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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后被学长带走了》作者:苦司
文案:
(1)
郑岚永远记得帕罗奥图的那个夜晚。
他因为前男友出轨分手心烦意乱,喝醉了,撑着酒吧洗手台双眼迷离。
有人踩过精致的地毯走来,扶上他的腰。
郑岚抬头,在镜中与身后的男人视线相接。
那人身材颀长,一身西服挺括,眉眼锋利却慵懒。
“你前男友是个人渣。”
男人贴过来,几乎咬着他的耳朵,话语暧昧温热。
又勾唇,恶劣地说:“把他忘了。”
郑岚微微失神。
“跟我吧。”
(2)
裴宴带走郑岚,是一个蓄谋已久的意外。
他们的初见状况狼狈。
郑岚的网球打中路过的裴宴,洒了一地奶茶。
少年肌肉纤细,腰肢劲瘦,因为运动而脸颊微红,跑来和他道歉。
那时裴宴因为篮球衣而没有看完的纹身,此刻躺在他的指尖之下。
几笔紫色的线条沿着蝴蝶骨的凸起勾勒出欲振之翅。
裴宴仅仅因为没有看完那个图案,就记了郑岚很多年。
(3)
大学同学会,郑岚坐在裴宴对角,穿着很薄的白衬衣,垂着眼眸安静地吃菜。
朋友问裴宴:“我怎么记得那是你的人?”
裴宴轻轻摇晃手里的酒杯,语调随意地说:“以前是。”
“哦,”朋友听完了笑他,“不要了?现在能追吗?”
裴宴冷淡地看他一眼,“滚,还要,不能。”
●1v1,he,双c
●郑岚和前任没有感情,他的难受另有原因
●攻横刀夺爱
●小字“付出过所以我念旧”来自歌《过》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郑岚,裴宴 ┃ 配角:下一本《我知道我快失去你了》 ┃ 其它:预收《在篮球场推倒师兄后[重生]》
一句话简介:付出过所以我念旧
立意:阳光乐观看待生活,积极向上自立自强
第1章 还要
郑岚把手里的铅笔扔进笔筒,笔帽的位置朝下,磕在木质底面上,发出逐渐变小的声音。
接待了一下午病人,郑岚有些累了,但也只是单手揉了揉额角。他一边整理衬衣的袖口,一边接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是郑岚的老朋友柏皓,以前也是他的大学同学。这人是个富二代,从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就常常喜欢带着郑岚玩儿,回国以后又还联系着,算郑岚最好的那批朋友。
“下班了吗郑医生?我车到你楼下了。”柏皓懒洋洋地说,周围全是马路上的声音,很杂乱。
“下班了,马上下来。”郑岚推门出了办公室。
诊室前台的护士是个很年轻的姑娘,看到郑岚离开,微笑着问:“郑医生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是,晚上和朋友约了。”郑岚说完,又颇为无奈地往电话里应了一声。
柏皓开了一辆很低调的车,郑岚远远就看到他把曲着的手臂压在车窗上。
喇叭响了一声,柏皓回过头来看了郑岚一眼,将墨镜推上去,催他:“上车了,再堵一堵咱俩得迟到了,指不定被怎么灌呢。”
“你都开车了,还怕人灌?”郑岚笑了笑,上了副驾驶。
“我不怕啊,怕你被灌了。”柏皓说着,发燃了车。
“我怕什么,”郑岚开了些窗,望向路边掉叶子的金色梧桐树,声音低了一些,“我能喝的。”
餐厅离咨询室有些远,又正好碰上下班高峰期,两人在快要上桥的位置堵着,几分钟才挪一下。
眼见着要进桥了,柏皓点了一下油门,车突然熄火了。
柏皓偏过头来,和郑岚对视了一眼。
“前几天我的车拿去做保养了,在家里随便拿的老车……”柏皓解释了一句,打了几个灯,把车靠边撂了,解了安全带下去看。
郑岚也跟着下了车,柏皓开了车前盖在检查,见他走过来,便说:“打个电话叫人来处理吧,我们先过去。”
“好。”郑岚应了。
电话打得很快,郑岚望着路上出租车的情况,觉得今晚大概他俩都得被灌了。
在路边上等了一会儿,柏皓绕到驾驶座那边,弯腰进去不知找什么。
片刻后他晃着一盒烟出来,问郑岚:“抽吗?”
郑岚摇着头拒绝了。
“还是不抽啊。”柏皓给自己点了一根,吐了一口烟雾,喃喃道:“不抽好。”
“想点别的办法吧,”郑岚说,“不能干等着。”
他往马路边站了一些,好像还想回头和柏皓说点什么,忽然一辆银灰色的添越靠过来,车窗下降。
郑岚往那边看着,驾驶室中那人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依次露出来,组成一个郑岚很熟悉的模样。
很长时间以来,郑岚的脑海里总是出现这张脸,频率大得让他几乎有些厌烦。
但陡然在现实中再次见到,郑岚说不出心里有什么情绪。
他就站在原地动不了了。
柏皓快速看了眼郑岚,越过他走上去,和那人打了声招呼:“裴哥,怎么正好遇到你了?”
“是挺正好的,”裴宴笑了一下,又问,“你们站路边干嘛呢?”
“车坏了,”柏皓指了指,“本来晚上要和朋友一起吃饭的。”
“嗯。”裴宴仍旧淡淡地笑着,薄唇又一启,郑岚看到他偏了下头,面朝着自己,问:“上来吗?我送你们。”
柏皓才不敢拿主意,频频去瞟郑岚。
郑岚这会儿才抬了眼,和裴宴隔着一段说近也不近的距离对视一眼,走上前拉开了后座的门。
柏皓立刻跟上去,而裴宴双手在方向盘上握紧一下,敛了神色。
上了车,柏皓才想起手里半根烟还没灭,往前探身,朝裴宴要:“裴哥,烟灰缸给我用用。”
他这么说,是知道裴宴车里会有的。
但其实早就没有了。
裴宴平视前方,语气平淡地告诉他:“没有了,早不抽了。”
“啊,”柏皓一时间有些尴尬,“戒了?”
“戒了。”下了桥开了没一会儿,裴宴在路边停了车,朝外看了眼,和柏皓说:“垃圾桶,去吧。”
柏皓一时没反应过来,末了才为难地望着郑岚。
“去啊。”郑岚出了声,柏皓才推门下车了。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郑岚看着柏皓跑远了,听到前座的人问他:“你能受得了这小子抽烟?”
郑岚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嗯。”
裴宴无奈地笑了一下,说:“话还是那么少。”
郑岚抬了下头,从车内的后视镜里看到裴宴侧着的脸。
他没有怎么变,五官的轮廓依然棱角分明,只有眉眼深了一些。
“看我干嘛?”裴宴明明没有看过来,却忽然这么问。
郑岚垂下头,很无力地辩解:“没……”
“嗯,”裴宴不知道信还是没信,说起了别的话,“现在还在医院里吗?”
“在的。”郑岚说。
“还是身体比较重要。”裴宴附和了一句,但也没说出什么很有内容的话。
郑岚正在想是不是也应该合适地问候几句,柏皓跑回来了。
裴宴还偏着头在看外面,郑岚又低着脑袋,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气氛更僵硬了一些,又想到要去哪儿还没说,便对裴宴说:“裴哥,我们到临江那家新开的餐厅。”
裴宴说了一个名字,柏皓回答是是是,就听见裴宴说:“巧了,我也去那里。”
“你不会是去参加大学同学聚会的吧?”柏皓惊讶地问。
“是,昨天晚上唐渡问的我,今天正好有空就来了。”裴宴把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郑岚。
柏皓想了一想,又觉得会遇到他们也算合理,没有再问了。
当年柏皓和郑岚是一届的同学,裴宴和他提到的唐渡比他们大了一届。因为是出国留学,中国的学生总是特别亲近一些,也经常会有一些聚会,学校里的多多少少都认识。
路上折腾一阵,等三人到了餐厅,果然已经迟到了。
靠门这边坐的几乎都是学长,一看到打头的裴宴就将人捞走,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上了。
裴宴也没管身后的两个人,自顾自坐下来,应付着他们递过来的酒杯。有人以为他们不认识,还把郑岚拦下来,跟他介绍说:“这是裴宴,比你们大一级。”
柏皓在郑岚后面捂了捂脸,心想这都是些什么尴尬事儿啊,郑岚却很自然地看了裴宴一眼,说:“学长好。”
裴宴大约也没料到郑岚能这么说,轻轻皱了皱眉,没搭他的话。
眼看着气氛又要紧张上了,柏皓赶紧往前迈了一步,顺着郑岚的话往下说,才终于带着郑岚走了。
两人往角落里一坐,柏皓说了郑岚几句:“你干嘛呢?这都多久了还别扭啊?”
“没别扭。”郑岚不理他。
“您今天这反应,跟随便哪一个知道你和裴宴事儿的人说,都不会信你这话。”柏皓一说完,郑岚就沉默了,好像在认真地想到底对不对一样。
柏皓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心虚地提了一些别的,郑岚一句也没接。
柏皓以为郑岚生气了,正想哄一哄,又听到他没头没尾地提:“两年了。”
哦。
说分了多久了。
他们这边挺安静的,桌子对面,裴宴那儿倒是热闹。
一群人全是能闹腾的,就拿裴宴迟到的事情涮人。
裴宴也不解释,笑着和他们喝。
中途坐他旁边的唐渡拦了一下,裴宴垂了垂头,手指在杯沿点了点。
唐渡睨他一眼,也不管了。
喝到一半,大家总算开始吃东西。和裴宴坐得近的都是跟他关系好的,唐渡出去接了个电话,进来就说要走了,裴宴问他什么事,他笑了一下,裴宴就挥手让人走了。
身边的人靠过来,问:“听说唐渡身边换人了?”
“嗯,”裴宴不大用心地回答他,“他就是回去陪他。”
朋友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对角上的人,说:“郑岚帅了。”
“是吗?”因为在聊他,裴宴才缓缓抬起眼,朝那边看。郑岚穿着很薄的白衬衣,垂着眼眸安静地吃菜。
是挺好看的。
他白,又瘦,为了方便吃东西,衬衣袖口打开,往上卷了一些,底下那一截小臂藕似的,眼皮和蝉翼一样薄,在灯下扇动,偶尔很像一只蝴蝶。
当初他裴宴不就是看上人好看吗?
可是哪里帅了?他看来还和以前差不多。
朋友想到刚刚进来时两人的表现,问:“我怎么记得那是你的人?”
裴宴轻轻摇晃手里的酒杯,语调随意地说:“以前是。”
“哦,”朋友听完了笑他,“不要了?现在能追吗?”
其实是开玩笑的,都能听出来。
裴宴却冷淡地看他一眼,“滚,还要,不能。”
“得得得,”朋友不招惹他了,但也没觉得他是认真的,“当初你俩要分手,我还挺诧异的,以为你们只是闹会儿,那时候你们闹得还不多吗?分了都多久了……”
裴宴不说话了。
晚餐结束,时间已经很晚了。喝多了的人不少,柏皓的车废在路上,没了借口,也被灌了不少,只有郑岚一口没沾。
大家商量着怎么回家,裴宴手里捏着车钥匙,站在走廊边和几个朋友说话。
郑岚和柏皓从旁边走过,裴宴便叫他:“郑岚。”
那身影顿了顿,假装没听见,就是不回头。
“郑岚。”
这次许多人都看过来了。
“坐我车吧,”裴宴走过来,钥匙和钥匙扣撞了一下,“送你回去。”
郑岚只好转过身,拒绝的话到了喉头,却见裴宴笑了一下,手臂圈住他的肩膀,和旁边人说:“以前就认识的学弟,太久没见都生分了。”
被压着的地方滚烫起来,郑岚没法儿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了裴宴面子,只好点了点头。
裴宴和柏皓都喝酒了,开车的只能是郑岚。
裴宴坐在副驾驶上,头靠着座椅,一直都没说话。
车开到了岔路口,一边往柏皓家,一边往裴宴家。
柏皓迷迷糊糊的,正要说先送裴宴吧,郑岚方向盘一打,往他家里去了。
“先送你。”他和柏皓说。
很快就到了柏皓家,他下车的时候还犹犹豫豫的,被郑岚赶走了。
车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安安静静的。
进小区之后裴宴给郑岚指路,向左向右很简单地说,车在地库里停好了。
郑岚取了安全带,和裴宴说:“我自己出去打车走。”
“不用,你开走吧,明天我去你办公室楼下拿。”裴宴用手扒了一下额前的头发。
车里只有仪表盘亮着,郑岚不想多说什么,仍然坚持下车,手刚碰到车门,就被裴宴扣着腕拉回来,门砰的一声关回来。
郑岚的后脑勺对着裴宴,问他:“干什么?”
裴宴放了他的手,目光描摹着他的背影,从头发,到肩膀,到肩胛骨,似乎要穿透那件很薄的白色衬衣,声音很低又很哑。
“别人可能会以为我们分得挺难看的。可是你不是知道吗?在一起,分手了,都是你情我愿,哪里难看了?”
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郑岚手指轻轻抖了一下,想到大概两年之前的有一天。
国际机场外,到处是送别的身影。郑岚和裴宴站得很近,几乎贴在一起。
裴宴没什么表情,垂头看着郑岚,又问了他一次:“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郑岚迎着他的视线,脊背很直,好像也没有多么难过,“本来就不是因为相爱才在一起的,后悔什么?”
“吵了那么多次架,你这句话最伤人。”裴宴牵着嘴角笑了一下,食指屈起来抵在他的下巴上,大拇指很重地擦过他的唇。
“之前你玩游戏输了,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当时我说没想好,现在我想好了。等我回来打个分手炮,我们才能算完。”
从这句话开始,郑岚等裴宴来和他分手,等了两年。
两年里谁也没见过谁,谁也没提到谁。
因此今日裴宴可以和他耍无赖,拿潋滟的桃花眼望着他,问:“我还没睡你,算分手了吗?”
第2章 室友回来吗
车窗半开着,空气还是很闷。
郑岚一只手握着门把,一只手垂在座椅上,好像没有怎么想,就回过头来,反问他:“你觉得呢?”
没有人说话,过了一会儿,郑岚就又说:“时间很晚了,我该回家了。”
他推开车门,这次裴宴没有拦着,但却说:“你还欠我。”
郑岚站在车边,将身子挺得很直,有些难以理解地问他:“为什么要不甘心?”
裴宴被问得愣了一下,而郑岚根本不是想要他的答案,车门一关便转身走了,脚步快得像他在医院时一样,有紧急的病人来了,他要马上到场。
裴宴的家所在的小区很大,开车进来的时候郑岚就差点走错路。
出去没人指路了,郑岚人又恍惚,多绕了很多圈。
其实他不太认路的,一直都是。
晚上温度有些低,风一吹过就很凉。秋天往深了走,郑岚想明天要穿一件厚一些的衣服。
出租车等了一会儿才有,郑岚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了,他按部就班地洗漱上床,合上眼之后,又开始想今天遇到裴宴以后的事情。
裴宴有些无理取闹。
说的话做的事,都是。
郑岚后悔因为觉得他五官的轮廓深了一些,就以为他这两年变了。
总之在他看来,他从裴宴身边走的时候那人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脾气、行事作风,甚至连他不耐烦的那么一点点表情,都没变。
他想起很久之前的有一天,裴宴问他你会不会变,说你变了我还是会爱你,郑岚却不信了。那就是他们分手的前兆。
因为裴宴没说错,他也不太认识他自己了,他没办法不承认这点,就想着还是要和裴宴分手,他回国,他继续读书,别有执念。而不是裴宴曾经真的爱他,谁都欠着谁。
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郑岚都快睡着了,突然床头柜上手机的屏幕亮起来,接连又响了几声。
郑岚摸过来,打开一看是柏皓的微信。
柏皓一看就是醉了,打的好几个字都是错的,但没妨碍郑岚理解他的意思。
就是问他到家没有,他俩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郑岚一一回了。
说到家了,没事儿。
接着柏皓发了一条语音过来,郑岚调小了声音才点开。
柏皓果然声音很大,说:“没事个屁啊,饭桌上裴宴看你多少次,算都算不清了,我看你也是憋着才没往那边看,筷子都不敢伸远了。你俩有人是坦荡的吗?没有吧,没有这是在搞什么呢?两年白费了?”
“郑岚,你们到底怎么在一起的啊?当年你们也算是通过我认识的吧?”
“第一次是在寝室里。”郑岚说。
柏皓愣了一下,吼了句:“谁问你这个!”
郑岚关了手机,想到那一天,呼吸变长了一些。
裴宴从后面将他抵上墙,问他室友要回来吗。
郑岚说室友早就没住了,裴宴低下头来吻他肩胛骨上纹的那只蝴蝶。
那时候加州不算很冷,帕罗奥图开始了绵绵不断的阴雨。
室内开着很小暖气,郑岚抱着薄毯,膝盖被毛茸茸地裹着,身上冒了薄汗。
毯子是他从家里带来的,纯灰色,又软又暖和,郑岚去哪里都喜欢带着。
裴宴和他保证说赔他一条更好的,以为毯子的事情哄他,叫他Danny,说宝贝你好乖,和另外一些不大入耳的话。那天郑岚虽然没有生气,但回想起来,他又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怎么开心。
在裴宴的怀抱里仰头看到的天空很阴沉。
到底怎么在一起的。
郑岚想一想,忽然也有些不明白了。
郑岚出国留学是在硕士研究生阶段。
寝室是双人间,他的另一个室友是外国人,因为有女朋友,刚开学就搬走了。
柏皓是郑岚的第一个好朋友,两人因为一个创新项目认识。
因为需要跨专业合作,导师叫了几个金融系的学生过来,柏皓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团队里只有柏皓和郑岚是华国人,他们第一天就交换了联系方式。
这是郑岚进入这所大学以来做的第一个项目,过程很艰难。
熬了好几个夜之后,郑岚还是没有什么头绪,柏皓劝他先回去睡一觉,说:“这里我再帮你看看吧。”
确实不是他所学的知识能够解决的板块,郑岚道了声谢,便回了寝室。
这一觉睡到了晚上,郑岚醒过来才看到柏皓问他要不要一起打球。
柏皓:来吧,晚上正好凉快一点,项目的事情我有点头绪了。
项目进行了这么多天,郑岚也神经紧绷,想到打球的确是个放松的好方法,换了衣服便去了球场。
晚上室内球场里人还不少,郑岚远远就看到柏皓一个人守着一个篮筐在投球。
“柏皓!”郑岚一边跑过去,一边跳起来接住柏皓扔来的球。
柏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吟吟地说:“输的人明天带早饭啊。”
郑岚很久没有打球了,篮球几乎是高一高二时的记忆,在场上跑了几圈,头也轻了步子也轻了,但柏皓还是比他强一些。
两人玩得大汗淋漓,走到场边坐下来灌水。
柏皓很大口地喝着水,声音断断续续喘得厉害,说:“我之前想到一个……一个有点意思的方案。”
“什么?”郑岚问。
柏皓看着他,说:“但是涉及的知识我目前没掌握,可能需要我们系更高年级的人来。”
郑岚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想了片刻,问他:“金融系吗?需要什么知识?”
柏皓和他说了,郑岚点点头嗯了一声,也没说有什么办法,拿着手机和矿泉水瓶站起来,说:“我去一下卫生间。”
卫生间里没有人,郑岚在洗手台前站着,打开了手机的通讯录。
柏皓说需要金融系的高年级学生时,他想到了一个人。
郑岚点开屏幕上“阮驰轩”的名字,拨出了电话。
第一个没有人接,郑岚不怎么意外,又拨了第二次。
十几秒之后,电话被人接起,却传来嘈杂的音乐和他不熟悉的女声。
“喂?”
郑岚皱起眉头,说:“我找阮驰轩。”
“找阮哥?他在玩,不然等他这局结束了我再……”女声突然变小,背景音更吵了。
“阮哥喝酒!”
郑岚听到那边许多人在叫阮驰轩的名字,闹得他将手机拿远了一些。
“喂?小岚?”
阮驰轩应该是喝醉了,声音很大却很模糊。
刚才那个女声仍然在旁边叫他名字,但阮驰轩不怎么耐烦地说了她几句。
电话那头噪声逐渐变小,郑岚转过身来靠在洗手台边缘,仰头看了一眼很亮的灯光。
“小岚,我在外面和朋友玩,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了?”
“有点事情想问问你,”郑岚垂下手,“这次我做的项目里面有一个需要金融知识的版块……”
郑岚话还没说完,阮驰轩就为难上了。
“是什么内容啊?我最近在忙着搞学生活动,可能没有多少时间……”
“嗯……”郑岚没说什么,望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忍了一口气没挂电话,给阮驰轩大致形容了一下。
“哦……我大概了解,但是这部分太难了,不做专业研究的话一般不会去学。小岚,我觉得你们那个教授挺不靠谱的,你才研究生第一年……”
难得他人喝得不怎么清醒了,说的话倒还逻辑通顺。
“做难度这么高的项目,纯粹就是在为难你们,知道你们做不出来,你说你这刚来,人生地不熟的,想找个合作的人也找不着……”
“要是你帮不上忙我就先挂了,你慢慢玩。”郑岚平静地摁了电话,打开洗手池前的水龙头。
水哗啦哗啦流出来,溅了几滴在他的球衣上。
阮驰轩是他的初中同学,因为申请出国留学的事情,两人才重新联系上。阮驰轩成为郑岚的男朋友,其实也就一个月不到。
郑岚抽纸擦了擦手,点开阮驰轩的微信头像,和他说:我们分手吧。
整理好情绪,郑岚离开了洗手间,柏皓不知从哪儿弄了块网球拍,握在手里挥得正开心,见郑岚过来了,咧着嘴问他:“能打网球吗?给你一次机会,你要赢了明天不用给我带饭了。”
郑岚走上去,拿起放在一边的球拍,问:“我要是输了呢?”
“那不好意思,”柏皓指了指球场,“你可能要给我带两天了。”
郑岚打网球的水平比篮球高一些,他赢了柏皓一次,两人打得气喘吁吁,走到场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郑岚捏着还没喝完的水,又灌了几口,听柏皓和他详细地说涉及金融的部分到底复杂在哪里。
“我们最好能找到一个金融工程的学长,这个专业里面才是真的有高手。”
“你有人选吗?”郑岚问。
柏皓屡次这么提,他想他或许已经有了想要拉进项目组的人。
“有啊,”柏皓开玩笑说,“他们专业前十都是我的人选。”
郑岚偏头看了看他,“哪些可能性高一点?”
“研二有两个很优秀的学长是华国人,或许可以试一试,但是他们也许很忙,不知道会不会同意。他俩挺有名的,”柏皓和郑岚对视了一下,“你知道他们吗?唐渡和裴宴。”
对于郑岚来说是很陌生的名字,他只是顿了顿,便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柏皓耸了耸肩,“那好吧,反正是俩帅哥,听说家里有点背景。”
郑岚很少了解这些学生之间的八卦,也没什么兴趣,站起来说:“再来一局吧,打完回去睡觉了。”
这一局郑岚不怎么专心,他在想要怎么才能拉到人进组。
社交一向是郑岚的弱项,比难搞的课程还让郑岚头疼。
此时也就八.九点钟的样子,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场馆内的人仍然不少,篮球击地的声音很重,还偶尔有看球的人发出欢呼的声音。
郑岚盯着跳跃的绿色网球,心里乱七八糟的,手上也没个准数,打得十分发泄。
两人拉扯了一个平局,进入抢七。
打到第5球,球权到了郑岚手上,网球被抛至空中,一拍飞出去。
预想中的球并没有再次飞回来,伴随很响的一声,网球擦着柏皓的球拍,打中了恰好路过的人手里的一杯奶茶。
郑岚怔了几秒,放下球拍跑过去。
拿着奶茶的是一个很高的男生,他侧着身,杯子倒在地上,奶茶全洒了出来,郑岚不怎么能看清楚他的脸。
“Sorry.”郑岚跑上去,垂头见男生衣服的下摆沾着奶茶。
Fendi的白色亚麻上衣。
他顿了一下伸过去的手指,用英文说:“这件衣服我帮你洗了吧。”
“不用了。”那人说了中文。
郑岚这才抬起头来,和他目光相接。
他有一双眼尾微微上扬的桃花眼,很平常普通的神色,“我走得靠球场太近。”
柏皓也跑了过来,手在郑岚肩膀上搭了一下,问怎么了,郑岚好像才回过神来,说:“球打到这位……”
他还在想应该怎么称呼的时候,柏皓突然说:“你是……裴师兄吗?”
