛,这让他看起来更凶了。
不过汪洋看起来倒和他很熟,一口一个“华哥”的。
“华——华哥手艺可好了,这儿住久的街坊邻居没没没——没人不知道的。甜咸都拿手,你要想吃什么尽——管给他说!”
“你又不住这儿你怎么知道的?”许知远把上桌的炸酱面拌了拌,拨出来一半,还有一半推给梅景。
华哥收拾了隔壁桌,端着碗筷到后厨去了。和汪洋一块儿来的小弟才神秘兮兮地压低嗓子说:“我听我爸妈说,华哥当年在这一带可出名,好像是什么六小龙。”
许知远“噗嗤”一下笑出来,什么年代了严打都滚几轮了还六小龙。
“诶你别笑啊,我听说他是那什么老炮儿,隔壁派出所的和他可熟了,当年犯事儿斗殴几进几出的,好像他还有个儿子,不过儿子和他关系不好,好像很多年前就被他爸打出门断绝关系了,反正我是没见过。”
汪洋咬一口油饼:“我——也没见过,不过算算应该和我们差不多大,诶你们说他是为啥和他爹闹翻的?”
小跟班摇头:“不知道,我听说是偷东西被抓了。”
许知远塞了个驴打滚在汪洋嘴里:“吃吧你!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他们点了不少,许知远就专挑甜的吃,梅景也喜欢甜的,但他胃口不大,用筷子一下下地戳着。
小跟班又看了眼后厨,看老板没出来,接着说了句:“我还听说,他是那个。”
梅景一震,瞥了他一眼。
许知远没懂,大喇喇地问:“哪个啊?”
小跟班指头一弯:“这个。”
话音未落,冷风灌进来,门口进来一人,梅景是认识的。
他一头披肩烫发,裹了件豹纹大衣一条紧身牛仔裤,显得苗条又时髦。但她今天的口红颜色有点儿艳俗,脸上没抹粉看得出来皮肤有点松弛,且苍白。
不过五官雏形还是在的,看得出来年轻时候应该样貌端正。
花姐显然也注意到梅景了,但他只笑笑没打招呼。梅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把头牢牢埋在碗里。
花姐坦然自若地跑到厨房边上,倚着门框轻轻扣了两下墙,华哥擦着手走出来。花姐往许知远这儿瞟了一眼,对男人说:“那几个小孩的帐算我头上。”
男人看他一眼:“认识?”
“嗯,新认识的小朋友。”
后来这两人再没什么交集了,花姐要了两斤麻小,一打啤酒,挑了个角落的位置慢慢吃着,血红的指甲油抚过瓶口,眼神来来回回盯着老板打扫的背影。
汪洋他们也不说话了,室内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这时汪洋突然大叫一声:“艹!我忘了今天我爸妈要早回家!”
汪洋他爸妈最恨的就是儿子不读书,盯他和盯犯人似的,一拖鞋板子能把他抽地绕屋跑。
梅景又要了一份火烧打包,大家就都准备撤了。许知远说好他请客,结果老板说已经有人买单了。
小跟班心大,问:“谁啊?”
男人看了眼角落说:“反正有人。”
没有哥哥管着,许知远不用按时回家,他从面馆出来就顺道想去隔壁音像店看看有没有什么新货上。
音像店老板像往日一样,戴着副黄眼镜坐门口躺椅上抽烟,看他一来就咧了满口的大黄牙说要让他“尝点新鲜东西”,金戒指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
许知远被老板带到音像店里屋,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从来不掀开的棉布帘后面竟然别有洞天。
凹凸不平的楼梯连接着一间阴暗的地下室,里面因为常年不通风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地下室坐着好几个男青年,个个夹着烟,说不上是摇滚范儿还是混混样子。看到许知远进来,有几个就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笑,笑得他很不舒服。
他翻了个白眼,从一人脚上跨过去。
老板跟在许知远后面说:“门口两筐都是今天新到的,你慢慢看,喜欢以后常来。”
许知远随手翻了翻,发现这些所谓的片儿,封面上都是不穿衣服的女人。他眼皮一跳,假装很不在乎地吹着口哨,其实心里慌得不行。
就听背后有人问:“小弟弟,喜欢什么样的哥哥给你介绍。胸大胸小什么样的都有!”
边上人哈哈大笑:“你别调戏小孩儿。”
“开个玩笑嘛有什么关系,小孩都要长大的。”
地下室的位置实在是太挤了,许知远都能闻到那几个人身上传来一股难闻的烟味儿,和浓烈的酒臭。
他忽然有点怀念起他哥身上的泥土味儿,是混合了植物和太阳的清香。
于是他随手从边上的一个框里扯了张,也没看什么内容就逃回家了。
背后响起一片口哨声。
第18章 18叫宝宝。
回去之后,许知远发现他哥还没到家,许勇山大概率又是加班,只有蒋晓梅一个人在厨房忙活。许知远心里打鼓,就没像往常那样唠唠叨叨,和他妈随便打了声招呼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就上楼了,紧紧搂著书包的样子像捧着颗地雷似的。
可惜蒋晓梅同志不懂她儿子的小心思,一听他不舒服就着急了,三两步从厨房窜出来又是要给他量体温又是要带他去医院。
许知远的书包被他扔椅子上,他妈一接近他心里就紧张地“咚咚”跳。好说歹说用睡觉的借口把他妈哄走了,许知远赶紧把片儿掏出来丢到床底下,又把试卷翻出来刷了几套题想冷静冷静。
但好像也没什么用,再难的卷子也缓解不了他的心浮气躁,所有心思都在床底下。
许知远起来坐下三四回,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就偷偷跑到门背后听半天,确定外面没什么动静了,才悄悄把门上了锁,又返回去把窗帘也一并拉上了。
他插上耳机打开屋里的小电视——这还是他出生那年,他爸用票换来的购买资格,当时全城也没有几台,把产房里其他人都羡慕得不行。
这是张三级片,剧情是有的虽然稍微有点粗制滥造,片里的女人挺漂亮,白白嫩嫩细腰翘臀的,烫了时下流行的大波浪卷,她把白玉手搭男演员肩上,用涂了蔻丹的指甲一下一下撩拨着,那模样看起来风情万种,但许知远却觉得有点索然无味,直到女演员把衣服脱了他都没什么反应。
之后出来的画面却让他一下就懵了。
男演员结实的身体在镜头前晃动,小麦色的皮肤和漂亮的人鱼线让许知远浑身的血突然沸腾起来,他既害怕又兴奋,反应过来的时候还有点手足无措。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能让他亢奋的居然是男人的身体。
许文远那天被班主任留下商量升学的事儿了,他们班在全年级水平属于中下,班里出类拔萃的没几个,更别说许文远这种坐了火箭又刻苦耐劳的天才型选手,老师简直是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可惜他对靠什么市重点不太热衷,只说要回去和家长商量下。
他回来的时候,蒋晓梅说了他弟弟不舒服的事儿。
“感冒了?”
“谁知道啊他说不是。”
许文远洗了手,往楼上看了眼,卧室门关得紧紧的一点动静没有。
“去医院了么?”
“我问了他不要,这快两小时了还闷在屋里呢,进又不让我进问他也不吱声,我这锅里还炖着牛肉呢你帮我上去看看。”
许文远一推门,发现锁了,敲了很久也没人开门,他真担心是不是许知远不舒服在屋里晕倒了,心急之下没多想就掏出钥匙开门进去了。
许文远被眼前的景色刺激得不清——他弟弟背对着他跪在床头,裤子褪了半边儿露出白花花的屁股和大长腿。
许知远因为戴着耳机,完全没发现他哥进来了,撸了很久感觉都到不了巅峰,不上不下正憋得难受突然肩膀被人一拍。
他吓了一大跳。猛回头看到许文远站他背后。
这下他更骇然了,跳起来想跑,结果被椅子绊了个踉跄,跌回床边的时候,手还扶着下面,俩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许知远大脑一片空白,说不上是羞耻还是快感突然淹没了他。
许文远顺着他的手看下去,每一寸目光都像羽毛一样在许知远身上撩拨。
许知远突然一声喘息,有什么乳白色的液体随着浓郁的腥味儿一块儿迸发出来。
许知远目瞪口呆地瘫坐在床沿边上大喘气,缓过劲儿来他想跑,他怕他哥骂他,质疑他,甚至觉得他是变态,但许文远什么也没说。
他转身关上门,默默去厕所拧了块热毛巾,弟弟还维持着刚结束的蠢样子,嘴唇有点红,眼睛也有点红,身上怎么这么白,许文远不可避免地想到在乡下那条河里游泳的时候,弟弟闪闪发亮的身体。
是少年人特有的青涩与性感。
他捏着热毛巾蹲下来帮许知远擦身体,抹到腿根的时候,弟弟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挡了一下,许文远透过指缝看到小东西颤了颤,他就没坚持,默默把毛巾递给许知远。
那晚上两人背靠背,有一阵儿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许知远翻了个身,把脸贴住他哥的后背,拽住衣服轻轻叫了声:“哥。”
猫叫似的,叫得许文远心都化了。
他知道这阵子许知远在躲他,他大概也能猜到原因,本来想找他弟谈谈的,但翻来覆去就是没想到能说什么。
说自己为什么不肯入户籍么?这完全是本能,原因他自己都闹不明白,怎么和弟弟说?
所以这破冰的事儿就搁置了,没想到现在居然是小黄片帮了他的忙。他该感谢这小黄片么?
“还没睡?”
“嗯,没睡着,你借我抱会儿。”
许知远把额头抵在他哥后背蹭了又蹭,闻到熟悉的味道这心里的惶恐才慢慢落了地。
“片子哪儿来的?”
“下午去观音胡同吃东西,在黄毛那儿借的。”
“他们家有这个?!”
许文远很惊讶,他以为那家音像店挺正规的。虽然店主看起来确实不像什么正经人。
“我本来是去随便看看的,黄毛就给我介绍了这个嘛,那我就……我就有点……好奇……”他越说越小声,“哥你别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这都正常。”
许文远能理解,再说了,他又能气什么呢?他自己也半大不大的没什么经验,除了以前在村里不小心被迫听过墙根之外,他还真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
也没什么欲望,应该说压根就没想过这事儿,没有人家所谓的青春期的躁动。他的青春期都在为生计愁破了头,哪有空管别的。
许文远是这么想的,听在他弟弟耳朵里又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许知远觉得自己肯定是太兴奋才会出现幻觉,因为他分明觉得自己之前射精的一瞬间,也看到许文远硬了。不过想想也是,他哥也是青春期血气方刚的,还比他大两岁,对着屏幕上白花花的大胸妹,不硬才不正常。
“哥你是不是……”他想问,你是不是想谈对象了,却被许文远一句话打断了。
许文远说:“我不入户籍有我自己的原因,和你没关系。”
许知远倏地攥紧枕角。
“你别多想。”
许知远说:“那之前你说的要一直在一起……还算数么?”
许文远顿了顿说:“算数。”
他转过身来,把手抚上许知远脑袋的一瞬间,许知远的心差点从心口蹦出来。
之前他哥说“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就该是单纯的字面意思,现在再听起来,就好像突然蒙上了一层暧昧的面纱,有什么在他心口轻轻挠了一下。
第二天起床,许知远发现自己做春梦了。
他在厕所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的裤子,满脑子都是梦里哥哥鼓鼓囊囊的一包,还有炙热的手和重重的呼吸,烧得他面红耳赤的,泼了好几波冷水才勉强退下去一些。
蒋晓梅看他在厕所呆了很久,就在楼下扯着嗓子叫他吃饭,许知远一慌,赶紧把脏内裤团一团往浴室架子里一塞。
下楼的时候许文远已经吃完了,因为他有晨跑的习惯,所以吃完饭要上楼冲把澡再上学。
等许知远再上楼换衣服的时候,他看到阳台上自己被洗干净的内裤正挂在那儿,迎风飘扬。
许知远觉得自己可以不做人了。
他认为一切问题的根源都是那张碟片,就想着过几天去把片子退了。
结果跑那儿发现音像店居然已经关了,门上贴着工商局查封的告示。
“怎么回事?!”许知远大吃一惊,“这不是上礼拜还在的吗?”
汪洋挠头:“我听听——听说好像是被什么人给举报了。”
最近严打风好像又开始刮起来了,上面专门出台了奖励政策,鼓励大家对各类违法经营积极举报,说不定这还真是黄毛老板之前结的哪门子仇,别人报复来了。
许文远对这事儿的反应有点儿冷淡,只淡淡说了句:“有可能。”
“不过吧我觉得这也是迟早的事儿,我和你说这家店里不正经的人太多了,上次我去借片子碰上两男的,看我那个眼神,我要是个姑娘我都怀疑他们打算当场把我办了!”许知远坐华哥小吃店里一边舔糖葫芦一边屁颠颠地回忆,他说完发现许文远猛地盯住自己。
“男的?”
许知远不知道为什么做贼心虚起来。
“啊——是男的,不是,虽然是男的,不过我意思是,如果我是个女的,我这不是男的么?而且我还会打架……”他再说感觉都快把自己给绕进去了,眼看他哥的脸色越来越臭,许知远同学只能使出自己的杀手锏——撒娇。
和往常一样,他都没想就一屁股横跨着坐上哥哥的大腿,搂着他脖子哼哼起来。
但不一样的是,这次除了亲密和安全感,许知远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自己的春梦——梦里他也摆出这样的姿势,穿着裙子,叉着两条大白腿坐在他哥身上摇,而他哥掐着他腰,一边顶一边叫他,宝宝。
第19章 19哥哥的幻想。
许知远觉得最近自己越来越不对劲。
明明临近中考,别人天天为做题秃了头,他却控制不住越来越经常会去想一些不入流的东西。比如他哥洗澡时的水声,比如他哥洗完澡和以前一样光着膀子擦着头发出来的样子,把他看得心猿意马。
许文远身架子骨长开了,小麦色皮肤显得很结实,手臂和大腿的肌肉紧绷,和他自己白皙纤弱的身体完全不同。
许知远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他终于无可避免地意识到,他哥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灰头土脸的二牛了。他哥是个温柔体贴可靠的男生,在躁动的青春期浑身散发出爆棚的荷尔蒙,而自己可能,大概,刚好喜欢的也是男的。
许知远想了几天就对自己弯了的事实十分释然了,他不是第一次知道同性恋,以前胡同里经常会有类似的人进进出出,有的还背一个大乐器,虽然邻居们不太待见偶尔有闲言碎语,但许知远却觉得他们很酷。
他觉得自己眼下最大的问题是他哥再怎么想,喜欢的都是姑娘,主要看他上次对A片儿的反应就知道了。那小电视还是插着耳机的,他哥看一眼屏幕上丰满的身体瞬间就起了反应,这要是有朝一日见着活物,指不定会兴奋成什么样儿。
这么一想,虽然可以理解,但未免也太让人沮丧了。许知远有种还没比赛就输在了起跑线上的感觉,他想,我为什么不是女孩呢?如果我是女的,管他伦理道德,我说什么都要把我哥拿下。
现在倒好,还没考试,卷面就先扣了30分。
让许知远更焦虑的是,随着年岁往上涨,觉得许文远有男人味儿的还真不止他一个。
兄弟俩在班里的后排座位是两个女生,一个比较外向偶尔和许知远能说上话,另一个内向的基本和他们没什么交集。
但那个内向的很漂亮,大眼睛小嘴巴,平时安安静静的读书成绩挺好,是属于那个年代男生心目里的女神。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班里老有人传那个内向的小姑娘看上许文远了,经常暗地里偷看他,许文远往后传个卷子,不小心碰到她手了她也会脸红。
许知远看得很不舒服,后来就次次半路截胡,不让他哥再递东西了。
模拟考前,语文老师出了个题,让大家写一写自己身边的人,最好是关系亲密的,能观察细致入微的。大部分人写的都是父母或者兄弟姐妹,再不济也是关系最好的朋友,就那个内向的姑娘写的是许文远。
不得不说她写得还挺仔细,从许文远的表情到爱好习惯,她都了如指掌,甚至把他夸得和神仙一样。
老师把这篇优秀范文当着全班的面念了一遍,表扬她真情实感文笔好,还开玩笑问许文远是不是很感动。
小姑娘满脸通红,恨不能把脸埋到臂弯里,班里几个知情人捂着嘴在边上偷笑,许知远心里的倒刺像雨后春笋似的一根根竖起来。
不得不说,那个女孩确实非常了解许文远,有些地方连许知远都没注意到,这让他很不舒服。
明明这世上最了解他哥的人,应该是他。
老师夸女孩的时候,许文远不知道在想什么,放空了一会儿就回头瞟了她一眼。女孩的同桌挤挤她,两人一阵嬉笑。
许知远更不舒服了。
很巧的是,那天许知远写的也是他哥。他觉得自己拿出了自己毕生最高的文学造诣,竭尽所能地表达了自己和他哥的亲密关系是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的。
但大家好像完全不在意,依然沉浸在发现同学早恋的兴奋中,并一厢情愿地早已私下把许文远和那姑娘凑成了一对。
就这样连着好几天,许知远都没怎么睡踏实。
又过了大半个礼拜,有天中午许知远从小卖部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一群人正围着那女孩怂恿她什么,女孩满脸通红死死低着头,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许知远听到有人说:“你主动点试试嘛,毕业你就没机会了。”
“就是啊,反正现在和告白也没什么区别吧?全班都知道他又不是傻子。”
“说不定人家也等着你开口呢?”
女孩说:“不行的,肯定不行。”
“试试嘛,你不试怎么知道?也许就成了呢?”
许知远突然觉得很生气,跑回座位上拖椅子的时候故意发出很大的噪音,把桌肚里的教科书都震掉在地上。
“让开让开,老子要睡觉!都别堵这儿!”
周围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许知远又发什么疯,毕竟许知远的阴晴不定在他们年级是出了名的。
那女生也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站在边上,脸色更苍白了,又白又细的胳膊绞在身前。
还有不知趣的人对小姑娘一直在挤眉弄眼,鼓动她抓住机会。
许文远走过来挡住那姑娘说:“别为难人家。”
旁人起哄,说许文远是“疼老婆”“还没谈恋爱就护上了”,许文远懒得争辩自顾自坐下。
女孩犹豫了片刻,小声对许文远说:“谢谢。”
许文远看了她一眼,温和地回:“没事。”
这一下,许知远心里更难受了,倒刺儿一片一片地疯狂滋长。
接下去的几节课,许知远几乎都没怎么和他哥说话,他第一次有这种排解不了的负面情绪,不能像往常一样骂一顿打一顿就解决了,这种陌生的感觉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
许文远把手覆在他弟毛茸茸的脑袋上问:“不舒服?”
许知远摇摇头,趴在臂弯里昏昏沉沉又睡过去。
快放学的时候,许知远发现他哥消失了,等了好久打电话也不接,眼看班里的学生一个个都走了,就剩他哥,还有后座姑娘的书包也还在。
许知远无可避免地想到,她会不会和她哥在一起?在哪儿?孤男寡女在一起干嘛?他越想越难受,愤怒地从厕所找到安全通道,最后就像早年所有言情剧里演的那样,他在天台找到了这一男一女。
女孩满脸紧张地在说什么,许知远听不清。他也看不清许文远的表情,因为他一步都迈不开了,他害怕去看他哥,害怕看到他脸上出现自己熟悉的温柔,害怕地发抖,害怕到想转身就跑。
像是有感应似的,许文远抬头看见他了,女孩也顺着许文远的眼光看过来,发现许知远的瞬间,她尴尬地抹着眼角跑了,裙摆随着天台上的风飞起,从许知远身边擦过。
许知远眼看着他哥一步步走过来,脸上带着他不太懂的东西。
他拉起许知远的手说:“走,回家。”
许知远被他哥一路拖着回家。他偷偷观察他哥的脸色——和往常好像没什么分别,没有特别高兴也看不出其他情绪,除了有一点焦虑。
许知远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还是他哥憋不住了。
“想问就问。”许文远说。
许知远摸摸鼻子有点变扭地说:“刚那谁找你干嘛?”
这么显而易见的蠢问题,许知远都想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
“没什么,她说她喜欢我。”
许知远紧张地抓住他哥的衣角:“那你呢?”
“我什么?”
“你喜不喜欢她?”
许文远一顿,说:“我现在没空考虑这些。”
许知远的嘴角一点一点塌下去,他哥没否认,他在回避。
他心里有鬼。
“那你就是喜欢她?”
“我没说。”
“你也没说不喜欢!”
许知远有点厌恶自己现在的样子,他想,如果能照镜子他现在肯定是磨磨唧唧一副无理取闹的嘴脸,这一点也不酷。
许文远说:“我不喜欢她。”
“你骗人!我看到你好几次偷看她了!不喜欢你说你为什么偷看?”
许文远沉默了,盯着他弟的脸出神。
他怎么可能告诉弟弟,他只是在疑惑,疑惑自己为什么对女生香喷喷白嫩嫩的脸蛋和身体没反应,却满脑子都是他弟笔直的大长腿和白花花的屁股,还有颤颤巍巍躺着眼泪的小东西,这都是无数次在他梦里出现过的东西。
升旗不可怕,可怕的是,那是他弟弟。
这太变态了,他没办法说出口。
看许文远又不回话了,许知远以为他说中了,他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地晃了几下,这下许文远也终于发现他不对劲了。
“你发烧了!”他把手贴上许知远的额头。
“啊?是吗?”许知远觉得自己感官变迟钝了,所有从对面传来的话他都要慢半拍才能接收到。
“去医院。”
许知远猜自己烧得不低,因为他哥揽着他的手在发抖,这让他心里有点好过起来。
“我不去。”他甩掉他哥的手自顾自往前走,“我回家吃药。”
“不行。”许文远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许知远有点怕打针,他想跑却被他哥一把抓回来,当街往肩上一扛。
第20章 20弟弟女装觉醒
许知远发高烧了。
医生说他是因为睡眠不足引起抵抗力下降,许知远很吃惊:“大热天的还能感冒发烧?”
医生翻了个白眼:“多新鲜啊,夏天出汗你不擦干,电扇风一吹怎么就不会感冒了?听过热伤风没有?”
“但是以前身体可好了,很少在夏天感冒。”
“那是你以前,你看看你眼袋都发青了,是不是准备考试没睡好?自己要注意,年轻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老医生絮絮叨叨关照了很多事儿,又给他开了点滴让他去挂。
许知远垂头丧气地靠他哥肩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给他爸妈打了个电话。许勇山和蒋晓梅接到电话急得要命,原本是想过来的结果被许知远一口拒绝了。他好不容易能借这个机会赖他哥身上,还想多舒坦一会儿。
许文远再三保证挂完水就送弟弟回来,夫妻二人才稍微放心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下意识就觉得这孩子比自家儿子靠谱,托付的事情只要答应了就肯定能做到。
许文远仔细看了半天他弟的脸问:“你是不是有心事?”
许知远睁开眼:“嗯?没有啊怎么了?”
“医生刚才说你睡眠不好,是不是考试压力太大了?”
许知远听完“噗嗤”笑出声来,他说:“你什么时候见我考试有压力的?”
“那是为什么?”
许知远不自然地垂下眼神:“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天太热了,晚上没睡好。”
这话他自己都知道可信度不高,时至中考,他爸妈为了怕他热,专门把家里的空调换成了现在市面上功能最齐备的那种,热是不可能热的,半夜吹多了倒是可能着凉。
许文远摸摸许知远的手,因为输液关系变得有点凉,他说:“热的话要不晚上我睡外面沙发?这床两人是有点热。”
“你敢!”许知远瞪圆眼睛忽然生气,“你要睡出去,这辈子都别再进来了。”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变扭,好像是蒋晓梅经常对他那个严肃又无趣的爹说的,现在不知怎么的顺口就从他这儿出来了。
许文远猜不到他弟为什么生气,只能顺着杆子哄:“不出去不出去我就睡你边上。”
许知远哼哼唧唧:“你得照顾我,你答应我的。”
“好好我答应你的。”
这下许知远满意了,轻轻把脸埋进他哥的脖颈,贪婪地闻着许文远身上的青草香。输液室里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两边都是上了年纪的大姨大妈,他们只当是这对兄弟感情好,连连感叹说现在的孩子都自私,家里两个小孩的为了一块肉就能打破头,像许文远这样体贴的哥哥真是不多见了。
许知远懒得搭理他们,就假装睡觉,其实暗地里得意到不行。他想说,都别羡慕,我的。可是想想许文远也不是他的,就算他答应了一辈子要照顾自己,可总有一天要恋爱结婚的,就这样,许知远又想到学校里那姑娘,心里刚压下去没多久的烦躁突然又涌上来。
“哥。”
“嗯?”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许文远没回答,过长的沉默伴随着他哥脖颈处的起伏让许知远觉得心慌。
“不知道,没想过。”
“随便说嘛,我就有点儿好奇。”
许文远轻轻弹了一下他弟的脑门:“要考试了,专心点。”
许知远仗着自己生病,有恃无恐:对许文远纠缠不休,仿佛得不到答案他今天就不准备拔针了。许文远被他闹得没办法,只能随便想了个标准回他:“长头发,白皮肤。”
“这范围太广了,鼻子呢?”
“挺一点。”
“嘴呢?”
“小一点。”
“喜欢穿裙子还是裤子的?”
许文远脑子里突然鬼使神差地出现了那次圣诞节他弟弟穿女装的样子,他揍人的时候撩起下摆,露出白白嫩嫩的腿。
许文远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说:“裙子,腿要长,又白又长还要笔直。”
抗生素开了三天,许知远睡了一觉还有些烧,就请了假在家没去上课。
许勇山和蒋晓梅去上班了,他哥又不在,这家里突然就变得空落起来,只有空调扇片儿翻转的声音在他脑袋上面“嗡嗡”作响。
他趴在床上闭目养神,掏出手机给他哥发了条消息:干嘛呢?
可能在上课,他哥没回。许知远扁扁嘴,合上手机丢墙角去了。
睡不着,他干脆爬起来去刷了两套卷子;刷完继续无事可干,他又去楼下客厅溜达了一圈,发现乌龟窝里的隔板被小畜生顶翻了,大概是饿了,许知远就随手丢了两个小虾进去,一闻到味儿,那两只就兴冲冲出来了,把许知远气得直笑。
他说:“我要是你就好了,吃完睡睡醒了吃,不用考试也不用恋爱,没烦恼,多好。”
想想他又摇头:“也不是,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恋爱。”
不对啊,那他自己哪来的恋爱烦恼?肯定是前阵子班里那群人老起哄什么早恋早恋的,他被带沟里了。
外面太阳很好,许知远瘫在沙发上放空自己,思绪飘到昨天和他哥的对话上,他记得许文远说他喜欢“肤白貌美大长腿”。许知远在班里过滤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个合格的,起码后座那个女孩儿,是个短发。
他合理怀疑他哥在敷衍他。
许知远气哼哼地跑去上厕所,洗手的时候照到浴室的落地镜,他突然福至心灵。肤白,长发,大长腿,除了没穿裙子之外,他哪样都刚好合格。
许知远咬住下唇,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这时他想到去年自己演话剧时穿的那条裙子,幸好当时用完没扔,现在改一改也许还能有用武之地。
他跑去屋里拉上窗帘,把裙子重新套起来,对着镜子左右看了半天,总觉得自己缺了什么。
是什么呢?
这裙子包得严严实实的,又笨又厚,要不是故意撩起来半点儿白皮肤都看不到。他有点不满意,回想起之前黄毛那儿借来的三级片,女主角为了妩媚漂亮,全身上下就挂了几缕布片儿,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才是高级。
于是许知远决定自己改良一下。
在这个资讯不发达的年代,服装设计靠自己是很难琢磨出门道的,他偷偷跑去市中心的书店,想去挑一本关于服装设计的书。
二楼转角处,他遇上一人——花姐穿着宽松的T恤短裤,捧着本书窝在书店角落里看得很认真,他脸上有点微妙的落寞,那样子和小吃店里抽烟喝酒的豪迈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许知远抱著书过去打招呼。
花姐一看是他,眼睛微微地眯起,眼尾露出些许纹路,可能是心情好,他显得很高兴。
“来买书?”
“嗯。”许知远搂紧了手里的设计书,唯恐秘密泄露出去。
花姐倒是不在意,指指书店为数不多已经被占满的位置:“没空位了,坐这事儿看吧。”
花姐看的是一本言情小说,挺文艺的名字,许知远似乎从他们班女生嘴里听说过,具体说的什么他不记得了,总之是情情爱爱的故事。许知远没想到一个大男人也会感兴趣,但这事儿发生在花姐身上,他又觉得挺合理的。
“怎么,想看?”花姐看他盯着自己的书,就大大方方递过去,“看吧,我看到72页,帮我记着别一会儿我忘了还要重头翻一遍。”
许知远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有点好奇,我在班里听说过这名字。”
“哪个?这本?啊,小姑娘聊的吧?听说这本最近在女生里可红了。”
“嗯。”
花姐笑起来:“喜欢的姑娘?”
“不是,就随便听人聊的。”
许知远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在别人面前横行霸道人五人六的,跑花姐这儿,好像一点气焰嚣张不起来。
“喜欢也没什么,马上你都成年了,放农村娃都能生了。”
许知远想到他哥拉着个陌生女人带娃的样子,皱了皱眉头。花姐看他不太高兴,就换了话题,开始研究他手里的书:“喜欢设计啊?”
“啊?也就随便看看!”
花姐盘起腿,托起腮帮子盯着他,看得许知远浑身冒汗:“喜欢这个也挺好,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我问你啊,你想没想过以后自己要做什么?”
许知远答不上来,在许勇山和蒋晓梅的安排里,他的未来是一早被定好的——要么继承公司,要么找一份高薪稳定的工作。
而他自己也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
花姐点点头,又看了眼他手里书突然问:“喜欢裙子?”
许知远有点紧张。
花姐倒完全不在意,笑笑说:“想做什么就去做,人就这一辈子。不知道的呢,就不要强迫自己去弄清楚了,你年纪还小,以后有很长的路要求,很多事情不一定非要现在下结论,等再过两年,你看到的东西不一样,可能想的就不一样了。”
他说得模棱两可,但许知远却好像觉得自己听懂了。
第21章 21哥,我疼
接下去的两天,许知远因为低烧继续休息,他去买了点儿工具,在家依样画葫芦照著书上的说明把衣摆改成了短款,衣领改成了有点儿露肩的那种。本来他还想弄个垫胸的,在内衣店门口转了三圈抹不开面子,最后逃回来了。
许知远站在镜子前,把头发整个散开,看着自己细长的胳膊和双腿,他仿佛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女装居然也能那么美。
谁说漂亮是女孩的专利,他不是一样也能穿?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巧笑倩兮。不是他自夸,他觉得自己笑起来远远比班里那几个女的好看。
许知远有点得意,他想到花姐的话,想做什么就去做做看。
Miss陈那天把许文远留下来谈升学的事儿,主要是为他考什么学校出谋划策,顺便鼓励一下这个全年级的希望。
所以许文远当天很晚才到家,许勇山和蒋晓梅老规矩,因为加班也不在,整个客厅都是暗的,楼上看着也黑漆漆的没人在。
许文远扯着嗓子叫:“小远,知远,许知远!”
没人回应。
他拨了好几个电话,一直都无人接听。
许文远以为他弟可能是出去找人玩了,想回房间放了书包去找他。没想到刚一推门,就看到一人影穿着裙子背对着他站那儿,黑发披肩地在月光下。
许文远吓一跳,美不美是没注意,反正第一反应是家里进贼了,条件反射就要冲出去找家伙,没想到那人却开口叫他:“哥,帮我个忙。”
听出是许知远的声音,许文远才定住了,屏息静气地站那儿不知道说什么,许知远又喊:“哥!”
许文远觉得自己心跳地有点儿快,他一步步走过去,看着弟弟顺从地撩起头发低下头,露出白白的脖子。
黑裙衬着白皮肤,在月色里美得人心神荡漾。许文远一寸寸地褪着拉链,气息都摇摆起来。
他问:“为什么不开灯?”
许文远暗哑的声音像一双手不停地撩拨着,他有点粗粝的指腹在许知远的脖子上轻轻滑过,引得他一阵瑟缩。黑暗里,两人急促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像浪潮起伏不定,许知远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哥的呼吸打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有什么要呼之欲出了。
“哥,裙子是我改的,你看我好看么?”许知远知道很久前他哥夸过他,但他就是还想听一次。
许文远说:“好看,特别好看。”
“是我好看还是裙子好看?”
“都好看。”
“比女生都好看?”
“嗯,都好看。”
许知远满意地笑了。
拉链褪到背脊一半,露出少年骨感瘦削的肩胛,还有漂亮的背脊和蝴蝶骨,摸上去很光滑。
许文远的手一路从脖子向下,拂过许知远的锁骨处,在浅浅的颈窝来回游弋。那里散发出一股香甜的味道,不是香水也不是沐浴露和肥皂的,许文远低头去闻,是什么呢?他说不上来,可能是第一次见面时,许知远掉在地上的那块奶油。
啪嗒。
许文远是不喜欢甜食的,他蹭了蹭,但这个味道,他很喜欢。他拉着裙子领口缓缓往下褪,奶油味越来越浓郁,他双手滑过他弟的胸口时,终于控制不住地揉了一把。
他太瘦了,一握就能断似的,应该多吃点肉,但手感真的好,又嫩又滑的像豆腐。
许知远靠在他哥身上,发出一声轻轻的喘息。
突然,“咔塔”一下开门声把两人都惊醒了。兄弟俩吓得瞬间弹开,蒋晓梅推门进来的时候屋里一片黑漆漆的,她顺手开了灯。
“你俩黑灯瞎火在干嘛?”
灯“刷”地一下亮了,满屋子暧昧像潮水一样缓缓退去,许文远把弟弟挡在背后淡定地回:“知远衣服里有个商标戳着难受,让我帮他剪。”
她妈过来刷刷两下拉开窗帘:“他就是矫情,从小新衣服买来就要剪标,给惯的。”
“有标签穿着不舒服,这不是你教我的么?”
蒋晓梅白了她亲儿子一眼,忽然发现了新大陆:“诶这裙子不是去年你表演的那件么?又拿来穿干什么?”
许知远这回脑电波接上了:“马上五一了,班里又要搞演出。”
他妈信了,一边往自己屋里走一边说:“你们学校也真是,都要中考了还搞什么表演?洗手下来吃饭了!”
许文远默默拿出剪刀,把裙子的商标剪了,指腹有意无意又在他弟的脖子上滑过。
晚上许勇山难得不加班,四个人围着一大桌菜聊天,聊着聊着就说到他们中考的事儿。
“你们别指望我了,我最多也就能上个普高。”
许勇山冷笑:“没指望,你能上高中我就谢天谢地了。”
“那我要上不了呢?”
“上不了你就收拾收拾自己滚出去。”
他们家每次只要聊到读书前程的事儿,这硝烟味就往外冒。蒋晓梅赶紧打圆场:“先吃饭吃饭,孩子还病着呢你干什么?”
许知远不情不愿地用筷子一下下戳饭,蒋晓梅叹了口气:“不过你爸也说得没错,咱们家虽然条件还可以,但你总不能就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话说多了你也不爱听,但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想的事儿还是要早点准备起来。”
蒋晓梅给儿子们一人夹了一块肉,许知远赌气,就全丢给许文远了。
“文远啊,听说老师今天找你谈话了?”
“嗯,填志愿的事儿。”
蒋晓梅点头:“嗯,你老师也给我打电话了,说让你好好备考,为学校争光。”
许勇山说:“别担心,他这水平只要发挥正常基本上什么重点都能上。”
许知远在一边默默扒白饭,他这时候才猛然意识到,他们俩的差距太大了,如果硬要考试,恐怕到了高中就要分道扬镳,然后三年里越走越远,到了大学可能就更陌生了,再然后,许文远就要结婚生子,像他无数次想象过的那样,身边站着个陌生女人,怀里抱着个面目模糊的孩子。
这怎么可以?!这让他怎么忍!
“我不要和他分开!”
蒋晓梅说:“又不是真分开,每天回来还能见面的么。”
“不行!我就不要分开!”
“那你也考啊。”
“考不上!”
“考不上只能分开!”
“不分开!”
眼看儿子又开始闹腾,许勇山重重一扔碗筷:“你现在才知道着急,早干嘛去了!怎么就为了你,人家放弃重点高中?想得倒美!”
这顿饭许文远一直没怎么插话,直到这会儿才慢慢开口:“但我户口没转,应该是没办法考公立的吧?”
他下午也是这样对老师说的,所以班主任对他是相当惋惜,才回打电话给蒋晓梅委婉表达希望。
许文远的话一出,许勇山和蒋晓梅都愣了,他们已经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
看他哥考公立没希望了,许知远顿时高兴起来,讨好地夹了两筷子鱼给他哥,期期艾艾凑过去靠在他肩上蹭,许文远把他推开他又靠回去,再推开他再靠回去。
“哥你最好了!”
蒋晓梅问许勇山:“现在办还来得及么?”
许勇山算了算,摇头:“来不及了。”
许文远又把他弟摆正:“而且地的事情政策还没下来,我迁不了。”
蒋晓梅愁容满面:“那要不,让他俩继续念现在这个算了,反正可以直升高中部,塞点钱的事儿。”
许知远点头:“就是,塞点钱的事儿!”
许文远放下碗筷说:“这个钱我以后会还的。”
这话也不是没道理,但是说得许勇山和蒋晓梅心里都很不舒服。
“你说这干什么?我和你叔叔是在乎你这点学费么?”
许文远语塞。他其实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对许家夫妇来说有什么价值,当初为什么要帮他把他带出来,所以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占了便宜的就一定要还回去。
许知远在边上帮腔:“对,这个钱我也会还的。”
蒋晓梅给他添了碗汤:“算了吧,你爸都说了,我们家儿子啊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你们看不起我?我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
许勇山瞥他一眼:“哦?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理想?”
他这么一说,许知远就想到还躺在屋里的那条裙子,想到许文远拂过他皮肤的手。他脸有点热,于是狠狠地往嘴里送了一大口汤,没试温度就直接吞进肚里,吐又吐不出直接被烫得嗷嗷叫。
许文远跳起来就拉着他去厨房灌凉水,蒋晓梅手忙脚乱地跑去翻烫伤药。
许知远实在是疼,眼泪止不住地就往外流:“你推我!”
许文远手一顿。
“你刚推开我了!”
许文远去拧药膏:“我不是故意的。”
“你放屁!”许知远委屈地满脸是泪,“你要考其他高中你还推我!你就是嫌我烦就是不想要我了!”
许知远的眼泪有时候连他爸都觉得烦,却刚好是许文远的软肋,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用老办法笨拙地安慰他弟:“不会,我答应过你的。”
许知远不吭声了,半晌说:“你自己说的,说话要算话!”
“嗯。抬头,我帮你抹药。”
许知远这才吸吸鼻子仰头,颤颤巍巍探出舌尖:“起泡了吗?”
舌头有点红,看起来倒是没其他问题。
“没有,你再喝点凉水,我给你吹吹。”
许知远哼哼唧唧不罢休:“真的没?”
“没。”
“可是哥,我疼。”
许文远轻轻托起他弟的下巴,盯着那张艳红的嘴,还有小巧玲珑的舌尖,他突然心里飘过一阵怪异,不知道他弟弟的舌头是不是也有奶油味,不知道能不能尝一下。
蒋晓梅拿着烫伤药跑到厨房门口的时候,看到两个少年正握着下巴对视,专注的样子让她突然一愣,没由来地,心里就慌了一下。
第22章 22我的梅儿
决定了要直升日子就轻松多了,许知远病好了再回学校的时候,突然就变成了人人羡慕的对象。Miss陈把他和许文远的位置从第一排换到了最后一排,以免他们影响别人读书。
老师看不见,许知远就更肆无忌惮了,别人读书他看漫画,别人考试他听歌,别提有多潇洒。
汪洋倒霉多了,这阵子天天愁眉苦脸的天天被逼着读书,他觉得自己压根不是这块料,最多能上个中专,搞不懂为什么家里非得指望他出人头地、
梅景同意:“中专也没什么不好,能早点出来找工作,比我们多了不少社会经验。”
他说这话的时候老成的样子,完全没有这年纪该有的青涩。
许知远懵懵懂懂,许文远却是懂了,问梅景:“梁辰也不考高中了?”
“嗯,不考了。”梅景低头抠着奶茶盖子。
“中专?”
梅景说:“可能吧,我也不清楚。”
梁辰又出现的事儿他们几个都知道了。
因为新家离学校不远,所以算是又重新和梅景联系上了,只不过他到底为什么转学最后也没说,他不说,梅景是不会问的。
许知远把自己的奶茶三两口喝完,又抢了他哥的来喝:“那你呢?你考不考高中?”
“我是肯定要考的。”
“哦。”许知远一本正经地分析,“那你俩要分开了。”
许文远忍不住轻拍了一下他弟的脑袋,让他多吃东西少开口。梅景沉默了一会儿说:“本来也不在一块儿。”
上周末的时候,梅景想溜出去被他爸妈抓了个正着。
“干嘛去?最近老往外跑。”
“我……和同学去图书馆。”
“什么同学?”
“就是,隔壁班的许文远。”
梅景他爸妈都是老师,两个知识分子平时在家里不苟言笑,对外也是一副清高的样子,从小不喜欢梅景和周围那些“三教九流”混在一起,所以对他管教得很严格,期望值也很高,将来读什么大学考什么专业一早都安排好了。
但许文远的名字梅景他爸是知道的,每次家长会老师必提,是年级数一数二的优等生,儿子和他走得近倒也没什么坏处,想到这儿梅景他爸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真的?”
“嗯。”
他妈往她兜里塞了50块钱,嘱咐他:“和人家在一起就不要不舍得花钱,请同学喝个东西吃点好的,搞好关系将来说不定有用。”
“有用”这个说法梅景很不喜欢。
从家里逃出来之后,他一路飞奔到两条街开外,看到梁辰在转角等他。
“上来。”梁辰拍拍屁股下面的摩托,“带你去个好地方。”
梅景接过头盔,摆弄了半天不会戴。梁辰笑着帮他扣好,又顺手抹掉了挂在他额头的汗珠。
“去哪儿都不问,不怕我把你卖了?”
梅景抿嘴:“卖了也不值钱。”
梁辰有点粗粝的指腹抚过梅景柔软的嘴唇,手感一如既往的好:“你怎么这么乖?”
要不是在街上,他现在就想把这个人压在墙上狠狠亲下去。
梅景推了一把他胸口:“快走吧。”
在当时这年代摩托车还不流行,大几千的价格相当于很多工薪阶层一年的收入,所以摩托车不光是种新的交通工具,还能炫富,但凡街上有一辆摩托车轰隆隆飞过,后面再载个人,那是很扎眼的。
梅景觉得自己好像总是跟着梁辰满世界飞,上一次是自行车,这一次是摩托车,巨大的轰鸣声伴随刮过耳边的风,激得他心“砰砰”直跳,有点害怕但那相依为命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虽然是第一次坐机车,但抓着梁辰梅景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害怕,他愿意一辈子就这么跟在这人背后飞驰,天涯海角去哪儿都行。
梁辰把他带到片废弃的旧工厂,往里走居然零零星星开了几间铺子,其中有一间门口停着排和梁辰一样的机车,上面挂着直销店的牌子。
梁辰说:“这家店是我一个远方亲戚开的,我在这儿跟人学维修改装。”
梅景听得一知半解,他不懂为什么在中考这种紧要关头,梁辰却突然学改装去了,刚想问,店里走出来三男两女,看起来都比梁辰大。
带头的那个穿着个白背心儿搂着妞儿,左手臂上一溜的大花纹身,脖子里还戴着碗口粗的大金链子,看到梅景,他一挑眉问梁辰:“来了?”
“嗯。”梁辰介绍,“我表哥,袁晓东。”
梅景对袁晓东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他觉得一样是痞气,梁辰身上的舒服多了,这个人五官长得不差,但多了一股歪门邪道的感觉。
大概因为梅景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袁晓东看起来格外客气,招呼他们进屋吹空调,还让人拿了点吃的喝的进来。
里屋看起来倒挺寻常,没有外面的机油味儿重。
梅景这个乖乖牌,在这会儿对机车的概念还是很模糊的,最多只在新闻里看到过,更别说俱乐部赛车的事儿了。所以他只能毕恭毕敬地坐在沙发上,腰板挺得笔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梁辰叉着腿坐扶手上和人聊天,一只手搭他肩上。
有姑娘拿了饮料过来,递给梁辰的时候大胆又眉目含情。梁辰没接,对着梅景努嘴,梅景帮他接过来打开,姑娘看了梅景一眼,显得不太高兴。
梁辰说:“开一罐吧,我不喝甜的。”
另一个姑娘从头到尾都坐袁晓东腿上,大胸在他身上挤来挤去,性格看起来有点泼辣,袁晓东一边在她身上揉揉捏捏,一边眼神瞟着梅景。
“梁辰,冰箱里有水果给你那小朋友整点儿,天怪热的。”
“不用了,谢谢。”梅景往梁辰身边靠了靠,避开了这人的视线。
梁辰弯腰问他:“真不用?”
“嗯,不用管我。”
袁晓东笑出声:“真秀气,甭和我客气,我是梁辰的哥就是你的哥,咱们一回生二回熟,以后你跟着他叫我袁哥就行。”
梅景心里是不愿意的,但毕竟梁辰还跟着他学东西,不能拂了人家面子。
“袁哥。”他叫得不情不愿。
“诶,乖,大家看到了,以后这孩子也归我罩了,都看着点儿哈。”
众人嘻嘻哈哈应着,话题才慢慢转到其他地方。
他们聊赛车聊改装聊配件,但他们说的这些东西梅景一个字儿也听不懂,他只能闷头喝饮料,半饱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嗝,就听梁辰发出一声闷笑。
梅景睁大眼睛瞪他,梁辰若无其事地接过罐子,把剩下的饮料喝了。罐子挡着脸,但遮不住他上扬的嘴角,梅景偷偷去掐他大腿。
从厕所回来的时候,梅景看到梁辰点了烟和那群人一块儿在抽,之前递饮料的姑娘正坐他原来的位置上和梁辰咬耳朵。
梅景觉得有点胸闷。
他们家历来是不抽烟的,这地方小又是封闭空间,满屋子烟雾缭绕的让他有点头晕,于是他说:“梁辰,我要回去了。”
梁辰看了他一眼,马上站起来把烟掐了。他对屋里其他人说:“那我也走了,今天还有事儿。”
袁晓东又递了一支过来:“这就走了?再来一根。”
梁辰摆手:“不抽了,对象不高兴了。”
先前和他搭话的姑娘脸色迅速变了,一屋子人很快反应过来突然起哄:“梁哥儿什么时候有对象的我们怎么不知道啊?”
“是啊,什么时候带过来让哥几个瞅瞅?”
“有照片么?”
梅景转过头的时候,看到梁辰刚好也在看他——连眼睛都在笑。
“有机会一定。”他说。
那天梁辰把梅景送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他把车停在门边那棵树下的阴影里,低垂的枝杈几乎把两人的影子都挡住了。
梅景把头盔脱下就要走,被梁辰一把拉回去。
“小没良心的,这就走了?”
他盯着梅景的嘴,把梅景抵在墙上,做了今天一直想做的事。梅景被他亲到喘不气起来,软着腰被梁辰捞在怀里。
两人鼻尖对鼻尖地喘气,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摩擦,还是不够。
梁辰拉着梅景的手往下摸,梅景碰到个硬硬的东西,他知道那是什么,也查过资料,但理论知识在此时已全然无用武之地,他神志不清地只能任由梁辰引导他。
梁辰舔他耳垂,凑在他耳朵边上喊:“梅儿,我的梅儿。”
一声又一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平息下来,梁辰帮梅景整理好衣物,擦干净手,把他送到家门口。这时大门突然就开了,梅景他爸出来了,看到梅景劈头盖脸就问他:“怎么这么晚?”
梅景吓一跳,迅速抽出手。
梁辰倒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叔叔好,我是梅景的同学。”
梅景他爸问:“这是许文远?”
梅景支支吾吾:“不……不是,这是今天一起的同学,他顺路就送我回来了。”
“叔叔你好,我叫梁辰。”
梅父又看了他几眼,没再说什么。
晚上梅景躺床上的时候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到下午的事儿依然脸红,连梁辰手上的触感都还记得一清二楚,他能觉得两人都快克制不住了,对即将发生的事隐隐还有期待,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只是控制不住地想。
梅景把脸埋在被子里,手慢慢滑进裤子里。
第23章 23他杀过人。
后来的几天,梁辰几乎隔三差五就会在放学时候来接梅景,两人开着摩托遛弯儿吃好吃的,梅景和家里就说找许文远补课去了,那段时间,他简直快乐得像只小鸟。
梁辰给许文远去了电话,让他万一遇上了帮忙撒个谎兜着点儿,他们自以为这就天衣无缝了。
第四天的时候,梁辰说自己要和袁晓东去进一批货就没来,梅景在回去路上原本想去观音胡同那儿帮他妈带点吃的回去,结果半道被两个凶神恶煞的人堵住了。
他们问:“梁辰在哪儿?”
那两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但又和袁晓东和梁辰的凶悍是不一样的,他们恶狠狠抓着他胳膊的样子,就是来寻仇的,梅景几乎以为自己的手都要被掰断了。
他猛地挣脱了,下意识就往华哥的小吃店跑,可惜没多远又被其中一个连人带书包地抓住,他尖叫:“放开我!”
“我再问一遍梁辰在哪儿?”
“不知道!”
“不知道?我看你昨天还和他一块儿挺开心啊,玩得这么好怎么会不知道呢?”
梅景梗着脖子,脖颈血红青筋爆出:“就是不知道!我和他就是朋友!”
那两人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讽刺的笑话,冷笑着凑近他说:“朋友啊,诶告诉你个秘密,梁辰以前杀过人,差点就坐牢了你知不知道?你和一个杀人犯做朋友够可以的啊!”
杀人犯法这些词在当时梅景的心里还是很遥远的,他吓了一大跳:“你骗人!”
“骗人?骗你有什么好处?”
边上人说:“和他废什么话,让他带路!”
梅景奋力挣扎着喊:“我不知道梁辰在哪!”
“不知道也行啊,那就把你抓起来让他找!”
那人刚要捂梅景的嘴,华哥抄着菜刀从店里出来了。
他本来就严肃,外加脸上那道疤在这种时候更显凶恶,一时倒也把门口两人给唬住了,梅景趁机咬了那人一口,“蹭”地一下钻到华哥背后去大喘气儿。
“有事儿?”华哥面无表情地问。
话说到一半,小吃店门被打开了,花姐衣衫不整地从里头出来,他满脸写着不爽于是扯着嗓子喊:“哟,这大白天儿的就拐卖人口?当这里派出所是死的呀!”
他不比梅景,这么一喊,连隔壁音像店的黄毛都探头探脑地出来看热闹了。
华哥皱眉,对着花姐说:“你进去!”
花姐噘嘴:“我不去!”
“你……”
那人一看这架势,也不敢贸然再动,只冷笑说:“好好好,算你有本事!你告诉梁辰,他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这笔债我迟早要替我弟弟讨回来!警察制不住他,我就用别的!”
梅景拼命控制住颤抖:“你敢?你要坐牢的!”
那人哈哈大笑,说:“我会怕坐牢?我们家现在,跑了一个疯了一个还死了一个,就我活着,你觉得我有所谓么?”
他脸上是全然的癫狂,还有无边的恨。即便华哥把梅景挡在背后,他还是怕得瑟瑟发抖。
那人走了以后,花姐把梅景拉进店里,锁了门,又倒了杯水给他。
梅景敏锐地发现店内有股奇怪的味道,和之前熟悉的食物香气不一样,地上还散落着几团用过的纸巾。花姐有点脸红,支使华哥把东西收拾了。
“你是不是傻,遇上这种事能糊弄就先糊弄着,和这种人杠上有什么好处?这万一他们脑子一抽,你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梅景还有点后怕,但他不信那人说梁辰杀人的事儿,就倔强地辩解:“梁辰不会的!他肯定是瞎说!”
“知人知面不知心,几十年天天睡一床的夫妻还隔肚皮呢,你知道什么?”
梅景咬牙:“我就是知道!”
花姐瞥了他一眼:“这个梁辰,和你是什么关系?”
一句话把梅景定在原地,他举着杯子喝也不是,放也不是,脸色一寸寸变得煞白。
花姐叹气:“没打听的意思,你要不想说就不说了,我就是提醒你,很多事人家对你藏着掖着,你也多长个心眼,别稀里糊涂就被卖了数钱。”
话是在理的,但听在梅景耳朵里,却分外不舒服。
他想,为什么全世界都觉得梁辰不是好人呢?
“梁辰是好人。”他坚持重复着。
第二天梁辰忙完了袁晓东那儿的活,照例来找梅景。两人往回开的时候天突然下雨了,没办法只能先找了家铺子躲雨,把车靠墙根停着。
一静下来,梅景就想到昨天花姐的话,他说:“梁辰。”
“嗯?”
“我们……算什么关系?”
现在想想,两人的关系从懵懵懂懂到水到渠成,好像谁都没有公开说过什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了,梅景虽然不是女孩儿,也没必要一定非要讨梁辰一个承诺,但他心里就是不踏实,脚踩不到实处,今天非得问个明白。
梅景这么一问,梁辰才发现他今天压根就不在状态。
他伸手在梅景脑袋上胡乱薅了一把:“怎么了?”
“你先回答我。”
梁辰揽过他肩:“上回我就说了,你是我对象,非得说明白么?”
梅景鼻子一酸:“那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搬家转学不告诉他,为什么搬也不告诉他,将来怎么办更是一个字儿都没提。
梁辰把他掰过来面朝自己:“到底怎么了?”
这下梅景终于没忍住,把昨天的事儿絮絮叨叨都说了。
梁辰越听脸色越差:“你昨天怎么不说?”
梅景有点委屈:“我又没你电话,去哪里找你?”
是了,他俩从认识到现在,几乎一直都是直接见面的,以前是梅景去梁辰家里,现在是梁辰去他学校,恰好每次总是能找到,好像对方永远会这么等着自己似的。
梁辰从兜里摸出根烟,没点,夹在指缝里摩挲半天,他说:“我初一的时候,在其他学校失手杀了人。”
话音刚落,梅景一哆嗦。
“本来是要去少教所的,我妈找人去通关系后来就转了学。”梁辰的眼里晦暗不定,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说起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母亲,“但他家里人不放过我,这几年我到哪儿他们就到哪儿,我不想和他们起冲突,所以一直搬家。”
梅景着急地拉住他:“那你报警啊。”
梁辰笑笑:“报警有什么用,他也没做什么就不让你好过,这种小事警察不可能天天派人跟着你。”
梅景沉默了,他发现这种时候自己在学校里学的那些是全然无用的:“那你这样转来转去,中考怎么办,能考得好么?”
梁辰说:“走一步算一步吧,我也不打算上高中了。”
梅景一震:“你说什么?”
梁辰把目光投向远处:“我本来就觉得读书没意思,我不像你,是这块料,所以后来就跟了袁晓东学修车。”
“可是……可是你明明能学好的,你看之前我都教了你那么多……”梅景着急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而且,我们……你……”
他害怕,他觉得袁晓东那群人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而现在那群人正拽着梁辰离他越来越远。
“梅儿,读书真的不适合我。”梁辰叹气,“我不愿意。”
“我已经想过了,和袁晓东学几年手艺,情况好将来还能出来单干,我听说这几年俱乐部也开得不错,情况好还能在全国搞连锁。”
小雨淅淅沥沥一直不停,像一层水帘蒙了人双眼,两人就这样站在屋檐下良久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至此,梅景才发现原来梁辰不像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读书是为了什么,梁辰早就把自己的未来想得明明白白的,并且他的未来里,没有自己。
他们就好像背靠背站在十字路口,面向的却不是同一个方向。
第24章 24弟控的高中生活。
很快这群吵吵闹闹的兔崽子也毕业了。
典礼那天学生欢欣鼓舞的,Miss陈抹着红眼眶不舍得他们,倒是地中海还冲许知远嚷嚷:“高中就在隔壁,你要干坏事儿我还能抓你!”
许知远嘻嘻哈哈应付他,忙着给班主任递纸巾。
他们学校初高中就离了一条街,高中部回家还得经过初中部门口。
高中是寄宿制的,当然只要家长同意,学生也能选择走读,只不过许勇山和蒋晓梅都一致认定,和大部队一起住学校体验生活有助于许知远熟悉人间冷暖。
男生宿舍大部分是四人间,也有特别贵的二人间和单间,但他们父母觉得没必要。
就当时市面上的平均的水平来说,他们学校的住宿条件还是不错的。
靠墙摆着两张崭新的上下铺,写字台背靠背放在屋子中间,周围还有些柜子书橱什么的也都算干净整洁,宿舍有自带的独立卫生间,这比大部分需要上公共厕所的学校环境好多了。
进学校第一天,许知远和许文远都是自己去的,两人按以前家里的习惯迅速分好上下位置,铺上了新床单和蚊帐,还有些日用品许文远也马上去登记领了。
忙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的新舍友来了。
一个叫宋斌,黑黑壮壮的北方汉子,嗓门大但看起来还是挺热情好客的;还有一个叫严友春的是南方人,矮个子,白白净净的,虽然说不上多热情但也挺温和客气,一进门就拿出两大袋子,开始派发各种水果零食,一副铁了心要和大家搞好关系的样子。唯一和大家格格不入的是,他们家浩浩荡荡来了一大群人,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加两个看起来可能是亲戚的,乌压压挤满了屋子。有的帮他领热水瓶,有的帮他铺床,有的干脆拿了抹布开始里里外外大扫除。
许知远和许文远坐床头目瞪口呆地看着。
这事儿搁他们家是要被拉出来游街的,许勇山和蒋晓梅虽然宠孩子,但该培养他自主意识的事儿从来就没落下过。
宋斌倒是不太在意,当场拆了零食就“咔哧咔哧”啃。
严友春有点尴尬,不停在边上催促他父母回去,被他妈满口拒绝。
“哎呀你一个男孩子会什么啦,蚊帐不挂挂好晚上蚊子咬死你!还有哦,这个架子上的毛巾自己分分清楚,不要和别人拿错了,一个礼拜要带回来洗一次,否则都发黄发臭了,脸盆上下的要分开来,袜子平时……”
“妈!我知道了!我自己弄你可以走了!”严友春大喊。
女人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确实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的时候,她赶紧打圆场,让两个老人带着亲戚先去楼下等了。
“哎呀同学不好意思啊,我们家春春第一次离开家,以后他哪里不会的,麻烦大家多帮一帮啊……”说着她抓着袋里的橘子可劲儿往许知远手里塞。
许知远手一缩,橘子咕噜噜全滚地上去了,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许文远倒像没事儿人一样,自然地把橘子挨个捡起来摆在床头:“会的阿姨您放心。”
大概是许文远的态度过于诚恳,马上就获得了严友春他母亲的好感,拉着许文远的手问长问短。
许知远忍不住翻白眼,拽拽他哥的衣袖:“哥我饿了。”
“噢哟你们两个还是兄弟啊,一点看不出来哦,弟弟这么白好看得唻。”
严友春分完零食盯着许文远的脸半天,突然说:“妈!他就是那个去年奥数冠军的!我给你看过照片的!”
严妈妈惊诧,想了想更高兴了,反复嘱咐严友春要和同学搞好关系,她说:“两个小孩都这么优秀,你们爸妈太有福气了!”
听别人夸他哥,许知远心里忍不住得意,恨不能在别人面前把许文远的优点从上到下都夸一遍。
但许文远这会儿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弟弟饿了”这件事上,他拉过许知远的手问:“走吧,汪洋刚就叫我们去食堂了。”
走到门口他想了想,又转头问宋斌和严友春:“一起么?”
汪洋也直接进了本校高中部,可惜分宿舍的时候住到了隔壁。他叽叽歪歪一上午去和宿管商量,最后也没办法只能到了饭点儿就去隔壁宿舍堵人。
用他没出息的原话就是:“师娘考市重点,我师父干大事儿去了,哥我只有你们了!”
学校食堂伙食不错,价格公道,一楼是盖浇饭饺子面条,二楼有包厢,能点炒菜。
一楼那几个窗口,因为便宜,每次菜色最好的那几个都要用抢的,下课铃还没响他们就要系好鞋带准备百米冲刺,老师一松口许知远就拽着他哥往外跑,即便是这样轮到他俩的时候也经常打不到大鱼大肉。
许知远的嘴太刁了,大部分菜都不合他胃口,没两天就饿得趴在桌上奄奄一息。
“这个花菜还行的,还有肉片儿呢,还有这个炒蛋也可以啊你怎么不吃?”宋斌兴致勃勃地搞了一大碗饭在那儿扒,清汤寡水的酸辣汤也被他喝得好像琼浆玉液似的。
许知远把自己的盘子往他那儿推了推:“猪肉有股骚味儿,花菜太烂了,炒蛋我吃不了加葱的,还有这个汤,也不知道兑了多少水,你要吃你吃吧,多吃点儿都给你。”
许文远忙着把盘里的肉条挑出来喂他,许知远就像滩烂泥一样靠在他身上,眼睛牢牢盯着他捏筷子的手,舔着嘴唇。
这奇景汪洋已经见怪不怪了,严友春和宋斌却是第一次见。
“你们这……两兄弟关系还……挺好哈……”
许知远扁嘴:“一家人还不能关系好了?”
宋斌一边塞饭一边说:“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没见过哪家兄弟这样……黏糊的,都赶上两口子了。”
许文远抬头看了他一眼,汪洋大喇喇挥筷子:“他俩初中开始就这样了,你们过一阵就习惯了。”
“反正我和我哥就不这样,小时候他没事就拿我出气,干了什么坏事儿也推我出去顶包,所以我俩现在一见面就打架,根本不可能黏糊。”
许知远偏过头,想象了一下宋斌和另一个黑壮壮黏黏糊糊的样子,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行了行了,快吃吧一会儿要上课了。”
“怎么就上课了?不是还有午休嘛?”宋斌挠头。
“他的意思是让你别说话快吃饭。”严友春叹口气,敲敲他碗。
“哦,好。”
中午吃不饱,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晚上睡不好,许知远连着好几天大半夜哼哼唧唧因为肚子饿睡不着觉,偏偏宿舍是严禁使用电器的,要煮个泡面饺子都不行,把许知远折腾得苦不堪言。
但两周后的某一天晚上,他的桌上突然神奇地出现了一碗香喷喷的烩面,馋得宋斌直接从蚊帐里探出个头流口水。
“擦擦你口水,我的。”许知远有点得意,以为是他哥从哪儿弄来的外卖。
许文远一边擦手一边说:“我借食堂厨房做的,以后你要吃什么提前告诉我我给你弄。”
宋斌发出一声哀嚎:“过分!太过分了!凭什么他能吃东西我要饿肚子!”