尽管柏皓这么问了,郑岚仍然暂时没有将面前的人和柏皓之前提到的裴宴联系起来,只是有些惊讶地又看了他一眼。
“是,我裴宴。”裴宴反而好像没有多么吃惊,朝旁边招了招手。
很快球场的管理员过来了,郑岚自觉付了钱,让他帮忙找人清理。
管理员需要他做一个登记,郑岚便接过笔,埋着头在板子上写字。
因为头顶的大灯太晃眼睛,郑岚埋得有些低,用有些累的姿势弓着脊背。
等他放了笔,后腰忽然被戳了一下,郑岚偏头看到柏皓在给他使眼色。
裴宴的声音似乎哑了一些,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郑岚听柏皓啧了一声,被他推了一把,一瞬间明白过来,手指轻轻勾住裴宴的衣摆看,说:“衣服留下来,我清理干净了再还给你。”
“我可以直接扔掉。”裴宴又拒绝了一次,指尖在很接近郑岚手指的距离,将衣服抽出来。
他说话的时候没什么语气,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让郑岚觉得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果然裴宴看了郑岚一眼,转身走了。
但是为了项目……
柏皓小声催促郑岚,他便小跑上去,抓住裴宴的手臂,“能洗干净的,这个款式在Fendi早就没得卖了,扔了不可惜吗?”
裴宴顿住脚步回过头来,郑岚因为自己的不识好歹,而心里有点紧张。
但裴宴反而温和地笑了笑,垂下头时眼睛不经意地瞟过郑岚握住他的手。
“那好吧,”裴宴表现得有些为难,“但我不可能在这里换衣服,跟我一起去我家可以吗?就在学校旁边,不过可能要麻烦你等一会儿了。”
“当然可以。”郑岚说着,自然地放开了裴宴的手臂。
第3章 Danny
柏皓见郑岚成功了,站在原地对他挥了挥手。
郑岚走在裴宴身侧,但落后了他大约半个肩膀的距离,偷偷回头和柏皓比了个加油的动作。
柏皓又指了指手机,意思是电话联系。
走出体育场,迎面就是热乎乎的风,裴宴说:“去坐校园巴士吧。”
他随手指了指小车站的方向,郑岚注意到他左手除了有一只表,食指上还有一枚银色的指环。
“你没带校卡吗?”裴宴问。
“什么?”郑岚回过神来,抬头时发现裴宴低着头,离他很近。
“没什么,”裴宴转身走了,“刚看你走神了。”
这个时间从操场上离开的学生很多,校园巴士有些拥挤。
裴宴和郑岚排着队,轮到他们时正好还剩两个座位。
裴宴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郑岚走到座位旁边时车子正好启动,他往前倾着身子摔进椅子里,手臂和裴宴的贴了一下。
郑岚不动声色地很快挪开。
刚刚从球场下来,郑岚浑身都冒着热气,车厢里很闷,开了一阵之后,裴宴拉开了车窗。
晚风吹进来,郑岚才觉得好了一些。
他侧了侧身对着窗户,和裴宴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
郑岚朝他笑,提了提唇角和眉梢,裴宴却很平地移开了眼睛,喉结滚了滚,不大高兴地看向窗外。
刚才应该让柏皓也跟着一起来的,郑岚心想。
他拿出手机给柏皓发微信,说:完了,裴宴好像不太喜欢我。
柏皓:???
柏皓:不应该啊,你这么帅一精神小伙。
郑岚的长相不是那种初见就会让人惊艳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他的好看更像一壶埋在地下的酒。
郑岚:……不知道,但是他不怎么说话。
郑岚又偷偷瞥了裴宴一眼。
他额前的头发被风尽数吹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
发现郑岚在看他,裴宴勾着嘴角,又往窗外偏了一些。
过了几分钟,郑岚身上的汗被风吹消了一些,背心凉飕飕的。
离校门口不会太远了,郑岚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察觉风忽然小了一些,看到裴宴拉上了玻璃。
“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裴宴问。
“郑岚,山风岚。也可以叫我英文名,Danny。”郑岚说。
“Danny……”裴宴重复了一遍。
发出这个单词的音时,舌头要在上颚的位置轻轻顶一下,刮过牙齿内侧,再落下来。
第一个字母会有些重,越往后越轻。裴宴的声音很长,最后几个音吐的模模糊糊,好像觉得很有意思。
但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
“我是裴宴,宴会的宴,”裴宴望着他,带着点笑意地模仿,“也可以叫我英文名,Cyril。”
“嗯,裴师兄。”郑岚叫了一声。
裴宴的家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是一栋小楼房。
他拿密码开了门,在玄关的地方弯腰给郑岚找鞋穿。
郑岚礼貌地没有乱看。
“你先坐一会儿。”裴宴指了指沙发,一边往里走,一边拽着衣摆,利落地脱掉了衣服,回身丢给郑岚。
郑岚没想到他会突然扔过来,没有接住,被衣服糊了脸。
他听见裴宴低低笑了一声,摘开衣服,见裴宴裸着上身上了楼。他的手搭在栏杆上,整条手臂肌肉漂亮,窄腰收在黑色的休闲裤里,脊背随意地拱着。
郑岚垂下眼,把手里的衣服打开,重新折好了。
一层楼不大,房间也不多,郑岚很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等裴宴。
几分钟不到,他就从楼上走下来,换了一件颜色很深的T恤。
“想喝点什么?”裴宴问他,拉开了电视柜底下的小冰箱。
郑岚把衣服放在手边,说:“都可以。”
郑岚:到他家里了,他在拿饮料。
柏皓:好,你要小心一点。
郑岚:我应该怎么说?
“黑啤可以吗?”裴宴递给他一罐啤酒,“才发现家里没东西了。”
郑岚不怎么能喝,有点犹豫地去接,“好吧。”
裴宴却收了收手,“不能喝就算了,我给你倒水。”
“不用麻烦,”郑岚把酒拿过来,手指一扣便开了拉环,“啤酒没事的。”
裴宴也没管了,自己开了一瓶,在郑岚身边坐下来。
“裴师兄是哪个系的?”郑岚看着正前方的墙壁,不大自然地问。
“金融工程,研二,你呢?”裴宴问。
“我是临床心理学,研一。”
“嗯,”裴宴看着手机,随意地问他,“刚到这边来吗?”
“是,没几个月。”郑岚说。
“不习惯吧?刚刚过来的几乎都没办法习惯,跟国内环境差太多了,什么都得重新适应。”裴宴不知从哪里找出一盒烟来,在桌子边缘敲了一根出来,又停了停,问:“我能抽吗?”
郑岚怔了一下,说:“当然可以。”
“那你要吗?”裴宴将烟头的那边朝向他。
“要吧。”郑岚抽走了那根烟。
其实他本人不怎么愿意抽烟,只是最近几年多得有些过头,主观上想戒了,每次都只忍得了几个星期,又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放松警惕。
裴宴拿出打火机,金属的盖子一挑开,火苗呲一声蹿出来。
他拿着火凑到郑岚的烟上,白雾散开,又给自己点了。
“你好奇怪啊,”裴宴吸了一口,用指尖夹着烟,侧头看着郑岚说话,“别别扭扭的,现在的小孩儿都你这样吗?”
郑岚被他说得脸红,问:“怎么别扭了?”
“不喜欢可以说不喜欢。”裴宴说。
他看出来了,郑岚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
酒他接得为难,烟也是。
“不好意思,我不怎么懂这些……”郑岚想了想这话要怎么说,“我是说,主动社交之类的。”
“嗯,”裴宴笑了一下,“现在就挺不错的,比你刚才好多了。你喝酒的那个眼神跟我故意要把你灌了好做点什么似的。”
郑岚也觉得自己奇奇怪怪,跟着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沉默了片刻。
裴宴好像习惯了,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他拿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烟,剩下的手指捏着啤酒罐子,抬了抬手腕喝了一口酒。
“你的朋友认识我,我以为你知道的,”裴宴盯着郑岚鼻尖的位置,“你胆子够大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跟着陌生人回家了。”
“什么……”郑岚脑子乱乱的。
“我喜欢男生啊小朋友,你帅成这样,大半夜敢跟我回家啊?”裴宴一边说,一边煞有介事地用左手勾了勾郑岚的腰,被他一下站起来躲开了。
裴宴很开心地笑了两三声,放了酒,又看了郑岚一眼。
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躲了很远。
裴宴笑到瘫在沙发上,又一个挺腰坐起来。
“逗你的,这都信。”
郑岚很尴尬地坐了回来,但这一次和裴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裴宴没提这个,只是问他:“你不打算说了吗?有点晚了。”
“你肯定有事找我。”裴宴睨了郑岚一眼。
这天晚上郑岚头痛的次数尤其多,遇到的个个都是难伺候的主儿。
“是,”他只好说,“很不好意思打扰了。”
“别说这些,什么事?”裴宴打断了他。
郑岚有些尴尬,不过还是问:“你知道康纳德教授吗?”
“嗯……”裴宴吐了一口烟雾,“他挺厉害一老头,听说最近拿到了一个很好的项目。”
“对,我在那个项目组里,但是我们最近遇到了瓶颈,大致的方向有了,但是目前我们组里没有人能细化下去,所以……”
“所以你们觉得我可以?”裴宴挑了挑眉,“想让我进组吗?你们教授同意吗?”
“康纳德教授是很好的导师,”郑岚觉得裴宴的态度挺松的,便说,“我觉得他应该不会不同意。”
“准备毕业的事情很忙,我没有多少时间。”裴宴下一秒摇头拒绝了。
郑岚想过这个问题,马上说:“我们这本来就是一个合作项目,如果完成的话,按照项目的级别,能让你在毕业的时候轻松不少。”
“有意思。”裴宴岔了一下话题,让郑岚递了一下烟灰缸,摁灭了烟头。
“我可以详细听听看,就最近两天吧,用微信吗?”裴宴问。
“用。”郑岚点开自己的二维码,拿给裴宴扫了。
郑岚的头像是大学毕业的时候自己出去旅游,被路人偷拍的,后来那人来找了他,还把照片发给他,郑岚觉得很好看就用了。
他后背靠着竹子做的栏杆,偏头在看外面浮满大朵白云的天空,头发很乱,五官也不怎么看得清楚。
“头像是你自己啊?”裴宴问。
“是,你的呢?”郑岚也问。
裴宴的头像是一只左手,拍到食指的位置,指根上有一颗痣。
“也是我。”裴宴关了手机。
郑岚下意识看了一眼他的左手,那里被戒指遮着,什么也看不见。
“时间你定好了和我说一声就行,但是先说断后不乱,我没有保证一定答应你们,”裴宴敲了两下手机背面,“要是我拒绝了别怪我。”
“不会的,你能答应听一听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了。”
裴宴好像不怎么喜欢听这些恭维的话,和郑岚把酒喝完了,才站起来送他走。
到了公寓门口,郑岚说他能找到路,裴宴也没再坚持,临走前握着郑岚的肩膀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低下头平视他的眼睛,拿桃花眼故作暧昧,和他说:“下次长点儿心。”
郑岚平静地用手掌摁着裴宴肩窝的位置将他推开,说:“谢谢学长提醒。”
没再吓到他,裴宴耸了耸肩,转身进了屋。
郑岚沿着来时的路快步走了一段,到那栋房子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才松了一口气。
他又打开手机。
刚才添加裴宴微信的时候就看到柏皓给他发了消息,但他没敢看。
柏皓连着给他发了好几十条,多数都是感叹号。
柏皓:兄弟你快点回来!
柏皓:看消息啊哥!
郑岚直接给柏皓打了电话,继续往前走着。
柏皓立刻就接了,急匆匆地说:“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怎么了?”郑岚疑惑地问。
“我刚刚才知道,裴宴是同,”柏皓很吃惊地说,“他会不会是看上你了?听说这个圈子有点乱……”
“不是。”上眼睫碰到下眼睫,郑岚很轻地问:“我也喜欢男生,我跟着他走,难道也是看上他了吗?”
柏皓没声儿了。
郑岚在走廊上发现柏皓低着头靠在他寝室门口,他一发出脚步声,柏皓便看过来。
“哥,我心急说错话了,那不是我的意思。”柏皓小跑过来跟着郑岚,一边走一边道歉。
“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那个,”柏皓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当然尊重你的取向。”
郑岚已经打开了门,柏皓和他一起走进去,“哥,从明天开始我给你带早餐吧,带到你消气为止,你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吗?”
“不用了。”郑岚说。
柏皓以为他是真的生气了,表情凝固了一下。
“哥你得给我一个改错的机会啊。”
“不是,”郑岚没忍住笑了一下,“很抱歉,之前话说重了,是我冲动了,我没有怪你。本来对这种事情的就是各有态度的,如果你没办法接受就告诉我,我们……”
“我没有没办法接受!”柏皓又有些心慌地说:“算了哥你还是让我给你道歉吧,我不做点什么我心里不踏实。”
郑岚:“……”
“真的不用了,我们让裴宴进组,就是目前最应该做的事。”
见郑岚态度坚决,柏皓只好说:“那好吧……但是哥你不生气了吧?”
郑岚很淡地笑了一下,“不生气了,谢谢你。”
柏皓不太明白郑岚再说什么,“哦”了一声,拉了旁边多余的椅子过来坐下。
郑岚的手掌盖在书桌上。
“对了,还有一件事是,我有男朋友。”他说。
椅子在地板上很响亮地划了一声。
“男、男朋友?”
柏皓一下子站起来,“我们学校的吗?”
“不是。”郑岚摇摇头。
还没等柏皓反应过来,他又说:“不过我已经打算和他分手了。”
柏皓晕了晕,扶着自己的脑袋,说:“不是,哥您这信息量太大了。”
“没什么信息量。”郑岚说着,收到了一条裴宴的微信。
裴宴问他到没有,郑岚回复说到了,裴宴又回了个好,两人便没有再说话了。
“裴宴说可以听一下我们的方案,你最近什么时候有时间?”郑岚问。
说到正事,柏皓认真起来,“我都可以,你安排吧,定下来以后告诉我就可以。”
“那好。”
那天后来柏皓又真诚地道了几次歉,看到郑岚眼神松懈,才觉得总算是说服了他相信自己并没有任何恶意。
第4章 还衣服
项目的事情迫在眉睫,郑岚做了一份简单的、可以公开的报告,和裴宴约在后两天。
柏皓也来了,三人选了一家咖啡店。
见到裴宴第一眼,郑岚就说:“弄脏的衣服还要几天才能拿到。”
“不急,”裴宴坐下来,“我也不是只有那一件衣服。”
他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T和深色牛仔裤,表也换了一块,头发随意地散乱着。
“你还做了这个?”裴宴把给他的那份文件拖过来,还没打开,问:“你确定里面的内容是我可以看的吗?”
“当然。”郑岚说。
裴宴读完这份文件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因为他看得草率,翻页的速度很快。
郑岚忍不住去想一个不好的结果。
“可能在你们看来这个方案很新颖,假如我是一年级的学生,我也会觉得。你们提出的解决方式很好,但是根本不现实,”裴宴推开了文件,“这是一个创新项目,你们要改善的是世界上运用这种技术的现状,那这个方案必然要有可行性分析,按照这个方案确实能够达到你们想要的效果,但是成本会很高。”
“可是我们现在要面对的首先应当是技术的突破,”郑岚皱了皱眉,反驳道,“如果连最基本的技术都没有,怎么谈成本的降低?”
“要改善一个技术,局限的可不仅仅是技术本身,还有技术背后的一整套逻辑。”
裴宴拿起文件夹,在郑岚的头上轻轻挨了一下,郑岚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听他说:“幼稚了啊,商人是不会听你们在这里长篇大论的。他们想要看到的数据只有一个,利润。技术再好又怎么样?没有人去实现,那和从来没有过有什么区别?”
文件夹被丢回桌上,滑到柏皓那一侧,而裴宴站起身,手臂撑在郑岚的椅背上,偏头俯身,低了声音对他说:“期待你们给我一个更好的方向,也许那时候我会有点兴趣。”
裴宴利落地走了。
尽管知道他说的是对的,郑岚仍在心里堵着一口气,七上八下的。
“我们再试试。”郑岚说完,几口喝掉了咖啡。
接下来几天,柏皓几乎都和郑岚待在一起,白天在教室里跟组里的成员一起讨论,晚上就去郑岚寝室,一人抱着一台电脑,手边纸笔,没怎么停过。
柏皓通常都是最先熬不住的,资料看着看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后来干脆从寝室里带了一床小被子,铺好了没人的另一张床,实在太困就凑合睡一会儿。
全英的论文郑岚没日没夜看了一大摞,好几次中午带饭回来吃,看着看着没注意,筷子杵在米饭里,等柏皓站起来上厕所看到,才发现全被空调吹硬.了。
不过好在他们的心血也不算完全白费,新的路肯定是有的,而且已经发现一些方向了。
“哥,你这太拼了。”柏皓凑近看了一眼,郑岚还在研究他们最近提出的一个新方案。
“我困得不行了,”柏皓揉了揉太阳穴,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了,“我先睡觉了,你最好也休息会儿。”
“好。”郑岚随口应了。
等柏皓上了床关了灯,他才摁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除了看时间之外,郑岚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打开过手机了。微信里几乎全是阮驰轩的消息,他一直在重复说不行不能分手,郑岚想等忙过这一阵再和他说清楚。
之前短信上的红点他都没理,今天一看又多了好几个。
现在很少有人会给他发短信,郑岚打开了收件箱。
只有两条是广告,剩下的都是一个号码发过来的,上面出现最多的几个字是“您的衣服”。
遭了。
郑岚这时才想起自己把裴宴的衣服拿去了干洗店,竟然就这么忘记了。
第二天上午,郑岚说他要出去一趟,还把柏皓吓了一跳。
“你要去干什么?去……找老师?”柏皓问。
“不是,”郑岚被他过激的反应逗得笑了一下,“我拿洗好的衣服,之前裴宴那件。”
“哦……”郑岚这么一说,柏皓也想起来了,“都好长时间了,快给他拿了送过去吧。”
郑岚去干洗店的路上就给裴宴发了微信,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能约个时间见面,裴宴暂时没有回。
等郑岚拿了衣服进了寝室,才收到他的消息。
裴宴:白天没空,只能晚上了。
裴宴说的晚上比郑岚想象的还要晚一些。
八点左右,他才给郑岚扔了一个定位和具体的房间号,是离学校不远的一家酒吧,本校的很多学生都会选在那里喝酒聚餐。
但衣服是他自己忘记的,郑岚只和他说:我马上过来。
学生之间的社交活动郑岚都极少参与,整个大学生活中进酒吧的次数屈指可数。
夜晚正是人多的时候,那一条街上都挺热闹的,酒吧五光十色的灯牌前站了搂搂抱抱的男男女女,有在聊天的,也有抽烟的喝酒的大喊大叫的。
郑岚插着缝儿走进去了,嘈杂的音乐声顿时包裹了他的耳朵。
他第一次来,找不着地方,只好抓着服务生问了老半天,才听明白裴宴他们的包厢到底在哪儿。
又摸索着走了一阵,郑岚总算到了门口。他一把推开门,屋里十几个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全停下了,都往这边看,郑岚懵了。
“是来找人的吗?”靠门边的一个中国人走上来问他。
“是……”郑岚还几乎什么都没说,见一只手拨开了面前人的肩膀,又捞着他往里带。
“找我的。”
郑岚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到沙发上了。
好在裴宴这话一说,大家只是笑了笑,又开始喝酒唱歌。
“衣服呢?”裴宴问。
他手里还夹着根烟,和郑岚一起坐下之后勾着身子往烟灰缸里摁,郑岚见他不太碰得到,把烟灰缸拿起来递过去了一些。
烟头往里灭的时候,烟灰缸跟着往下轻轻地压。
“很早就洗好了,但是这几天我忙得忘了。”郑岚把装衣服的带子拿给裴宴。
“花了不少钱吧?”裴宴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看也不看,随手就放在了旁边。
“没多少。”郑岚摇了摇头。
“这里只有酒,要喝点什么吗?”裴宴指了指一桌子的瓶子罐子,“不喝也无所谓,我不会因为你把我衣服忘干洗店里了就生你气的。”
郑岚听他这么说,没忍住笑了一下,“我自愿的,我赔罪,裴师兄能给我挑罐度数低的吗?”
“行。”裴宴只给他拿了一瓶鸡尾酒。
有一口每一口的这阵子,郑岚才有空去注意房间里的人。
很多是金头发的外国人。
“他们都是……”
“有个项目结项,来庆祝的。”裴宴说。
郑岚倒是惊讶了一下,“你之前还在做项目啊?”
“是啊,”裴宴笑了笑,“跟你那个不太一样,你那是个挑战。”
好吧。
郑岚不甘心地说:“但是我们又有新思路了,而且这次很大可能成功。”
“什么思路?”裴宴的手指勾在易拉罐的拉环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着玩儿,“能说吗?”
郑岚还没开口,旁边忽然有个人拎着一个杯子挤了过来,往裴宴和郑岚中间一站,仰头就是好几口。
“这位……”这人就是来给郑岚开门的人,他看了一眼裴宴,裴宴一边嫌弃地拉开他,一边说:“郑岚。”
“介绍一下,我是向从扬。”向从扬说着,将手里的杯子伸过来,和郑岚碰了一下。
郑岚于是把剩下的酒都喝了。
“行了,”裴宴抬手看了一眼时间,“你也别喝了,再晚点儿怕路上不安全。”
郑岚有些遗憾地站起来。他原本还想再和裴宴讲一讲项目的事情,现在看来没机会了。
“好吧,”郑岚对裴宴和向从扬说,“那我先走了。”
“不走路,”裴宴拽了一下他的后衣领,将人拉住了,“向从扬送我们。”
跟着向从扬到车库的一路,郑岚都在纠结要不要开口。
向从扬喝酒了啊,虽然从这里到学校只有很短的一段路,万一出事儿呢?说了又怕裴宴觉得他不识好歹,都让人送了,还要怎么着。
他先进了后座,本来以为裴宴会去坐副驾驶,没想到他打开车门跟着上来了。
郑岚不大自然地挪了挪身子,裴宴笑了一下,说:“担心什么,我看起来像是喜欢违.法.乱.纪的人?”
裴宴这么问,郑岚真就回头看了他一眼。
尽管裴宴长了一对桃花眼,但他的五官却并不秀气,眉毛笔直锋利,鼻梁高挺,轮廓深邃。
确实……有点儿像啊。
看郑岚的反应,裴宴嗤了一声,说:“向从扬没喝酒,他逗你玩儿的,他那杯子里是茶。”
“啊……”郑岚傻傻地眨着眼睛。
他喝的虽然不多,但长时间的熬夜加上酒精,足够让他晕乎乎的。
“你也别想了。”裴宴笑了他一会儿。
车子不能开到寝室楼下,郑岚要下车走一段路。
他人站在车子外,手还扶着车门。
旁边就是一盏路灯,白色的灯光并不软,投到郑岚脸上时,却温顺了一些。郑岚有些醉了的神态,双眼亮晶晶的,嘴唇也红,看起来很柔软。
“那个……”他的手指在门上刮了刮,看着裴宴问,“你能陪我进去吗?”
裴宴挑了挑眉。
前座向从扬听到郑岚这么问,“哟”了一声,“怎么的,走夜路害怕呀?”