许知远瞪大眼睛问他哥:“食堂答应给你用厨房了?”
“嗯,我说我弟弟过敏很多菜不能吃,他们就让我只要做完收拾干净就好。菜谱是我问阿姨抄来的,你先试试不好吃我再调整。”
许知远心里美得开花,一边嗦面一边想难怪前阵儿他洗澡时都能听见他哥在阳台上打电话,害得他还以为他哥谈恋爱了,一颗心七上八下好几天。
许文远盯着他问:“好吃么?”
许知远笑得眉眼弯弯,一颗泪痣都像在跳舞:“好吃,谢谢哥。”
宋斌吞着口水凑过来:“许哥,那什么,我能来点儿么?”
许知远背过身去:“不行!”
“求你了!就一口也成。”
“不!”
“求求你了,真的……”
“说不行就不行!放手你放手!宋大胖你个……”
许文远摇摇头,也就随他们闹腾,视线移到手机上,有一条蒋晓梅发来的新消息,他点开看了,嘴角垮下来。
“我们说的事儿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三天前,蒋晓梅打电话给许文远,告诉他白天三婶儿来电话说老赵不知道因为什么白天偷偷跑出去了,还好及时被熟人发现给送回来,虽然没出大事儿但也给他们提了个醒儿,三婶儿家也不可能24小时看着个傻子,万一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后悔都来不及。
蒋晓梅和许勇山觉得三婶儿说得有道理,傻子家没人,一直把他丢在乡下也不是个事儿,就商量着干脆把傻子接到城里治病算了。
当时许文远是拒绝了的,他骨子里的自尊在冒头,自觉已经欠了许家很大一份恩情,不想再欠了,他怕他还不起。
周末回到家的时候,许勇山和蒋晓梅意料中对许知远一顿数落,责怪他不懂事,就知道给哥哥添乱,许知远这才想起来自己每次吃的菜都是许文远自己掏腰包买的。
他愣愣说:“哥,以后菜钱我来出吧。”
许文远笑着摸摸他头:“不用,哥养得起你。”
“但你也没收入啊,除了以前攒下的奖学金,还有每月一点点零花钱,你哪儿来的钱?”
“放心,你也吃不了几个钱。”
许文远本来打算去厨房倒水,发现门虚掩着,蒋晓梅在里头做菜,而许勇山是太阳打西边儿出了居然在打帮手。
许文远刚要敲门,听见厨房里传出两人聊天的声音。
“供应商的钱不能亏,眼看着都到年底了,工人要回家过年,而且这拖一次以后谁还来帮你干活?”
“道理我知道,但现在眼看到年底了,人力物力突然被抽空,我临时上哪儿去借?”
“要我说,这姓陈的真不是东西!狼心狗肺亏你对他那么好!”
许文远想起这“姓陈”的之前还来过他们家,当时说他还是许勇山的合伙人,都是风里雨里苦过来的。
“他……唉,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吧……”
厨房里传来摔盘子的声音:“你看看你,就是这种老好人!平时严肃成那样都以为你怎么滴不好惹,关键时候你还帮坑你的人说话!”
一阵沉默之后许勇山说:“那也只能先这样,我们自己掏腰包把这钱先填上算了,钱还能再挣,口碑差了就回不来了。”
厨房又是一阵沉默,半晌传来两声长叹。
那天晚上,许文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三点,他悄悄爬起来,没想到床一动,他弟就感觉到了,闭着眼睛在身边瞎摸半天,发现是空的。
许知远迷迷糊糊喊:“哥……”
许文远赶紧把手放回他头上摩挲:“我上厕所,你睡吧。”
许知远哼哼着闻了一会儿他哥的味道,终于又睡去了。
许文远跑去阳台上站了好大一会儿。
这座城市很大很好,初来乍到的时候他信了许勇山的话,少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到底对未来是有期待的。
但活久了许文远就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在海上漂泊的夜船,无边无际没有方向,还处处是暗礁一不注意就头破血流。他想起自己刚来那会儿最大的担忧就是穷,没有钱,后来许家的包容让他慢慢适应了,但现在,这种落不了地的感觉又卷土重来了。
钱果然是个好东西,到哪儿都一样。
黑暗里,许勇山和蒋晓梅屋里的灯也亮了几乎一夜。
第25章 25行走的荷尔蒙
国庆长假的时候,许家兄弟约了梁辰梅景出来吃烧烤,本来没打算叫汪洋的,结果被他在半道碰上了,这人抱着梁辰的胳膊嚎了半条街,像个麻布袋似的一路走一路拖着,大伙儿没办法只能带着他。
烧烤店开在市中心一条刚整治过的街上。
那条街和观音胡同一样,原来也都挤满了小商铺,道两边零零总总加起来两三百户,自从环境整顿开始,违法违章建筑一拆,密密麻麻的架空线也没了,整条街重新按照明清建筑的风格统一规划,敞亮又干净。
这店的档次上去了,去消费的人就多了,更别说隔壁还有免费的公园和服装批发市场,一到晚上就热闹得不行。
他们挑了家看着不算太挤的店,要了一大堆肉串儿,许知远原本想喝点小酒,被他哥拦住了,帮他要了两瓶汽水,气得许知远骂骂咧咧半天都不解气,非要再踩他哥两脚才行。
气得太投入了,他就没看到许文远偷偷勾起的嘴角。
梁辰看到了,还多看了两眼,但最后也只笑笑没多说什么,两酷哥头凑头碰了下酒杯。
许知远喊:“不公平!凭什么你们能喝酒,我就不能?”
他哥淡淡说:“因为我成年了。”
许文远本来就比许知远大两岁,小时候没过书才念的一届,这么算起来他确实成年了。
梁辰挑了一串肉:“我是社会人,你不能比。”
许知远被两人堵得半句话说不出,只能干瞪眼。梅景在边上抿嘴:“你们别欺负他了。”
一张四方桌,梁辰和梅景挨着坐角落里,梁辰本来就话不多,这下全程基本都在帮梅景拆肉吃,开始梅景还能吃点儿,后来因为他胃口实在是小,看梁辰还不罢手就急了,一个劲儿说自己吃不下了。
梁辰把牛肉凑到他鼻子底下哄他:“再吃一点。”
梅景摇头,可怜兮兮的眼神在求饶。
“真的吃不下了,你给我的豆皮我都没吃完呢。”
岂止是豆皮,碗里小山似的一大堆还搁着。
“真不吃了?”
“不吃了。”
梁辰点点头,坦然自若地把梅景碗里的东西端过来就往嘴里送,里面还有梅景咬过一半的香菇。许知远怀疑的眼神在两人中间转来转去,终于问了藏在心里很久的那句话。
“我说,你俩是不是在谈恋爱?”
语惊四座,把梅景闹了个大红脸,脑袋恨不得钻到桌底下去,梁辰倒是很淡定地说了声:“嗯。”
汪洋一口汽水还没咽下就光往外喷了,许知远跳起来,忍不住把整包纸巾扔他脸上:“汪洋你太恶心了!”
汪洋都顾不上擦,结结巴巴哆嗦着:“师父你你你——你们……”
许知远翻了个大白眼:“所以你师娘叫那么久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不不不——是,我以为……是开玩笑的!你不也——也刚知道吗?”
“我那是刚问!其实很早就发现了,你想啊,哪种朋友和你不在一块儿念书了,还能三天两头跑来接你遛弯?”
汪洋茫然:“不会吗?”
许知远给他个同情的眼神:“活该你一辈子单身,我看你也别治口吃了,先去治治脑子吧。”
许知远在滔滔不绝的时候,他哥就在边上给他剥虾。
汪洋被许知远气得顺口怼:“你——你说我?你自己不也单身!”
许知远嘿嘿一笑:“我是单身,但我有我哥,你有么?”
汪洋没有,汪洋很生气。
因为是新开店,老板娘带着服务员跑来挨桌地问他们口味怎么样,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汪洋一通瞎扯,把小姑娘逗得直乐,人家走了以后,他得意洋洋地说:“别——别小看我,只要我愿意,喜欢我的能从这儿排两条街开外!”
许知远嗤笑:“是是,你那么能,怎么不赶紧找一个呢?”
汪洋支支吾吾说:“没——没感觉嘛。”
许知远从他哥手上叼走一块羊肉:“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也许哥能帮你介绍一个。”
汪洋怀疑的眼神飘过去:“我不不——不信,有好的你——你会给我介绍?自个儿留着了都。”
许知远皱眉,一巴掌呼汪洋后脑勺上:“问你呢别把话题扯我身上,我不需要对象!”
汪洋吃痛,摸摸头:“你现在让我突然说我怎么……”
忽然,他闪烁的眼神停在梅景身上,从脸滑到脖子。他想起上回吃火锅的时候,因为太热,梅景敞开的领子里露出一片雪白,再慢慢转粉,是何等的好景致。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梁辰猛地往汪洋嘴里塞了一大块烧饼。
“看哪儿呢?”
汪洋脸色变了,讪讪把眼神转开。梅景眨眨眼,还是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因为热,他鼻头上沁出点点汗珠,梁辰帮他轻轻抹了,顺带一刮,梅景脸又红了。
许知远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举着根筷子晃来晃去打节拍:“谈恋爱真好啊真好。”
许文远给他加汤的动作一顿。
新开的烧烤店到了饭点就人头攒动,忙起来人手不够,店里除了两服务员之外,还有个小帮工看起来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听店里的熟客和老板唠嗑,这小帮工是他亲侄子,学校放假过来帮忙的。
老板说:“小兔崽子闲着也是闲着,他过来给我帮个忙,我呢还能给他点零花钱,挺好。”
听老板这么说汪洋突然感慨:“你们别——别说,这倒是个挣钱的办法。”
许知远问他:“你一个月钱不够用?”
“够是够,不过我妈最近查我零——零花钱查得紧,我要是能挣点外快,买什么就能瞒着她了,诶我听说,华哥店里最近在招工,不知道待遇怎么样?”
他自说自话说了很久,许文远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二天,许文远跑去华哥店里,玻璃门上果然贴着招工启事:早7点到晚8点,包吃包住一个月800。
许知远和开始一样还是不同意他打工,死活拽着他往外走。
“哥你别干这个,要钱可以和我说,真的我把前几年攒下的压岁钱都给你,有好几千呢!”
好几千在这会儿确实能算是大户了,但许文远不想要。他爸如果要到城里治疗肯定需要钱,而且许家现在出的这紧急的岔子,也需要钱。
到处都缺钱,他还不能对许知远说,他只希望他弟弟能一直活在庇护里,快乐的无忧无虑的。
许文远摸摸他弟的头说:“我有其他打算,你这钱留着自己用。”
“可是我爸妈那边你怎么解释?”
许勇山和蒋晓梅一开始就反对他去打工,他们觉得钱的事应该由成年人操心,小孩负责专心读书就好,这会儿要是再去,一准还是不同意。
“我等会儿回家就和他们说说。”
看着许文远坚定不移的样子,许知远忽然想到梁辰舍弃高中的事儿,他有点慌于是一把揪住他哥的袖子:“哥你不会不想读书了吧?”
许文远一愣:“怎么了?”
“没,我就是……就是怕你耽误读书,我觉得比起挣钱你真的,还是读书比较……所以你要有什么难处你可以……我能……”
伶牙俐齿的许知远急得满头大汗。
许文远回身摸摸他弟的脸:“知远,书我是肯定要念的你放心,我有自己的安排,你试着相信我好吗?”
许知远还想挣扎着劝劝,许文远已经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华哥,我看你外面贴着招工单,要招人么?”
刚下课这会儿店里人不多,三三两两的也都还是熟客。华哥听到声音从后厨跑出来,连带着还有最近出现频率很高的花姐。
许知远觉得诡异,每次看到花姐和华哥在一块儿的时候这人都满面桃花的,好像在后厨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他想,不能吧?这两人看着……也不像是能滚到一块儿去的样子。
华哥听许文远这么说倒也没多惊讶,但他表示自己原本不想招学生。
“一个是你白天要上课,我要招能干满时间的。第二个我要的是熟手。”
许文远把书包放下,活动了几下手腕,对男人说:“我可以下课就过来,工资少一点也没所谓,白天的班,你可以另外再找一个按小时算,比你按月付说不定要划算。至于熟练的问题,虽然我没做过面,但我学得快,你能不能先让我试试,再决定要不要用?”
华哥想了想,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打工?”
许文远老老实实说:“因为我需要钱。”
他话音刚落下,许知远心里突然像梗了一块石头,特难受。
许文远这么做就像是在告诉他,他爹妈把这人从老家带出来,非但没给人保障,反而因为大城市的物价贵而让他哥的生活变得更难了。
是他们一厢情愿地把他哥带到了一个,可能并不比原来好的地方。
他忽然发现许文远其实有很多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他的计划,他的想法,包括他为什么缺钱。他以为自己很了解他哥,其实并没有,他只是单纯被许文远保护得很好。
花姐披着宽大的,不符合他尺码的外套,懒洋洋靠在厨房门边上,看华哥教许文远揉面。
这也是许知远第一次认认真真看他哥下厨。
少年的骨骼已经长开,他卷起袖子露出好看的小手臂,用力的时候手臂上的肌肉均衡饱满,线条流畅,指节按压揉面,有微微的青筋鼓动。他做东西的时候很安静,眼神专注平和,像是在钻研一件十分了得的事情。
他和那些拿着女生卷子满教室乱窜的同龄男生,是很不一样的。
这样稳稳当当又突然遥远的人,在此时散发出的荷尔蒙,对许知远来说却性感得好像一剂春药。
第26章 26男模之路
上半学期快过完的时候,学校通知有重要领导来参观,各班都要出几个节目合起来搞个文艺汇演,由于事出突然,以前在初中部能说会唱的几个就头一个被拉出来充数。
许知远当年因为反串一炮走红,别说本校高中部,这一带的学校都知道他的事儿,所以这次肯定也少不了他。
唯一比较大的难度是这次时间上快接近过年了,学校要求大家尽量能出一些反应传统文化精髓的东西,比方琴棋书画啊,又比方戏曲啊。
戏曲表演临时学是来不及的,只能后台放别人的原音,前面找几个人披个衣服演一演,但即便是这样,谁披这衣服也是有讲究的。
这里头就有个大胆豪爽的姑娘叫宋怡,她想到许知远初中时候的那出戏,就别出心裁地想让他再反串一次。
这次他们选的桥段是《牡丹亭》冥判那段。
“据奏奇异,敕赐团圆。平章杜宝,进阶一品。妻甄氏,封淮阴郡夫人。状元柳梦梅,除授翰林院学士。妻杜丽娘,封阳和县君。就着鸿胪官韩子才送归宅院。”
许知远如果要反串,就要穿上大红的凤冠霞帔扮演娇俏的新嫁娘。排练很辛苦,他们为了尽可能还原剧情,专门去请了戏曲学院的化妆老师,排练身段学习妆容,每天光化妆就要耗费近一个小时,头套戴久了也很难受,勒得头痛。
但许知远倒像是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事儿,一来他对反串得心应手,二来他自己还挺喜欢演女角儿,所以忙得甘之若饴。艳红的袍子在他眼里,有一种别样的美感,他甚至无数次在舞台上想象自己穿着喜袍,盖着喜帕,对面牵着他的,是他的文远哥哥。
只不过实际上他的文远哥哥,最近几乎已经和许知远越来越没交集了。
学校是不允许打工的,许文远每天晚上只能偷偷翻墙出去,一开始许知远没事儿的时候还能帮他望风,随时用手机通报老师的查寝情况,在他快回来的时候跑墙根守着他。
后来因为排练忙了,他也没时间顾这个了。
白天要上课,晚上戏结束往往等不到许文远回来,他自己洗完澡就先累得倒头睡了。
两个大半个月下来两人都聊不上几句话,转眼就到深秋了,他哥回来得越来越晚,从一开始的九点多,到十点,今天都快十一点了还没个影儿。
许知远看着空落落的下铺,心里也空落落的。他想来想去觉得不是办法,他哥在哪儿,干什么,有没有吃苦,是不是认识新人了他一概不知道,这他怎么能忍。
光想着他哥身边有其他人站着他就要疯了。
于是许知远跳下床,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准备出去。
宋斌在云梦乡里听到声音,迷迷糊糊问他:“干嘛?”
许知远说:“找我哥去,诶你机灵点儿,有人查寝帮我兜着。”
宋斌翻了个面,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反正呼噜声是传出来了,许知远气得差点一脚踹过去,严友春在上铺探出头来:“你去吧,我帮你看着。”
许知远诧异:“谢谢啊,这么晚还没睡啊?我以为你睡了!”
严友春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和女朋友聊天呢。”
许知远吃了一肚子狗粮往华哥店里跑。他没给许文远打电话,快到那儿的时候,还故意放慢了脚步,连呼吸都忍不住闭住了。
隔着几十米远,他透过小店的玻璃门看到里面透出的白光,还有影影绰绰的身形,他不用细看就知道那是他哥的,许文远的样子化成灰他都能认得。
门很快打开,许文远穿着短袖,扛着个大垃圾箱跑出来,天天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远远这么看过去,许知远忽然觉得他瘦了很多。
没自己在身边,他在灯光下干活的样子看起来更沉默了,甚至有点儿孤独。
许文远里里外外忙了三圈,忽然有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人跑出来,对着他指手画脚说什么。许知远躲在树荫里面,悄悄靠近。
就听那人说:“我爸的钱就是我的!你不信给他打电话!”
许文远说:“我没他电话。”
“那就把钱给我!我也没要你多少钱开个锁怎么了,我说你这小伙计怎么不开窍呢!我花我老子的钱天经地义!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许文远对他的威胁无动于衷,坚持申明:“反正老板没提前关照的事儿,我不能做主。”
他说完转身想走,那人急了,伸手去拽他,那凶神恶煞的那架势看起来下一秒拳头就该招呼上了。
许知远三两步跳过去,当街就把那人踹趴下了——论打架他确实不是盖的。他人虽然不高力气倒是不小,骑在那人背上膝盖死死顶着他肩胛钻压,疼得那人半分力也使不出来。
“打我哥!你敢打我哥!我让你打!我让你下辈子都用不了手!”
那人的惨叫声直破云霄,一边叫一边骂,心里实在不服气自己还干不过一小孩。
“太吵了!”许文远皱眉,随手捡了块废弃的臭抹布往那人嘴里一塞,又拉了根绳子把他脑袋和手都捆了。
大概是因为这大半夜的动静太大,街坊邻居有人报了警。警察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许文远在配合警察做笔录。
许知远坐边上听边上人聊八卦。
有一说:“老板挺仗义的,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旁边立马有人附和:“那是啊!华哥没得说的,没出事那会儿真是这个,这一带有点年岁的谁不知道他。”
许知远有点惊讶,别人看他年纪小,就神秘兮兮地告诉他:“小伙子你还不知道吧,老板年轻时候这前头炮局常客,几进几出的,谁看到他不得乖乖叫一声华哥,不过后来听说是出了个什么事儿。”
“闹人命了,说是讲义气帮人顶罪的,脸上那疤现在不还留着呢?”
“那大概是了,反正以前这一带澡堂子他都是常客,不花钱,搓澡斗蛐蛐儿按摩理发,官堂的那几个红人儿哪个不是上赶子往他身边凑的。”
“诶这谁来也奇怪,他就是谁都看不上,听说和老婆关系也不好,后来反倒是跟个……那个走得近了。”
“那个?哪个啊?”
“就那个!听说是他俩是那个!”
“难怪啊我瞅着也有点儿不对劲……”
聊天的两人挤眉弄眼,顾忌许知远在场没把话说透了,但许知远却一下就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了。
这一瞬,他以前所有想不明白的东西都能串起来了,花姐看华哥的眼神,两人有意无意触碰的动作,还有好几次着急慌忙的样子,好像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把眼神转向许文远,许文远那边好像刚和警察聊完,刚刚好也看向他,两人目光短瞬相接,在昏暗的路灯下,许知远突然想到花姐说的“喜欢什么就去做”,突然,就心跳得快要蹦出来。
那天之后,许文远默默忍耐的样子就一直在许知远脑袋里挥之不去。
他想要帮他,但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对生活的艰难真的是一无所知。
《牡丹亭》的排练很快到了尾声,许知远和组里那些姑娘们混熟了,偶尔也会和她们像闺蜜一样聊聊天。他后来正式踏进时尚圈,也是因为他在宋怡带来的某本杂志上,看到了“模特”这个新兴行业。
当时国内贸易市场刚对外打开没多久,互联网刚刚走入大众视线,各种进口的新鲜货和文化输入像雨后春笋一样涌进来,很快获得了年轻人的喜爱。一些聪明的商家店铺会请模特来拍些宣传照,放在各大论坛和博客上做宣传。
“这不是新开的那条商业街么?”
宋怡说:“是啊,就往里走,塔隔壁那家,老板说他们家想找一些大学生做兼职模特拍拍宣传照什么的,要做得好,还能介绍给其他家。”
“给多少钱啊?”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按小时算的吧。”
边上有姑娘比较犹豫:“倒是可以试试,不过……这靠谱吗?别是骗子吧我有点害怕……”
“嗨靠谱,他们家老板娘我之前还认识呢,夫妻俩脾气都挺好的。”
“那……有什么要求吗?”
“没说……我感觉,合适就行吧?具体还是要去看。”
几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半天倒是给了许知远不少灵感,他突然扭头问了宋怡一句:“招男模么?”
姑娘们愣了一下:“啊……招……的吧,大概。”
宋怡兴奋地一拍大腿:“对啊!我们可以带小知远一块儿去,他好歹是个男的,别人总不能欺负我们了吧!”
对“小知远”这个称呼,许知远翻了个白眼。而且什么叫“好歹”?感觉他就像是个额外附赠的,不过如果他也能去试试,这听起来倒似乎是个不错的挣钱办法?
如果他也能挣钱,那他哥会不会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第27章 27暴躁弟控再上线
许知远带妆排练的照片被那群女生放到网上,开始他们都没在意,当个日常发了就完事儿了。
没想到几天之后,这组照片突然就红了,各大论坛疯狂转载,大家对这个男扮女装还一点没违和感的小哥特别感兴趣,有人火速扒出了他学校,年级,甚至还有本校的偷拍了许知远的生活照放网上,惹得天天放学有不少外校女生堵在校门口张望,就为了看许知远一眼。
这事儿的连锁反应就是后来有些独立品牌的服装设计师,和漫展的人找他过来当模特。
宋怡笑着说:“可以啊你现在是大红人了,怎么样有福一起享,你缺经纪人么?”
许知远也笑着扔了罐汽水给她:“别想了,我要找经纪人也找我哥。”
“切,没意思,你哥又不能跟你一辈子。”
许知远吹着口哨不答话。
和宋怡走得近了,学校就有风言风语传出,说他俩是一对,明晃晃借着排戏谈恋爱。
许知远本来也无所谓别人说什么,反正不是真的,该干嘛还是干嘛,但有人偏就看他不顺眼,直接放学把他堵在了去大礼堂排练的半道上。
大礼堂到宿舍有一段小路是从树丛里过的,平时没什么人会走,那几个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手里还捏着拖把扫帚,说了一大筐狗屁不通的台词。
许知远有点烦,掏了掏耳朵:“所以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想让你别得意,做人悠着点儿。”
许知远转身就走,领头的看他这反应不甘心了,一把去抓他后背心儿:“不许走!”
许知远抓过他手就一个后背摔,直接把那人都摔蒙了。
他说:“笑话,我妈都没让我悠着点儿,你算什么东西?傻逼玩意儿。”
青春期男孩都冲动,本来就憋着气儿,这话听着就更不能忍了,三人一拥而上把许知远团团围在里面。当然许知远也不是好惹的,抢了其中一人的扫把就开打。
一时间,四个人从宿舍这头打到大礼堂楼下,终于被路过的其他人发现,匆忙去叫了帮手来。
因为华哥那天有事儿要提早关店,许文远放了课就直接回宿舍了,刚想拿作业出来就听楼下一阵喧哗,紧跟着大门就被宋斌用蛮力“彭”一下撞开。
胖子气喘吁吁地在门口喊:“大远!你弟在楼下和人干上了!”
许文远眼皮突突直跳,从楼上一路飞奔下去,就看到宿舍楼前面已经围了一群人了。他挤进去,看到许知远被严友春和汪洋拉着,赤红着眼睛,衣服凌乱不堪,连他最宝贝的长发都胡乱贴在脑门上狼狈得很。
对面三个也被人拦着,其中一个浑身挂彩要靠人扶着才能勉强站直。
两拨人中间站着个小姑娘,叉腰对挂彩的那人吼:“刘新宇你有病啊!有病就去治过来捣什么乱?知远要出节目的,把他打伤了你赔?就你那脸化了妆都没人看!”
那人被吼半天一句话不回,实在忍不住了才嘀咕:“我就让他离你远点,他……反正他配不上你。”
话说到这儿,许知远终于明白这出乌龙到底是为什么了。
“放屁!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和宋怡搞对象的?”
那个叫刘新宇的头一昂,含糊不清地说:“人都这么说!”
“人家这么说你就这么信!你脑子是不是有坑!”宋姑娘气不过,过去又补了他两脚。
许文远走过去,从严友春手里接过弟弟。许知远见着他,眼睛都亮了,纵身扑过去搂着他脖子,又是蹭又是撒娇,鼻尖在他颈窝里扫来扫去,活像见着主人撒欢的狗。
许文远掰过他下巴细细查了半天,幸好除了嘴角破了点之外,没什么其他外伤。
“哥他欺负我!”
“还有哪儿伤了?”
见着他哥了,许知远就有点委屈地吸吸鼻子:“脚……脚崴了!”
许文摸摸他头:“乖,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两人黏黏糊糊的劲儿汪洋和他们宿舍几个都习惯了,刘新宇却是头一回看到,瞪大眼睛跟见了鬼似的。
他欺负许知远?拉架的人再晚来一步他怕是要被这人打死了,还轮得到他欺负人?
不过这话说出来太丢人,特别是在宋怡面前,刘新宇觉得自己丢什么都不能丢这脸。
许文远看了眼刘新宇,问他:“打完了?”
刘新宇没反应过来。
“啊……”
许文远点点头:“还打么?”
“?”
许文远把他弟往汪洋肩上一挂,顺手接过他手里断了半截儿的扫把,走过去心平气和地看着刘新宇。
“你没事儿了吧?那行,轮到我了。”他用木柄指着刘新宇两腿来回徘徊,“我弟崴脚了,按我习惯你得十倍奉还,但你只有两条腿也没办法,咱们打个折你自己选,左腿右腿?”
木柄眼看就要戳上他脚,刘新宇被这情况吓蒙了。
周围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倒不是因为许文远说得有多狠,主要是因为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实在太吓人。
“快点我赶时间,你不选我帮你。”许文远眼皮一抬,又瞟了眼后面的两人,“别急,马上轮到你们。”
刘新宇的冷汗从额头上哗啦啦往下流,连腿肚子都在抖,但他还是倔,咬死了不信许文远这样的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下狠手。
许文远是谁啊,出了名的优等生,老师们心尖尖儿上的那块肉,初中年年奖学金,三好学生,他要真这么一棒槌下去,别管他有理没理,今年评优肯定就飞了,所以别人也不信,也都在观望。
看他们都不动,许文远点头,心平气和地说:“行,憋住了。”
大伙儿都没来得及反应,他真的就一下罩着刘新宇的髌骨抡了过去,使了八九成的劲儿,刘新宇没扛住,当场就跪了,惨叫声直破天际,围观的有几个胆小的妹子吓得尖叫起来。
许文远的棍子就没停,一下一下照着刘新宇的腿打,好像他打的不是人腿,是猪肉。
刘新宇惨叫着讨饶,边往前爬着躲,周围人都惊呆了,背后几个这会让才反应过来,扑过来去抢他棍子。许知远一看他哥吃亏了,红了眼睛挣扎着又要扑过来。
有人看架势不对偷偷把老师喊来了,来的时候场面已经是鸡飞狗跳一片混乱,老师没办法甚至叫来了保安才把这些人勉强分开。
许知远其实伤得不中,大部分是皮外伤,外加脚踝崴了。刘新宇却是实实在在断了条腿,被紧急送医院,剩下几个挂彩的和兄弟二人站在教导处分两摊受训。
这种恶性斗殴别说在学校,搁哪儿都是大事。刘新宇不谈,他和许知远一样本来也不是省油的灯,但许文远这种尖子生半学期不到就掺和到一起了,老师气得差点脑溢血。
兄弟二人和事先商量好了似的,一个说“他欺负我弟弟”,一个说“刘新宇先打的我”。
老师脑仁直跳,压着火气说:“他欺负你是他不对,你动手就是你不对了!”
“那我怎么办?挨打么?打死谁负责?”许知远嗤笑。
许文远瞪他:“别乱说话!”
许知远讨好似的用肩去轻轻撞他哥,偷偷从袖子底下去勾他手指,像讨饶又像在撒娇。
教导主任没注意他们这些小动作,自顾自地推眼镜:“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你们有矛盾可以找老师,不要随便在学校里打架。”
“那我也不知道他和我有矛盾啊,上来就打,我不还手等过年么?”
“行,那就算你有正当理由,那许文远呢?人家都不打了他为什么要动手?本来今年还打算区里评优的,这下好背个处分,满意了吧?”
教导主任气得把桌子拍得噼啪响。
“说话!有没有意见!”
许文远抬抬眼皮,面无表情地说:“没有意见。”
蒋晓梅赶到学校的时候,和刘新宇家长刚好迎面碰上,那小孩医院诊断结果是髌骨粉碎性骨折,要动手术,对方家长不依不饶地一路叫嚣,狮子大开口开出了十倍的医药费索赔,还说要是不给就报警,让两兄弟统统蹲监狱。
蒋晓梅护短,要赔钱她没关系,说她儿子不行她就不能忍了,当场撸起袖子和老师说:“行,那直接报警,我倒要看看他儿子先打我儿子这事儿怎么处理!验伤单是吧?谁还开不出个重伤的!”
学校是最怕把校园暴力闹上社会新闻的,简直是笑话,于是教导主任极力劝说双方父母冷静:“这事儿双方都有错,虽然是宋新宇先动的手,但是许文远后来做的事情也确实不对,真要闹大对小孩的升学也有影响,我看要不这样,大家各退一步,赔偿金我们再商量一下?”
毕竟是成年人,说到孩子的前途,双方就都有点偃旗息鼓了,最后结果基本达成了统一,无非是一个医药费,至于学校怎么处理,只能等后续领导们商量了再出结果。
那天解决完回家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许知远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许文远往前跑两步,蹲下,手在背后招了招:“上来。”
许知远弯弯眉眼,一个飞扑跳了上去,就听他妈在背后恨铁不成钢地骂:“怎么没把你打残了?打残了我养你一辈子倒也省点儿心!”
许知远笑嘻嘻地回:“哎呀蒋女士,您就别刀子嘴豆腐心了,再说了这事儿真不怨我,就是刘……刘什么玩意儿来着?哎不管了反正就是那姓刘的不好!”
“你要不惹他,他能来惹你?”
许知远嚷起来:“我惹他?我惹他什么了?!”
“我哪儿知道?听你们老师说是为了一个叫宋什么的小姑娘。”蒋晓梅没好气地一巴掌拍他儿子背上,“好好的书不念,花花肠子一大堆!”
许文远停下,把他弟往上掂了掂。
“怎么可能!宋怡就是普通同学,连朋友都算不上!主要还是她前阵子给我介绍了几个模特的活我俩才熟的!再说了,我一颗心都在我哥身上,姑娘什么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许知远趴在他哥背上,又暖又舒服,连脚都觉得没那么痛了,一张小嘴更是叭叭的,该说的不该说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话都“哗啦啦”往外蹦,完全没发现蒋晓梅变化的脸色。
火烧云在天边慢慢连成一边,火急火燎的,像是要把这世界都燃尽了。
第28章 28弟弟的情书
因为隔天是周末,兄弟二人就直接跟蒋晓梅一起回家养伤了。
许知远翘着腿方便他哥上药坐沙发上,蒋晓梅原本要去找跌打损伤药给他弄,被许文远抢了去,只能换上衣服准备晚饭。
“先涂个跌打损伤膏喷个药,过一夜看看还肿不肿?要是明天还这样得上医院。”
许知远懒懒应着。
蒋晓梅忍不住又说:“许大远,不是我说你,我看你小时候还挺聪明怎么越大反而越轴了呢?打击报复当着这么多人面儿弄,你让我想帮你说话也说不了,左右都是你不占理。”
许文远点头:“知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要忍!”蒋晓梅琢磨了一下又说,“不是我要教坏你,机会这种事儿多的是,你得偷摸摸的别让人知道这是你干的!”
许知远哈哈大笑,直夸他妈是人中龙凤。
不过许勇山回来听说这事儿以后倒气得要命,本来他最近就因为公司那些烂摊子心情差到极点,回家再听蒋晓梅这么一说,都没问他儿子伤得多重,直接劈头盖脸一顿骂。
“让你住宿你就没人管了是不是?翅膀硬了不好好读书,整天不务正业!”
“我怎么就不务正业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干嘛!做模特了,有点小名气了,尾巴都翘上天了!”
许知远差点跳起来:“模特怎么了?模特还见不得人了?”
许勇山有点老八股,模特这职业在他眼里就和以前那些个“戏子”一样,是上不了台面的,更别说“男扮女装”,初中时候许知远的那次反串是因为情势所迫,他也不说什么了,但倘若现在他儿子要真的一心拿这个当终身职业,那许勇山是万万不同意的。
“模特就是青春饭!没用的东西!”
许知远对他竖了个中指:“你懂个屁!这叫艺术!”
许勇山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更气了:“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呵,你除了懂你那点儿破烂事儿,还知道什么?”
“至少我不丢人!”
许知远气得发抖,他知道他爸一直看不惯他,觉得他不好好读书没志气,但这么大的正面冲突还是第一次。
蒋晓梅冲出来想要拉架,两边谁都劝不住。
就听许勇山又说:“本来还指望我们老了能把公司给你,现在这样你看看你,养活自己都成问题,还谈管公司?!”
“我也不稀罕你那间破公司!你们凭什么自说自话决定我的将来,你们问过我意见吗?我告诉你们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我能养活自己不需要你们!”
许勇山被他没心没肺的话即得没忍住,当场一个巴掌甩过去:“把你吃的用的吐出来!”
许文远拿着药从楼上冲下来的时候,看到他弟捂着半个脸,委屈地站那儿直掉眼泪。
蒋晓梅听见声音从厨房冲出来,把许勇山拉走了,许文远拉着他弟弟上楼涂药。
许知远因为皮肤白,左半边脸五个明显的红手印肿得老高。许文远拧了冷毛巾让他捂着,自己去给他脚踝上药。
冰凉的药膏涂在皮肤上,稍微缓解了一点许知远心里的憋屈,许文远的手在许知远脚踝上一寸一寸地揉,像抚在他心尖儿上,突然他那点为数不多的弯弯绕心思就憋不住了,想告状想有个人宠着,告诉他你没错。
“哥……”他试探着叫。
许文远以为自己捏疼他了:“我轻点儿?”
“不是,哥你真好。”
许文远一愣,去捏他脸:“我不好,哪儿都没护着你,还给阿姨叔叔添麻烦了。”
他说的“添麻烦”是因为这笔医药费的事儿,本来许家最近经济情况就不好,再捅出这么个篓子,就平白又多了一笔开销。
许知远不知道内情,以为许文远是还把自己当外人,当场就拉脸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是我哥,是这家的一员,我爸妈就是你爸妈,怎么老把自己当外人呢!”
许文远不想把实情告诉他,就沉默着继续帮他揉腿。
许知远的暴脾气当场就压不住了,揪着他哥的衣领:“上次我就想问了,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你别以为我是傻子看不出来,都把我当小孩儿。”
“你要今天不说,我就不敷这药了!拿走拿走别抹了!瘸了算了!”
说完他还真把脚给收回来了,不光收回来,还原地蹦跶。许知远这一顿瞎闹腾,是因为他笃定他哥宠他,拿他没办法,所以打定主意要把他哥心里那点事儿给逼出来。
他太了解许文远了,三年时间,这人里里外外的性格都被他吃得透透的。
果然,还没闹几下,许文远就心疼了,皱着眉头从背后把许知远一把抱住,禁锢在怀里贴着他耳边说:“听话,让我上药我告诉你。”
许知远睡了一晚上,脚肿得更高了,吓得许勇山和蒋晓梅一大早就带他看急诊,好在最后拍片结果骨头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扭伤比较严重可能需要静养一周。
这么一来,学校是上不成了,爹妈帮他请了一礼拜假顺便没收了他手机想让他在家好好反省。
好在许文远为了怕他无聊,和学校申请了走读,每天变着法儿的带好玩东西回来供他弟消磨时间。
第三天的时候,汪洋来看他了,边上还跟着宋怡。小姑娘因为刘新宇的事心里愧疚得不行,买了一大堆水果零食带过来,把蒋晓梅哄得眉开眼笑,拉着她说了很久的话,觉得孩子很讨喜。
两人走之前,宋怡掏出一叠粉色稿纸递给许知远:“我们排练时候,戏文有点改动,你先试一试,有问题你再问我。”
许知远故意大声说:“我又没手机,怎么联系你啊?”
蒋晓梅赶紧打圆场:“还你还你,有正经事儿那是两说。”
许知远哼哼:“不说上不了台面么?一会儿又正经了。”
拿到手机他心情好了,拿着那叠打印稿哼着小曲儿进了屋子,眼看外面天都黑了就嘀咕:“这人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慢。”
说着一瘸一拐拿着手机跑阳台上准备给他哥打电话,抬眼发现许文远刚好从小区门口走进来。
因为昨晚上许知远突然心血来潮想吃观音胡同的糖油饼了,所以许文远下课就绕了点路帮他去买,快到楼下的时候,天上突然飘下一个东西刚巧戳他脑门上。
他一摸,居然是一架纸飞机。
还是粉色的纸,看起来像女孩子的情书。他头一抬就看到许知远站阳台上冲自己傻乐。
“哥!”许知远喊,“我饼呢?”
许文远捏着纸飞机回去的时候,蒋晓梅刚好在和许知远打听宋怡的事儿,她对这个落落大方的姑娘很有好感,而且她感觉这姑娘对自己儿子也不是一点意思没有的。
许文远瞅了眼桌上那一大堆水果问:“谁来了?”
蒋晓梅挑了个大苹果乐颠颠往厨房走:“还有谁,就前阵子小远为她打架的小女孩呗!”
许知远眼睛一瞪:“我什么时候为她打架了?那是人家单方面寻仇好么?!”
蒋晓梅挥手:“哎一个意思!”
“差远了!”
“怎么差远了,我看人家就是对你有意思,送来的剧本都是写情书的纸!别以为我看不懂,你妈好歹当年也是堂堂校花,追我的人都能排到南门外了。”
许知远嘀咕:“那你怎么就瞎眼选了许勇山呢?”
蒋晓梅咆哮:“许知远!怎么说话的呢!”
母子俩在斗嘴,许文远捏着纸飞机半天不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许知远啃着饼,观察他哥变化多端的脸色。
半晌,许文远把纸飞机还给他弟。
许知远抬抬下巴:“打开看看。”
许文远绷着:“人家给你的我看什么?”
许知远叼着饼,抢过纸飞机一边拆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嚷泥看,泥酒看!”
这是张空白信纸,上面只有许知远的字迹,写着大大的“许文远”,还用个红爱心框出来,唯恐他看不见似的。许文远终于没忍住,抿抿嘴把纸默默收进口袋里。看得出来这回他高兴了,连很久不见的酒窝都出来了。
他一高兴,许知远也高兴了,习惯性地去撞他哥,一下一下地碰着肩,和撒娇似的,他哥可太好哄了。
蒋晓梅在边上默不作声地观察。
以前对这两兄弟的互动,她向来不太关注,觉得他俩就是亲近,做什么都是兄弟间的玩笑,但自从她心里有了疙瘩,看什么都像带着层滤镜了,眼皮突突跳得越发厉害。
第29章 29亲上了。
那天晚上许知远使了个心眼儿,躺床上哼哼唧唧一直到半夜都不消停。
他哥起来看他脚,发现本来已经快消肿的脚踝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肿了。
其实没什么关系,肿是因为许知远下午从屋里到阳台里里外外蹦跶了好几圈,用力过度了,肯定是有点酸胀,但还不至于不能忍。
到许知远这儿就夸张了,三分疼硬是演了八分出来,自己睡不着也不让别人睡,抱着他哥拱来拱去。
许文远去拿了药帮他重新上,又是按摩又是冰敷,折腾到凌晨,许知远才稍微有了点儿困意,眯着眼睛窝在他哥怀里蹭,手牢牢抓着他哥衣服不放,那味道太好闻了。
许知远现在在他哥面前可太粘人了,嚣张里还带着点儿恃宠而骄的意思,知道有人宠,知道宠的人最喜欢他什么,他就毫不吝啬地都掏出来给人看。
许文远可太稀罕他了。
哄了一会儿他以为他弟睡着了,盯着那又白又细的脖子看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悄悄亲了下他额头。亲完之后还没忍住,挪到嘴角又碰了下,又一下,再一下,小鸡啄米似的,满怀着爱怜。
但不能再亲了,再亲要出事儿了。
许文远碰第一下的时候,许知远其实已经醒了,故意没开口叫他,就想看看这人平时一本正经的,趁他睡着能干嘛。
没料到居然比他想的还要刺激。
嘴唇挨上嘴唇的那一刻,许知远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就张嘴了,还好及时刹车,他不想把他哥吓到。
虽然没继续做什么,但这么一闹倒是把许知远弄清醒了,他不傻,自从上回在屋里换衣服差点擦枪走火,他就能感觉到自己对他哥的这些亲密动作是很喜欢的,不光喜欢,还觉得不满足,一碰就开心得要飞上天。
换句话说,他是很喜欢他哥的。这种喜欢已经远远超越了兄弟情,是在亲情里还混杂了点其他让人心动的东西。
许知远是个明白人,又是个行动派,想到就做不会想很远,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一道很简单的恋爱题,只有喜不喜欢一个条件,条件的那头,拴着他哥。
许知远像个捕猎的小兽,有点儿兴奋,窝在他哥怀里一边装睡,一边盘算着下一步。
刘新宇自从上次被许知远狠揍之后,倒是消停了一段时间,至少表面上没兴风作浪了,但少年人心气儿高,当那么多人面被两兄弟狠狠羞辱的仇,哪有那么容易翻篇?
所以他千方百计找机会报复,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那天一帮人体育课打完球回宿舍,许知远一直皱着眉头好像哪里不舒服,走路姿势也怪怪的。
别人可能不注意,但到许文远这儿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回宿舍,他拉住他弟问:“怎么了?打球伤了?”
“嗯……有点儿。”
许知远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不肯细说,许文远就真以为他崴脚了。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哥哥的脸“唰”地拉下来,开口就要数落。
“不是脚,没伤着脚……真不是!”
许文远不信,要去扯他鞋子:“不是脚那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让我看看伤哪儿了,严不严重,严重了要上医院不严重我给你抹药。”
他哥一说到他的事儿就有点啰嗦。
许知远拗不过他哥,思想斗争了几秒就咬牙把裤子扯了,外裤连同里裤一块儿弄下来,白花花的大腿直接暴露在空气里,许文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裤子穿上!”
像什么样子!这会儿宿舍虽然没人,但门也没锁,要真有谁冲进来,不是平白便宜那个人了么?
“不是,就下午打球的时候,一群人倒地上,我感觉有人趁乱抓我鸟了,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的,我也没看到是谁。”许知远顿了顿,小心翼翼看了眼他哥的脸色,“当时太乱了,真没看到。”
许文远脸色一沉,也顾不上刺不刺激了,赶紧扒开他腿一看,发现真的有点红肿。
“疼不疼?很难受要不上医院。”
许知远往床沿边上一坐,大无畏地说:“还行,疼倒是不疼就是有点难受,我估摸着过几天就好了,要不你帮我抹点药?”
开学住宿的时候,蒋晓梅让他们带了个小药箱过来,里面从感冒到拉肚子的常用药都有。许文远挤药膏的时候,为了让气氛不至于这么尴尬,故意把话题岔开。
“真没看清楚谁?”
“真没看。”
“不是刘新宇那几个?”
“说实话,我感觉是,他虽然不在但他小弟在,就冲我一个人下黑手,下完了我也不能当场嚷嚷我被人抓鸟了不是?”
小鸟有点粉色,可能是因为疼,这会儿颤颤巍巍的看起来格外可爱,许文远感觉一股热流往下涌,抹药的时候手都不稳了。
许知远嘴角一勾:“严重么?”
“还行。”
“真的?但我怎么觉得那么难受呢,哥你说我不会骨折了吧,要不你给我摸摸?”
许文远眼皮一跳,摸摸?怎么摸?上次偷着亲嘴儿都差点把持不住,这回万一摸出事儿来怎么办?
他起身转过头:“你自己摸吧,万一真不舒服我们去医院,我先去洗澡一身臭汗。”
说完就跑进浴室。
许知远在背后直乐,但他也不能把人逗过了,万一吓跑就不好办了。
他自己慢悠悠抹完药,侧着耳朵听屋里的水声,估摸着他哥应该是洗完了,光着身子在擦水,就跑去敲敲浴室的门:“哥我想洗手。”
浴室的水声停了,没多会儿许文远边穿衣服边来开门。许知远头一低,就瞥到他哥肚子上那层薄薄的肌肉,不显眼,但是很结实,很性感。
许知远抹完药还是没穿裤子,光着下半身大模大样地在屋子里晃,许文远瞥了一眼,背过身去套衣服。
浴室里飘着股不可描述的腥味儿。
许知远假装没发现,洗完手把窗打开透气,转身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表情跟中了一百万乐透似的。
能不高兴么,心上人对自己有反应,天底下就没比这更高兴的事儿了。
严友春一下午都不在,晚上突然跑来请他们吃饭,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上了饭桌大伙儿才发现多了个陌生姑娘乖乖坐他边上,小鸟依人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情况。
“哟,这是要见亲友啊。”宋斌笑嘻嘻扯开嗓子,“没想到我们哥几个还是严哥下手最快。”
许知远嫌弃地说:“你怎么叫谁都是哥?”
宋斌嘿嘿一笑:“这不是严哥买单么,请客的都是我哥!”
小姑娘捂着嘴偷笑,严友春给他们轮番倒饮料:“我看宋斌难,哪家姑娘都看不上他这样的。”
许知远拿起一杯闻闻:“哪家小伙也看不上他这样的。”
宋斌不满意了:“怎么滴看不起我?那你俩倒是给我整一个啊!白瞎长这么好看。”
许知远说:“不需要,我有老婆。”
别人只当他开玩笑,许文远看他一眼,把他手里的杯子夺下了:“不许喝酒。”
“这不是酒!是雪碧!你看都是白的!”
“没气,白酒,别想蒙我。”
宋斌哈哈大笑:“还就是你哥能治你!”
许知远翻了个白眼,抢了两罐啤酒过来:“我喝啤酒行了吧?喝啤酒你总不管我了吧?”
啤酒倒也算了,许文远这下倒真没拦着,自顾自夹菜。但他万万没想到,许知远居然是三杯倒的人。
酒量差酒品也奇差,喝醉了就开始闹腾,嘟嘟囔囔就往桌上爬,吵着嚷着要找老婆。
也不知道他老婆是谁。
哥几个给他整烦了,宋斌仗着自己体重优势把他往桌上一压,也不管他手动脚动瞎折腾,反正按住了,直到许文远从厕所回来才丢给他。
“你弟这酒量也太差了!”
许知远顺势往他哥身上一倒,搂着他脖子就傻笑:“嘿嘿老婆你来了?”
“松手!”
“不松!”
“松手!”
“不松不松老婆抱抱!”
许文远额上青筋乱跳,其他人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假装没看见。许知远越来越放肆,手脚并用地往许文远身上爬,一边用鼻子去拱他脖颈。
醉鬼满身酒气又咬又舔的,许文远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把扛起他就走。
“诶,大远哥不吃啦?”严友春在背后喊。
宋斌帮腔:“还吃什么隔壁酒店伺候去了。”
酒店倒是没去,许文远把他弟像个麻袋似的扛肩上回宿舍,进了门直接反手一锁,把许知远扔下来抵到墙上。
这一路许知远都不安分,老在他身上蹭蹭蹭地四处点火,还满嘴“老婆”“宝贝”地叫,烧得许文远火急火燎的,再好的脾气也给磨没了。
他把手插进许知远长发里,强迫他抬头,然后鼻子抵着鼻子问他:“谁是你老婆?”
许知远哼哼唧唧抱着他亲,下半身贴着他蹭来蹭去:“老婆,你是我老婆。”
许文远忍得牙龈都快咬碎了,眼底通红:“我是谁?”
许知远嫌他麻烦,急了对准他下巴就是一口。
许文远揪紧他头发又问了一次:“我是谁?”
许知远搂着他哥脖子,一边舔一边喊:“哥——”
就这一声,激得许文远粗喘着发狠亲下去,两人在宿舍的墙上颠鸾倒凤地撕扯,亲得嘴都麻了还不能自拔。
迷迷糊糊的时候,许文远想,不知道这小王八蛋会不会酒醒了之后不认账,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
第30章 30腻歪。
后来的日子,许知远就有点儿得寸进尺了,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揣着明白装糊涂,没捅破那层关系,却好像什么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许知远还是欠收拾的,逮着机会就撩他哥,一会儿用抹了清凉油的手去揉眼睛,辣得眼泪直流,在许文远虎着脸带他去洗脸的时候,又眼泪汪汪地求饶,说他错了,让他哥别生气。
明知道他哥对他眼泪是一点儿办法没有。
洗完脸还不消停,弄了一身的水非要许文远摸摸是不是湿了。
许文远恨得牙痒痒:“你没手么?”
许知远义正言辞地说:“对啊,没手,今天是没有手的宝宝。”
这也是他俩的情趣,一个撩着一个就受着。
许知远的心情一天天好得不行,周末眼睛一睁开就阳光灿烂的,哼着小调儿下楼。
蒋晓梅看到了,笑问他:“这么高兴,谈恋爱了?”
所以说自己怀胎十月疼出来的孩子自己是最了解的,蒋晓梅从来没见过这么顺毛的许知远,从来没有,现在心情好得简直能上天。
许知远一惊,以为他妈发现什么了,下意识地否认:“没有啊。”
过会儿又觉得有点虚了,偷瞄他哥。
蒋晓梅随口回他:“哦我看你春风得意的,还以为你恋爱了。不过你这年纪谈个恋爱也没什么,注意点安全就是。”
按道理这是句正常提醒,男孩儿到这年纪开始恋爱都容易绷不住,青春期血气方刚的,所以大部分家长都是明令禁止的,开明点的像蒋晓梅这种就提个醒。
但这句“注意安全”听在许知远耳朵里就歪了,他脑袋一下拐到之前做的那些梦上去了,脸红得能滴血。
“哎妈我没恋爱,你烦不烦?”
蒋晓梅笑得更幸灾乐祸了:“啊呀我儿子长大了,会脸红了,不过也是我儿子这么帅,哪家姑娘不心动,文远说是不是?”
许文远边摆早饭边“嗯”。
蒋晓梅趁机追问:“诶你告诉阿姨,他有没有对象?我看你们成天在一块儿肯定知道。”
许文远没正面回,反而转过去问他弟:“你有没有对象?”
这话问得太刁钻。
许知远气得牙痒痒,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只能又把皮球抛回去:“我天天和你在一起,有没有对象你心里没点数么?”
许文远笑笑:“我又不是你对象,我怎么会知道。”
许知远哑口无言,气得在包子上戳出十七八个洞来。
蒋晓梅打他手:“别戳了,好好的包子又给你糟蹋完了,一会儿不吃还丢给我。我事先声明啊,你妈从今天开始就不做家里的垃圾桶了!我要减肥!自己的东西自己解决我可不受那份罪。”
她这么说许知远果然停了,瞪着包子不吭气儿。许文远摇头,把他那份和自己没动过的对换了,照着他脑袋轻轻一拍:“吃饭。”
这下许知远高兴了,咬着嘴也憋不住心里的得意劲儿,一丝丝从唇角往外漏。
蒋晓梅叹气:“许知远你看看你一身臭毛病!本来指望给你找个人管管你,现在好,比我们还惯着,无法无天了都!”
下午许文远按惯例要去华哥那儿打工,许知远赶去学校排练,约好了差不多时间他去店里找他哥一块回去,还让他哥帮忙留了几个糖油饼,怕卖完了。
排练很辛苦,许知远卸了妆赶到面馆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他大老远就看到店门口排了一溜长队,花姐站边上扯了个大喇叭维持秩序。
许知远蹦过去问:“姐,这是干嘛来了?”
花姐看看他,把他往边上一推:“靠边站点,挡着路了!哎这不是你哥有本事嘛,让老刘专门开了个外卖窗口,天天固定时段限量供应糖饼肉饼。”
老刘就是华哥,本名刘国华。
糖油饼和肉饼跟这店里的面条一样,都是他的拿手绝活,这一带住久一点的人都知道大冬天的来一碗热腾腾的手擀面,再搭个外酥里嫩的油饼,热乎乎美滋滋的,别提有多舒坦,
许文远喜欢肉饼,一两馅儿、六钱皮儿,用料满满当当的都是良心,味道更是一绝;许知远喜欢甜口,每次去都要捎上两个。
许知远眨眨眼睛没懂:“为什么要限量?”
花姐轻轻说:“因为人啊,都是越得不到的越不甘心。你哥太聪明了,这两月店里的营业额翻四五倍都不止。”
这办法在现在看起来叫饥饿营销,那会儿还没有这个说法,纯粹是许文远自个儿悟出来的。店外排得热火朝天,窗口里面,许文远也忙得和陀螺似的,汗珠挂在两颊都没空抹,沿着下颚骨往下淌。
许知远搓搓手指,乖乖站边上叫:“哥。”
许文远对着外人的时候有点严肃,点单装袋一点不含糊,别人看他年纪小,有心逗他和他多聊两句,他也不怎么爱搭讪,但看他弟的时候,眉眼却都是软的。
“等会儿,我给你装饼。”
许知远笑眯眯:“不着急,你先忙我看一会儿。”
他说看就真是认认真真站着看,不光不吵吵了还帮着花姐一块儿维持秩序,空闲的时候再满心欢喜地瞥他哥一眼。
他哥像是有感应似的,偶尔也抬头看他,两人这么隔空一对眼,连空气都变得黏黏糊糊起来。
花姐意味深长地问:“恋爱了?”
许知远嘿嘿一笑也没反驳,只问:“很明显么?”
花姐比划着:“相当明显,全写脸上了。”
许知远刚想回什么,店里伙计冲出来了:“文远电话!”
许文远两手都是油于是抬抬下巴示意他弟,许知远接过去一看,居然是他亲妈。
蒋晓梅在电话里轻声细语地说:“文远啊,回来帮我带点儿东西,一会儿我发消息你别忘了啊。”
许知远笑着回:“诶好嘞忘不了。”
电话那头没声儿了,没隔多久就开骂:“打你电话半天不接!给你买的不是手机那是个砖吧?”
这差别待遇也太大了,许知远一摸口袋,坏了电话忘家里了。他掏掏耳朵把手机拉远,默数到十又回去赔笑:“没有没有,我手机没带出来,您消消气,一会儿我带冰糖葫芦回来。”
许知远爱吃甜是随她妈的,他挂了电话想把手机塞回他哥口袋去,一摸外套,里面有个硬盒子,盒子里是一颗颗透明的小圆球。
刚好这会儿许文远把最后一批饼也卖完了,收拾完洗了手出来,看他弟捏着盒子在研究。
“这什么?”许知远问。
“爆珠。”
许知远把盒子打开,凑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子奶甜奶甜的草莓味儿:“爆珠是什么?”
许文远难得语塞:“糖。”
弟弟一听糖高兴了,捏起两颗就往嘴里送。
“乖孩子晚上少吃糖,会蛀牙。”
一句乖孩子把许知远听得脸都红了,暗骂自己没出息。许文远也就是说说没拦他,顺便帮他整理耳边的碎发,理着理着他突然眯起眼睛,拂过许知远脸侧一道新鲜的伤口:“这什么?”
许文远平时虽然话不多,但脾气大部分时候都挺好的,这点和梁辰有很大区别。人前就没怎么见过他发火,唯二失控的两次还都是为了他弟弟。
所以许知远是他最亲密的人,某种程度上比那个傻子爹还要亲。他见过许文远很多的小情绪,对他是“开玩笑的生气”、“有点生气”还是“很生气”了如指掌。
比如现在,他哥就是真动气了,音调都沉了三分,压着火。
许知远脑子转得飞快,不管怎么说先把他往胡同阴影里一带,勾着他哥脖子就往前贴,哼哼唧唧地像是撒娇又像是求饶。
偏偏许文远一点儿不上当:“说,你不说我也能查。”
许知远鼻尖蹭着他哥的脖子扭,呼吸里都是他哥身上的味道。
“我说了你答应我别生气。”
许文远把他胳膊扒拉下来,贴墙看着他:“你先说,我看情况。”
许知远看他这样也不闹了,跟个小孩似的乖乖站好:“我今天排练时候又被刘新宇堵了?”
“刘新宇?他不在医院么?怎么还能柱个拐来堵你?”
许知远被自己脑补的画面逗乐了,“噗嗤”笑出来。
“不是不是,是他小弟,反正就是堵我了,不过我这回没打!跑了!”他骄傲地挺胸,一副求人夸的样子。
许文远咬牙:“嗯,挺好,跑得好,那伤怎么来的?”
“那伤就是……就是跑得慢了,被刮了。”
其实那伤真没事儿,小小一道口子估计两天就好了,主要是许知远皮肤白,看着有点显。
许知远说完了,又黏黏糊糊往他哥身上凑,许文远就推了一下:“我身上都是油烟味儿,去换衣服。”
这摆明了就还有气儿,哄不好。这下许知远急了,扑上去撬开他嘴就咬,跟赌气似的,但没什么技巧章法,像小孩吃糖,又嘬又舔,半天看许文远依然没什么动静就有点泄气。
这回倒是许文远抵着他额头笑了。
许知远没好气地问:“笑什么笑?”
许文远说:“之前黄毛那儿借的片是不是都白看了?”
许知远撇嘴:“我就看了,我又没学,你嫌我?那我改天找人练练再来。”
许文远把他下巴掰过来,往墙上一压:“找谁练?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许知远觉得他哥隐隐动怒的样子实在是太性感了,一口咬上他哥的喉结。
许文远倒抽冷气,他拿外套往两人脑袋上一兜,躲角落里压着他弟亲了个天昏地暗。
衣服底下空间很小,许文远带着三分惩罚从他弟的后耳根咬到耳垂,又扯开领子咬他白皙的脖子和肩膀,他早就想这么干了。
黄昏时候,胡同口人来车往,不过大部分都买了菜在往家赶,谁也没空注意到这胆大包天的两兄弟。
第31章 31把人吓尿了。
许文远最近两天回宿舍都有点晚,用他的话说是因为华哥店里生意好,每天外卖都供不应求,人手不够忙不过来,所以让他加了会儿班,反正到时会按时间给他算工钱。
别人都信了,包括许勇山和蒋晓梅。因为华哥那店生意越来越红火那是看得见的,街坊邻居都在传,每天掐着点儿要去买饼,买不着的会提前找人帮忙带。
但许知远没信,为什么呢?因为他太了解他哥了。
以前这人不管有事儿没事儿几点下班都会给他发消息,现在消息没了,自己主动发过去也不回。连着两三天都这样,问他他也只说是干活没看到。把许知远气得,这股气一直憋到了第四天晚上。
许文远回来就直奔浴室,都没来得及和他们打招呼,好像身上染了什么瘟疫似的。许知远也不含糊,跟在他屁股后面也进去了,门“咔塔”反锁,许文远脱衣服的动作一停。
浴室空间狭小,但凡有一丁点异味儿都挡不住,就像现在,满屋子的汽油味儿。
许知远抱着双臂顶住门,冷眼看他:“去哪儿了?”
许文远沉默,背过身去继续脱,脱了上衣脱裤子,脱完也不放洗衣篓里,只团成团塞在洗手池边上,唯恐被被人碰到。
许知远抬高音量:“我问你去哪儿了?”
“面馆。”
“行。”许知远点头,等许文远钻进淋浴房,他猝不及防地抢过那团衣服,也不嫌脏放在鼻子底下闻半天,“我鼻子好不是一天两天的。”
许文远拦不住,隔着玻璃门解释:“我真没干什么。”
“知道,你要干什么我能让你安安心心洗澡?”
上衣和裤子都有汽油味儿,裤腿那块儿还有点湿。
“去面馆你蹭一身汽油,打工还是烧店?”
水流哗哗地响,许文远背对他洗澡没回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知远往马桶上一坐,继续说:“这几天你都早走,我看你的样子就感觉你心里有事,所以我今天晚自习溜去华哥那儿看了,店里打工时间一点没变,到点你就走了,加的哪门子班?但我也不是怀疑……我不是说你就一定干什么坏事儿去了,我知道你不会我就是担心……”
反正他哥也看不见,许知远一个人红着眼眶把能说的不能说的一股脑儿都说了:“我刚还听汪洋说,宿管来查房了,刘新宇那两小弟不在,今晚回不来就要通报批评记大过,是不是你?”