见郑岚低了头,有点不敢再提让人送的意思了,裴宴及时让向从扬打住,从车上下来,一把关了门。
车就停在原地等他,裴宴往前走,郑岚就在他身后跟着,倒像真的是害怕走夜路一样。
郑岚太长时间没说话,眼看宿舍都要到了,裴宴问他:“要说你项目的事情吗?要说就……”
“我这一个月都没怎么睡觉,”郑岚出了一口很长的气,“每天都在看论文、找老师、和组员讨论、想各种各样的方法,心里除了项目就剩一句话。”
“什么?”裴宴直觉这句话和自己有关系。
“幼稚啊,小朋友。”郑岚说。
裴宴笑着低低骂了一句,又说他:“你酒量真就这么点儿?一罐啤酒能把你喝懵了?”
“我没有,”郑岚晃了晃脑袋,“我在很认真跟你说话,你扯什么喝酒啊。”
他的嗓子软软的,声音也是。
典型的……喝晕了。
“可以,”裴宴点了点头,“你明天别后悔就行。”
郑岚盯着裴宴看了一会儿,接着说他的。
“当时我很不服气,你不就比我大两届吗?多读两年书拽什么拽啊,说走就走了,但是……”郑岚叹了口气,“后来重新研究,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你提的问题是必须要克服的,甚至也许是这个项目的核心,我就是没有注意……”
郑岚越说越丧气,“我就是想不到……”
“你才一年级……”
“但是!”
裴宴要安慰他的话还没说出来,又被郑岚抢了。
“我们已经有新的方向了,而且目前来看可行性很高。”郑岚亮着眼睛,停下脚步,站到裴宴面前,带着醉意真诚地问他:“你愿意加入我们项目组吗?别的板块我们会完成的很好,我们只需要你提供一点点专业上的帮助,柏皓很聪明的。”
怕裴宴不知道柏皓是谁,郑岚又说:“柏皓就是那天球场上和我一起打球的人,你稍微点拨他一下,剩下的他都能自己做。”
裴宴垂头看着郑岚,没什么表情,就是眼神直了些。
郑岚以为这些还不够说服他,“那你还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我们尽量满足。”
裴宴不说话,郑岚也不知道该怎么争取了。
两人僵持着站了一会儿。
裴宴终于缓缓开口,“这个项目有这么重要吗?”
“这是老师对我的信任,而且我一直想做出一个项目,一个……”郑岚想了想这话该怎么说,“一个可以告诉别人的成绩。”
“好吧。”裴宴笑了下。
那会儿他还只是以为这单纯是一种好胜心,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谁不想成为强者。
郑岚只是争强好胜的人里面,踏实又可爱的那个。
“我答应了,”裴宴看着郑岚惊讶的表情,勾了勾唇角,说,“我同意加入。你会做出一个可以告诉别人的成绩。”
因为他的承诺,郑岚愣了愣神。
一来一回花了接近四十分钟的样子,向从扬在车上等裴宴,等的花都快谢了。
回来的时候裴宴明显心情不错,向从扬打趣他,问:“聊什么了啊这么长时间?你俩不会宿舍楼下来了个卿卿我我吧?别不好意思跟兄弟说啊。”
“胡吹些什么……”裴宴没有很在意向从扬这句话,手指搭在车窗边沿,一下一下敲着。
第5章 与我无关了
第二天郑岚睡到上午十一点才勉勉强强清醒过来。
昨天晚上他去找裴宴,柏皓便走了,现在他手机里全是柏皓鬼哭狼嚎的信息。
早一点的时候他只是在问怎么了还在睡吗,晚一点就成了你是不是生病了,这会儿已经问上该买消炎药还是止疼药了。
郑岚直接给柏皓打了个电话过去,声音还很哑,说:“我才醒。”
柏皓那边有两三秒没声音,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昨晚见男朋友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没有男朋友了。”郑岚翻身坐起来。
柏皓:“啊?怎么就没有了。”
郑岚:“单方面说分手了。”
“单方面的意思是?”柏皓小心地问。
说起这个,郑岚也觉得心累,“不怎么分得掉,还需要聊聊。”
挂完电话之后,郑岚点开了他和阮驰轩的聊天记录。
郑岚说了分手之后,阮驰轩给他发来了很多消息,郑岚都没怎么仔细看过。
现在一条一条往上翻,其实都没多大意义。
阮驰轩:?
阮驰轩:宝贝儿你发错了吧?什么分手?
过了接近一天郑岚没回复他,阮驰轩就着急了起来。
阮驰轩:你不会是说真的吧?为什么?
阮驰轩:我不同意。
他说了很多类似的话,最后一条是:我们聊聊,别不回我!
郑岚回复他:等项目忙过这段时间,我来联系你。
接着屏蔽了他的消息。
郑岚把手机扔在一边,望着天花板醒了醒神。
太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睡的时间一下太长,反而有些头晕眼花。
他眯了一会儿眼睛,脑子里慢慢浮现出昨天晚上的画面。
昨晚在回寝室的路上,郑岚说了些什么他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
但裴宴的每个神色却很清晰。
他说他同意,以及他们会做出一个可以告诉别人的成绩。
裴宴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吗?
郑岚其实不知道。
裴宴进组的消息郑岚当天就发邮件告诉了康纳德教授,教授专门打了个电话过来恭喜他。
“你是怎么请到Cyril的?以前我邀请过他好多次,全被这小子拒绝了。”
郑岚说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康纳德教授满口不信,“他要是不想做的事情谁都勉强不了。”
这句话郑岚倒是同意。
他起床洗漱完毕,已经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下午还安排了小组讨论,郑岚问裴宴今天可以开始过来参加吗,裴宴说好,又问他吃饭没有,郑岚想到进组之后还有一些事情应该和裴宴交代,两人便约了一家餐厅。
裴宴:你在寝室还是教室?
郑岚:教室。
裴宴:朋友有东西要回寝室给我拿,我在你们寝室楼下等你。
郑岚:好。
出门的时候郑岚看了眼天,云一团一团,阴沉沉的有些要下雨的样子,便随手拿了把伞。
他的寝室在三楼,眼看着最后一级楼梯了,左脚却绊了下右脚,郑岚差点儿摔了。
还没缓过神来,他推开楼下大门,看到了一个很意外的身影。
郑岚拢了眉头,“阮驰轩?”
侧身站着的人听到声音走过来,脸色也不太好看。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我回了。”郑岚说。
阮驰轩刻意站得离他很近,呼吸很粗,让郑岚觉得非常不舒服,往后退了一些。
阮驰轩又靠上来。
“我做什么了你要跟我分手?”他语气不好地问。
阮驰轩大概最近也没有睡好,黑眼圈很重。他的长相也算阳光帅气的,今天看起来整个人都有些颓丧。
郑岚不想和他拉扯这些,就说:“我的问题,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不行,”阮驰轩坚持道,“不能你想分就分了。”
郑岚心里堵了一下,无奈地和阮驰轩对视了一会儿。
他的态度立马就软化下来。
“小岚,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说出来,我可以改……”突然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是不是我最近出去喝酒比较多,你不高兴了?”
郑岚低头躲开了一些,阮驰轩却上来抓住他的肩膀,“你吃醋了?上次……上次姚莉接我电话真的是个意外,我手机就放桌子上……”
“别说了,”郑岚抬手挡了他一下,“我暂时没时间和你说这些,但是要分手我是想好了的,你先冷静一下,之后我会找你谈。”
趁着阮驰轩怔愣的一瞬间,郑岚错身往前走。
“我不想分手,”阮驰轩拉住郑岚的手,用乞求的语气,却强硬地说,“我们不可能分手的。”
“不要这么幼稚。”郑岚一用力甩开他的手。
“我没有!”阮驰轩激动地说,“我解释了,那个女的只是……”
“别解释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横插进来。
“你谁……”阮驰轩不耐烦地看过去,目光却忽然顿住了,“裴哥?你怎么在这里?”
郑岚头疼了一下。
怎么看起来谁都认识裴宴。
“来等人,”裴宴淡淡地看了郑岚一眼,问他,“可以走了吗?”
阮驰轩愣了一下,就听见郑岚说:“可以。”
“那走吧。”裴宴压了一下头上的鸭舌帽,转了身。
裴宴是阮驰轩得罪不起的人,他再不满也憋下来了,逞着强,小声地又和郑岚说了一句:“我没有幼稚,分手就分手,别的事情过后我们再谈。”
郑岚眼神都没给他,跟着裴宴走了。
“怎么在这里等?”郑岚问。
郑岚觉得裴宴应该都看到了,不如给个台阶,大家都不必那么尴尬。
裴宴果然懂了,笑了下,说:“我不过来,你还吃得上饭吗?”
郑岚低着头,“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是你男朋友?”裴宴佯装无意地问。
“前男友,我之前就说分手了,你也看到了,刚才分掉了。”郑岚说。
“我认识他,”裴宴回过头来看着郑岚,眼光挺深的,“阮驰轩是吧?他怎么会是你前男友?”
“什么意思?”郑岚问。
“惊讶一下,”裴宴双手插兜,倒着走了一小段路,勾了勾唇角,“毕竟你看起来很乖,但他在外面玩儿挺大。”
郑岚敛了神色,说:“与我无关了。”
午餐期间郑岚和裴宴交代了项目组的一些基本情况,吃完饭两人往教室里走,正好下雨了。
郑岚抖开之前带的伞,举高了一些将裴宴罩进来。
但裴宴比他高了几乎一个头,弓着背有些难受。
他瞥了一眼郑岚握着伞柄的手,自己的掌心覆过去,在那只手往上一点的地方握住。
两人的皮肤忽然贴在了一起。
郑岚手指一颤松开了,因为太突然,伞跟着晃了一下,他又手忙脚乱地去扶。
“干什么呢?”裴宴快被他弄笑了。
郑岚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收了手让裴宴撑伞。
到了教学楼门口,郑岚跨进屋檐下,裴宴在他身后收了伞。
水快滴了一地,伞很湿,裴宴一直拿在手里,在教室门口才放下来。
大家基本上都到齐了。
裴宴名声在外,甚至连康纳德教授都过来了,走上去很亲切地和裴宴拥抱,连声感叹,问他为什么能同意来。
柏皓手边的桌子上一堆准备拿给裴宴熟悉项目的文件,他朝郑岚招了招手有事要说,郑岚便走过去,错过了裴宴投向他肩胛骨的灼灼目光。
“你有个好徒弟。”
郑岚想如果当初自己有所警觉,那时候就应该和裴宴保持适当的距离了。
可惜他没有。
郑岚在梦里分辨不出是否掺杂后悔的情绪。
他没喝酒,醒来后却产生了宿醉一般的反应。
早上开着车去上班,人都昏昏沉沉的,到了医院,护士和郑岚打招呼,郑岚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换上温和的笑容,说:“早上好。”
门口已经有病人开始排队了,郑岚脱掉外套,换上了白大褂,开始上午的坐诊。
今天是周五,来看病的人格外多,郑岚提前上了班,一直忙到午休时间过了一半才看完上午的号。
去医院食堂的时候都没几个人了,郑岚随便拿了几个菜,坐了角落的桌子。
吃了一会儿,有人叫了他一声,郑岚一回头,看到是心内科的余越。
“郑医生,今天这么晚才吃饭吗?”余越神情疲惫地在郑岚身边坐下来。
“你有手术吗?也这么晚?”郑岚问。
“没,今天体检科加班,那边过来几个,”余越掰开筷子,在米饭里搅了搅,“全是年轻人啊,那么大一公司里压力得多大,一体检全是有问题的,有几个都严重到来看心内了,还有胃病严重的,早上抽个血没吃早餐,那么大一帅哥眼看着就晕了,里面还有几个职位很高的。”
郑岚筷尖一顿,随口问了一句,“什么公司体检啊?”
“华舟,挺有名是吧?”余越感慨道,“想赚钱真是好事儿,但是得注意身体,说的就是你。”
余越用手肘推了推郑岚,“你工作也是,注意点休息。”
他这时才发现郑岚一直在走神,被他推了一下,筷子都差点飞出去。
“你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余越被他吓了一跳,“去我科室里看、看看?”
“昨天晚上出去参加了个聚会,有点累了,你慢慢吃,”郑岚端着餐盘站起来,临走的时候又回过头问了一句,“那公司体检的人还在吗?”
“在呢,”余越诧异地问,“你要过去看看吗?”
“不去,午休了。”郑岚说完便走了。
一般中午他会去休息室的小床上躺一会儿,今天脱了外套,却怎么都睡不下去了。
正想起来,郑岚接了一个柏皓的电话。“我刚好这边谈完一个客户,上次跟你说我想体检,现在有时间吗?”
郑岚往后靠了靠,手掌在额头上放了一会儿,说:“你来吧,直接去体检科,我马上过去。”
郑岚去体检科的时候,门口还有很多人在排队。
他将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
现场还算有秩序,声音也不算很大。
郑岚打开手机玩了一会儿,才等到了柏皓。
柏皓过来的时候郑岚没注意,等他走到面前了才抬起头来,那一瞬间有些失神。
“你来了?”郑岚站起来。
“来了,今天人看着有点多啊。”柏皓在他身边坐下。
“这边有个公司来了,医生也多几个。体检科平时人也多。”郑岚说。
“好吧,今天正好我没事儿,平时工作多还不一定有时间过来。”柏皓说着,问郑岚先从哪里做起,郑岚带他去了人少的一处,先拿了张体检单。
“把基本信息填好,照着人少的排队就行。”郑岚一边说一边递给柏皓笔。
柏皓低头在桌上填起来我,问:“你午休什么时候结束啊?”
“还有接近一个小时,”郑岚说,“我先陪你做,到时间再上去。”
“好啊,”柏皓有点意外郑岚这么说,晃了晃手里的单子,“那走吧,先去抽血。”
“嗯,走这边。”郑岚指了条路。
他们经过许多个科室,门口都排着长队,柏皓走的时候不经意地往里看了看,竟然就让他遇到了熟人。
一位中年女人叫住他:“柏皓?”
“李总?”柏皓停下脚步,先回头和郑岚说让他等一会儿,再往女人那边走。
郑岚看着他们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女人便转身离开了。
柏皓走过来,问郑岚:“今天来体检的公司是华舟?”
“嗯。”郑岚想避开这个话题,又说:“走吧。”
柏皓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被郑岚淡淡地看了一眼,只敢小声嘀咕:“原来你知道啊。”
刚刚碰到的李总正是华舟的员工,和柏皓在工作场合见过几次面,所以柏皓一见她就认出来了。
不过郑岚不想提这个,柏皓就不说话了,排着队等抽血。
因为人有些多,郑岚站在队伍外的走廊上等他。
他无事可做,只能拿出手机玩儿。
随便点了一条新闻,上面说有一条狗走丢了,主人非常舍不得它,因为知道它喜欢吃骨头,于是天天在家门口的菜市场守着,有一天小狗还真的出现了,它没有忘记自己的主人,现在小狗已经平安回家。
郑岚严谨地分析了字里行间的逻辑性,正在思考这件事情的真假,忽然头上落下一片阴影。
他抬起眼,与来人目光相接。
“怎么站在这里?”裴宴摁着一小片止血纱布,长袖被裹得很高。
郑岚手一抖摁灭了屏幕。
“在等柏皓。”
“嗯。”裴宴就在他身边的长椅上坐下来,又问:“郑医生不坐一会儿吗?”
“不用了,我马上上去午休。”郑岚说着,直起了斜靠着墙壁的身体,却听裴宴叫住他:“你在这里工作后我还没有来过,不能请我上去坐坐吗?”
裴宴问他能不能,好像只要郑岚说了不能,他就多么铁石心肠、无情无义一样。
“我体检完了,”裴宴又说,“而且外面在下很大的雨。”
郑岚这时才将眼神移到隔了一条走廊的窗户上,窗子关得紧,隔音良好,不注意就很难发现下雨了。
“看起来会下很久,我的伞还在车里。上来的时候地下车库没位置了,车被我停在马路对面。”裴宴解释道。
郑岚很难不怀疑他是故意的,看着他,最终只说:“那样停车是会被罚款的。”
“但是你们医院停车的位置太少了。”裴宴平静地撕掉了止血的纱布,白色的布中间被血浸出了一个圆点。
他起身将纱布扔在黄色垃圾桶里,挽好了袖子。
第6章 胃病
-过去-
“外面还在下雨,Danny,”裴宴俯身过来,从背后抽走了郑岚手里的笔,“太晚了,该走了。”
帕罗奥图已经下了快一个月的雨,有时大有时小。
郑岚从一个屏幕的数据里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
“别弄眼睛。”裴宴拍了一下他的手,转身去收拾书包。
过了一会儿,两人一起走出了教室。
郑岚在最后关了灯,门一合上往走廊上看,裴宴一手撑着墙一手捂着胃,弯腰垂着头。
郑岚跑过去扶住他,着急地问你怎么了,裴宴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胃不好,老毛病了。”
把裴宴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了。
医生直接让他去挂水,裴宴住了一个单人病房。
护士进来给裴宴扎好了针,郑岚站起来为他掖了掖被子,又问:“要喝水吗?”
裴宴点了点头,郑岚就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用纸杯的杯壁贴了贴掌心。
“还有点烫。”
郑岚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又拆了一个杯子,把热水在两个杯子里来来回回地倒。
裴宴靠在枕头上,胃还有点疼,他侧头看着郑岚小心的动作,忽然说:“你今天别回去了吧,太晚了,外面不太安全。”
郑岚手顿了顿,几滴水溅出来,有的落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缩了一下。
经过一番仔细考虑,郑岚说:“好的。”
等水凉得差不多了,郑岚端着杯子站起来,将纸杯的边沿放到裴宴唇边。
裴宴往前弯了弯腰,两片嘴唇将杯沿含住,温热的水流进口腔。
见他喝够了,郑岚将杯子拿开,没有坐回椅子上,“你有胃病为什么不早说?”
“一直都有,”裴宴以为他生气了,“今天只是意外。”
“对不起,”郑岚看着他疲惫的眼睛,“如果我早点知道的话,不会让你每天跟着熬那么长的夜,也会提醒你按时吃饭的。”
郑岚自己就是习惯不好的人,忙起来经常都能把吃饭这件事忘在一边,等回过神都已经饿完了。
“别瞎凑热闹,”裴宴抬起手,掌心放在郑岚发顶,很没力地揉了揉,“跟你没关系,我以后会注意的。”
郑岚点了点头,说我再出去装壶热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裴宴的话。
大概率是没有的,裴宴失笑,往枕头上躺了一下,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等郑岚回来的时候,裴宴已经没动静了。
郑岚守着他挂完水,让护士帮忙多拿了一床毯子过来,关了灯,自己躺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眯了眼。
裴宴这件事,他不可能不自责。
人是他带进项目组的,但进了组也不代表跟着自己没日没夜地干活,何况他最开始还和裴宴承诺只需要他当个类似技术顾问的就好,现在还折腾出病来了。
郑岚深刻地反思了自己最近的种种行为,发现他真是有太多疏漏的地方。
睡觉之前他没拉上窗帘,医院里路灯的光往里漏,郑岚一睁眼,正好能对上裴宴的脸。
他多大一个师兄啊,怎么被自己弄成这样了。
第二天早上郑岚是在病床上醒来的,就在裴宴睡过的那张床上。
郑岚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往病房里一看,除了他没有别人。
身上盖了两张被子,一张是自己让护士拿的,一张是裴宴的。
对于自己是怎么上来的,郑岚没有丝毫印象。
他开了手机,想问问裴宴在哪里,又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先从床上下来。
于是他挣扎了一下下了床,身上的衣服都皱了。
屋里开了温度合适的空调,地板被风吹得很暖和,郑岚回头往窗外一看,竟然久违地出了太阳。
他还没回过头来,听到门响了一声。
“醒了?”
裴宴提着手里几个袋子进来。
“嗯。”郑岚一时觉得有些尴尬,跑过去帮裴宴拎了东西。
他买回来的是早餐,几乎什么都有一些。
郑岚更觉得自己没用了,照顾病号,竟然还要人家自己去买吃的。
“你多早醒的?”郑岚问。
“一个小时之前,”裴宴说着,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在茶几上,“去洗漱一下吃东西吧。”
郑岚点点头说好,跑进了单独的卫生间。
裴宴坐在沙发上拆筷子,没告诉他其实自己说了个谎。
四点半的时候裴宴就醒了一次,郑岚当时在沙发上睡得很香,半颗脑袋滑出去悬在空中。
裴宴没开灯就起来了,先试着叫了郑岚几声,他没反应。
裴宴便弯下腰将人抱了起来,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郑岚还是不醒,他便把人放上了床。
手臂被郑岚的背压住了,裴宴没有急着抽出来。
连被子都没有盖好,尽管郑岚穿着长袖,露出来的手腕脖子全是凉的。
他的身体很软,骨头的地方就显得特别突出。
裴宴慢慢地将自己的双手抽出来,指腹隔着一层衣料在他一节一节的脊柱上划过。
他在沙发上躺下来,贴着郑岚睡出来的凹陷,听见他在病床上动了一下。
经过裴宴这么一遭生病,郑岚的警惕程度直线上升,一日三餐都要定着闹钟,顿顿荤素均衡。
结项报告已经进入了最后的修改阶段,参与完答辩之后项目就可以结束了。
答辩的负责人是郑岚,尽管他每天都监督着裴宴吃饭,对自己却不上心。
裴宴说过他很多次了,郑岚每次都嗯嗯啊啊躲过去。
“郑岚就这样,”柏皓端着饭盒走过,“谁说都不听的,非得出点儿什么事。”
听到出点儿什么事,郑岚就默默拆开筷子开始吃东西。
“嗯,”裴宴笑着看他把头埋得很低,“就是啊,非得要出事儿。”
郑岚吃得很快,食物跟没味道似的往嘴里塞,裴宴往他身边一坐,抬手拦了一下,又把一张纸往他嘴上糊,皱着眉道:“慢点儿吃,等会儿我帮你看一遍,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郑岚贴着纸巾点点头,伸手把纸取下来偏头咳嗽了几声,裴宴去给他拿水,看到他耳朵都呛得红起来了。
第7章 没有男朋友
下午裴宴把报告通看了一遍,连标点符号都顺带检查了。
郑岚去上课了,裴宴卡着他下课的时间点在教室门口等他。
学生们几个几个地走出来,裴宴拿着手机靠在阳台的栏杆上,被很多路过的人看。
郑岚几乎是最后出来的,他和身边的几个外国同学有说有笑,见到裴宴还愣了一下,走上去问:“你怎么来了?”
“带你吃饭,”裴宴扬了扬下巴,“你朋友?”
郑岚这时才注意到身后的同学们都在好奇地盯着裴宴看。
“这是我朋友,Cyril。”
“知道知道,”一个金发男生走出来,手臂搭在郑岚的肩膀上,“你好,我是他以前室友Perry。”
裴宴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他的手。
“因为和女朋友同居了,我很早就搬出去了,”Perry放开了郑岚,“那你们先去吃饭吧,我女朋友还在等我。”
“好。”郑岚对Perry挥了挥手。
“我全部看过一遍了,你写得很好,没有问题了。”裴宴和郑岚并肩走着,正是下课的时间段,走廊上人很多,来来往往挤得厉害。
几个女生推推搡搡走过来,裴宴突然握住郑岚的肩膀将他往怀里带,正好和她们错开。
“看着点路。”裴宴松了手。
郑岚点了几下头,往旁边走了一点点,两人贴着的手臂留出空隙来。
那几个女生还没走,原来其实是冲着他们来的。
站在中间的女生把手机递出来,朝着裴宴问:“帅哥,我可以要一个你的电话号码吗?晚上有时间吗?可以一起出去喝点东西。”
国外的女生一向直白大胆,郑岚默默后退了半步,被裴宴察觉,抓着他的手肘将人拉回来。
“不好意思,”裴宴微笑着说,“有约了。”
他用了date这个词,郑岚无奈地看着女生们露出遗憾的表情。
另一个女生将眼光投向一边的郑岚,问:“请问你能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今天不行,以后也可以出来玩啊。”
“我不行。”
郑岚回答得太斩钉截铁,女生便问:“你是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了吗?”