水停了,许知远没发现:“我就想问你,是不是你又干什么了?我早说过没事儿,不用你,你倒好还瞒着我!你这么偷偷来万一有点事儿你让我……”
他又气又急实在说不下去了,就狠狠抹了下眼尾。
淋浴房的门刷得一下被打开,许知远一下被拉进一个结实温软的怀抱,还夹带着股沐浴露的香气。
“知道了。”许文远说,“哥错了,别担心。”
许文远是很少主动认错的,许知远认识他这么多年,这人做事从来都是提前计划得滴水不漏,很少有事后再反悔的时候,反倒是他一直挑战别人底线,错了就迅速道歉求饶,毫无原则。
所以这次许文远突然这么认真道歉,许知远反倒是扛不住了,再想骂什么也骂不出口了,只能硬撑着摆脸色:“知道错了?”
“嗯,错了。”
许知远点头:“那我也错了,他们报复我,我也没告诉你,我也……认个错。”
许文远环着手臂在他背脊上搓了搓:“下次有事儿咱们都好好说。”
这疙瘩算是揉开了,两兄弟手拉手开开心心回房。
严友春估计又和女朋友厮混去了,宋斌窝在床上,游戏打得天昏地暗,耳机一戴天塌下来都和他没关系,而且他也对这两兄弟的腻腻歪歪免疫了,直男逻辑觉得他俩就是比一般人感情好点,也没啥。
许知远床帘一掀往他哥怀里钻,吵着嚷着要听他老实交代今天到底干嘛去了。
许文远从背后抱着他弟,双腿环住他身体下巴搁他脑袋上蹭。
那天刮许知远脸的人,许文远跟了他几天,发现他几乎每天下课都要溜出去打街机。许文远摸清了他的路线提前埋伏着,趁人不注意把他拖到角落用麻袋一套,直接带到个废弃工厂,裤子一扒绳子一捆吊起来。
开始这人还很嚣张,嘴里不干不净地一直在骂,挑衅许文远让他有本事露脸,有本事就出来单挑。
许文远没那么蠢,他从头到尾就坐边上不吭气儿,但他越是不吭气儿被绑着的那人就越是没底气,骂骂咧咧慢慢就变成了讨饶,别人一句话没说,他倒是如数家珍地把自己结过的仇都招了,只求一条活路。
可惜最后都没说到许知远的事儿。
许文远不满意了,提了一桶凉水就往他身上泼,再往地上泼了两桶汽油吓唬吓唬小孩儿,手里还“咔哒咔哒”按打火机。
那人闻到满屋子都是汽油味,真被吓坏了,当场就又哭又叫尿了一地。
最后他好不容易保证自己什么坏事儿都不干了,许文远才勉强放过他。
其实他真没做什么坏事儿,纯粹是吓唬人的,走的时候还没忘把地给清干净了。
许知远听他这么说一颗悬着的心才堪堪落地:“你没伤到吧?”
“没有,就没动手。”
许知远笑他:“胡说,你套他麻袋了。”
许文远把下巴贴到他颈窝嗅:“那也就是一下的事儿,他都没反应过来。”
“没有帮凶?”
“没有。”
许知远拖高被子把两人盖住,一根一根掰他手指玩:“那你汽油哪儿来的?”
许文远失笑:“哦这我倒是忘了,地方是梁辰借我的,汽油也是他准备的。”
“……他怎么尽帮你干坏事儿!”
许文远揉揉弟弟的脑袋把他抱去洗漱:“那大概是因为他懂我心情。”
本来梁辰是和许文远一块儿的,他邻居临时打了个电话过来把他给唤回去了。
刚上楼就看到他们家门户大开,他爸又喝得烂醉如泥躺在地上。邻居们也没敢进去,只远远探出个头守着,怕出人命,看梁辰来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屋里又是一地酒瓶子,梁辰把他爸像破布袋一样捡起来扔回沙发上。
电视机开着,里头在放一个采访节目,梁辰看了眼,受访嘉宾漂亮又得体,在镜头前对国内目前的医疗现状侃侃而谈。
梁辰把电视关了,他爸一下吼起来:“不许关!”
梁辰一边收拾酒瓶子一边说:“看也没用,给自己找不痛快。”
梁怀德哈哈大笑:“怎么没用?你看看这婊子,以为出了这门就轻松了,我们爷儿俩都不认了!钱也不给了!”
梁辰打断他:“她给了,你花完了。”
“她给个屁!她什么地位有多少钱我心里没数?!这点钱打发叫花子呢?我看她就是名气响了看不起我们了,还说自己单身,她做梦!我告诉你梁辰,你去问她要钱,多要一点,要是她不给就威胁她写信到报社曝光你身份!”
梁怀德像个疯子一样,双眼血红抱着酒瓶子痴人说梦。
梁辰特别厌恶地回他:“你们的事自己解决。”
梁怀德一个巴掌拍他后脑勺上,梁辰被打得头一偏。
“你想怎么样?”
“去问那个女人要钱!”
“自己去!”
又是一巴掌,这下梁辰架着他手躲开了。
梁怀德冷笑:“哟,翅膀硬了,能还手了!”
梁辰说:“我忍你这么多年,真以为我不敢么?”
“你敢动手?你是我亲骨肉,我打你天经地义。”
梁辰也冷笑:“什么亲骨肉,你说,哪块骨头哪块肉是你的,我割下来给你,是你的都还给你我从今以后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什么都不要了。”
他真要去拿桌上的水果刀去割,气得手都在发抖。
梁怀德无动于衷地坐那儿,满脸洋洋得意,嘴里的酒气和唾沫混合着往外飞溅:“不可能,你能舍得下?我亲儿子我能不了解?”
梁辰想这是我爹么?我怎么会有这种爹?这么恶心让我这么厌恶?
他握着刀,狠狠往下划,冰凉的刀尖滑过他手腕,像蛇一样在他皮肤上吐着红信子,往下滴滴答答地淌:“你还真不了解,梁怀德实话告诉你,我现在还真没什么挂念的。”
“独来独往六根清净,不是随你么?”
梁辰这话是故意说给他爸听的,想绝了他念想,不让他再祸害人去。其实他心里想的是,除了梅景,他什么都不想要了,只不过这后半句肯定是没说出来,他不可能当着他爸面儿说。
但天下事儿偏偏就有这么巧,他在说最后那两句的时候,梅景刚好来了,隔着门缝听到这句话,小脸一下煞白。
他没听到前因也听不进后果,更没看到门那头梁辰滴滴答答流血的样子,他满心只知道梁辰说他没什么挂念的,满耳朵嗡嗡嗡的,后背直冒虚汗。
他心里太疼了,连呼吸都困难,只能勉强靠着墙站了会儿,才慢慢往外走。
梁辰再说什么,他统统都听不见了。
他知道别人都说梁辰薄情,但他以为自己会是个例外。现在想想在梁辰选择放弃高中开始,他们的路就铺好了,那把悬在他们头上的铡刀,终于要落下来了。
第32章 32大花臂。
梅景在街上漫无目的转了三圈才停下来,找了个花坛边上坐下大喘气儿。
梁辰不爱说话他是知道的。
两人勾勾缠缠那么久,他也没正经表白过一句,唯一说他是“对象”那次还是借着别的事儿委婉表达的,更别说对两人未来的规划了,他说他不读书,要学修车,将来要单干,那都是他自己的规划,和梅景没有半毛钱关系。
关于他和梅景的未来,他从来没漏过半句,就好像从来没想过一样。梅景这口气憋在胸口太久了。
也没办法,他自己也不是话多的人。
他突然羡慕起许知远和汪洋,他们性格都好,有什么说什么,直白坦荡处着舒服,今天这事儿如果换了他们,说不定就一脚踹进门里问清楚了。
但梅景只会跑,只会自己偷偷躲起来难受,他实在是怕问了之后,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胡思乱想半天,犹豫明天两人碰头之后自己该拿什么表情面对梁辰。突然,手腕被人捏着一把拎起来。
梅景尖叫着挣扎,去掰他们手指。那几个人捂着他嘴把他拖起来往胡同里拽,硬逼着要他找梁辰出来算账。
那几个人梅景记得,是梁辰的仇家。他知道这次没有梁辰来救了,只能拼尽力气拳打脚踢,对准虎口狠狠往下咬。
抓他的人吃痛松了力气,梅景抓着包就往外冲,一头撞上胡同口的其他人。
还真是巧了,是袁晓东。
他看到梅景狼狈不堪的样子也有点惊讶,抓着他肩问:“怎么了?”
背后几个人追过来,看到袁晓东都停住了。
袁晓东比梁辰更早混社会,更早沾了一身痞气——半身大花臂被外套挡了一半,还有些从领口里往外冒.他后脑扎了个小辫儿,耳朵上一排洞,说话时候嘴里的烟一抖一抖的。
只有眯眼睛这动作才勉强能看出来和梁辰是一家的。
他一看那几个人就有数了,把梅景揽到身后:“怎么了?哥几个找我弟有事儿?”
那几个人显然认识袁晓东,不敢硬上。
早些年梁辰刚出事那会儿,他们没少吃这人的亏,三天两头进医院。这人和梁辰不一样,打架是不要命的,有什么砸什么,少教所也关过一阵子。后来放出来之后慢慢戾气才没那么重了,但传闻还在那儿,还是不安分。
袁晓东把手往梅景肩膀上一搭,显得很亲密,热乎乎的体温混着股烟味儿直冲梅景鼻子。
他加重语气又问了一次:“找我弟啊?”
对面三个支支吾吾。
袁晓东把烟丢地上搓了搓:“找梁辰就找梁辰,抓个小孩有什么用?他是能给你钱还是能给你带路?而且我们敞开了说,你们是要寻仇么?你们就是要讹钱。早让你开价你不开,我们开了你又不接受,想怎么着?”
袁晓东说话太直接了,虽然他说的也不尽然,但确实戳中了某些人的心事,那些见不得人的弯弯绕一旦撕破了,大家都不好看。
领头的那个憋半天还犟嘴:“不要钱,就是要讨个说法。”
袁晓东点头:“行,那怎么讨你说,法院当年判都判了,还怎么弄?一命抵一命?”
梅景的背脊倏地僵了,袁晓东瞟他一眼,手指在他肩膀上轻轻抓了抓。
“我还是这句话,要赔钱那有的商量,但是别来讹。其他的,你们要真想也行,我奉陪到底。”
他放开梅景开始活动手腕,那几个人看到他准备真动手了还是怕的,三言两语敷衍着就跑了。
袁晓东对着那几个背影发出不屑的“哧”。
他转过来问梅景:“你怎么大晚上还在外面……”
灯光下,梅景满脸是泪。袁晓东觉得自己心脏被狠狠抓了一下,竟然有点手足无措。说实话,他这人,对付硬茬的可以,软的就不是强项了。
袁晓东摸摸鼻子:“要不你去我那儿坐会儿?”
梅景同意了,因为他这会儿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情绪也不好,摆这脸色也没法回去让他爸妈看。
梅景跟袁晓东回到车队,问起袁晓东梁辰以前的事儿。
袁晓东挑着眼皮问:“怎么他没告诉你?”
他坐沙发上又要点烟,梅景动了下眉头,他把烟又塞回去了。
梅景摇摇头说:“我没问。”
袁晓东把打火机捏手里转来转去:“那他不说,我也不好说,不过哥今天在这儿摆一句话,以后你有事来找我,我帮你。”
不能抽烟,袁晓东就去冰箱开了两罐酒,给梅景拿了汽水,两人面对面地喝——总要干点儿什么,否则在这屋里大眼瞪小眼的实在是尴尬。
梅景乖乖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喉咙小幅度地动,袁晓东看一眼,调转视线,又看一眼。
他暗骂自己:这他么是个男的,还是个毛没长齐的,你清醒点!
“袁……哥。”梅景舔舔嘴唇,“梁辰以前是什么样儿的,你能给我说说么?”
袁晓东闭眼把头往沙发上靠:“梁子以前啊,和现在差不多,就是个狗不理的。说真的,这么多年,你还是他第一个带回来的人。”
“他以前没朋友么?”
“朋友?他这一身煞气的别人躲还来不及,谁和他做朋友?”
梅景咬嘴:“那他爸……”
说到这个袁晓东自嘲地笑了:“我和他都是单亲家庭,我没爸他没妈,也不是,我俩应该都算是爹妈都没有,我判给我妈,不过我妈再婚也没管我,他爸以前是个正经修车的,妈是医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十来岁两人离婚他妈就跑了,他爸那时候就开始……这样了。”
梅景父母双全,觉得这种事儿对他很遥远,但虽然没办法感同身受,他还是觉得心酸。
袁晓东摸摸鼻子,觉得话题太沉重了:“其实也没什么,你是正常家里出来的可能不理解,我们都习惯了,大家都这样,风里吹着日里晒着就大了,也没缺胳膊少腿的。”
袁晓东这么说梅景就更接不上话了。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袁晓东去上厕所,出来以后看到梅景居然拿了酒在喝,一瓶白的,被他咕咚咕咚当水一样喝了小半。
袁晓东吓得赶紧拿走:“你干什么?”
梅景趴在桌上从臂弯里从下往上看他,眼里盛满了水汽:“求求你了,就让我喝一点儿,我难受,好吗?”
他左一句难受右一句好吗,袁晓东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粗暴地把梅景拎起来直接往沙发上丢:“你怎么一点戒心没有,带你回来你就来了,给你吃什么你也不问还偷拿我酒喝?”
梅景歪歪头:“可你是梁辰的哥哥啊?”
满脸的单纯。
天底下都是好人。
袁晓东一身火气都给浇没了,这人就是个祸害。他站起来烦躁地踢了沙发一脚:“算了,我去里面睡觉,你在这儿等梁辰。”
梅景接住他丢过来的毯子,指尖相触的时候,觉得袁晓东的手有点热,梅景问:“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袁晓东没回他,直接进屋睡觉去了,梅景撇撇嘴,也卷了毯子往沙发上一躺。
天刚亮的时候,袁晓东被尿憋醒了,大概是前一天酒喝多了,口干舌燥地想找水。
里屋出来的时候,他发现梅景已经走了,小毯子叠得整整齐齐放沙发上,桌上放了水和感冒药,还有张字条,上面写着:谢谢你收留我,感冒药是我刚买的。
凌晨六点,他刚买的,药盒上带着股凉气。
袁晓东简直想骂人了。
他在门口发了会儿呆抽了两支烟,回过神来才给梁辰打去电话。
袁晓东说:“你他么在哪儿,你对象被人打了都不放个屁。”
电话那头梁辰一顿:“他人呢?”
袁晓东说:“我哪儿知道,早上醒过来他就不在了。”
梁辰皱眉:“他在你那儿过夜的?”
袁晓东被他问得也愣住了,把他话又嚼了一遍才品出意思来。他其实压根没往这方面想,只知道看梅景可怜就带他回来了,也没觉得这么做不合适,梁辰问了他才觉得这味儿不对。
“艹,你他么想什么呢?我就收留他一夜,你当我什么人?”
梁辰说:“你什么人你心里有数。我俩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不来虚的,你是那种大善人么?看人可怜就收留?我怎么那么不信呢?你心里没鬼昨晚上就应该给我打电话了。”
梁辰也没闹他,四平八稳地在和他陈述事实,说的句句都是重点。
袁晓东昨晚一度是打算给梁辰打电话的,鬼使神差,他最后就没按下那个键。
他就是,想让梅景多呆一晚,当然这些话他没和梁辰说。
“梁辰,你也别给我转移重点,是你的人就看住了,你做不到自然会有人替你看,不是我也是别人,这道理我不信你不懂。”换了个坐姿,袁晓东一下下扣着桌角,“还是你做不到?”
电话正打着,车队里那个坐他大腿的姑娘走进来,拿起桌上的字条看了看:“哟谁啊?挺贴心还给你买药,一夜春宵么?”
袁晓东捂着电话皱眉:“别瞎瘠薄说。”
姑娘瞅了眼干干净净的毯子,笑得意味深长:“怎么?心疼了?”
袁晓东心头窝着把无名火正无处发,听问这话脸色更差了,他捏着手机往外走:“你再说一句就给我滚蛋!”
第33章 33东窗事发。
梁辰想去找梅景。
袁晓东的态度让他有危机感,很暴躁。他知道袁晓东说的都是对的,他确实虚,因为他现在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只有个累赘的爹,看不到未来方向他不知道自己能用什么把梅景留在身边。
他拿什么去要梅景呢,除了这条命,他一无所有。
走路上他想起来梅景是没有手机的,之前说是他爸妈为了怕他读书分心没给买,如果有手机,联络方便,昨晚大概就不会发生那种事儿了。
他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梁辰挑了个国内刚上市的新款翻盖的,乳白色,和梅景的皮肤颜色一样好看。他还怕梅景不会用,给他直接配了电话卡装好,输了自己的号码,备注写“梁辰”,想了想又改成“老公”,打完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笑得一脸陶醉。
结果又遇到那几个来寻仇的。
其实他们一直没走,在这一片兜兜转转就想找梁辰,之前退了是因为不想惹上袁晓东。
梁辰急着去找梅景没工夫和他们耗,所以他直接问:“你们到底要什么?”
那人说:“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你的命。”
话到这儿就说死了,对方指望梁辰先软了态度来求饶,他们好顺势开高价码。说来说去还是钱的问题,但他们确实太不了解梁辰了。
他这辈子就没对谁服软过。
梁辰把手机掏出来找了个角落藏好,开始挽袖子:“那麻烦了,我还就是命不能给你们,有用。”
梅景和袁晓东赶到警察局的时候,梁辰浑身是伤坐那儿做笔录。
他衣服扯破了,手臂脸颊上额头上全是一道道血痕,蔓延到耳后根,耳垂隐隐有撕裂。手腕露出来的地方也都是斑斑淤青,不知道衣服下面怎样一副惨兮兮的光景。
因为梁辰有案底,警察问得特别严格。
梅景在边上什么都不能做,跟惊弓之鸟似的。别的警察看他年纪小就让他在边上休息。他不敢懈怠,绷直了背高高竖起耳朵。
袁晓东安慰他:“是人家先动手的,别怕。”
梅景一言不发,盯着梁辰流血的胳膊,手都快把裤子抠破了,半天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窗口喊:“我要作证!这几个人前几天打过我!”
为表真实,他还把袖口露出来,让警察看他手腕上的勒痕。梅景的毛细血管从小脆弱,一碰就出淤青几天退不下去,他皮肤又白看着就很吓人,能用来忽悠警察,外加他长得乖巧警察就更信他了,喊他过去一块儿做笔录。
那几个蹲墙角的气到吐血,嗷嗷叫着“没打他!他撒谎!”,结果被几个看管的踹回角落去。
“好好蹲着!让你说话了么!”
梁辰愣住了,袁晓东也愣住了,两人默默把位置让出来,挑了边上的椅子坐着,袁晓东丢了包纸巾过去。
“擦擦,流眼睛了。”
梁辰拿过纸巾按着脑袋。
“一会儿去医院。”
“不去。”
袁晓东挑眉:“不要命了?”
梁辰很固执:“小伤,不碍事。”
“行,我叫不动你。我发现真的,大概是我现在干不动了,他们说我打架狠,不要命,其实你才是最不要命的那个。”袁晓东靠在墙头摸出烟来,“你不要命,所以把人打死了,还要我擦屁股。”
警察隔空喊:“诶诶,这里不能抽烟啊!”
袁晓东客客气气应着,又把烟塞回兜里。
梁辰说:“你也不想管我吧?”
“要听真话假话?”
“你说呢?”
袁晓东点头:“那肯定是不想管你,我自己都养不活自己,要不是看在你妈的面子上,谁他么管你?”
袁晓东大梁辰7岁,以前梁辰他妈还没离家出走的时候,经常把袁晓东带回来吃饭。因为袁晓东他亲妈有了新家之后就不管他了,他有的吃就塞到吐,没的吃能饿几天。也没钱,经常只能到超市腆着脸皮去拿试吃品。梁辰他妈看袁晓东可怜,就把他带回来给他口饭吃。袁晓东像饿狼似的,一次能吃掉梁辰两天的口粮。
梁辰冷笑:“她对你倒是真好,比亲儿子还好。”
袁晓东叹气:“我也没懂,你妈连我都能收留,对你怎么说丢就丢?”
梁辰闭上眼睛:“我也想知道。”
“大概是我不招人待见。”
“可别,我也不招人待见,不过你比我强。”袁晓东往梅景方向一抬下巴,“你往那儿看,看到没有?这条烂命你不稀罕有人稀罕,所以你得省着点用。”
这事儿其实做个笔录就过去了,因为确确实实就是那几个人先挑的,梁辰占理。只不过因为他的不良记录,警察顺便给他多上了会儿课。
出了大门,袁晓东先走了,梅景陪着梁辰慢慢又走了一段。
到暗处,梅景紧紧拽着梁辰的衣服,问他疼不疼,要拉他去医院包扎。
梁辰挡开他手,把袖口往下拉了几寸,伸进口袋里。
“不用,回去上点药就好。”
都流了好多血,明眼人都能看出的疼,又怎么会不疼,脸上的伤再偏一点就到眼球了。
梅景说:“梁辰我们以后能不能不打了?他们要多少钱我们给……”
梁辰回:“不给,不是钱的事儿。”
“那你也不能老打架……”
梅景要去看梁辰的伤,梁辰头一偏:“我自己有数,你别管。”
梅景手有点哆嗦了:“我不是管你,我是担心你……”
他这么一说,梁辰脸色就变了。“担心你”三个字对梁辰来说是很不好的回忆,有人从小就一直把“担心你,为你好”挂在嘴边,到头来还是不要他了,所以他每次听人这么说都很反感,有种本能的抵触,这是他自己都没办法控制的。
梁辰烦躁地扒了扒头发:“我送你回去。”
这次梅景没动,他很固执,梁辰去拉他也没拉动。
他听见自己说:“可是我害怕,梁辰,你老这样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别人都懂的事儿就把我一个蒙在鼓里,我到底算你什么人啊!”
梁辰不要命的样子让他害怕,梁辰什么都不商量的习惯让他害怕,还有梁辰说他什么都不在乎的那句话,也让他害怕。
梁辰一震,捏紧了口袋里被压坏的新手机。
那晚梁辰最后还是把梅景哄好送回去了,他乖乖低头认错,一遍又一遍地保证自己会改,会试着重新修正两人的关系。
他就像是一头受伤的猛兽在梅景怀里拱来拱去讨饶求安慰。
放假前的文艺汇演顺利结束了,许知远一炮走红,局里的领导对他们学校的文化教育成果相当满意。
校方一高兴,就把许知远凤冠霞帔的照片打印出来裱在荣誉墙上。期末家长会的时候,所有经过的家长都能看到,校长还特意在大会上把这事儿作为本年度的文艺工作成果,突出表扬。
蒋晓梅脸上是挣足了光,好几个家长都凑过来向她讨教育儿经验,你一句我一句地抱怨自家小孩不争气。
有说:“你真是好福气,一个高材生一个文艺生,都有出息啊。”
也有说:“我们家小孩太内向,学校里能不能让许知远带带他啊?”
蒋晓梅乐呵呵都应了,心里美得乐开花。
有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在边上观察很久,等别人都散了才过来打招呼,说自己是梅景的父亲。
梅景这名字蒋晓梅是知道的,许知远老在他们家提,还给她看过照片,孩子秀气读书也好,蒋晓梅挺喜欢。
男人说:“谢谢你家许文远,我们梅景以前比较内向,最近半年多和文远一起补课开始,我发现他开朗多了。”
蒋晓梅发愣:“我们家大远从来没补过课啊?”
她这么一说,梅景他爸脸色就变了。不过当晚回去他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是周末,梅景一大早就又骗他爸去补课了,他爸还是没揭穿他,戴了帽子口罩悄悄跟在后面。
那天梅景和梁辰约着先去吃了早饭,几个烧饼再加一笼包子,本来梁辰要了两碗豆花,梅景硬说他吃不下,两人就头凑头勉强分了一碗。
吃完之后按惯例梅景该跟着梁辰去车队。
梅景留给袁晓东的字条他还没扔,碰巧就这么大模大样地放桌上。
梁辰见着了,也认出了梅景的字,想到那晚电话里袁晓东说梅景在他这儿留宿,心里的倒刺又一下全起来了。
梅景问袁晓东:“感冒好了么?”
袁晓东笑笑:“好了,药挺管用。”
梁辰犯了变扭,把梅景往怀里一扯就往里屋带,不想让他和袁晓东多说一句话。
袁晓东也识趣,看梁辰不冷不热的样子就出去了,还帮他们带了门,远远躲着。他也不想看,想到屋里两人在干嘛,他心里扎得慌,他就从来没对谁这么在乎过。
他一走,梁辰直接把梅景拖过来往腿上一抱。
梅景乖乖让他掐着,伏在他身上去拨弄他耳垂,轻抚着后面那道浅红色伤口——已经结痂了,痕迹还在。他摸着摸着就红了眼睛,贴上去亲,从耳垂亲到脸颊泛青的地方,很小心很珍惜。
梁辰的呼吸都变粗了,手顺着他瘦削的背脊往下伸。
“梅儿。”他叫,“梅儿。”
屋里温度逐渐升高,两人的喘息声交融在一起。
偏偏这时候门被踹开了,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袁晓东看到个陌生男人在店门口张望的时候还以为是客户,他巴巴的跑过去问:“买车?”
那人往里探,问他:“能不能进去看?”
袁晓东觉得他有点眼熟,但也没想那么多,以为他就是个不懂行的来打探消息,不一定会买,不过也没关系来者都是客,他耐着性子解释:“车都在外面,您要什么条件价位的我给您挑。”
这人长得很严肃,看人的时候脸部线条都是绷着的。他在看到沙发上梅景书包的时候,表情一下就变了,滔天的怒意迸发出来。
他推开袁晓东就往里冲,袁晓东没来得及拦住他,其他几个小弟“哎哎”地叫着,但也挡不住那人往跑后屋跑。
袁晓东一惊,就这么几秒的间隙,他才反应过来,这人和梅景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下坏了。
里屋,梁辰把梅景抱在腿上厮混,手掐着他腰,又细又白的,裤子也已经褪了一半。
门被踢开的时候,梅景听见他爸用吼的喊他名字,他吓得浑身发抖都不敢回头,只能把脸埋在梁辰脖子里死死抱住他。
梁辰反应倒是快,拉了毯子过来把梅景包住,脸直接冷了。
第34章 34死了都要爱。
梅景当天就被他爸直接带回去了。
在这个年代,同性恋本来也不是很主流的事儿,大众没办法接受。梅景他父母又是老学究,一辈子兢兢业业,思想古板保守。他们对梅景最大的期望就是能按父母规划的路线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最好是编制里的,然后结婚生子风风光光的。
事实是梅景也确实很争气,从小到大品学兼优,规规矩矩不闯祸,也从来没有忤逆过他们,没想到会突然干了票大的,这让他们怎么接受?
没法接受,像是扔了颗炸弹下来,世界都崩塌了。
梅家没收了梅景的手机,要强制他去看病,他不肯就日日夜夜把他锁在屋里不让他出门,梅景绝食两天,他父母咬牙切齿地骂:“死也不能让你丢这个人!”
在他们眼里,没什么比面子更重要。
梁辰追过去压根见不到人,他要爬墙砸窗,被袁晓东拦住:“你醒醒!私闯民宅要坐牢的!到时候他爸妈报警别说见面了,都能直接把你抓进去!”
梁辰像头困兽,在他们楼下来回走,看着楼上玻璃窗里透出的昏黄灯光,却什么都不能做。
“那怎么办?我见不到人!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扛着!”
袁晓东把烟丢地上搓了搓:“就算见着也没用,你怎么弄?下跪么?你以为有用?我要是他爹,别说是儿子不同意,就算是女儿,我也不会把她给你这种一穷二白还没未来的人。”
话糙理不糙,哪家父母会舍得自己孩子吃苦,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心里的苦和肉体上的苦是一样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梁辰不说话,袁晓东也只能叹气:“你说你要单干也好,要砸窗也好,不是不可以,后果你想过没有?单干你哪来的人脉资本?就算我能借你钱,借你设备,你有经验么?一头热跳进去血本无归。”
他也是过来人,他也吃过亏,就是吃过,才不想看到梁辰再吃。
“听我一句,你不如先缓一缓,把自己安排好了,再想办法让他爸妈同意。”
“你总要有点资本的。”
袁晓东的话,梁辰后来想了想是没错的,他出来单干肯定需要钱,需要经验,需要帮手。前半生他独来独往,身边没朋友更别说靠谱的,现在临时要找搭伙的没那么容易。
但确实提醒他了,可以开始准备了。
梁辰打电话给汪洋,这人朋友多,兴许身边会有几个有兴趣干这个的。
汪洋犹犹豫豫:“可以是可以,但是吧师父我今天没时间啊,我请师娘吃饭呢。”
梁辰一愣:“嗯?”
“哎,这事儿我真的,师父不是我说啥,我肯定要好好说道说道你,师娘要出国你还真放手了,说句实话不是我对你们没信心,这外面的世界多精彩啊,鸟归山林五年十年的,谁还能记得回来?万一时那什么什么迁的,师娘给你整个高帅富回来,你放不放手?哭都来不及!”
汪洋一张嘴叭叭叭的把该说不该说的都捅了,梁辰瞬间抓住重点。
“谁要出国?”
这下轮到汪洋愣住了:“啊……!坏了!让我别说的哎我这嘴……”
电话那头传来“啪啪”的掌嘴声,梁辰一声不吭挂了电话,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动,指尖用力捏着手机慢慢泛了白。
他把这消息消化了一会儿,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汪洋说的确实是梅景要出国了。
是梅景,他的梅儿,要走了。
梁辰想不到理由,这简直是毫无征兆的。也不是,其实是有的,大概是因为梅景他父母发现了,再次没收他手机,禁止他们见面,这些都是前兆。
只不过梁辰当时没心思去管,他爹又打牌欠钱了,他要帮忙还债,周而复始,所以梅景的事他打算往后压一压,哪怕过了这阵,暂时不见面,他们再想办法也是可以的。
梁辰狠狠喘了两下,他爹这会儿酩酊大醉的还在沙发上呼着,梁辰丢了件外套盖在他爹身上,他想压下去,狠狠闷住他爹的脸。
这样就好了,他想,这样就干脆一了百了。
他爹大概是睡得被口水呛到了,梦里剧烈咳嗽起来,梁辰松了手,给梅景打电话。
意料中的照样还是忙音。
他撸了把脸要往外走,这时屋外忽然有人敲门。
三个警察冲进来,劈头盖脸就说接到群众举报这里有人赌博。梁辰没反应过来,警察问他要身份证,他一个未成年肯定是没有的,只能去翻他爸的皮夹。
皮夹在他爸的裤兜里,他费劲儿把他爸翻过来,打扰到了梁怀德的清梦,梁怀德顺手一个耳刮子过来,把梁辰打得头一偏。
虽然现场没什么证据,但这满屋子酒气,又暴躁又打小孩的,警察也看不过去了,有两男的走过去把梁怀德扯起来盘问,要他把昨晚上的行踪交代清楚。
梁辰眼皮一跳,他爸昨晚确实打牌去了,金额大小不知道,但万一呢。
梁辰要去拦,梁怀德抢先一步满嘴脏话:“老子干啥关你屁事!”
显然是酒还没醒。
这话说别人就算了,骂警察是要倒霉的,大盖帽觉得这酒鬼既然不清醒,就只能带回派出所醒醒酒再盘查。
他们问梁辰:“家里还有其他人么?”
梁辰摇头:“没了。”
大盖帽们很同情这孩子,但依然要秉公办事,于是抓着梁怀德反手一压准备带走。梁怀德剧烈挣扎起来,一路骂一路拳打脚踢,然而有什么用呢?他越是挣扎就是越是被压得凶,到楼下趁警察不注意,他还踹了其中一人一脚,被其他两个一下按倒在地上:“老实点!”
脸死死贴着地上不能动。
梁辰的血压一下上来了,他愤怒地推了警察一把:“别碰我爹!”
这就更火上浇油了,现场乱成一团。一个少年人一个醉鬼又怎么可能是几个大盖帽的对手,双双被禁锢起来往车里强塞。
这叫袭警,叫扰乱执法,是要坐牢的。
三十米开外路边停着一辆私家车,黑色镀膜看不到车内情况。
梅景在车里被他爸死死抓着,强迫他看窗外。看到梁辰被警察带出来的时候,他还只是恐惧,是呜咽,像小动物一样抓着副驾驶的椅背,浑身都在颤抖。
他爸说:“你看好了,梁怀德本来就嗜赌成性,梁辰也有前科,被抓起来警察不会相信他们是清白的,到时候一个在少教所,一个在大牢,他这辈子肯定就毁了。”
“怎么样?你要答应出国,答应永远不回来,他们就没事儿。”
梅景死死咬住嘴唇不吭声,满嘴的血腥味儿从牙缝里往下淌,他恨自己没用,什么都做不到,恨得全身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不许动他!你给我不许动他!!”
嘶哑的嗓音变了调从喉咙里挤出来,这种威胁是孱弱的,是无效的,他只能看着,把自己一步步往绝望里逼。
终于警察对梁辰动手了,梅景再也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他发了疯地去踹车门,去砸窗户,去抠那个扳手,但没用,门被牢牢锁住了,没有钝器玻璃窗纹丝不动,就凭梅景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挣脱得了他爸。
他只能一边流泪嘶吼一边眼睁睁看着梁辰被带进警车里。
“啊——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抓他!我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我走我再不见他!求求你了————求————你了——————”
他哭到最后声音像废弃的抹布一样破残破不堪,趴在车玻璃上喘大气,满脸泪痕手指破了沾满血迹也浑然不觉。
他的心上人看不见他。
他别无选择。
他们隔了短短五十米,却像隔着一片汪洋大海。
那天到警察局查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证据,那边教育了几句就把梁家父子放回来了。
梁辰打听到梅景要回原来学校上最后几天学办完手续,他跑去校门口堵梅景,但梅景好像故意避着他似的,连着一个多礼拜都没出现,一个在前门,一个就从后门走;一个堵后门,一个在楼上看到了就改道前门。
后来梁辰就干脆躲在他家隔壁一等一整天,1小时等不来就再等1小时,他总要回家的。
梅景看到梁辰吓得拔腿就跑,但他怎么可能跑得过梁辰,被他一把拽住往回拖。梅景急了,往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推又踹他:“梁辰你走吧,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梁辰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梅景趁机后退一步咬碎了牙根:“我说!你走吧!我……要出国了!我要去其他地方了!”
梁辰有点木讷了,点点头又问:“几年?”
“不回来了。”
梁辰再点头,鹦鹉学舌一样重复,脸上是茫然:“不回来了,挺好。”
他腿一软,“噗通”嗑在花坛边上,手撑了一下破皮了,掌心传来阵阵刺痛。梅景下意识要去扶,被梁辰用力挥开。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梅景背过身,他喉咙酸涩,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眼眶的热流。
“不为什么,我们不是一路人。”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要来招惹我?!”梁辰低吼。
“我……”梅景编不下去了,他只想快速离开,再晚一秒都怕自己会忍不住。
和之前每次一样,他又被梁辰拖进大楼侧边的通道里,压在墙上。
“我不信!梅景!我真的不信,我……我前几天和袁晓东说我打算自己出来开汽修厂,我要单干了,我会对你好的,你别跟我分手。”
梁辰把脸慢慢低下去埋在梅景肩上,梅景很快觉得自己肩上湿了一片。
他说:“我可以等的,十年,二十年,我等你回来,我哪儿都不去,求求你……别分手。”
梁辰什么时候低过头,什么时候求过人?
没有。
梅景抵着墙硬撑着不滑落,他闭上眼睛一遍一遍地哀求:“我害怕,梁辰,我也求你了……我们……算了吧。”
这世上有些违心的话,说出来是要人命的,像刀子一笔一划在身上凌迟,一点一点折磨,杀死别人也埋了自己。
梅景的手冰凉,背脊贴着墙也冰凉透骨。
过了很久,他听见梁辰说:“好,是你说的,梅景,我成全你。就当我们从认识开始,就是场错误,我就是个……满足你好奇心的工具。”
梁辰说完,放开梅景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开始跑,越跑越快,好像飞起来就能把这些年所有的过往都抛在身后。
那天梁辰回家以后看到他爹还是那副烂醉如泥的样子,突然就没办法忍受了,他恶狠狠地把酒瓶砸在地上:“你怎么不去死!为什么要拖着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其实梅景说的那些理由很烂,梁辰一个字也没信。
因为梅景那么伤心,怎么会不在乎他。
但梁辰心里还是疼,疼到骨子里,他实在猜不透,他的梅儿到底为什么会那么干脆就放弃了他们的将来,而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他什么都没有。
第35章 35撒娇。
梁辰找了家招待所把自己锁在里头,不出门也不接电话,被子一蒙睡得昏天黑地,睡着的时候死死抓着手机,醒过来的时候枕头都是湿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流那么多眼泪。
饿了就起来吃桶泡面,吃完再睡。
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被他放大缩小看了千万次,梅景的每一颗痣都仔仔细细不放过,疼狠了几次狠狠心想删都没能下手。
他赌气想既然那个人不要了,那他也不要了,凭什么就他一个人守着呢?
可摩挲着那个人的笑脸,梁辰终归是舍不得,烧了一嘴的燎泡眼里布满血丝。
他都快不是他了。
就这样过了快一个礼拜,袁晓东联系不到梁辰着急了,翻遍他家周围的宾馆才把他挖出来。
砸门的时候,前台小姑娘怕得瑟瑟发抖,唯恐闹出人命来。
袁晓东把他从被子里刨出来丢到镜子前面:“你看看你自己!脸不洗胡子不剃什么样子!不想活了?”
梁辰摇头,把脸埋在手里。
他不是不想活了,他没打算去死,他就是懵了,想不通,缓不过劲儿,把自己憋在死胡同里出不来了。
“哥。”他哑着嗓子说,“我就想知道,他凭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爸,他妈,还有梅景,一个都留不住,生活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袁晓东也红了眼眶,只能拼命撸着他后脑勺。
时间转眼就过,梅景再没出现过。
梁辰离开袁晓东自己开了家卖摩托车配件的,小本经营,有时候也帮人做做改装,日子过得还可以,也有的赚。后来他又去梅景家看过好几次,发现房子都委托中介挂牌出售了,这是真打算不回来了。
也没人再敢当着他面儿提起梅景,包括汪洋。
高二下学期,许家两兄弟添了第一台电脑。
眼下互联网早就普及了,本来电脑能买得更早点儿,但蒋晓梅死活不同意,说自己儿子心思活络,整了新玩意儿还不得魂都飞了?
所以这电脑进了家门,给许知远用是要拿分数去换的,还有时间限制,不是他随便想用就能用。
哥哥就不一样了,无所顾忌,但许文远其实也不用电脑干什么,最多上个网查点资料,娱乐活动几乎都不玩,唯一碰过的还是个单机版的战略游戏。
许知远笑他暴殄天物,硬要扯着他开博客,许文远说:“用不上,你开就行。”
其实这会儿许知远的博客粉丝数已经很可观了,但他最想要的那个人不在。他可怜兮兮地挂他哥手臂上撒娇:“哥哥都不是我粉丝。”
他哥二话不说当天就弄了一个。
撒娇虽然可耻,但是管用。
许文远有天在上课忽然接到蒋晓梅的电话,说他爸又被车撞了,送到中心医院现在还昏迷着。
她说:“撞他的人把他送过去的,这会儿还陪着呢就等人去解决,你先去,我和你叔在往回赶,最快也得一两小时。”
许知远悄悄跟出来了,竖着耳朵贴着他哥听,他知道他妈会无缘无故在上课时候打电话来,肯定是出事儿了。
许文远靠着水泥墙,拿电话的手冰凉发抖,末了被他弟轻轻握住亲了好几口才觉得暖了。
他后悔上一次他爸跑了的时候没早点下决心把他接过来,但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人只能往前走。
两兄弟迅速和老师请了假往医院赶,到那儿发现送他过来的是个光头个体户,嗓门大脖子粗,看着有点吓人心肠倒不坏。
他看到许文远来了拽着他着急扒拉解释:“这傻子拿了我鞋子就给了10块钱,你看看我这鞋,真皮的!再加个零也不够啊!我店里的小伙计就去拉他,他们也不知道他是傻的,以为他是给错了,谁知道一抓他就跑,那他们就以为他偷东西了,一路追出来,结果人追得快他跑得快,就被车撞了,这不能全赖我们。”
傻子爹又溜出去了,这次还偷了别人的鞋子,许文远拿过光头手上的鞋翻个面看,41码,是他的大小。
傻子爹穿39,傻子爹还惦记着给他买鞋,傻子爹什么事儿都记不清就只记得给他买鞋。
许文远闭闭眼睛,力气大得恨不能把鞋揉进身体里。
光头看他低头不说话,以为他是憋着劲儿要赔偿,急得去拉他袖子又要理论。
许知远挡开他手说:“鞋子多少钱?”
光头楞了一下:“鞋就算了,但这医药费不能赖我们头上。”
道理大家都懂的,出了事故最怕的就是伤员有什么后遗症,一辈子赖上肇事的。
许知远从皮夹里抽出几张大红票子甩过去:“一码归一码,鞋子我买了,药费你付,后边的事儿不找你。”
检查费也不是小数,而且傻子爹也没医保。光头还是觉得自己亏了,看他们是小孩就想再争两句,结果许知远不耐烦了,开始掏电话:“不同意咱就公了。”
公了就是走司法鉴定了,费时费力对肇事者来说,还未必能比现在结果好。
光头摸着后脑勺,眉眼皱成一团:“算了算了怕你了,我还等着回去做生意呢,哎真特么倒霉。”
许文远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他看光头准备塞钱开溜,就一把拦住他说:“你等会儿。”
他要去问医生,问清楚了才知道严不严重,才能考虑下一步怎么处理,哥哥做事还是稳的,没那么好忽悠。
医生说:“就CT看起来脑部没有明显损伤,身上几处擦伤问题不大,不过具体还要留院观察。”
“没损伤为什么还不醒?”许文远皱眉。
“因为后期出血虽然止住了,但因为休克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脑组织会有缺血坏死,虽然CT看起来还好,但是那些细胞等于还没恢复过来,所以我说需要后续再观察。”
“那大概多久能醒?”
医生推推眼镜:“这我就说不好了,可能一天,可能一个礼拜,我没法和你保证。”
话已至此再多的也掰扯不清楚,光头等不及走了,留下联系方式让他们万一有什么问题再找他。
许文远就在病房里陪着他爹,他想让许知远回去上课,许知远拒绝了。
“回去都快放学了没意义,我留在这儿陪你吧。”
两人坐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许知远翻手机,汪洋发消息来问他出什么事儿了,还有一条是银行的转账记录——前阵子拍照的钱到了。
许知远给汪洋回消息:没事儿,看情况吧晚上应该能回,实在不行明天你帮我们和老师请个假。
汪洋说:没问题包我身上,我大远哥没事儿吧?
许知远看了眼他哥,一直握着他爹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回:应该没事儿,我看着呢。
汪洋说:好嘞,有事儿招呼着,宋斌刚说住院挺花钱的,钱不够咱哥几个给他凑!
许知远回:谢了,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哈,别人要问了就说家里有点事儿忽悠过去。
汪洋说:懂!
这就是男孩儿小时候的江湖义气,调皮捣蛋是另一回事,骨子里还是好的。
不过钱呢?这确实是个现实问题,眼下的情况,傻子爹是不可能回去的,留下又是另一笔开销,连许知远都不敢保证时间长了他父母会不会有怨言。
而且他也不想让他哥觉得自己亏欠他们家的。
许知远把脚贴过去蹭蹭他哥,又扒拉他衣服,小狗似的讨好他。
“哥,你就让咱爹留下吧,这钱我和你一起担着。”
意料之中的许文远一口拒绝了。
许知远把他掰过来严肃地看着他:“咱们上次说好的,有事儿要怎么滴?”
许文远喉头滚动:“商量。”
“对吧,咱们商量,我问你啊,今天这事儿要换了是我,你会帮我么?”
许文远点头。
岂止是今天,他弟弟这辈子不管什么事儿,他都会扛着。
已经在血脉里的关系,割不断的。
“那换位思考,我也一样,所以你不用觉得为难,我愿意的,而且啊我最近也接了不少模特的活,我有钱。”
许知远眨眨眼睛,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红了耳朵,他瞥了眼床上的病人把许文远扯边上咬耳朵:“如果你觉得亏欠,以后在……在其他地方补偿我。”
一句话说得许文远心里又烫又软,恨不得把眼前这个贴心的可人儿就地办了。
可惜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
他只能说:“好。”
许文远一手揽着许知远的腰,一手帮他理碎发。他很喜欢他弟弟的长发,又滑又顺摸起来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许知远也被自己那句骚话激得不轻,少年人这地方面子还是薄,受不住了眼尾都发红,看着他哥的眼神都泛着水光。
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哥摸着摸着凑到弟弟脸颊边上亲了一口,放开的时候许知远自己摸着就凑上来了,两手一勾又要讨亲亲。
许文远贴着他嘴唇喘气儿:“宝,今天不行。”
许知远噘嘴:“不干嘛,再亲一下。”
美人在怀,这有哪个男人受得住?
那天蒋晓梅和许勇山从外地出差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两人怕小兔崽子没吃饭,还专门买了面带过来,在病房外面隔着玻璃就看到这骇人的一幕。
太亲昵了,一个搂着腰,一个吊着脖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兄弟的样子。
蒋晓梅比许勇山看得清楚,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她本来心里就不踏实,但还一直骗自己是兄弟关系好。现在骗不了了,眼见为实,她只觉头都要炸了,手一松,两碗面在地上跌得稀烂。
第36章 36不撒手
从医院回来以后,日子继续在平静里诡异地往前走,上学上班吃饭睡觉,茶余饭后家长里短,好像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开某个话题。
许勇山和蒋晓梅不提,许文远和许知远也不敢接口,大家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好像假装了那个问题就真的不存在了。
其实许文远和许知远都是聪明人,那天两夫妻铁青着脸进病房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东窗事发了,蒋晓梅手里的面又坨又冰的,肯定是在病房外站了不少时间,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哪样都不会少。
两兄弟是做了准备迎接暴风雨的,结果医院里没提,回家也没找他们聊,这口气就一直吊着。
最后是许知远受不住了,直接去找了他爸妈——他是个急脾气,要这么一点一点磨死他们,不如给他个痛快的。
他特地挑了他哥去打工的时候,拉了他爸妈一块儿谈。
三人在书房坐定,许知远观察到他爸的屋子里比平时要乱,从桌子到沙发堆了很多关于同性恋的书和杂志。
许勇山一反常态没有张口就骂,但第一句开口的话就把许知远的眼眶逼红了,他说:“我去查了很多书,我也想了解了解你……同性恋为什么是这样的。”
蒋晓梅把书一本本翻给许知远看,上面用红笔圈圈画画很多东西,有的还加了密密麻麻的备注。
“我能理解你,你能不能试着理解一下我们?”
“你还年轻,我不想你,不想咱们一家以后,都被别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我承认我是要面子,怕抬不起头,到哪儿都觉得不是人。”
“那你呢?你一辈子都得活在人家闲话里,变成别人的谈资,戴有色眼镜看你,这些后果你都想过么?”
许知远在今天这场谈话前已经准备了很多对策,他知道他妈脾气好,宠他必然舍不得为难他,至于他爸也不难对付,反正宗旨就是不管怎么打骂都倔强到底,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拉着他哥离家出走几天,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他也不是没钱。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爸会是这样的态度——声音不响,每一个字却都在情在理,每一句话都让他没法反驳。
许知远只能选择沉默。
许勇山说:“我想了几天也没有好办法,刚好他爸有病要治,我给老赵找家好医院,文远肯定要跟过去照顾的,你俩就暂时分开一阵子,你冷静冷静让他也好好想想。”
许知远一震,猛地抬头:“暂时是多久?”
许勇山没正面回答,许知远就明白了。
“暂时”不过是成年人婉转的说法,话留三分余地。其实彼此心里都知道,人一旦分开变数就太多了,生活的际遇,会不会再遇上别人,这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
所以“暂时”分开就基本等于是判了死刑。
时间一分一秒地往前走,许知远用眼神在哀求,他爸无动于衷,少年人眼里的光终于一点一点灭了。
他咬紧牙关往他爸面前“噗通”一跪,膝盖在木地板上磕出巨响,蒋晓梅下意识要去扶,被许勇山拦住了:“让他跪!”
许知远惨白着脸:“爸妈,我知道我从小到大让你们操了不少心,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学生,乖儿子,我……我先给你们赔个不是。”
他“哐堂”磕了个响头,用力太猛了,抬起来的时候脑门多了块红印记。
然后他深吸口气,继续说:“但是这件事不行,绝对不行,死都不行,我不会让步的。”
“我也不敢保证我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你们说的,以后的事儿,那些闲言碎语我也不敢保证我肯定扛得住,但我就知道我现在要这么做,我只知道如果不留他,我这辈子都会后悔,我接下来每天的日子,可能都活得比死还难受。”
蒋晓梅捂着脸哭出声来:“知远啊,咱们真的不能改改吗?妈……妈给你介绍几个好看的小姑娘,你说你要什么样的,咱们先……接触接触不行吗?”
许知远把嘴唇咬出血来,又给他妈磕了个头:“不能。”
少年人的恋爱是飞蛾扑火不管不顾的,没有理智也没有道理可讲,心动就心动了,做就做了,这是他们的可贵之处。
成年以后,很多人的坚持会被这个社会,被生活的压力慢慢磨平,没有棱角越来越胆小,所以有时候成年人是没办法理解年轻人恋爱的,觉得太冲动,不务实。
许勇山问:“那我如果坚持不同意呢?”
许文远盯着他爸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那我俩就只能先离开。”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家长最受不住这种挑战,又急又心痛像是被扼住了命脉。许勇山气得一拍桌子,茶杯盖震三震差点掉下去。
“混账!有本事你就一直跪着!”
他气得浑身发抖,直接摔门出去了。蒋晓梅劝说无效,只能摇着头跟出去。
许知远这一跪直接从下午到了晚上。
他爸没让他起来他就不起,明明膝盖都疼得像有一千根针在刺,腰板还是挺得笔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是软,是爱撒娇,是黏黏糊糊,可他性子硬,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
蒋晓梅不忍心了,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疼出来的。她囫囵吞了饭想给儿子也弄一份,怕他饿着,捧着一碗面来来回回热了三次,在书房门口转悠半天,最后还是没进去。
许勇山拦着她:“不许去,就是惯的!饿他一顿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多久。”
许勇山说这话并不是赌气,他想的是,如果许知远连今天这关都过不去,那么以后在漫漫人生路上,他必然承受不住更困难的考验,也别谈什么感情了。
许文远今天在店里打工心不在焉的,连花姐都看出来了。
浴场最近不知道被哪个不长眼的惦记上了,连着举报他三次,每回都鸡飞狗跳地被突击检查。虽然他这里头也确实没什么违法犯罪的东西,但有人也不想曝光自己的同志身份,所以每次突击就跳窗,一跳窗花姐就害怕,怕真闹出人命来。
后来他烦了,干脆把浴场一关,天天跑自己男人店里帮忙,和许文远一来二去就熟了。
“有心事?”他一边摘菜一边问。
许文远模模糊糊应了,差点把钱夹里的营业款往垃圾袋里装。
“嘿嘿!小哥别和钱过不去,看你魂不守舍的要不先回吧?”
虽然这个点店里基本没人了,但下班时间确实没到,许文远觉得早退不太妥当。他摇摇头,摸出手机看,下午发的两条消息许知远一直没回应,平时他几乎都是秒回的。
许文远眼皮突突直跳。
“和小美人吵架了?”花姐撑着脑袋八卦,“吵架嘛你就先认错,先认错了再说理,管他怎么闹腾不撒手就对了。”
许文远点点头,往袋子里装了两油饼。
他十一点到家的时候,发现许勇山和蒋晓梅居然还在客厅坐着。
看他回来,许勇山的表情是复杂的。看他的眼神慈爱少了,多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责备。
这是人之常情,许文远默默接下了,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心里有愧疚,许勇山把自己从小地方带出来,他却要让他们背上世俗舆论的枷锁,但他不后悔,就像花姐说的,不会撒手的。
蒋晓梅偷偷往二楼瞟了好几眼,许文远这才注意到二楼书房豁了条门缝,他走过去,看到许知远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月光下。
许文远脑袋“嗡”一下,撞开门就往里冲,许勇山没能拦住,反倒是被蒋晓梅拉了一把:“让他们先聊聊吧,老许,咱们也好好聊聊。”
屋里,许文远要拉他弟起来,许知远直摇头,龇牙咧嘴的。
许文远急了:“你起来!要跪我背着你跪!”
许知远不是不想起来,他是真起不来,疼得只能扶着他哥的胳膊打颤,身体冰凉又单薄。
“我爸妈……要送你爸去其他地方治病。”
他没直接说是许勇山要把你送走,但许文远是什么脑子,拐着弯儿的说法他一听就明白了,这是变相要送他走。
许文远搂紧他弟的腰,把他整个人揽进怀里罩住。
“那你呢?你怎么想?”
许知远趴在他哥胸口,贪婪地深吸了好几口气,闻到熟悉的味道这才感觉灵魂渐渐归位,心跳慢慢从天上落到实处。
“我不愿意,就只能这么跪着……哥……我腿麻了站不起,好疼啊。”
硬骨头许知远,他哥不在的时候是铁骨铮铮的好汉,他哥一来,就哼哼唧唧什么都受不住了,软了身子凑过去撒娇,委屈喊疼要亲亲抱抱求安慰。
许文远当然都给,他弟的要求他从来没法拒绝。
他把许知远抱到身上侧坐着,一手扶着他腰,一手帮他轻轻揉着腿,从膝盖按摩到小腿,打着圈儿一路下去,爽得他弟埋在他颈侧直哼哼。
借着月光,许文远清楚地看到他弟额头上两个青红的磕印,有点破皮了。
他眼神一暗,心疼地贴上去吻:“傻。”
许知远哼哼:“我不傻。”
“你傻。”
“我不傻。”
热恋中的人把幼稚的拌嘴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许文远细碎的吻从额头落到鼻尖最后辗转到唇边不动了,他贴着许知远说:“你想清楚,留我了,以后我就永远赖着你了。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我都不会走的。”
许知远的眼神闪烁,在没开灯的房里像星光,他轻声问:“永远不走吗?”
“永远不走。”
许知远抬头看进他哥眼里:“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走吗?”
许文远喉头酸涩滚动:“只要我活着,都不走。”
许知远想了想,搂住他哥的脖子一口咬在下巴上,喘着气儿用小尖牙去磨,慢慢啃,不疼,但是很挠人,把许文远心里那团火都慢慢勾起来了。
他仰着头,任凭他弟在他身上撒野打泼,手摸到他弟背后去,一下一下安慰着。一遍又一遍地说:“放心,我一直都在,只要你要我。”
许知远终于受不住了,呜咽着哭出声。
其实他太害怕了。
害怕许文远会扛不住他爹妈,害怕许文远会放弃他。
温热的眼泪从眼角溢出来,再被许文远一点一点都吞进肚子里。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觉得委屈都发泄了许知远才慢慢平静下来,趴在他哥的肩头轻轻喘气。他突然闻到了糖油饼的香味,肚子发出不合时宜的“咕噜”声。
小脸都红了。
许文远笑出两个酒窝,低头去捏他弟的鼻子:“饿了?”
许知远老老实实:“饿了,没吃饭。”
“先吃个饼,我去给你弄碗面。”
许哥哥的面条,天下一绝。
许知远晃着腿儿,叽叽歪歪享受着他哥顶级的按摩服务,手里还捏着个糖油饼,啃得满嘴油。
许文远想到花姐那句歪打正着的话,其实很多事儿都是这样,只要不松手,其他的总有解决办法。
第37章 37承诺。
蒋晓梅翻出许知远小时候的照片,厚厚一本,一边看一边掉眼泪。
许勇山看到她哭就没辙了,只能安慰她说:“我也不是一定要拆散他们,许文远是我带上来的,我能不疼么,但我怕他们年纪小,走了歪路做了错事将来要后悔。”
蒋晓梅冷笑:“什么歪路?”
许勇山说:“喜欢男人难道是正常的么?你应该庆幸现在是新社会,这放在以前是要被拉出来游街的!”
蒋晓梅把相本一合,往她男人身上砸过去。
她说:“我养的儿子,什么样儿我自己知道,从小到大他留长发被人笑话,和人打架被老师告状,他是和一般小孩不太一样,但谁敢说这不正常了?他也没碍着谁啊!谁说我家孩子不正常我跟谁急!”
蒋晓梅从来都是护短的,她生的儿子,她自己能说,别人就说不得。
“我想过了,他喜欢男人也好,哪怕是他……文远也好,只要不犯法没杀人放火,那就和别人没关系,犯不着看别人脸色过活。我们是老了,很多东西不理解,那你不也买书了么?你不也想着要去理解他么?你说他和文远这样,社会对他们已经不够宽容了,我们做父母的如果再不帮着点儿,他们这日子还怎么过?”
“反正,你要把我儿子气走了,许勇山我告诉你我和你没完!”
许勇山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他说不过老婆,尽管心里有一千万个疙瘩,也只能选择妥协。
他摸了口袋想抽烟,被蒋晓梅眼睛一瞪,又讪讪放回去了。
第二天,许勇山本来打算先找许文远聊聊,没想到这孩子先在书房门口候着他了。
许文远递过去一张存折,上面的金额让许勇山吃惊。
“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许勇山知道他前阵子一直在打工,但小时工的价位他也不是不知道,哪里能挣这么多?他是怕许文远被人骗去做了什么不正经的工作。
“上次你和阿姨说……公司货出问题的事儿,我听见了,这钱是华哥给我的奖金,虽然抵不上什么用,但反正能分担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小窗口卖饼的主意让华哥这阵子赚了不少钱,这是许文远从他那儿额外得来的奖励。许文远本来也想找机会给许勇山和蒋晓梅,算是尽一点绵薄之力。刚好在这当口上,他就耍了个心眼,先把钱递出去,摆一个态度堵一堵许勇山的嘴。
许勇山坚决不肯要。
一个成年人,再遇到事儿哪能收孩子的钱?这伤他自尊了。
但许文远说得诚恳:“你们要还当我是这儿的一份子,就收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话外意思就是不收,你们就当我是外人;收了,咱们就能关起门说掏心窝子的话。正反他都占理。
许勇山捏着这钱有点烫手,他缓了缓脸色说:“昨晚上,我和你阿姨一夜没睡,知远这孩子的性格你也知道,他既然决定把你留下来,那我们没意见,但我有个要求。”
许文远松了口气,他点头:“您说。”
“你们两个年纪还小,很多事情我还是希望你们能考虑清楚,至少到成年,到你们两个都能独立为止,你不能强迫他做任何他不愿意做的,要让他自己做选择。”
不能强迫什么许勇山没明说,不过许文远也不是小孩,他听懂了。
“还有一点,我知道这个附加条件很过分,但我希望你能理解作为父母的自私,知远的性格你也看到了,我们把他宠坏了,以后他跑社会上也很容易吃亏,所以我希望你能永远在他身边护着他,相对的我也会给你尽可能多的帮助。”
许勇山说的这些,是他当下为人父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让步。
他也有他的考量,他觉得自己挺自私的,客观说,这些附加条件对许文远不公平,但他别无选择。
许文远没有反驳,一一应了。
这些话就算许勇山不说,他原本也是要做的,许知远是他的光,是他的宝贝,是把他从泥沼里救出来的人,他的单纯和热情太稀罕了,是许文远早就决定要好好护一辈子的。
所以他对许勇山和蒋晓梅心怀感激,他觉得他们是好人,华哥也是好人。梅景也说梁辰是好人,但华哥和梁辰在别人的眼里又不是那么好。
所以归根结底到底什么算好人呢,对你有恩的,你就会觉得是好人。
归根结底,能对自己重要的人好,就是好人。
人不是菩萨,不能普度众生,所以很多事只要尽力就好了,尽力了就问心无愧。
三月一过,淅淅沥沥的春雨就停了,春光无限大地复苏,衬得这世间万物好像都有了希望。
许勇山托人给老赵找了家私人护理院,院长是他的老同学,他们准备先帮老赵检查再决定能不能手术,反正这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只能从长计议。
梁辰问袁晓东借了笔钱自己单干了。
他开了家摩托俱乐部,专门搞搞事故救援、捞车捞人,顺带也买卖翻新车或者改装配件。袁晓东对他是真好,刚起步那会儿还专门把客户介绍过去,有些老顾客就喜欢梁辰的风格——废话不多干活利索,宁可多出钱也要来他这儿。
梁辰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所以没请什么帮手,一个人平时挺忙的,不过偶尔也会和许家两兄弟出来打球,还有汪洋。
他从家里搬出来了,定期给他爸汇点钱过去。梁怀德好像也不在意他是不是回来,照样喝酒打牌,有钱就行了。
他在俱乐部边上一个老式小区租了个房子,屋里什么都没有但是租金便宜,而且离俱乐部近,就这两点梁辰就满意了,反正房子对现在的他来说也就是旅馆而已。
能有个床就行。
梁辰收养了一只流浪猫,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反正灰蒙蒙挺秃的,又冷漠不爱亲近人,梁辰觉得它和自己挺像就叫他“小梁”——特别没有创意的名字。
大梁和小梁每天回家各占一个角落相安无事,梁辰兴致来了要去抱它,小梁不愿意就往床底下一钻,梁辰没耐心,用拖把去戳它,小梁就用爪子挠他,大晚上叫得撕心裂肺,这一人一猫的日子过得和仇人一样。
不过好歹也算是有个活物陪着。
愚人节那天一群人叫梁辰出来打球。汪洋突然宣布自己有女朋友了,大家一看,球场边上确实站着个青春洋溢的大姑娘,还是个熟人。
男生们吹着口哨起哄,汪洋得意地对着姑娘猛挥手。得意过头被梁辰一下断了球,就看宋怡叉腰开骂:“你看我干啥!看球啊磨磨唧唧的,是不是傻逼!”
一群人笑翻天。
宋斌扯着大嗓门问汪洋:“你不喜欢小鸟依人的么,怎么看上我妹了?”
宋怡和宋斌没有血缘关系,但因为是同姓,宋斌就老对外自称他俩是兄妹。
汪洋嘴倔,老婆面前死不认错:“我我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喜欢小鸟依人的?”
许知远也来凑热闹:“你你你,你不是结巴都好了么,还哆嗦呢!”
边上人跟着:“对啊,别紧张啊,那你说说不喜欢小鸟依人,你喜欢她哪儿?”
汪洋脸通红,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耳朵倒跟烫熟了似的。
“反——正……反正就那么回事儿。”
“噫——我们不懂,哪回事儿啊?”
汪洋急得“诶你们!你们怎么那么烦人?”
宋怡拿着个水瓶子在手里甩啊甩的:“是啊,我之前还以为他暗恋他师娘呢,你说我看上他啥了,大概傻吧。”
汪洋狡辩说:“你别别——别污蔑我,我对我师娘就不是那种喜欢,就——就是一种审美。”
许知远笑说:“什么审美?小鸟依人么?”
话题绕到梅景身上的时候,大伙才猛然觉得今年这场球赛是有缺憾的,这个少了的,此时不知身在何处的人让这群少年都沉默下来。
众人很有默契地调转话题,不再提梅景的名字。
许文远到场边去喝水,丢了瓶给梁辰:“你俱乐部是开在桥头下面?”
“嗯,酒吧边上,过阵子有个骑行,你要有兴趣可以带知远来玩。”
许文远摆手:“骑行?我还没试过,我连摩托都不会骑。”
梁辰甩甩满头的汗珠:“摩托不难骑,回头我教你就是,你也搞一辆带着他哪儿都能去,方便。”
许文远其实对摩托的兴趣不大,他是个求稳的人,不喜欢玩刺激的东西,所以潜意识里对交通工具的选择还是以四轮为优先,这和梁辰的区别是很大的。
但既然朋友提了,他也绝不会扫了人家的兴,于是应着:“行,等有空的,我看你也忙。”
梁辰笑笑:“忙的好,忙了就记不得别的事儿了。”
时间过得很快,从梅景消失到现在,眨眼好几个月过去了。
梁辰把所有和梅景有关的东西都扔了,强迫自己不能想,因为一想就排山倒海的难受。
但其实有什么用呢,就是自欺欺人而已,东西扔了,梅景那双哀伤的,饱含热泪的大眼睛每天晚上还能在他梦里出现。
时间越久,梁辰越觉得自己当时是能留住梅景的,但就是没伸手,意气用事晚了一步,现在再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人生就是这样,一瞬间的念头能改变很多事。
球场里有人围着起哄许知远,有路过的,不相识的姑娘来问许知远要电话号码,好像是买了在网上见过他照片,一见钟情了。
姑娘小巧玲珑的还挺好看,性格也落落大方,可惜许知远拒了:“不好意思啊妹子我有对象了!”
宋斌笑问他:“我怎么没听说!你对象谁啊?”
许知远就撸起袖子对着许文远拼命飞吻,大叫他:“老婆!救命啊老婆!”
一干人集体嫌弃他:“别用你哥糊弄我们!”
许知远不服气,大声反驳:“那就是我心上人,不信你们问问他!”
许文远没否认,远远对着他弟露出两酒窝,那眼神抹了蜜似的,美得许知远心里都开花了。
梁辰“咕咚咕咚”喝光一大瓶水,捏空了瓶子往远处的垃圾桶里扔:“你弟是真喜欢你,挺好的。”
许文远瞥了他一眼:“你也不差,再说你俩又不是这辈子见不到了。”
梁辰摇头:“算了,都是命。”
许知远笑嘻嘻跑过来,抓过他哥的水瓶就喝:“聊什么呢?”
“聊人有各命。”
许知远眨眨眼睛:“哦,那你是什么命?”
许文远抹了一把他额前的汗珠:“不认命。”
许知远笑得眉眼弯弯,抬手又是一个飞吻贴在他哥脸上。
第38章 38软软的弟弟
临近高三,学校开始动员学生填志愿的事儿。
他们一宿舍四个人,除了严友春之外都是理科班的。许文远没啥可说的,老师一早就找他谈过话帮他分析过情况了,基本上全国那几块金字招牌都是稳的,重点就在于他想选什么专业。宋斌和许知远一样,文化课不好,对他们来说挑专业就比挑学校更重要。
许知远坐桌边上,支棱着脑袋把笔杆咬在嘴里一甩一甩的,宋斌摊在边上大脑放空,这人刚和他妈打完电话被训了一顿,让他自己做决定。
“那你选什么?”
“不知道,我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做的。”
许知远踹一脚他椅子:“有!你怎么没有?”
“什么啊?”
“混吃等死啊。”
宋斌“靠”了一声,被他气笑了。
“尼玛的你说我,你比我好到哪儿去?你想好干嘛了么?”
许知远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那你说个屁!”
两人闹了半天,严友春听不下去了,摘了耳机从床帘后探出来:“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们分班选什么理科?”
许知远惊讶地看着他:“诶你听见了?我以为你躲里头和你对象亲热呢。”
宋斌趴在桌上一脸暧昧地眨眼睛:“对啊我也以为你帘子一拉,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
“滚滚滚!我们纯着呢。”严友春难得脸红了一下,作势就要拉上床帘。
许知远和宋斌起哄,两人忘了刚才聊的话题,凑过去硬往严友春床上钻,严友春合了电脑去拦他们,被宋斌死死压在床上,许知远扑过去抢他笔记本,三人嘻嘻哈哈扭成一团。
刚巧许文远从小吃店回来,带了点心往桌上一放,扫了眼床上叠罗汉的三个人。
他弟被压在最下面趴着,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脸色潮红还有点儿喘,衣服被闹得乱七八糟往上堆了几公分,露出雪白纤细的腰肢。
“哥……救我……”许知远颤颤巍巍伸手,许文远眯着眼睛站床边不吭声。
宋斌是第一个爬下来的,穿鞋的时候差点摔一跤;严友春被夹在中间,等胖子一走他也很识趣地火速退散,眼镜撞歪了也没管。
“大远哥。”宋斌乖乖叫。
许文远应了,把桌上的袋子推过去:“吃么?热乎的。”
宋斌吞吞口水,拒绝了。开玩笑,这是许大佬专门给他弟弄的加餐,他哪敢吃。许文远也没强求,对许知远抬抬下巴。
许知远笑嘻嘻伸手:“抱。”
宋斌和严友春看到许文远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是有点怕的,明明这人也不凶,但就是只有他弟敢肆无忌惮亲近他,他俩的亲密无间在他们宿舍就是道风景线,其他两个都习惯了。
今天的加餐是炒粉条儿,裹了香喷喷的鸡蛋和腊肠,许文远还给他弟弄了汤,他一边吃一边晃脚丫子,许文远拿了吹风机来帮他吹头发。
“为什么不吹?”
“天热没关系嘛,一会儿自己就干了。”
“不行,我说过很多次了。”
“知道啦,你不在嘛。”
“你自己不能吹么?”
“不能,你比较会弄。”
许知远故意在最后那个字上加重音,许文远一顿,把手插进他弟的头发丝儿里揉着,一下一下摸得许知远直哼哼。宋斌和严友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大概是被这香味熏得受不住,翻墙去觅食了。
这会儿就剩他们两兄弟。
“哥。”许知远一嘴的面条,“老师今天找你谈话了?”
“嗯,问我专业的事儿。”
“那你怎么说?”
许文远一秒都没犹豫:“计算机。”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个机会。”
许文远说得很模糊,许知远不是很懂。但他哥这么笃定,应该是考虑成熟的,这就是许知远为什么崇拜他哥的原因,这人实在是太踏实了,又踏实又敏锐,一步一个脚印什么事儿都能想得明明白白,什么事儿好像都能做好。
吃完东西,许知远打了个哈欠,磨磨蹭蹭去洗漱,然后上了床往他哥身边爬,许文远习惯性地把他抱到腿上,用他最喜欢的姿势环着,让他单手勾住自己靠在胸口。
“专业的事儿你怎么想?”
许知远拽着他衣领:“你读什么我就读什么,我跟你一块儿。”
许文远笑问:“你跟我干什么?”
许知远歪歪头:“就想跟着你啊,和现在一样,不行吗?”
许知远其实从来没考虑过专业的问题,他穿女装是因为喜欢,做模特是因为喜欢,想和许文远在一起也是因为喜欢。
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这是理所当然的,没有应不应该这一说。
许知远的世界是感性又横冲直撞的,这就是他和许文远最大的区别。
许文远把他转过来,难得严肃地说:“你没必要迁就我,你要读你擅长的专业,读你喜欢的东西而不是围着我转,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许知远眨眨眼睛,他明白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许文远的说法让他实在是有点难受,就好像故意要在他俩中间划了条清清楚楚的楚河汉界。
我是我,你是你。
“但我就想和你在一起!”许知远有点儿生气了。
许文远还是很有耐心地尽量哄着说道理:“我觉得你有艺术天分,不应该浪费,没必要为了和我在一起,去读你不擅长的。”
“我没有天分!我不要天分!我就不要和你分开!”
许文远无奈地抿嘴:“我们不可能一直捆在一起,总会有分开的时候。”
越说越严重了。
“分开”两个字从许文远嘴里蹦出来的时候,许知远觉得自己心脏都疼得要被劈开了,他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推开许文远跳下床,两眼发红地盯着他,心里委屈得不行。
“为什么?我不想和你分开!你答应我要一直在一起的,你是不是骗我!”
“你过来,听话别闹。”
“我不!我难受,我不想一个人上大学,你说了要护着我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按以往,许文远就真去哄他了,但这次他没有,就在原地静静坐着,静静看着他闹腾。
许文远一般不生气,真生气了也很难对付。
许文远说:“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答应叔叔要护着你,不过不是这种护,你得知道自己要什么,你总要长大的。”
他越是冷静,许知远越是难过;许知远越难过越撒泼,他哥就越不搭理他。这就是个恶性循环,拼的是谁更狠心。
那天最后两个人也没有说和。
刚好宋斌和严友春吃饱喝足回来,两兄弟没法再继续这话题,许知远就抹了把眼泪往床上一钻睡了。
第二天醒来,他发现许文远没等他就自己上课去了,气得他心里拔凉拔凉的,到班里一天都没和他哥说过话。
平时如胶似漆的两个人,突然形同陌路了,这下迟钝如连宋斌都看出来这两人有问题了。
“怎么呢吧?你俩昨晚上我瞅着就不太对劲,吵架了?”
许知远没好气地回他:“谁和他吵?”
汪洋也跑过来:“啧啧,听听听听,我媳妇儿和我吵架时候也这么说。”
许知远用书去打他:“谁媳妇儿你说谁媳妇儿?”
许知远知道他哥是打定主意要他自己想明白,他也不是不懂那道理,就是心里不舒服,不爽快,非要闹一闹矫情一把才舒坦。
冷战这回事儿,永远是急性子的那个先憋不住。
那天周末他俩回家,一路上那憋闷的氛围快把许知远弄疯了,他有一肚子的话要和许文远说,又下不了那面子,只能坐他哥车后座上偷偷去抠他哥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的。
许文远感觉到了,但他当不知道。
许知远急了,就又抱紧他,可劲儿贴着他后背讨好似的蹭。
“哥……”他叫唤,“你怎么不说话了?”
许文远在前面淡淡回:“说什么?”
“……”许知远咬牙,“我知道我脾气不好,无理取闹,说话不好听,我和你认个错先,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环着许文远的手在他肚子上搓啊揉的,这里捏捏那里摸摸。许文远受不住了,把自行车往路边“嘎吱”一停。
“松手。”
“我不!”
“别撩我。”
“那你和我说说话。”
许文远把车一甩:“行,那都别走了,你要说什么?”
许知远站在路边上手足无措:“我……你别不理我行不行,我就想你哄哄我,我不想长大也不想和你分开……许文远,你这样我会伤心的,伤心了我就……就……”
后半句狠的他说不出了,憋着劲儿红了眼眶。
许知远狠的时候不讲道理,但软的时候也是真软,他哥就最吃他这套,他一掏心窝子他哥就没办法了。
许文远叹了口气把他楼进怀里:“算了,我也有错,我也希望你别长大,我也想你能永远像现在这样,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你得找到自己喜欢的,就像你以前穿裙子的时候,画画的时候,特别快乐,我希望你能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有成就感的事儿。”
两人在路边絮絮叨叨和解了很久,回家就足足迟了一个多小时,还把蒋晓梅同志让他们捎的酱油给忘了,把她气得不轻。
她以为他们是半道玩去了。
蒋晓梅指着许知远鼻子:“你看你都马上高三了,别老想着带你哥玩,有时间不如在家做做卷子,像你那个同学,梅什么?人读书多好啊,次次家长会老师都点名表扬!他爸我还见过呢!”
许知远洗了手,从厨房里叼了块肉塞嘴里:“梅景,我俩还挺熟。”
蒋晓梅一边布置饭桌一边说:“那你倒是带人家来玩啊,我听说他成绩在隔壁班数一数二的,你也向别人学习学习。”
许知远喝了口汤,放下勺子说:“来不了,他出国了。”
蒋晓梅把虾和肉挪到两小孩面前:“出国好啊,有前途。”
许知远撇嘴:“有个屁前途,都是被逼的。”
许知远一提到梅景心情就不好,说出口的话也很不友善。
许文远就接过话头把梅景和梁辰的事儿原原本本对蒋晓梅说了,惊得她半天没回过神来。
许文远一边聊一边细细观察蒋晓梅的反应,他做的每一件事儿都是奔着目的去的,一来是想推波助澜地让她多了解一点“他们”的世界,以便日后相处能更融洽,二来是顺便想让她看一看,如果当时许勇山和她也拦了,后果就是今天梅景和梁辰这样。
蒋晓梅果然皱眉头了:“这两孩子现在怎么办?”
许文远淡淡说:“也没怎么办,梅景就算出去,和家里的关系肯定是好不了的,梁辰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缓个十年八年日子总要过的。”
蒋晓梅点点头,别人的家事,聊两句就算了,多的她也管不了,她只是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真心实意的心疼俩孩子,觉得做家长的太狠了。
她说:“那让梁辰有空来我们吃饭吧,家里没人管也怪可怜的。”
许文远应了,把大鸡腿扒拉到蒋晓梅碗里,又帮他弟弟添了一碗汤。
三人吃了一会儿,几个菜差不多都见底了,许文远刚要收拾,蒋晓梅拦住他:“放着吧,明天几个菜混在一起,我还能下碗面吃。”
许知远一愣,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儿。
许家以前是从来不吃隔夜菜的,现做现吃吃不完就扔,现在他妈这样,必然是和前阵子他哥说的,他爸公司出的那事儿有关系。
这是还没缓过来呢。
许文远搓了搓他弟肩膀,蒋晓梅把碎发别到耳朵后面,讪讪笑了笑。
第39章 39最密不可分的。
暑假里,有人找上许知远想让他接个活。
之前许知远给个独立设计师拍了套秋冬的宣传照,挂在店里个把月,被自称是某大牌的摄影师看中了,那人联系上许知远,介绍他参加最近一个时装周的面试。
许知远也不傻,去之前他长了个心眼,按对方留下的名片去网上特意搜了下,发现确实像对方说的那样,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就琢磨着把这事儿和许文远说了。
许文远倒是不反对,把他捞到怀里摸着他头发问:“要陪你么?”
许知远凑过去靠着他肩窝拱,给自己调了个舒服的位置。
“不用吧,这么大个时装周呢,白纸黑字地址都写得清清楚楚,总不能是假的。”
“嗯,那我明天来接你,手机别关。”
“知道啦,别担心许妈妈。”
许知远哄着他哥,他哥就伸手抱住他肩揉了揉。
许知远把又细又白的腿搭上来蹭啊蹭的,从小腿撩到大腿,左腿刮到右腿,勾得他哥心里呼呼起火。
他把许知远的腿拨下去,许知远不满意,八爪鱼似的又贴上来,整个人都靠着他扭,初夏的衣服穿得薄了,皮肤相触的感觉特别明显。
许文远觉得自己手肘被什么凸起碰了一下,又一下。他开始以为这人是无意的,后来发现许知远咬着嘴直哼哼,一副憋不住的样子。
“听话。”他缩回手警告。
“我不。”
许文远把毯子拉过来往他弟身上一盖:“好好睡,要不我就出去。”
“可是我难受。”
许文远叹口气,他也难受,心上人在身边搓火,他能怎么办,他也不好过。但他答应了许勇山的,不能食言。
“我答应叔叔,不能强迫你,至少在你成年之前。”
许知远不满意了,暗骂他哥是老八股,他明明就还有几个月就要成年了。
心思转了转,许知远用毯子遮住半张脸露出眼睛乖巧地闪:“但你没有强迫我,是我自愿的,你摸嘛。”
许文远眉心一跳,他弟拉着他手就往毯子里伸,扭来扭去的,看他的眼神带着勾儿的。
“你……”
青春期男孩不经撩,谁都一样,许文远咬着牙败了:“就一次。”
“嗯,就一次。”
“不过……”许知远舔舔嘴,“我们一起弄。”
时装周确实是正规的,但肯定也不是说去就能去的,入场名额都抢破了头,大公司有经纪人的早就打点好关系了,剩下的零碎活留给那些野模。
几十个牌子,总共面试三天,乌压压的人挤在大饭店楼底下。主场在搭台子,左边试装右边彩排,许知远刚来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就混到后台去了,看到一群设计师在那儿整理衣服。
人人都忙得很顾不上他,嫌他站那儿碍事,推搡了两下差点把他撞倒了。
许知远有点懵,赶紧退到场子外面,这才看到走廊上稀稀拉拉坐了一地的人,有的在刷手机有的在椅子上补觉,有的干脆坐地上吃盒饭,看着就像春运时候的民工潮。
那些人个个顶着大浓妆,像许知远这种素面朝天出现的简直是稀有动物,要不就是过于自信,要不,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他可能两样都占了,再加一条没有经验,看起来就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纸,一点竞争力都没有,
也没什么准备,基本全程都是放空的状态,跟个木头似的面试官要他干嘛他就干嘛,自己都觉得不像话。
试完这场再跟着一群人呼啦一下坐地铁跑到另一个饭店去试下一场,大半天下来,累成了个傻子。
和他一起去的三三两两都有伴,很多都是在这行业里做了好几个年头的人,年轻漂亮且经验丰富,相比之下,许知远觉得自己实在是没什么优势,连唯一的好看,都快淹没在人海里了。
大家有自己的小圈子没人搭理他,偶尔看他一眼也是带了点儿审视的。
不友好,这让他很不舒服。
许知远从小到大一直是个很有自信的人,家庭条件好,父母宠他,就算他爹平时严格了点,也就是做做表面功夫,其实护得很。外加在学校表演过几次,后来被人发掘出来在网上又小红了一把,一路都是载誉而归的,活得单纯又张扬,没吃过社会的苦。
今天他算是第一次尝到被现实打压的味道。他发现世界太大了,他就是一直被人捧着所以不知天高地厚。
很郁闷,只能蜷缩在角落里给他哥发消息。
没说几句话就有个挂着胸牌的工作人员跑过来,说秦老师要找他,这个秦老师就是介绍他过来的摄影师。
许知远被带到酒店楼上一间套房里,摄影棚道具都摆得很专业,屋里还有两个女助理,似乎是刚结束之前那场拍摄,一个男模披上浴衣匆匆和许知远擦肩而过,出门的时候瞥了他一眼。
许知远发现这人的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
他一下就警惕了。
这个秦老师开口第一句话就让他脱衣服,许知远肯定不愿意,他说:“您先告诉我让我来这儿是干嘛?”
男人笑笑,招呼助理出去顺便锁了门。
“刚楼下的试镜你参加了吧?那么多人,有多少做梦都想出头,但你也看到了,长相好身材好的要多少有多少,在这圈不稀奇。”
“所以?”
“所以,我的意思是。”男人向许知远靠近两步,一股浓重的香水味直直扑过来,“我有办法让你进去,但主要还是看你有没有入这行的潜力,潜力太重要了。”
许知远往边上一躲:“你想怎么着?”
姓秦的看他似乎上钩了,满意地笑笑:“你要闭上眼睛,深呼吸,假装把自己调节到一个兴奋状态,这样拍出的照才会好看,才有张力。”
许知远没动,男人以为他没听懂,就伸手往他下面摸,手还没碰到就被许知远反着一掰,疼得两眼冒光。
这姓秦的千错万错不该以为许知远是个毫无防备的软柿子,所以被揍得满屋子乱窜也是活该。
“你放手!我告诉你!不放手我就让……啊……让你在这圈混不下去!”
“艹你妈!告诉你爷就不是被吓大的!”
许知远本来就是来打个零工见见世面的,圈不圈的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他狠狠踹了姓秦的两脚,把这人压在地上用毛巾捆结实了:“今天的事儿我都录音了,你要敢在背后搞我,我弄死你。”
许文远接到他弟告状电话的时候气得差点高血压,打工的衣服都没脱就骑了个自行车一路飙到饭店,身上还有没散尽的油饼味儿,在大门口的一众香车宝马里,简直就是丑小鸭。
门口服务生拦住他问了好几次,直到许知远挂着号码牌奔出来才信他。
许知远从大堂那头跑过来的样子实在是太扎眼了,小火球一样一路呼啸过来,抓着他哥就往身上跳。许文远也不避讳,托着他弟的屁股掂了掂,脸色却不太好看,满头挂的汗珠直往下流。
心跳也很快,一半是赶的,一半是吓的。
“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生宝宝气!”许知远这回有经验了,知道他哥生气要先服软,撒娇这招最管用。
他搂着他哥脖子咬耳朵,脸颊亲得“啵啵”响,许文远皱着眉头把他放下,左右扯着看半天,确认没事儿才开口:“错哪儿了?”
“我不应该相信他!”
“还有呢?”
“还有……我不应该一个人去!”
“以后怎么办?”
许知远乖乖立正:“以后我去哪儿都带着人!”
许文远被他气笑了,用力捏他脸:“带人?你带谁?”
“你你!带你!”他摇了摇他哥手臂,“哥,我觉得我今天没面试好,可能……就选不上。”
说到这个,许知远嘴角垮了。
他哥把他拢到怀里亲亲额头:“不重要,机会有的是,我给你带饼了,咱们回家。”
糖油饼又香又热乎,捧在手里踏踏实实的。
许知远笑得很开心,他不要那些看不见摸不到的饼,他只要他哥的糖油饼。
他说:“可是我——好像找到自己想干的事儿了。”
周围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少年们在门口旁若无人地拥抱接吻,姿态热烈又张扬,像是这个夏天最恣意的烈日。
这是许文远第一次来秀场门口接许知远,很多年后,许文远又换了豪车在门口大张旗鼓地接人,兜里还是一个糖油饼,不过那时候,两人已经是另一番光景了。
所以说,不管在哪个时代,这两人都是最密不可分的。
第40章 40俯卧撑撑撑
许知远琢磨了好几天,还是和他父母坦白了要考服装设计的事儿。
其实他选这个专业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喜欢,和许知远做其他事情的标准一样。
他想,既然有这么多人做模特难有出头日,那我就不要混在里面和别人抢蛋糕了。他要的是别人抢破头来穿他的衣服。
他不要混在乌压压的鸟群里到处迁徙,他要鹤立鸡群。
那个年代虽然时尚已经逐渐变成一种潮流,但很多人对这份职业的固有观念依然停留在“不正经”上,觉得不管是模特还是设计都是青春饭,这和他们对“同性恋”的看法是一样的,年轻人慢慢开始接受了,中老年人思想还没有开放到那个程度。
好在许勇山和蒋晓梅也没怎么反对,经过上次哥俩惊天动地的出柜,他们好像对许知远选专业的事儿已经很宽容了。
许勇山只对他儿子说:“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觉得可以就行,我们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小时候大考小考哪次没到他要求,许知远都逃不过一顿拖鞋板的。
可见是真的没精力了,自从上次公司出事儿,许勇山每天早出晚归,人也苍老了很多。
许知远看在眼里,很心疼,但他插不上手,只能把自己的事儿想明白了,好让他父母少操点儿心。
许知远给自己规划得很完美,他打听过了,他哥要考的那个学校刚好有个不错的设计学院,要是能进,那以后和他哥还能一块儿上大学。
只不过因为是艺术专业,肯定要提前招生,人家有长远计划的,初中开始就学美术了,他这么晚才定,就得突击。
但许知远不担心,他觉得凭他这本事,突击不成问题。
之前请他当模特的设计师,因为姓秦的事儿一直挺愧疚,后来他听说许知远有学设计的想法,就专门帮他介绍了一个美院老师的辅导班,一年时间,那老师看过许知远东西,也说他有潜力。
就是学费贵。
许勇山和蒋晓梅要给钱,被许文远拒绝了,他说这个钱他备好了,而且许知远自己也攒了一些,不需要他们做父母的操心。
许勇山是又欣慰又愧疚。
欣慰的是他之前和许文远说的那些话,这孩子真记在心里了,不光记着,还实践得挺好。愧疚是他站在成年人的角度,觉得自己实在是没能尽到做父母的责任,还得让孩子反过来贴钱。
许文远倒是不在意:“我有能耐我就分担一点儿。”
蒋晓梅摸他头:“别太勉强,别累着你了。”
许文远回她:“不累,要不是当年你们把我带出来,我过得还不如现在。”
人是要知恩图报的,没有许勇山和蒋晓梅,就没有现在的他,也没有某个少年人陪在他身边了。
许知远心里一动,在底下捏了捏他哥的手,许文远转过去看了他一眼:“你们放心,有我呢。”
十一长假的时候,梁辰带着哥几个去骑行,那会儿农家乐的地方还不多,不像后来雨后春笋似的开遍大江南北。
许知远肯定是坐他哥的车,宋怡有事儿来不了,汪洋就跟了梁辰的,严友春死活不会骑,就只能蹭宋斌的四轮车在后面跟着。
一群人下午出发,浩浩荡荡沿着盘山公路开,两边都没护栏,一眼看下去都是悬崖峭壁的可刺激,天色渐暗路上更是黑灯瞎火的。
各人心里都在打鼓,但架不住越暗越亢奋,汪洋这二傻子闲得无聊,一路用他的破嗓子嘶声力竭地吼,在这种氛围下竟然生出点亡命天涯的悲壮感来。
许知远笑他就是个傻逼,特别中二。
农家乐老板也是梁辰认识的,算是他的老主顾,一行人到那边的时候,饭桌都备下了,热热闹闹十几个菜,管饱。
还有不少酒。
许知远高兴,因为过了十二点他就十八了,成年了。
他没和这帮人说,不想大张旗鼓的,就借这机会轮着敬了一圈儿,不管会喝不会喝的今天都要给面子,许文远也没阻止他,淡淡替他夹了点儿菜。
高三是毕业季,离别总生出许多愁绪,汪洋父母是准备把他带出国的,大概就因为这个宋怡和他吵架了,小半个礼拜都没搭理他。
宋斌骂他:“我就他么知道你不靠谱,人把到手转身一甩就远走高飞了。”
汪洋解释:“我就出去读几年书,没想甩她,也不是要分手,最后肯定是要回来的。”
许知远喝了三轮,还要倒酒,被许文远按住杯口不让了,两人捏着杯子你来我往地用眼神较劲儿。
“放屁,谁能保证你出去还想回来啊?外面世界多好啊,美女大把的,金发碧眼大长腿,乐不思蜀了都!反正我也不懂,我是个粗人,但我就觉得吧,喜欢就要放在边上,天天看天天哄着,心里才踏实。”
宋斌拱拱严友春:“是不是?”
严友春点头,他对象也贴着他点头。
汪洋奋力反驳:“不可能!我就不是这样……这样……吃着碗里看锅里的人!”
“那谁知道呢,开了的笼子放出去的鸟,线都断了跟哪儿找去?”
宋斌还要说,被许知远在桌底下狠狠踩了一脚。
“哎不是小远哥你踩我干啥?”
许知远抓了把香菜往他嘴里塞:“吃你的吧,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宋斌这才反应过来,去看梁辰,他从吃饭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就一个人在角落默默喝酒。
许文远给他满上,他也不客气,继续喝。
汪洋摸摸鼻子:“哦,我——我我是说我啊,不是说师娘……”
许知远恨得牙痒痒:“吃饭吧,求你了兄弟!”
老板过来问他有没有需要加菜的,大家都客气说挺好的。
老板笑回:“那行,你们完了碗筷放着我回头来收,钥匙搁这儿,厨房还有点鸡蛋什么的,你们要晚上饿了自己搞,有什么需要找我,我就在隔壁。”
梁辰起来和他寒暄,其余几个也跟着站起来打招呼。
老板一看许知远,眼睛突然亮了:“诶小伙子我认识你,我女儿可喜欢你了,她还买过一个杂志,我记得海报就是你。”
应该是某一期专门讲cosplay的动漫杂志。
宋斌瞪大眼睛问别人:“他这么有名的嘛?”
汪洋特别自豪地拍胸,好像出名的是他自己:“那当然!我——我远哥可厉害了,未来的大设计师!要签名的赶紧要,过了这村而就没这店儿了!”
许知远笑眯眯把手按他脸上:“我现在就给你签一个,你别洗等以后出名了还能卖钱。”
吃完饭,这群人在楼底下玩真心话大冒险,规则很简单,空酒瓶子,转到谁谁愿赌服输。
严友春他对象脸皮薄先上楼了,剩下的几个男人看没有女士在场,就肆无忌惮起来。
宋斌开局连输两场,被许知远要求脱衣服。
胖子太实诚,脱了T恤晃着一身肥肉又要去脱裤子,众人嫌弃得不行,许知远飞起一脚踹他屁股上,他“嗷”地捂着,窜出去十米远。
“干嘛踢我?!”
许知远趴回他哥身上偷笑:“不是我。”
“是你就是你!不是你还能有谁?”
“踢你是督促你减肥,别甩一身肥肉在这儿晃悠。”
宋斌忿忿不平地坐下了。
后来几圈严友春和汪洋都选了真心话,不痛不痒地过了。再来一轮的时候就挨到许知远了。
俗话说的好,十年风水轮流转,他得罪过的人这会儿都排着队报仇来了。
宋斌笑得合不拢嘴:“俯卧撑!俯卧撑!”
这规则就是转到的人要从剩余玩家里随机挑选一个躺地上,被惩罚的人撑在他上面做十个俯卧撑。
许文远挑眉,梁辰挑眉,严友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喝酒。
宋斌和汪洋像两二傻子似的大喊大叫,汪洋还有模有样地分析:“我师父你是不敢的,我看春儿也不太愿意的样子,剩下的也就胖子,我和大远哥了,你挑吧!我觉得大远哥你也不敢。”
许知远托着下巴:“为什么不敢?”
“我不信你敢选你哥。”
汪洋一来是觉得许知远看到他哥是有点怵的,特别乖。二来,他自己看到许文远害怕,本能地不想有交集,所以他觉得这种游戏许文远和梁辰一样,压根就没人会选他俩。
许知远笑得眯起桃花眼,舌尖在嘴里绕圈打了个响“嘣儿”。
他在宋斌和汪洋震惊的眼神里对许文远勾勾手:“来,躺下。”
许文远摇头,又在宋斌和汪洋震惊的眼神里乖乖躺下了。
许知远盯着他哥的眼睛,放慢速度一点一点俯下,就在鼻尖和鼻尖快怼上的时候,他脑袋一偏,又从他哥的脸颊边上擦过去了。
脸没碰,但下半身碰上了。
许文远眼底缓缓晕开一层墨,越来越沉。
第八下的时候,许知远裤裆贴着裤裆故意摩擦了一下,许文远立时皱起眉头警告他。
他弟偷笑出来,最后那一下,在宋斌和汪洋的抽气声里,许知远“噗通”扑倒在他哥身上,鼻对鼻,嘴对嘴。
空气都凝固了。
许知远酒色上头,没离开反而胆大包天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哥没喝酒,嘴里有淡淡的茶香。
许文远喉头滚动,憋着劲儿抬手把他弟脑门一按,另一只手滑到他腰上固定住,两人就着这姿势当众亲得昏天黑地。
许知远是真喝醉了,边亲边扭,他哥单手从脑袋滑到他脸颊,再是脖子,顺着他滑开的领口来回摩挲。
梁辰和严友春依然很淡定,宋斌和汪洋惊得三观稀碎,他们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
汪洋又结巴了:“我操我操我他么?他他他……亲亲亲……”
宋斌拽着汪洋的手捏自己脸:“我是不是在做梦?”
严友春看不下去了,拍拍他们往楼上走:“年轻人要多观察。”
第41章 41一杆到底。
宋斌和汪洋是真没想到这一对也在谈恋爱。
他们一直后知后觉地认为这两人就是比一般兄弟亲一点儿,也没什么,直到这一刻,满屋子都是“啧啧”的水声他们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什么惩罚游戏?简直就是个活春宫现场。
许文远亲够本了才把手从他弟身上挪开。
许知远脸红耳朵红,嘴唇亮晶晶的眼底也亮晶晶的,他爬起来转了个身靠在他哥胸口。
许文远低头看了眼,拿了个靠枕塞许知远怀里。
宋斌目瞪口呆,和汪洋手拉手在沙发上凝固成了两尊雕塑。
许知远擦擦嘴说:“继续。”
亲过一次,许知远就彻底放开了,后来他再输,宋斌也不敢罚他别的了,只让他要么脱衣服,不愿意就喝酒,实在是怕他再搞什么幺蛾子,他们就要集体被请到局子里喝茶了。
许知远倒也豪爽,二话不说喝了就三杯下肚,再加上吃饭时候的那点儿小酒,这会儿醉意才慢慢泛上来。他本来胆儿就大,喝醉了胆儿更大,满嘴嚷嚷着“愿赌服输”,要“脱衣服”。
宋斌怂恿他:“脱啊,有本事你脱得和我一样!”
许知远手一抬就撩下摆,露出一截小蛮腰,细皮嫩肉还泛着点儿粉,侧看过去紧实的腰腹连着臀部,勾勒出好看的曲线。
但他会来事儿,光脱不过瘾,还得表演——脱光了扭,边扭边叽叽咕咕不知道在唱什么,一个又一个飞吻抛出去,这下连现场仅存的两直男眼神都开始飘了。
许文远“腾”地站起来,抓起外套往他弟身上一兜,又把人往肩上一扛,作势要走。
宋斌要拦,许文远甩了个眼神把他钉死在沙发上:“他醉了,到此为止。”
“但但但……”
“还有事?”
“没了,您请。”
许文远挑了二楼最里头那间房。
一进门许知远就哼哼唧唧闹腾说:“我没醉,你让我下去玩!”
醉鬼眼神迷离地斜靠在床头,胸口一片春光外泄毫无说服力。
许文远吓唬他:“你再敢在其它人面前脱衣服,我就把你扒光了锁屋里三天不让你出门。”
许知远一听眼睛都亮了,“蹭蹭蹭”从床尾爬到床头:“你要扒我哪儿?”
许文远忍无可忍地把他推远:“一身酒气离我远点!”
他要找杯子给他弟倒水,一转身发现他弟已经把自己从上到下脱得就剩了个底裤,屁股又挺又翘地不知道在床头柜里摸索什么。
许文远心里搓火。
“找什么?”
许知远回头,委屈得两眼含泪:“没套套……没油油……”
许文远太阳穴青筋凸起:“乖,不需要。”
“嗯?”许知远歪头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想内射吗?”
许文远咬碎了牙根,他不想内射,他当场就想射了。
许知远看他哥的脸色毫无知觉,麻溜地攀着他腰要往上爬,两条大白腿妖精似的缠许文远身上,许文远咬牙把他弟扒拉下来,连带着把衬衫外套也脱了,他弟又缠上来扭,高质量内裤贴身显型,蹭两下就起火了,许知远哼哼唧唧拉着他哥手去脱,他哥却不想对一个醉鬼干什么,只能把许知远压回床上威胁他:“再动就办了你。”
许知远舔嘴:“真的?”
“真的!”
醉鬼安静了,许文远满意地去楼下厨房找杯子,调了解酒茶,回来时候走到门口隐隐约约听到里头传来细碎的哼唧,又像是呻吟、。
他一顿,直接推门进了,结果看到这样一幅光景。
许知远全身赤裸两腿大开,他半闭着眼,一手拽着许文远下楼前换下的那件衬衫,闻得陶醉,一手在身下滑动。
许文远眼神猛地收紧。
许知远忽然抬腰挺臀,手掌一路从前端往后滑,徘徊在后庭上按压摩挲,因为正对门口,屋里昏黄的射灯刚好打在他身上,把局部照得清清楚楚。
那里又湿又软,乳白色的膏状物,随着许知远的手指被不断挤压溢出,发出淫糜的“噗嗤”声。许知远手腕抖得飞快,前茎颤颤巍巍在空气里竖着吐水花,看着有点可怜。他越叫越大声,许文远在粘腻的呻吟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许知远其实还有一丝意志的,他知道他哥进屋了,故意把最私密的地方暴露给他看,勾引他,想把最完整虔诚的自己暴露在他面前,想扒下他假正经的面具。
“哥……”他叫。
许文远绷着的最后一根弦终于断了。
他摸上床把他弟两腿顶开,居高临下地绷着脸脱上衣,露出结实的腹肌。拉链和皮带碰撞在一起发出金属声还没全脱下,许知远就长腿一勾,把他哥压倒在身上,内裤裹着巨物弹出来蹭在他裸露的下半身上。
两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许知远脑袋里有团火在烧,他迷迷糊糊起身,跪在他哥腿间,舔着嘴伸进他哥内裤里,近乎痴迷地用脸去蹭。
这个人的气味,体温此时此刻正用最亲密的方式贴着他,和着脉搏跳动交融在一起。
从许文远的视角看过去,他弟眼含春水埋在他小腹上,舌尖悄悄绕着顶端打圈,绕几下看他一眼,这种凌迟的节奏把他激得双眼通红。
“大不大?”他压着嗓子挺了两下胯。
许知远没回他,舔冰棍似的还在嘬。
许文远又挺了两下:“问你呢,大不大?”
许知远还是没反应。
许文远刚要去捏他弟下巴,突然觉得下半身被一个温暖软糯的东西包住了,浑身像泡在一汪春水里,他喘了几下,狠狠抓了把他弟的长发,又细又软。
许知远跪坐在床上屁股微微撅起,一边舔他哥一边腾出手来自己往后摸,摸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不带劲儿,就去拉他哥的手。许文远把他弟一翻,用跪趴的姿势把他压在床头。
“别扭,趴好。”他拍了许知远腰肢一巴掌,掰开他弟臀瓣埋进去。
灼热的呼吸喷在皮肤上,许文远轻嗅:“护手霜?”
“嗯……”许知远两腿打颤后面剧烈收缩。
“什么味儿?”
许知远哆哆嗦嗦压低腰,把腿又岔开半公分,许文远笑了:“我尝尝。”
他重重一舔就戳进去了,灵活的舌尖在内壁四处刮搔,模仿交配的动作剧烈穿刺。
这太猛了,和许文远平时稳重温柔的样子截然相反,许知远喉咙里迸发出尖叫,上半身绷成一道弧线,后面的洞里没多久就发出粘腻的水声,“噗嗤噗嗤”的听起来让人面红耳赤。
前端压着冰凉的被单磨蹭,漏出淅淅沥沥的液体,许知远难受得眼尾憋出泪花来。
许文远把身体覆上他弟背脊,巨龙顺着尾椎溜进缝隙里上下滑动,发出“啪啪”的击打声,耻物在他弟细嫩的腿间来回摩挲,沿着囊袋和经络来回滑动。
掠过后穴的时候,许知远几次都以为他要滑进去,但许文远每次都只撑开一个小口,钻两下,又退出去,再深两公分,又退了。
许知远气得一回头狠狠咬了他哥嘴唇一口。
许文远也不喊痛,叼住许知远的下唇细细舔弄,一边用气音说:“别急,还没到12点。”
许知远软着腰带着哭腔问:“还有多久?”
“5分钟,腿夹紧。”
许文远一手掐着他腰继续磨,一手握着他弟的分身,室内一时只剩下浓重的喘气和皮肤碰撞的“啪啪”声。
手机放在边上开始倒计时,许文远卡着点儿撞两下撸两下,撸两下数一下:“十,九,八……”
12点一到,窗外突然爆出绚烂的礼花,噼噼啪啪把夜空照得璀璨如白昼,楼下传来片片惊呼。这是许文远早就和老板商量好的,一到整点就放,他弟弟的成人礼要最盛大的,最绚烂的,要这整片山川河流都为他见证。
许文远把他抱到落地窗边,趴在他身上咬他耳垂:“宝宝,生日快乐,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谢谢你留住我。
窗外满目照耀映在许知远眼底,他哥腰一挺,一杆到底。
许知远在礼花声中发出欢愉的尖叫,心里涨满了欢喜,他终于忍不住,白浊一股一股喷在玻璃上。
许文远把他弟翻转过来捧在臂弯里,从额头舔到美人痣,再和他舌尖抵着舌尖黏黏糊糊地缠绕,两人就着面对面的姿势接了一个绵密冗长的吻,欢喜地心脏都要裂开。
许文远把他弟上半身压在玻璃上,下身悬空,狠狠地一下又一下颠着,抵着他最深处研磨,每一记都像是要把许知远顶穿。
许知远抬手勾住他哥后颈,用最亲密的姿势贴着他,用一种最开放包容的姿态配合着上下耸动。
高潮一波又一波涌上来,许文远的喘息忽然加重,他强忍着要退出去,被他弟狠狠夹住腰。
“别……”
许文远额头跳动:“会闹肚子,乖。”
许知远死活不放,根部贴着他用力又扭了两下:“忍不住了……给我……。”
又一声低喘,许文远终于忍不住了,搂着他弟弟猛然冲刺,在爆发里把两人都送上了高潮。
迷迷糊糊间,许知远用几乎克制不住的爱意不停呢喃:“爱你,哥,我爱你。”
第42章 42变数。
许文远体力是真的好,把他弟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到后来许知远意识都不清楚了,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放飞自我,颠来倒去这把几年份的欲求不满都讨了回来。
实在扛不住了,他只能紧紧抓着许文远哼哼求饶过。
许文远把他搂在怀里喘气,贴着他汗湿的额头,一路沿着脸颊,鼻头,嘴唇落下细细碎碎的吻,郑重又珍惜。
做的时候恨不能把他嵌到骨子里,事后又小心翼翼捧在怀里舍不得,许文远实在是太稀罕这人了。
许知远张张嘴喊渴,他哥赶紧起来给他倒水,拧开床头灯,这才看清楚他弟白皙的皮肤上斑斑驳驳的印记,从脖子到大腿,都是他掐出来的。
许文远轻抚,又贴上去摩挲,这是他最喜欢的亲吻方式,不带情欲但显得很亲密,非常非常怜爱。许知远的睫毛轻轻抖动,他现在浑身疼四肢都没劲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带你洗澡。”
许知远半眯着眼睛哼哼:“不洗。”
“不弄干净会拉肚子。”
许知远一根头发丝儿都不想动,他打定主意要耍赖,就要他哥宠他,要充分享受他的最高特权。
“嘴疼,你太大了……”
许文远眉心一跳,就听他弟又说:“你这么厉害,是不是找谁补课了?”
“补课?找谁?”
许知远撇嘴:“我哪儿知道。”
许文远笑着又捏捏他耳垂:“是补了,拿你之前在黄毛那儿买的片子补的,喜欢么?”
许知远满意了,酥着身子软着嗓子红着眼尾说喜欢,被他哥从床头抱到浴室,仔仔细细清理干净,又擦干抱回来,换了干净的床单再把他搂在怀里哄。
“睡吧。”
许知远偏头,埋进他哥颈窝里嗅嗅,终于舒服地合上眼睛。
好不容易把祖宗清理干净哄他睡下了,许文远才匆匆洗了把澡又回到楼下,想看看有没有能当宵夜的东西,他弟晚上吃得不多,刚才体力消耗又大,难免他半夜醒来会肚子饿闹腾。
客厅里,剩下的哥几个居然还没睡,他都一夜春宵了这帮人还在熬夜,而且看着气氛不太妙。梁辰出去了,宋斌抱着酒瓶子不吭声,汪洋坐那儿皱着眉头,把脸打得“啪啪”响。
许文远问他们:“怎么了?”
汪洋苦恼地说:“怪我,嘴欠。”
刚两兄弟上楼了,他们继续玩真心话,转到梁辰的时候,汪洋脑子一抽问他:“师傅你还想师娘么?”
宋怡之前有个小姐妹瞄上梁辰了,打球时候陪着来围观过好几回了,老让他们帮着介绍介绍,汪洋觉着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就想借今天这机会探探他师父的意思,梁辰要是觉得能过去了,他就给牵个线。
谁想到话还没问出口,梁辰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有恼怒有悔恨,多的还是难受,但他什么都没说,到最后只挥挥手罚了一杯酒就出去了。
气氛陡然沉下来。
汪洋这才明白,他以为小半年过去了,说不上彻底忘了吧,至少梁辰也应该把梅景放下了。年轻人么,分分合合是常态,谁不是边走边往前看的呢?谁也不会真离不开谁。
谁知道梁辰这个坎还真就过不去了。
不能提。
许文远安慰了汪洋几句,去找梁辰。
他站在两百米开外的山头抽烟,周围很安静,只有黑黢黢的群山和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脚下是摸不着边的万丈悬崖,鞋头蹭两下,石子儿裹着泥就咕噜噜往下滚。
梁辰这段时间俱乐部办得还挺顺利,也认识了不少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一遭,学校里的那些尖刺就一点一点被磨平了,圆滑不少,成熟不少,脾气也收敛不少,朋友自然就多了。
这都是被逼的,都是成长的标志。
他本来就长得挺俊,话又不多,活也好,寸头看着野性又帅气,相当符合时下大部分年轻人的审美。外加他行事风格变了,所以这阵子对他有意思的还真不少,男男女女都有,这还不包括想主动给他介绍对象的,今晚汪洋也有这意思,他看出来了。
他们都是好心,不想他一天天沉沦。
但他自己不愿意出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成熟沉稳都是假的,他内里就像是冬天湿了的那盆炭火,再点再点,也燃不起来了,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许文远丢了支烟给他,梁辰一看:“哟,还爆珠,这么秀气?”
许文远笑说:“骗我弟的,他不喜欢我抽烟,我说是糖。”
梁辰也失笑:“你俩真有意思。”
他手臂上有道新伤口,长袖遮着没看出来,这会儿抽烟时候,他撸起袖管,狰狞的结痂就露出来了。
许文远抬抬下巴:“怎么搞的?”
梁辰说:“不碍事,还是那几个。”
“没完没了的么?”
“我给了笔钱,应该不会再来了。”
“给了多少?”
梁辰比了个数,许文远挑眉。
梁辰说得云淡风轻,许文远就没再追问,但他心里知道肯定不止这样,要能用钱轻轻松松解决,又何必拖到现在。
他是对的,当时的情况确实更惨烈。那些人三番五次来他车行搞,把有些老顾客都吓得不敢来了。
梁辰这才耐不住,把菜刀往桌上一拍说:“要不这样,你捅我一刀我们就两清了。”
其他人以为他是吓唬人的,就没当回事儿,嘻嘻哈哈拿过菜刀轮着在手里把玩。但其实梁辰是真烦了,他抓着那人的手在自己胸口狠狠划了一刀,血立时就顺着刀口往下淌,滴滴答答流了一桌子,他又按着手把刀往里送了几公分,抵得肚皮都陷进去一块,那帮人才终于慌起来,挣扎着要跑,怕真闹出人命。
他们骂梁辰:“你他么就是个疯子!”
梁辰浑身是血地靠桌边上,眼神阴恻恻:“说对了!我他么就是个疯子,疯子杀人不犯法。”
一个疯子怕什么,他现在确实是比以前有的多了很多,但其实都是不重要的,其实他还是一无所有。
因为最宝贵的已经丢了。
许文远拍拍他肩:“放不下就去追。”
梁辰摇头:“要能查到我早去了,他老师也不知道,左右邻居居委会都不知道他们搬哪儿去了,我把我所有能想着的办法都用上了,除非报警,但报警有屁用,又不是失踪人口警察会管你?”
在一座城都有可能一辈子遇不上,何况隔着茫茫大洋,再相遇的几率实在是渺茫。
“我帮你再想想办法,但要实在找不到……你怎么想?”
梁辰往山下弹了弹烟灰:“不知道,就这么活着吧。”
也只能活着,然后走一步算一步。
又玩了两天,一群人从山上往回走,汪洋去的时候被梁辰的车技吓到吐,这回乖乖跟他们坐车了。路上严友春说起最近有部新话剧上了,很火,问他们要不要去看学校隔壁剧院就有。
“话剧是什么?”汪洋茫然。
宋斌嘲笑他:“啧,没文化了吧,话剧那也是一种文学作品,最近几年火的,小姑娘都可喜欢看!”
“是……吗?”
宋斌翻白眼:“是!啊!我一单身狗都知道你咋什么都不懂,我妹子和你谈恋爱到底图个啥!”
汪洋老老实实回答:“图我帅,器大活好。”
“啊呸!”宋斌恶声恶气扑过去掐他脖子,“闭嘴吧你,这里还有女士呢!”
严友春的女朋友红着脸在边上捂嘴偷笑,笑得汪洋摸摸脑袋也不好意思了。
“傻逼。”宋斌骂他。
梁辰和许家两兄弟没什么意见,一行人就打算去剧院看看票,经过观音胡同的时候,他们发现路口停着辆救护车,围观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把道儿都挡了,几个穿白大褂的站那儿吆喝,让大家被挡道。
许文远一下脸就白了,这条胡同自从市容整治之后,很多店都搬了,连黄毛的音像店都没了,现在还剩下的也就公厕,两小摊儿还有就是华哥的小吃店了。
他们费劲儿往里挤,还没突破重围就听里头传来花姐的哭声,刘国华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两手插兜里冷漠地站边上,周围邻居指指点点的。
有俩白大褂抬着担架进去了,许知远冲过去抓住花姐问情况,他却哭得话都说不清了,睡衣外头潦草裹了件外套,头发也乱七八糟地塌着特别狼狈。
还是边上有人断断续续聊天儿,他们才拼凑出原委。
好像是华哥凌晨起来捏面,捏着捏着就吐血倒在桌边上,都没人发现,花姐那会儿还在楼上睡觉。
“还是头一个来吃面的那谁发现的,要不然这人当场就没了。”
“什么病啊?”
“不清楚,也没听他这些年有什么的,哎所以说这人啊,年纪大了真是不好说。”
许文远帮着白大褂把华哥抬上车,人问他什么关系,他只说自己是店里的学徒。
白大褂点点头,问他:“病人有什么慢性病你知道么?”
许文远摇头,花姐走过来抹了把脸回:“我知道,胃癌,好几年了。”
他儿子应该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完全不关心,好像救护车里躺着的是个陌生人。
“哎你们这跑一趟得多少钱啊?别坑人啊什么价我心里都清楚!”
没等别人回,许文远猛推了男人一把:“滚边儿去!”
第43章 43红尘滚滚。
救护车把华哥送到医院,几个孩子不放心,一路都跟着,半道儿许知远给他妈打了个电话,二老赶紧叮嘱他们,有能搭得上手的一定要帮一把。
到了医院,病人直接推进去抢救,医生喊家属来办手续,他儿子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花姐只能自己应着。
医生问他:“你是病人家属?”
“不是,我是……是他特别要好的朋友。”
医生面无表情地回:“那不行,叫他家属来。”
“您有事儿和我说,我……我就和他家里人一样。”
“说了不行,关系再好你能签字吗?赶紧的。”医生急匆匆走了,临了两句顶得花姐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话一点毛病没有,爱得再难舍难分又怎么样。他算什么东西,没名没分法律上什么关系都不是,出了事儿想担责都不行,太心酸。
后来刘国华的儿子总算出现了,带了个陌生女人过来,她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对刘国华更是不关心,半点儿眼神都没分给他。但谁看了都知道这仨就是一家人,长得太像了。
明明是分崩离析的三口人,这会儿反倒又变成法律意义上最亲密的了。花姐什么都不是,他只能在病房外站着,手足无措地像个局外人。
许知远帮他重新梳了头发,拢了拢外套,这才显得体面一些,汪洋他们去买了吃的和水过来。
华哥儿子不知道在病房里和他妈说了什么,女人往外面看过来好几次,脸上写满了讥讽和蔑视。
许知远气不过,把门一关了事,倒是花姐反过来劝他别在意,说这么多年自己也习惯了。
他说:“她是国华的前妻,我俩谈恋爱的时候,他俩就已经离婚了,国华是发现自己……才离婚的。”
“那他俩离婚就不管你事儿,怎么搞得像你挖她墙角了?”
花姐喝了好几口水:“可能她觉得就是这样,毕竟是我追的他。”
几个少年瞪大眼睛,直呼看不出。
花姐垂下眼眸,笑得温柔:“是我追的,他那会儿可傻每天拉完我手都舍不得洗,就怕把香味给洗没了。”
“对那娘儿俩他一直挺愧疚,觉得过不去,所以基本上他对他们都有求必应。后来他查出胃癌,好几年了一直拖着不去开刀,平时随便配点中药对付着,实在疼了就用止疼片。”
“他说这病没得治,早晚要走,费这钱不如留着。”
“他把遗嘱都写好了,一份一份分得清清楚楚,就怕……就怕他……然后我受欺负,我说我一个大男人,自己不能养活自己么,要你那点儿钱干啥,这点钱你还不如去治病,多陪我几年也好,他不听,死活不去。”
“也怪我,要早点儿逼他去治他也不至于现在这样,他要不在了,我活着还有啥意思。”
花姐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其他人只能沉默地在一边陪着,这病能不能治好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怪得了谁?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天意从来都难违。
医生把家属叫到办公室去聊,许知远他们拉着花姐躲在外面偷听,断断续续只知道里头说的是“不做穿刺”、“尽量让他舒服点”、“想吃什么喝什么都尽量满足他”。
这话是到头了。
许文远不是第一次直面亲近人的死亡,但许知远是,所以接受不了,前几天还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说倒就倒了。
他死死捏着许文远的手,无措又彷徨。
“哥。”
“嗯。”
“哥。”
“嗯,我在。”
许文远用大拇指轻抚他弟的手背,许知远叫一声他就应一声。
刘国华到底还是没扛过一个礼拜,这病发得太快了,凌晨监护器上的生命体征就突然消失了,到确认死亡前后不过几分钟,家属都没来得及赶过来。
花姐总算是见了他最后一面。
华哥儿子和前妻不让他陪夜,他就只能偷偷来看,整晚整晚躲在安全通道里,护士一走他就跑门边上透过那薄薄的一层玻璃往里张望,看里头那个浑身插满管子的心上人,疼得他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恨不能替他受这份罪。
病房鸡飞狗跳的时候,花姐推门进去了,捧着刘国华的脸贴在身上摩挲。
“别走,你别留我一个……”
但他不管怎么喊,病床上这人也不会有反应了,不会帮他梳长发,不会说他化的妆好看,也不会笑嘻嘻烙饼给他了。
这人双眼紧闭静静躺着,眼角有水珠滑落。
护工进来看到,也没舍得把哭到崩溃的花姐赶出去。
刘国华是凌晨没的,中午就要推去太平间,许文远和许知远还跟着,本来许勇山和蒋晓梅电话里是不同意两小孩掺和这事儿的,说不吉利。但许文远没同意。
“他是我师父,于情于理都应该送最后一趟,吉不吉利的,不重要。”
许知远和他哥是统一战线的,他说:“爸妈,你们不也教我么?人活着就要讲良心。”
送行队伍人不多,刘国华几乎没什么亲戚,就有几个他混道时候的小弟来了,儿子和前妻帮护工一起推遗体,从急诊大楼推过停车场一路到停尸间,花姐远远跟着。
许知远看到那个平时冷冷淡淡的女人捧着照片,嚎得很大声,好像很伤心的样子,许知远有点奇怪,明明活着的时候从来不照面,怎么死了反而这么伤心欲绝呢?
华哥他儿子一直低着头面无表情,仿佛车里躺的不是他爹。走一半的时候,他妈突然撞了他一下,小声说:“快哭,这种时候要嚎得越大声越好。”
许知远震惊了,他才知道原来这都能作假的。
许文远看着像是习惯了,压低声音对他解释:“民间说法是,嚎得越大声,去世的人才会走得越安心,不来找麻烦。”
“可是……”许知远扯扯他哥衣袖,“如果真的舍不得,难道不应该巴不得他来找我吗?巴不得这个人不要消失,人也好鬼也好,只要继续陪着我就行。”
许文远想了想回:“还是没到那个份上。”
感情上没有羁绊,所以最后也没有留恋。
到了停尸间外头,刘国华前妻进去办手续了,儿子堵着花姐要他把遗嘱里那份钱吐出来,他一直看花姐不顺眼,觉得他是为了华哥的钱才找上他这个人的。
花姐觉得很好笑,尸骨未寒,他们却要开始掰扯这个,他不想谈,但对方却不放过他。
“你说你是不是算准了观音胡同要拆,逼他写的遗嘱?这店面多值啊,真金白银给我们,留你一个店,拆迁补偿款都够你吃一辈子的!”
要说偏心,华哥肯定是有的。
从道理上说,钱是死的,店是活的,现钞再多,也必然是店面值钱多了。但他这么分,更大一部分原因是情理——这店是他和花姐初识的地方。一碗面,一个眼神,两人从此在这里携手走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
华哥他儿子还在喋喋不休,花姐是真烦了,许知远还第一次看见这人动怒。他抓着华哥儿子的衣领咆哮,眼底通红:“你说对了,我确实有所图,我就图他这把骨灰!”
他儿子被花姐失控的样子吓到了,一边挣脱一边高喊:“你他么有病!我老子的骨灰凭什么给你!”
花姐咬牙:“你把他骨灰给我我就把店给你。”
这话正中下怀,男人眼睛都亮了。他说的时候刘国华前妻也刚好办完手续出来,听他这么说,除了冷笑也没别的反应。
毕竟骨灰她也是不要的,她觉得自己多年就是被骗了,被这个男人瞒在鼓里,所以恨他恨透了,能来见最后一面已经是看在儿子的份儿上。
女人说:“骨灰你拿走,这个人的生死以后和我都没有关系。”
花姐脱下外套紧紧包着骨灰盒,捧在怀里,像是护着个稀世珍宝。
许文远问他还有什么打算,他说:“我想带着国华出去转转,活着的时候他就守着这家店,想多攒点儿钱,现在能休息了,我要带他去看看世界。”
而且这是伤心地,他再不愿久留,天大地大总有自己能呆的地方。
他把头上的发簪拆下来送给许知远:“之前你一直说我这簪子好看,现在给你,咱们约好了,等你哪天出息了,得给我专门弄一套衣服。”
许知远眼眶酸涩:“好,我专门儿给你设计一套。”
第44章 44想再看一眼。
刘国华的儿子只等着胡同拆迁那笔补偿款,所以花姐走后小吃店就关门大吉了,观音胡同著名的糖油饼也从此销声匿迹,除了侥幸留存的那家公厕,这里真的什么价值也没有了。
时间仿佛推着所有人往前飞奔。
汪洋过完年就被他爸妈送出国了,出国之前正式和宋怡分手,两人闹到鸡飞狗跳咬牙切齿,发誓说要老死不相往来;宋斌还是单身,成绩实在太不像话,隐隐有复读的嫌疑,每天被他妈拿着鸡毛掸子追在屁股后面打;只有严友春和他女朋友一直恩恩爱爱的,两人约好了考同一所大学,打算一毕业就结婚。
2月底的时候,美院的艺考如火如荼开始了,同批次进行的还有各大名校的自主招生,许文远意料之中就是保送的,全国最高等学府,计算机系,许知远为了和哥哥念一所大学,铆足了吃奶的力气,也报了那所学校的艺术学院。
好在他大概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专业课突击一年进步飞快,眨眼水平就远远超过了同批次的进修生,连老师都几次感叹他简直是奇才。
许知远为此得意洋洋,甩着画冲进厨房:“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真的,你们赶紧问我要签名,等我有朝一日红了就不是这价了。”
许文远和蒋晓梅在厨房不知道聊什么,两人脸色都有点儿难看,看许知远进来,他妈背过去捋了捋头发。
许文远迅速缓和了表情问他:“这什么?”
“你们在聊什么?”
“没事,聊你爹呢,一天天的就会气人。”蒋晓梅重新拿起刨刀。
“哎呀算了妈,许勇山什么样儿你第一天知道么?气这么多年连我都习惯了!”
许知远眨眨眼睛,拍拍他妈的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他妈最近瘦了很多。
“再说了,天底下有几个像我哥这样的好男人你说是不是,人是你挑的,认命吧!”
蒋晓梅忍半天,终于反手一巴掌拍儿子后脑勺上:“没大没小!帮我倒垃圾去!”
许知远嚷嚷:“为什么又是我?我是高考生!是重点保护对象怎么能干活呢!”
蒋晓梅甩着湿漉漉的手说:“那你晚上别吃饭了!”
许知远立马敬礼,提着袋子蹭一下窜出去了。他一走,厨房的氛围又压抑下来。
许文远前阵子就发现许勇山经常半夜才回家,虽然以前也有过,但基本上很少会忙成这样,所以他下午时候避开许知远特地问了蒋晓梅。
蒋晓梅本来不想说的,耐不住许文远那股倔劲儿还是说了:“你还记得以前那个过年来我们家串门的人么?”
许文远点头:“记得,叔的朋友?”
蒋晓梅冷笑:“朋友,确实是够朋友。”
“……”
“他把公司销售和客户都挖走了,还偷了一批机器,之前的订单都没做完。”蒋晓梅喘了口气说,“一百多万,找不回来就要自己赔钱。”
许文远震惊:“那之前公司那事儿也是他?”