“他没有。”裴宴不大耐心地和她们说了再见,拉着人走了。
去吃晚餐的一路上裴宴都气压很低,尽管郑岚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但也不敢问。
他还是有一点怕裴宴,虽然他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郑岚知道裴宴是一个很强势的、不容易被改变的人。
在餐厅里服务生问他们要不要点酒,裴宴要了一罐啤酒。
酒拿上来,他给郑岚的杯子里也倒了一点。
“喝一点点,晚上好睡。”
郑岚没说什么,拿起杯子和裴宴轻轻碰了一下。
他心里压力最大,酒一喝,脑子一空,郑岚就觉得好受多了。
和裴宴一起走出餐厅的时候,时间还算早。
这个项目做了快一学期,帕罗奥图已经冷下来了,郑岚受不住,长袖外面还加了一层带绒的夹克,裴宴却只穿了一件宽松的深蓝色毛衣。
他们路过学校门口的一家剧院,裴宴停下来,看到门口的咨询栏上显示,最近的一场还有二十分钟开始。
裴宴指了指大门,偏头问郑岚:“想去看看吗?”
郑岚有点晕,但还是清醒的,拉了拉裴宴手肘的衣服,问:“什么戏啊?”
“不用管,想看的话现在去刚好。”裴宴说。
两人最终还是买票进了场,这天是周五,晚上这场的人很多。
已经快要开始了,礼堂里灯光很暗,郑岚跟裴宴跟得很紧。
票被裴宴捏在手里,他低头找着座位,郑岚也想帮着看,探身过去问他是什么座位,脑袋一下撞到裴宴的手臂。
“没事吧?”裴宴回头来看他,拨开他捂着自己额头的手。
裴宴大概摸了摸,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便叮嘱郑岚小心一点。
往上走了大概两三级楼梯,裴宴忽然回过身牵住了他的手腕。因为郑岚穿了长袖,他的手指只抓在他的衣服上。
“怕你摔。”
裴宴刚说完郑岚就在楼梯上绊了一脚。
裴宴:“……”
票买得晚,两人在很后排靠边的位置,刚坐下来没多久,演出开始了。
第一个出场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女人,一段独白之后又上来了一位女人。
大概半个多小时之后,裴宴觉得有一段很好笑,想和郑岚聊几句,一侧头发现他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
他的脖子和椅子呈现很别扭的角度,裴宴想这么睡很大概率会不舒服,于是顺理成章地托着他的后脑勺,轻轻放到自己肩膀上。
散场十多分钟后,清洁人员拿着工具走进来,裴宴才推醒了郑岚,看到他迷茫地睁开眼睛。
“送你回去。”裴宴说。
那天晚上裴宴和郑岚运气很好地坐到了最后一班校园巴士,下车之后裴宴没再陪郑岚走,只是将口袋里的一张票拿给他,说:“其实剧还可以,如果你以后想看了可以照着买。”
郑岚说好,看到手里一张票,尽管在口袋里放了很久,也还是没有皱。
答辩开始的前一天,整个小组的成员都来了。
之前大家已经按照可能的情况做了假设的演练,今天是来查漏补缺的。
一直忙到深夜才终于结束,郑岚作为负责人,发表了一番感谢的讲话,大家才散了场。
裴宴和柏皓留下来陪他整理东西,裴宴问他:“明天打算穿什么?”
柏皓笑着说:“西装啊,郑岚挑了好久。”
郑岚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柏皓一下。
他不是没穿过西装,大学里需要服装正式的活动很多,但他穿的次数很少很少,自己都不怎么能看得习惯。
“西装很合适。”裴宴摞了摞书,这么说道。
“可惜我要晚点才能看见了,我明天那个时候有课,快结束了才能来。”
“好。”郑岚应了一声。
答辩上午十点开始,郑岚和柏皓早早到了现场,将细节再次确认了很多遍。
柏皓捂着胸口,说:“我好紧张啊,你看起来怎么这么淡定。”
“我也紧张,”郑岚咽了一口水,微笑道,“只是我比较能装。”
“你能装也行。”柏皓松了口气。
来看答辩的人很多,台下的评委席上坐了好几个有名的教授,其余的座位上也全是过来旁听的学生和老师。
展示的屏幕亮起的时候,郑岚握着遥控笔走上演讲台。
无数盏灯光对准他。
答辩已经进入教授点评阶段,裴宴才匆忙地赶到现场。
郑岚站在舞台的一边,正中间是他的教授康纳德。
有人在看教授,但更多人注视着郑岚。
他的身材其实很适合穿西装,西装能掐出他的腰细腿长,衬得他更加笔挺。
郑岚偶尔会回答几句教授的话,自信而专业。
等到灯光落下,满场掌声响起,裴宴才回过神来,给郑岚发了庆祝的微信。
郑岚:「耶」「耶」
郑岚:你到了吗?
裴宴:到了,门口等你。
柏皓在后台帮郑岚整理了带来的东西,康纳德还在和郑岚聊天,脸上是满意的喜悦神色。
等他们终于往外走,基本上已经结束散场了。
裴宴站在门外,手里拿了一束淡黄色的花。
郑岚顿住脚步,还是柏皓先惊讶地大喊:“天呐裴哥你好浪漫!”
裴宴人走过来,把花放到他手里,说:“我来晚了,但是看到你在台上了,很帅,看大家的反应,应该也是很精彩的一场答辩。”
郑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裴宴笑。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裴宴很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郑岚垂头盯着他不知道名字,却觉得很好看的小花。
“走吧走吧去吃庆功宴了。”柏皓催了一句,两人才挪了步子。
第8章 牌
一个项目组的人正好坐了一张桌子。
三人挨着坐下来,服务员上了一份新的菜单。
郑岚推给裴宴让他选菜,裴宴便挑了几样,又将菜单递出去。
总算从项目的压力当中脱身,大家都聊得很起劲。
没一会儿菜上来了,里面竟然有一样是白灼虾。
“在国外能吃到这个?”郑岚有些惊讶地问。
“很少,但是这家有,以前和朋友过来偶然吃到过。”裴宴拿了两只手套。
店员上的手套不够,等郑岚反应过来要去拿的时候已经没有了。
他便先去尝别的菜了,想等到服务生往这边走,再让他们多拿几只过来。
裴宴点的很多菜都偏中式,难得的是竟然都还做得不错。
忙了一上午郑岚也饿了,筷子动得很快,柏皓握着勺子问他要不要喝碗汤,郑岚点了点头把碗递过去。
等拿回汤碗,才发现自己碟子里多了几只蘸好酱料的虾。
郑岚错愕地往身边看,裴宴又捏着一只虾放进他的碟子里。
“谢谢……”郑岚一边说,一边夹了一只往嘴里放。
虾子弄得恰到好处,肉质鲜嫩,酱汁的味道也调得很正宗。
“好吃的。”郑岚点了点头。
“喜欢就好。”裴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郑岚有些脸热。
接着他又低下头,十根葱白的手指灵活地剥开虾壳。
往常郑岚剥虾,觉得最难的就是去虾线,但在裴宴这里好像很轻松,一拉就整根抽出来了。
裴宴又放到他这里,郑岚就问:“你是怎么抽虾线的?好厉害。”
然而裴宴真的认真和他解释起来,还演示给他看,不过郑岚跃跃欲试的时候裴宴没让。
“弄脏手洗干净不方便,而且壳有点硬。”
一股有些怪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升起来。
郑岚缩回了手,裴宴又不出声地给他剥了几只虾子,便脱掉了手套。
“你不吃吗?”郑岚错愕地问他。
“不太喜欢鱼虾这一类的。”裴宴抽了几张纸,仔细地一根一根擦着手指。
他擦的时候很耐心,动作和他剥虾一样好看,郑岚看得入神,过了一会儿才说:“哦……”
一顿饭根本不够玩儿的,大家又去ktv唱了一个下午的歌。
郑岚被一群人推上去,但他其实一直以来都五音不全,选了一个很有名的外国歌手的歌,唱到最后一句才有人说:“原来真的是同一首歌,我还以为华国有不一样的版本。”
逗得一屋人全笑起来。
“你唱歌是这样的啊?”裴宴笑着问他,郑岚尴尬地应了声:“啊……”
“我说了我唱不好的。”
“但是你很勇敢。”裴宴说完,郑岚生气地推了他一把,裴宴歪过身子,伸手在他后颈上捏了捏。
他的眼神跟着手指,似有若无地在郑岚身后飘了一会儿。
两人都喝了酒,体温有些高。
郑岚双手撑着沙发,忽然低了低头。
裴宴的手指僵在半空中,他勾了勾唇角,很快收了回来。
“最后一首了,裴哥你不唱一个?”柏皓将话筒递到他手边。
郑岚以为裴宴会拒绝,但裴宴竟然站起来接走了话筒。
他唱了周杰伦的《稻香》。
郑岚一只手捏着玻璃杯轻轻地晃,安静地在大家的合唱中听完了一整首歌。
在去酒吧的路上,郑岚走在队伍的最后,打了一个电话。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裴宴只在他身前一点点的位置,都几乎听不见。
郑岚握着电话的时候眉眼舒展,是自然的、温和的笑容。
等他挂掉了电话,已经走到了酒吧对面,红灯刚好亮起,大家都过了斑马线,他掉了很多队。
“过来吧。”裴宴朝着他的方向站在马路边,手里夹了一根刚刚燃起来的烟。他扬了扬手,解释道:“以为你还要一会儿,就抽了。”
“没事……”郑岚走过去,看见裴宴把烟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里。
酒吧里音乐很乱,吵得郑岚想要捂耳朵,好在大家为了方便聊天选了角落一些的地方,声音要小一些。
游戏要用的道具全都准备好了,郑岚一坐下来就被拉进了真心话大冒险。
转盘很大,总共有四种不同的格子,真心话、大冒险、喝酒和空。
大家显然对裴宴这个空降的学长更感兴趣,让他来了第一次。
裴宴也没拒绝,不过运气很好地只转到了喝酒。
桌上早就拿小杯子倒好了几排酒,裴宴拿了靠近自己的一杯,仰头就喝了。
大家有点遗憾地换了一个对象。
裴宴在郑岚身边坐下来,被旁边的一圈人叫过去打德州。
他问了郑岚一句,郑岚说他不会,裴宴便自己捏了牌玩。
郑岚知道德州的规则,但玩得不好,他在旁边看了几局,觉得裴宴实在是厉害。
不管拿到大牌小牌,他都敢去赌,脸上神色看不出一点纰漏,叫人不敢和他搏。
有好几次,裴宴都是用很小的牌赢了全场,等别人自信满满地觉得他这把一定是小牌,只是在装腔作势的时候,他又能扔出大牌来。
德州玩的是心理战,郑岚自愧不如,但又看得颇有兴致,甚至问裴宴:“你怎么知道对方手里什么牌?”
裴宴见他感兴趣,便起身让了位置,两人交换了座位,挨得近了一些。
“大概规则知道吗?你自己试一试。”
第一把裴宴只是坐在旁边看,什么都没说。
郑岚模仿他的风格,没想到大家都不吃他这套,他一把就输走了裴宴赢回来一半。
“再来。”裴宴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毫不介意地把牌又塞进他手里。
“你不怕我输光了?”郑岚问。
“不怕啊,”裴宴笑了笑,“你能给我输多少?”
这话说得好像郑岚多没本事一样。
“赢不了我还输不了啊?”郑岚小声嘀咕。
裴宴听到,彻底被他逗笑了。
“那行吧,咱家家大业大,随你败。”
郑岚没搭他的腔,只专心看着手里的牌。
第二把他选择退出,没想到本来他是能赢的。
郑岚遗憾地叹了口气。
“你到底怎么算牌的?”他问裴宴。
“很少算。”这次裴宴接了发过来的牌,让郑岚过来和他一起看。
裴宴拿到的牌比前两把郑岚手里的都要小,郑岚很紧张地观察着场上的变化,连呼吸都摒着。
最后裴宴还是赢了,郑岚长出了一口气,裴宴笑他:“紧张什么?”
郑岚本想往沙发上靠,没想到他和裴宴坐得太近,他一倒,后脑勺枕在了裴宴的肩膀上。
他一时有些尴尬,双手在沙发边沿紧紧抓着,裴宴倒好像不大在意的样子,被他靠着的那只手折回来,薅了一把郑岚额前的碎发。
“真的想学,以后我教你。”
郑岚坐直身体,手指还没松开沙发,垂着头说:“其实我也没多想……”
裴宴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第9章 贴肩膀
玩真心话大冒险的人又把郑岚叫走了,裴宴看到他前几把都运气挺好,只抽到了喝酒和空。
郑岚明明不是很能喝,可是喝的时候却很痛快,旁人都觉得便宜他了,硬要他再多玩几次。
裴宴心里笑起来,想就这样的,德州怕是怎么也玩不好了。
这再一来郑岚就倒了霉,抽到了两次真心话和两次大冒险。
柏皓自告奋勇地想提问,被一群人按回去了,非说他提不出什么大家感兴趣的问题。
柏皓很吃惊地说:“我怎么提不出来了?”
于是又有人拿之前有一次玩游戏时,柏皓问郑岚喜欢吃什么的问题出来嘲笑他。
“不然Cyril来吧?”忽然有人说。
“好啊。”裴宴答应了。
大家安静下来听他的问题,就像是很早之前就想好了一样,裴宴问得很快:“第一个问题,来的路上,你在和谁打电话?”
旁观的人嗷嗷叫了几声,觉得他这个问题实在不算非常劲爆。
只有郑岚红了脸,不知道是因为暖气还是喝酒上头。
“我外婆。”郑岚说。
裴宴听完,捂着脸靠在沙发上,似乎是很轻地笑了一会儿。
“Cyril再给你一次机会啊,好好儿问,不然以后你再也没有提问的机会了。”有人起哄说。
裴宴用英文让旁边的人消停一会儿,又看着郑岚:“万一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Danny生气了怎么办?你们给我道歉啊?”
“给给给,快问。”众人催促道。
“你和你的前任,怎么在一起的?”
大家欢呼起来,吵了一阵才消停。
郑岚没有什么生气的神色,很平静地说:“他追我的,我们都需要一个对象,就在一起了。”
裴宴挑了挑眉,“需要?”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郑岚说。
“好吧,”裴宴让了位置,“大冒险,谁来?”
“我我我!”平时比较喜欢开玩笑的一个男生站出来,郑岚直觉不妙。
“既然是前任,那你现在给他打一个电话吧,就问我们还有可能吗?对对对,就这句话!”
柏皓第一个跳起来,说:“不行!不能这么玩儿,万一……”
这是因为柏皓知道郑岚和阮驰轩分手分得并不容易,别的人看来却是两人还有可能,甚至想顺水推舟做件好事。
郑岚无奈地笑了一下,问:“我能选喝酒吗?”
“不能!”大家一致回绝。
裴宴抱着手坐在旁边,一句话没说,脸色很阴沉。
郑岚拿出手机放在桌子上,找了联系人拨出去。
电话才刚刚接通,忽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摁了挂断。
“换一个吧,”裴宴收回手,说,“这个不太好。”
一屋子人都看向他。
裴宴语气很淡,眼神却冰冰冷冷的,一副很凶的样子,很能唬人。
立刻有人附和:“是有些过分了,不然换成随便一个人吧。”
“那好,”刚刚提这个大冒险的人也不好意思地说,“换成给你……社交软件联系人列表里的第二个人,说刚才这句话吧。”
郑岚说好,一只手拿起电话翻微信的联系人列表,另一只手绕到身后,在裴宴的后背上轻轻刮了一下,意思是让他别摆脸色了。
裴宴拿了杯酒握在手心里,松了额角。
可是郑岚一眼望向屏幕,却突然愣住了。
联系人列表里,第一个是Connard康纳德教授,第二个是Cyril裴宴。
“怎么打啊……”郑岚失笑,和裴宴说:“第二个是你。”
他喝了酒,嗓子有点哑,朝裴宴偏头说话的时候有点像在撒娇。
裴宴听得一顿。
“那正好当面说。”柏皓迅速给了一个解决办法。
“好吧……”郑岚放了手机,手虚虚握成拳头抵在唇边,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想问你……我们还有可能吗?”
郑岚说话的时候仰着脸看他,眼睫半搭着,在混乱的灯光下显得很可怜,好像他们真的谈了恋爱,又因为一些原因分手了,但是郑岚放不下他。
大家闹了一阵,郑岚也马上就偏了头错开眼神,裴宴一直不说话,手臂撑在膝盖上坐着,把玩手里的酒杯,过了好一会儿才仰头喝了。
“最后一个大冒险,Cyril你来。”
众人也知道闹得有点过,所以把机会让给裴宴。
但裴宴不怎么给面子,他还生着气,“没想好,先留着。”
话罢便站起来,说要去下洗手间。
等他走到包房门口,郑岚才敢抬起眼,看到他转身出去的背影。
没过多久,郑岚的电话响了,是阮驰轩打回来的。
他没办法只能出去接,一路往里走,到了洗手间旁边才安静了一些。
“郑岚,你刚才找我什么事啊?”阮驰轩问。
“我项目做完了,你什么时候有空?”郑岚问。
“我们其实没什么必要再谈了,”阮驰轩清了清嗓子,“但是有点东西想清算一下。”
“什么?”
“当初追你的时候送你的那些礼物,你折成钱还给我吧。”阮驰轩说。
郑岚怔了一下,笑了笑,说:“好。”
“那个……我要得比较急,这个月以内吧,我有时间了会通知你过来。”
“好。”郑岚憋了一口气,挂了电话。
“你手机走音,我听了个大概。”
郑岚没转头,他知道是裴宴。
“刚才谢谢你。”郑岚说。
如果他真的和阮驰轩说了那句话,之后还指不定被他怎么编排。
“我应该跟你道歉的,”裴宴说,“我不该提你前男友的事情。”
“玩游戏而已,”郑岚倚着墙,“我既然参加了,就做好了输的准备。”
裴宴哼了一声,“你倒脾气好。”
两人安静地站了一会儿,过来一个喝得晕晕乎乎的男人,走路摇摇摆摆的,裴宴拉了郑岚一把,他们背贴墙、肩挨肩,让了一条很宽的路。
“你知道阮驰轩为什么突然同意分手吗?”裴宴问。
没等郑岚回答,裴宴就说:“他家里公司出事儿了,现在没钱花,他最近勾搭上一个白富美,当然得把你甩了。”
郑岚垂下手臂。
“生气吗?”裴宴问他。
郑岚很勉强地笑了笑,“不值得。”
裴宴低下头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才说:“你明白就好。”
“你想自己静静吗?”他又问。
“嗯。”郑岚点了点头。
裴宴便朝前走了几步,郑岚双眼盯着地毯,过了片刻,觉得脚步声又逐渐大了一些。
他正想抬头,被人用手掌摁着后脑勺,贴到那人的肩膀上去了。
裴宴的毛衣很柔软,一点也不扎皮肤。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郑岚才闻到他身上除了酒味,还有淡淡的香水味道。
挺好闻的。
裴宴缓缓地摸了摸郑岚的头发,让郑岚感觉到他手上戒指的冰凉。
“你们没可能了。”裴宴低了低头,气息很轻地在郑岚耳边说。
第10章 纸条
-现在-
“我们还有可能吗?”
郑岚想到分开的那一天,他站在机场的玻璃窗以内,问自己这句话。
郑岚常常会有关于机场的梦。
因为那天起雾很大,他几乎看不清楚裴宴离开的身影,所以有时候做梦也会走神。
郑岚差点在椅子上睡着了,当时那个背影模糊的人正躺在他对面的小床上,盖着属于他的被子。
裴宴这么无赖,郑岚只好带他上来。
他的休息室里除了床单被套,几乎没有什么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小书桌上只放了基本专业书籍,床头柜里是备用的充电器、零钱和写满字的笔记本,地面一尘不染。
裴宴只一眼就看了个全,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
房间狭窄,郑岚只在裴宴身边站了片刻,就说:“我去倒茶。”
郑岚回了办公室,从柜子里拿了一罐碧潭飘雪,等水烧开,又泡上三分钟,白色花瓣慢慢浮上来,像深绿湖水里的一叶扁舟。
凉了一会儿,郑岚才端着茶杯走回去。
他轻轻地推开门,裴宴没有站在原来的位置上,而是躺上了床。
郑岚脚步一顿,手里的茶晃出两三滴到他手背上,烫得他无声缩了缩眉头,快步走进去把两只杯子放下了。
他这时才仔细地去看睡在床上的裴宴。
其实郑岚第一次见到裴宴就觉得,这人帅得有点让人上头,不太像个能存在的。
他那时候只是感慨,女娲造人的时候手竟然也有稳成这样的时候,后来裴宴和他在一起了,郑岚时常会摸摸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像钻研什么一样。
裴宴就笑着来亲他,亲到郑岚双眼模糊,什么帅哥站在自己面前都分辨不出来了。
郑岚想他的姿势其实和总是躺在这里休息的自己有几分像,可能进了这间房,他们都是满身疲惫。
中午余越说的那些话,郑岚全往心里去了,他就是这样的人。
容易念念不忘折磨自己。
看了一会儿,郑岚才想起将衣柜里的被子拿出来给裴宴搭上。
此刻很安宁,可是过去仍然沉甸甸。
下午郑岚忙起来就忘了休息室里的裴宴,下班的时候,护士站的有个小护士打趣他:“郑医生有这么帅的朋友怎么都从来不和我们提呀?”
郑岚一愣,问:“你碰到他了?”
“碰到了,快上班的时候走的,让我别跟你说。”小护士笑着说。
郑岚原本拿好了东西,听她这么一提,又绕回休息室看了一眼,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床单上的褶皱都被理好了,桌上的茶见了底,旁边留了张纸条,是裴宴的字迹。
“我不敢用医院厕所里的水给你洗杯子,只能麻烦你自己洗了。”
郑岚拿走那张纸,又看了几遍,捏在手心里。
他走出房间,等电梯的时候是想要扔掉的,电话却很突兀地响起来。
于是这张纸被意外地留下了。
打来的是柏皓,他做完体检之后就在医院周边逛了一圈儿,好不容易等到郑岚下班,让他快点过去吃饭。
柏皓选的是一家烤肉店,正是晚餐的时间,店里人很多。
“你今天没什么胃口吗?”柏皓往郑岚碟子里夹了几块肉。
“发生什么了?”柏皓停了筷子,试探地问。
“没事。”郑岚一边说,一边开始吃东西。
“我今天体检的时候听到他们聊天,”柏皓说着话,拿眼睛偷偷地看郑岚,“怎么听说他们副总体检着体检着,人就不见了啊?”
郑岚不上他的当,问:“是吗?他们副总谁啊?”
“嗯,”柏皓装作不经意地提,“那位呗。”
郑岚还是没什么反应,柏皓便不管了。
“你吃完饭早点回去休息,”柏皓拍了拍他的手臂,恼火地说,“听见没有啊我的哥。”
“知道了。”郑岚应了一声。
下午没头没尾的一遭,把他整个人都弄懵了。
不大慎重。
这些举动把他们分开之后的两年弄得像是冷静期,而不是分手了。
郑岚有些后悔轻易就答应了裴宴。
“下午雨什么时候停的?”郑岚想到什么,忽然问。
“我进商场的时候三点多,还没停。”柏皓说。
“嗯。”郑岚握紧了筷子。
吃完晚餐柏皓和郑岚各自开车回家,上车前柏皓问了郑岚一句:“你房子还有多久到期啊?”
“两个月,在找新的了。”郑岚说。
“好吧,你要是找不到,就先去我那里,我先走了。”柏皓说完,对郑岚摆了摆手,上了自己的车。
大灯闪了一下,柏皓迅速打燃车走了。
郑岚是在医院旁边租房子住下的。
房东是医院里的一位老医生,这几年和老伴一起出去旅游了,空下来的时候也会去儿女那边住一段时间,因此租掉了房子。
前段时间房东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准备回来养老了,让郑岚准备一下,语气挺抱歉的。
郑岚当然说好,但是这座城市寸土寸金,要找到合适的房子确实还需要一点时间。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基本上一下班郑岚就会跟着中介去看房子。
但还是没有找到满意的,郑岚也很头痛。
周末本来想着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中午的时候余越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他:“你是不是能打网球啊?”