不得不说,许文远的商业嗅觉一直是敏锐的。
蒋晓梅靠在厨房柜台上,整个人都萎靡下去:“是他,但那次我们都以为就是货出问题,压根没想过会有人在里头做手脚。”
结果这次倒好,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人也没了货也没了。
“你叔叔这几天到处在想办法弥补,希望可以拖延一阵子,实在不行……”
许文远想了想,说:“我还有点儿存款,知远那边也……”
蒋晓梅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行!小远要考试不能让他知道!你的钱你自己留着,我们自己会想办法。”
许文远磨了半天蒋晓梅也没要,再要说,许知远已经回来了,话题到此为止。
蒋晓梅的精气神越来越差,整个人一下老了好几岁,两鬓白发都多了不少,许勇山还是不着家,这事儿压在许文远心里好几天,大家一直努力瞒着许知远。
一百多万不是小数,两兄弟的存款统共加起来还没一个零头。
琢磨半天,许文远给梁辰发了个消息,问他现在手头宽不宽裕,梁辰倒也爽快,一个电话打过来单刀直入:“要多少?”
许文远也没和他客气:“两百万。”
两百万在当时真是巨款了,梁辰噎住:“真能开口,你把我卖了得了。”
许文远笑笑:“我知道你有。”
梁辰骂了一嗓子。
眼看许知远补习班要放课了,许文远举着电话到跑阳台上吹风:“我叔和姨的公司被人搞了,我听他们意思实在不行就把车子卖了,房子换成小的,所以你这钱不急,我就先和你探个口风。”
梁辰回他:“行,要了直说。”
许文远摸出烟来点:“知道了,梁老板现在财大气粗,不差钱。”
梁辰回:“放屁,谁能不差钱?”
玩笑归玩笑,说实话,梁辰现在确实是他们这帮人里混得最好的,他俱乐部现在光靠卖改装件和摩托车美容这两件事儿就温饱不愁,托人搞了进口的排气管、减震器,外加他自己独门手艺,来找他专门改灯买配件的络绎不绝,有些工厂和代理商慕名而来,想找他做幕后植入,说白了就是在测评时候对数据动动手脚,被梁辰拒绝了,他的意思是,他俱乐部做测评就是有一说一,好就是好,不好就是要淘汰,靠作弊洗脑的事儿,他干不出。
所以喜欢他的特别看好他这身硬骨头,当然肯定也有看不惯他的,说他年纪小脾气大,没吃过苦,不过梁辰对这些人也不放在眼里就是了。
“那你确实是有钱,我听说你还搞了个比赛?”
“嗯,下个月底吧,就十来个人,小规模。”
许文远说:“挺好,去哪儿啊?”
梁辰那头也点了支烟:“进藏,主要是玩,顺便一路上搞点宣传,也不用大费周折的。”
大规模活动不好组织,,每个人想法不一样很难统一,比如有人喜欢跑长途有人喜欢夜行军,有人能一口气跑几百公里不停歇,还有人偏就喜欢边骑边玩。
这种就很难协调,况且梁辰也不属于那种愿意协调的人,组织一次活动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有人和我说前阵子在成都看到他了。”
“他”是谁不言而喻。
许文远惊讶:“四川?他去哪儿干嘛?他不是出国了么?”
梁辰说:“不知道。”
“那你不去找?”
那头又发出打火机的声音:“找过了,没找着,也可能是人家看错了。”
他那圈儿谁都知道梁老板心心念念一直要找一人,可惜一直没下落。
梁辰本来是真以为梅景出国了,念想都慢慢断了,谁知道去年农家乐回来之后就有人告诉他在本市又看到梅景了,起初他还觉得是别人开玩笑的,慢慢说的人多了,他就真信了,那颗心竟然又蠢蠢欲动起来。
所以后来但凡有点消息别人马上就会通知他,每次一有点希望他就立马去找,但每次都失望而归,这回也是,人家和他说了这么个事儿,说在一家房地产中介看到梅景,他当晚就买了去成都的票,一家一家房产公司地问,还是没找到。成都来来往往人那么多,中介哪能都记住,你问名字人家让人查,人也不能把客户信息漏给你听啊。
所以梁辰打算干脆在那儿停留一阵子,好好找一找,如果真的是梅景,他既然在那儿租了房子,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走。
“他既然没出去,或者回来了,为什么不找你?”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听梁辰说:“我也想知道。”
“那万一找着了呢?”
梁辰说:“没想过,我就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想再看他一眼。”
“想追么?”
梁辰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回答:“想。”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梁辰这个人娘胎里出来长到十几岁,做事从来不带怕的,想什么干什么,认识梅景以后,分手之后,走过的路,认识的人越来越多了,反倒是冲不动了,怕了,知道后悔了。
而许文远也是这样,他在认识许知远之前,大部分时候都是被动承受,不外露的,后来慢慢认识了许知远,这人就像个小太阳似的烘着烤着他,把他从里到外都捂得暖暖的,他就不像刚进城那会儿那么闷了,许知远也不像小时候那么冲动了。
所以,真正相爱的两个人,把彼此刻在心上的两个人,最终是会互相影响的。
阳台正对小区大门,许文远看到他弟蹦蹦跳跳一路过来,他掐了烟,对电话里说:“想去就去吧,能找到就先把人抓手里,其他的都能商量。”
“嗯。”
“还有,钱的事儿,小远不能知道。”
“行,放心。”
刚挂完电话,许知远就推门进来了,从背后一把抱住他腰:“好啊!我不在家你就和小妖精打电话!”
许文远无奈地把他扒拉下来:“那你要不再出去转一圈?”
许知远不依不饶又缠上去,揽着他哥脖子东嗅西嗅:“怎么有股烟味儿?!”
许文远淡定地回:“你闻错了。”
“是吗?”
“或者楼下刚有人抽烟。”
许知远将信将疑,他哥就搂住他,亲亲他侧脸,又照着正面嘬了一口,这才把他弟的毛撸顺了。
“刚和梁辰电话呢,他说前阵子有人在成都看到梅景了。”
许知远瞪大眼睛:“什么?!那他赶紧买张机票飞过去啊!还在这儿磨叽呢?把人用绑的,不是,直接敲晕了扛回来!”
许文远无奈:“他连梅景在哪都不知道。”
许知远忿忿不平:“要知道什么!找就完事儿了!一天找不着一礼拜,总能有下落的吧!”
“他去了,没找着,打算再去一次。”
“这还差不多,要不是我要考试,连我都想去了!”
许文远摸摸他头,拉着他手往客厅走:“别多想,现在你考试最重要。”
许知远嘿嘿一笑:“哥,我要考上了是不是很了不起?”
“相当了不起。”
“那我考完有没有奖励?”
他哥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许知远舔嘴:“暂时保密。”
第45章 45千里寻人
梁辰他们把摩托运到成都,打算直接从那儿进藏。
出发前,他特意找了家理发店,剃了个贴头皮的发型。
打从分手后,他就没好好打理过头发,原来的寸头长了就随手一扎,反正也没人看,就算看了他也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梁老板活好就行了。
不过这次不行了,要见心上人,从头到脚连一根头发丝儿都得是完美的。所以他要把头发弄成那人最喜欢的样子。
理发师看梁辰头皮上一个淡淡的刺青还挺惊讶,说:“弟弟,你这纹身遮起来可惜了,还是剃了的好。”
梁辰淡淡说:“嗯,露着吧。”
那会儿普通人纹身很少在头皮上,为什么呢?寸头不是人人能驾驭的。而且梁辰的这个,是一朵梅花,娇艳欲滴开在头皮上,更稀罕,一看就有不少故事。
理发师兴致勃勃地摸了又摸,梁辰不愉快地呛声:“麻烦快点儿。”
铁板似的冷脸,把小哥吓得再不敢做多余的。
这梅花是他和梅景刚谈恋爱那会儿去弄的,当时纹完梅景就喜欢得不行,抱着梁辰头皮亲半天,后来也是,每次亲热时候都搂着不肯放,巴不得把他脑袋连皮带骨地啃下来,那肉嘟嘟的嘴亲在头皮上的感觉,梁辰至今都记得。
后来头发长了就把图案盖住了,梁辰就没再有心思去打理它,。
他带了好几套衣服上路,在镜子前面试半天,身边人笑他骚得不行,进藏一次还以为是会小情人去呢,人行李是越少越好,他倒好,穷折腾。
梁辰面无表情地想,可不就是小情人么,你们单身的懂个屁。
要是能抓到梅景,他肯定要问问这人当年为什么说走就走了,为什么不找他,这么长时间有没有想过自己?
他想把梅景绑在车后座上一块带进藏区,告诉他现在自己上哪儿都能带着他了,不会放手了。
他预设了很多,但主要还是想知道……能不能再……谈个对象。
一行人预定在成都逗留三天,然后沿着318川藏线走雅安到海螺沟,
成都很美,人少路宽,满大街都是奥拓,生活节奏很慢。
之前有人在九眼桥那儿的地产公司见过梅景,梁辰就从那儿开始继续往周边打听。培根路拆迁后,很多小酒馆就集体搬到了九眼桥,一到晚上灯红酒绿的,好像全成都人的夜生活都在这儿被点亮了。
夜生活丰富人就多,人多了机会就多,梁辰第一天捏着照片在各大酒吧里穿梭,到处打听,来搭讪他的不少,男男女女的,看他一身酷劲儿配辆复古的川崎,眼里的星星都控制不住往外蹦。
梁辰没工夫搭理他们,把一两个不干正事儿的都甩开了,正眼都没瞧。
剩下的,也没人知道梅景的下落。
第二天,梁辰起床打算吃个早饭就去地产公司转转。
他在转角一摊前面买了碗龙抄手,等的时候又去隔壁花一块钱要了根火腿肠咬在嘴里,这条路据说是这片有名的小吃街,每天排队的人络绎不绝,一般到晚饭前很多东西都卖完了。
慢慢往回走的时候,他看到摊前站着个人,戴着兜帽身形瘦弱。老板一边忙得热火朝天一边和他招呼:“里勒个小娃儿!我是真没有了,最后一碗刚有人买走咯。”
梁辰顺着老板的话看过去,突然眼神一震,呼吸都急促了,三两步跑过去猛地抓住那人的肩,那人吃痛转过来。
……认错人了。
“不好意思。”梁辰后退半步。
那人看着像个初中生,十四五的样子,身形和梅景太像了,从背影看过去简直是双生子,可惜正面一点不像,梅景要更秀气一点,也更乖巧。
小孩还没反应过来,有点傻:“哦……哦没事。”
他把脑袋转过去,两秒之后又转过来补了句:“没事。”
梁辰挥挥手和老板说,“送他吧,最后那碗我不要了。”
他转身离开,结果没走几步,小孩追过来拽着梁辰要给他钱,被他拒绝了。
梁辰说:“请你了。”
“不行!我不要你请!!”小孩气得脸颊都鼓起来,“我有钱!”
梁辰摆摆手,不想再浪费时间,结果那人拖着他手臂不依不饶地跟了他大半条街,硬是要把钱塞他口袋里。
梁辰无奈:“真不用,我还有事儿。”
“什么事儿?我可以帮你!”
“……找人。”
小孩虽然脾气很倔,但耐心很好,听说他要找人,不厌其烦地带着梁辰走了很多地方,其中两家地产公司还有人记得梁辰,看他又来就好心和他说:“我们这里真没有这个人,小伙子我给你出个主意啊,这一片房价太高了,租房的比较少,你可以到城中区去问问,那儿兴许能打听到。”
两人边走边聊,没注意路边的杏林药房里站了个男的,白白净净的很瘦弱,看着像个学生一开口倒要买幼儿退烧药,营业员有点诧异,问他多大小孩儿。
他犹豫着说:“还没满周岁。”
药房的人问他:“这么小?你家大人呢?新生儿有病最好还是要去医院。”
那人点头也不愿多说,药房的人没办法,就只能把退烧和感冒药都给他了,还贴心地给他在盒子上标注了服法用量。
他道过谢,拉上帽子转身往外走,刚好和梁辰是两个方向。
所谓城中区就是成都市中心一片老房子,没拆迁,房价便宜,租金相对也便宜。
梁辰捏着照片从房产中介出来,心都凉了,那小孩跟着他倒也不吭声,默默站在边上陪着。梁辰撸了把脸,哑着嗓子对他说:“算了明天再说吧,不好意思啊耽搁你时间。”
小孩好脾气地笑笑,全然没了之前倔强的样子:“没关系,我不忙。”
梁辰点头:“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小孩摆手:“不用不用,你是客人不能让你送我。”
两人虚情假意地在街头寒暄半天,结果肚子抗议了,叽里咕噜都盖过了他俩的说话声,梁辰挑眉看他,小孩臊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请你吃宵夜。”
小孩没推辞,高高兴兴答应了,梁辰让他推荐店,他犹豫地问:“叔你能吃辣么?”
“叔……”梁辰深吸口气,“我还没到20。”
“哦,那……大哥哥?”
“……”
“小……?”
“……你闭嘴吧。”
“好的,叔。”
梁辰带着小孩儿大半夜的撸了上百块的串儿,那小孩是真能吃,梁辰没动几口呼啦啦都进他肚子里了,吃到打嗝才想起来还有梁辰这么个大活人在,于是十分不好意思地偷瞥了他一眼。
梁辰也没看他,靠在椅背上面朝落地玻璃外面,视线落到远处没有焦距。
小孩舔舔嘴:“叔,你会找到的。”
“嗯?”
“你不是要找人嘛,只要坚持,肯定会找着的!”
年轻就是这样,无所畏惧的,梁辰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也不管不顾。
他勾勾嘴角:“谢谢。”
小孩喝了口豆奶,小心翼翼问:“那个……叔叔你要找的人和我很像么?下午你把我认成他……”
梁辰摇头:“不像。”
刚遇上看背影是觉得有点像的,现在觉得不像了,嘴不够肉,眼睛不够大,睫毛不够长,眼里还少了一汪水,反正哪哪儿都不像,这世上根本没有第二个梅景。
“啊……”小孩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那我能问一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梁辰想了想回:“傻乎乎的,说话不利索,胆子也特别小到处被欺负。”
只有喜欢他的时候特别勇敢。
梁辰酒喝多了,话也就多了,想人想地眼眶都红了,小孩咬着筷子默默看着他。
“叔你肯定特喜欢他,对他特别好。”
梁辰闭着眼睛没说话。
喜欢是真的,对他好也是真的。
没留住他,也是真的。
这一趟,梁辰比原计划多停留了两天,但找遍大半个锦城也没能找到梅景,后来同行的不乐意了,催了他好几回,他才勉强继续上路,走的时候和小孩约好了,回来时候再呆几天,继续找。
找是肯定要找的,没结果他不会轻易放弃。
小孩也答应帮他留意,两人交换了电话号码梁辰才想起来还不知道这小孩的名字。
“我叫方木,叫我木木就行啦。”
梁辰点头:“方木,我梁辰。”
“梁叔叔。”小孩弯眼笑笑,嘴很甜。
梁辰离开的时候,压根没注意方木两手插兜,在路灯下看了他很久。他只觉得失魂落魄,觉得成都的夜凉如水,他来锦城的时候,心里是满的,对重逢有各式各样的想象和期待,结果走的时候却有点空。
他准备了很多,到头来一样都没能用上。
第46章 46一夜长大
家里的事到底还是被许知远发现了,他有天从补习班回来,接到他妈电话,让他帮忙去个老饭店买点熟菜。
许知远觉得蹊跷,虽然这家老饭店的熟菜确实挺有名,但他爹妈宝贝他,几乎从来不让他费劲掺和这事儿,最多就是帮忙去隔壁倒个垃圾,买个油盐酱醋的。
这么做,倒有点把他支开的意思了,外加这阵子他也不瞎,别人不说他都能看出来家里气氛紧张,装傻而已,他知道他们是怕影响他考试,所以也不想让他们担心。
但这次他的预感就不太好了。
许知远多长了个心眼,去买东西之前回家了一趟,果然看到家门口堵着几个凶神恶煞的陌生人。他哥护在他爸妈跟前,像是跟人在争执什么,对方情绪很暴躁,声音越来越响,最后
甚至还撸了袖子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许知远在小区花坛边上顺手捡了根废弃的拖把,冲着那边就去了。
“哟,这都干嘛呢堵我家门口?”
许文远第一反应就是把他拉到身后,他妈脸色也白了,没想到儿子能杀个回马车,今天这事儿要是解决不好,有个什么意外的,知远这高考可就要给搅合了。
许勇山想把他和蒋晓梅都推进屋去,蒋晓梅不愿意,许知远也不愿意,大眼瞪小眼地僵在门口。
那帮人看他一小孩,估计也扑腾不出什么水花,就懒得理会继续刚才的话题:“许老板,这事儿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和我没关系,你犯不着和我说那么多,我就要钱。”
“但我这实际情况你们也看到了,真的是拿不出那么多现金,我答应你们办法肯定会去想,但肯定没那么快。”
“等不了,我等够久了,你自己说,从去年拖款开始到今年一分没有,我没帮过你吗?我手下那么多号人不要吃饭的吗?你出问题那是你的事儿,说白了你挣钱就得自己担风险,别拉我们下水!”
许勇山反复在念叨“我知道我知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但没用,男人根本不听,手下一帮兄弟也开始叫嚣“对!没钱我们就坐你门口不走了!”
许知远咽不下这口气,梗着脖子喊:“那我就报警!有本事你们和警察说去!”
他这么一说,那帮人顿时炸锅了,许文远拦都拦不住。
“欠钱你还有理了!你报啊有种你报!我打不死你跟你姓!”
许勇山拉着他们拼命道歉,声音很虚,整个脸色都很憔悴,能担一家子的肩这会儿都垮了,以前多么肃穆稳重的人,这会儿已经卑微到尘埃里去。
许知远死盯着那几个人,像头蓄势待发的小豹子,眼底血丝都爆出来了。蒋晓梅紧紧拽着儿子,以防他真冲出去和人玩命。
双方的弦都绷到最紧,眼看就要控制不住了,许文远突然凑过去和许勇山商量了几句。
“首先,我们确实没钱,这么大一笔也不是那么容易借的;其次,我们也不是不管了,凑钱要时间,所以我们准备置换房子,但卖房子也要时间。”
他这么说,领头的那人就停了,他们也不想把事儿闹大,有具体解决方案、期限,事情就还有的商量,没必要撕破脸。
“多久?”
“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许文远说,“而且买房的人也不是一下付全款,三个月以后我们先结部分。”
那天晚上,一家四口人在客厅悄无声息地坐了很久,许勇山和蒋晓梅满心愧疚,许知远心里酸涩又迷茫。
这房子他从出生开始就住着,到现在十几年,一家人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在里头了,有多少回忆多少价值都是没法估量的,现在说卖就卖,这让他舍不得,难以接受,但又没办法。
就像那条观音胡同,他从小玩到大,买黄片逃课吃面打游戏,甚至第一次打架都在那儿,最后时代的大浪过来,能留下什么?只有墙上那个大大的“拆”字,醒目扎眼。
华哥没了,花姐走了,汪洋和梅景都消失了,市政规划这里马上有新的商业中心会造起来,替代旧的,生活连续给他痛击,他再舍不得也留不住。
“我不上大学了。”许知远闷闷地说。
他声音不大,但在场的其他三人都听见了,第一时间谁也没吭声,许知远就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不上大学了!”
蒋晓梅跳起来:“不行!”
“为什么不行?学艺术多贵啊!一年学费好几万!”
“你就管你读书!钱的事儿不用你操心!”
许知远咬牙抹着眼泪:“你们老是这样!不用我操心不用我操心,怎么了我不是这家里的人吗?我和那龟是一样的吗?天天让我吃饱穿暖就行了?我也是人我也有知晓权!为什么每次出事儿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许勇山气得大吼:“你坐下!”
“我不坐!这学反正我不上了,我就不是读书的料,我哥是,我让他上,我当模特拍拍照挺好的,还能替你们挣钱!”
这话一出来,许文远也绷不住了,“唰”地转过来瞪他,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眼底都猩红了。
“你说你什么?”
“我说……”
许知远还想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看到他哥的样子却突然觉得心疼,疼得说不出口了,心里像被重型集卡来回地碾。
许文远闭闭眼,喉头滚动有好几秒没说话。再睁开的时候,他眼里的红已经退了一小半,、。
他说:“我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来换我。”
“是我没能力。”
“没能力护着你,要放弃也该是我,你不行。”
“你要敢不念,我就走,这家就多了我这张嘴,我还给你。”
许文远说的每一个字对许知远来说,都无异于万箭穿心,“走”是对他最大的威胁,他揪着沙发布,浑身颤抖:“不行,我不想……我……”
“那就继续念。”许文远说,“别放弃,我们一起想办法。”
许知远说不出话了,现场每个人都说不出话了,情绪在胸腔里翻涌,许勇山呼啦一下站起来就要往外冲,被蒋晓梅拉住。
“你干嘛去?”
“我去借钱!”
“你问谁借?现在这情况还有谁能借钱给你?你自己想想,关系近的远的你有多少没问过的?又有多少人搭理你了?”蒋晓梅哽着喉咙。
许勇山脸上变幻莫测,良久他长叹一声,跌回椅子上。
不能怪别人凉薄,这世道本来能两肋插刀的就少,遇到事儿了想把自己摘干净是人之常情,怪只能怪造化弄人。
许文远揽住他弟大半个身体往自个儿肩膀上压,许知远一下就松懈了,什么伤心痛苦的情绪瞬间都释放出来,抓着他哥的衣服闷嚎,把许文远的肩染湿了一大片。
许文远紧抿着嘴,一下一下亲着他弟发顶:“没事儿,房子没了就没了,人还在就好。”
卖房还债的事儿许文远其实没和那帮人说实话,许勇山之前就和他私下里漏过底,他们家在闹市区,又是学区房,还在市政规划的动迁范围,往后这价格都不止翻一翻的,现在急售肯定多的是有人抢。买家他们早就找好了,对方也很爽快,说是直接全款付清。
但许文远对那些人却没说实话,他怕一下说结清那些人还得趁火打劫要什么补偿金,所以得继续卖惨,表现出他们很艰难的样子。
除了房子,许家连车都卖了。往后他们出去只能挤公交,梁辰本来想把自己一辆国产的给许文远,被他谢绝了,他说他还能试试其他办法,暂时用不上帮忙。
这一个多礼拜,许知远几乎是拒绝交流的,吃完饭就把自己关房里,早上起来也不说话。
许文远试探过他情绪,想听听他具体想法,许知远摇摇头,憋得比蚌壳还牢,他说的是:“哥你给我点时间,我想自己先琢磨琢磨。”
琢磨什么也没说,许文远也没催他,就让他一个人消化去了。
许勇山和蒋晓梅作为父母是很担心的,就怕这一系列事儿严重影响儿子的考试情绪,甚至整个人生观。他们几次三番和许文远打探,许文远都摆手说:“没事儿,让他自己想想,我觉得他能想通,我们要对他有信心。”
为人父母很难不溺爱,关心则乱,但许文远不一样。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许知远要成长,总要遇上各种糟心事儿的,他作为哥哥,作为爱人,必然是能护就护,只不过确实也没法保证一辈子能帮他避开所有不愉快,就像之前模特试镜那件事儿,许知远总要一个人面对有些东西,挨过去他就能飞得更高。
有些道理许文远懂得更早,那是因为他打小就被生活推着往前走,更丑陋的人更险恶的环境都见识过,但许知远没有,他被护得太好了。
人都是一夜长大的,他也该走出来了。
一礼拜之后,果然像许文远料的那样,许知远主动来找他了。
“哥。”
许文远拉了椅子让他坐下:“聊聊?”
“嗯。”
两人一个坐桌上,一个趴他腿上,许知远手环着他哥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
许文远假装扯下来:“别动,好好说话。”
许知远眨眨眼,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还生我气呢?”
许文远冷笑:“没有,我哪敢,人都要牺牲自己成全我了,我还不得三跪九叩感恩戴德。”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但许知远一听就知道他哥是真动气了,赶紧哄着:“哥,哥哥,好哥哥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就是脑子一下没转过来,走投无路瞎说的,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收回还不行么?”
许文远摇头:“收不回了,我当真了。”
许知远嘟嘴:“那你不也威胁我了么?”
许文远好笑:“我威胁你什么了?”
“你威胁我要走!要……你明知道我最怕这个!你这么说,我会伤心的。”
许文远一手摸着他弟的长发,一手抚过他脸颊:“许知远,我没在威胁你。”
许知远一愣,反应过来脸色就白了。他哥是在告诉他,他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不肯让他放弃自己是真的,会走,也是真的。
他在教他,你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都是要负责的,所以冲动的气话不要说,没考虑清楚的决定就不要做。
许文远一字一句又说:“宝贝儿,你会伤心,我也会。”
第47章 47挣钱挣钱
许知远和许文远那年双双进了A大。
许知远那个专业,大一进去所有人念的都是设计学大类,大二才分流出服装设计,大三再细分陈列,成衣,针织,内衣,配饰等等小专业;而许文远则如愿以偿考进了计算机系。
宋斌经过几个月的突击,居然也考上了一所民办院校,离A大两条街,所以他闲来无事老跑学校来找两兄弟玩,许知远很嫌弃他,让他去找个对象免得整天来骚扰他们。
宋斌很委屈:“我有预备对象,就是还没成功而已。”
“那祝你成功,早日脱团。”
对他的无情,宋斌表示很愤慨:“别以为有对象就了不起,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许知远扬扬手机:“我哥说了,请客吃饭叫上阿春和他对象,你去不去?”
宋斌立马挺胸收腹:“爸爸!”
严友春和女朋友因为考得远,平时联系就少,偶尔过节放假会出来聚一聚,平时只能靠群聊。同样活在网络上的还有汪洋同学,他自从漂洋过海之后,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老美的宿舍只让住一个月,过了就要自己找房子搬出去,超市东西贵,还难吃,样样都要自己学着烧。
“英语都看不懂,还学专业呢。”他天天在群里诉苦,给他们拍学校的射击课,因为成绩菜得不行,遭到了许知远无情的嘲笑。
汪洋不服气:你来,你打给我看!
许知远哼哼:小爷我忙着呢,没空和你耗,等我哪天见着面了再收拾你。
他确实是忙,大学不比高中,专业课任务繁重,再加上他还莫名其妙被拉到个唱戏的社团里,弘扬国粹文化,有活干的时候天天接近大半夜才到家。
许文远也忙,他在市中心的一家高级西餐厅见人,对方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反倒是他,白衬衫牛仔裤显得很随意。
人家也不介意,客客气气问他要吃点什么。许文远不卑不亢地就要了一杯水。
对方拿出份拟好的合同推到他面前,许文远还没看完,那头已经把钱打过来了。
来人在他签字的时候,无比感慨地说:“真是少年出英雄。”
“没有的事。”许文远客气地笑笑。
“我有个私人问题特别好奇啊,这个程序我们应该不是第一家来求的,之前你一直没同意,现在为什么突然就答应了?”
许文远想了想说:“因为我需要钱。”
他确实需要钱,这个杀毒软件他编写加测试前前后后忙了一年多,放上论坛的时候引起轩然大波,当时来谈条件的几波人都提了同一个要求,就是开发者没有署名权,所以他拒绝了。
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人都有不得已的难处,对面就点点头也没多问,跟着递过去一张名片:“如果你有意向也可以加入我们团队。”
许文远说:“这还早,我都没毕业。”
“没事,我们可以先合作,以后的事儿走一步算一步。”
从餐厅出来,许文远去许知远拍照的棚里接他。
许知远这次的活很巧,大牌时尚杂志的主编上回在时装周模特试镜上看到他了,觉得他虽然没临场经验,但天生是块璞玉。
那个年代中性风已经盛行已久,但基本上都是女装男性化,在传统男性服装上添加适合女性的柔美、灵巧的元素,使之更能衬托出女性强势的那面,选取的模特也大部分以女性为主。
他们这次选择了一个很大胆的主题尝试——双面中性美。
有男装女穿就有女装男穿,标新立异的Slogan Tee,还有各种从欧洲宫廷服装里衍生出来的蕾丝、刺绣和锦缎面料,大领口、荷叶边,露出许知远漂亮的锁骨。
牵线搭桥的还是之前请许知远做模特的那个设计师,他负责这次的拍摄的服装。那人站到许文远边上,和他一起看了很久问:“好看吧?”
许文远老老实实回:“好看。”
设计师就笑:“衣服好看还是人好看啊?”
许文远说:“我是个粗人,不懂衣服,主要还是人好看。”
设计师哈哈大笑:“你说许知远这样的条件,好好模特不做,偏要跑来和我抢饭碗,我是不是应该把他扼杀在萌芽里?”
许文远正要回,边上路过一化妆师,开玩笑似的凑过来盯着许文远问:“帅哥,有对象了么?”
设计师一秒都没犹豫,抢在许文远前头回:“你看着呢?”
化妆师暧昧地过来搭肩:“虽然主观意愿上我不想承认,但感觉还是有的。”
肢体接触对他们这行来说是家常便饭,拍一下搂一下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但许文远没法适应,对陌生人突破安全距离的接触,他心里难受。
于是许文远不露痕迹地后退半步:“有了。”
“那你看我有没有机会啊?”
许文远摇头。
化妆师假装失望,夸张地叹气:“哎好白菜都有对象了。”
设计师笑骂他:“你是不是太饥渴了,人都没毕业你就眼馋?”
“没毕业怎么了?成年就行!”
设计师摇头:“你也不看看人家对象什么样儿,青春靓丽,你能比吗?”
“对象?他对象在这儿嘛?”
设计师不说话了,往绿幕那边勾勾下巴,许知远刚好结束一组镜头看过来,看有人对着他对象开屏就不高兴了,隔着老远开始撩骚,又是眨眼又是飞吻的,唯恐这屋里还有人不知道许文远是他的。
许文远也不避讳,一脸纵容的笑,。等他弟全部结束卸完妆跑出来,他递上保温杯里的梨水——自己用冰糖熬的,对皮肤和嗓子都好。
许知远猛灌了几口,他哥又蹲着给他弄外套拉链,特别亲密自然,来来回回经过的工作人员都没好意思再上次打招呼,觉得这两人有旁人没法插足的小世界,实在看着泛酸。
兄弟俩没住学校宿舍。开学时候,学校没把他俩分一块儿,许知远就不干了,和他哥商量着干脆退了,在学校边上租了个房子,正式开启了幸福的同居生活。
房子在部队的家属大院里,整栋楼一共就上下两层,一层两户,他们租的那套是朝南的,十来平的卧室,厨房浴室一应俱全,肯定是没他们家原来那别墅大,但两个人住也够了。
软装都是按许知远想法来的,大部分是明快鲜艳的颜色,和他性格一样,这方面他哥很纵容他。因为吃不惯外面的菜,他们就买够了一套厨具,许文远天天在家做饭给弟弟吃,吃不完的装盒里第二天带去,也不浪费。
家里还养了一些花花草草和有机植物,也是许知远的癖好,许文远觉得挺好,看着很有生机,种菜是老本行,那些辣椒啊番茄啊黄瓜的还能用来炒菜,一举两得。
当然周末他们还是会回家的。
对他俩出去同居的事儿,许勇山和蒋晓梅没什么意见。
大半年之后,家里暂时是缓过来了,该结的货款结了大半,他们两夫妻的精神压力也小了很多,这里头许文远功不可没。
许知远把自己做模特挣来的钱全数上交给他父母。
许文远在这段时间里,除了上专业课之外,还陆续接了几个家教,专们负责外国小孩的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按课时收费,一小时60,再加上他卖程序换的那笔钱,所以他和弟弟的房租、学费、日常开销基本是不用愁的。许勇山和蒋晓梅觉得愧疚,觉得自己是亏欠两孩子了。
兄弟俩倒是无所谓,甚至对现在的生活很是满足,自由,有奔头,也踏实,每天睁开眼就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什么,知道外面的世界再好,身边那个才是归途。
第48章 48叫方木的小孩
梁辰从西藏回来之后继续开他的店,改装生意越来越好。袁晓东去玩的时候,发现原来冷冷清清的院里多了个小孩,白衬衫牛仔裤,要不是身高有点差距,光看背影他差点都以为是梅景回来了。
袁晓东撑着院门:“哟,这是新收的徒弟啊?”
梁辰都没回头:“不是,他暑假来打短工的。”
“哦……挺好……”
袁晓东眼神在两人中间转来转去,梁辰从来不收正经徒弟,这规矩他是知道的。当年学校里那个汪洋,也就是他自个儿叫着玩,没真的搞过拜师那一套。
现在多了这么个人跟在他身边,什么意思啊?
小孩倒是机灵,双手奉上一罐汽水:“叔叔好,我叫方木。”
他样子又乖又软,声音甜得发腻,因为身高就到袁晓东肩胛这儿,所有看他的时候得仰着头,那眼神乖得不行。袁晓东摸摸鼻子,讪讪接过饮料。
“这叔叔叫得我实在是……”
梁辰拿了东西往工作间走:“他也叫我叔叔。”
袁晓东骂骂咧咧跟在后面。
梁辰工作间里停着一辆车被拆得稀碎,还有一地的副厂改装件儿,袁晓东眼睛一亮:“豁,好家伙,这是大买卖啊。”
梁辰摇头:“二手车翻新人有预算,之前就来过,嫌贵没让我弄。”
袁晓东看了眼外头,那个叫方木的小孩忙着招呼一男一女。
“那两个啊?”
“嗯。”
“啧,嫌贵找别家啊。”
“找了,改废了。”
袁晓东瞪眼:“嘿!这特么改废了再回头找你,合着你就是一收垃圾的?”
梁辰笑笑没说话。
这两人弄了辆二手车,之前跑人家那儿改,最后钱花了,东西没弄好,还给他整了个便宜的金鱼眼,上路之后发现坏事儿了,这灯只有亮度没有角度,明晃晃一开,简直就是杀人利器。车主惊出一身冷汗,乖乖跑回梁辰这儿求他帮忙。他还怕梁辰不高兴不给弄,送了一大堆吃的喝的过来。
梁辰无所谓,换以前他的脾气,这事儿他绝对就不接了。这些年一过,他反而看开了,比价这种本来就正常,客户找他那是看得起他,人家去谁那儿都是他们自由,是市场的选择,他高不高兴都没什么意义。
袁晓东嘬着可乐找了张椅子舒舒服服躺下,刚好就对着门缝,能看到院落里那小孩忙前忙后的样子。
“这车什么要求啊?”
“黑化,然后灯、车把、油箱什么的都要改改,我看排气孔也有点问题。”
“那你车把加点钱啊,打孔运费,一个给他挣个五六百的。”
梁辰摇头:“本来我也挣,算了。”
袁晓东竖起大拇指:“良心商家,要不是那你说人是你老客户,这种人傻钱多的生意我都想挖墙脚了。”
方木在院子里陪那对客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两人哈哈大笑,心情不错的样子。袁晓东胳膊肘撑扶手上,饶有兴趣地托着下巴看。
“诶我问你,那小孩多大?”
“谁?”
“还有谁?方木啊。”
“16。”
袁晓东笑得不怀好意:“哟未成年啊……你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癖好?当年……”
他没说完,梁辰进把抹布劈头盖脸地扔过来,袁晓东跳起来骂人:“哎卧槽我这是关心你呢,问你正经话啊,之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
“我说你弄这么个小孩留在身边,又不是慈善公益扶贫帮困,什么打算?”
梁辰皱眉:“没打算,都说了他就是个小孩。”
袁晓东盯着梁辰半天,叹了口气:“那会儿……到现在也好几年了,你人也找了,没找着,那以后呢?你一辈子担着么?”
“没想过这问题。”
“你不能一直找吧?不得为自己打算打算?”
梁辰把找个扳手把抽屉关得震天响。
“打算就是一直找,到找着他为止。”
袁晓东很唏嘘,但也知道他倔,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合适的话能劝他。
刚好方木把一男一女领进来了,因为是老客户,梁辰也没说什么,他干活的时候本来就不爱说话,贴身T恤穿着绷出一身好体格,他抓着衣下摆擦汗,露出一小片腹肌,方木赶紧在边上又是递汗巾又是递工具,完了又怕顾客无聊,和他们唠嗑。
“两位先坐会儿,我给你们拿点喝的。”
男的一身名牌,看着就土大款,围着车转半天终于试探着问:“老板……我是不是被骗挺惨的?”
梁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把油箱拆了给他看:“这螺丝垫片是钢锯锯条,排气管孔径也不对,你要不在意我也可以不换。”
男人一脑门冷汗:“换!换!都要换!不差钱!”
这后怕的怂样差点把袁晓东笑喷了。
接下来梁辰干活他就不看他了,自顾自晃到院里去,看小梁同学前阵子刚弄的几辆车,摸摸口袋,他发现打火机没带出来。这时背后有个甜的发腻的声音说:“叔叔,这里不能抽烟。”
袁晓东下意识就想回:“别扯了你们老板自个儿也抽。”
一回头看到方木闪闪发亮的眼睛,嘴张半天,只能叹着气把烟塞回口袋。方木变魔术似的从手里变出两颗糖:“一颗草莓的,一颗巧克力的,你要哪个?”
“巧克力的。”
他一大男人吃什么草莓味儿的。
方木笑嘻嘻剥了糖纸递过来,袁晓东张嘴接了,放嘴里回味着他才发现自己好像着了这小孩的道。
他可以拒绝啊!
方木眨眨眼睛,乖巧地问他:“好吃吗?”
“好吃。”
袁晓东觉得他可能就是对这种类型的人没法说不,七寸被拿捏得死死的。而且他发现这叫方木的小孩大概是故意的,打那天之后,自己每次去梁辰那儿,他就给自己换着花样塞糖吃,后来发展到给他的咖啡和茶都是甜的。
袁晓东叫苦不堪,抓着梁辰磨牙:“你是不是故意派他来整我的?”
梁辰莫名其妙:“有吗?”
他忙得都没发现袁晓东和方木最近走那么近,再说了,方木是自由人,他要对谁好,那是他自由。
袁晓东震惊:“没有吗?!那他为什么给你泡的茶都是好好的,给我加那么多糖?!他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方木刚好进屋接桶换水,听到袁晓东这么说,满脸难过地都快哭了:“可是您……说好吃的,我以为您喜欢甜的。”
这会儿又是您了。小孩说完,一甩脸端着盆就往外走,再不看袁晓东一眼。
袁晓东莫名其妙:“现在小孩这么难伺候的?”
“是你的错。”
“啥?我的……我哪儿错了?我说的是事实!”
梁辰面无表情再不想搭理他,袁晓东自认倒霉,蹲门口在网上翻哄小孩的招。
工作间对面的仓库里,小孩贴着门缝一边笑眯眯看袁晓东哭丧个脸,一边偷偷打电话。
“嗯嗯,挺好的……他也挺好,一会儿我拍照给你发过去……小涛退烧了么?……好好,有事儿你找我妈,有病别拖着……嗯……嗯好我没事儿我能照顾自己。”
“梅梅你也好好的啊。”
第49章 49袁老板翻车现场。
大二下半学期的时候,许知远开始尝试自己做成衣,这玩意儿费钱、费时间,没资源人脉更不行,百来米布料做废,几千上万块钱就直接打水漂了。
之前家里情况摆在那儿,各方面条件都还不成熟,他不敢试,后来情况稍缓过来之后,他哥又开始资助他,许知远就把大部分模特的活推了,大量时间扑在专业上,开始给自己谋划新思路。
许知远原来那个博客账号攒了不少做模特时候的老粉,后来他就借这个宣传渠道在博客上发布自己的成衣视频。
他找了之前工作时候认识的摄影师,一人包揽了所有男女成衣的模特工作。男装没什么难度,展示女装的时候,从妆发到高跟鞋、配饰都是他自己亲手弄的,每一样他都请教了专业人士,买了参考书看了参考视频认认真真地学。
他还特意发掘了很多漂亮的外景地,许文远有空就跟着他一起去,帮他拿鞋提裙子,陪他在夏日滚烫的岩石上,在冬日冰冷刺骨的山间流水里一遍又一遍地寻找最佳拍摄角度。
偶尔许知远也会使坏,穿着黑丝高开叉短裙,坐在岩石上跷二郎腿,裙底随着节奏忽高忽低的,他凑他哥耳边说:“你猜我,有,没,有,穿,内,裤?”
许文远每次都没让他失望,一听就起火,起火还不管灭。
他苦笑,只能宠着,其实这段时间许文远也过得非常忙,之前那家工作室拉他进了个研究小组,以顾问身份让他配合他们一起开发几款软件。
许文远开始在圈子里小有名气,很多人都对这个年纪不大脑袋很灵活的年轻人相当感兴趣,纷纷向他递来橄榄枝,都想把这宝贝挖到自己身边,这其中还包括大洋彼岸某知名理工大学的导师。
那人有次机缘巧合下,看到许文远之前自己改写的一款软件,当机立断想要他去美国读书,还三番五次保证愿意为他写推荐信到美国高校,许文远暂时没答应,只说考虑一下,如果有意向会再联系。
于是许文远的事儿在那边也小范围传开了,汪洋作为一个被迫念了理工科的人,知道这事儿以后激动得不行,连夜打电话过来同许知远分享快乐。
许知远应汪洋要求,去梁辰的工作室看看他师父情况,因为他师父不接他电话,汪洋觉得人情凉薄,内心很是沧桑。
梁辰面无表情地背过身去:“没空。”
许知远笑嘻嘻:“听到没,你师父说没空搭理你。”
汪洋大叫:“他一直都没空搭理我!我打了十几回了他都不接电话!”
“越洋长途啊朋友,你可真有钱。”
方木屁颠颠捧了个罐子跑过来,许知远从里头摸了颗糖出来。他觉得这小孩很可以很有前途,特意多看了他两眼。
“继续说,你说我哥在你们学校怎么回事儿?”
汪洋在那边拍脑袋:“嗨你不说我都给忘了!可牛逼了,我们学校老师都把他弄得那个软件拿出来当范例上课呢!”
许知远拉了张躺椅舒舒服服睡院子里,方小孩又给他端了菊花茶过来,大夏天的清热解火。
他得意地说:“那是,我哥是谁啊?”
汪洋在那边狗腿地附和:“那是,我大哥是谁啊?”
“呸,谁是你大哥!”
汪洋一本正经:“不怕丢人,我押十刀赌你们飞黄腾达,苟富贵莫相忘。”
许知远手里接着电话,眼睛跟着方木乱转,等他出去了,许知远猛地窜到梁辰身边问他:“这小孩谁啊?”
梁辰说:“来帮忙的。”
许知远弓着身子和梁辰说话,眼角瞟着外面:“那他俩什么情况?”
许知远说的是这会儿在院子里瞎转悠的袁晓东。方木板着个脸在干活,袁晓东这游手好闲的东西蹭他边上和狗似的东拉西扯地聊,方木几乎都不怎么搭理他。
梁辰这方面迟钝,也没觉得有什么,就知道自从方木来了之后,袁晓东这腿脚也勤快了,老往这儿跑,以前那身耀武扬威的江湖气都没了,变得贱兮兮就喜欢往方木身边贴。
“什么意思?”
“所以说,我的意思是他俩在搞对象?”
梁辰不懂。
许知远摇头:“绝对就是我和你说,你看他俩眉来眼去的,看着不和谐其实就是在调情。”
梁辰语塞:“袁晓东昨天惹他不高兴了。”
当然这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袁老板有了第一回 哄人的经验,他好像自己都在陷在惹他哄他的循环里乐此不疲。
“切你懂个啥,你不能光看态度要注意表情,真的抗拒是那样么?不高兴是假,要人哄是真,一个钓着一个哄着,这就是情趣。是吧小梁?”
小梁喵喵叫,给足许知远面子。
小梁就是梁辰养的那只猫,因为住的地方离工作室不远,梁辰干活时候经常就把它带在身边,孤零零一个人的时候也算有个照应。
小梁从一只瘦骨嶙峋的秃毛猫到现在的肉球,模样是变了,性格还是冷冰冰不爱理人的样子,钻床底的时候非要用吸尘器和拖把才能赶出来。
梁辰脱了手套,跑到边上去洗手,准备给猫弄点猫粮,大中午的人也要休息吃饭了。
院子里袁晓东还在和方木磨叽。
方木因为要读书,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寒暑假的时候才来帮忙,要说他和袁晓东的关系也很神奇,不进不退,比普通关系的要暧昧,说情侣又谈不上,一直这么吊着,但他俩好像也挺享受,叔叔被小孩吃得死死的,心甘情愿跑来给梁辰干白工。
就像现在,一个不高兴了甩脸子一个就贴着哄,正经情侣都没这样的。
方木不高兴是真的,自己加了点儿戏也是真的,谁让袁晓东这人桃花债多。
昨天梁辰接了个生意,送车来的姑娘和他还是旧识,方木不小心听他们聊天才发现这人居然是袁晓东的前“炮友”,也是,别看袁晓东最近收心了,他以前可是个直男。
姑娘热情又大方,聊起他们以前跑野打比赛的事儿眉飞色舞的,还有惦记袁晓东的那些莺莺燕燕,都托她来打听这“哥哥”最近的动向。
边上方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所以今天袁晓东来的时候,小孩就没摆什么好态度,从头到尾没正眼瞧他,砸了水到他面前还泼了半杯,弄得袁晓东也有点莫名其妙。
正哄着,结果昨天那姑娘来拿车了,两人一见面,袁晓东都没意识到问题,还扯着嗓子喊:“哟,有生意不往我那儿送?”
姑娘看到这人笑得和花一样,娇嗔着声音腻得都能拉出丝儿来:“这不看你最近老不在店里忙嘛?”
袁晓东也笑:“我以为你嫌我活不好。”
姑娘眨眨眼在他胸口扫了一下:“你活不好我还能不知道啊……”
这话说得暧昧,但很多男人确实也都爱听这个,袁晓东收不住,照着她屁股轻拍了一巴掌,就听背后“哐嘡”一声,摔盆儿了。
袁晓东这才反应过来,心里一凉知道完了,人来没追到就翻车,他特别想当场就把自个儿手剁了。他摸着鼻子讪笑,尴尬地往边上挪。
方木对梁辰说:“哥中午吃饺子吧,我去街口买点儿。”
他大门一推直奔外面,袁晓东直觉情况不妙,拔腿跟上,一路都没敢说话,也不知道解释什么,只能保持个两三米距离跟在后头。
第50章 50方圆百里
袁晓东这么高大一人,半身大花臂阴沉着脸臊眉耷眼地跟在小孩后面,饺子店老板还以为他图谋不轨呢,几次三番暗示方木要不要报警。
方木甜甜地回:“没事的哥哥,谢谢您。”
袁晓东咬牙,叫别人哥,叫他叔,心情不好还连名带姓的,这待遇差别也太大了。
“咳,我帮你拿。”
他小心翼翼凑过去,方木瞥他,爽快地把玻璃瓶子塞他手里:“也行。”
袁晓东低头,一瓶陈年老醋,他瞬间乐了,心里和开了花似的。
方木冷笑:“我买个醋你这么高兴?”
袁晓东揽过他:“那我都帮你忙了,你就不能叫声好听的?”
“叫什么?哥哥——?”
方木故意贴着他脖子,一声“哥哥”叫得绵软又甜蜜,叫得袁晓东鸡皮疙瘩直接从脚底心往上窜,酥麻了半边身子。
就听方木紧跟着说:“你想得美,对我好的才叫哥哥,不好的只配叫狗东西。”
袁晓东急了,也不管街上有人没人,用力把他往墙上摁,非要今天和这小孩掰扯清楚。
“那饺子店的小白脸儿哪对你好了?!我对你不好么?”
“人家哪儿对我不好了?每次都给我糖吃,从来不收我零头,不像有些人。”
“他那是对你好?他那是要泡你!”
方木挑着眼尾看他:“你就不是?”
袁晓东又语塞了,抓着小孩的肩卸了八分力,说话的气势也没了:“我是,但我那是,我是正经要追求你。”
“哦。”方木点头,“行,那我给你一次机会。”
袁晓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真的?你愿意让我追?我……”
方木不耐烦地皱眉:“啧,要表白快点儿,我赶时间回去帮忙呢大叔。”
袁晓东心里狂喜,小鹿差点儿从喉咙口飞出来,他摸摸寸头,又摸摸鼻梁:“咳,那什么,方木,我稀罕你,我想和你谈恋爱,你能不能……”
情场老手一个告白都说得结结巴巴,简直丢人丢到北戴河。
方木推开他:“能。”
袁晓东愣了。
方木走了五六步,看这傻子还没跟上来,叹了口气,回头一把揪住他背心领子亲上去。
“我说,能,恭喜这位哥哥,我是你的了。”
两人回梁辰那儿的时候,女人已经走了,两人心照不宣地谁都没提这一茬,也没急着把他俩的新关系昭告天下,袁晓东是不敢,不知道方木脾气,就看这小孩摆了碗筷醋碟,招呼梁辰和许知远一块儿吃,神情自若,看着和以前也没什么不一样。
要不是进门前又被狠狠亲了一口,他差点都要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他们不说,明眼人还是看出来了,两人出门一趟,回来气氛都不一样了。方木解袋子,袁晓东就帮着倒辣油,饺子店老板给袋子打了死结,他弄半天解不开只能找了筷子去戳。
梁辰看袁晓东现在这样子有点好笑,想报复他之前差点对梅景动心思,于是一边落座一边说:“安妮回去了,说回头空了再去店里看你。”
袁晓东手上发力,“噗”地一下,辣油直接从袋子里飞出来溅了他一胸。
许知远在边上添砖加瓦:“诶我听她说,你以前能睡遍大江南北?”
袁晓东的冷汗从额头上哗哗往下流。
“放屁!你听谁说的?”
“安妮啊。”
方木歪头撑下巴:“哦……安妮,名字还挺好听。”
“是吧?她说她本来不叫这个,还是听说你喜欢洋妞才去改的。”
方木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桌面,许知远撞撞袁晓东:“洋妞有什么好?哦,可能胸大腰细屁股翘,难怪安妮说你以前精彩的情史里都是大胸妹。”
“别说了!”袁晓东想拿一盆饺子把这人嘴给堵了。
方木笑嘻嘻问:“别呀,继续,怎么个精彩法?”
“据说至少一礼拜换一个。”
“你别污蔑我!我怎么就一礼拜一个了?!”
“没有嘛?那我问问梁辰?”
梁辰不动声色:“差不多,他店里还有照片。”
方木点头:“袁老板艳福不浅,有空我也学两招。”
“不许学!”
“为什么?你睡遍大江南北我睡遍长江头尾,这才公平是不是?”
许知远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袁晓东颓丧着脸不敢发声了,鞍前马后地给小孩倒饮料,桌底下偷捏他手,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扛回去供着。
小孩吃了五六个饺子就不行了,放下筷子嘬饮料,碗里没吃完的被袁晓东悉数倒进自个儿碗里。
“诶方木,我问你啊,你爸妈是做什么的?”许知远替袁晓东瞎操心,祈祷方木家里不是高知,否则肯定进不了家门。
“我妈是二院的外科主任,我爸是眼科的。”袁晓东心猛地往下沉,就听方木又补充,“不过你放心,他俩菜做得好,人也好。”
这话说得似是而非,又把袁老板的将死之心勾活了。
那天晚上,方木跟着袁老板回家了。他说他满18了,他说他也不是第一次,袁老板就信了。
袁老板这个人,到嘴的肉从来没有不吃的道理。
所以袁老板就把他扒了。
但袁老板万万没想到,这小孩青涩得像一只泛酸的苹果,稍微用力挤压就上下眼泪一起流,哭哭啼啼趴在床上喊疼,吵着闹着要哥哥抱。
袁晓东觉得自己疯了,骂他妖精骂他小骚货,把他狠狠压在床垫里啃,一口下去,肩膀上一个血淋淋的印记。
他是真的太喜欢这小孩了。
他以前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觉得那就是小孩过家家的玩意儿,而他是个成年人,成年人只需要满足需求。他也不是没遇到过倒贴的,漂亮的乖巧的男男女女都有,但大家对一段关系好像也维持不了多久,开心的时候玩一玩,兴致没了就散。
但这个小孩不是,细瘦的腰背被他死死勒在怀里也不喊疼,明明是第一次偏要装出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看他的时候眼里全是光,全心全意的好像真的一颗心里装的都是他。
袁晓东伏在他身上喘粗气,想了想又咬了他胸一口。
“喜欢我什么?”
方木迅速回答:“你帅。”
“放屁。”袁晓东皱眉,这答案说不上错,但让他不满意。
方木轻笑,听上去心情很愉快,小指勾着袁晓东的耳垂来回拨弄。
“我渴。”
袁晓东抬头:“我给你倒水。”
方木说:“我要吃西瓜。”
袁晓东看看手机,难以置信地问:“现在?!都11点多了。”
“嗯。”方木重复,“我就要吃西瓜。”
袁老板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只能认命地满大街去给他找西瓜。方木笑嘻嘻目送他出门,他人一走,方木立马就掏出手机来。
“今天吃饭时候聊到我爸妈,我差点就把你的事儿抖出来了,小梅哥你真不打算说嘛?我看梁哥也挺……挺……”方木学袁晓东摸摸鼻子,“挺记挂你的。”
第51章 51梅儿。
十平米不到的出租屋里,有个两三岁模样的小孩坐床上又哭又吐,他身边的年轻人急得满头大汗,哄了很久,又给他喂了几次水,小孩的哭嗝才慢慢止住。
年轻人用湿帕子给他擦干净脸,帮他换下身上的脏衣服,然后看到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机,才想起来电话还没挂。
“不好意思啊,你继续说。”
方木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小涛还好吧?”
“没事,刚吃完东西自己抠嘴抠吐了。”
梅景熟练地把孩子抱到椅子上,用一大堆衣服把他围在中间固定住,再三叮嘱小涛乖乖坐好,小涛像是听懂了又像是没听懂,但总算是不闹腾了,乖乖坐那儿看着梅景忙。
方木在电话里还是显得很不放心:“实在不行,你带他去我妈那儿看一眼吧?”
梅景说:“不用了,阿姨也很忙,我不能每次都麻烦她。”
“别啊不麻烦,你别客气。”
“嗯,谢谢你。”梅景露出微笑,“还有……”
“我的事,你要暂时保密,谁都不能提。”
“我知道啊我没提,我就是不太懂,既然你还喜欢他,而且我看他身边也没其他人,为什么就不能见他呢?前几天这儿居委会还有大妈过来要给他介绍对象,幸亏我机智把她赶跑了,但我防得住一个防不住一群啊,你想想是不是?”
电话这头突然安静了。
梅景苦笑。
当年是自己没顶住压力分的手,现在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最落魄的时候,恬不知耻地回去再求复合,梁辰又不是他的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况且现在就算梁辰身边没新人,梅景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对自己还有感情,空间、时间,哪样都变数太多了。
他曾经幻想过一千次两人重逢的场面,如果有机会再见面,他大概最想做的就是道歉,认认真真地道歉,告诉梁辰自己错了,告诉他自己后悔了,问他能不能原谅自己。
但想归想,他永远没敢踏出这一步。
生活的巨变一点一点正把他压垮,他恍恍惚惚记起当时,自己没念成大学的时候,虽然失落,但好歹还自我安慰过一阵子,这下总算能和梁辰一样了。
现在看看简直就是笑话,怎么可能一样呢,梁辰已经不是当年学校那个小混混了,他有钱有事业还随时可能有新的开始。
而自己除了小涛,什么都没有。
梅景甩甩头,把杂念抛出去,抱着床单摁进大盆里,倒了点洗衣粉揉一揉——出租房里有洗衣机,但他舍不得那点电费,所有东西只能手洗,关节的地方搓破了,露出鲜红的肉,伤口结痂了又破破了再结痂,反反复复好几天,一开始还挺疼的,后来梅景就麻木了,没去管它,就是在碰到肥皂和洗洁精的时候有点疼。
衣服泡着的时候,他又迅速把小涛放回干净的床上,塞了几个玩具给他,冲到厨房端出昨晚没吃完的面,把刚才小涛吃剩下的粥倒进去混在一起,开了炉子加热。
小涛咿咿呀呀在床上玩,把东西往嘴里塞,梅景冲回去一把夺回来,硬声硬气地说:“和你说了多少遍玩具不能放嘴里!再吃我就打你!”
为表态度,他还故意在小涛嘴上示意性地拍了一下。小涛委屈,抓着玩具扁嘴又要哭,被梅景呵斥:“不许哭!”
小孩咬玩具其实很正常,梅景也不是故意要凶他,他实在是着急,怕他拉肚子,他实在没有精力一次又一次把他往医院送,也害怕他因为自己照顾不好,真的闹出大病。
小涛瞪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得出来他不服气,但他不会说话,别人家孩子这年纪都会说简单的句子了,他连单词都发不出。
医生说,可能是系带发育不完整,剪一刀就好了,但梅景一直拖着,他没钱,也没时间。
炉灶上的锅子嘟嘟冒着热气,锅盖被顶得“扑簌簌”作响,梅景叹口气,抱着小涛的脑袋亲了一口,跑回厨房把锅里的东西拌了拌,就着白水,一边吹气一边把饭解决了。
晚上把小涛哄睡着了之后,方木发来两张梁辰的工作照。
一张是他弓着身子在拧螺丝,背部和手臂肌肉纹理清晰;另一张是他和客户在聊天,照片里那个漂亮的男孩看起来很喜欢他,侧面看过去,他对着梁辰说话的表情是愉快的,有光的。
方木怕梅景多想,发完照片消息补充:放心那人就是客户,梁哥都没怎么和他说话,电话号码还是死赖着求半天才拿到的,工作号。
梅景回他:没事,谢谢你。
就算这两人有什么也正常,梅景不断告诉自己。梁辰是单身,他有喜欢任何人的自由。
想到“喜欢”,梅景的心脏一抽。
梁辰瘦了,下颚骨的线条比之前更硬冷,喉结突出,但一眉一眼还是他心里的样子。
梅景默默把图存了,设成屏保,这样每天用手机的时候就能偷偷摸几下。
那天晚上,小涛因为白天的意外睡得很不安稳,半夜醒来哭了好几次,梅景一直抱着他哄,拍着拍着就自己也睡着了。他也睡得很不踏实,整晚都在做噩梦,有时候是梁辰把他按在墙上要揍他,有时候是梁辰拉着别人在前面走,他在后面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名字追。
最后梁辰终于回过头来,梅景在梦里没看清楚他脸,只听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冷漠声音说:“你认错人了。”
然后镜头一转,就是医院,他站在冰冷的走廊里,看到刚才还和他说话的那个人,这会儿正躺床上,全身插着管子,脸被被单蒙着还是看不见。
梅景被吓醒了,醒来的时候睡衣被冷汗浸湿,屋里一片漆黑,外面也连一点月光都没有,小涛在身边抱着玩具熟睡。
梅景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了看,凌晨两点四十分,还早。
他有点疲惫,于是再次闭上眼睛,想着梦里那人的背影,有点懊恼为什么没有看清他脸。
这样他就能再见一次梁辰了。
第52章 52良辰美景又相逢
半年之后,成都的事情告一段落,梅景带着小涛回去了。
他没告诉任何人,许知远也没有,老朋友的联系方式在他决定消失的那年就删完了,他现在来去就是一个人,唯一有联络的只有方木,严格意义上他算是恩人。
那天方木约了梅景出来吃饭,快结束的时候他让袁晓东来找他,方木事先只说是和朋友见面,也没有告诉袁晓东是梅景,所以袁晓东这种粗人压根就没多想。
也真是巧,袁梁二人刚好在外面办事儿,他就顺路让梁辰把自己送过去了,哥俩一路聊一路从餐厅门口走进来。
袁晓东还煞有其事地说:“他们应该还没吃完,你要无所谓咱们晚饭就在这儿解决,反正都是方木的朋友。”
梁辰点头。
门口的迎宾小姐问他们几位,袁晓东说是包厢,应该已经到了,姓方。服务员查了一下,告知他们今天预定包厢的客人没有姓方的。
袁晓东心里奇怪然后直接给方木打了电话,方木在那头说:“你进来左拐直走,最后一间。”
袁晓东顺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服务员在边上小声嘀咕,是梅先生吧?
梅这个姓氏并不多见,因为对梁辰意义过于重大,害得他刚听到的一刹那恍惚了一下。但他想应该是自己多虑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儿。
但天下就是有这么巧的事儿。
梁辰和袁晓东往里走的时候,梅景刚好从包厢里出来上厕所。他头一抬,远远看到走廊那头逆光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化成灰他都认得。
梅景被钉在原处,大脑一片空白像台老式的CPU,完全丧失了消化处理的能力,直到方木开门出来看到他们,才开玩笑似的拖着梅景往里走。
“你们站门口干什么,影响服务员上菜。”
梅景被方木往里拖的一刹那,闻到了梁辰身上熟悉的味道,混合着机油和沐浴露的,让他头晕目眩的味道,他想他刚才就应该在方木接电话的时候离开,现在倒好,身体本能比理智先一步阻止了他。
梁辰也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梅景。
他觉得自己一下回到了高中时候,面对梅景永远像个孩子一样木讷,只能低头跟着往里走。袁晓东在他背后骂了句“卧槽”,方木听见了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凶神恶煞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袁晓东赶紧赔笑。
梅景浑身僵硬,被方木推到桌边坐下,梁辰选了个他对面的位置。
这两人都幻想过很多次再见面的场景,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对方说,但真到这一刻两人谁都没先开口。
袁晓东倒了一圈水,推给梅景的时候说:“好久不见啊。”
梅景回他:“袁哥好久不见。”
他脸色很苍白,人也很瘦,乍一看摇摇欲坠的,梁辰动了动手指。
“你看你这回来我们都不知道,早知道哥就……”
方木斜眼看袁晓东:“就什么?”
袁晓东立马站直了说:“就告诉梁辰了!”
方木翻白眼,梅景被这两人逗得“噗嗤”笑出来,脸上才有了点血色,也缓和了屋里的氛围。
“我刚回来没多久,找方木出来吃个饭。”
服务员从背后上菜,招呼梁辰稍微往边上挪一挪,梁辰一个跨步移到了梅景边上,梅景攥紧裤子。
方木夹了一大块羊肉给他:“梅梅你吃,这个羊肉在这家店特别有名,你太瘦了多吃点!”
梁辰极为自然地接口:“他不吃羊肉。”
话没说完,就看梅景已经把肉夹了起来准备往嘴里送,梁辰有点尴尬地想把舌头咬了。
梅景讷讷说:“我现在不挑食。”
梁辰的表情有点郁闷,梅景觉察到他的腿轻轻碰了自己一下,因为时隔太久过于突兀,梅景像触电一样迅速躲开了。
他偷偷瞄了梁辰一眼,怕刚才的反应太伤人。好在梁辰神色坦然,所以梅景觉得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可能整桌只有他一个人特别在意,过于一惊一乍反而显得余情未了。
袁晓东又问了问梅景什么,他没听到,于是他又说了一次:“啥打算?”