“是,怎么了?”郑岚说。
余越听起来也不大情愿,无奈地开口:“主任说医院投资方来了,约了场球和饭局,让我们去。”
“因为我会打网球吗?”郑岚问。
“很遗憾,不是,”余越说,“点名让你去的,好像还有别的事情。”
余越电话一挂,果然主任就马上打过来了。
先夸奖了他一阵,再和他提这件事情。
“我们医院就是要培养年轻医生来做接班人,这次他们可是打算要给我们心理科研究室投一大笔资金,设备总算能换了……”主任不由得感慨,又安慰郑岚道:“不用担心,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打球就打球,适当松松手就可以了。”
主任说得轻松,郑岚却知道这种事情并不简单。
和资方打球,哪里只是打球而已?
第11章 网球
下午郑岚按时去了网球场,天气很凉,他把运动短袖穿在棒球衣里,手上戴了护腕。
主任是个接近四十岁的男人,头顶已经有些秃了。他和科室里别的几个医生在聊天,见到郑岚过来,笑容满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你还自己带了球拍?看起来是会打的,没叫错没叫错。”
郑岚和主任聊了一会儿,余越就进来了,主任说那边的人要到了,他先去接一下,让他们俩商量商量打球的事情。
余越背着运动包,唉了一声在看台上坐下来。
“我们心理科的事情为什么找了你个心内的?”郑岚问。
“还不是因为我会打网球,”余越放了包,“一般都是打篮球打高尔夫,怎么现在还打上网球了,隔那么远怎么聊事情啊?”
郑岚也坐下来,听余越和他说了一些注意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这其实是个苦差事儿。
不过郑岚和余越之前就是因为打网球熟悉起来的,配合也算默契,诚心要演也能演好。
“你说是哪家公司啊?”余越随口问了一句,郑岚正在开运动包的手顿了一下。
“不知道。”他摇头说。
两人做好了热身运动,也补了一些水,便见主任带了两个人过来。
都不是熟悉的面孔,郑岚低下头脱了衣服。
“这位是陈总,这位是周总,”主任为他们相互介绍,“这是我们医院余医生,这是郑医生。”
“这位就是郑医生?”被称呼为陈总的人微笑着朝郑岚伸出手,“郑医生您好,我叫陈嘉言。”
郑岚觉得陈嘉言突然的自我介绍来得十分奇怪,但也只是想了一瞬,和陈嘉言友好地握了握手。
陈嘉言又和余越打招呼,这次没有伸手。
开始之前大家说了一些客套的话,握着球拍走上球场的时候,郑岚听到陈嘉言笑着说:“今天来领教一下郑医生打网球的技术。”
这话听起来像陈嘉言从哪里了解过他打球的水平一样。
郑岚分神想了一会儿,实在没有认识陈嘉言的印象。
球局开始了,陈嘉言明显是很会玩儿的,但他旁边的周总倒像是充数的一样,几乎只是个新手。
打了几颗球,两边实力基本明朗了,郑岚和余越对视一眼,开始演戏。
他们喂球喂得很公平,陈嘉言给几颗,周总给几颗,也不一味地喂,有时候来几颗技术含量很高的漂亮球,打得场边的人都叫好。
三盘两胜,第一场郑岚和余越险胜。
郑岚倒没有多么担心,看得出来资方球品很好,再加上陈嘉言是会打的人,应该知道两边差距其实挺大。
结束之后休息,陈嘉言抬手灌水,和站在他身边擦汗的郑岚说:“郑医生是真的厉害,赢得委婉了。”
“陈总也不赖,”郑岚问,“陈总打了多久球了?”
“进公司之后打的,我上司天天让我陪他打网球。”陈嘉言一边说一边看郑岚,不过郑岚没明白他的意思。
“锻炼身体挺好的。”郑岚说完,陈嘉言接了一个电话,说着“你来了在哪里”之类的话,往球场外走。
郑岚没多想什么,被余越拉着进了洗手间。
上完厕所,两人在洗手池前洗手,余越担心地问他:“咱俩这么打球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我觉得挺好,你没见主任笑得眼睛都快咧了?”郑岚说。
“哎,”余越开了句玩笑,“实在是我们强了太多。”
两人聊着□□外走,郑岚重新买了瓶水握在手里喝。
余越在跟他讲他们科室有个医生的爱情故事,说那医生就快要结婚了之类的,郑岚其实没什么兴趣,也耐心地听着。
第二场开始的时候,对方两人已经在球场对面站好了。
他们一人一顶鸭舌帽,郑岚也没注意看,稀里糊涂就打上了。
陈嘉言还是那个实力,但那位周总像是突然觉醒了一样,一个球比一个球猛。
郑岚盯着球,偶尔往对面看,对手的脸也只是个虚影。落了好几个之后,他才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接完球后抬头一看,不是突然觉醒,是换人了。
这人他还特别熟悉。
一个球飞过来,直接砸上了郑岚的额头,疼得他抬手捂了捂。
余越跑过来拨开他的手看,都留下红印了,问:“没事儿吧?”
郑岚暂时说不出话来,只摇了摇头,“没事儿。”
对面两人都要过来了,郑岚赶紧推开余越,重新握好拍子。
看了一眼就这样,他不能再丢人了。
裴宴站在对面叫了一声郑岚的名字,又用口型说:“专心点。”
郑岚看懂了,余越却懵了,一面盯球一面问:“你们认识?”
郑岚没回答这个问题,拿裴宴的话应他:“专心点。”
裴宴一上场,场上局面霎时改变。
两边都打得很凶,漂亮的招式没落下地往对手身上给,看得主任在旁边直擦汗,问其他的医生:“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那医生也在冒汗,说:“我见过打这么厉害的,不是在比赛就是在寻仇。”
捡球的时候余越才抓着机会和郑岚说话,喘着粗气问他:“您在干嘛呢?”
“打球啊,”郑岚说,“对手太强。”
“行吧。”余越捡了球。
后来这几局真是打得难舍难分,见最后赢的是对面,主任一口气才松下来。
郑岚握着球拍走下场,在边上收拾自己的包。
那边两人也下场了,陈嘉言拍了拍身边人的肩,和主任介绍:“这位是我们裴总。”
“您好。”裴宴道。
主任想和他握手,被裴宴回绝了:“手上全是汗。”
郑岚往这边看了一眼,小声打了句招呼,说自己要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余越跟上他,两人才走了没几步,郑岚后背一暖,一块毛巾搭了上来。
裴宴收回手,说了句:“郑医生身上汗都滴下来了,先盖一盖吧。”
所有人都看过来,郑岚捏着毛巾的一角,最终还是说了声:“谢谢裴总。”
第12章 心要狠
裴宴走了之后余越又开始问他怎么会认识裴总,郑岚便说:“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他是我学长。”
“这样啊……”余越一听就明白了,嘀咕了一句,“这也没什么啊,之前怎么支支吾吾的。”
进了淋浴间,郑岚先在洗手池前往脸上泼了一捧水,他把肩上的毛巾扯下来,看到镜子里自己的侧影。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纯白色短T,汗水打湿了一片,肩胛骨的位置很透,底下纹身的线条都露出来了。
郑岚拉了拉衣服,带好东西进了余越隔壁的浴室。
他已经开了水,隔着一块门板郑岚都能感受到蒸腾的热气。
余越和他聊了些有的没的,又问他:“今天咱俩这表现能合格吗?”
郑岚还没说话,两人就一齐听见推门声,都不说话了。
进来的正是陈嘉言和裴宴,他们也在聊天,多数时候是陈嘉言在说,裴宴嗯几声。
两人很快也进了隔间,陈嘉言突然问:“余医生,你经常和郑医生一起打球吗?”
“是,以前周末我们都会出来,锻炼身体。”余越答。
四个人站在邻近的隔间里,说话声音彼此都能听见。
“陈总和裴总也打得很好啊,有点超出业余范围了。”余越恭维道。
“我不至于,裴宴是真的,他可是请专业教练来打过一阵的,后来教练不请了就来折磨我……”陈嘉言抱怨道。
一直被提到的裴宴才终于缓缓开了口,“陈嘉言,奖金烫手的话可以不要。”
陈嘉言“切”了一声,又说:“你老同学在这儿啊,说话注意点儿。”
郑岚揉着沐浴露的手顿了一下,听到裴宴笑了一声,“注意什么?”
陈嘉言不理他了,四个人没有再聊天。
最先洗好的是余越,他换了衣服就带着东西走了,第二是郑岚。
他往里穿了件长的棉质T恤,外面还是套着他的棒球衣,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郑岚换衣服的速度很快,但他头发还湿着,等留下来吹干,于是也就不想着怎么逃了。
拿了浴室里的吹风机,郑岚面朝镜子吹着。
热风声音很大,他几乎没有听见陈嘉言和裴宴洗好了出来的声音,陈嘉言走到他这边来看镜子,把出神的郑岚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陈嘉言也发现自己吓到他了,道了句歉,郑岚说没事,他便转身走了。
郑岚通过面前的镜子往身后看,裴宴侧身站着,正在穿衣服。
他弓着身子,腰腹微卷,拉衣服的时候一块块线条流畅的肌肉隆起来。
郑岚正想移开眼,裴宴却突然抬了头。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汇一瞬。
郑岚又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关掉了吹风机。
拔插头的时候他伸出手,被裴宴抓了一下手臂。
“我用一下。”他说。
郑岚便把吹风机给他留下,转过身去要走的时候,头发被温热的手掌盖住。
他身子僵了僵,感觉到裴宴的手指插在他发间,像把梳子似的扒了扒。
“还湿着,”指腹捏在一起,裴宴很轻地揉了揉郑岚的头发,勾了身子看他额头,“被砸那里还好吗?”
“没事儿,没那么脆弱。”郑岚偏过头,头发丝儿轻易地从裴宴手里溜走,只有湿润的发尾还落了几滴水珠,留在裴宴的掌心里。
郑岚径直出了门。
外面空气更加通畅,郑岚缓了口气,余越和陈嘉言都站在医生们身边聊天,还有刚才的那位周总。
郑岚也走过去,但没有怎么参与,倒是陈嘉言过了一会儿发现他也在,问了一句:“裴宴呢?”
“吹头发。”郑岚说。
陈嘉言笑了一下。
郑岚觉得他好像知道什么,所以做什么都像带着暗示一样。
他们也没等裴宴多久,过不了一会儿,裴宴穿戴整齐地从浴室里走出来,脑袋上棒球帽还盖着。
大家见他过来,都止了声,裴宴好笑地看了一圈,说:“愣着干什么?吃饭啊。”
餐厅离球场有点距离,因为余越和郑岚已经做好了应酬的准备,两人都没开车,裴宴取了车停过来,把车窗降下来,也没点谁,就说:“上车吧。”
主任推了郑岚一把,说:“你们是同学啊,正好趁这个机会多聊几句。”
郑岚没办法,所有人都把裴宴的副驾驶让给他,他只好坐了。
安全带的扣子都快落到锁孔里了,郑岚想到什么,问:“不然我来开车吧。”
“不用。”裴宴一面说,一面握着他的手腕将安全带摁进去了。
主任和余越坐在后座,两人还能时不时说上一两句,前面一片安静。
到了后来真没话了,主任紧张上了,开始和裴宴聊天。
郑岚挺理解主任的,像他们这样的人,在医院待了这么长的时间,脑子里只有病人和研究,能把和人沟通相处这门学问弄得多么清楚的,要么是领导,要么是少数。
“听说裴总和小岚是大学同学?”主任问。
这事儿他也是刚才聊天听陈嘉言讲的,说的时候从车内后视镜里观察了一下裴宴的表情。
万一他们大学的时候有过矛盾也说不准。
“是,我比郑医生大一级,他是我学弟。”裴宴说着,偏头扫了郑岚一眼。
他规规矩矩在副驾驶上坐着,头望着窗外,一点也看不着裴宴的角度。
听裴宴语气正常,主任才敢往下聊。
“你们以前也在一起打过球吗?今天真是看了场刺激的。”主任说。
“没有,”正好遇到转弯,裴宴打了个方向盘,“以前是郑医生喜欢打,我就近距离接触过一次。”
近距离是多近的距离,怎么样的近法,恐怕只有两人才清楚。
“但是裴总现在也打得不错,”郑岚回头来,“比我打得好。”
“也就还行,”裴宴笑了下,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发现了很重要的一点,关于怎么赢的诀窍。”
“是什么?”余越感兴趣了。
裴宴看着前方的路,视线不曾偏离。
“心要狠,别管你对手多好看,站场上就是对手,往狠了打,得想着谁也别让谁,才有赢的机会。”
“为什么是别管对手多好看啊?万一对手不好看,但是身材好呢?”余越把裴宴说的话当笑话听过了。
到了餐厅,车停在大门口,泊车小哥跑过来,裴宴连安全带都取了,才发现郑岚还在座位上动也不动。
余越下车的时候叫了声主任,郑岚才回过神来,迅速解了安全带。
回身关门的时候,两人的目光又撞在一起。
郑岚的眼神很疲惫,裴宴希望别是自己看错了。
到了餐桌上,自然是裴宴来点菜,但他也只选了几样简单的,剩下的都推给了主任。
主任拿来问郑岚的意见,还弄得郑岚懵了一下。
今天这个局,他地位一直挺高的。
菜点好了,接着就是酒。
主任抬手点了几瓶白的,陈嘉言笑着问:“你们这么能喝?”
“我算是老了,”主任说,“他们年轻人喝酒厉害。”
郑岚抬起头,和余越对视了一眼。
下了车走过来的路上,余越塞了一片药给他,说喝酒之前吃了能保护胃黏膜。
郑岚说谢了,当吃糖似的扔进嘴里,等坐下来才喝了口茶咽下去。
药片已经在口腔里化开,苦涩的药味很快从温暖的舌尖蔓延,但郑岚像是没有知觉一样地吞了。
服务生再次确认了一遍菜单,说完他们要点的酒之后,裴宴抬了抬手。
“不用来酒桌上那一套,我们尊重你们的职业,不喝白的,喝点红酒就可以了。”
他这话一出,桌上都准备好要喝个天昏地暗的医生们全都愣住了。
郑岚坐在他身边,只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说的话很令人感动,眼神却分明是冷着的。
“来把裴总放这儿的红酒开了,”陈嘉言对服务生说,“今天沾各位医生的光,总算是能喝到裴宴的酒了。”
他一闹,气氛就活跃起来,聊了不久,菜和酒都上来了。
于是大家又讲到近几年来印象很深的一场酒,主任看了一眼郑岚,叹了口气,说:“我印象最深的,不是我自己喝的,是郑岚喝的。”
郑岚听了,大概也想起是哪一次了,笑了一下,用茶杯和主任的轻轻一碰,说:“您就别再打趣我了。”
“什么打趣你,”主任不赞同地说道,“以后你也不能那么喝了,年纪轻轻的,还是身体重要。”
“主任说得这么严重,那是喝得有多厉害啊?”陈嘉言忽然问。
“那会儿郑医生才到我们医院没多久,有次科室里聚会,一个小护士和她男朋友分手了,两个人闹上了,戒指都随手扔,后来吃饭的时候就喝上酒了,小护士光顾着讲故事都没怎么喝,走的时候我叫了声郑医生,他步子都不稳了,结果一看,点的一大半酒都是他喝的。”
一直没说话的裴宴偏过头来,似是随口一问:“郑医生喝多了什么样儿啊?”
“不怎么说话,也不让别人管他,自己在路灯底下站着,也不动,跟等人似的。”
郑岚低着头吃碗里的一片青菜,忽然响了很清脆的一声。
“不好意思,手上没数。”裴宴道歉说。
陶瓷的勺子掉进碗里了。
郑岚也没抬头往那边看,跟没有听见似的。
第13章 别人失恋了
后来吃了一会儿东西,喝得也差不多了,大家说到医生的工资待遇,聊起宜江的房价来,唉声连篇的。余越放了筷子,凑到郑岚耳边小声地问:“你找到房子没?”
郑岚前一个星期看房子的中介就是余越推荐的,自然知道他在看房子。
“还没,合适的太难找了。”郑岚说。
“我哪儿也小,但你要是暂时找不到,也可以去我那边将就一下。”
余越刚刚说完就被陈嘉言听到了,他弯了弯身子,隔着余越和郑岚说话,“郑医生最近在找房子吗?”
桌子上大家各自聊着天,声音很大,他们这边的聊天声并不算很突出。
裴宴就坐在旁边,却在和另外的人说话,手里掐着根没点的烟在把玩。
郑岚说:“是的,房东有事情要拿回房子。”
“哦……”陈嘉言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那是有点急。”
大家都喝了酒,结束之后回家只能叫代驾,有顺路的都差不多塞到一起走了,只剩下余越和郑岚,大概只能自己回去。
裴宴和陈嘉言在跟主任说话,直到最后才走出来,在门口遇到了等出租车的两人。
主任今天高兴,喝高了,很用力地拍了下他俩的肩膀,问:“你俩怎么?跟我一起走吗?”
“主任您自己走吧,我们三个都不顺路,您路上当心点。”余越扶了一下主任,说道。
“我不是自己走,”主任笑着挥了挥手,“我媳妇儿来接我。”
“哦……”余越怔了下,前方便有辆车开过来了,正是主任的妻子。
郑岚和余越将主任挪进车里,出来时陈嘉言和裴宴还在。
“走哪儿啊兄弟?”陈嘉言揽着余越的肩膀,带着人往前走,“哥送你。”
余越一步三回头地看郑岚,问:“郑岚怎么办啊?”
“不管他,”陈嘉言扬了下手,“他同学在那儿呢,担心什么?”
“好吧。”余越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便跟着陈嘉言走了。
“我司机送你。”裴宴之前拿出来的烟被他夹在右耳上,这会儿取下来点燃了。
郑岚也不和他争执什么,说了声好,有人送还不好吗?
两人都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站着。
裴宴手里的香烟味儿挺重的,郑岚闻着觉得很烈,喝了酒嗓子也有点不舒服,烟一吸就呛上了,很辣的烟草味儿像是有实体一样卡在他喉咙里。郑岚试着憋了一会儿,还是咳了一声。
这时车从远处开过来了,灯光随着一个弯转了一圈,裴宴忽然抬起头,看了眼天空,或者是路灯。
他的声音很缓慢,在夜里安静得像一剂苦药。
“别人失恋了,你跟着难过什么?灯底下站着等谁啊?”
裴宴看向他,眸子里漆黑一片,“等我吗?”
他又问:“还等得到吗?”
车在两人身边停下来,直到郑岚抬手握住了门把,裴宴才听到他说:“其实不重要。”
-过去-
和阮驰轩分手是一件格外琐碎的事情。
他们说清楚之后郑岚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阮驰轩送的礼物没有很多,但平心而论,价格不算很低。
绝大部分都是阮驰轩在追郑岚的时候送的,那会儿他对郑岚很大方,情话和礼物毫无负担地送,让郑岚以为他会是一个好的选择。
最后也不过只是相互抛弃。
整理出来的有球鞋、夏季的衣服和一些电子产品,郑岚大概算了算价格,心里有了点数。
他先给柏皓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能找到买家的地方,柏皓便问:“为什么突然要卖了这些?”
郑岚说的这几样东西柏皓也有印象,毕竟之前做项目的时候他经常待在郑岚的寝室里,郑岚的衣柜里有什么他基本都见过。而郑岚提到的这些,柏皓根本没见他穿过或者用过。
于是柏皓担心上了,连舍不得的东西都要卖掉,难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哥,你出什么事情了别憋着,一定要跟我说啊。”柏皓语气着急。
郑岚被他逗得笑了一声,又听到他忽然降低了声音,谨慎地问:“哥,你先跟我透个底,咱家现在到什么地步了?”
“我真没出事,”郑岚无奈地说出了实情,“我前男友送我的东西,现在分手了,清算一下而已。”
柏皓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用安慰的语气说:“哦……那样也好,毕竟是前任的东西,卖了好卖了好……”
“你有办法能帮我查到原价吗?我全部都要卖掉。”郑岚说。
“当然可以,原价我能找朋友帮你查,但是要卖的话……我想想。”
过了一会儿,柏皓说:“我建议你去找裴哥,在推上关注他的人挺多的,要是他愿意帮你挂一挂的话,应该能卖得很快。”
郑岚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说:“那算了吧,我自己找渠道卖掉就好了,要麻烦你帮我查一查原价了。”
“没事的。”柏皓说。
之前几次和阮驰轩拉扯都被裴宴撞见了,现在卖个东西还要找裴宴帮忙,那不是太丢人了。
郑岚宁愿自己去卖。
他又把房间收拾了一遍,确定已经整理了所有的东西,才给阮驰轩发了一份清单,让他再确认一次。
阮驰轩回复得很快,说就是这些了。
郑岚正想关了手机,裴宴的电话打过来了。
他霎时间就有了猜想,果然一接电话,裴宴就问:“你要找人帮你卖东西是吗?”
“柏皓说的吧?”郑岚在椅子上坐下来。
“是,他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你要卖东西,需要帮忙吗?”
裴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郑岚不可能再驳他面子。“那就麻烦裴师兄了。”
“不用说这些,”裴宴顿了顿,“要卖的是阮驰轩的那些吗?”
“嗯,”郑岚说,“我都整理好了,我把清单和照片都给你发过来吧。”
“你直接把东西拿到我这里来吧,剩下的我来弄。”裴宴说。
郑岚惊讶了一下,道:“那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到时候那些买的人想看照片看东西,或者直接买了,都更方便一些。”
郑岚思考片刻,觉得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先把清单发过去,又和裴宴定了个去他家的时间。
“东西多么?需要我来帮你拿吗?”裴宴问。
“不多,我自己可以的。”
差不多一个口袋就能装完了。
“那好吧,东西都是几成新的?”
郑岚看了一眼地上放着的,说:“电子产品都只是打开过而已,鞋和衣服都只是试过几次。”
裴宴轻轻笑了一声,通过话筒传来的声音像一阵磁哑的电流:“行,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郑岚没看出来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拿东西的那天约在周末,裴宴还是在楼下等着郑岚。
刚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郑岚睡过头了,在床上还迷糊着,接了个电话,其实自己都不怎么知道。
郑岚乱七八糟说话,就好像还在梦里一样,把裴宴逗笑得很厉害,听他大声笑了会儿郑岚才反应过来,一边说对不起裴哥对不起,一边从床上跳起来,脚往楼梯上踩,一下撞着了,疼得嘶一声。
裴宴马上收了声儿,问:“怎么了?踩空了?”
“我没事。”郑岚忍了忍,疼痛刚上来那一下很麻,过会儿就好多了。
“我很快就下来,你先进寝室楼吧,外面冷。”郑岚说。
郑岚冲进浴室花几分钟完成了洗漱,头发乱着也懒得管了,只想着裴宴肯定在楼下等他一阵了,这个天气不得冻着?
他刚跑出来穿了裤子和毛衣,宿舍门响了。
还在疑惑是谁,郑岚开了门,看到门外站着裴宴。
“我想上来看看你腿。”裴宴往郑岚腿上给了个眼神,郑岚赶紧让人进来。
室内暖和多了,郑岚走到衣柜前找着外套,说:“我就最后拿件衣服。”
“不用急。”裴宴走过来,在郑岚面前蹲下,忽然握住了他的脚踝。
郑岚看着衣柜,挺措不及防的,身子敏感地抖了一下,一低头,正好对上裴宴的双眼。
“疼着没?”
郑岚花了很大力气阻止自己有过激反应,摇了摇头,说:“没有。”
“明明都青了。”裴宴放开手,指了指他脚踝的一个位置,但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以后注意一点。”
“嗯。”郑岚应着,拿了件带绒夹克出来。
“你要穿这个吗?”裴宴指了指那件衣服。
“怎么了?”郑岚问。
“今天又降温了,穿厚一点的。”裴宴说。
郑岚没想到裴宴会提醒自己这个,手拎着衣服,在半空中顿了一下,才说:“好。”
他换了一件羽绒服,一边穿着还一边看裴宴的脸色,不过裴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穿。
羽绒服很厚也有点长,郑岚弯着腰去拽拉链,帽子在背后裹着。
裴宴绕到他身后给他理了理,顺便拉了拉毛衣的领子。
“谢谢。”郑岚偏头和他说,正好撞上裴宴要收回去的手指。
“没事。”裴宴又坐回了椅子上,郑岚收拾着东西,耳朵却红了。
第14章 为什么和阮驰轩在一起
所有要卖的都打包进了一个纸箱子,郑岚还背了一个包。
他弯下腰抱箱子的时候,书包的带子往下滑了一些,裴宴伸手过来将带子取掉了,郑岚回头去看,听到他叫自己:“手抬一下。”
郑岚也不知道裴宴要干什么,便抬起手来,结果裴宴一下就把书包带子从他肩膀上扒拉下来挂在自己身上了。
“一个包而已,”郑岚说,“没事的。”
“对啊,一个包而已,没事的,”裴宴扬了扬下巴,指了指纸箱子,“你抱好箱子就行了。”
郑岚说好吧,也不犟了。
出去时坐的那趟校园巴士人特别多,一个挤着一个,裴宴从上车开始就接了郑岚怀里的箱子,好不容易找到个空的地方放下了,两人握着同一根杆子围在旁边。
巴士转弯的时候裴宴像是没有站稳,往郑岚身上倒了一下,手也从杆子上松开了,他刚抱歉地说了声不好意思,手心就压在了郑岚的手背上。
两人都是一愣,过了会儿巴士走上了直线,裴宴才笑了笑,把手移开,放在郑岚的手下面,紧紧握住杆子。
“不好意思啊。”
郑岚低着头,说了声没关系。
虽然裴宴没直接握着他的手了,两人的手却还连着,皮肤挨着皮肤,温温热热的。
车到站了,裴宴弯腰抱箱子,手才松开了。
郑岚跟在他身后,小声地提醒车上的人不要磕到箱子了。
下了车,空气都要舒畅一些,两人正准备走,忽然听到有个女声叫住了裴宴:“Cyril?”
裴宴和郑岚都转过身来,裴宴认出了那个外国女生,和她打了个招呼。
“在车上就看到你了,人太多没和你说话。”女生对裴宴说完,又和郑岚介绍自己。
她叫Cindy,是裴宴的同学。
“周日晚上车队比赛,要来玩玩吗?”Cindy问了裴宴,看向郑岚,“如果你的朋友想来,我们当然也很欢迎。”
“谢了,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再答复你。”
裴宴说完,Cindy便离开了。
昨晚下了一场大雨,今天又没有太阳,脚下的路还是湿的。两人并肩走着,郑岚问裴宴:“你还喜欢赛车?”
“是啊,”裴宴说,“前几年玩得更多,现在更惜命了。”
“这样挺好。”郑岚应了声,走了几步,又伸出手,说:“我来抱一会儿吧。”
“不用,”裴宴看了他一眼,“就这么点儿东西还能累着?”
“哦……”
“没笑你收的东西少,”裴宴沉着声,“我是嫌他送得少。”
本来郑岚也没这么想,裴宴忽然提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都没走心的……”半天了郑岚才憋出这么一句。
“没走心为什么要谈?”裴宴问,“很好玩儿吗?”
郑岚觉得他好像有点不高兴,语气软下来,说:“没有……”
“没走心你还难受呢?”裴宴不再给他面子,把话说穿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难受。”
“不是因为他……”郑岚不知道裴宴能不能相信,但他还是说,“不是因为他,因为我自己。”
裴宴不说话了。
“我自己的问题……”郑岚埋着脑袋,步子很慢很小,和语气一样拖拉,落了裴宴两三步的样子。
“快跟上来。”裴宴转过身叫他。
郑岚小跑着追上去,走到他身边,裴宴抱着箱子,胳膊肘时不时就和郑岚的手臂撞在一起,但郑岚也没说话,也不动,就让他这么撞着。
到了门口,裴宴把箱子放下来开门,钥匙进了锁孔,他才偏头,对着郑岚的眼睛。
“怎么了?”郑岚被他看得心慌。
“你没问题。”裴宴丢了这么句话,锁响了一声,门开了。
箱子被放进了储物室里,郑岚说了一大串麻烦你了的话,裴宴听得烦,问他:“留下来玩会儿吧?”
郑岚一下止了声,他原本都打算要走了,“玩什么?”
“打游戏,玩……”裴宴顿了下,“超级马里奥,可以吗?”
两人在起居室的地毯上坐下来,裴宴腿长,茶几到电视柜的距离不够他放的,只能两条腿都屈着,坐得很难受,郑岚盘着腿,手里被塞了游戏机。
屏幕亮起来,熟悉的配乐也跟着响起,红帽子蓝背心的管道工站在起点上。
郑岚忍不住笑了。
裴宴也弯着眉毛,问他:“笑什么?”
“很久没玩过了。”郑岚说。
房间里窗帘拉上了,也没有开灯,只有屏幕的光亮着。
郑岚玩游戏的时候很认真,眼睛专心地盯着屏幕,他的情绪起伏不大,很顺利就笑着耶一声,失误了便叹一口气,无奈地和裴宴对视一眼。
“你玩得挺好的。”裴宴说。
有一关郑岚怎么都过不去,已经卡了四五次了。
“你这话要是之前说我可能还会信。”郑岚打着打着游戏人就从坐着变成了蹲着,光脚踩在地毯上,背弓成一道弧,两只手吊着打。
“你再来一次吧,我保证能过。”裴宴说。
“啊?”郑岚不怎么信,但裴宴的眼神又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搂了搂郑岚的肩,说:“来再来一次。”
“好吧。”郑岚松了松大拇指。
前面还算可以,到了他总是要死的地方,郑岚紧张地坐下来,专注地看着屏幕,没注意到裴宴收了腿,往他身边挨了一些。
“怎么办怎么办要死了要死……”郑岚浑身僵了一下。
屏幕上,马里奥成功地跳过了这个障碍,奔跑了一截之后跳上了旗杆。
“说好的,我保证能过。”裴宴放开人,自己站起来,问他:“想吃什么?给你做饭了。”
郑岚咬着嘴唇,说了句:“都可以……”
裴宴的身影消失之后,郑岚才回想起刚才的触感。
裴宴包着他的手,胸膛覆住他的后背,带着他灵活地完成了一个跳跃。
郑岚把身子弓得很低,裴宴的呼吸暖着他的额角,郑岚觉得他们身上都烫得要命。
但裴宴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打游戏,过关了就抽身走了。
后背凉了一阵,郑岚才收拾好情绪。
没想到裴宴说的做饭是真的做饭,郑岚走进厨房的时候姜葱蒜都切好了,裴宴正流利地清洗着食材。
烟火味儿起来,一切都有模有样的。
到国外之后,郑岚就很少能接触到这样充满中式家庭味道的场景了。
“你会做?”郑岚走上去,诧异地问。
以裴宴的背景,会做饭是一件值得稀奇的事情。
“我在国外待的时间很长,这边的菜太难吃了,就自己学的。”裴宴手臂绕过他,拿了一条黄瓜。
“需要我帮忙吗?”郑岚一边问一边揽袖子,裴宴背对着他切菜,刀动得很快,切菜的声音有节奏地响。
“不用,”裴宴偏了下头和他说话,“你去外面玩。”
郑岚又站了一会儿,发现裴宴实在是很熟练,的确不需要他,说了声好吧便走了。
玩也不知道玩什么,郑岚鬼使神差地又坐下来,再打了一次之前那关。
他想着裴宴是怎么带着他的手玩儿的,什么时候该往上推一推了,什么时候别动,这回竟然一次就通过了。
手上裴宴留下的感觉还在,且很强烈。
郑岚忽然有点不知所措,就那种明明没有什么需要立即解决的问题,但脑子一片混沌,总觉得该做点什么,却动也动不了的状态。
一直等到裴宴出来叫他吃饭了,郑岚才退了游戏站起来。
裴宴做的菜很香,色泽也很好,可惜郑岚不太会夸人,说食物好吃的时候语气也很平静,好像是骗他一样。
于是裴宴只淡淡地“嗯”了一声,把舀好的汤放在郑岚手边。
“真的好吃。”郑岚看着他说。
“我知道啊,”裴宴逗他,“我自己做的自己吃了能不知道吗?”
“好吧……”郑岚不理他了,头埋得很低喝汤。
仅仅只是蔬菜汤而已,郑岚却觉得煮得很鲜。
裴宴两只手放在桌子上,身子朝他这边微微歪一些,问:“好喝吗?”
郑岚抬起头来,抿了抿嘴唇,“你自己做的自己喝了不知道吗?”
裴宴一下就笑了,郑岚也不好意思地移开眼。
怎么跟小孩子似的较劲。
“那堆东西真的要卖了?”裴宴看着他吃东西,垂下眼睫问。
“嗯,”郑岚低低应了一声,“不卖留着干什么?”
“钱打算怎么办?”裴宴问。
“他要就给他吧,这样我也不欠他什么了。”郑岚说。
裴宴抬头对着他的眼睛,道:“你本来就不欠他什么。”
“也不算?”郑岚稍微想了想,筷子在汤里轻轻搅着,“答应得很草率,不够负责任,这就算我欠他的吧。”
但裴宴不以为然,“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决定不了的。”
这个说法也还有道理,郑岚没反驳,可是也不再往这个方向提了。
“没必要和他纠缠了,反正买东西的时候钱是他花的,现在还给他,我没有太亏。”
“第一句话我认同,后面就算了。”勺子磕在碗沿上,裴宴说:“那天人太多,我没接着往下问,你到底为什么和阮驰轩在一起?”
郑岚手指一顿。
“你自己说的愿赌服输,你回答得太敷衍,提问的人不满意。”
“那……好吧。”郑岚放了碗,明明是微笑地看着裴宴,裴宴却觉得他有些难受。
“我的爸爸妈妈不能接受我喜欢男生,”郑岚紧张的时候无意识咬了下嘴皮,“当时我和他们闹得很僵,但是阮驰轩对我很好,他说他不想被逼着相亲,想追我,我就……我就误会了,我以为我也是喜欢他想依赖他的。”
“我出柜很突然,是妈妈在家里翻到有个学弟写给我的情书,里面有一些挺明显的用词,她问我是不是有男生喜欢我,还要去和人家家长闹,我就说了。”
那天郑岚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就看见宋美清手里捏着一张信纸,而那张纸他很熟悉,是他前一天晚上才看过的,来自一个学弟的表白。
当时郑岚脑子很空,无知觉地走进去,像是从很高的悬崖上跌落下来,皮肤被母亲的眼神刮得生疼。
“有男生喜欢你?”宋美清抖着手里的信纸,尖锐地看向郑岚。
“你听我解释……”
“我不需要你解释!你就跟我说一句话就好了,”宋美清强势地将纸摁在郑岚胸口,“你不是同.性.恋,就说这句话!”
“妈妈……”
“你别叫我妈!”宋美清一巴掌扇在郑岚的脸颊上,“我要去学校找你们辅导员,我倒是要看看是谁家的孩子想来带坏你!”
郑岚被一把推开,脊背弯得像一棵枯树,“我就是喜欢男生。”
第15章 摩托
郑岚的语气不算很沉,但裴宴知道他状态不好。
“很抱歉,”裴宴把手掌放在郑岚头顶,缓缓地揉了揉,“我不知道是这样的。”
郑岚摇了摇头,害怕裴宴会自责,于是扬着脸看他,勉强地笑了一下,“已经过去了。”
“别笑了,”裴宴捏捏他的脸,皱着眉,“还笑得出来呢。”
“那要怎么样啊?”郑岚也是头一次见这么劝人的。
“难受就有点儿难受的样子。”裴宴勾了把他的下巴。
他这么说完之后,郑岚很长地哦了一声,慢慢低下头。
酒没喝,他人也没困,清醒着,却跟一个认识几个月的人委屈上了。
从知道自己喜欢男生开始,郑岚就挺委屈的,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太多人的大多数人不能接受小众人,可是他没做错什么。
“Cindy问的,你听到了,去玩吗?正好散散心。”裴宴问。
“只要不是散散命,”郑岚抬起头来,很正经地说,“那我就可以。”
他把裴宴逗笑了,裴宴靠着椅子,一只手在桌上点着,看得郑岚快要脸红时,才凑上去小声地说:“你怎么这么可爱?”
郑岚人傻了傻,裴宴故意低着声音,嗓子又哑,听得他血直往头顶冲,还只能憋着。
后半截儿吃得他魂不守舍的,等裴宴站起来收拾东西时,郑岚才想起要问:“车是几个轮子的?”
裴宴没反应过来,郑岚解释了下自己的意思:“两个还是四个啊?”
裴宴笑得碟子都快摔了,郑岚还茫然地抓抓脑袋,“有这么好笑吗?”
车是两个轮子的车。
那天临到要走了裴宴才告诉他。
因为已经到冬天了,气温接近零度,裴宴特意叮嘱他要穿厚一些。
玩了摩托,那群人还要上山泡温泉,裴宴问郑岚要不要去,郑岚想既然都去了,就一起跟着玩儿吧,同意了。
于是他把自己要带的东西收拾进了一个双肩包,衣服穿的是厚夹克。
走的那天下午裴宴来接他,说让他先到校门口。
郑岚没见过裴宴的车,出了校门看了一圈儿,见到他竟然只穿了件卫衣,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又拿卫衣帽子兜在外面,靠着一辆迈凯伦,低头抽烟。
裴宴没有马上看到他,他一只手夹烟,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看,姿势很随意。
郑岚从校门口走到马路边,就已经看到三四个女生在拍他了。
“不冷吗?”郑岚问。
裴宴抬起头,笑了下,“出来等你,我外套在车里。”
“那快上车吧。”郑岚催他,推着他的肩膀走,在裴宴身边站一秒钟,郑岚都觉得自己快被旁边人的眼神盯穿了。
走到车尾,裴宴回身握着他的小臂将人推过去,捏着烟的手拿得很远,说:“你上副驾。”
裴宴去路边的垃圾桶旁灭烟,郑岚先上车,系好安全带又确认了几遍,裴宴只好和他保证:“我不超速。”
“不是说两个轮子的吗?”郑岚问,“又、又换了?”
“还是两个轮子。”裴宴勾了勾唇角,油门一踩便轰出去了。
跑车的音浪撕开一条马路,街景往身后飞,郑岚过了一会儿才适应了这个速度,逐渐放松下来。
今天天气很好,甚至有暖融融的太阳,天空和洗过一样干净湛蓝。
车出了城市,两边的楼房减少,变成了大片大片的草地和村庄。
最后他们在一处庄园停下。
郑岚背着包下了车,他只开了一条窗缝,头发仍然被吹得乱七八糟,郑岚用手压也压不住。
裴宴把车钥匙扔给了泊车小哥,手里拎着自己的外套,走过来摁了一把郑岚的头发,说:“没事儿,帅着呢。”
大厅里站了一群人,男生女生都有,和他们年纪相仿。
两人一走进去,就有人喊:“Cyril?”
裴宴揽了下郑岚的肩膀,才上前去和他们打招呼,挨个儿叫了那些人的名字,有的握手有的拥抱。
其中还有向从扬,他看到郑岚,露出很惊讶的表情,握着他的手一个劲地摇,难以置信地说:“裴宴竟然把你带来了,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郑岚的手被他捏得不舒服,但也不好意思挣开,“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就是说今天裴宴怎么说什么都不愿意让我坐他车,原来是带你来,”向从扬用手肘碰了碰裴宴,“那我原谅你了。”
裴宴这时才回过头,轻啧一声,拉着郑岚的手腕,对向从扬说:“手拿开。”
“得得得!”向从扬马上举起双手站远了,“我唐突了。”
Cindy拿着一堆房卡走过来,先问郑岚:“你和Cyril一起住,可以吗?”
“好啊。”郑岚接过了房卡。
等大家都分好了房间往楼上走的时候,裴宴才自然地松了郑岚的手。
郑岚觉得他好像挺喜欢捏人手腕这处的。
房间就是普通双人间,两张床挨着,中间隔了一小条缝。
旁边是扇窗子,一望出去就是漫山遍野的深绿色。
郑岚背着包站那儿看,裴宴走过来,手撑在他旁边,问:“想住里面还是外面?”
“那我靠窗吧。”郑岚不客气地选了。
“也行,”裴宴往下看了一眼,“靠窗暖气片,晚上不冷。”
说到冷不冷的事情,郑岚还真觉得裴宴有点厉害。
他手里那件外套也不厚,怎么就这么能扛?
郑岚随口说了句,“我穿成你那样我得冻死。”
裴宴看了他一会儿,好像想到别的事情了,最后只说:“我体热。”
天黑得很快,等大家收拾好东西下楼,路灯都亮起来了。
绕到庄园后院,郑岚才看到一大排的摩托,个个儿颜色张狂,张牙舞爪的。
“你能看出来哪个是我的吗?”裴宴问他。
“嗯……”郑岚扫了一圈,指了个黑色,“这个?”
“那不是我的,那是Cindy的。”
“啊?”郑岚吃了一惊。
“再猜。”裴宴抱着手。
“那……”郑岚忽然有了新思路,“难不成那个粉色的?”
“你是不是逗我呢?”裴宴抬起胳膊压在他的肩膀上,手随意地垂着,“那是向从扬的,我现在怀疑我在你那儿到底什么形象啊?”
“那我第一个就猜的纯黑色啊。”郑岚小声嘀咕。
“那边儿,最炸那个。”裴宴指过去。
郑岚顺着他的手看,的确有一辆尤其显眼的车。
浑身镀了彩色的膜,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都是不一样的颜色和光泽。
“真挺好看的,”郑岚真诚地点了点头,“这车越看越像你的。”
“敢坐吗?”裴宴笑着问,“晚上敢坐吗?”
“有什么不敢的?你敢开我就敢坐。”虽然郑岚不怎么玩这些,但不代表他胆子小。
“这话听起来,好像我才是不敢的人,”裴宴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想坐可以,但是我不会带着你去跟他们比赛。”
裴宴抬手看了眼表,说:“还有四十几分钟那群人就要来了,上车吗?”
“现在吗?”郑岚怔了下。
“现在。”裴宴说完就拉着他往车那边奔去。
庄园的人拎着两个大头盔跑过来,都是纯黑色的,裴宴拿了一顶给他扣头上,问:“会戴吗?”
郑岚摸到两边的带子,摇了摇头。
裴宴把手里自己那顶先放在座椅上,从他手里接过带子,给他调好了松紧,再一扣,挡风镜往下盖,就弄好了。
整个脑袋都被严密地包裹住,郑岚第一感觉并没有特别好,甚至晕乎乎的,还得裴宴牵一牵才能找着怎么上车。
“不是胆子大得很吗?”裴宴笑他。
郑岚也觉得自己丢脸,干脆不说话了。
“等会儿必须抱着我,”裴宴带着他的手往自己腰上放,“别矫情上了,这事儿不能开玩笑。”
他语气淡淡的,听起来很正经。
“知道了。”郑岚一边说一边搂紧裴宴。
不但是搂紧,还带抓的。
裴宴穿的衣服不多,郑岚一用力就握到底了。他腰侧肌肉紧实,像覆住温热的石块。
“抓好了。”裴宴偏头说了一声,下一秒,车子像一支箭飞了出去。
第16章 碰了下鼻尖
郑岚埋着头,脚下路的斑纹变成一条一条很细的线,织布一样密密麻麻地唰唰穿走,风打在头盔上,声音嗡嗡的,郑岚的心脏差不多和引擎一样响。
“抬头啊宝贝!”裴宴大喊一声,郑岚听了个勉勉强强,手指拽着他腰侧的衣料,才一点一点抬起头来。
路灯沿着弯曲的山道错落有致,两边只有看不清楚的黑,仿佛就是悬崖,身下的摩托其实是一艘能穿越星河的船,而他们站在船头,手上只有一把栏杆。
裴宴再次轰了油门,郑岚的身体往前扑倒。
思维早就跟着风吹散了,郑岚脑子里现在除了这漫天遍野眼花缭乱的景色,什么也装不下。
果然男人是没办法拒绝速度的,荷尔蒙在一瞬间暴涨,郑岚能感受到裴宴贲发的肌肉力量,而他除了身前的裴宴,这一刻一无所有。
连续过了几个弯道,速度才慢慢降了下来,周围安静极了,郑岚呼吸声很大,心跳没能平静,跟一面鼓似的响个不停。
“好玩吗?”裴宴很大声地问他,“刺激吗喜欢吗?”
“喜欢!”郑岚也对着天空大喊,他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回声,忍不住笑得直喘。
突然开始下坡,郑岚往裴宴背上砸,头盔在他骨头上撞了一下。
“撞到没?对不起啊。”郑岚想给裴宴揉揉,又没有可以松开的手。
“没事儿。”裴宴说。
没骑多久,他们又回到了庄园的后花园,裴宴等郑岚从车上下来,才把车停好了。
郑岚一边费劲地解着头盔一边往里走,等裴宴追上来,他们已经进了屋,里面是一条很长的狭窄的走廊。
“我来,别弄着自己了……”裴宴脱了手套,一只手托着头盔,一只手打开扣的位置,取了头盔,郑岚长出了一口气。
“脸怎么红成这样啊?”裴宴用手背挨了挨他的脸颊。
郑岚头还晕着,眨了眨眼睛,也拿手去碰,两人的手指贴在一起,郑岚还愣愣地问:“为什么你的手那么暖和?”
似乎是为了让他再感受一会儿,裴宴反握住他的手,轻笑一声,“你是小傻子吧?我戴手套了。”
“啊?”郑岚像被烫了一下,突然走廊里一扇门开了,有人跌出来撞在裴宴身上,把他往前一压。
裴宴手臂打开来撑在郑岚脑袋两边,温热的嘴唇在他的鼻尖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下。
“哥、哥哥哥我错了谁知道您在外面呢?”向从扬没办法地道着歉,他往裴宴身后撞那一下连声儿都听见了,想必是撞得不轻。
好在裴宴没有很生气的样子,只是剜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以后小心点。”
向从扬看到郑岚站在裴宴身后,觉出点不对味儿来,又见他们手里的头盔,问:“你俩单独出去玩儿了?哥你晚上不飙了?”
“不飙了,”裴宴没拿头盔那只手带了下郑岚的后腰往里走,“我还想多活会儿。”
他裴哥一向我行我素的,没谁劝得了,向从扬也不指望他能给自己面子,就是有点儿奇怪裴宴怎么和郑岚这么亲近了。
进房间那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裴宴不主动提什么,郑岚人还懵着,更不会说。
鼻尖上那很小的一块像蹿火苗似的,烧得郑岚心上都不舒服。
直到推开门,裴宴才问他:“晚上泡温泉吗?”
“好。”郑岚答应了,又想到自己没带东西,问:“这边能买到泳裤吗?”
“楼下有,等会儿吃饭顺便过去。”裴宴说。
他从郑岚手里接过头盔,在一边放好了。
郑岚在床沿上坐下来,刚才那阵子他还有点没缓过来。
“吃饭?我们不用等他们吗?”
“不等了,底下现在才开始,等他们吃饭又得两三个小时了,”裴宴说着,扬了扬下巴,“去洗澡吗?”
“嗯。”郑岚于是站起来拿干净的衣服。
两个男生没什么好扭捏的,庄园里开了暖气,郑岚便只拿了件浅黄色的毛衣,和一条带着薄绒的牛仔裤。
他跟裴宴说了声我去洗澡了,背过身进了浴室。
等门关上之后,裴宴还站在原地,眼底盛着他的背影,轻轻“嗯”了一声。
等站到镜子前边儿,郑岚才见到自己到底什么样子。
他天生就白,夏天无论怎么晒,一到冬天都能恢复,镜子里一看,郑岚两边脸颊红得跟桃子似的,那种颜色像渗进去一样,眼里还有一层被风吹出来的薄薄水雾,微微皱眉就显得楚楚可怜。
天……他是怎么顶着这么张脸跟裴宴回来的?