“啊?”梅景有点茫然。
方木帮他补充:“他问你回来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梅景低头吃了一口菜:“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
方木问他:“大学呢?不考了?”
梅景垂下头:“嗯,暂时先不考虑。”
梁辰的腿第二次碰到梅景,这次梅景没挪开,强迫自己不去在意。灼热的温度隔着布料传到梅景腿上,烧得他脸都要起火。
梁辰敏锐地觉察到在两人分开的这几年,梅景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但他猜不到具体的,只要梅景和方木不说,他依然一无所知,这让他心里没由来地焦躁起来。
他把所有点过的菜都挑了一点出来,放在碗里堆成小山一样推到梅景面前:“吃。”
梁辰有点沮丧,觉得读书时候那个不善言辞的自己又回来了。在梅景面前,他总是能轻易就丧失所有语言能力,最后试图用暴力去强迫他,就像此时此刻,他只想把这人抱在怀里。
袁晓东鞍前马后地替方木夹菜,挽起的袖子下露出小手臂,梅景盯着看了一会儿,梁辰顺着他视线看过去,袁晓东显眼的大花臂消失了,变成了粉色的hello kitty,在他凶悍的小麦色皮肤上显得有点好笑。
梁辰皱眉,很粗暴地把袁晓东的袖子撸下来,弄得袁晓东莫名其妙。
方木得意地说:“我让他洗的,酷吧?”
梅景抿嘴笑起来:“很酷,很适合他。”
梁辰更不高兴了,他想有必要的话,他也可以去弄一个,随便是机器猫还是别的,一定比那只猫好看,想到这里他记起来自己脑袋上那个“梅”字刺青,因为头发长已经把它盖住了,他不确定梅景是否还记得,是不是有必要再去把头发剃了。
梁辰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堆,突然听见梅景手机响了,电话里传出个小孩的声音吵着闹着要“爸爸”,梁辰愣住。
他没想过梅景居然有孩子了,不是说当年没出国么?没对象么?怎么还没毕业就有孩子了?
他满腹恐慌。就看梅景已经站起来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各位,我有点事要走了,你们慢慢吃。”
方木问他:“小涛在别人家嘛?”
他点头:“嗯我让邻居帮忙看一会儿。”
梁辰“呼啦”一下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说完像是怕他拒绝,又补充:“外面下雨,这会儿很难打车。”
梅景摇头:“不用了,我坐公交就好。”
“这里到公交车站起码要走十几分钟,你不是赶时间么?我送你,很快的。”
梁辰很坚持,梅景拗不过他只能跟他走了,走的时候方木朝梅景眨了眨眼,但梅景并不知道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外面雨不大却很密。两人走到车库,梅景沉默地瞪着梁辰开过来的哈雷。
梁辰脸不红心不跳:“我还有个头盔,很快的,要不你再把我衣服披上。”
梅景权衡了一下,拒绝了他的衣服。
梁辰开得很稳,梅景坐他后面两手插兜,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跟着梁辰出去的那晚,抱着他腰,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味道,感觉自己随时能飞起来。
路上两人也没怎么聊,因为戴着头盔听不出,梅景耳边只有风呼呼的声音,还有他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他绷直了背脊,以免自己一冲动突然靠上去。
雨越下越大,到梅景楼下的时候,他脱下头盔匆匆说了句“谢谢”就想跑,被梁辰一把拉住。
“你……旧号不用了么?”
这么多年一直没打通,梁辰觉得应该是梅景换了号,或者把他拉黑了。
梅景说:“嗯。”
“那你能给我个新的号么?”
梁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着急,怕吓到梅景。梅景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他新号。
最后梅景几乎是逃上楼的,拼了命地忍住不回头,把仓惶和狼狈都藏起来不让梁辰看见。
梁辰在楼下站了很久也没等到梅景回头问他要号。
他看着老房子的楼道灯一层一层亮起来,最后停在六楼,转身离开的时候梁辰想,如果梅景不想要他的号,他也许可以主动发个消息给他。
既然已经做不成情侣,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朋友的位置。
第53章 53心疼。
梁辰和梅景慢慢恢复了联系,说是恢复,其实也只是偶尔发发消息,还基本上都是梁辰主动的,在自己十分思念他的时候,用尽了各种理由找他。
梅景大部分时候是不回复的,偶尔忍不住会答一两个字,除此之外,他再没有答应过他见面的请求,无论是吃饭还是其他别的什么。
他总是有各种办法搪塞他,加班、身体不舒服、孩子没人看等等,好像整个家就他一个人管着。梁辰好几次都想问他你老婆呢?她为什么不能帮忙看一下孩子,你就一点儿私人空间没有么?
后来想想不太合适就没说。这毕竟是梅景的私事,他现在已经没身份管了。
但梁辰还是忍不住会想知道梅景现在的情况,他有一肚子的疑问,好几次向方木打探,但那小孩的嘴比蚌壳还牢,只说“梅梅不同意我不能乱说”,或者干脆说“你那么想知道干嘛不自己去问他”。
每到这时候,梁辰就会面无表情地想,我如果能问他,何苦要在这儿和你浪费时间?
于是他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就是自己跟踪。
他第二天一大早就跑梅景家楼底下躲着,然后跟着他出门。
在过去几年的时间里,梁辰幻想过无数次梅景变成大学生的样子,穿着漂亮柔软的衣服,神采飞扬地跨越整个学校去上课,他肯定学习很好,可能因为个性善良而交上一两个朋友,但不会多,因为他的梅儿并不喜欢社交。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会做到梁辰这辈子可能都没法完成的事,圆满地完成所有大学学业。
所以当梁辰看到梅景换上外卖衣服,骑着电瓶车飞奔出去的时候,他傻了,甚至忘了要去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梅景的踪迹。
梁辰几乎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一大早又去梅景楼下蹲守,这一次,他没再把他弄丢了,完完整整地跟了他三天,看他因为天雨路滑半道上狠狠摔了一跤,也没管自己怎么样,一身是伤地把外卖送到了,但还是因为晚了一点时间被别人痛骂。看他经常把别人好心送他的吃的偷偷藏起来,大概是要带回去给孩子,自己中午几乎顿顿啃的是馒头咸菜。
让梁辰更疑惑的是,他一直就没看到孩子的妈出现过,父母也不知所踪,从日常带孩子到幼儿园接送都是梅景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才会让邻居帮忙照看一下。
梁辰想他和他对象可能是吵架了,可能但这也不是他能管的事儿,他最多只能在中午的时候点一份外卖到他们公司的配送点,然后在备注里写明是给梅景的。
梅景拿着外卖问了公司很多人,但没有一个知道这个好心人是谁。食物是无辜的,最后梅景没办法,只能坐在楼梯上飞快吃掉了一整盒饭。
他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这么酣畅淋漓地吃过一顿饱饭了。
那天梁辰是躲边上偷着看他吃完才走的,他这才心情好了一点。
他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能做的事,如果没办法参与梅景以后的人生,那么至少可以偷偷为他提供一点帮助。
一星期以后,梁辰依然没有看到梅景的老婆,这让他心里偷偷燃起了不必要的希望。
他一边希望他幸福一边又控制不住地想他们感情破裂,最好是吵到天崩地裂老死不相往来。
八月的第二个黑色礼拜五,梅景特别倒霉。
他先是拿错了客人的外卖,又因为送错地方超时,被客人取消订单因而赔了钱。饭店老板很生气地把他骂了一顿,因为他也有可能因此而获得差评。
梅景魂不守舍地在回程路上,接到了公司解除劳动合约的电话,他没法辩驳,因为整件事情确实错都在他,唯一头疼的是,现在他丢了这份工作就要尽快去找下一份,否则他们的生活费即将没有着落。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因为他早上开着电瓶车送外卖,等红灯的时候,看到路边有家婚纱店,里头站着一男一女,女孩穿着漂亮的拖地长婚纱,男的是一身配套的西服,两人身高气质相当,店员陪在边上说说笑笑,整个画面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
只要那个男人不是梁辰。
梅景眼前发黑,险些从车上摔下去,其他车在他后面拼命按喇叭才勉强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这姑娘梅景是认识的,她在方木以前发来的照片里出现过很多次。
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好几次梁辰工作的时候,这姑娘都陪在边上,微卷的长发披肩,衬衫束在牛仔裤里,显得特别英姿飒爽,梅景很为梁辰高兴,觉得这样意气风发的人才配站在他身边。
而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梁辰的邀请,害怕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生活。
梁辰不知道他每天早上要对着镜子努力练习十分钟假笑才有勇气出门干活,也不知道他其实很不喜欢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瘦弱,萎靡不振。
这样的他,怎么能让梁辰看见。
那天梅景到家,连衣服都没脱就往沙发上一躺。他觉得很累,闭起眼睛放空五分钟,然后依然要艰难地爬起来去邻居家接孩子。
婚纱的事,梅景没有问方木,也不会怪他,方木只是梁辰的学徒,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梁辰更没有义务把每一件私人事情都向别人汇报,所以方木不知道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他自己。
晚上小涛不愿意再喝粥,趁梅景不注意的时候扬手把碗丢在地上,肉糜粥撒了一地,小涛不解气,还用脚去踩,整个鞋底沾得到处都是。
梅景听到声音从厕所跑出来,他终于因为眼前的混乱而怒到极点,也终于第一次狠狠打了小涛手臂一下:“不喜欢吃为什么不说,你倒是说话啊!”
孩子吃痛,当场就委屈地哭了,他咿咿呀呀地一边抽泣一边试图讲话,含在嘴里的半口粥呛进气管里,引起剧烈咳嗽,小脸涨得紫红。
梅景这一瞬间终于清醒过来,他手忙脚乱地把小涛抱在怀里,一边回忆育儿视频里别人教的方法把孩子翻过来照着背上用力拍。
小涛咳了一阵渐渐停了,又抽抽涕涕哭了一会儿终于在梅景怀里慢慢睡着。梅景给他擦了把脸,把他轻轻放到被子里去。
孩子很快睡着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会因为你对他一次不好就记仇。所以小涛依然抱着他的玩具和梅景的手呼呼大睡。
梅景趴在床边上陪了他一会儿,为自己的失态和嫉妒而感到万分沮丧,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心态平和,他把自己反复陷入一个糟糕的情绪里,甚至迁怒于孩子。
他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塌糊涂。
第54章 54不许跑。
送外卖的工作丢了以后,梅景又找了份餐馆服务员的,月薪比原来少,但好处是没有之前那么累。
这份工作是现在的房东介绍给他的。
梅景家的房子当时为了他要出国就卖了。现在回来房价和原来也不一样,开始他还想着能搬回原处,后来只能在偏远地方另外租了间便宜的。
房东是个好心的姑娘,父母不在国内,她一个人守着几套房子,靠收租就能过活。
当初梅景搬来的时候房东就对他很热情,梅景隐隐约约觉察到这份不一样的心思,为避免日后尴尬,他把自己的情况对姑娘和盘托出。
没想到房东也不嫌弃他,反而热心地帮他照顾孩子,还说要帮他介绍对象。
除此之外,方木眼看着就要毕业了,平时回成都的时候,他就托袁晓东时不时去照看他,给他送点吃的喝的,袁晓东经常说自己没空,就转头差使梁辰去。
梁辰把东西往梅景家里送,梅景就没有理由再把他拒之门外了,两人的交往频繁起来,梅景也终于慢慢接受了梁辰要结婚的事实。
他开始努力调整心态,不让自己一直陷在糟糕的情绪里,并计划和梁辰重新建立一段良性关系。
于是他思来想去给梁辰发了个消息,请他来家里吃饭。
梁辰没有马上回复。
梅景把手机开了震动揣兜里,隔段时间去摸一下,后来又忍不住掏出来看,还是没回复。
他安慰自己:没关系,梁辰可能在忙。
他魂不守舍地等了大半天,连老板都看出来了,问他:“有心事?”
梅景马上收回了掏手机的动作:“没有。”
老板笑起来:“你别着急,我没怪你的意思。”
梅景脸红起来,他觉得很羞耻,虽然自己已经打定主意要放平心态,但想到梁辰现在可能正和别人情投意合,他依然忍不住觉得难受。
他真的太贪心了,既想把过去的事儿翻篇,又不想把梁辰彻底放下。
下午餐馆没人的时候,梅景坐边上偷了会儿懒,他去网上查了很多菜谱,都是记忆里梁辰爱吃的菜。
老板走过来给他一颗糖,梅景迅速灭了手机站起来,样子有点局促。
老板笑笑:“别慌,现在没什么人你休息会儿也没事。”
老板是房东的朋友,是个温柔的好人。房东私下里告诉梅景老板和他性取向是一样的,并且也是单身,就想有机会撮合撮合他们,比如一起吃个饭,年轻人出来唱唱歌玩一玩什么的。梅景礼貌地以照顾孩子没空为由拒绝了很多次。
手机放桌上震了一下,梅景紧张地偷瞄,发现是房东的消息。
她说:今天约了季琛来吃火锅,一块儿吧?
梅景心里犹豫,心里忍不住希望梁辰现在立刻马上回复他,这样他就能推脱今天的饭局。但可惜这世上鲜少有奇迹。
“小朋友今天有事?”季琛轻点手机,“约了人?”
梅景颓然摇头。
“那,一起吃个饭?”
梅景没有理由,梅景只能答应。
梅景不知道的是,那天梁辰把手机忘在工作间了,下午出去办事儿回来才看到梅景的消息,他简直是欣喜若狂,马上回了条答应。
那会儿梅景在季琛的车上,因此错过了梁辰的消息,也不知道他说自己现在就过来。
三人在楼下遇上了。
梁辰靠在哈雷边上,盯着梅景从季琛的车上下来,他把手里的烟灭了放脚下碾碎,再抬头的时候,脸上全然没了表情。
梅景自觉没做什么亏心事,但依然觉得心慌。
季琛高了梅景一个头,因此说话时候习惯弯腰,像对孩子一样平视他,他说:“我先上去?还是等你?”
梅景满脸歉意:“不好意思,你先上去吧。”
梁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不恶言相向。
“吃饭。”他咬牙从嘴里蹦出几个字,“请我吃饭是吗?”
那一瞬间,他的表情把梅景突然带回了几年前,那些炎热又炽烈的日日夜夜。
梅景软着声音说:“我想谢谢你之前帮我这么多忙。”
他还有很多感谢和叙旧的话没说出口,只要梁辰给他这个机会,他就能慢慢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告诉他,但梁辰打断他说:“不用,我看你也挺忙,不用讨好我。”
梅景的脸煞白:“不是,你误会了我不是讨好……”
“那是什么?再续前缘?然后呢?三年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三年之后还是你的狗?你想得可真美。”
梅景的眼眶一点一点泛红,他掐着自己手心努力瞪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太难堪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很天真,他和梁辰其实根本不可能再回到那会儿,他们俩现在什么都是不对等的,除了不对等对彼此还一无所知,梁辰一句话就能把他的自尊踩得稀烂。
这三年,他们丢失的东西,已经追不回来了。
梅景垮下肩转过去背对梁辰,单薄的背脊轻轻颤抖。
“对不起啊梁辰,我当年没能顶住。”
“我要是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我要是能抓住你就好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啊?”
“梁辰,我好累啊,对不起……”
梅景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空了,他抬头的时候看到季琛站在台阶上,用那种很心疼的眼神看着他。
梅景想他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狼狈,他可能没办法吃这顿火锅了,但他至少应该去和房东打个招呼。
季琛朝梅景走过来,但梁辰这次没放开,他一把捏住梅景的腕骨,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他骨头都捏碎了。
他说:“所以呢?你又要跑了是吗?”
第55章 55良辰美景奈何天
梁辰以为自己放下了,三年时间他反思了很多,当年梅景到底为什么会放得这么彻底,是不是因为自己把他绑太牢他害怕了?是不是他其实也厌倦了?
梁辰猜不到。
所以再见面的时候他一直在克制,不想因为自己的焦躁再吓到梅景,他想让他的梅儿看到自己成熟的一面,想告诉他哪怕各自的生活轨迹真的变了,做朋友也是可以的,温柔一点耐心一点,也许就能处得长一点。
但是今天在梅景家门口,当他看到梅景笑着从别人车上下来,就什么信念都崩塌了,嫉妒的燎原火一把烧了梁辰所有的伪装。
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没翻过这页,这人就像扎根在他心上的一个毒瘤,几年时间一直蛰伏着,疯狂地吸血,现在一动就锥心。
除了痛,还有满满的恨。
梅景转身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说不再见面的话,但梁辰就是觉得他又要消失了,恐慌、愤怒让他终于失去控制,一路拖着梅景上楼。
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试图上来阻止,梁辰红着眼底让他滚,季琛没让步,他说:“我不能让你这样和他单独在一起。”
梁辰咬着牙关,放松了手上的力气,他苍白着脸问梅景:“你自己选,跟他还是跟我走?”
梅景眼神闪动,反手揪住了梁辰的衣袖,他对季琛说:“对不起啊老板。”
梅景被梁辰拉进屋,一下压倒在沙发上。
屋里没开灯,梁辰的味道就铺天盖地地从头顶压下来罩住他。黑暗里这人像头出笼的野兽,把梅景肩膀都要掰碎了,梅景很疼,但还是伸手抱住了梁辰,把脸乖顺地贴上他胸口。
梁辰一直在抖在喘息,不知道能说什么却也不想放手。
他带着满心的恨一口咬上梅景的脖子,想把眼前这人揉进骨子里,这样他就没法再跑了,永永远远没法再跑了。
梁辰太用力了,疼得梅景瑟缩了一下,但他没躲,反而安抚似的摸着轻拍梁辰背脊。
“疼?”
梅景细声细气说:“不疼,我想再疼点儿。”
疼就能记住你。
于是他如愿以偿得到了梁辰狂风暴雨般的吻。
严格说,那不是亲吻,是掠夺。他掐着梅景下颚,逼迫他张嘴,然后把舌头席卷过梅景的口腔,拼了命地吸吮他柔软的舌尖,把梅景的嘴都亲麻了,从嘴唇到舌苔里里外外都是血。
梁辰把额头抵着梅景嘶吼:“你想干什么啊,梅景,你到底想干嘛?”
“你当年走什么消息都没留下,我满世界地找你啊,都找疯了结果呢?他们说你去了国外,那我说行,我就等你,等得到等不到我不管,我就等你。再后来呢?你回来了也不告诉我,我跟个二愣子一样跑成都找你,里里外外一家一家中介问,你在哪?啊?你告诉我你在哪?”
“你说你有苦衷,我能理解。我也没做对多少,那会儿还小么。那现在总行了吧,咱们又见面了,你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我也没问你,方木不告诉我,你们都合起伙来蒙我,那我想我就傻吧,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我就接着等你,现在呢,你跟别人的车回来,你明知道,你还……你说你到底想干嘛啊?”
“要不你就给我个痛快,到底怎么想的?你要真觉得不行,我也趁早……”
趁早什么呢?最后两个字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但大家心里都明白。
这一锤子下去把两人的情绪都说崩了。
梁辰哽咽,梅景也抱着他脖子,从额头亲到鼻梁,一直不撒手,一直在流眼泪,一直在不停地说“对不起”。
他哭得太厉害了,但不敢放肆,还是和以前那样,小猫似的最后埋在梁辰怀里一抽一抽打哭嗝。
梁辰听了一会儿,身体软化下来,他叹息着回吻梅景,把眼泪一点一点舔了。
这次梁辰温柔很多,带着安抚的味道。
“别哭,你一哭我心都散了。”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亲吻,一下把梅景压垮了,疲惫、委屈、伤心全都一起涌上来,他不想扛了,也扛不住了,他到底在这么多年以后又找回了这个熟悉的怀抱。
梅景死死抱住梁辰脖子,埋在他颈窝喊:“我就想让你抱抱我。”
“我不想你和别人结婚。”
“梁辰,我害怕,我真的害怕,你救救我。”
梁辰沉默地帮梅景把小涛从隔壁接回来,打车带他们去两公里外的超市买菜,说要回来做顿像样的家常菜。
路上他飞快解释了婚纱店的事儿,说那姑娘自己就是婚纱店老板,硬拖着他帮忙拍橱窗照,本来这活他是想推给许知远的,结果人家说许知远太柔了,不是她要的气质,把小许少爷气得半死。
梅景听完良久不吭气儿,梁辰回头一看,他把小涛抱在跟前挡着,浑身散发出一股气哼哼的味道。
梁辰勾勾嘴角:“你别生气。”
梅景迅速回他:“我没生气!”
“你气了。”
“我没有。”
“你有。”
梅景没招了,可怜巴巴瞪着梁辰:“我不想看到你和别人的结婚照,假的也不行。”
司机透过后视镜偷瞄了一眼,梁辰敏锐地瞪回去,把男人吓得一哆嗦。
“我回头就让她撤了。”
“以后不和别人,就和你。”
梁辰在底下轻轻抓过梅景的手,握在掌心里挠了挠。梅景低头,耳根子已经红了。
晚饭是简单的三菜一汤。梁辰在厨房做菜的背影让梅景觉得自己还在梦里,不敢相信上天会眷顾他,他甚至怀疑自己和梁辰其实没有重逢,梁辰其实没有原谅他,梦醒了他又该一个人了。
所以梅景里里外外跟着梁辰,像小尾巴那样,洗菜他贴着,炒菜他也贴着,连背过身去拿个锅子他也要凑热闹。
梁辰无奈了,把他赶出去照顾小涛。他叫他“粘人精”,梅景从后面抱住他腰,死都不肯放手。
吃饭的时候,梅景开始还好好的,吃到一半突然捧着饭碗哭,一边哭一边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进碗里,小涛有点不知所措,变得特别乖巧,他以为梅景被烫着了,笨拙地摸着他脸,用梅景平时哄他的办法哄回去。
“呼呼——舅舅呼——”
梁辰从他支离破碎的发音里敏锐地捕捉到“舅舅”两个字,他用眼神询问梅景。
梅景捏紧碗:“他是我外甥,但我和他约定好在外面必须叫我爸爸,我不想……让幼儿园小朋友觉得他是……”
他扫了小涛一眼没往下说,并恳求般地看向梁辰,梁辰摸摸他脸说:“先吃饭。”
那天晚上梁辰没走,梅景把小涛哄进卧室睡觉,出来之后被梁辰又推倒在沙发上。
梁辰很难控制自己的力气,所以把梅景衣服都撕烂了。
廉价的老式沙发太硬了,膈得梅景很不舒服,但他还是乖巧地任由梁辰摆弄,把自己像朵花一样地在他面前绽放开来。
梁辰从他耳朵咬到脖子,一路都叼着软肉嘬,跟狼一样。梅景轻轻战栗,觉得亢奋和幸福。
“梅景。”梁辰问,“你的这儿,这儿,还有这儿,有没有人碰过?”
梅景回得断断续续:“没……有……只有我自己……弄……”
梁辰把他腿打开,贴着自己腰侧,下面狠狠地磨。
“自己弄?怎么弄?”
梅景捂着眼睛:“就……太想你了,会自己弄,对着你照片……”
他在读书时候偷拍过很多梁辰的照片,虽然有的很糊,但一张都没删,都是他的宝贝。
梁辰眼底憋得通红,额头青筋浮动:“你特么!”
他彻底疯了,被梅景这掏心掏肺的告白弄得全线崩溃,他把梅景颠来倒去地折腾,只想压着他驰骋,做自己几年前想做但没能做成的事儿,让这人从里到外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
梅景开始还顾忌小涛睡里面,死死捂住嘴不敢叫出声。
但后来他也不想管了,梁辰让他叫,说“想听他发骚”,他就又哭又叫地只想溺死在梁辰的身体里,被他带着上天入地,体味人间欢愉。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梅景浑身脱力,像被卡车碾过一样,他费了好大劲儿才穿上衣服,洗漱的时候一照镜子,发现还是梁辰的,这才想起来自己那件昨晚已经被梁老狗撕烂了。
梅景被镜子里自己纵欲过度的样子吓了一跳。
嘴角破了,嘴唇也破了,又红又肿,敞开的领口里,从锁骨往下都青一块紫一块的,撩开衬衫下摆,腰侧也全是斑斑驳驳的掐痕,惨不忍睹。
梅景嘟起嘴,想着这副模样今天要怎么上班,结果一转过来就发现梁辰贴在自己背后,吓得他差点把手里的刷牙杯摔了。
幸好梁辰一把接住。
梅景尴尬地扯了扯衣服说:“我的烂了……先穿了你的。”
他怕梁辰不高兴想要脱下来给他,梁辰一把按住,笑着在梅景的唇上啄了一口。
梅景嘟嘟囔囔推他:“还没刷牙呢,脏。”
梁辰不依,把他脸掰过来,狠狠来了个深吻。
“不脏,我的梅儿最干净。”
他喜欢看梅景穿自己的衣服,像在他身上打了自己的烙印。
他是个占有欲很强的男人,只不过之前一直在控制,现在他不想控制了。他弄丢了梅景这么久,以后要慢慢补回来。
第56章 56螳螂捕蝉
方木抱着汽水瓶子“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袁晓东在边上替他剥橙子。
“三年前,九眼桥那儿两车相撞,三人重伤,另外车里的一家四口当场就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像是在聊新闻八卦,而是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像是在回忆什么事儿。
“这家人有个儿子,连夜赶到成都租了个房子处理后事儿,当时那四个人都送的是二院,所以整件事情来龙去脉,我妈都知道。”
袁晓东停了手里动作:“那他们出车祸不应该是别人赔钱么?怎么梅景会倾家荡产?”
方木淡淡捏了瓣橙子塞嘴里:“因为人家有权有势,把他告了,说他们家是主要责任人要负全责,梅景不服啊,肯定要上诉,但他一个穷学生什么都没有,谁管他?最后肯定是败诉了,赔了夫人又折兵。”
“何况他手里还有个小孩,对方再闹下去,不知道还会怎么着,所以只能这样了结。这事儿我们家从头到尾都是看着的,可惜人言轻微,能做的有限,除了平时吃的穿的用的,其他实在也是帮不到他。”
“那怎么不告诉梁辰?”
方木平静地看着他:“一个主要是梅梅不让我说,另一个是我也确实不想说。”
“为什么?”
“你傻不傻?说完以后梁辰肯定会去找他,大包大揽什么都帮他弄了,然后呢?”
袁晓东没懂:“然后?然后该干嘛干嘛啊。”
“然后就在一起,八分同情两分内疚,你觉得梅梅会开心吗?他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看着脾气软其实可倔,不能永远让他活在梁辰的施舍里。”方木吃了最后两片橙继续说,“爱情这东西附加因素越少越好,所以要让他们自己说开才有意思。不过前几天我还是和他露了点梅景老板的事儿,烧把火浇点儿油,我猜这会儿他俩应该扯破脸皮在家里滚床单了。”
他越说越眉飞色舞,但袁晓东是个粗人,对方木说的这些弯弯绕的心思不能理解,只能无奈地摇头,拿毛巾帮他擦了手。
“听不懂。”
方木翻了个白眼:“听不懂就算了,呆子。”
袁晓东差点被他气笑了:“我是呆子,没那么多弯弯绕,否则哪能被你骗进来,扮猪吃老虎装得还开心吗?”
方木甜甜一笑:“开心啊,叔叔不喜欢吗?”
袁晓东捏他脸:“喜欢,喜欢得命都给你了。”
袁晓东比梁辰要直接,这多少也归功于方木的直接,感情本来就是你来我往的乒乓球,给出去什么对方才能打回来什么。
“我也喜欢你,你比梁辰好玩多了,他现在这样畏手畏脚的,非要别人在他边上推一把才能燃起来,忒没劲儿。”
“不过有一点我要感谢他。”方木像嫖客似的挑了袁晓东下巴,“没他我就见不着你。”
袁晓东配合着眨眨眼睛:“怎么说?”
“我之前就见过你,不过在照片里,还听过你很多光荣事迹。”
方木缓缓靠过去,把头枕在袁晓东肩侧。
“我说没说过我上面还有个哥哥,说起来我哥你也认识,部队一起当过兵的呢,你说巧不巧?”
“我哥还在的时候,说你忠肝义胆,两肋插刀,可不像现在这样。”
袁晓东收拾了橙子皮,往厨房走:“我现在哪样?”
“就,混子呗。”方木仰着脸问他,“袁晓东,当年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呀?”
在梅景和梁辰的关系重新破冰走上新台阶的时候,许知远也被一场比赛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他被学校推选去参加一个国际大学生服装设计比赛,每所院校2个名额,主办方要求一个月出20套衣服,从设计到打版制作都要自己来。
本来推选的两支队伍都是大四的,有经验有钱,其中一个在圈里已经小有名气,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导师找到许知远,委派他和其中一支队伍合作参赛。
许知远是欣喜若狂的,对一个新人来说,这种机会简直是千年难遇,但对为什么临时换人他心里肯定还是存疑的。
只不过时间太紧,也没给他纠结这个问题的时间。他连着通宵好几天赶出20套造型的设计稿,老师很看好他,对他的设计大加赞赏。
他兴奋了一晚上,准备明天就找人一起选面料。
谁知道第二天一起床,就发现手机被未接电话和消息塞爆了。
组里有人问他:小知远你还好吗?
也有人八卦的:你和老师那事儿是不是真的啊?
还有一本正经关心比赛的:那我们是散啊……还是不散啊?
许知远眉心一跳,皱着眉头翻了半天消息,东拼西凑总算是大概搞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有人匿名在校论坛BBS上发帖,说许知远是个同性恋,还因为比赛名额去勾引老师。帖子里洋洋洒洒附上了很多所谓的“证据”,比如导师姿势暧昧地为他量体裁衣,比如他衣衫不整穿着女装从剪裁室出来,再比如他大半夜在学校的小树林里和男人接吻。
外面人看起来这些证据够充分了,一个私生活不检点的人是很有可能用自己的屁股来换取参赛资格的,这不奇怪。
就算实际并不是这样,就算事实是他当时撩着裙摆两腿大开,坐在剪裁室桌上勾引的人,大半夜让他穿着高跟鞋把他按在小树林里折叠交尾的人。
都是许文远。
许知远气血上涌,连早饭都没吃就抓了衣服卷到学校去。
路上给他哥打了几个电话,许文远都没接。许知远猜他哥是没听到,这人最近早出晚归的,一直泡在研究室里,对外面的八卦应该一无所知。
路上很多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许知远不在乎,冲到研究室,发现一堆人在那商量事儿,许知远猛地推门把大伙儿都吓一跳,回过头来有人认出他,笑着对许文远说:“你弟来了。”
其余人也很会看眼色,纷纷借口说还有事先走了,实验室很快就剩他们两人。
许文远脱下眼镜,把心肝儿拉在腿上坐稳了,又轻轻拂他额前的汗。
“怎么了?”
许知远贴在他哥的脖颈处,露出依恋的姿态:“气死我了!居然算计老子!”
许文远顺势捏着他玲珑的耳垂玩:“算计你什么了?”
许知远退开半公分,把手机刷开给他哥看,气得头上都快冒烟了:“他们说我拿到那个比赛名额是让老师走后门了!放他娘的屁!”
许文远顺着手机看过去,没被那帖子吸引,倒是顺着他弟弟大开的领口,把好风景一览无余。
许知远胸膛一起一伏,前襟开了两颗扣子,隐约露出一点漂亮的锁骨,因为跑得急了,这会儿上面还蒙着一层细汗。许文远盯了半天,伸手帮他把那层湿意抹了。
“下次要量体裁衣,我帮你。”
第57章 57许哥哥护短
论坛发帖人其实很好查,学生管理处的嫌麻烦不愿管,对许文远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他假装自己不知道,其实在帖子出来的第一时间就揪到罪魁祸首了。许知远往学校杀过来的路上,他一路杀到学生管理处,故意装着很忙的样子没接弟弟的电话。
管事儿的是个大四学长,就比他高一级,但许文远往他面前一站,气势上却压了他几头。
“学长,我查个人。”
许文远这辈子最不能碰的禁忌就是他弟弟,造谣的人他已经想好了一百种弄死他的方法,但当然场面上还是要做一做的,说话稳妥,先礼后兵。如果这事儿学管处能出面那是最好,如果不能,那他肯定还有后招。
大四那个男生一推眼镜,直接说他管不了,对方是匿名发帖。
许文远站在门边看了他半天不出声,阴影里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这种僵持是最折磨人的,管理员心里有点发怵,但他确实也不想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本来大四就忙,外加这种八卦贴他觉得删一删最多封个号就算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几周一过也没人记得,何必劳师动众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惜有人不这么想。
许文远把门锁了,拉了凳子靠在桌边坐下。
“我也不想绕圈子,人查不查得到,我清楚你心里也清楚,对付外行人那套你不用拿出来。这么说,今天这事儿他搞别人,谁都和我没关系,搞许知远我能放过他么?这是我弟弟,我宝贝疙瘩,能让别人欺负?”
管理员僵直了身体往后仰,许文远把一张纸丢他桌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匿名人的身份。
“这个人,和我们有点宿怨,所以他拍的照,散播的消息都是私仇,这笔债我会自己讨回来,但现在我想借你的手用一用。”
说是借,口气里却一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管理员两鬓的冷汗“唰唰”往下淌。
他很有骨气地坚持:“违法违纪我不能做。”
许文远笑笑:“没让你做这个,就想借你的名头把这事儿捅给学校,理由你别问,我不会说的,但我保证不连累你就是。”
管理员死死盯着那两张白纸不吭声。
“你自己琢磨吧,愿意接呢,我买你个人情,劳苦功高记在你账上,以后有什么用得上我的你尽管开口。不愿意的我也不强求,毕竟这事儿我自己也能处理。”许文远悠悠说了一通,话锋一转,“但说起来这本来就是你们学管处的分内事,我自己料理了,别人就会说你们不作为,何况这事儿还牵扯老师的声誉,到时候捅到上面是不是不太好看?”
管理员左右为难,被许文远逼得没了办法最后只能勉强答应帮忙,先不打草惊蛇但会把这事儿往上报。
事情发展得比许文远想的要快,到了下午,许知远就收到传唤,说为了“避免事态继续发酵维护比赛的公平公正”,要撤了他这次的参赛资格。
许知远很震惊,在办公室拍案而起:“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什么都没做!”
被这事儿波及的老师没出面,换了其他人和他沟通。
“确实是没有证据……”
“什么叫没有证据?我根本就没有做,凭什么被你们说三道四还要背锅?!”
老师耐心对他解释:“并不是说你一定有错,但你自己看看外面怎么传的?”
怎么传的?许知远知道,说他同性恋,走后门,还挖出他以前表演的旧照说他有异装癖,娘娘腔,有性别认知障碍,总之群众的想象力犹如燎原之火一点就燃,大多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外加还有些浑水摸鱼落井下石的,传闻自然是怎么难听怎么来。
“但那些不是真的。”他说,“我穿女装怎么了?我学服装设计的为什么不能穿?穿了就一定是变态么?”
老师安抚他:“对对,我们知道不是真的,但别人不知道啊,再说了,你怎么证明?就算这次我们公开澄清,大家还是会觉得我们包庇你,觉得比赛机制不公平,觉得学校有失公允,所以眼下这是最合适的办法,为了大环境你就忍一忍,等这件事情过去了,系里再找其他机会补偿你。”
许知远捏紧拳头,他说:“我找周老师理论去。”
“你找他也没用,他不会见你的。”
“为什么?!”
那人话没挑明,但办公室其他人复杂又同情的目光让许知远瞬间明白过来,今天撤销他名额的决定,他导师也参与了。
为了前途,要急于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撇清和学生的关系,这确实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许知远脑袋里转了几个弯,终于隐隐约约明白过来,他很愤怒,愤怒之余心里还生出丝丝的悲哀来,自保是人之常情,他懂的,但这么道貌岸然,这么毅然决绝地在他身上插一刀,他是真的没想到。
寒意顿生,人才慢慢冷静下来。
许知远沉默半晌,看着一办公室的人朗声说:“你们可以往我身上泼脏水,可以为了学校名誉把我推出去息事宁人,但别指望我会服,我以前是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说我娘娘腔也好,跨性别也好,随便,但我不会低头的,我不是变态,你们这些为了自保无所不用的人,才是变态。”
许知远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昂首挺胸的像个斗士,一屋子谁都没拦着他,出了门也没人敢当着他面议论。
他咬牙切齿地强装了一路,直到出了教学楼,看到他哥在楼下敞开怀抱等着他。
许知远委屈了,钻到他哥怀里的时候理智全线崩塌,眼泪鼻涕糊了许文远一身。
“他们欺负我!”
“我知道。”
“我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
“我好难过啊!”
许文远像很久前那场面试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抱在怀里安慰,他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许知远不是没人护着,他是他许文远最宝贝的疙瘩,是今天,此时此刻最光荣的斗士。
这一仗,他让他放手去打了,能赢最好,输了也没关系。
他帮他掰回来。
第58章 58设局
刘新宇最近很得意。
他高中毕业之后成绩不好,父母塞钱保他进了A大的民办学院,可惜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整天不学无术。父母因此对他很不满意,念念叨叨让他多学学光荣保送毕业的学霸,也就是那时候把他打断腿的许文远同志。
刘新宇的腿自打那次之后,每次下雨天都会疼,一疼他总也忘不了这段奇耻大辱,所以他对许文远许知远两兄弟的恨简直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
刚好他俩还都在A大,真是冤家路窄,刘新宇觉得是天赐良机,所以要抓着机会报仇。
贴是他发的,只不过他没想到许知远会为了比赛名额去闹,当时他还担心学校彻查,自己匿名发帖散布谣言的事儿被揪出来受处分。
没想到几天之后校方找他谈话,居然决定为了学校声誉把这事儿瞒下来,对他严厉批评教育了一顿就放了。
他尾巴都翘上了天,觉得自己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可以手握别人命脉肆无忌惮,于是之后几天在学校里简直就是欺行霸市。
有天他中午在食堂排队打饭,碰到许文远,他和高中一样,带着几个小弟堵着他路。
“哟!”
许文远看到他一点不意外也没什么反应,想要侧过身体避开,刘新宇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他走?
他下巴一抬挑衅他:“别来无恙啊许文远。”
许文远好脾气地笑笑,看不出一点戾气:“别来无恙。”
“这还真是巧了,你说我们这算是有缘呢还是冤家路窄啊?”刘新宇拍着腿,嘴角扯出个恶狠狠的弧度,“不瞒你说,我这条腿,现在每下一次雨就疼一次,疼一次我就忘不了你。”
他说到后来激动了,声音突然拔高引得周围很多人都看过来。
许文远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淡淡往下扫了眼:“是么?我以为你好得差不多了。”
周末兄弟二人因为忙都没回家,蒋晓梅跑到他们出租房来打扫卫生,顺便给他们带了点儿吃的。
许知远心大,没几天这状态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上午接到蒋女士的电话后喜滋滋地给许文远发了消息,说自己下午去他那儿等他一起回。
许文远没回,许知远也没在意,一头扎进工坊里。
前阵子他跟了位老师傅,去国内著名的云锦研究所学了段时间,巧的是后来国外有个设计师专门找到这家研究所,想邀请他们参加巴黎的一场高定秀。老师傅找上许知远。
许知远一开始肯定是不愿意的,觉得自己学艺不精还没经验,让他挑大梁简直就是笑话,更可况这是要走出国门,要代表传统文化的东西,搞砸了,丢的是上下五千年老祖宗的脸面。
但后来老师傅这么说:“我们需要年轻人的智慧,只有年轻人才知道怎么让年轻人接受这些老东西,老物件需要被推到台前有发光的机会。我们要让大家知道云锦不只能用来做龙袍!”
他说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许知远。
许知远心动了,这对他来说是天赐良机,特别是在这当口。
于是他把研究所花几十年搜罗整理的资料图片都拿回来,把以前去偏远地方采风学来的少数民族的纹样拿出来,他要把这些传统元素揉起来融到一块儿,他要挣脱脚上的镣铐,要带着这些蒙尘的宝贝让世界惊艳。
这一忙就到了晚上,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许知远吓一跳,赶紧边穿衣服边往外跑,楼梯口差点和上来接他的许文远同志撞个人仰马翻。
“停停,你干嘛去?风风火火的。”
许知远嘿嘿讪笑着:“我想去接你。”
“嗯。”许文远帮他把衣服领子翻好,拉上拉链揽着他往外走,“等你记得,天都黑了。”
许知远贴上去,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我这不是在忙嘛,我错了!”
“你没错,你怎么会错呢?”
“别别,真是我错了真的,你快罚我吧!”
许文远斜了他弟一眼,手从肩头往下滑,在他屁股上偷捏了两把。
“别骚。”
两人到出租屋的时候,蒋晓梅已经在里头备菜了,许勇山在边上打下手。许知远稀奇地大呼小叫:“哟!许老爷今儿怎么有空来啊?”
蒋晓梅一巴掌拍他背上:“怎么和你爸说话的!去洗手,吃饭!”
许文远脱了他外套挂起来:“该打。”
许知远跳过去,笑嘻嘻抱着他腰蹭:“说什么呢!你打谁?啊许文远同志你再说一次?”
许文远一下把他整个人扛起来,在许知远的尖叫声中大步把他扔回沙发上。
“进门不换鞋,还‘哒哒’在屋里走!和你说多少回了!”
许知远狡辩:“我那是看到爹妈太激动了!忘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许文远拿了拖鞋蹲下来给他换,蒋晓梅女士端着锅在厨房门口翻白眼:“什么毛病!自己没手没脚不会换鞋子么!文远你别太惯着他,我都看不下去了!”
许知远翘着二郎腿喊:“你嫉妒啊,你嫉妒让许勇山同志也给你换啊!”
差点被他妈一锅子砸平了。
他俩租的这地方,蒋晓梅之前来过一次,许勇山是第一次来,他像领导巡查似的背着手,每间房都跑了一遍,变着花样地到处挑刺,一会儿说这里没弄干净,一会儿又说那里应该多装个挂钩。
许文远好脾气地陪在他背后。
许知远拉着他妈悄悄问:“我爸这是干嘛来了?”
蒋晓梅挤挤眼睛:“嗨,他啊就是知道那件事儿了不放心你,想过来看看又不好意思说,这不就是找个由头嘛。”
领导巡查一圈,末了没头没脑地总结发言:“房子还不错。”
许文远笑着应承:“是还可以,治安也好,楼下住的是退伍军人,平时门口还有站岗的。”
许勇山点头,盯着厨房排列整齐的食材调料,还有锅碗瓢盆,半天悠悠说:“你辛苦了。”
老两口这次来做了很多菜,还带了点儿小酒,明天是周末,老许同志心情好,拉着两儿子小酌几杯。
许知远不胜酒力,就由许文远兜着了,酒过三巡,老两口问起这次比赛的事儿。
本来这件事原本许知远是不想和家里说的,结果上午就闹上新闻热搜,被蒋晓梅看到了,这才一个电话过来问情况。
起因是白天某社交论坛里突然火了一个视频,刘新宇和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本市最高档的一家会所里花天酒地,还找了小姐作陪,镜头里他显然喝得酩酊大醉,举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对朋友炫耀自己当年是怎么被许文远羞辱,后来又怎么诬陷许知远,把他参赛资格弄掉的。
边上陪酒的娇滴滴问他还能不能开酒,他大手一挥说:“开!今儿爷有钱,那经费花了三五千的还有大半呢!”
这视频一出所有人都哗然了,大学生酒色交易、挪用项目经费、陷害同学,哪一样都能把这名校推上舆论巅峰。
一把火越烧越旺,差点惊动了教育局,学校是真担不起这责任。
下午时候,A大官方就迅速做出回应,表示已经开除该学生学籍,并会对相关老师严肃调查处理。
事已至此,铁证如山,看热闹的人又“呼啦”一下把观点拉回来,大呼受骗上当,吵着闹着要帮许知远洗刷冤屈。
舆论风向变得太快,许勇山和蒋晓梅肯定也不会蠢到以为是老天爷在帮他们儿子。
许勇山碰了碰许文远的酒杯:“我没什么好说的,当年把你带回来是我许勇山这辈子做过的,最对的一件事儿。”
许文远笑着替他满上:“您之前还说是最错误的。”
许勇山的眼眶有点红了,被他这句话勾起了很多往事,他摇摇头没再接话,一杯又灌下肚子。许文远把酒瓶子挪开换了茶给他。
“我其实没做什么,最多就是帮他开个路,知远是什么个性您比我更清楚,平白无故受到的冤屈他自己会加倍讨回来。”
“他是光,应该挂在最亮的地方,他的努力和天赋应该被所有人看见,阴沟里的臭鼠我来帮他扫干净。”
许知远心里微动,跨了半条腿搁在他哥身上,细细嗅着许文远脖颈里传来的酒味。
“我哥现在是比我走得快,但谁知道呢,我也能往前赶一赶,我要站在……”许知远比了个位置,“站在这个地方,让全世界,特别是那些见不得我好的,轻看我的,都看着我。”
许知远不是懦夫,他要做驰骋在草原的鹰,不会永远等着许文远去救他。
第59章 59兄弟共同体。
刘新宇被退学之后去找了许文远一次,他像条野狗一样嘶吼,被许文远拎起来往墙上摔。
他双眼布满血丝,恶狠狠地骂:“我知道是你!我他么就知道是你这狗杂种!”
许文远掐着他脖子,抓了实验室的抹布往他嘴里塞:“嘴那么臭,你有证据?”
证据当然是没有的,这事儿从头到尾就是许文远给他下的套,后续当然都料理干净了。
陪酒姑娘是梁辰从袁晓东那些老相好里挑的,为了这个袁老板把他的风流史彻底暴露了,许文远也因此欠了老大一个人情。
那姑娘是爽快人,许文远给了她很大一笔钱,顺便连当时一起喝酒攒局的助演都打点好了,当晚就刘新宇一个被蒙在鼓里。
梁辰问他:“干嘛不打一顿了事?”
许文远回:“外伤记不住。我要从最高的地方把他踹到地心里,再按着他头,让他把泼出去的脏水喝干净,这样以后再下雨,那条腿大概就能多疼一会儿。”
人还是要疼了才能长记性。
这件事他没打算现在告诉许知远,他实在太忙了,那场秀是个机会,也是个巨大的挑战。
除了设计之外,他们面临的另一个挑战就是走秀。这种时装周,一线模特早就被各大奢侈品牌连场地一起瓜分了,那个老外设计师看过之前许知远做模特时候的成片,他大胆建议许知远自己走,他认为许知远有一种模糊性别的,超越时代标准的美。
但许知远对走秀几乎是零经验,偏偏人家说他要的就是零经验,青涩感,这种才真,才能突出云锦原本的气质。
可想而知,许知远的压力犹如泰山压顶,他急得天天抓头发,睡眠也不好,头发都快薅秃了。
洗完澡,他站在镜子前面看自己。
大概是灯光关系,显得他有点苍白,持续高压工作让他一下瘦了好几圈,脸色看着很憔悴,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撩开前额头发,总觉得自己发际线往后挪了。
许知远叹息着,不小心扬手打翻了乳液,瓶瓶罐罐“噼噼啪啪”往地上滚,发出巨大的声音,许文远吓得直接冲进来。
“怎么了?”
许知远讪笑:“没事……提前更年期了吧。”
他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脖子上,发梢没擦干,滴滴答答的水珠沿着脖子往下淌,弄湿了睡衣。许文远皱眉,把他拉到客厅吹头发。
许知远被他哥揉头皮,觉得很舒服,于是微微眯起眼睛靠在他肚子上休息。
从许文远的视角看过去,他弟确实瘦了很多,穿了很久的睡衣这会儿套身上突然像大了一号,领口锁骨更明显了,细长的睫毛在灯光下一颤一颤的。
许文远说:“我泡了牛奶你先喝,晚点如果饿了,我再给你下面。”
许知远含糊不清地接过玻璃杯,从手心到脚底都是暖的。
“今天我在学校遇上你们老师了。”
许知远皱眉,心情一下降下来,他有点不舒服地动动身体,却被他哥困在两腿中间,整个从背后固定住。
“别动,听我说完。你们老师认出我来了,我觉得他是有话和我说,可能我走得太急今天没逮着机会。”
许知远咕咚咕咚把牛奶一口气喝了大半。
“你走你的,别理他。”
“我猜他可能是想问问你情况,或者道歉。这次没说成,下次肯定还要想办法找我。”
“我知道。”许知远忽然睁开眼睛,虚虚地盯着白墙,“他来找过我好几次,我没见他,反正下了课我就跑。”
许文远轻轻捧着他发丝。
“我就想知道,如果他道歉了,要我转达给你,你什么态度?”
许知远轻笑:“你替我回就好。”
人都有自己恐惧的东西,懦弱的原因,他能可以理解,但他的字典里没有“原谅”二字。
他说:“可能很多年以后我会看开,但不是现在,我真的没办法做个圣人。”
许文远指腹在他头皮轻轻搓了搓:“好,不做就不做吧。”
头发吹干了,许文远给他一点一点梳开。
许知远的头发一直是他特别特别喜欢的,又黑又亮,摸在手里和上好的绸缎一样特别顺滑。他把他弟抱到腿上,让他往后躺,靠在自己颈窝里。
“哥,你说我最近头发是不是变少了?我老觉得每天起床头发大把大把往下掉。”
“有么?我没觉得。”
“没有么?我照镜子都觉得头发贴着头皮了,真怕哪天早上起来干脆给秃一块。”
许知远扭头看他,被许文远按回去,他没说完,又转过去,再被按回来。第三次的时候,许文远一口亲在他发顶,许知远不动了。
“别担心,你能做好。”
许知远说:“那失败了怎么办?”
许文远指尖绕着他发丝打转,一根一根地嗅着:“败就败了,我们重头再来。”
许知远转过来,爬到他身上勾住脖子,用自己最喜欢的,实践过千百遍的姿势坐稳。
“哥,我有个想法。”
“说。”
“我想你陪我去,你陪我去巴黎行不行?”
“我知道我应该自己走这条路,我可以走,我就想……想你陪陪我,行不行?”
许知远前前后后忙了好几个月,终于赶了七八套衣服连夜运到巴黎,他挑了套金红的云锦华服自己穿,金线绞边,祥云和缠枝莲纹样环绕其上,圣洁又妩媚。
那是套女装,虽然经过改良但那毕竟还是套裙装,许知远设计出来的时候就预料到会有争议,男模特穿女装,还走T台,这是史无前例的。
但他依然做了,从装饰到鞋子搭配都一丝不苟,连妆容都是他自己研究过无数遍的。
上台前,他有点焦虑,一个人前前后后把现场,服装到走台路线都检查了无数遍,甚至透过后台的布缝偷偷观察人群,通过表情揣测大家是不是会喜欢这场别出心裁的秀。
他心里空得发慌,很焦虑。
许文远跑到后台来找他,贴着他后背抱住他,沉着的心跳透过胸腔一点一点传递过去。
“紧张?”
许知远点头:“紧张。”
许文远开玩笑:“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也有紧张的时候啊?”
许知远回手小小给了他一肘子。
许文远环着他弟的双臂又收拢些,指着前排中间那个位置说:“别慌,我在那儿,你紧张就当演给我一个人的,其他都是布景,今天只有你和我。”
上台前为了不破坏妆容没法做任何亲密动作,接吻也不行,许文远就只能反复抚摸他弟弟的皮肤,从腕骨到手背,像小时候他们做过无数遍的那样。
许知远把脸凑到他哥颈窝里嗅嗅,跟小狗一样闻到熟悉的味道,心跳才渐渐落了地。
秀场陆陆续续满座七八成,灯光暗下的时候,许知远深吸一口气,带着几个专业模特飘然上场。
磅礴的乐曲想起,配合柔和的灯光投影,台下看展的陡然发出连片的惊叹,快门和闪光灯不停,簇拥着许知远,他走到舞台中央转身的瞬间有点晕眩,白光晃得他分不出方向,手心冒出密密的冷汗。
于是再转一圈的时候,他开始找,从台下茫茫人海里看到了他的许文远——那人稳稳地坐在那儿,用许知远最熟悉的笑温柔地看着他,脸颊开出了两朵酒窝。
那人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自己特别设计的,和他身上的裙装是一套,台上台下遥相呼应,其他人渐渐都隐去了,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他们两个。
许知远心头酸涩,是激动也是兴奋,他很快稳定下来,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在这片战场上,无论输赢,有另一个人正陪着他一起战斗,荣辱与共。
第60章 60许大粘人精
时装秀很成功,结束的时候,那个老外设计师拉着许知远不停地夸,记者们蜂拥而至,把他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世人对云锦赞叹,对刺绣这门工艺心驰神往,对这位艳丽无双的中性模特更是好奇。但他们同时也看到了时尚界未来潜在的机遇和方向,想要在许知远身上打开一扇全新的大门。
而许知远却没久留,挑了能听懂的问题简短答了几句,其余的一律推给别人。
他没卸妆,也没顾得上换衣服,把鞋子一脱就跑下台,在众目睽睽之下往观众席冲去。
许文远早就张开双臂在那儿等着他,许知远像鸟一样飞着扑进他怀里。
“恭喜成功。”许文远笑着说。
两人往那儿一站,情侣装立刻就很显眼,记者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于是镁光灯哗啦啦跟过来对准两人不停闪。
有问许知远对秀满不满意的,有问他创作想法的,但大部分比较直接,感兴趣的都是许文远和许知远的关系。
许文远没正面回答,但也没避讳,大大方方和记者们打了个招呼就把外套往许知远身上一盖,带着他往后台走,摆明了拒绝接受采访。
许知远偷偷看了眼后面的人,和他哥咬耳朵:“这下你完了,要和我一块儿上新闻了。”
许文远把外套往上拉了几公分,几乎淹没了许知远的脑袋,许知远有点闷挣扎着抗议要探出来,又被许文远按回去。
“妆花了。”他说,“你刚扑过来,把口红蹭我衣服上了。”
许知远僵住,终于乖乖躲在衣服下不敢出来,他回想了一下刚差点怼到脸上的长枪短炮,突然哀嚎:“真的假的?你怎么不提醒我,这要被拍到也太丑了!”
他听到许文远好像笑了一下,但也不太确定,因为实在是太轻了。
“哥你是不是笑我了?”
“没有。”
“不你肯定笑我了!你做贼心虚!我是不是真花得很丑?”
许文远隔着衣服拍他脑袋:“没有,我都要带着小情人在记者眼皮子底下私奔了,怎么会嫌他丑?”
许知远懵懵懂懂跟着他往前走,觉得这男人的说法很有问题,自己分明是被占了便宜,但具体哪有问题他又说不上来。
两人这趟行程多预留了一天,晚上就从里昂火车站出发到了马赛,他们第二天要去见一人。
马赛刚好这阵子在开电子信息技术博览会,全世界的高等学府都在这里汇聚。
汪洋在大洋彼岸喝了几年洋墨水之后,整个人都大变样了,野鸡头剃短了,花里胡哨的外套也不穿了,整个人清清爽爽坐那儿许家兄弟差点都没认出来。
听许知远叫他,汪洋猛回头,三两步地跑过来,浑身上下写满了高兴。
“许……许许……”
“许许许许,许什么许?大西洋的风没把你结巴治好啊?”许知远笑着锤了他一下。
“放——放屁!我就是太激动了!”
汪洋这回没生气,也没和他顶嘴,他乡遇故人,他比谁都高兴。
三人跑到一家甜品店坐下,许文远要了杯咖啡,汪洋要了他们家特色的双球冰激凌,许知远看着眼馋也想要,被许文远阻止了,说他出国这段时间肠胃不好,凉的东西不能吃。
许知远不依,使出十八般武艺拉着他撒娇:“我就吃三口,两口也行,真的求你了,剩下的你帮我吃!我绝对不动一下!”
许文远气定神闲地靠到椅背上:“我不爱吃甜。”
许知远咬住下唇可怜巴巴地捏住他哥袖子,汪洋假装没看见,捏着菜单遮住脸假装在研究,背后的服务员笑得满脸暧昧。
两人僵持一会儿,还是许文远败了,眼睁睁看着许知远得意洋洋地挖了一大口往嘴里送。
“太多了!”
许知远捏着盒子转移到隔壁桌,背对他们护食:“我说两口,没说两小口。”
汪洋和许文远叙了会儿旧,问起他师父的近况,也问起梅景的事儿,许文远一一都和他说了。汪洋表示很惊讶,他说:“缘分真的奇怪,是你的跑也跑不掉,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
许知远在那桌又偷吃了一大口,心里觉得汪洋话里有话。
许文远眯起眼睛,把视线虚无地投在街道上:“听起来你很有故事。”
汪洋摆手:“我哪有什么故事?还是单身的好,别祸害别人了。”
许知远咬着勺子补了一句:“我听说……宋怡前阵子还提到你。”
屋里陷入一阵古怪的沉默。
过半晌,汪洋窸窸窣窣拿出一封信,他说是他导师知道他们今天要见面,特意让他带给许文远的,显然是想揭过刚才的话题。
许知远也就没再强求,他在许文远严厉的眼神攻势下,哆哆嗦嗦把冰激凌还了回来。
信里,那位老师再次诚意邀请许文远去他们那儿念研究生,还开出了很难让人拒绝的条件。
许文远想了想说:“最近我可能没什么空,在帮一家公司竞标抢进口微机的代理权,等忙完我考虑一下。”
汪洋问他是哪家,然后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他说:“如果你们能多等一天,我可以帮你们引见,我老师可能有办法帮你。”
有捷径走许文远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他们决定多逗留一天,三人晚上在马赛港口饱餐了一顿鱼汤。
他们在手机上查到一家临港的,评价还不错的店,用餐氛围和视野都很好,刚好边吃边能欣赏翻飞的海浪和进出忙碌的船只。
只可惜鱼汤不咋地,吃得许知远鼻子眉毛都皱一块儿了。
“太难吃了,真的,太难吃了!又腥又没味儿。”
汪洋笑他:“土了吧?马赛鱼汤就这样,是你孤陋寡闻。”
许知远用叉子可劲儿戳土豆,揪着那一小片面包慢慢嚼:“鱼汤怎么能这么做!我哥煮的那才叫一绝!天下第一!想起来我就流口水。”
汪洋问许文远:“你怎么煮的?”
许文远淡淡说:“放咸肉、火腿、胡萝卜和蘑菇,有时候他想吃豆腐也能放几块,花雕、葱姜蒜和胡椒粉调味。”
“多久?”
“先腌再炸最后炖锅,加一块儿个把小时。”
汪洋面无表情地瞪许知远:“那真是不好意思,我没喝过你哥的鱼汤。”
这次的会面是许文远人生里另一个相当重要的转折点,正是这个老师的帮忙才促成他通过价格战,拿下了当时国内第一批进口微机代理权,也为他在行业里真正扬名打响了第一枪。
至于在美国读书的事儿,许知远是支持的,但没料到许文远自己倒犹豫了。
“不行,时间太长了。”
“也不是很长?”
“起码小几年。”
读完研究生还有博士,读完博士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短期分开还行,跨度那么长是许文远绝对没办法忍受的。
许知远有点哭笑不得,在回程的飞机上劝他哥:“是你以前劝我的,总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怎么我学会你反而忘了?”
许文远闭着眼睛不说话,这是他真生气了。许文远这人就是这样,面对许知远通常情况下都会表现出很好的耐性,不轻易动怒,但生气的时候也会特别专制,毫无道理可讲。
“没有,我没说过。”
“你说了。”
“我没说。”
“你说了,我以名誉担保。”
“你没有名誉。”
“那我不管,反正你就是说了!”
“那我不记得了。”
他打定主意耍赖的样子让许知远哑口无言。两人都不说话了,许文远盯着空白的遮光板,许知远盯着他棱角清晰的侧脸。
空姐走过来,许知远要了毯子盖在两人腿上,手偷偷从毯子下面伸过去抓住他哥的,又捏又揉,一根一根手指抚摸着安抚。
“就算分开,我们也可以打电话是不是?可以视频,几年很快的,‘嗖’一下就过去了。”
许文远把嘴抿成了一条直线:“你是不是巴不得离我远点?”
许知远不说话了,心里被刺得有点疼,气得他立马就想把毯子下面的手抽出来。
许文远说完就知道自己口不择言了,反应也很快,一下就把许知远的手又抓回去握紧了。
“宝宝……”许文远带了点哀求的味道,“你跟我出国行不行?”
“当年你爹把我从山沟沟里带出来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到现在都记得,他说,年轻的时候,如果有机会还是应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多一种选择也是好的。”
正是这句话改变了许文远的一生,某种程度上也改变了许知远的人生轨迹。所以他也想让许知远去外面看看,他觉得他弟弟有能力,这次时装秀就是很好的证明,所以他应该去更广阔的世界。
这个问题许知远很难马上回答他,但他依然答应了许文远会考虑一下,接下去的八九个小时,许知远都持续在昏睡中,脑袋里反复把要出国和不要出国这道难题放在天平上衡量。
他哥一直把他揽在怀里,固执又霸道地抓着他腰不让他离开。
第61章 61凑一桌
两兄弟从法国回来的时候带了很多东西,因为塞不下还临时在那儿买了两大箱子。
飞机落地之后,许知远发现外面下雨了,在摆渡车上他看着茫茫细雨突然有点后悔出发的时候,应该听许文远的话,把车放在停车场。
这车是后来许文远又买的,虽然是经济适用型,一点也不贵,甚至都不能和原来家里卖掉的那辆比,但许知远依然不知道他哥是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他固执地认定许文远肯定又像原来那样,偷偷瞒着他替人写代码了,所以他舍不得那点停车费,觉得贵不想浪费他哥的血汗钱,想着落地打车就行,但目前这情况,打车排队起码一个多小时。
许文远拍拍他头,刚好他手机亮了,蒋晓梅打来电话问他们落地了没有。
许文远说:“刚落地拿完行李,但外面下雨打车有点儿困难,你们饿了先吃别等我们。”
“这还下雨呢?要多久啊?”
许文远看了眼外面排队情况,人流已经从上车点蜿蜒到几百米开外。
他说:“估计得两小时以上。”
“这么慢?!”
电话那头像是开着免提,蒋晓梅的声音有点远,背景隐隐约约还传来小孩的声音。一阵噪音之后,有其他人接过电话:“位置告诉我,我来接你们。”
许文远听出来了,这是梁辰的声音,他马上联想到,如果没错的话,刚才电话里那孩子可能是小涛,也就意味着蒋晓梅又把梅景叫来吃饭了。
他家到机场开车走高速半小时,梁辰更快,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三人把后备箱塞满浩浩荡荡地开回去,梁辰一边开车一边说:“阿姨上午就把我们叫来了,说你们今天回,让我和梅景来吃饭,我们就顺便把小涛也带来了。”
许知远想到一件事儿,扒着后座问他:“我妈看到小孩什么反应?”
梁辰回忆了一下,很诚恳地回答:“吓一大跳。”
许知远捶椅子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她肯定以为是你俩生的!”
“不是,她以为是我在外面生的。”梁辰有点难堪,“为什么?”
“这还用问,因为梅梅看起来比你老实。”
其实还是因为蒋女士的私心,她以前就觉得梅景乖巧,老要许知远向他学习。自打知道梁辰梅景的事儿之后,对梅景就更心疼了,总是隔三差五要两兄弟把他们叫过来吃饭,总说这孩子可怜,待他比待亲儿子还亲。
车停门口,他们把后备箱打开,许勇山在屋里听见声音出来帮忙,屋里又跟着跑出来一人。
方木看着后备箱里乱七八糟一大堆,瞪大眼睛:“许老板发财了?”
许知远看了他一眼:“许小老板没有钱,是许大老板买的。你来干什么?”
方木笑嘻嘻:“来蹭饭啊,我跟梅梅来的。”
他和许知远比较熟,和许文远却是第一次见,但梅景以前陆陆续续也和他说过一点两兄弟的事儿,所以他略有耳闻。因为好奇所以方木一直在打量许文远,眼神停留在他身上过长让许知远很不舒服,跨前一步挡在他哥面前。
“看什么看?”
方木撇嘴:“我好奇嘛。”
“别看,有主了。”
“我知道,我就是觉得吧,觉得……有点儿……”
许知远恶狠狠瞪他,好像他说错半句舌头就没了:“有点什么?”
“没什么。”
方木脑袋探出去继续研究许文远,许文远在低头计算箱子里的东西,该怎么送怎么分,完全没搭理这多出来的一人。
方木只能清清嗓子自己找存在感:“许哥哥。”
许文远头也不抬地说:“嗯。”
说完也没啰嗦,又算那几箱东西去了,方木气得五官都扭曲了,他问许知远:“你哥是不是有点没礼貌?”
许知远笑眯眯架住方木脖子往外拖,一手去拧他胳膊:“关你屁事,哥哥也是你叫的?要么安安静静吃饭,要么就滚,再骚我告诉你们家老袁去。”
方木哎哎地喊疼,不敢还手:“天地良心,我这是敦睦友邻,许知远你不能因为老袁不在就欺负我!”
许知远磨牙:“你好意思说我欺负你?”
梁辰和许文远在客厅分东西,小涛等得犯困,在他们回来之前一直闹腾,就被放到主卧睡觉去了。
梅景帮着蒋晓梅和许勇山把菜一样样从厨房端出来,许勇山今天特别居家,穿了条围裙,上面一只硕大的米妮,火红的波点蝴蝶结贴在胸口,相当传神。
许知远笑得肚子疼,被他妈端着盘子几巴掌呼背上。
许知远喊:“别打了亲儿子要被你打死了!”
蒋晓梅拧他耳朵:“洗手!换鞋!吃饭!”
许知远吃痛,放了方木改抓他妈胳膊,晃来晃去地撒娇:“妈,妈你听我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能随便打我!”
“为什么?”
“因为你儿子要出名了!”
方木趁机跑到蒋晓梅背后躲起来:“知道了知道了你要出名了,快点行不行我饿死了。”
许知远咬牙切齿:“喊什么喊,跟我帮忙去!”
方木转过去并不搭理他,抓了块瓜啃得“咔嚓”响。
梁辰在厨房弄了几个拿手菜,土豆牛腩和爆炒鸡杂都是这几年他偷偷学的,要知道以前他可是个连苹果都不会削的人。
梅景要进去帮他,被他赶出来。
梅景不依不饶跟着他,两人在厨房门口较劲儿,蒋晓梅看到了笑着说:“没事没事你们都出去吧,剩下的我来弄就好。”
梅景在门口喊:“梁辰你快点做,别给阿姨添乱。”
梁辰头也不回地说:“你别来帮倒忙我做得更快。”
许文远把礼物分好摆在边上,也挽着袖子进厨房来了,梁辰没拒绝他,这让梅景很不满意,在门口踱来踱去总是要想机会进去。梅景不喜欢平白无故跑去别人家吃白食,这让他觉得亏欠,而他不喜欢亏欠的感觉。
梁辰受不了了,把厨房门一关,方木就趁机把梅景推去沙发上坐着。许知远跪在他身边,捏捏梅小景的手腕,大拇指食指扣一圈儿还有多余。
“我半个多月没回你好像又瘦了?是不是梁辰虐待你?”
梅景抿嘴:“哪有,我一直都这样。”
许知远翻了小孩的浴巾,洗护套装等等一大堆东西出来说这是给小涛的,还有专门给他和梁辰的。
许知远说:“你真的应该对自己好点儿,再瘦就快没了。”
梅景坚持说自己还行。
梁辰把菜端出来,路过他们背后的时候往梅景嘴里塞了块瓜:“不是我在虐待他,我每天给他做吃的,他都瞎操心耗完了,不长肉。”
白瓜太大了,梅景只能放一半在嘴里嚼啊嚼的,像个兔子一样,他想反驳但说不出话,只能气哼哼地把眼睛尽量瞪大抗议。
梁辰勾着他下巴,把露在外面的半块瓜吃了。
方木尖叫着去踹他,让他离他们远一点,不要撒狗粮。许勇山在边上摆碗筷,蒋晓梅擦了手过来叫他们吃饭,唠唠叨叨让梅景是应该多吃点,顺手夹了一大堆菜在他碗里。
“你这孩子太瘦了,我都怕年关这大风一刮,就把你吹跑了。”
梅景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碗里堆成一座山。
“他吃得不少,就是太忙了。”梁辰帮他把不吃的挑出来,被蒋晓梅瞪眼睛。
“小孩儿不能挑食,许知远也是,都被他哥宠的,这个吃那个不吃。”
许知远撇嘴:“他宠我是应该的,是不是?”
许文远趁蒋晓梅和许勇山转身的时候,揽着他弟的腰偷了个香:“嗯,应该的。”
梅景看别人大白天光明正大接吻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想岔开话题:“我都吃的阿姨,我都吃的。”
他太乖了,蒋晓梅打心眼里喜欢。
“年轻人工作虽然很重要,平时也要注意身体,别像你们叔,体检一次就这里病那里病的。”
梁辰说:“我是让他过阵子合同到期就辞职,休息休息。”
梅景附和:“嗯,如果可能的话,我想重新考一次大学。”
梁辰停下动作看他,梅景也回看他,轻轻绽开一抹温柔的笑。
第62章 62继续撒狗粮
蒋晓梅问梅景打算考什么,梅景回得非常迅速,像是已经把这个结论放在心里咀嚼了几百遍。“可能的话想考教育学,就不知道够不够分,怕之前学的都忘了。”
许知远说:“没事儿,这里有个学霸,你要忘了让他给你补课。”
许文远没事什么意见:“高中的课,我应该没忘。”
梁辰看了许知远一眼,觉得有点吃瘪。
许知远心里发笑,故意看他好戏:“看什么看?你能教?”
梁辰还真不行,他读书向来不好,所以没考大学,但好在他有别的本事,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所以现在挣得也挺多。
生存从来就不是靠读书一条路的。
蒋晓梅附和:“这就对了,你还年轻,年轻人多读点书总是好的,你看你还带了个孩子,要是不方便呢,可以送到阿姨这儿来,反正单位有你叔叔管着,我没以前那么忙。”
蒋晓梅好像有操不完的心,一顿饭从这个叨叨到那个,许知远习惯了,不会每句话都斟酌,万一问到他头上了,他就敷衍几下。
倒是梅景,蒋晓梅对他说话,他就把筷子放下来,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听,好像她说的一字一句都特别珍贵。
厨房备下的菜还有几个热炒,蒋晓梅要抓着许勇山进厨房做壮丁,许文远拦着他们说:“别做了,现在都吃不完。”
蒋晓梅不依:“这肉是新鲜的,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你们先聊着,我很快就弄好。”
梅景也帮忙劝:“阿姨别做了,你自己先吃一点吧。”
“我不重要啊,你们难得见面,年轻人要多吃点,你们吃好了我就开心,再说了你看你这孩子,一阵子没见这脸上还没二两肉,阿姨看着难受。”
蒋晓梅说着直接往梅景嘴里塞了一大块肉,急匆匆跑厨房去了。
梅景张着嘴愣半天,缓缓低了头咀嚼。
梁辰在边上哄他:“多吃点,你是太瘦了。”
梅景闷头好一会儿,突然飞快擦了擦眼角,然后捂住一动不动。
其他人都看到了,纷纷放下手里的筷子,但也不知道说什么。梅景停了一会儿,肩膀突然颤动起来,显得很伤心,梁辰不动声色地把他带到小涛房间。
窗帘拉着屋里很暗,孩子在床上睡得又香又甜。
梁辰把梅景和小涛的东西全部都打包送到自己那儿,这段时间多了个人照顾孩子,小涛脸上的肉慢慢又长回来了。开口说话的情况也略有好转,因为梁辰去咨询了专门的小儿科医生,每天在家里依样画葫芦地训练他,小孩从一开始的单词都说不清楚,到现在已经能说简单的短语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生活最终还是待他不薄。
梅景的手捂着脸,梁辰用了三分力去掰,没掰动,他怕再用力会把他弄疼,就轻声哄着想让他把手放开。
梅景把脸埋进梁辰胸口:“你干嘛呀,你去吃饭啊他们都等着呢不用管我。”
梁辰失笑:“那你把我衣服抓得那么紧。”
梅景松开一秒,又拽紧了,半晌,他说:“算了,你还是陪陪我吧。”
梁辰用拇指轻轻抚着他后脑勺:“梅儿。”
“嗯?”
“别难过。”
梅景发出很重的鼻音:“我也不是难过,我就是……就是想到我爸妈了。”
他父母在世的时候,虽然一直很严格,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上对他几乎可以说是不近人情,但爱还是在的。只不过有方法问题,一直没办法沟通,这也直接导致了他和梁辰当年的分开。梅景也恨自己懦弱,恨自己无能为力,以为自己和梁辰这辈子就要这样天涯相隔了。
谁知道造化弄人,老天爷竟然用这种方法,让他和梁辰又重逢。
“梁辰。”梅景说,“我恨他们,但我也想他们,我是不是很蠢?”
梁辰觉得自己胸口一片濡湿,他捧着梅景的脸慢慢抬起来,摸到一手的泪。
“你不蠢,这不矛盾。不过你现在有我,还有小涛,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所以你别伤心了。”
“我不想看到你哭,我不喜欢。”想了想,他又补充说,“但如果你真的很伤心,可以在我面前哭。”
蒋晓梅忙了一圈回来看到气氛有点凝重,梅景和梁辰不在座位上,她放下手里的砂锅问:“怎么了,好好的饭吃到一半这人呢?”
许知远说:“小涛哭了,他俩看孩子去了。”
蒋晓梅一听急了:“怎么好好的哭上了?我得看看去。”
说着就要往楼上走,许知远赶紧阻止他,许勇山帮着把其他菜端出来,顺手把他老婆按回座位上:“你行行好别凑热闹了,小孩的事儿让他们自己解决,这一顿饭功夫就看你一个上蹿下跳的。”
蒋晓梅狠狠剜了她老公一眼:“什么上蹿下跳,许勇山你会不会说话的?”
许文远帮梁辰和梅景各夹了点新鲜的热炒出来,许知远偷了块茄子说:“梅梅是触景生情了,看到你想到他爹妈了。”
“他爹妈怎么了?”
方木拨弄碗里的饭粒:“车祸去世了。当时梅梅他爹妈和姐姐姐夫都在那车上,都死了,就留下一个外甥要他照顾,所以本来梅梅是要出国读书的,也没念成,总之就是,太突然了。”
方木就把这段时间梅景家里发生的事儿,挑重点的说了,所以等梅景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一副光景就是蒋晓梅红着眼睛在那儿抹眼泪,
梅景有点不知所措,只能局促地过去安慰她。蒋晓梅吸吸鼻子,倒也没再扯开话题,只说一边张罗着开饭,一边说:“小梅啊,你以后想吃什么随时过来,我给你弄。”
许知远在边上调节气氛:“妈你真的是偏心,对他这么好,我是不是你亲儿子了?是不是因为你俩名字里都有个‘梅’啊?那我也改名好了,我叫许——”
方木悠悠接口:“许知梅。”
梅景“噗嗤”笑出来:“不是啊,阿姨和叔叔都是好人。
梁辰说:“在你眼里谁都是好人。”
梅景小声凑过去:“你是最好的。”
这恩爱秀得方木受不住了,拼了命地往嘴里塞肉,许知远瞪他:“吃吃吃就知道吃,我妈煮的菜都给你吃完了。”
方木回他:“你管得着,你们一个两个都在我面前撒狗粮,我能怎么办,只能吃了。”
这是真的,一大桌子人,许文远在帮许知远做他最擅长的剥虾工程,梁辰在帮梅景勺汤,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许勇山都乖乖在帮蒋晓梅挑鱼。
只有方木是一个人。
他咬了一大口排骨泄愤:“欺负我老袁不在是么?”
许知远掏出手机来:“知道了你已经第二次说他不在了,我们都知道你想他了,帮你打个电话好不好小朋友?”
其实方木年纪是最小的,但他最痛恨别人拿他年纪说事儿。
于是他把怒气归咎于袁晓东今天不在,冷笑道:“我会想他?”
许知远拨电话的手没停,最后又确认了一遍:“你不想他?”
“不想。”方木没看到许知远打电话,等这句话说出口已经来不及了,手机屏幕上明晃晃地亮着“通话中”。
许知远说:“袁老板你对象说他不想你,乐不思蜀,你别回来了。”
方木怒吼着去抓他。
许文远侧头:“你什么时候有他电话的?”
许知远说:“我想买车,就问他了。”
梁辰一脸不可思议:“为什么不问我?我也卖车。”
许知远想了想,对着电话说:“因为他比较便宜。”
大家都觉得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纷纷赞同,于是电话通了没几分钟,被那头默默挂断了。
第63章 63一切有哥哥
许知远在时装周的采访报道很快被传开,国内的电视台杂志社开始竞相预约采访他,他们给他起了个外号,说他是“野生掌门人”是“新生代的力量”,更有人大胆预测说他将为国内时尚界注入一股“模糊边界”的新浪潮。
许知远的形象一夜间开始在大街小巷的书报亭、公交车站等等地方频繁出现,粉丝量一夜猛涨,各种工作和广告代言都纷至沓来。
但一件事的正面结果往往和负面效应是捆绑出售的。
对许知远这个穿女装的男设计师,国内舆论开始出现不同声音,很多传统民众没办法接受,觉得他就这么大张旗鼓走进公众视线不合适。
这件事甚至还连累到了许文远,他们把许知远在巴黎的秀场生图挖出来,圈出把他抱在怀里的许文远,然后比对有粉丝在街上偶遇时拍到的路透照,猜测许知远是个同性恋,身边这个是他的现任男友。
大学里有相识但不太熟的同学朋友发来消息打探,想确认他和许文远是不是情侣关系,都被许知远屏蔽了。
很快就有更多真真假假的传闻被捏造出来,刘新宇发的旧贴也在这时候派上用处,他们把那些小树林,教学楼里的照片和新的放在一起比对,最终得出许文远和许知远就是一对的结论。
他们两个是不伦关系。
事情发酵得很快,眼前就是猜测,但再往下挖一定会扒拉出他们一家,甚至影响到他父母,让他们连出门坐车都要小心翼翼。
许知远为此很生气又很烦躁,连着几天睡不好,头也疼牙龈也肿了,吞了很多止疼片都没用,这件事对他生活的影响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原本对自己的职业规划是大学毕业就自创一个独立品牌,然后开个服装店专门卖那些衣服,就像时下很多年轻设计师走的路,以后的发展以后再说,根基还是要从这里打起。
因为这里是他的故土。
但现在他忽然又不确定了。
他想干脆抛开一切远走高飞,
他忽然想起他哥的那句话:年轻的时候,如果有机会还是应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多一种选择也是好的。
蒋晓梅和许勇山担心他们太忙,又要应付毕业又要兼顾工作,所以几次隐晦地提出要他们搬回去,都被许知远拒绝了。
为怕连累到他们,他现在连周末都不回父母那儿了,只靠手机联系,让许文远带信儿给他爸妈,甚至尽量避免和许文远同进同出。
用他的说法是他作息太乱了,住回去反而会影响一大家子休息。
蒋晓梅很忧伤,她觉得随着自己年纪的增长,对儿子的依赖性也越来越重,反而希望他时时刻刻能联系自己,能像小时候一样不管有什么事都对自己说,但许知远却好像恰恰相反。
其实许知远在作息这个问题上并没有撒谎,他的设计灵感通常会在半夜涌现,所以他往往过了十二点才能开始工作,有时能熬到凌晨,白天如果没课就滚回被窝睡觉。
当然有时候他实在太累,也会在工作室做着做着就睡着了。之后许文远就会把他悄悄抱回卧室,轻轻放到床上再盖上被子。第二天他起床时候,许文远又已经在做早饭了。
许知远揉着鸡窝头问他:“我昨晚是不是又睡着了?”
许文远信誓旦旦地说:“你不光睡着了,还打呼噜。”许知远不承认,认为他在胡说。
许文远把粥分到小碗里:“我有证据,我录视频了。”
厕所传来一阵水声,过一会儿许知远满嘴牙膏冲出来:“我不信,你拿出来我看看。
许文远拒绝了,并很嫌弃地把他又赶回厕所。
许知远最里头的那块牙龈已经肿了三天,止疼片都不管用,牙缝里总像是嵌了很多剔不干净的东西,上下咬合都难受,吃饭完全只能靠另一边咀嚼。
许文远就天天给他换着花样煮粥吃。
“吃完带你去医院。”
许知远含糊不清地拒绝:“我不……去,灶上嗨由课……”
许文远回:“我帮你请过假了。”
许知远愤怒地用眼神提出抗议,但在许文远这里是完全无效的,这人有时候很宽容,有时候在某些问题上又毫无商量余地,固执得有些可怕。
许知远不再反驳,扭头去看电视。
财经频道里刚好在放一个新闻,说的是许文远他们公司这次微机代理竞价成功的事,业内和政府都给予他们很高的评价,受采访的那人很谦虚,只说这是所有人一起努力的成果。
许知远盯着屏幕里那个西装领带的人看了一会儿,说:“你这个领带和西装不太搭。”
停了停他又说:“是很不搭,谁帮你挑的?简直有失水准。”
许文远看了眼电视,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问公司其他人借的。”
他这么说许知远的脸色才稍微缓下来,满意地喝粥:“让你搞采访不告诉我,活该没衣服穿。”
“来不及,那天我都不知道有这个采访,被拉去临时凑的数,所以西装和领带都是别人的,西装因为大小不合适,后腰上还给弄了个夹子。”
他这么一说许知远就真的回头去认认真真盯着屏幕,好像看得越久,就真能透过镜头看到他背后一样。
不过肯定是徒劳的,末了他只能不甘心地补了一句:“真丑。”
许知远回头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被他哥亲了一口,温温软软的浅尝即止,还带着点儿咖啡香。
许知远想叮嘱他,下次无论什么场合,需要衣服只能由他提供,但是一开口许文远就又凑上来,用吻封住他的嘴。
说一个字亲一下,亲得许知远再说不出半句话,只能凶巴巴地用眼神抗议。
最后许文远抵着他弟的鼻尖说:“知道了,以后我的衣服都让你来管。”
“你也不用担心会不会影响到我,我和阿姨叔叔都沟通过了,既然他们当年接受了我们两个,就已经做好被别人议论的准备,你什么都不要怕,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许知远看着他哥一张一合的嘴,大脑开始缓慢处理他说的这些话。
他确定自己从来没把这些让他焦虑的问题告诉他哥,但许文远就是知道了,他真的很神奇。
许文远扯扯他的脸,想要他回神:“理工大学的介绍信都替我开好了,我刚好也能趁这段时间出去了解一下国外市场,可能偶尔还是要飞回来的,但我觉得目前我们的情况,出去,会比较好一点。”
“我的意思是,你只管往前冲,后面有我。”
“所以你要不要出国?”
第64章 64我们回家
许文远去护理院探望他亲生父亲,去的时候他爹不在病房里,护士把他领到活动室里,许文远看到他爹跟个孩子一样和其他人在吵,护工说五分钟前这男人因为怀疑自己餐盘里的肉被其他人拿走而和那个人起了争执,别人当然不会承认,两人就这样打起来。
边上一群人起哄,管都管不住。他们都是情况特殊被家属托付在这里的,生活能自理的每天还有自由活动时间,完全丧失自理能力的,每天就躺在床上等着护工过去伺候。
他们中间一部分人,家属常年不露面,就交了钱把亲人安置在这里,另一部分就比如像许文远这样的,实在没有时间照料,但固定每周都会去探望。
这家护理院算是本市最好的了,当年因为政策不允许,一开始有钱也不让进,后来还是许勇山托了关系才勉强把他爸安置进六人间,由两个护工轮流照看,后来慢慢才转到单人间。
许文远无奈,配合着护工把他爹带回去,男人看到许文远和许知远显得很高兴,献宝一样把自己上午从沙坑里挖出来的宝贝给他们看。
许知远也给他带了玩具,两人像个孩子一样盘在床头交换东西。
他爹很满意这个小伙伴,他觉得这人比他儿子有趣。
许文远拉着护工和医生细细询问他爹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并特意说明了自己没多久要出国的事情,但保证固定一段时间会回来,只是探望周期会拉长。
他爹对他出国这件事有微妙的反应,他好像是听见了,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他儿子一眼,像在思考什么,没想明白,就又低头去摆弄他的宝贝玩具。
护工突然想起一件事,对许文远说:“对了小伙子啊,最近经常会有个女的来看你爹,但很奇怪每次来了也不说话,一般看几眼就走。”
“女的?什么样的?”
“大概四十多吧,长头发,高高瘦瘦的,衣服包看起来都很贵。”护工迟疑了一下,“好像,大概啊,也可能是我看错了,和你长得有点像。”
最后那句话让许知远也抬头了。
“她还留了好几笔钱,让我们转交给你,我们和他说这里不转交贵重物品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她不听啊,放下钱就走了。”
护工急急忙忙跑去拿了几个信封过来——就是白白的,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普通信封,每个里面都有厚厚一叠钱。
“我一点儿没动过,收到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大概是怕他误会,护工努力解释着。
许知远和他哥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猜测。
许文远捏着信封递还过去:“我知道了,谢谢你。如果那个人下次来,请务必把这些钱退回去,如果她不愿意收,你们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他另外给了护工一千块小费,这几乎相当于她半个多月的工资了,护工千恩万谢地出去了,连带着医生也一并离开。
许知远从床上跳下来问他哥:“你想不想见她?”
许文远看着他弟弟的脸,像在思考。他们用了“她”这个代称,为了避免他爹能听懂。
“说一点不想这不现实,人总是会对自己亲生父母的样子好奇的。”大概是站久了有点累,许文远在沙发上坐下,背弯下来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但要说很想倒也没有,我对小时候的事儿没什么印象,对她也……谈不上感情。”
人的感情都是在日夜相处里累积下来的,即使是血脉,有时候也很难违背这条规律。
“而且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想有任何变化,既然她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那就都往前走吧,困在原地没有意义。”
许文远低着头,一口气说了很多,许知远跪到他面前,捧着他膝盖用一种怜惜又虔诚的姿势仰视他。
“恨她么?”
“不恨,她有什么错呢,我们那一个村的女人,大部分都是被买来的,她能挣脱出去为自己谋自由是件好事。”
许知远勾住他哥的脖子,把他脸拉下来贴紧自己。
他说:“所以我上次就和你说啦,你也应该乖乖出国,为自己谋前途,也是件好事,你以前都没这么粘我的,现在到哪里都跟个挂件似的……”
许知远滔滔不绝地翻旧账,嘴一张一合的完全没注意到许文远的眼神变了。
他一把揽住许知远的腰,把他拖到两腿间,一口咬在他的嘴上。
许知远瞬间消音了,身体软了一半,许文远趁机把舌头探进去,轻轻把他牙齿撬开,勾着他舌头温柔地吸吮。
房间里有暧昧的水声回响,许知远的上下颚被来来回回舔舐了好几遍,亲得他头晕目眩不能呼吸,整个人最后趴在他哥的膝盖上,小嘴嫣红,眼里泛着水光。
许文远这才把他放开。
许知远气得要命,他哥最近为了逼迫他一起出国,老用这招,只要他稍微找一些别的理由,许文远就每次都亲到他消音,并且屡试不爽。
刚要抗议,他猛地又想起来许文远他爹还在屋里。
他吓得背脊都僵硬了不敢转头去看,脸上的热度一路从耳根漫到前胸。他哥把他抱起来放膝盖上侧坐,许知远挣扎着要下来。
许文远又一口叼住他耳垂,手从衣下摆缓缓摸上他弟纤细的侧腰:“没事,我爹睡着了,他不懂也不感兴趣,不过今天时机不对,我们晚上继续。”
一个多礼拜后,许文远接到了院方电话。
那天他赶到医院,但没过去,只远远隔着走廊看到病房前站着个女人。
就像护工之前说的那样,她看着很年轻,衣着品味良好,背著名牌包,一看现在的生活就很优渥。
护工按着他们之前的约定,把几个信封都退给了那个女人,两人推脱一阵,护工最后给了她一张名片就走了。
这次女人没再坚持,捏著名片在原地发呆了很久,她几次想掏出手机来,最后还是把名片收进了包里。
许文远远远跟在她后面,他觉得自己仿佛像小时候一样,在翻看一本关于人类行为学的科普读物,客观地,带着好奇心地观看。
他看到女人走出医院门口,有个孩子从秋千上跳下来,手里还捏着个吃了一半的冰激凌球。
她扑过去叫她“妈妈”,并大声抗议说“爸爸吃了我的冰激凌!你要给我再买一个!”
女人抱着漂亮的小女孩,在她额头上亲了又亲,很是怜爱,小女孩梳了漂亮的鱼骨辫,金粉色的小公主发夹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
许文远忽然在想,不知道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她是不是也这样亲过自己。他觉得有点惋惜,人的记忆力实在很不好,没办法记住出生时候的事。
那些他觉得不应该忘记的,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的事情。
母女边上站着个男人从头到尾都微笑地看着,他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目温和衣着品味良好,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应该是个教育和品性都很好的人。
许文远又想,她眼光不错,第一次嫁人身不由己,这一次总算没有辜负自己。
一家三口很快钻进车里走了,谁都没发现有第三人从头到尾目睹了这温馨美满的一幕。
许文远在夕阳下一直站到他们消失都没有动,他准备了很多问题,比如她这些年过得如何,又比如她当年为什么没把自己带走,再比如她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
但那些问题许文远最后还是没问出口。因为问与不问,结果都是一样的,就像他一直信奉的,人还是要往前看。
许知远贴住他哥的后背,踮起脚尖去捂他眼睛,他说:“人都走啦,别看啦。”
许文远回头,弟弟就顺势勾着他脖子压下来,学着刚才那个女人的样子在他哥额头上亲了亲:
“乖,我们回家。”
第65章 65光阴似箭
半年之后,理工大那头所有的的转学关系都办妥了,而许知远也顺利经之前熟悉的设计师介绍,申请了大洋对岸一家知名大学继续进修服装。
有些媒体在报道这件事儿的时候,管他叫急流勇退,新闻下面有不少好心人祝他前程似锦,等他凯旋归来。但除此之外也有很多人质疑许知远是临阵脱逃,被舆论挖出真相就觉得扛不住了,做鸵鸟,做逃兵。
不过好在许知远无所谓,到了谁都不认识他的新地方,他反倒是松了口气。能自由自在地呼吸大学校园的新鲜空气,想去哪儿逛都能拉着他哥的手无所顾忌,这比什么都让他高兴。
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运气好,实际在这个领域他还缺乏很多基础知识要学,所以他和许文远一致商量决定,还是要把读书当作首要任务,当然空余时间他俩也会友情价帮其他人干点活,算是积累经验。
许文远的导师很喜欢他,甚至还很大方地把自己空余的农庄借给他们住。
两人把农庄从里到外翻修了一遍,圈出一大块地种瓜果蔬菜,还带来了家里两只乌龟,养在农庄的池塘里,许知远有模有样地给他们圈了一小块湿地,堆了好看的贝壳宝石,铺上各式各样的水草。
其中一只乌龟很喜欢那些宝石,每天都抱着睡觉不肯撒手。但它又睡不了安稳觉,因为家里还有条闹腾的牧羊犬,许知远起名叫“大牛”,原因是他身上有黑白相间的奶牛花纹,第二个意思大概是他地位要比许文远高一些。
大牛狗生最大的乐趣是每天早上起床就冲到外面去拨弄乌龟,把他们从池子里捞出来放到石头上晒太阳,如果乌龟不喜欢,自己费九牛二虎之力爬回水里,他还会把它们捞上来。
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乌龟很生气,看到大牛就吓得往石头缝里钻,大牛够不到大清早就叫得“汪汪”响,许知远听见了就笑嘻嘻把他拽回来,按在镜头前面,把自己设计的狗衣服往他身上套,然后把照片或小视频放到社交网站上。
就这样又过了小半年,狗也红了,他的粉丝数也一路高歌猛进。网友们建了大牛的后援团,天天嚷着要给他寄吃的,也有网友羡慕许知远逍遥快活的神仙日子,强烈要求他每天花几分钟,多晒晒照片以慰藉他们无聊的搬砖生活。
后来有次许知远就让大牛趴在许文远脚边,拍下了一双西装革履的大长腿,配文:大牛和二牛。
网友激动地纷纷喊着要看正脸,许知远就把自己的脸搁在他哥大腿上,连狗一起拍了合照。
两人就这样平静度过了几年时光,逢年过节会飞回去和父母团聚。
临近毕业那年,他俩和以往一样提前把航班告诉许勇山,但那天很不巧,因为天气原因飞机延误了整整四个多小时,到国内机场的时候又因为时间太晚,机场关停了,不得已他们只能调头降落在几十公里外的另一个机场,这么来回一折腾又花费了近两小时,落地开机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手机顿卡了一下,突然弹出来几十个未接电话,都是许勇山的,还有一连串的消息,问他们吃饭了么?到哪儿了?想吃什么?
许知远正准备给他回电话,转眼就看到接机口,他爸伸长了脖子在那儿奋力张望。
他挥着双手跑过去,许文远推着一车行李跟在后面。
许勇山看起来比一年前苍老很多,本来就灰白的头发又花了一大片,也许是等了太久,脸上显出浓重的疲态,眼袋沟壑很深,但眼里依然闪着光。
“爸你等多久了?”
许勇山要帮他们提行李,被两人拒绝了,许知远拉着他爸往停车场走。
许勇山说:“没多久没多久,你妈不是这几天都不在家么?我闲着也是闲着。”
许知远恍然大悟:“啊,她是又和小姐妹出去旅游了么?”
“哎对,去好几天了,算算后天也该回了。”
听他这么说许知远稍微松了口气儿,这趟回来他其实挺怕见着他妈的,蒋晓梅最近偷偷问了他好几次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许知远都没正面回答,他自己都没想好,也没正式和许文远聊过这事儿,但迟早也是要面对的。
“诶不对啊爸,那我妈不在,这几天你吃什么?”
许勇山作为父亲,突然被亲儿子质疑生存能力让他觉得很没有面子,于是佯装生气:“你别小看你爹,我也是能做菜的!”
“你别回避问题!说说你这几天吃的啥?”
许勇山语塞,半晌才开口:“饺子和面条。”
“还有呢?”
“街口铺里卖的包子。”
“还有呢?”
“饼。”
“还有呢?”
“……没了。”
许知远翻了翻白眼,把他爸推上车后座。
许文远在前面一边发车一边翻了条毯子出来递过来:“叔你先睡会儿吧,到家了我叫你。”
许勇山摆手:“不用不用,我不困。”
许文远看了眼后视镜:“你应该从上午开始就等着了吧?”
“什么?上午?!”许知远猛地回头瞪他爸,“你怎么上午就来了?”
许勇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许文远就替他解释了:“我给叔叔的航班时间是下午,按他习惯肯定上午就等着了,不年年都这样么?”
许知远算了算,他爹该在机场逗留了超过八小时。他觉得鼻子有点酸,稍微平息了一下想回头再和他爹说话,却看到许勇山已经抓着毯子在后座睡着了。
凌晨四点多,他们回到家里,街口新开的包子铺都开始营业了,冒着袅袅热气,是大洋彼岸难得一见的亲切景致。
许知远帮着他哥把他爸从车上背下来,放进卧室床上,许勇山一直都没醒,甚至还打起了重重的鼾声。
离开屋子的时候,许文远看到放在床头的药瓶,大大小小加起来统共有三种,都是治疗心脏的,其中还有一瓶是急救药。
许知远看他哥脸色不好,也探过脑袋来看。
厨房里,还有一大锅已经凉了的,看起来不太好吃的炖菜在等着他们。
第66章 66后来的事
在许知远的概念里,父母是永远不会老的,应该说他从来都没想过这问题。
父亲怎么会老呢?他应该永远是那个严肃又理直气壮的样子,永远能指着他大呵“兔崽子”,永远能举着拖鞋板子抽地他满屋子乱窜。
直到他看到这瓶药。
就像是有双手强硬地把蒙在许知远眼前的那层布撕开了,生拉硬拽地把他从里头扯出来,让他睁开眼看看这些他没办法回避的事实。
比如这几年每次回来,他爹的头发都要白一点,开始是两鬓,后来几乎拢住了整个脑袋;再比如,许勇山年轻时候健步如飞,三人出去经常自个儿越走越快,把老婆儿子远远甩在后面,意识到快把人弄丢了又懊恼地回去找,不知道被蒋晓梅骂过多少回,但现在,他走路的步子已经渐渐跟不上儿子的了。
自从家里那场变故之后,许勇山的心脏就一直不太好,开始还不肯去医院,后来被蒋晓梅押着去做了个二十四小时监护,才勉强愿意吃药。
他怕两孩子担心就一直没让蒋晓梅说,这次不巧还是被两兄弟发现了。
他们彻底禁了许勇山的烟酒,还给他做了一张生活作息表贴在冰箱上,上头清清楚楚写了每天锻炼和睡觉的时间,并让蒋晓梅监督他严格执行。
许勇山对此很不满意,一口咬定他们小题大做。
“不行!你如果不听话,我俩就不回去了,天天在家看着你!反正我们也没决定毕业之后去哪儿,刚好趁这次干脆回国!”
许文远在边上一秒不犹豫地附和:“嗯。”
许勇山眼睛一瞪:“胡闹!文远你怎么也由着他乱来?”
许文远云淡风轻地回:“他说得都对。”
许勇山一口热汤捂在胸口:“你们这是用自己前途在开玩笑!”
许知远给他又添了一碗:“那您还是用生命在开玩笑呢。”
蒋晓梅听他们这么说,也皱起眉头反对:“这我得说两句啊,你爸这病医生也说了,属于老年人的常见病,平时多注意休息,不要太累,戒烟酒少吃油腻,没什么大事儿,再说我也在啊,有手有脚我能照顾他,你们就蹦瞎操这份儿心了,该干嘛干嘛,在外面混得好好的别老惦记家里。”
许知远搂住他妈撒娇:“我这不是不放心么?”
蒋晓梅捏他脸:“这有啥不放心的,你看啊这过年前两天,小梅和小梁他们不是还来了么?还送了一大堆吃的用的过来,我说我们两老人用不上,一定要塞给我。”
“那是你对他们好。”
“那是,他俩都不容易,还带着个孩子。诶对了,过几天我做点腌肉熟食,你给小梅他们送一趟。”
许文远若有所思地瞥了他对象一眼:“带孩子能加同情分儿,你考虑考虑?”
许知远嚼碎了鸡骨头,把牙磨得咯咯响。
梅景顺利在三年前的夏天以高分考进了师范学校,成为了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毕业实习刚好被分配到本市的一所重点小学,负责三年级数学。
许家两兄弟去送熟食那天刚好是年后的返校日,三年级都集中在上午,老师基本下午开个会也就下班了。
他们在门口遇上梁辰带着小涛。
孩子长得很快,几年一过小涛已经从当初的肉团子长成一个小酷哥了,虽然奶味儿没脱,但站梁辰边上倒是一点不违和,从气质到那不爱说话的劲儿都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大许叔叔好,小许叔叔好。”
许文远揉揉他脑袋,塞了俩红包给他,一个是蒋晓梅和许勇山的,一个是他和许知远的。
“爸爸说,不能随便收别人东西。”
许知远蹲下来戳他小肉脸:“但我和你大许叔叔不是别人呀。”
小涛觉得有道理,为难起来,求救的眼神看向梁辰。
梁辰一抬下巴:“收了吧,要说谢谢。”
小涛很高兴,道了谢把红包乖乖塞进小书包里。梁辰一把把他抱起来扛在肩头,小孩很高兴,大眼睛亮晶晶的。
“说真的,这小孩严肃的样儿看着就是你亲生的。”
梁辰撇嘴:“就是我亲生的。”
小涛抱着他脑袋大声应和:“就是爹爹亲生的!”
“是是,是你爹爹生的,你爸爸和你爹爹生的……”
小涛想了想,忽然很认真反问:“那叔叔什么时候生呀?”
许知远被小儿反将一军,噎得半天回不出话来,只能充耳不闻拔腿就跑,许文远跟在他背后轻笑。
一行人正往上走,二楼教室里突然冲出来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后面跟着气喘吁吁,满脸通红的梅景。
“回来!东西放下!”
小孩手里捏着罐什么东西,边跑边回头看梅景,结果下楼时候没注意,和许知远撞了个迎面,黏糊糊的饮料都泼在许知远脑袋上。
许知远愣住了,小孩也愣住了,知道自己闯祸于是嘴一扁就开始嚎。
梅景手忙脚乱要把许知远带去清洗,小孩想趁乱跑,被梁辰后衣领一捏往办公室送。
小孩开始还想撒泼挣扎,被梁辰提溜着就哆哆嗦嗦就不敢发声了。
办公室其他老师看情况都来帮忙,小孩班主任把他抓到角落训话去了,刚好留出时间给梅景收拾残局。
饮料太粘了,梅景带了许知远去洗半天也只能弄了个大概。他满脸歉意,许知远倒无所谓,随便抹了一下就算了。
“不好意思啊,这孩子实在是没法管……”
许知远甩甩水珠整理衣领:“我是同情你,遇上这种孩子,实在是你比较苦。”
梁辰带着小涛站边上,小涛奶声奶气又满脸严肃地说:“梅梅你太温柔了!老让别人欺负你!”
梅景叹口气,自己都很憋屈。
从学校出来,许知远蹲在路边上玩了会儿手机,等他哥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
他像只待人认领的小狗,淌着湿漉漉的头发,抬头看人的时候,显得既勾人又楚楚可怜。
许文远皱着眉头把他拽进车里,暖风打高了几度。
许知远笑说:“太热了。”
“听话,怕你感冒。”
许知远无奈地摇头,他哥到今天还把他当个孩子,虽然这感觉确实还挺好。
“我刚才,在那儿好像看到刘新宇了。”
许知远指指车窗外,停车场边上有条暗暗的走道,看起来有点像他们小时候没拆迁之前的小胡同,往里走可能有一些文具或者碟片店。
许文远显然对无关之人不太感兴趣,他忙着翻干毛巾出来帮许知远擦头发,头都没抬一下。
许知远听他不接话也不再说,只默默盯着胡同口。
刘新宇果然很快和一群五颜六色的青年叼着烟从里头走出来,几年不见这人不知道在哪儿挑染了一头黄毛,看着很像是当年的汪洋,他脖子里挂着碗口大的金链子样子很是浪荡,全然没有了当年的学生样子。
那群人走到许文远的车跟前,以为这车是随便停在路边的,就有人吹着口哨往车门上踹了一脚。
许文远的车是他出国前买的,过渡阶段开的普桑拿去折旧了,换了辆高档的SUV,平时他们在国外就给许勇山开。因为考虑到许知远在国内的情况,他把车四面都贴了防窥膜,所以从外面是看不到车里情况的。
这一脚成功把许知远的火气又勾上来了,他气得就要推门下去理论,被他哥一把拦住。
“你放手!!太气人了这鳖孙!!”
许文远按着他好言好语地说:“踢一脚车不碍事,你都没必要和他再有瓜葛。”
有的人往往都不需要别人插手,就能把自己的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第67章 67后来的后来
一年后,许文远和许知远都毕业了。
许文远顺利与他的伯乐合股,成立了分公司,当上了海外部总经理,他也大概是电子信息产业史上最年轻的老总。
三年后,他凭借出色业绩荣登集团副总裁,带着公司冲击亚太区前三甲。在第五年登上了集团一把手的位置。
他不满足,目光绝不仅止于眼前,于是又在市场逐渐饱和的时候,大刀阔斧搞起公司改制,除了老本行之外,还开发了新业务方向,搞风投也卖有机瓜果蔬菜,桩桩件件都是市场上没人敢做的,还偏就每一样都挣钱了。
对大众而言,他已经不仅仅是成功的代名词,他是行业里不可跨越的里程碑,他做的每一项决定,大家会揣测意图,但没有人会质疑。
因为成功就是最好的答案。
同样的,也没有人会再揪着他和许知远的陈年烂谷子事不放,那些曾经是别人下酒菜的话题,如今都被镀上一层金,变成他勇于追寻自我的例证。
另一方面,许知远也终于创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融合了民俗和现代裁剪,绮丽大气又有很强的先锋意识在里头,反传统,但恰恰很受时下年轻人的欢迎。
也有人说他的设计过于放荡,不够含蓄,可能是因为设计师本身的性格就古怪,不拘泥世俗,经常穿着女装拖着长辫儿就出来晃荡,虽然很美,但确实也为常人所不能理解。
这种评价许知远就当是夸他了。
他永远记得许文远的那句话,资本就是一切,赢了才有话语权。
两人大部分时间还是旅居国外,家里安排了私人医生定期给蒋晓梅和许勇山做体检,定期向他们汇报。
许文远的亲爹后来也被他接到国外去治疗,虽然没有完全康复,但疯疯癫癫的状态倒是好了大半,起码那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情况已经很少了。
有一年,许知远的母校把他作为优秀毕业生邀请回去做演讲。
许知远本来想拒绝,耐不住许文远说他还想看一次这人当学生的样子,就乔装打扮一番去了。
演讲中规中矩没什么噱头,但结束时候许知远在人群里看到了当年他的老师。
他还教的这专业,但样貌看着比原来老了很多。
这人正和学生眉飞色舞地介绍许知远这个“得意门生”,仿佛当年的事儿和过眼烟云似的,风一吹就散了。
他和许知远打招呼,想让他来说两句,许知远冷淡地对他摆摆手:“我还有事。”
他可以遗忘,但睚眦必报。
从学校出来之后,他跑去许文远的公司找他。
前台小姑娘不知道他和大老板的关系,看他直往楼上冲,急得死命拦住他,坚称没有预约不行。
许知远只能给他哥打电话。
趁这当口,前台仔细观察他,隐隐约约总觉得这人和明星撞了脸,但也不敢确定,听他在电话里直呼大老板名字更震惊。
直到她看到许文远匆匆跑下来接应,心里终于掀起了惊涛骇浪,用颤抖的手狠狠捏了自己大腿两把,觉得自己可能还活在梦里。
电梯里经纪人给许知远打电话,特别着急地让他别忘了晚点有个杂志采访。
那杂志许知远不想接,但经纪人是个婆妈又爱操心的主儿,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地劝他。
其实她也很纳闷,一开始说好了自己的工作范畴就是销售和运营推广,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了明星经纪,连许知远的个人业务也一并接了,弄成了现在这个形同保姆的局面。
许知远把电话拉得老远,捂着通话口敷衍:“啊啊,你说什么信号不好……”
然后挂了。
许文远在边上笑着摇头。
许知远问他:“你笑什么?”
许文远说:“我想到以前读书时候,每次阿姨打电话来华哥的店里找你,你就这样假装信号不好。”
说到华哥,两人都短暂沉默了。
“然后我妈就打给你,你还帮我骗她。”
许文远抿嘴:“不是骗,是袒护。”
许知远打着哈欠把脑袋靠上他哥的肩:“我今天是真累了,做了一上午演讲,见着不想见的人都没来得及歇歇就跑了。”
他边说边蹭着他哥肩头,蹭着蹭着又往颈窝挪,哼哼唧唧凑上去嗅,最后被许文远压在怀里猛亲。
到顶层,电梯门刚开就遇着一大群等着给他签字看文件的人,五六双眼睛瞪着他们,惊得一时间不知道是看好还是不看好。
许文远坦然自若地把他弟弟打横一抱,往办公室里走。
老板的私事,谁敢发问?
到了办公室,许文远忙他的公事,也不避讳许知远,坐实了他老板娘的身份。
许知远百无聊赖地躺沙发上刷手机,耳朵里听见他们在聊一个新的房地产项目。
等人走了以后,许知远大喇喇往他哥腿上一坐,权当他人形靠枕。
“你又搞房地产?”
许文远边看文件边回他:“没打算正式搞这块,这盘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看看。”
许知远凑过脑袋一看,发现这楼盘就在他们家原来住的那一片,当年卖掉的房子现在又被他哥连地皮一起买回来了。
他动了几次嘴唇,都没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许文远猜到他心思,抵着他后脑勺一下下地亲:“别太感动,我说过的,你曾经丢的,我都会一样一样找回来。”
第68章 圣诞番外 良辰美景烟火人间
这是梁辰梅景同居后的第一个圣诞节。
梁辰网购了一棵2米多的圣诞树,但随餐附赠的装饰品不多,全都挂上去之后还是显得空落落的,两人就商量着24号下班去商场买点。
梁辰没什么固定上下班时间,而且自从他和梅景复合之后,身上突然多了很多人情味,所以圣诞夜大手一挥全员提前下班。公司上下欢欣鼓舞,纷纷在微信群祝贺他和老板娘善有善报,百年好合。
梁辰很满意,路上买了一大束百合花跑到梅景公司楼下给他发消息,没两分钟果然看到梅景一溜小跑着冲出来——连外套都没穿好,帽子歪歪扭扭顶在头上显得很滑稽。
梁辰走过去把花塞到他怀里,并帮他把绒线帽整理好,扣上羽绒服扣子,梅景扯了扯说:“不用扣,反正一会儿车上要脱的。”
他说完梁辰就笑,回的话也意味深长:“对,是要脱的。”
梅景这才意识到上当了,他要表达的是,反正车上开暖气没必要穿外套,但梁辰满脑子想的却是其他废料。
梅景红着耳廓轻轻拍了梁辰一下。
梁辰爱极了他这种羞涩里带着点愉悦的样子。读书时候就喜欢,每次看到都恨不得把梅景按在怀里亲,这种姿态最好只有他一个人独占。所以后来分开后,他总是忍不住猜测有没有其他人也享受过,或正在享受这种特权,每次想到他的梅儿被别人调戏地脸红心跳,他都几乎要发狂。
梁辰又把梅景的帽沿往下拉了半公分,梅景有点不舒服,挡到眼睛了,于是仍又把它推回去,并十分不解地问梁辰:“怎么了?”
“没什么。”梁辰不动声色地牵起他,梅景象征性挣扎了一下,被梁辰牢牢捏住。
“先不开车,我们去隔壁看看。”
隔壁的商场上个月才刚开张,刚开那会儿打折力度大,天天人满为患,他们嫌弃太挤了就一直没去逛过。
一路上,梅景心情特别好的样子,竟然还哼起小调来。
梁辰问他:“这么高兴?”
梅景说:“是啊,我之前每年最讨厌圣诞前去商场买东西。”
“为什么?”
“因为到处是人啊,到处都是秀恩爱的,这么一比,我不就更可怜了?”
梁辰一阵心疼了,握着他手说:“对不起,没能早点找着你。”
他说得过于诚恳,以至于梅景实在不好意思再装下去,“噗嗤”一下笑了,他贴上梁辰胳膊蹭蹭:“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
梁辰语塞,无奈地去捏他鼻子。
两人在手扶电梯上堂而皇之地打情骂俏,周围有人偷看他们,指指点点的,梅景当没看到,他以前很在乎,经历多了失去得多了,渐渐就不在乎了。
看梁辰果然上当,梅景有点得意。
“真的,我那会儿忙都忙死了,天天满脑子都是挣钱,想怎么活下去,哪有空管那些风花雪月的事?”
梁辰捏捏他手,没再说什么。
两人大包小包买了一大堆东西,包括给小涛的模型,还有各种各样的巧克力糖果,梅景嫌梁辰浪费,家里没什么人爱吃甜食,买这么多怕是要吃不完。梁辰不以为然地刷手机付账一气呵成:“吃不完也没事,就图个气氛。”
临走时候,梅景在收银台看到一排螺纹的热感的套子,脑子里控制不住地画面奔涌而出,刺激得他心潮澎湃。
因为梅景身体不好,梁辰在房事上一直都十分节制,每月最多一两次,每次完事儿了还要抹药吃中药各种调理各种折腾,比梅景自己还事儿妈。梅景憋久了也受不住,有时候就特地去诱惑他,梁辰忍得满头大汗了往往都不肯妥协,只带着梅景用嘴或腿处理一下,气得梅景有次忍不住就发脾气了。
他也是个男人,他也有需求的,欲求不满的结果就像现在这样,大脑控制不住想象。也不知道是不是梁辰看出来了,凑到梅景耳边问:“想要?”
梅景噎住,对他这种管撩不管灭的态度咬牙切齿:“想有什么用?”
他扭头就走,梁辰笑着顺手买了好几盒不同口味的藏口袋里。
到家的时候,小涛已经从补习班的圣诞活动回来了,洗了澡在屋里写作业。梁辰梅景就没打扰他,自己布置完圣诞树也回屋了,礼物也偷摸着先带进卧室去,要先包装一下,然后第二天一早放在树下面,假装圣诞老人来过了。
梁辰看梅景设想得眉飞色舞,就没好意思点醒他。
梅景洗完澡擦着头发犹犹豫豫出来,看梁辰靠在床头就问他:“你是不是把我睡衣换了?”
梁辰抬头看了眼,义正言辞地说:“没有,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梅景疑惑地扯扯衣下摆:“是吗?”
他怎么觉得这件是梁辰的旧T恤,还是很久以前读书时候穿过的,领口接缝地方都有些磨损了。
梁辰坚持他是无辜的。
“没有,肯定是你记错了。”
“好吧,大概是我记错了。”梅景耸耸肩,跑到他身边盘腿而坐地刷手机。
其实他没记错,这件衣服确实是梁辰高中时候穿过的,梅景瘦弱,现在拿出来他穿,刚好能盖住大腿根部。
衣服洗多了面料就会变薄,胸口两朵茱萸隐约可见,而且他这个姿势刚好就把他最私密的部分暴露出来了,稍微动一动还能看到内裤下包裹的蛋,腿细细白白的。
梁辰动动喉结,把他抓到胸口吹头发。
梅景十分享受地靠在梁辰胸口闭起眼睛,这种感觉暖暖的,很亲密也很踏实,是他过去十几年都不敢奢望的。
梁辰温润干燥的手指穿过他发丝,缓慢抚摸梳理,间或贴着他头皮亲一口,再沿着前额亲一口,梅景就仰起头细细密密和他吻在一起。
舌尖舔过口腔,掀起的是一股股燎原火,烧着烧着梅景终于忍不住呻吟起来,两人相拥着倒在床上。
第二天两人是被小涛拍房门拍醒的。
他一个初中生,大早的自己穿衣服刷牙洗脸吃早饭不算,还要负责把那两个大人喊醒。他觉得十分心累。
“起床了,上班迟到了。”他面无表情地说。
梅景躲在被子里装鸵鸟不敢露面,从后背到屁股都疼得要开花,屋里战况激烈,地板上甩着三四个用过的套子。
梁辰先去洗漱了,顺便把昨天买的礼物放到圣诞树下。
梅景出来一看有点无语,因为他俩原本昨天是打算趁小涛睡着了把礼物包装一下的,结果稀里糊涂就开始滚床单了。
小涛看着模型礼盒,梁辰看着他。
过了会儿小涛面无表情地说:“哇,好棒!谢谢爸爸!”
梅景松了口气,一本正经骗他说:“圣诞老人喝醉了,昨晚你睡着之后派驯鹿来送东西。”小涛很惊讶的样子:“驯鹿什么样儿啊?”
美景想了想说:“胸口挂了块牌子,上面写:臭老头喝醉了,我没有手不会包装,请多担待。”
梁辰在边上笑出声,梅景狠狠瞪了他一眼。小涛艰难地把面包吞下,抽了抽嘴角说:“哦,这年头驯鹿也挺不容易的。”
吃完早餐,小孩把碗筷收拾进厨房。
梁辰跟进来拍拍他肩说:“演得不错,再接再厉。”
手机“叮咚”收到一千块转账,小涛比了个“OK”的手势,快快乐乐上学去了。
他觉得,这年头装小孩这业务也不好做了。
回到客厅,看梅景在发呆,梁辰薅了把他头发说:“怎么了?”
梅景眨眨眼睛,满脸担忧地问他:“我们家最近是不是很缺钱?”
梁辰一愣说:“不缺啊,怎么?”
梅景指指桌上的手机支支吾吾:“刚你有消息进来我刚好看到了,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梁辰手机没锁,屏幕上是他给许文远发的消息:“十万拿来。”
梅景拉着他袖子说:“我们也不缺那十万,就算了好不好,他开公司压力也挺大的。”
许老板堂堂上市公司,十万块钱难死一条好汉。
梁辰忍住笑,说:“好。”
他当着梅景面给许文远补了个消息:钱不要了,我领导说你挣十万也不容易。
梅景弯弯眼睛,抱着梁辰亲了一遍又一遍。
“你真是好人。”他气喘吁吁地说。
于是25号那晚临睡前,梁辰收到一条来自许知远的,9万9999块的入账提醒。
第69章 跨年特别番外(上)跨年啦。
许文远换了身低调的运动服去探班,出门的时候,他把黑色棒球帽又往下压了半公分。
心上人这阵子被朋友拉到剧组顶班去了,说原来请的造型师家里有事儿,不得已让他来救个场,这人讲义气,所以本年度最后一天,就剩了许文远一个。
他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泡了杯茶开始坐沙发上发呆,无事可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点像中老年留守男。
许文远公司的事儿提前结束了,今年因为一波疫情,行业普遍不太景气,他虽然没亏,但总体赚的肯定也没前几年多了,干脆就想趁这时候歇一歇,给自己和员工放会儿假。
许知远整天做空中飞人满世界地跑,接项目赶秀场,许文远闲下来就有时间跟着他弟转,这是他俩很多年养成的习惯,一个在聚光灯下发光,一个就衬在他后面,撑着个稳定的能量场,帮他打理贴身事务,给他煲汤做饭,把爱人服侍得舒舒服服。
了解他的都知道许老板很忙,但为了弟弟随时能空。
今天拍外景,剧组斥巨资又是搭棚又是租场地,一个电视剧砸几亿进去都不带心疼的。
为啥?因为资方有钱啊,不光有钱还不瞎掺和,从来不提这样那样的要求,也不塞人,只说相信他们,专业的事儿要给专业的人。
这种爽快又低调的爸爸普天下打着灯笼都难找。但这位金主爸爸也很神秘,组里各种传闻都有,就没个靠谱的版本。
片场,许知远在忙,金主爸爸就站边上看了一会儿。有个小助理模样的人跑过来,以为他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兼小粉丝,乐呵呵凑过去问:“你是亮哥的粉?”
许文远摇头:“不是。”
亮哥是李亮——最近刚蹿红的小偶像,原来是唱歌的,最近三栖发展也开始拍电视剧了,就是他找的许知远,说起来,小偶像和兄弟二人还是大学同学。
小助理兴奋了,推推眼镜压低声音:“那你是许老师的粉丝吧?我也是!我特别喜欢他的衣服!哎你要签名嘛?”
许文远还没回,那头许知远刚好得空,看到他就走过来笑嘻嘻问:“谁要我签名啊?”
许知远今天梳了个灵动的鱼骨辫,单边戴了晶莹剔透的琉璃耳环,是漂亮的孔雀蓝,配他一点点蓝色下眼线和那颗性感泪痣,实在是骚气得很,外套领口里隐隐露出漂亮的缎面立领,华丽又复古。
小助理看到偶像,激动地语无伦次:“没事没事老师,我们回头问宣发姐姐讨一张就好了,不麻烦您。”
“宣发那边没我照片,有也是没签名的。”
小助理脑子一下没转过来:“啊……”
“我这儿有啊。”
小助理兴奋地脸都红了:“可以要to签的嘛?”
“我没问题,那这位……”
小助理一把拉住许文远,俨然当他是同一阵营的:“老师他也是您粉丝!我们都特别喜欢您的设计!”
这孩子一个劲儿地在背后戳许文远,许文远无奈,只能顺着他话往下溜:“对,我也是您粉丝。”
许知远可劲儿憋着笑,那头李亮刚下了戏往这边走,看他们聊得正欢就问:“什么事这么开心哇?”
小助理说:“哥我刚问许老师要签名来着!”
许知远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还见了个新朋友。”
“新朋友”许文远做戏做全套,按着规矩乖乖对李亮打招呼:“李老师好。”
李亮被许知远使了眼色,马上心领神会:“诶你好你好,别客气啊,来了就一起吃个饭嘛,刚好中午导演请客,咱们就在这饭馆里吃了。”
许知远附和:“对啊对啊,别客气大家一回生二回熟。”
许文远摇头,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
这次的戏跨度很大,说的是主角从读书到经历时代动荡、家庭变故,然后结婚生子到最后走完一生的故事。
晚上这场拍的就是一家人千禧年当天,在老店里吃团圆饭的镜头。
剧组好不容易在城里找着一家和当年模样差不离的店,就招呼大家干脆晚上在这一块儿吃了。忙的人还在忙,不忙的就先落座。
不过说是吃饭,演员们为了保持身材几乎都是不动筷子的,实在拗不过也就勉强来两口,全然没了媒体上“大胃王”的人设。所以放眼望去,整桌也就许知远无所畏惧地大吃大喝,反正他天生不会胖。
旁边的大龄粉丝服务到位,全程给他剥虾去骨头,放到碗里的他理直气壮地都吃了,还把自个儿吃不完的肉丢到“粉丝”嘴里。
小助理看懵了,满脑子都是“卧槽,他吃了他口水。”
他震惊也觉得古怪,但实在想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安慰自己“许老师不拘一格平易近人”。
这时,突然冒出个白白净净的新人,端着酒杯闪着大眼睛跑过来:“许老师我很喜欢您的设计,我敬您一杯。”
许老师点点头算是应了:“喝不了,晚点还有工作,我心领了。”
这么说着他身体却没动,慢条斯理地还在那儿啃排骨。小粉丝替他无声无息地挡了,敬酒姿势标准大气风度翩翩,不像是小粉丝倒像是护犊子,在座再不相干的人这会儿也看出点门道来了。
许知远什么脾气啊,体贴?亲民?没有的事。
他喜欢不喜欢从来都是写在脸上的,最恨的就是跪舔,阿谀奉承那套他学不来,也不喜欢别人这么对他,所以这么多年,知道他的都不敢这么开玩笑,今天能让他破例,这小粉丝来头可不小。
一桌人不动声色,对这小粉丝的身份各自心里都有猜测。
导演和制片忙完过来,看到许文远惊讶得不行,以为小新人那杯酒是冲着许文远去的,忙不迭解释:“诶许总来了,哎哟我今天实在是有点忙招待不周多担待哈。”
许文远客客气气回:“不碍的,我随便看看,你忙你的。”
导演顺手把小新人拉过来:“这是组里新来的,小孩肯吃苦还挺聪明,和许总打个招呼呢。”
新人真是崭新的,之前这角色的演员吸毒被抓了,临时替换的。他入行也没几个月,不会看人不知道什么人能跟什么人不能,刚才有眼不识泰山,这会儿才有点慌了。
许文远倒是不介意:“别,没我什么事儿,跟着导演好好学。”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也没为难人家小孩。小新人感激地看了多看了许文远几眼,许知远撇撇嘴角,抛着媚眼在桌底下狠踩了他哥一脚。
“哎呀,鞋带散了。”他说,声音大小刚好让旁边那小孩能听到。
许文远从容不迫地半蹲下去,在周围人复杂的表情里帮他重新系了。
这下许知远爽了,舒坦了,大大方方靠在他哥肩头,恨不得昭告全世界这金主有人了。
饭桌上三巡一过导演聊到正事儿,他教小新人说:“下午那场戏你再琢磨琢磨,你演得挺好,但我觉得还能再进步,没抓到精髓。”
下午拍的是场恋爱戏。
小孩儿在千禧年前一天和初恋告白成功,两人在放学路上手牵手。这种戏理论上应该是轻松的,也符合演员年纪,但这新人偏就拍了几十条都没过,把导演愁的,扯着大喇叭一顿说。“那会儿人多单纯啊,牵个手都脸红,电视里放那些个港剧我们就跟着模仿,真碰上人就懵了,有那种要说不说的暧昧感,俗话说少年心动是最美的,是吧许老师?”