郑岚撑在洗手台前反思了一下自己,才开了热水洗澡。
他只冲了冲淋浴,之后泡完温泉肯定还要再洗。
郑岚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裴宴在打电话,手里拿着一根烟翻来翻去的,但是没有抽。
那时候裴宴只是在听对方说话,自己没有出声,郑岚没注意到,说了句:“我洗好了,你去吧。”
裴宴笑了下看向他,郑岚才发现他耳边的手机,匆匆道歉说:“不好意思。”
裴宴摇摇头,和电话那边说:“是。”
他挂了电话,看了看郑岚。
郑岚刚洗了澡,身上套了件圆领的、很宽松的浅黄色毛衣,领口很大,一条笔直的锁骨都能看个大概,他的脸也被热气蒸得微红,头发尖儿都还湿着。郑岚走过他,把后背留给裴宴,右肩上那个紫色的图案,又露出几笔线条来。
边儿上最细,往里粗一些,颜色也要深一些。
他弯腰在床边整理衣服,领子的一部分滑下来盖住了,裴宴才堪堪收了眼色,压了压嗓子。
“洗这么快?”
“嗯,”郑岚没停顿地收拾着,“以前在医院实习的时候太忙了养成的习惯。”
提起这个,裴宴突然话音一转,“你是医学生,本科应该读了五年吧?那我们不是差不多大吗?”
郑岚忽然愣了一下,语气变得有点沉,“应该不是,我中途跳过两级。”
没想到是这样的,裴宴也跟着愣了愣,道:“小时候就这么厉害,不像我,我那会儿只顾着玩儿。”
但郑岚好像不大喜欢这样的夸奖,浅浅淡淡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裴宴洗澡也快,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郑岚连衣服都换好了,运动裤,毛衣外面加了件浅绒的外套,看上去毛乎乎的,很温暖。
可裴宴还是提醒了句:“泡温泉要往外走一截儿,晚上很冷的,多穿点。”
郑岚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说好吧,和裴宴一起又换了衣服。
出门时郑岚还拿了条围巾,一边走一边往脖子上套,问裴宴:“会不会有点夸张。”
裴宴帮他拉了拉身后他摸不着的地方,说:“不夸张,冷就多穿点。”
“我们现在是去餐厅吗?”走了一会儿,郑岚问。
“是,在楼下花园里,那边有个玻璃房是餐厅,里面很漂亮,东西也好吃。”裴宴说。
“你们以前常常来这边吧?”郑岚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些车,有很大一部分应该是以前就放在这里了。
“嗯,这边赛道规范一些,我们也不是去玩命的,我大学开始就一直在这边。”
郑岚听罢微微惊讶了一下,“这么早?”
“是啊,我还有个发小,叫唐渡,刚才就是和他打电话,有机会的话你们可以认识一下。”裴宴温和地说。
“哦……”郑岚声音很长,“我知道他。”
裴宴挑了挑眉,好像是好奇,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怎么知道的?”
“柏皓啊,”郑岚没什么弯来绕去的心思,“之前想找你们专业帮忙的时候他提过。”
“你们原本打算去找唐渡吗?”裴宴突然停了步子。
郑岚察觉出点不对味来,有点不好意思:“没有……那天在网球场,正好遇到你……”
“行了,我明白了。”裴宴叹了口气,好像很伤心的样子。
“但、但是你很优秀啊,遇到你之后我没有去找过唐渡了,”郑岚话说得急,“很谢谢你当时愿意来,网球砸到你不是故意的……”
见裴宴还不说话,郑岚接着道:“对不起,是不是我对你的感谢表达的不够真诚?我也觉得有一点,那你觉得怎样会比较真诚呢?”
裴宴看过来。
他比郑岚高一些,看他的时候低了一点头。
眼睫落下一片阴影,眼尾扬着,带了揶揄的笑意。
“你在哄我吗?要……真诚地,感谢我吗?”
第17章 蝴蝶
郑岚盯着他的桃花眼,看得有点呆。
“是的。”好像一次回答了两个问题。
“改天过来陪我喝酒。”裴宴说。
“就这样吗?”郑岚问。
“嗯,”裴宴眨了下眼,波纹流转,“就这样。”
裴宴揽了他的肩膀,手指隔着很厚的衣服搭在锁骨的位置,“走吧,吃饭了,不饿吗?”
郑岚转了头,柔软的头发擦过裴宴脖子,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之前在房间里打电话,郑岚让他去洗澡那声儿被唐渡听去了,笑着问他:“谁在你那边啊?还催你洗澡。”
裴宴没回答,唐渡也不跟他装了。
“听说你最近往医学院跑得挺多,那个学弟叫……郑岚是吗?你想泡他?”
这会儿郑岚正在跟裴宴道歉,他隔了一会儿才说:“是。”
两人在餐厅里吃了一顿简餐。
餐厅的确如裴宴所说,很是漂亮。
到处都是花,还都是真花,一簇一簇开着,香味很浓。
郑岚没吃多少,但很认真,吃得很快,但裴宴却慢条斯理的。
他们没再聊什么,可是吃了饭不能马上去泡温泉,侍者将两人引入二楼的一个休息室,房间带了一个小阳台,可以望到楼下花园的风景。
裴宴拉开玻璃门走进去,郑岚也跟着走过来。
阳台不算宽敞,刚好站下两个人,手臂贴着手臂。
“站一会儿就进去,有点冷。”裴宴说。
郑岚点了点头。
因为今天天气好,夜空很亮,但星星还是不怎么见得到。
郑岚一直仰着脸,裴宴似乎看出来了他在找什么,说:“夏天这边晚上很漂亮。”
“嗯。”郑岚应了一声。
他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郑岚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手就顿在半空。
铃声还在响着,裴宴低头,不经意地看了一眼。
来电人是妈妈。
“怎么了?”想到之前郑岚说过的那些,裴宴温声问。
郑岚这才回过神来,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察觉他应该是看到了。
“没事,我进去接。”郑岚握着手机回了屋内。
裴宴转过身子,背靠着栏杆,点了一根烟。
郑岚背对着他,有一些弯着身子,是人说话激动或者情绪不好时会有的姿势。
裴宴静静地看着他,手里的烟只是燃着,他嗅着味道,没有抽。
郑岚的声音不大,其实裴宴也可以想象,郑岚是那种生气了吵架了,也不会很大声,也会很体面的人。
就像他几次看到他处理和阮驰轩有关的事情一样。
但是最不好的一点是,郑岚总喜欢憋着情绪,这点裴宴很不喜欢。
等烟快燃完了,郑岚也终于打完了电话,他转过身来,表情泄露了一丝疲惫。
裴宴推开玻璃门走进去,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将烟头摁灭。
“还好吗?”裴宴问他。
郑岚恍惚地点了点头,裴宴仍然温和地看着他,没有什么动作。
过了一会儿,郑岚抬手捂住额头。
“我妈知道我和阮驰轩的事情了,他好像闹到他们家那边去了。”
听罢裴宴皱了眉。
“闹什么?”
郑岚苦笑了一下,“不知道,好像就是和我妈说了我们交往过的事情。”
“所以你妈打电话过来……”
“没关系,”郑岚垂着头,声音很小地说,“我早就不靠家里了。”
“嗯。”裴宴眉头没松,手指在烟盒上点了几下。
阮驰轩……
带人去骑车,好不容易哄开心了。
全让这混蛋玩意儿毁了。
之后郑岚一直都没怎么说话,裴宴有意逗他他也只是淡淡地笑笑。
过了接近两个小时之后,楼下喧闹起来。
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摩托车的轰鸣,一声接着一声,灯光也穿过层层树林。
“他们马上回来了,”裴宴突然抓住郑岚的手腕,“走了走了。”
虽然不知道裴宴在着急什么,郑岚还是跟着他跑了。走廊很长,两层楼之间的距离也比平常的高一些,楼梯也很长。
郑岚被裴宴拽着往前跑,旁边路都看不清,睁着眼却和瞎了差不多。
出了门,外边儿真挺冷的,郑岚跑得气喘吁吁,还是被他拉着不松步子。
“裴哥。”
郑岚叫他,他也不应,只往前跑。
到了另一栋楼的大厅里,裴宴才停下来。
两边的服务生看到跑进来的两人,面面相觑,上来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裴宴让他们开了一间单独的温泉房。
跟着服务生往楼上走的时候郑岚才歇了几口气,进了房间就往床沿上坐,又被裴宴拽着站起来。
“刚跑完别坐下。”
距离不算很远,但跑得急了,气总是要喘一口的吧?
裴宴竟然好像一点都不费劲。
郑岚笑着甩开他的手,一边取掉围巾扔在床上,一边仰着脸问他:“你怎么一点都不累啊?”
“你锻炼得太少了。”裴宴也脱掉了外套。
“好吧好吧……”郑岚不和他争这个。
“开心点了吗?”裴宴忽然问他,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颊,“你脸上一直没有别的表情,给我吓坏了。”
郑岚顿了一下,原来裴宴突然开始无厘头地跑是因为他。
点点头,说:“开心……谢谢裴哥。”
“那换个衣服泡温泉吧,我让他们把干净的衣服送上来了。”裴宴指了指叠在一边的衣服。
郑岚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觉得不论说什么,对于裴宴的细心来讲,好像都不够。
“谢谢裴哥。”他只好又讲一次。
温泉在室外,从露台出去往外走几步就到了。
郑岚和裴宴都还穿得很多,到了池边才将外套脱下来放在置物架上。
这边很安静,四周有几盏黄色的灯,给冒着白雾的温泉池添加了朦胧的暧昧氛围。
郑岚褪了衣服,弓着腰脱毛衣的时候还有些不自然地朝裴宴的方向看了一眼,等他把衣服全脱了,裴宴才意识到他为什么这么拘谨。
右肩上那块纹身全露出来了。
原来那是一只蝴蝶。
两笔往前微弯的线条是两只触角,翅膀由粗细不同的线条相接构成,最底下的几片儿线舒展得很远。
线条的勾勒完美地融合了肩胛骨的弧度。郑岚手撑着台阶,一点一点试探着往下滑的时候,暗紫色的蝴蝶攀附着皮肤,随着颜色的渐变和肌肉的运动,像是要翩翩起舞。
“站着不冷吗?”郑岚回过头来问。
“嗯,”裴宴低哑地应了一声,“来了。”
郑岚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将自己往下沉了沉。
热水包裹了全身,他觉得舒服多了。
裴宴强硬地把自己的眼神从郑岚的后背上撕下来。
坐进池子里那会儿他还笑了一下,想他这辈子干什么事儿都没这么费劲过。
裴宴坐下来的时候水跟着晃荡了几圈,郑岚用手玩了玩,问他:“你笑什么啊?”
裴宴心虚,用湿着的手碰了碰鼻子,说:“没什么。”
实际他在憋着。
郑岚很白,白得跟瓷似的,脸蛋被热水蒸得红红的,两片睫毛长长卷卷地落下阴影,昏黄的灯光下看他,裴宴觉得扎眼。
从来没觉得他这么好看过。
被这么一刺激,裴宴全身的血都往下涌,他贴着凉丝丝的石头,不怎么敢动。
泡了一会儿,裴宴还是问出口了:“你后背的纹身……”
郑岚笑了下,好像不怎么在意地偏脑袋望了眼,“一只蝴蝶,成年之后去做的,就是觉得挺帅……那段时间正好有点意气用事。”
他语气很轻松,裴宴却觉得这只蝴蝶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可是郑岚明显不大愿意说,他也不问了。
第18章 撒娇
水很舒服,偶尔烫了也能踩踩石头,他俩坐得很近,但身体没挨着身体,都闭着眼,没怎么说话,也挺享受的。
中途向从扬打了个电话过来,旁边还有Cindy的声音,他们那边闹哄哄的,应该是才回来,一群人在吃饭。
向从扬和Cindy告状说裴宴把郑师弟拐走了,裴宴才懒得理他,还是郑岚接过他的电话和向从扬说了几句,那边才善罢甘休。
其实郑岚反倒觉得向从扬挺有意思的,他身边不怎么有这种好玩的人,柏皓算一个。
“我给向从扬惯的,闹起来没完没了了,”裴宴喝了口边上的果汁,被酸得嘶了一声,“天,这橙子汁儿怎么这么酸。”
“很酸吗?”郑岚也拿着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不过尝到嘴里才发现自己的是西瓜。
“我是西瓜的,不酸。”
“要不你尝尝?”裴宴把杯子递到他面前,动作流畅自然,没一点儿奇怪的。
郑岚啊了一声,手指缩了缩,还是接下来了。
他只是很小地抿了一口,根本没尝到味道,“酸……”
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裴宴没拆穿他,嗯了一声,又把杯子拿回来,喝了一口。
现在觉得没那么酸了。
能喝完了。
郑岚尝过裴宴的饮料之后就不说话了,头垂着跟要埋进水里一样。
“你一看就是规规矩矩长大的那种孩子。”裴宴忽然说。
“是吗?”郑岚抬起眼来,看着他的时候带着浅薄的笑意。
“安安静静的校园男神,是这种吧?”裴宴问。
郑岚摇了摇头,“什么校园男神啊……你才是吧,肯定很多女生喜欢你。”
说到这里,郑岚又想起什么,拐了个弯。
“呃……应该很多男生也会喜欢。”
“我没谈过恋爱。”裴宴笑着去看天上,手臂打开了一些。
“啊?”郑岚结实地惊讶了一回,“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啊?”裴宴问他,“你把我想成什么人?”
“我没有,”郑岚解释道,“只是觉得……你不可能没有吧。”
“真没有,没遇到很喜欢的。”裴宴一面说,一面挑了挑眉,看了郑岚一眼。
那一眼挺深的,烧得郑岚浑身滚烫,模模糊糊地说:“哦……那遇到了再谈也挺好的,至少别像我这样。”
裴宴声音一下低下去:“嗯。”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说:“东西我都看过了,买家也基本上找到了,因为你都没用过,所以价格能跟新的差不了多少。”
都是些挺奢侈的东西,来买二手的人怎么可能不想着砍价。
郑岚估摸着这里面多少都是卖了裴宴的面子,很感激地说:“又麻烦你了。”
“不麻烦。”裴宴摇摇头。
“我感觉……”郑岚顿了下,“欠你的越来越多了。”
“不算欠的。”裴宴平静地说。
还可能要还的。
温泉没泡多久,郑岚觉得脑袋开始发沉的时候就起来了。
裴宴也跟着他走,两人在房间里又洗了次澡,穿好衣服才出了门。
“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住这间房呢?”关上门的时候郑岚问。
“大聪明,被你发现了,”裴宴说,“房间是他们统一订的,用的都是车队的活动经费,而且他们应该想一起泡,好玩儿。”
裴宴说得很有道理。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我们要过去吗?”郑岚问。
“在喝酒吧,你要去吗?去了肯定会被灌,跑不了的。”裴宴提醒他。
郑岚想了想,还是说:“去吧。”
“行。”裴宴也没拦着。
他知道今晚郑岚心情不好,还没缓过来。
喝顿酒可能会好一些。
裴宴真没说错,郑岚是个新面孔,又是裴宴带来的,还被护得紧,裴宴车也不跟着飚了,带着人偷偷地玩儿,连外国人都说了句中国话出来:“你不厚道。”
“好吧,”裴宴承认了,“我不厚道,带着我师弟玩儿,怎么了?”
“不怎么,”向从扬把倒满酒的杯子往两人面前放,“你俩喝就行了。”
郑岚倒是一直都笑着,说话也很温和,蛮招人喜欢的。
喝酒他不拒绝,但其实每口都挺小的。
听着大家聊了会儿天,郑岚才了解了一些这个车队刚刚开始时的故事。
颇有些不打不相识的传奇味道。
“Cyril太不低调了,他狂得要命,后来我们就说赛道上见真功夫吧,他在赛道上也不要命,”Cindy说他,话语间带着些责怪的意思,“谁要跟他玩儿命啊?”
裴宴只是淡淡地笑,“那时候不太懂事,我爸把我扔国外了,我就想气他而已。”
郑岚听完反倒一怔。
酒喝得差不多了,一群人快要说散了的时候,突然有人提了个中文名字。
叫简寄。
唯独裴宴听到了不怎么耐烦,握着郑岚的肩膀说要走了走了。
两人都到门边了,郑岚握着门把手正要往里拉,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了。
那门是木头的,包着金属的边儿,又沉,郑岚一没注意,额头就被磕到了。
那一下疼得他有点麻木,没声儿,但抬手捂着。
裴宴拨开他的手指看,这边又背灯,看不太清楚,裴宴就抬了点他的脸,皱着眉,脸色不好地问:“撞疼没啊?”
郑岚想说没有,进来那人出声了:“裴哥?”
裴宴好像知道他是谁,很敷衍地嗯了一声,热着的手掌在郑岚额头上揉了揉。
他觉得好多了,看向站在旁边的人。
五官很艳的那种,不是不好看,简直是太好看了。
向从扬从后面冲上来,往裴宴身前一站,叫那人:“简寄?你来了?”
他又看了眼不耐烦的裴宴,赶紧拉着人往边上走,“都等你,来再喝一轮?”
“等会儿,”简寄甩开他的手,笑着看向裴宴,“这小朋友谁啊?”
郑岚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
怎么又成小孩儿了……
裴宴没回答这个问题,搭着郑岚的肩,说:“人是你磕的,还在这儿拦路呢?”
郑岚觉得不太对,看了裴宴一眼,出声解释:“没事的,意外而已。”
但简寄也很真诚地和他说:“对不起。”
“真的没事……”郑岚摆了摆手,和裴宴说,“要走吗?”
裴宴这才嗯了声,手上沉了沉,说:“走吧。”
都往外迈了几步,简寄又问:“裴哥就这么不待见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生气,反而有些逗弄的意味。
但是很显然,裴宴不喜欢。
“不待见你还往上凑,谁不懂事啊?”他语气都冷了几度。
周围的朋友像是都知道他们的事情,向从扬先上来拉着简寄,说简少爷我们先走吧不跟醉鬼聊了。
简寄又看了眼郑岚,看了眼裴宴搭他肩膀上的手,他偏不问你们什么关系,非得说:“我不就是喜欢你吗?”
郑岚已经有点预感了,但没想到简寄说得这么直白。
简寄说这话时分明就盯着他,显然是把他当成裴宴男朋友了。
“我不就是不喜欢你吗?”裴宴快被气笑了,也是个不给面子的。
再这么闹下去没办法收场了,向从扬和Cindy都给郑岚使眼色,郑岚喉结滚了滚,拉了拉裴宴的衣角。
“先回去吧?我困了,想睡觉。”
劝着人呢,他声音放得软,这下更说不清楚了。
简寄看他的眼神快喷出火来,裴宴却很受用,一下收敛了。
握着他肩膀的手收回来摸了摸郑岚的后颈,“好吧。”
向从扬赶紧把简寄拉进门里,Cindy把门一拉,两边就隔开了。
回房间的路上郑岚一直没说话,进了门,裴宴才笑道:“今天晚上你沉默时间很长啊。”
“刚刚那个是……”郑岚问。
“我爸妈认识他爸妈,小时候有段时间也算一起玩过。”裴宴没什么表情。
“哦……”郑岚又不问了。
“就没什么别的想知道的?”郑岚愣了下,“还有……需要我知道的吗?”
裴宴叹了口气,因为喝了酒,眼尾染上了淡粉色,像一朵桃花。
“没事,让你掺和进来了,很抱歉。”
“你不喜欢他的话,这样把话说清楚也很好。”郑岚走过来,站在裴宴身前。
裴宴坐在床沿上,看郑岚的时候需要抬一点头。
他眉毛一皱,手掌往郑岚后脑勺上一摁,埋在他胸膛上说话。
“他缠着我,我一遇到他就得花心思躲着他,你都看见了,Danny,我好痛苦啊。”
郑岚认真地代入了一下自己,觉得如果是他的话,可能会比裴宴做得更绝。
他拍了拍裴宴的后背,还学着他平时对自己的样子,揉了揉裴宴的头发。
“和他说清楚就好了。”郑岚不会安慰人。
裴宴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些什么,自然也不知有没有道理。
他只在意自己总算是把人抱上了,比他想象得更香更软。
“嗯,你说得对。”
郑岚也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说得不是很对呀。
第19章 同床共枕
搂搂抱抱完了,裴宴想起要看看郑岚的额头。
“一晚上撞着两回了。”裴宴心疼地拨开他额前的碎发。
房间里灯光亮多了,郑岚额头上有一处尤其红,裴宴这才意识到或许两次都撞到了同一个地方。
“我不信你不疼。”裴宴揉了揉那里,郑岚果然眯了眯眼。
“还是弄点冰块过来吧。”裴宴自说自话,没等郑岚开口阻止,人已经站起来绕到床头,给前台打了一通电话。
等冰块送上来的时间里,两人都去换了身睡衣,进行了简单的洗漱。
酒后的眩晕感还未离去,郑岚靠在床头,因为房间暖气很高,他没有马上盖好被子,而是弯曲着膝盖坐在床上。
细瘦洁白的脚踝藏了一半在被子边缘。
酒店送上来的冰袋正好是医用的,裴宴从服务生手里拿过来,道谢之后关好了门。
他在郑岚的双脚旁坐下来,一只手撑着床,一只手将冰袋覆盖在他额头微红的地方。
郑岚抬起手来扶住冰袋,但裴宴还是迟迟不肯放开。
“你又看不见,我来就好了。”他干脆两只手都拿起来。
冰袋温度很低,要拿稳并不好受。
裴宴手指被冻红了,偶尔还要歇一歇。
他坐下来,身体朝郑岚的方向倾斜着,郑岚埋着脑袋方便他动作,一抬眼正好看到他胸口的位置。
裴宴的睡衣是v领的,领口往下开得很深,锁骨中央沿着胸肌凹陷又凸起。
别的不说,裴宴的身材是真的不错。
不论是在摩托车上郑岚抱他的时候感觉到的,还是几次换衣服看到的。
总之该有的肉都有,不该有的都没有,是荷尔蒙和性..张力很强的身体。
郑岚越想越脸红,往后缩了一下,说:“可以了吧。”
裴宴拿下冰袋,凉丝丝的手指抬了抬他的下巴,在灯光下看了一眼。
“应该不会再肿了。”
他松开手指,把冰袋拿去扔掉了。
床不算很宽,但一人一张也算绰绰有余。
等裴宴躺上床盖好了被子,郑岚才探出手,背对着他,说:“我关灯了。”
房间里响了一阵郑岚缩进被子里的摩擦声,过了一会儿就安静下来。
郑岚呼吸很浅,几乎听不见。
过了些许,裴宴缓缓道:“晚安。”
这天晚上郑岚睡得不是很好,梦里的人杂七杂八的,一会儿是裴宴,一会儿又是向从扬,最后还出现了个简寄。
当时郑岚没有盯着简寄看,其实不大清楚他的长相,只知道这个人就是他。
他看见简寄和裴宴一起走在马路边,裴宴手里还握了杯咖啡,好像很烫,裴宴不怎么拿得稳,动作和表情都跟给郑岚扶冰袋时一模一样。
郑岚忽然有点难受,在这个梦里浮浮沉沉的,直到睁眼醒来。
没有完全拉好的窗帘露出一丝路灯的光,郑岚看了眼手机,才凌晨三点。
他没睡多久,却感觉过去了几个世纪。
裴宴面对着他,好像睡得很熟,但眉头皱得很紧,郑岚躺下来,打算要闭眼的时候,裴宴动了动。
他这时才感觉背后有些发凉,刚刚起身找手机,被窝里的热度都被敞开放走了,郑岚回身看了眼暖气的位置,拿脚尖去试了试,不热了。
挨着反而有些冷。
忽然裴宴也醒了过来,似乎也做了个不太好的梦,一下没控制住有些凶的表情。
看到郑岚睁着眼,他发了会儿愣,眼神清明过来。
“怎么醒了?”裴宴开口,嗓子很哑。
“可能不太习惯……”郑岚撒了个谎,“刚刚醒的,准备睡了。”
裴宴嗯了声,起床去了下浴室,回来时在郑岚床边顿了顿,又绕到他的床后。
“怎么了?”郑岚问。
他看过去的时候,裴宴正用手试探着暖气。
“半夜暖气停了?你这边好冷。”
“可能是吧,”郑岚说,“我多盖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没想到裴宴对他说了句抱歉,手探进他的被窝里。郑岚一动不敢动,裴宴的手在他被子里摸了摸,又停下了,过了一会儿才问:“怎么这么冷?”