许知远笑说:“我哪儿知道啊,我那时候又没经验。”
千禧年那会儿,市面上在放花样年华和古惑仔,无厘头港剧也很流行,但许知远基本都不太关注那些,他对恋爱没兴趣,野猴似的成天就知道打架。
旁人不信:“不可能,许老师谦虚,他以前肯定受欢迎,恋爱啊约会啊经验丰富。”
许知远笑着摇头:“我还真没骗你们,我那会儿才初中啊,别说约会了有人给我送那种一大瓶的千纸鹤我都没收。”
许文远淡淡给他添了碗汤,汤勺碰着碗底发出不满的声响,许知远笑着把枪口对准金主爸爸:“这位许总呢?聊聊你那会儿在干嘛?”
许文远想了想说:“我在乡下种地。”
然后千禧年那天,他就被人带回城里,有了个新弟弟,收到双特别好看的鞋,吃了人生第一顿披萨,还重生一般得到了个新名字。
一切都是鲜活的。
那天他迷迷糊糊靠在车后座的时候,听到广播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今天和你在一起跨年的人,将会和你纠缠一生。”
透过小车窗外,他似乎时看到沿途有人放烟花,特别好看,他这个新弟弟大概是觉得冷,慢慢把手背和他贴在一起。
晚上本来还有夜戏,但后来导演自己喝多了,被道具制片四仰八叉抬回去,其他人就跟着散了。
小助理和李亮在路边等他对象的车,远远看到对街阴影里也停着一辆。
“哥……”小助理支支吾吾有点害怕,“你觉没觉得那车……在动?”
李亮看了眼车牌,捂着他助理的眼睛转过去,“你喝多了。”
“是……吗?”
“是的,向后转起步走,你什么都没看到。”
“哦……好的……”
第70章 跨年特别番外(下)一辆摇晃的车
午夜11点,街角的车里,有人坐趴在另一人身上,香汗淋漓地啃那人的喉结,一边模模糊糊问:“走了么?”
“走了。”许文远打了一巴掌他弟白白嫩嫩的屁股,“别分心!”
许知远一身酒味,叼着他哥脖子边上那寸薄薄的肉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他今天一大早特意在外套里套了件旗袍,下半身裹着黑丝,白天工作时被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现在胸前盘扣大开,敞着白白嫩嫩的一片,在暧昧的车灯下泛出莹润的光,眼神迷离软着身子的样子俨然已经醉了。
许文远微微侧过脸,舌尖刮过他弟的左耳垂,琉璃耳环被勾着来回撩拨,弟弟发出难耐的喘息。
旗袍是高开衩款的,刚好能从下摆探进去,勾着丝袜边儿,照着两瓣蜜臀揉捏,许文远摸到一手滑腻。他咬牙轻轻捏了下濡湿的前端:“不穿内裤?这么骚?勾谁?”
许知远媚眼如丝:“勾你,干我。”
许文远沿着臀缝撩刮:“光了一天,你勾我还是勾别人?”
弟弟嘟嘴:“哪有一天!白天穿了的……晚上……啊……晚上刚脱。”
“哪儿脱的?”
许知远勾住他哥脖子,不怕死地凑耳边学着舔:“饭店厕所。”
许文远深吸一口气,想象着他弟弟大模大样吃到一半跑厕所脱裤子的场景,觉得自己要忍不住了。
孩子不长记性,要给点教训。
许知远塌着腰,缓缓伏在他哥身上前后蹭动,粗粝的布料反复在他股间磨着,让他有点受不了,觉得小腹着了火,下半身贴合的某处,也有块地方越来越硬越来越火热。
偏偏许文远还不急,干燥的掌心在他弟腿根来回摩挲,许知远急了,想摸前面自我缓解,被许文远一手抓着禁锢在身后。
“别动。”
许知远呜呜咽咽地叫,许文远把脸贴在他弟胸口摩挲,略带粗糙的舌苔缓缓在两朵红梅上来回来摩挲,另一手伸到他弟后臀,轻轻揉着后穴往里按。
许知远觉得自己就像沙漠上干渴的旅人,后面酥酥麻麻欲罢不能,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渴望,许文远好像在逗弄他一样,轻重交替地在周围按着,也不往里进。
“摸摸我……让我射……”
“乖,要忍耐。”
“痒……哥哥……帮帮我……”
许文远问他:“怎么帮?”
许知远抬起泛红带着水汽的眼角:“再摸摸,我想用……后面直接……射……”
许文远暗骂一声,沾满润滑液送入一指:“宝贝儿,放松。”
冰凉的液体激地许知远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许文远的手指在狭窄又湿热的通道里探索,翻涌。
呻吟声越来越大,许知远扭腰的幅度也越来越大,三指的时候,他闷在他哥肩窝里要射,又被他哥堵住前端的孔,许知远溃不成军,哭叫着要解放,他哥亲亲他眼角,十分恶趣味地想看他弟弟再多哭一些,看平时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人,哑着嗓子软着腰在他身下控诉。
“哥……进来吧,快点……”
许知远扶着他哥的滚烫,慢慢送入自己狭长温润的通道里。乍一进去,两人都发出满足的喟叹。
许知远一坐到底,爽得差点直接精关不守。许文远掐着他腰,从下而上狠狠在他体内顶撞,每一下都精准点在某处,几十下之后,就在许知远又快受不住的时候,他哥忽然停了,硬挺的分身停留在许知远身体里。
欲望和酒精冲刷着许知远的大脑,他扭了一下腰,身体本能地上下挺动索取着,眼神茫然无措。
“我想……想要……别停……哥哥……我好难受……”
看着眼前人,许文远也快忍到极限了,他一口咬上他喉结,不解气地说:“不许随便脱裤子。”
“随便穿旗袍。”
“不许骚。”
“家里可以。”
巨大的分身狠再次狠顶上许知远体内的敏感点,下半身被压着贴合在一起,结合处缓慢又精准地研磨着,折磨地他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
“哥哥……轻点……啊……”
许文远没等他说完,突然一个翻身,把他压在后座上,单腿扛上肩快速抽差着,许知远两手贴着车门,高声尖叫,快感一波一波涌来,他只能跟着节奏在海浪里起伏。
最后一次快临近十二点了,许文远又把他翻过来压在车窗上,车窗是单透玻璃,外面看不清里头的情况,许知远半裸着上身,贴在玻璃上,看满大街在跨年时候齐齐闪亮的霓虹灯。
没有烟花,但喜悦和感激的心是不会变的。
他哥趴在他背上,掰着臀瓣长驱直入,顺着彩灯的节奏冲撞,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刺激地映照出两人隐秘的结合处。
“啊……这里……爽……哥哥……”
“快啊嗯……要亲亲……”
车里隔音隔光什么措施都很好,许知远叫得放肆,也不怕有人看,他回头去索吻,和他哥温柔的唇舌纠缠在一起,在这寒冷的冬天格外滚烫。
新年快乐,愿每一年,相爱的人们都能在一起。
感恩相遇,感谢陪伴。
第71章 新年番外1小猫欠教育
许文远和许知远在毕业之后没多久就自立门户了,两人事业都经营地风声水起,一大半时间待在国外,其余时候会回来陪父母,免得家里有人老说他们不孝顺。
那年和以往一样,蒋晓梅提前打电话给许文远安排他们过年回来的事儿,她让他们空出一天来,有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小姐妹说想看看这两孩子,所以有个饭局需要他们参加一下。
这两孩子现在简直是蒋晓梅在自己朋友圈的炫耀资本,在那些叔叔阿姨眼里,他俩除了没结婚生子外,其他从长相到收入,再到对父母的孝顺程度,几乎都可以说是完美的。
所以曾经也有很多人要张罗着替他们找对象,都被蒋晓梅一一回绝了。
她没有刻意把这两人的情况告诉人家,虽说社会在发展,但并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能紧跟时代潮流的,她觉得这种事顺其自然就好,没必要为自己徒增烦恼。
许知远在他哥办公室的沙发上捏着茶杯发呆,面前的茶都凉了他一口都没动,许文远捏着电话叫了他三遍他都没听见。
许文远一边走过去一边对电话那头的蒋晓梅说:“阿姨我一会儿问了知远再回您。”
这次许知远回神了,抓着茶杯喝了一大口茶。
许文远问他:“你在想什么?”
许知远在他哥面前很不会撒谎,满脸写着“我有事儿瞒着你”。许文远倒也没催他,默默坐他边上看文件。
五分钟之后,许知远用膝盖轻轻碰了碰他哥。
“哥,我和你说个事儿,但你要保证不生气。”
“我不保证。”许文远合上资料夹,“说吧。”
许知远撇嘴:“你妈最近找了我好几次,我都没和你说,我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我就猜你可能也不是想接她的电话,就自作主张帮你回绝了。
许文远挑眉,他在思考为什么他妈会找许知远而不是找他。
许知远实在是怕他不说话的样子,赶紧又补充:“真的,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搞到我电话的,我保证绝对没有私下联系过她!”
许文远想了一会儿,摸了摸他弟的脑袋。
“可能是阿姨给的。”
许知远猛地转过头:“我妈?为什么?”
“阿姨之前私下里也劝过我好几次,让我别记恨……那个人。”
可能蒋晓梅对同样身为母亲的女人充满了同情,所以一直在极力劝和两人,但其实她并不知道许文远也没有记恨,他之所以一直在敷衍蒋晓梅,只不过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解释无所谓和记恨之间的区别。
没有爱也没有恨,失去联系那么多年,许文远和他母亲之间的羁绊并没有到那一步。
许知远像是松了口气,半抱怨地说:“我妈找你都不告诉我,害我心惊胆战晚上连觉都睡不好,要是再掉头发我就找你算账!”
许文远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回:“失眠你找我,我有好办法。”
许知远顺着他话杆子往上爬,听话地被他哥拉到里头休息室里去,锁了门。
休息室不算宽敞,但有一张看起来还算舒服的双人床,和配套的浴室,浴室的玻璃门是半透明的磨砂材质,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好风光。
许知远靠在墙边,许文远坐在床沿半笑不笑地看着他。
他说:“长期失眠对全身器官都有影响,我检查一下。”
许文远的眼神像羽毛一样自上而下,缓缓扫过许知远全身,看得许知远莫名有点亢奋。他小小往前跨了半步。
休息室的厚窗帘拉着,室内很暗,隐约只能看清许知远脱牛仔裤的动作,还有“呲啦”的拉链声,让氛围更旖旎。
“失眠影响什么功能?”
“各种都有,怪我不好,最近太忙没管着你。”他躬下背,双手交叉放膝盖上,整个身体前倾因此离许知远的某些部位也更近了,“但我看你目前的情况——还挺健康。”
许知远几乎都要感觉到他哥喷在上面的热气,身体很快就有了最诚实的的反应。
他舔舔嘴,又往前跨了一小步,把重点部位轻轻贴上他哥:“光用看的不行,你再……帮我检查检查?”
许文远哑着喉咙:“你自己检查,我看着。”
说完他还故意后退,靠在床头好整以暇地等着他弟。
许知远觉得脸有点发烫,他缓缓爬上床,半跪着自己动手。黑暗放大了欲望,回响着熟悉的呜咽声,像春日里生机勃发的猫。
许文远倒也没有放任他弟一个人,他凑过去偶尔帮忙碰一碰揉一揉,许知远很快就抽光力气交代了,他喘着气把许文远推倒在床上,问:“许老板还有多少午休时间?”
许文远解了手表放在床头:“一点半我有个会。”
许知远假装可惜:“哎呀那怎么办,时间不够了,要不许老板再看我表演一个?”
许文远把他拉过来压进床里,顺手给秘书打了电话,让她把会议推迟了2小时。
许知远笑得娇媚,一边用脚去蹭他哥的后腰,一边说:“老板,耽误公事不好。”
许文远浑身肌肉紧绷,裤子勒得都快撑破了,他眯着眼睛抓住许知远的脚踝:“小猫不知羞,欠教育。”
那头的秘书听完闺房秘事,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把通知颁布下去。
老板改时间,谁敢质疑?这昏君,公司迟早要凉。
许知远再次被开门声吵醒的时候,发现天都黑了。
他发现自己还睡在他哥休息室的床上,不过全身已经被洗过,还换上了干净的睡衣。
一双大手温柔地拨弄了两下他发丝,痒痒的。
许知远又懒又困,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就哼哼唧唧说:“我还想睡。”
突然他脑门被贴上什么柔软的东西,就听他哥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睡吧。”
迷迷茫茫里,许知远觉得自己手上被套了个什么东西,有点凉,但他很快就没意识了。
第二天一大早,许知远的精神就恢复了,蹦跶到厕所洗漱的时候发现自己手上多了枚戒指,样子很朴素,但款式大方很耐看,上面有漂亮的细钻,相当符合许文远的性格。
许知远叼着牙刷把戒指偷偷拿下来看里圈,果然看到了一组刻在一起的名字,他乐得忘了吐牙膏,一半咽下去,一半顺着嘴角往下流。
刚好许文远拿着早餐走进来,看他这傻样顺嘴问:“喜欢么?之前领证太随便了,一直都没有戒指,这次补给你,还有蜜月,有机会是一定也要补的。”
第72章 新年番外2许家过大年
两人回国那天刚好是除夕,蒋晓梅已经做了一大桌子年夜饭在那儿候着了。
吃饭时候,她看到兄弟二人手上闪闪发亮的对戒一脸羡慕,对儿子说:“哎呀真好,你爸那时候娶我家里那个穷的呀,连个金件儿都没有,我怕你外婆外公不高兴还自己贴钱备了嫁妆,这买卖我可真是亏本亏大了!”
许勇山气定神闲地反驳:“那我后来不也补你了么?戒指婚纱,哪样缺你了?”
这男人忒没意思,聊天分不出玩笑话。
蒋晓梅没忍住白他一眼:“结婚戒指就那一天有意义,过了就不一样了你懂不懂?懒得和你计较。”
许勇山更忿忿不平了:“那后来我送你的时候也没听你抱怨啊?”
蒋晓梅这顿饭吃得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诶你说你这个人,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还和我计较上了?!你几岁啊?孩子都这么大了自己倒越活越回去!”
许勇山被他老婆一句话顶得不吱声了,有气不敢出。
许知远赶紧打圆场,往他爸妈碗里夹了几块肉:“我再给你们买一对!银婚重新办!金婚也要!”
蒋晓梅一听眼睛亮了:“真的啊?”
“对!如假包换!婚纱西服我来设计!其他钱让他出!”许知远筷子一转指着许文远。
蒋晓梅笑得嘴都合不拢,整个脸都在发光,眉眼间的细纹好像都淡了很多。
“光衣服不行,戒指也要你自己设计!”
许知远肉塞到嘴里有点哽住了,半天他委婉地说:“妈,这个,珠宝设计和服装设计那是两回事儿……你儿子……没正儿八经学过珠宝设计。”
“哦。”蒋晓梅扭头瞪他老公,“哎你看到没老许?还是我宝贝贴心!不过你们的钱自己留着吧,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之前帮你爸倒腾那些个石头已经花了不少钱了。”
许勇山觉得有点委屈,不知道为什么好好吃个年夜饭老拿他说事儿:“玩石头怎么了?那我也挣钱了啊!”
蒋晓梅往他碗里丢了块排骨:“就你那些破石头,一百块能凿出来一块有用的不?公司公司不管丢给文远,他还有自己的事儿呢,又不长三头六臂……”
许勇山辩驳:“公司那是让他练练手,我要退休了这些迟早都是他们的。”
蒋晓梅气得不行,往他肩上狠狠打了一巴掌:“他要练什么手?你说说啊要练什么?人家自己公司经营得有模有样,哪样不比你这个当爹的强?你偷懒就偷懒你还找借口你气死我了你!”
年纪越大越像孩子,老两口平时在家没事儿也斗嘴。眼看他们闹得都要打起来了,许文远赶紧打圆场:“没事没事,叔叔有个爱好也挺好,我还忙得过来,再说我公司也正好在拓展业务,手下有别人帮忙,不算很累。”
这话说得好听又妥帖,把老两口哄得舒舒服服。
饭后,许文远帮忙洗碗,许知远大爷似的歪在沙发上看电视,蒋晓梅悄悄凑他边上问:“你和文远说过他妈的事儿没?”
许知远往嘴里丢瓜子儿玩,听蒋晓梅这么说,控制不住就想到那天他俩本来要聊这个话题的,后来不知为啥歪着歪着就歪到床上去了。
他脸红了一下,怕他妈看出来,假装站起来找水喝。
蒋晓梅很奇怪,以为他没听见就又重复问了一次。
“没怎么聊,但我的态度是,不管见还是不见那都是他的私事儿,我一律支持。”
蒋晓梅扁嘴:“哎你可真豁达。”
“那是,这不是您从小教育我的么。”许知远一本正经瞄着厨房他哥弯腰洗碗的姿势,布料紧紧包着大长腿儿,结实又好看。
晚上,两人洗了澡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许知远不安分,老是动来动去,一会儿把头靠在他哥肩上,一会儿又把大腿搁上他哥肚子,他每动一次床板也跟着“嘎吱”一声。
许知远皱眉:“是我胖了?”
许文远放下手里书,把他弟一把捞进怀里:“没有,是这床小了。”
许知远十分满意这回答:“肯定是床的问题,你看你腿都要伸外头去了。”
许文远说:“前阵子阿姨问你要不要换,你还说不要,现在又睡着难受了?”
许知远噘嘴,把自己团了团缩进他哥怀里:“难受归难受,床我肯定不换。”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床我有感情啊,每次睡我就想到我俩刚见面那会儿,刚来我家你就把床弄塌了记得么?”
许文远揉揉他头说:“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呢,就在这张床上,他第一次有了现在这个名字。
说到名字,许知远忍不住笑了:“其实吧,我也挺喜欢‘二牛’,特别接地气,特别适合你。”
“怎么适合?”
“土啊,和你刚来一样,土狗似的。”眼神一转,许知远喊他,“土狗,小土狗。”
许文远应他:“别骂自己。”
许知远瞪他:“我怎么骂自己了?”
许文远没回,但看他的眼神里写满了欲言又止。许知远再把这话一回味就品出名堂来了,气得一个翻身跨坐在他哥身上“拳打脚踢”。
当然反正他也没使劲儿,许文远就由着他闹腾,自己偷偷把手从许知远的睡衣下摆里伸进去,一路顺着平坦纤细的腰肢往上挠痒痒,许知远受不住卸了劲儿,伏在他哥胸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侧看过去脖颈里泛出漂亮的粉色,有扑鼻的沐浴露香气隐隐约约飘出来。
再摸着,这游戏就变味儿了,许文远就着这姿势按住他弟的腰,一边动一边拉高他衣服凑到他胸口。
过年放假几天许文远有点偷懒,下巴偶尔长出点胡渣他也没刮,这会儿磨得许知远的胸口又疼又痒,这人还故意沿着脖子一路又蹭又舔,最后咬住许知远下巴。
许知远被他折腾得心神涣散,几乎忍不住要叫出来,又被许文远吻得消了音。
“轻点儿,隔壁能听见。”
许知远只能委屈地瞪他,结果又被许文远重重颠了好几下,腰都软塌了。
床吱呀吱呀叫了大半宿,似乎会随时崩塌。
事后许知远腿脚没了力气,只能被他哥抱着去浴室洗澡,躺在浴缸里热水泡得他浑身舒坦,许知远眯缝着眼睛说:“哥……我想吃柿子……我看到妈买了在厨房……”
许文远把他抱在跟前躺着:“太晚了,牙都刷了明天吃吧。”
“哥,你说你老家的柿子树今年结得什么样了?”
许文远亲了一口他侧脸:“长这么大还惦记柿子树?”
许知远舒服地直打哈欠:“几岁都不耽误我惦记你的树。”
许文远把沐浴露在他弟身上一点一点抹开,动作又轻又柔。
“那些树是野生的,不是我的。”
许知远被他弄得很舒服,困得眼睛实在睁不开了,睡着前迷迷糊糊地说:“我认领了,我包了,我给他们都起名字了,就是我的。”
许文远以为他在说梦话,就没在意,但心里想着可以趁过年几天带他回老家看看。
第73章 新年番外3最好的礼物。
许文远是真的在年初二就把许知远带去老家了。
临行前许知远背了个巨大的旅行包,许文远还笑他,说:“我们就是回去看看,又不准备在那儿待个一年半载的,你是不是准备把所有家当都带过去?”
许知远神秘兮兮地卖了个关子。
进村前,许文远原本还在考虑要把车停哪儿,因为记忆里他们那块都是土路,磕磕绊绊地开拖拉机还行,他是真不敢拿自己新车的底盘冒险。
没想到到那儿他倒是惊呆了,宽阔簇新的水泥路,还有一溜的都是白墙黑瓦新房子,家家户户门口还辟了地搭起暖棚来。
许文远几乎都以为他来错地方了,许知远倒是没太惊讶。
进了村,村支书火急火燎地搓着手出来迎接,许文远以为是来找他的,心里还犯嘀咕说自己和这位新上任的干部同志也不是很熟,怎么就这么热情。
结果人家不是来找他的,老支书抓着许知远的手就一通客套,许知远笑眯眯都应了,还问他“学校情况怎么样了。”
村支书边走边说:“都好啦,早盖好了,前面就是我领你们去看看。”
许文远一声不吭地跟在他弟弟边上走,外边看起来两人相安无事,他没看许知远,许知远也没看他,但走路的时候,他弟的手有意无意地擦过他手背,迅速在无人发现的角落勾着他小指捏了一把。
村支书一眼就看出他也是块香饽饽,是自己绝对不能怠慢的金大腿,就在边上不停热场,为他介绍说是这位“许先生”出资建了希望学校,还给村里捐了一大笔钱造路造房子,这几年很大程度地改善了大家生活,所以是“全村人的恩人”。
许知远笑说:“王书记,我哥以前也是这头的。”
王书记很惊讶:“那这位……许先生对我们村的情况应该是很了解了。”
许文远摇头:“很多年没回,都认不出了。”
他记忆里的房子都找不见了,不知道三婶儿他们有没有搬走,还有那个老喜欢奚落他的陈麻子,还有那些他已经记不住脸的,甚至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人。
王书记看他有点出神,话接得很快:“最近村里这几年,有钱的都搬出去了,剩下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也就留了些老人孩子的,但也不多,以前孩子们上学成问题,现在好了,前两天村里新来了两大学生支教,可把他们乐坏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新学校门口,刚好挨着体育活动课,孩子们小鸟一样从楼里飞奔出来,围着年轻老师叽叽喳喳前前后后地转,特别快乐。
老师和王书记对孩子们介绍这个漂亮哥哥,小孩们听得一知半解,但被许知远一背包的零食和玩具吸走了注意力——有糖果有巧克力还有一些男孩女孩都喜欢的小玩具。
他蹲在地上,轻声细语地招呼孩子们:“大家排队挨个来领,每个人都有不要着急。”
小朋友们很喜欢这个漂亮哥哥,吵着闹着要拉他一起玩,许文远因为实在不怎么知道和孩子们相处,只能陪着笑脸站边上企图蒙混过关。
但他宝贝弟弟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放过他呢?
他拉过许文远的胳膊说:“这个大哥哥刚才告诉我说,他想玩一个游戏,赢的小朋友和积极参与的小朋友都有奖品。”
有孩子天真地问:“什么奖品呀?”
许知远看了他哥一眼,笑眯眯回答:“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要问大哥哥呀。”
小朋友很容易被吊起好奇心,一大波人争着抢着喊:“叔叔,你要奖励我们什么呀?”
许文远脸抽抽了一下:“叫哥哥。”
“哦,好的叔叔。”
许知远蹲在地上笑到浑身颤抖,许文远也实在没办法和一群孩子计较,就只能默默退到一边打电话,让助理快马加鞭送一些吃的过来,孩子们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字,对这位即将背着他们父母偷偷奖励他们洋快餐的“叔叔”十分满意,除去一些特别害羞内向的,其他胆大的已经开始扯他裤腿儿了。
“叔叔我们还没玩游戏呢……”
许文远挂了电话好言好语:“叔叔不会玩游戏。”
“那没关系啊!我们教你!”
许文远想拒绝,看着小孩们兴致勃勃的脸,到嘴的话统统都咽了回去。
小朋友们喜欢的游戏,不外乎就是“老鹰抓小鸡”或者“贴大饼”“斗鸡”之类的,拼的都是体力和巧劲儿,许文远庆幸自己今天没有穿西服西裤来,才能勉强放开一次。
他和别人不一样,整个童年几乎都在生存线上挣扎,稍大一点的时候就进城读书了,游戏是什么他基本就没有体会过,所以对规则和技巧一无所知,被许知远和孩子们联手耍得团团转,来来回回地跑,汗一路顺着脖子往背下狂流,许知远也玩得面颊通红。
秘书很快把炸鸡汉堡送来了,小孩们欢呼着排队去洗手拿吃的,这两人才得以喘了口气,一人取了一瓶水坐到操场边的台阶上。
希望小学三层的小白楼挨着后山,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见着一山的柿子树,火红火红的衬在苍茫的群山里煞是漂亮。
许文远帮他弟抹掉了额头的汗,许知远微仰起脸,看向许文远的眼神是亮晶晶的。
“哥你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
“瞒着你啊。”
许文远用指关节敲他弟的脑壳:“我在你眼里是不分好坏的么?”
许知远“嘿嘿”一笑,把头靠在他哥肩上。
“那哪能啊,我就怕你和我生气。”
许文远捏住他鼻子,憋得他差点不能呼吸:“你还怕我生气?”
“怕!我怎么不怕!我可怕了!”
“那怕你还瞒着我?”
许知远眨眨眼,睫毛像扇子一样温柔地滑过许文远手指。
“你不也瞒着我买戒指了么?就不许我给你备新婚贺礼?”
许知远这人就是霸道,没能参与他哥的童年,他要换一种方式强行介入,他要把他哥小时候没得到的东西统统补给他,要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他,总会有一个人来到你身边,帮你圆那些没能完成的梦。
他要连带着这个人的故乡,一起宠爱。
许知远抓起他哥的手,掰着他的拇指和食指,和自己的合在一起,摆出镜头的样子,对准后山从右往左扫过去:“你看那些树啊,现在都被我认领啦,从左边这棵开始往右我给他们取了名儿!这是大牛,那是三牛,后面的叫四牛,五牛,六牛,最后边上那颗叫四十六牛,他们都是你的兄弟姐妹,二牛就不是一个人了!”
许知远满脸写着骄傲和忐忑,像把珍宝小心翼翼捧出来的孩子,期待成年人的反馈。
许文远默默远眺了一会儿,孩子们有的还在吃东西,有的吃完了偷偷溜到后山摘脆柿去了,还有的成群结队在玩游戏。
胆大的几个“蹭蹭”跑过来蹲他们面前问:“咦哥哥叔叔你们怎么啦?为什么手拉手呀?”
许知远弯起眼睛:“叔叔太激动了,哥哥在安慰他。”
下午时候,两人又去祭拜了许二牛家的祖坟,许知远把他哥支走了,偷偷和老祖宗说了什么没让他哥知道,但回来的时候,许文远看到小土包上放贡品的位置摆了张两人的生活照。
许知远边拉着他走远边解释:“放心啦,我没说和你结婚的事儿,怕老祖宗接受不了我拐带他们乖孙,大半夜来找我算账。”
他只说的是,他会一辈子都把许文远这个人照顾好,不再让他受半分苦,但他也是要面子的人,不会告诉许文远的,况且真男人光说不练假把式,得用行动来证明。
傍晚回家路上,许知远大概是有点困了,迷迷糊糊就在车上睡着了,醒来发现身上盖着许文远的外套,他哥人不在车里。
他下意识想开车门下去,发现许文远夹着烟,在外面和个女人说话。
女人是许文远的亲生母亲,之前他们在医院远远见过一面,但她可能不认识许知远。于是许知远想了想就没下车,默默扒着窗玻璃偷看。
车窗关着,许文远又背对他,所以他也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这谈话的氛围还算和谐,只不过许文远和她隔了几米的安全距离,客气而生疏。
最后女人不知道从包里拿出来什么,要塞给许文远但被他拒绝了,两人推推搡搡很多次,不像是母子倒像是来做生意讨价还价的。
许文远掐了烟转身往回走,刚踏出一步停了,又回头说了句什么,女人当场愣在原地。
许知远赶紧闭了眼睛躺回去,扯了西装外套装睡。
许文远打开车门坐进来,一边发车一边喊他:“醒了就起吧,一点儿没演技。”
许知远“呼啦”一下坐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装的?”
许文远轻笑:“西装盖翻了,还有,你眼皮在抖。”
车拐了个弯再次平稳上路,许知远看了眼后视镜,女人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那天在医院的许文远。
“你最后是不是叫她妈了?”
这声“妈”许知远压低了声线,学得惟妙惟肖,许文远忍不住挑眉:“你怎么知道?”
许知远得意洋洋:“我看你口型了啊,不过后面还有半句我没猜出来。”
许文远淡淡回:“没什么,我祝她新年快乐。”
第74章 番外 活着1 这男人听起来像是个传奇。
花姐本名叫沈伟,乍一听是个特别硬气的名字,实际和他本人的气质千差万别。
他天生脸上就长肉,圆盘子胖墩墩的,一双杏仁眼特别漂亮,眼角还有颗美人痣,老一辈说他招桃花,说他面有福相,父母对此很受用。
但他从小就和其他男孩不太一样。
别人喜欢滚铁圈儿,下雨天光脚光屁股跑泥地里打滚,逢年过节专门恶作剧拿小炮仗去炸人后院儿,他从来不干,一来是觉得费劲儿,二来那满身淤泥的样子,他嫌脏。
他反而喜欢香喷喷的小姑娘,并不因为那是女孩儿,而是因为她能穿漂亮的小裙子,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配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发夹,小蝴蝶随着女孩一蹦一跳上下翻飞,总让沈伟羡慕得不行。
他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千篇一律的蓝色灰色,款式也没有什么变化,实在是太丑了。
于是他总趴在窗口看人家,大人们都以为他是喜欢人家小姑娘,就开玩笑说要把小姑娘给他做媳妇儿。
沈伟嘴一撇就跑开了,他心里不乐意,他才不要女孩儿做媳妇儿,他就想要她们身上的衣服。
夏天,一群十几岁的小男孩玩累了都跑河边洗澡,脱光了打打闹闹那是再正常不过,但是沈伟一直都远远躲着。
那些男孩觉得他孤僻,没劲,还磨磨唧唧的,就哄闹着欺负他,说他像个大姑娘。
他们越是光着膀子凑过来闹腾,沈伟的脸就越红,太阳底下晒得满头大汗。
这个年纪男孩们的身体已经有些雏形,肩胛绷起一层薄薄的肌肉,身上还散发出一股奇妙的味道,让他害羞,面红耳赤不敢面对。
沈伟注意到这其中有个稍微年长几岁的男孩,五官特别周正,他的眼神总是跟着他打转儿,心里怦怦跳,想要粘着他,这些他对女孩子都没有过。
当然这些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隐约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但也不是很明白,只能暂时把这秘密埋在心里。
直到有一次,他终于为了那个蝴蝶发夹和隔壁小姑娘起了争执,还把人小女孩头发都揪下来一小撮,惹得她嚎啕大哭。
他父母以为他是故意欺负小女孩,扒了他裤子狠狠一顿打,押着他上门道歉。
沈伟不愿意,他也觉得委屈,明明发夹是自己在门口捡到的,他偷偷戴自己头上被小女孩发现了。于是他想问她借一下,并再三保证戴一会儿就还回去,可小女孩却不愿意,还说他是小偷,是变态。
于是沈伟就生气了,扯了女孩的头发。
大人们围了一圈,议论和责骂声混在一起,吵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沈伟不管别人说什么,反正他从头到尾就两句话:“为什么我不能戴蝴蝶结?为什么男孩就不能戴发夹?”
他父母震惊了,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终于意识到这孩子是不同的。
沈家夫妇把儿子关在一间两平米的小黑屋里三天三夜,大门用铁锁扣着,墙上只有一个小小的透气孔,一天送两顿饭。
沈伟不停拍门,用脚踹,用指甲挠,又哭又闹地把喉咙喊破了都没人搭理他。
最后他蔫儿了,浑身力气被抽干,只觉得从喉咙到身体都像被卡车碾过一样。他被在黑暗里迷迷糊糊睡过去,浑身发冷,他没法思考,但忽然又觉得就这样不醒对他而言,或许更轻松。
沈伟在半梦半醒里听到他妈的哭声,经久不息地在屋里回响。
这一病就过了大半个月,等他身体好了,他父母拿了很多报纸给他看,那些照片里的人被套上牌子,揪着头发游街,胸口是大大的“流氓罪”三个字。
沈伟看着那些东西,脑袋是懵的,只听他妈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妈和你说,我们改好不好?你这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一辈子的,是要被抓起来浸猪笼的呀……”
“你看看你哥哥姐姐,为什么就不能学学他们?”
沈伟死死咬着牙不吭声,最后被父母剃光了头发送到体校,还对他下了封口令,禁止他以后再谈这个问题,否则永远别进家门。
体校对沈伟的诱惑更大。
面对青春洋溢的肉体,他有抑制不住的心动,更有生理冲动,这是他没法回避的。但他觉得羞耻,因为他父母,因为那个年代所有的信息都在告诉他——他是不正常的。
他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不敢和别人一起上厕所,不敢和大伙儿一起洗澡,更不敢交朋友,他没法融入其他人,没法违心地和他们一起讨论漂亮姑娘,甚至连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他怕一不注意就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就这样,沈伟在沉默里度过了整个青春。
体校毕业后,父母帮他开了个后门,到体制里上班,每天朝九晚五,看起来很正常。
父母以为他好了,偶尔也会帮他介绍对象,他倒也不会直接拒绝,顺着父母的意思去看了,只不过最后都不了了之,对外只说缘分没到。
父母劝他要求不要太高,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一点都不心动。环肥燕瘦在他眼里如过眼烟云,只有夜半偷偷藏起来的杂志上才有他想要的东西。
沈伟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要这样过了,要孤独终老,要提心吊胆地带着这个秘密走进坟墓。
但他也知道怪不了别人,这就是命,生了就要受着。
机关里的荤话不少,成年人用颜色玩笑和八卦打发无聊时间,沈伟大部分时间都不太参与,依然保持着独来独往的习惯,只在某次聊天时候,无意中听人说起一个公园,专门是“那种人”的聚集地。
沈伟一下来了兴趣,他竖起耳朵偷偷记在心里,几天后就请了病假跑过去。
他在公园门口徘徊,既紧张又害怕,但更多的是激动,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兴奋感充斥了他的身体。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蝴蝶发夹的时候,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公园后面有个小山坡,上面三三两两的聚的都是人,有些人看他是生面孔,眉清目秀,浑身还散发着青涩的甘甜味就上来搭讪,沈伟有点慌,结结巴巴跑开了。
这是他第一次被同性示好,像突然捅破了一层遮羞布,又像是找到了伙伴终于觉得不孤单。
那天夜里风凉,吹一会儿就尿急,刚好小山坡下边有个厕所,位置隐秘,沈伟就跑里头上厕所。
灯光昏暗,他没能仔细看四周,隐隐约约只觉得边上也有个人,一边解手一边瞟他。
沈伟被看得发毛,只想解决完赶紧走人,谁知裤子还没提上,那人居然直接照着他下面摸过来了,这下真把他吓得不轻,用尽吃奶的力气一推,只听背后“哎呦”,他没心思再管那人怎么样,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怕得要命,老实了几天,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又去了。
不过这回他聪明了,大白天去,并且坚决不落单。好在他在那儿终于也交了一些朋友,他们中间有不少好心人,给他指路,开导他,看他年纪小也护着他,这样他陆陆续续接触了同志酒吧包括后来的同志浴室,那是那会儿别人告诉他的。
那段时间他很快乐,好像终于在无聊沉闷的生活里找到了一丝色彩。
一天,他照常去公园聊天儿,看到个熟人灰头土脸地过来了。
沈伟看他脸色不好,就问他怎么了,那熟客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摇摇头走了。
沈伟觉得他背影有说不出的哀伤,仿佛被千斤重的东西彻底压垮了。
当天半夜,他就接到那人电话,说自己得了艾滋。
一个大男人,在电话里伤心欲绝,嚎啕成了三岁的孩子。
沈伟之前隐约听说过这病,但没真正接触过。他不知道怎么安慰那人,只能心里跟着难受,答应他第二天陪他去看病。
结果第二天就听说他投河自尽了。
他跑去公园,只看到长长的拉警戒,从这头拉到那头。
围观群众里三层外三层地堵着,说是尸体从河东头一路飘到西头。
沈伟心里一空,阵阵发慌,好不容易亮起来的那点希望,又像是要灭了。
他想起昨晚上电话里那人说的:“我为什么要活着啊,我撑不住了我不想熬了!太苦了!”
真的是太苦了。
沈伟嘴里发涩。
他刚要走,就听边上又有人说:“哎,听说死的这个是那个……”
其他人好奇:“哪个啊?”
“那个,就那个。”说话的做了个手势。
“哦,这个,那不是和那个谁谁一样么?我想想啊……刘国华!”
又有人不解:“刘国华是谁?”
“嘿,刘国华你不知道啊?刘国华!观音胡同那头有名的这个,听说离过婚,还劳改过两次,一次流氓罪,一次是好像是打死人了。”
那时候同性恋是一种病,同性恋者叫“同性恋患者”,是可以判刑的。
“那人家不是活得挺好,还开了家面馆呢,我看生意还不错。”
“人和人那不一样吧?”
“是不一样,还挺新鲜。”
“那谁知道呢……”
围观人渐渐散了,刘国华这名字却在沈伟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好奇,不仅是因为这是个同类,还因为,这男人听起来像是个传奇。
第75章 番外 活着2 1998年的冬天
刘国华的小吃店在观音胡同开了十多年。
店面小,也就够放五六张桌子,二楼是他自个儿住的地方,这么长时间格局一直没变过。
店里主要卖的打卤面,后来生意好了,延长了营业时间,他就在胡同口支棱个摊位,又开始卖老汤馄饨和烤串儿。
来的大部分都是些老主顾,刘国华的手艺了得,香菇肉片混着劲道的面条进嘴里,一口下去浓郁的汤汁儿就化开来,简直是享受。
馄饨也是。
特别是大冬天,一碗热乎乎的汤水,再配点儿小菜啤酒什么的,别提有多惬意。
沈伟去了好几次,把他店里几乎每一样吃的都尝遍了,那滋味儿实在是难忘。
当然他去主要还是想看看刘国华这人。
听说他以前是混的,听说这一片儿很多人都怕他,至今还要买他三分薄面,听说他为人还挺仗义,所以店里回头客不少。
这些传闻,再配上刘国华差点伤到眼皮的那道疤,让他整个人感觉更凶了。
沈伟在给钱的时候,手心都冒了汗,老板却一眼都没看他,说了两次“六块三”,沈伟还愣在那人琢磨他的疤,他又短又硬的头发和高挺瘦削的鼻梁。
刘国华终于抬头瞟了沈伟一眼。
“六块三。”他重复了第三遍。
“啊?哦哦。”
沈伟很狼狈,抓了一把票子就塞过去,慌得像是偷了东西被抓包的贼。
刘国华数了数,退回来两块。
“给多了。”
“哦,好。”沈伟去接找零,触到男人干燥温暖的指尖,冬日里北方干燥的天气带起一股静电,刺得他猛缩回手,热意从头顶蔓延到脚跟。
他暗骂自己没出息,跌跌撞撞跑回座位,最后还是忘了拿那张花纸币。
店里没什么其他人,刘国华也不多话,收了钱转身去下面。
从沈伟的座位看过去,刚好能看见刘国华在厨房干活的半个身影,沉默地隐在阴影里,半缕阳光照进来,蒸腾的热气和光晕柔和了男人的侧脸,锅里的汤咕咚咕咚沸腾,为这凌晨的小店平白添了一丝温情。
沈伟为了这碗面起了个大早,这会儿困得直打盹儿,渐渐趴桌上磕起头来。忽然有个冰凉的小物件儿贴上他额头,激得他一哆嗦,瞬间清醒了。
“哎哟。”
桌上摆了热融融的面,刘国华捏着颗糖站他边上,冰凉的糖纸贴着他额头,两人四目相对。
“你找零没拿。”
沈伟期期艾艾地接了,不知道他这糖是什么意思。
刘国华指指收银台:“来吃面的都有,那边自个儿拿。”
“哦。”沈伟泄了气。
刘国华又说:“但这奶糖是我自己的,没有多余的了。”
这是沈伟和刘国华第一次正经说上话。
沈伟原本以为这男人根本记不得自己,没想后来刘国华说他没来几次就脸熟了,原因是沈伟每次偷看的样子都太明目张胆。
刘国华开始以为沈伟鬼鬼祟祟是来寻仇的,后来发现不是,他就是个傻子。
这傻子三天两头跑来自己店里吃饭,听别人叫“华哥”也跟着起哄,看别人拿他寻开心自己也跟那儿傻乐。
刘国华没办法,只能和这傻子越混越熟。
他让他想到当年自己手下的几个小弟,有几个年纪小也都这么憨,一点不像电影里拍得这么耀武扬威。
刘国华眯眼看门外,夕阳西下,算算时间这二愣子也该来了。
这段时间,沈伟心里刚好也苦闷,他父母又高频率地催婚,托各种人给他介绍对象。
他实在是不堪其扰,就想干脆从家里搬出来,在观音胡同租个房子。
他向刘国华打听,问他这片有没有能住的地儿,最好是租金便宜点的,毕竟他刚工作没多久,平时也不懂节约,积蓄自然不乐观。
刘国华没应承他,自顾自煮了面条,挨桌地给别人上完,才擦干手在沈伟边上坐下。
“有什么要求?”
“也没什么要求,干净点能住人就行。”
刘国华一顿:“真没其他要求?”
沈伟不高兴了,噘着嘴背过身去:“我能有啥要求?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事儿。”
刘国华摸摸鼻梁,不知道怎么接。
他不是觉得这人事儿,主要还是沈伟每回来,都要梳妆打扮,穿得漂漂亮亮浑身还香喷喷的,看起来就娇贵。
但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不会哄人。
两人坐那儿僵持半天,最后还是沈伟先松了口:“哎算了算了,你这人真是……”
和他怄气还不如吃面条来得实在。
这次没等他说完刘国华就迅速接上:“你住我那儿吧。”
沈伟一口面呛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
刘国华说的“他那儿”,不是真的和他住一起。
他年轻时候风光过一阵,在本地有好几套房子,离婚时一套给了他老婆,还有一套被他不成器的儿子卖了变成现钱,剩下的那套就在观音胡同里空关着,这几年他来来回回都一个人,就干脆住在这店面二楼,原来的那套倒一直没人住。
沈伟这才缓过气儿,喝了两口水压压惊。
“那这房租……”
“你看着给,关着也是关着。”
沈伟高兴起来,拢了拢半长的头发:“那行,周末我就搬!”
周末刘国华关了一天店,专门帮沈伟搬家。
左邻右舍的人都来看热闹,凑一块儿交头接耳。
本来刘国华一人就够得上话题了,再来个沈伟,各种猜疑就更多了,眼拙的都以为他是个女的,以为是老刘金屋藏娇来的。
后来有人想起来刘国华同性恋的传闻,终于发现沈伟有喉结。
刘国华没搭理他们,搬了东西转头就把门一关。
他送了沈伟几床新棉被。
两条街外新开了一家百货商场,卖的是本市独一无二的手工棉被,又厚实又暖和,刚开门那几天,排队的人从东头排到西头。就算是现在,也得去得早,排好久才能买着。
沈伟来回摩挲着布料说:“谢谢啊。”
“嗯。”
“那什么,我会打扫干净的,不给你添麻烦。”
“嗯。”
刘国华是真不会说话,只要沈伟不开口,这屋里好像就只有呼吸声了。
“哥,我问你啊,你不觉得我……怪么?”
这话他堵在心口很久,今天终于有机会问出口。
这下刘国华有反应了:“什么怪?”
“就是……”沈伟扯扯自己的长发,“很多人第一次见我都觉得我是女人,叫我姑娘,有时候我连进厕所都要被人骂,住你这儿……会不会不方便?”
刘国华沉默地听他说完,转身帮他把被子铺开。
“不怪,挺好看。”
他没回头,也没看到背后红了眼眶的沈伟。
那是1998年的冬天,律法刚刚撇清了流氓罪,很快,同性恋将从官方层面上摆脱“同性恋患者”的帽子。
第76章 番外 活着3 这男人有世上最温暖的手。
沈伟瞒着他父母交了好几任男朋友。
但那个时代,光有梦是不行的,如履薄冰的人每走一步都充满了惊恐和羞耻,爱和欲望最终还是没法战胜世俗。
所以沈伟每一次恋爱都无疾而终,每一次分手都及其壮烈。
但他好像永远都陷在这种恶性循环里,喜欢找比自己年纪大很多的,觉得那些叔字辈的人有安全感,跟飞蛾扑火似的。
可惜那些人很少有安分的,本来就不是奔着天长地久去的。
有的男女通吃,身边艳遇不断,钱花完了还管沈伟借;还有的本来就有家庭,最后玩够了,就离开他回归所谓的“正常”生活,当然这是沈伟很久以后,经过别人的嘴才知道的。
沈伟每次恋爱失败就买几斤牛二,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大醉一场,或者打电话给刘国华,哭得昏天黑地。
刘国华一接电话就跑回来照顾他,哄他,给他煮面烧解酒汤。
他把手覆在沈伟头顶,来回揉他露在外面的一小片头发。
这个男人有世上最温暖的手,能给他下最好吃的面,每次煮的分手快乐面,都会比平时多放一块肉。
但有关恋爱细节他从来不多问,沈伟愿意说他就愿意听,不说的他绝不打听,绝不多劝。
这样沈伟反而自在。
他撒泼打滚抱着刘国华的腰问:“我怎么这么倒霉?我什么时候才能谈个正常恋爱?”
他已经不要求“长久”了,只要相处的时候对方把他放心上,对他好,能让他觉得踏实就行。
这样的人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身边就有个现成的。
可惜这个人好像对沈伟没兴趣。
刘国华自己的事儿也从来没和沈伟说过,但他也不遮遮掩掩,遇上了就遇上了,任凭他猜测,绝不多解释半句。
一次在小吃店关门的时候,大半夜的,沈伟刚吞下最后一口汤,刘国华过来收拾碗,门被推开了。
借着光沈伟看清楚那儿站着个穿皮衣皮裤的人,气派且有钱。
刘国华认识他,放下手里的碗跟他去外头说话了。
两人在门口抽了很久的烟,隔着小吃店的玻璃门看出去,沈伟只能看到月亮的余晖撒在刘国华的背影上。
他身边那人说着说着突然激动了,手舞足蹈的,声音断断续续在黑夜里飘进来。然而刘国华巍然不动,像尊钉在原地的泥塑。
游说了个把小时,男人把没抽完的烟狠狠砸在地上,走了。
刘国华站在那儿,目送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胡同口。
回店里,猝不及防就对上沈伟关切探寻的眼神,刘国华把话放舌尖上滚了滚,坐回沈伟身边,就着他没喝完的茶一口饮了。
“老朋友,想找我——挣钱。”
沈伟支着脸等他说下文。
“但我年纪大了,风浪也扛不动了,经济和生活上就想有个保障。”
沈伟侧挑起眼皮看他,眉眼间藏的全是试探:“那你应该找个年轻的来帮你养老送终。”
刘国华摇头:“我年轻时做过很多错事,伤了很多人,现在——不想再害别人了。”
什么错事,伤的什么人他全没展开说,沈伟也没刨根究底,只抽了根筷子“笃笃”地敲着台面。
“那要有人愿意呢?愿意……送你,行不行?”
刘国华顿了顿,起身端了碗走进厨房。
2004年,沈伟辞了机关工作,用所有积蓄跑去胡同里租了个废弃厂房,开起澡堂子。
这浴场是专门提供给同志的,开得很隐蔽,且只有男浴不设女浴。
自从沈伟见识了公园那人自杀之后,沈伟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同志的生存空间这么狭小,环境如此艰难,他有没有办法凭一己之力为大家稍微谋一点福利,哪怕一点点,让大家觉得有归属感,也是好的。
所以他冒风险做了这样一件事,开业时候没有大张旗鼓,但堵不住悠悠之口,没多久就被人举报了,派出所接二连三地来查。
好在这里来的熟客也都珍惜,去那儿就是聊聊天洗洗澡放松一下,交个朋友,有看对眼的另外找地方,从来不在浴场做出格的事儿。
他们因为沈伟花枝招展的漂亮样子,戏称他为“花姐”,也因为他的八面玲珑和善良,浴场生意很是兴隆。
后来浴场新增了搓澡业务,也都是正经的。
沈伟请了两三个年轻的技师在澡堂里帮忙,有些熟客经常会开玩笑地“抱怨”新人拿捏不住分寸,搓得不舒服,想要老板亲自服务一下。
沈伟笑笑,火红的指甲油在账台上一点:“老板的价你出不起。”
当然是出不起,他手里的功夫只给一个人露过。
浴场关得比小吃店要晚,刘国华几乎每天都跑到门口来等沈伟下班,有时候给他打包一碗面,有时候是其他的。
认识他们的看到刘国华就开玩笑说:“哟,主儿来了。”
沈伟抓起一把瓜子兜头扔过去。他倒是想认主,可人不愿意。
有时候浴场的人都走完了,刘国华也会留下来顺便洗个澡,沈伟就给他搓背。
这男人的身体看起来一点没有衰老的迹象,小麦色皮肤背肌结实,但上面隐隐能看到很多交错斑驳的旧伤。
沈伟搓澡的时候,指腹就沿着那些伤口一条一条地摸过去,有时候他会觉得男人的身体在抖,毛巾围搭的地方,山丘的轮廓根本遮掩不住。
他问:“要帮忙么?”
刘国华“蹭”地站起来,自顾自去流水下冲。
那时候,博客刚开始流行,沈伟专门注册了个账号,隐去了当事人的姓名和很多关键信息,只记录他们的悲欢离合,博客很快就红了,他父母不知道从什么渠道知道这事儿之后,跑到他住的地方大吵一架。
他父亲再次指着他鼻子发抖,扯下院里晾晒的花裙子骂他“败坏门风”。
沈伟不懂:“我开澡堂子怎么就败坏门风了?”
“你别以为我们不在这儿就不知道!你哥哥姐姐小孩都读书了!你呢!好好的日子不过,男不男女不女……还……还……你不要脸我们还要!”
二老拐着弯地骂,但没和刘国华说一句话,甚至都没看他一眼。刘国华不会狡辩,只能选择挨骂,沈伟气得不行,顶着邻居好奇的眼神把他们往外赶。
他在夕阳下红了眼眶,再次因为自己父母的辱骂气得浑身发抖。
那天刘国华陪着他在门口坐了很久,他终于第一次说起自己的事儿:“我父母,是在我出事儿之后连着走的,前后没过半年,他们是被我气死的,我对不起他们。”
“还有——我儿子和孩子他妈。”
刘国华年轻时候,经常带着一群兄弟在城里打群架,开始是为了生存,想让底层的,靠手艺过活的人在这片土地上也有一席生存之地。后来渐渐的味儿就变了。
他年轻气盛,能打且一呼百应,手里的家伙也从开始的木棍儿慢慢变成了匕首和菜刀,终于闹出了人命。
进去几年,出来树倒猢狲散,天都变了。
“她和我离婚,我多少也能猜到,就签字了,总归还是我对不起她,没想到一离婚,我父母就倒了。”他闭眼,沙哑着喉咙说,“他们到临终前都没原谅我,都在骂我是个孽障。”
这骂名压得他后半辈子再也直不起腰。
刘国华是结婚以后才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曾经瞒了母子很长时间,因为惶恐,也是因为年轻时候要面子,怕离了婚被小弟们笑话。
结果婚后的夫妻关系,甚至亲子关系每况愈下,夫妻没有共同语言,经常吵架,前妻经常拿别人家的丈夫和他做比较,抱怨他不体贴不浪漫根本不懂女人,最后实在受不住,带着儿子跟了一个南下的富商跑了。
只可惜儿子不成器,又赌又嫖,是真正的不务正业。他妈给的钱喂不饱他,每次过年,人家都是来吃团圆饭的,就他两手空空,来他亲爹这儿讨债。
刘国华有愧疚,对儿子的各种无理要求基本都是有求必应。
但谁说刘国华不懂浪漫呢。沈伟喜欢口红,百货公司某大牌但凡出了新色号,他就要给沈伟捎一支。
沈伟搞不懂刘国华心里在想什么,自己明示暗示,甚至借酒装疯往他身上爬,他都能把他扒拉下来塞回被子里。
气得沈伟终于破口大骂:“刘国华!你是不是不行?!”
第77章 番外 活着4 谁也不能给。
沈伟第一次见着刘国华那不成器的儿子,是在他俩认识之后的第六个春节。
前五个都没见着。
别人家小孩过年都是大包小包,喜气洋洋来吃团圆饭的,就他儿子两手空空,钱都花完了是来讨债的。
男人穿得光鲜亮丽,一脑门发胶,皮衣皮裤新皮鞋,走在水泥地上“蹬蹬”响,兜里踹的是最新款手机。
他阴阳怪气地从这屋转到那屋,四处翻看,唯独沈伟住的那间上锁了,进不去。
沈伟躲在门缝后面偷看。
刘国华有愧疚,对儿子有求必应,不管那逆子说什么都不吭气儿,只窸窸窣窣地给他数钱,气得沈伟在里屋咬牙切齿地打转儿。
“就这么点儿?大过年的你给我让我喝西北风?”
刘国华在外面说:“没有了,就这么多。”
“没有就把这房子卖了!!你不住面馆里么!要这破屋子有什么用?”
刘国华挡在门前:“房子不卖,没钱你自己挣,这两年我也给你不少了。”
05年之后的城市变化日新月异,高架迅速崛起,私家车替代了公交占据主流舞台,公园和各大娱乐场所集中整治,大众步入互联网时代,各类批发市场层出不穷,更多人开始摆脱传统,下海经商或搞个体经济,谋求新的盈利模式。
这个时代,只要你想动,愿意动,就有办法挣钱。
但就是有人只想躺着,理直气壮地等别人把饭食喂进他嘴里。
他难得这么执拗,倒把他儿子吃了一惊,终于起了疑心,对刘国华背后那间黑咕隆咚却挂着花窗帘的屋子探头探脑。
刘国华提高音量,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儿子越过他去推门:“金屋藏娇还是怎么的?上什么锁啊有本事让我看看,钱都花哪只狐狸精身上了?”
他停了停又不怀好意地笑:“公的吧?我都忘了我亲爹是这个,不喜欢大胸只喜欢屁股。”
话没说完门开了,一只高跟鞋从里头飞出来正中男人脑门,疼得他捂着额头直犯懵。
“你爹不欠你的!他比你强!不偷不抢自己养活自己!你没你爹早就饿死了,还有能耐在这儿乱叫?我告诉你啊!这地儿我付了房租的!你再乱闯我送你去派出所!”
沈伟大多数时候脾气都挺好,笑眯眯的看着和善,没戾气也没什么攻击性。
一来因为他长得漂亮,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是那个年代标准的美人胚子。二来还是因为他洒脱,看得开。那个年代对穿女装的男人还没有什么“跨性别”一类的标准定义,民众对标签都很陌生,沈伟也从来不去研究那些东西,他只知道自己喜欢女装,喜欢美发美容,就做了,这让他觉得自由,他完全靠的是本能在活。
但他有时候也轴得很,一头栽进去的时候就不管不顾的,且骂人很凶。
他和刘国华的关系没捅破之前还知道节制,面纱一揭开他反而肆无忌惮了,换着花样地撩,刘国华越是冷静,沈伟就越来劲儿。
吃个面烫了嘴都叫唤,吐着舌头让刘国华给他看。
丁香颤抖的样子很勾人,刘国华不自然地别过脸去,沈伟却偏要窜到他面前,穿漂亮裙子给他看,当着他面敞着浴袍光着身体走来走去。
沈伟做的很多事,在那个年代是很大胆的,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本来就朝不保夕,只要今天痛快了,明天的事情,又有谁知道。
刘国华很无奈,敷衍说:“我年纪也到了,不想再连累别人。”
沈伟回他:“本来我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你要避开我,我倒偏要拖你一起下水。”
那天沈伟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床上被压了一天一夜,到最后浑身酸痛嗓子眼儿疼得都快冒烟了。
刘国华手上的茧子搓得他皮肤疼,他觉得自己全身像是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肉,但还是志得意满,心里的幸福感饱胀到快要溢出来。
刘国华看他高兴,也笑了,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他去捏沈伟鼻子:“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沈伟翻身趴在他膝盖上撩拨:“为什么?”
“我进去过两次。”
沈伟说:“我知道。”
“我离过婚。”
“我知道。”
“我年纪——年纪——和你差不少。”
沈伟哈哈大笑:“你现在这样儿,就像我们机关填申报材料,我问一句你交代一句。”
刘国华摸着沈伟光滑的背,难得窘迫了:“我钱不多,有两张存折,房子就这一套了,每个月要给他们娘儿俩生活费。”
沈伟眯起眼睛,抱着他手指一根一根地啃。
“老刘。”
“嗯?”
“阿华。”
“嗯?”
“你甭和我说这个,那些钱你自个儿留着,我不靠你养。”
“那不行。”
“怎么不行?”
“你是我对象,我必须交代。”
沈伟趴在床边捶床,笑得泪水从眼角哗哗往外冒。他怀疑那些传闻都是假的,这男人实诚得根本看不出半点儿混道的样子。
很快,家里新添了一组沙发,他们买了新款的进口手机,还往家里搬了一台大彩电。
原来这些东西刘国华一人都用不上,现在不一样了,多了一张嘴,就多了一屋子的人气,生活就有了盼头。
每次大太阳的日子,他们就把被子抱出去晒,漂亮的花布在灰墙灰瓦的衬托下格外显眼。
街口的理发摊沈伟也不许刘国华去了,要不就跑去百货公司边上那家洋气的美发店,要不就干脆在家里自己捯饬。
沈伟手艺挺好,给刘国华弄的造型,店里熟客看到了都说他精神。
刘国华把沈伟宠得跟个孩子似的,说得最多的是“别怕”“有我呢”“在这儿呢”,沈伟很受用,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哪怕不那么强,哪怕就想做个女人,想被人爱着,也是可以的。
他们是朝不保夕,怕被人骂怕丢工作怕没钱,过一天就挣一天,但他们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也想靠自己双手,过想过的人生。
后来一阵子,刘国华老说自己胃不舒服,沈伟就开玩笑说他肯定是吃饭不规律,一个做饭的不好好吃饭,太不像话。
他们原本以为是胃病,去医院检查,诊断报告上明晃晃写着“恶性肿瘤”。
沈伟脑袋“嗡”的一下,半天没缓过神儿来,一瞬间,他觉得天都塌了,彷徨无措,连医生说什么都差点听不见。
医生嘱咐他:“情况不乐观,可以做化疗,结果不能保证。”
沈伟借口上厕所。捏着报告躲到隔间里痛苦,出来的时候刘国华在门口等他。
他递过来一张纸巾说:“擦擦吧,妆都哭花了。”
沈伟把他拉进消防通道里,狠狠地亲他,难过地恨不得把人都埋进他身体里。
刘国华拍着他背,像哄小孩一样:“放心,我命大,死不了。”
沈伟听不得这个“死”字,咬牙切齿冒着鼻涕泡,全蹭他身上。
“你敢!你要死了我就天天去你坟头骂你!”
刘国华笑得开心,眼角的褶子都藏不住,他亲亲沈伟头顶,又亲亲他前额:“嗯,肯定活,留你一个我不放心。”
进口药是天价,全自费。
刘国华说这投下去的钱就和投进湖里的石子儿一样,“咕咚”一下就没影了,指不定连水花都看不见,不值得。
沈伟流着眼泪,拽着他衣袖说:“可我想救你,我想你多陪陪我。”
男人把手放他头顶,摸了又摸。
刘国华撑了好几年,但老天爷也没有特别眷顾,他倒下去的那天,手里还捏着面团,炉灶的水还“嘟噜嘟噜”冒着热气。
和往常的每日一样,他凌晨起床准备开店,给沈伟煮他最喜欢的汤面。
但最后吐了一地血,大片大片的红色从眼底蔓延到沈伟心里。
这结果并不意外,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这话题,但彼此心里都做足了准备,知道总有那么一天要来。
其实也无所谓,人总是要归土的,道理沈伟是懂的,但他还是惊慌失措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手里唯一的这根线终于也抓不住了。
他又要一个人了。
可是他的余生,又要怎么过呢?
他没想过。
不敢想,也想不出。
刘国华留给沈伟的东西,他一概没要,那都是身外之物。医院让他再次认清自己的可悲,没有身份没有立场,不能签字,他和那个人的缘分永远不能为世俗承认。
刘国华的前妻和儿子骂他,嘲讽他,他们以为这两人早就暗度陈仓,所以他才会霸着那个院儿,刘国华才一定要离婚,还不肯卖房子。
沈伟笑笑并不作回应,他已经习惯了外界的误解和猜测,何况这些事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更微不足道了。
他用全部的财富换得了那个小盒子,已经知足。
再往后的日子就真正如流水了。
绿皮车呜呜地开。
窗外的景致从崇山变成峻岭,从满目的白杨变成苍翠的农田,再到一望无际的沙漠和草原。
沈伟见过了北方的苍凉,走过了江南的烟雨,最后穿越西北的荒原和雪山,只有怀里的小盒子他从不离手,是谁都不能碰的。
花姐的博客在十年后终于停更,最后留下的只有一张模模糊糊的照片——清晨十来平的小店,一个男人在厨房忙碌,阳光像烟尘撒在男人身上,好像一碰就要散了。
沈伟居无定所,永远在路上,自己的父母不再尝试劝他,也不愿再和他有联系。
而唯一有牵挂的,是刘国华父母的坟,沈伟还是每年会回来替他上。
关于他和刘国华的关系,沈伟不敢直说,但对着里头的人也撒不了慌,所以他只能模模糊糊介绍自己是“好朋友”。
他买了好酒好菜放堆在墓前面,又足足烧了两桶纸钱,一边烧一边迎风流泪,好像这样心里就能好过些。
“对不起啊,儿子我没法还给你们,我……对不起……”
沈伟咬紧牙关,就算下地狱也认了,唯独不能把怀里的人交出去。
这是他的,谁也不能给。
他哭得泣不成声,但这次没有人会来哄他了。
永远也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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