郑岚还没想好怎么说,又听裴宴讲:“你这么睡着不太行。”
裴宴原本就知道郑岚怕冷,而且他自身温度也总是不高。
“那我现在去叫客房服务?”郑岚坐起来,问。
“太晚了,”裴宴清了清嗓子,看了眼手表,“估计是坏了,可能要叫我们换房之类的。”
“嗯。”裴宴的推测很合理,郑岚想要站起来,听到他说:“来和我一起睡好吗?”
郑岚僵在了原地。
“你把你的被子带过来,我那边很暖和,”似乎是知道郑岚在顾忌什么,裴宴说,“被子你盖你的,我盖我的。”
房间里只开了盏廊灯,是之前裴宴上厕所时打开的,还没关上。
裴宴几乎挡住了光线,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很明显的没睡醒的喑哑,看着他的时候眼皮耷拉着,不太精神的样子。
郑岚竟然有点心疼了,一人一张被子能干什么,裴宴一直很尊重他。
“好吧。”郑岚刚说完,裴宴就走上来,连人带被子将他横抱起来。
郑岚惊呼一声,手臂下意识攀着他的脖子。
裴宴却没有多少回应,好像梦游一般,将郑岚扔上床,自己也躺下来,手臂一伸,灭了灯。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裴宴隔着被子拍了拍郑岚的肩膀,同他说:“快睡吧。”
裴宴身边的确很暖和,郑岚剩下的几个小时睡得很好,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裴宴在浴室里洗漱。
他换了衣服起床,发现脚边堆了一张被子,床上也只有他盖的那一张。
郑岚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裴宴起来的时候不小心带下去的,也没管。
等两人都洗漱好,他们一起离开房间去楼下吃早餐,没想到电梯里遇到了从楼上下来的简寄。
简寄脸色不是很好,还是同两人打招呼,郑岚也和他说:“早上好。”
裴宴碰了碰郑岚的手背,小声问他:“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郑岚点点头,说:“挺暖和的。”
甚至有点热了。
裴宴笑了下,而简寄好像是听到了,手攥了个拳头。
昨晚上后来裴宴又醒了一次,原因是身上缠了个人。
他没碰郑岚,他对天发誓自己真没想过要做什么,但先动手的是郑岚。
他睡觉很不安稳,脚一蹬就踢飞了被子,裴宴只好把他拉进自己的被窝里。
一张被子真的不够大,两人的皮肤不可避免的贴在一起。
郑岚身上温度仍然不是很高,裴宴握了握他的手,觉得太凉了,下一秒郑岚就钻进他怀里,一只手搭着他的肩,一只手穿过他的手臂抱着他的腰,嘴唇还抵在他的锁骨上。
裴宴被他折磨得只能在心里念诵经文,才勉强觉得困了。
早晨裴宴醒时郑岚还睡着。
裴宴领口的扣子都被他蹭开几颗。
第20章 酸
被窝里热得烫人,裴宴觉得身上裹着层薄汗。
郑岚嘴唇红红的,很软地贴在他胸膛的皮肤上,手指也抓着他腰侧的衣料,像小孩子一样。
裴宴长出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都湿润润的。
好在郑岚没有醒,不然他看到这种场面,指不定要躲自己多远。
裴宴静悄悄地起身去洗漱,过了一会儿郑岚才醒过来。
没有一点怀疑的样子。
三人到了楼下餐厅,向从扬坐在中间的一张桌子,头一直在点,像要睡着了一样。
简寄叫了他一声,向从扬才醒过来,给他们拉开了椅子。
“吃什么就点吧。”向从扬把几张菜单推过去。
裴宴没有要,先给郑岚倒了杯水推到他手边,说:“你早上起来还没喝水。”
向从扬和简寄的目光里都充满了惊讶,郑岚只好装作看不懂的样子接过来喝了。
一顿早餐吃得气氛压抑,裴宴眼里好像只有郑岚似的,夹菜递纸巾,样样不落下,把简寄气得不行。
吃好早餐要走的时候,简寄拎着行李拽着向从扬送他,裴宴则为郑岚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简寄被家里惯坏了,真的有点任性。”裴宴一边开车一边说。
“没事的……”郑岚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宴和简寄的事情,本来他就没有资格参与。
“很抱歉早上我有点过分,”裴宴看了眼郑岚,“但是我不想让他家里给压力了,直接拒绝都好多次了,一点用都没有。”
郑岚知道裴宴在说早上格外照顾他的事情。
他这样一解释,郑岚本应该如释重负,却不合时宜地想到昨天晚上荒诞的梦境。
“嗯……”郑岚依然表现得善于理解,“我知道的。”
裴宴安静地开了一会儿车,忽然又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什么?”郑岚没太理解这句话。
“我是不是不应该跟你道歉,”裴宴微垂眼帘,语气很淡,不大高兴,“这样你就不会想东想西了。”
他说得像是把郑岚想了些什么都琢磨透了,一时间郑岚有些面热。
但裴宴没有继续往下说了,认定这是一个两人都懂得的停顿。
裴宴把郑岚送回了学校。
车子停在大门前,实际上郑岚还记得裴宴来接他的时候是什么场景。
那时他心中对这一切有种期待感,心里是开心的。
只是才一天一夜过去,好像事情改变了许多。
裴宴也跟着下了车,把挂在郑岚肩膀上的书包带子又往上提了提,有些无奈地笑:“别想了,回去好好休息,下次再来找你。”
下次是很容易的。
郑岚不会讲什么道别的话,只是和他说:“谢谢你带我玩。”
让他即使接到了母亲的电话,也没有怎么不开心。
裴宴又摸了下他的头发,回身上了车,走了。
校园巴士正好停在门口,郑岚走过去刷了卡,找了个靠窗的座位。
裴宴已经和他一起坐了好几次校园巴士,次次都让郑岚靠窗坐,身边骤然没人,郑岚竟然有一丝不习惯。
很快就到了寝室,郑岚开门的时候发现门没锁,心里还警惕了下。
结果一推门,还没见着人影就听着声儿了,柏皓这小子鸠占鹊巢,连笔记本电脑都带过来玩儿。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郑岚问他,走到自己位置上把书包放下来。
自从之前做项目时裴宴留在这里休息了几次,柏皓一直都没再住过。
“我跟你说了,你没回我信息,”柏皓走过来,叹了口气,“我们那栋楼停电维修,还要过会儿才来,太冷了我就来吹个暖气。”
“嗯。”郑岚没打算怪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柏皓果然给他发了很多信息,但他也确实一条都没看到。
昨天一直和裴宴在一起,他几乎没有没事做看手机的时间。
“你去哪里玩了?”柏皓问着,可是表情显然有点知道什么的意思,“跟谁啊?怎么都不带我的?”
郑岚平静地回答他:“裴宴,之前和他一起回家的时候遇到他朋友了,他朋友邀请我去的。”
郑岚本意是解释这些只是巧合,没想到柏皓抓到了另一个重点,惊讶地捂住了嘴。
“噫——你又去他家玩了?”
郑岚看了柏皓一会儿,无语极了,“不是你说他能帮我卖东西吗?”
柏皓怔了怔,想起了这件事,一拍脑袋,又是一句惊天动地的话:“你利用人家感情?”
“我怎么……”郑岚这回真笑了,“你说什么呢?”
“行吧,”柏皓无所谓地一耸肩,“反正是你俩的事情。”
到时候被吃干抹净的又不是我。
“你前男友还在纠缠你吗?”柏皓又换了个话题。
“没有,”郑岚收拾着东西,“等东西卖好了把钱还给他,就再没关系了。”
“是,那种渣男,早甩早开心。”柏皓打了个哈欠。
郑岚简单地整理了这两天带出去的衣服,自己才去洗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柏皓戴着耳机在玩游戏,郑岚由他坐着,自己爬上床睡着了。
这回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梦,郑岚睡到下午才醒过来。
接下去就是期末月,郑岚要赶的作业很多,也要准备考试,重新忙碌了起来。
他和裴宴本来就在两个学院,几乎没有怎么见到。
柏皓倒是偶尔会找郑岚去图书馆上自习,郑岚也喜欢去图书馆,只不过期末的时候位置不好抢到,郑岚早上会去得很早。
甚至连前室友Perry出现的频率都高起来了,只不过每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
柏皓问他怎么了,他就满脸哀愁地说:“为了考试,女朋友说我们不要天天黏在一起了。”
“嚯。”柏皓被塞了一嘴狗粮,翻了翻手机,突然问:“裴宴什么时候养猫了?”
郑岚正好也拿着手机,点开裴宴的社交软件找却没看到,正疑惑着,柏皓把自己的手机推给了他。
“猫是他一直都有的吗?还是最近养的?你在他家看到过没有啊?”
屏幕上是一只懒猫,金黄色的眼睛很大很圆,镜头边有一只逗它的手,手掌朝上,手指微弯,还有声音在一边唤:“Candy……”
郑岚听出来是Cindy的声音,但手是裴宴的,背景也是裴宴家。
视频播完了,柏皓点了下屏幕退出来,郑岚才看到这个账号是Cindy,配的文字是:今天在Cyril家摸小猫。
“他什么时候养的……”柏皓念叨着。
郑岚知道柏皓一直都很喜欢猫。
“没听他说过。”郑岚低下眼睫,重新拿起了笔。
“但是Cindy养过猫,好像最近去世了。”Perry忽然说。
郑岚埋着头,似乎眼里只有书本,也没应Perry的话,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见郑岚兴致不高,柏皓也没玩了,又偷偷看了郑岚几眼,才继续做题了。
其实郑岚也看不进去什么字,很巧合的是,裴宴这时正好给他发了消息。
他们的聊天还停留在之前出去玩的时候,裴宴问他收拾好没有。
裴宴:要来我家看小猫吗?
接着是几张小猫的图片,正是视频里的那一只。
郑岚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才打字回复他:不用了,我猫毛过.敏。
第21章 去我家
这天郑岚走得很晚,柏皓和Perry都离开了他也不抬头,只是简短地说一声明天见。
柏皓觉得他心情有点差,但也不敢问为什么,就叮嘱他早点回寝室。
太晚了没有校园巴士,从图书馆到寝室还有很长一段路。
这个季节帕罗奥图很多雨,郑岚每日都会把伞带在身边,但他没想到今天雨这么大,而且看起来下了很长时间了。
他站在图书馆的玻璃大门内,门外雨声几乎隔不住,豆子一般的雨珠像从天上砸下来一样,借着图书馆里的灯光,郑岚也将地上看了个大概。
总之就是……全是水,积了一层,不知深浅。
他没推开门,雨已经飘过了屋檐打在玻璃上,来势汹汹。
身后图书馆的灯熄了一半,图书管理员告诉他马上就要闭馆了。
郑岚也不想耽误别人下班,这场雨怎么看也得再下一会儿,大不了淋了雨回去洗个澡。
于是郑岚撑伞走了。
图书馆下是很长的一道台阶,路灯在雨帘里没有那么亮,郑岚几乎看不清楚脚下的路,他顾着不摔跤,又管不着伞了,手上斜斜撑着,大半边肩膀淋了雨也没发现,等水都渗过厚外套了才觉得不对,只得叹了口气。
下次出门要看天气预报了。
走完台阶,脚下平铺一层水,郑岚踮着脚很小心地走,突然身后一亮,跟着响了声车的喇叭。
郑岚回过头,灯光穿过雨幕,惹得他眯了眯眼。
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人,身影被灯光描出个边,就见得格外挺拔。
那人撑着伞,一步一步走过来,脚下溅起水花,比雨声都明显。
“你怎么……在这里?”郑岚觉得喉中艰涩。
大抵是有些时候没见过了,裴宴再出现在他眼前,郑岚竟然觉得恍惚和陌生。
大雨里不方便说话,裴宴指了指车,郑岚便跟着走过去,拉开副驾驶上车了。
裴宴又调高了暖气,车门一关,隔绝出一方温暖如春的安静天地。
“冷吗?”裴宴一面问他,一面将扇片往他这边拨了一些。
郑岚摇摇头,抽了张车上的纸擦了擦肩头的雨水。
是怕弄脏了裴宴的车。
“怎么在图书馆待到这么晚,”裴宴和他开玩笑,“平常没好好学习吗?”
“说些什么呢……”郑岚笑了,僵硬的气氛松懈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郑岚攥了攥手里的纸,湿着的纸巾变成一团。
“寝室楼下被水淹了你不知道吗?”裴宴问他。
郑岚没想过会这么严重,打开手机上了校内论坛,看到同学们发的图片。
寝室楼下那一块正好是一个洼地,平时有点雨也会积水,但看图上的情况,今晚已经快淹上底楼了。
就在他浏览论坛这段时间里,裴宴已经启动了车,朝着寝室相反的方向走。
“我们去哪里啊?”郑岚抬头往前看了眼,问。
裴宴熟练地打了把方向盘,不动声色地看着前路,“我家。”
郑岚有几秒没有说话。
“你家?”
“嗯,”裴宴重复了一遍,理直气壮的,“我家。”
“你们寝室楼根本进不去。”裴宴说。
“可是也只有一小段路,我回寝室就能洗澡了。”
“不行,”裴宴否决了,“你会感冒的。”
“但……”
“感冒了就会影响考试。”
郑岚提上来的一口气又咽下去。
“好吧……”
“猫我已经赶回房间了,不会出来的,毛也基本打理好了,所以不用担心,”裴宴顿了顿,“现在可以跟我回家了吗?”
裴宴家里和郑岚上次来看到的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起居室的角落里多了一个猫爬架。
裴宴接过郑岚脱下来的外套放进了烘干机,郑岚一个人走到猫爬架面前,好像很感兴趣地看。
“这里我不保证弄完毛了。”裴宴紧张地把人拉开。
郑岚摸了摸鼻子,心虚地偏过头说:“也许……没那么严重,只有换季的时候会稍微严重一点。”
好吧……他现在有点承认,是当时看到Cindy在裴宴家里逗猫的那个视频,心里不太舒服。
但其实也不算说了假话,郑岚的确是患了鼻炎。
每到天气不稳定的时候鼻子就会很难受,用了很多药都治不好,医生说要注意少接触狗毛猫毛花粉一类的东西。
不过裴宴好像没有从这句话里发现什么别的,松了他的胳膊,说:“好吧。”“你什么时候养的猫?上次来都没看到。”郑岚问。
“之前Cindy捡到的,她还在住学校宿舍,没办法养,就拿给我了。”裴宴说。
谁知道你对猫毛过敏……
“哦……”
原来是一件挺简单、挺正常的、朋友之间的事情。
“我已经找好合适的人了。”裴宴又说。
“找人?干什么?”郑岚一怔。
裴宴睨郑岚一眼,“养猫啊。”
语气坦荡得好像把猫送走这件事和郑岚无关一样,让郑岚不敢去想裴宴这么做的目的。
郑岚还站在原地,无声地看着猫爬架,裴宴却不知何时走了,回来时覆了张毛巾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去洗澡吧,东西给你准备好了,全是新的。”
郑岚反手去拿毛巾,不小心碰到了裴宴的手,猛一下缩了回来。
裴宴笑了一声,用毛巾的一角捂了捂他忽而红起的耳朵,闹他:“干什么啊……”
郑岚很快地洗了个澡。
裴宴正在主卧里收拾东西,门大敞着,郑岚只看到一个背影。
他走进去,问:“在弄什么?”
裴宴看到他,扬了扬手里的枕头,“有个房间用来关猫了,晚上打算怎么睡?”
他也洗了澡换了睡衣,眉眼舒散,语气轻松。
然而郑岚却说了一句不怎么好的话。
“我睡沙发吧。”他走上去从裴宴手里抱走被子。
裴宴一滞。
他家两米的床还不够宽吗郑岚要去睡沙发……
缓神片刻,郑岚已将被子扔进沙发里,弯腰整理了一下。
“让你睡沙发是我能干得出来的事儿吗?”裴宴轻笑一声,抓住了郑岚的手腕,“你睡床,我睡沙发。”
“可是……”郑岚后半句话被裴宴掐断了。
他蹲了一下,握着郑岚的腰,将人扛在了肩膀上。
第22章 别闹了,我错了
裴宴三五步就进了卧室,他把郑岚放上床时收了点劲。
怕摔着了。
“你睡床,我睡沙发。”裴宴的手臂撑在郑岚身体两侧低头看他,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他没摔门,没有很生气的表情,但是郑岚确实感觉到了。
裴宴生气了。
郑岚抬着手臂横在额头上,就这么待了一会儿。
门外裴宴的声音逐渐小了,郑岚才翻身起来,拉了拉衣服。
他推门很小心,手稳稳地握住门把往下压,几乎是没有声音地推开了门。
起居室里还亮着一盏很小的灯,让他不至于看不清楚路。
沙发上被子隆起一堆,郑岚只能看到裴宴漆黑的发顶。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慢慢走过去。
郑岚没有压着脚步,他知道裴宴一定听到了。
在沙发和茶几的中间,郑岚蹲下来,拍了拍裴宴的后背。
“去睡床。”郑岚说。
裴宴的一小片脖颈从被子里延伸出来。
人还是不动,郑岚又放缓了声音,手搭在被子上,轻轻挠了挠。
“别闹了,我错了,我们一起睡床吧。”
郑岚等了一会儿,裴宴还是没有反应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脚上微微发麻,郑岚撑着沙发边沿,还没站起来,裴宴忽然动了。
沉重的被子被掀开,裴宴捞着郑岚的腰将他抱起来,落到自己双腿上,似乎很伤心地埋在他胸前。
“在和我犟什么?你拒绝我我伤心了,”裴宴声音很低,很委屈的样子,“别跟我拉开界限。”
那一刻郑岚不可控制地抚上他微刺的头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谢谢你来接我。”
裴宴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嗯,又埋下身体不动了。
任他待了会儿,郑岚推了推他的肩膀,问:“你劲儿怎么这么大?”
他坐起来比裴宴高一些,裴宴弯着腰像一只眷恋怀抱的鸵鸟。
“什么劲儿?”裴宴装作听不懂,又赖了片刻,才起身,抱了自己的被子回了房间。
第二天学校安排工人去清理宿舍楼下的水,顺便疏浚了下水道,柏皓一大清早就给郑岚发消息抱怨施工的声音嘈杂,还问他怎么没在图书馆里。
郑岚偏了偏头,柔软的棉枕跟着往下陷,郑岚看到了近在眼前的裴宴的侧脸。
昨天晚上本来就折腾到很晚,裴宴睡觉几乎没什么动静,他身上又暖和,郑岚早晨原本醒了一次,奈何被窝里太舒服,裴宴又睡得太香,便控制不住地和他一起朦朦胧胧睡着了。
郑岚:昨天雨太大了,没回寝室。
柏皓:???
柏皓:哥您去哪儿了?注意安全啊!
郑岚没说自己在哪里,只是告诉他:我很安全。
裴宴被他的动静弄醒了,皱着眉睁开眼,厌厌地看着郑岚。
他的瞳孔像没有聚焦一样散,睫毛偶尔眨动两下,嘴唇拉成一条平直的线,显得很不高兴。
郑岚睁大着眼睛,温声同他道歉:“吵醒你了?”
裴宴没说话,还是那么看着他,分明就是有怨念的。
郑岚不安地动了动,忽然裴宴掀开了他的被子,自己钻过去,手横在他的腰上,闭了眼,“怎么这么早……”
郑岚僵硬得一动不动,裴宴说完那句话,脸埋进枕头里,也没动静了。
多半是早上起床气重睡迷糊了,郑岚不知怎么松下一口气来,轻手轻脚地挪开裴宴的手臂,慢慢下了床。
裴宴醒来的时候郑岚已经走了,餐桌上放着他买回来的早餐,以及一张便签纸,句子十分无情:昨天晚上谢谢你,学校已经派人去处理宿舍楼了,今天应该可以回去,我在图书馆自习。
裴宴捏着纸,几句话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又拍下来发给向从扬,问他:你觉得这几句话,有什么别的含义吗?
向从扬一大早上还没太清醒,看到裴宴的消息,没怎么反应,就说:感觉写便签的人和读便签的人是不是不熟啊?读便签的人是不是助人为乐了?值得鼓励值得鼓励啊!
裴宴额角一跳,回了他两个字:放屁!
向从扬发了个问号,旁边蹦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来。
他握着牙刷一脸懵。
裴宴这就把他拉黑了?
接下来两个星期有几场很重要的专业课考试,郑岚每天学得废寝忘食,身心都很疲惫了。
寒冷的早晨,郑岚裹着很厚的衣服,脸被风吹得冰凉也很难十分清醒,晚上也困,但食欲却一点一点下降。
裴宴:今天吃什么了?
郑岚正坐在喧闹的食堂里,手里握了只勺子,勺子很深,却只装了很少的粥。
他看了眼餐盘里的食物,回裴宴:土豆泥,牛排,炒玉米。
还在分神想着别的事情,郑岚面前的桌子忽地一响,几碟菜被人稳稳地放在桌面上。
郑岚抬起头,看到裴宴戴着顶鸭舌帽,帽檐下是双许久不见的熟悉眼眸。
“你瘦了,”裴宴冷着眼看他一会儿,低下头给他夹自己刚刚端过来的菜,“你们考到几号啊?”
郑岚说了个数字,还有三天他就结束期末考试了。
裴宴手里的筷子动得慢了一些,听不出情绪地问:“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再过一个月左右吧,春节之前。”郑岚说。
他是不愿意回家的。
学校里每个学院的考试时间和放假日期都不同,郑岚已经问好了导师,等他考完试之后就去帮忙处理一些学生工作,还能有薪水拿。
裴宴听完之后情绪好了一些,和他说卖东西的钱已经到了,他报了个数,和郑岚计算出来的那些东西的价格相差无几。
“这件事真的谢谢你了,”郑岚想到之前答应裴宴的,“等你也考完了,我陪你喝酒吧。”
裴宴点了点头,好像无心记挂这件事一样,又往郑岚碗里放了一筷子肉。
钱当天就打到了郑岚卡上,郑岚转给了阮驰轩,晚上回寝室后看到那边已经收款了。
阮驰轩给他发了几条信息,先是问:你怎么卖出这么高的价格的?
然后又说一些不着四六的没用的酸话:你真的打算和我分手吗?
我们很合适,你答应在一起的时候应该就知道这点吧?
要是在平时,郑岚肯定拉黑删除一条龙,但这些天他复习压力大,偏偏心情很差。
郑岚:我和左拥右抱的人不合适,当初是我眼瞎,我的错。
任性地撒了通气,郑岚心情好了不少。
他洗了个澡出来,正想把阮驰轩的账号从自己的联系人列表里处理掉,看到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儿什么聊斋?
第23章 你先……呛我
你什么意思?
阮驰轩没再回复,郑岚却被弄得心情很差。
的确不应该理他的,郑岚很后悔自己刚刚冲动了。
他在椅子上坐了会儿,那股气还是散不下去,干脆站起来打扫卫生。
最近因为复习太忙,加上天气很冷,郑岚都不怎么有时间清理寝室。
他先从桌子擦起,去拧了一块布,冰冷的水从管子里放出来的时候,手像结了层霜。
但郑岚甚至没怎么在意,只是觉得有点疼。
他专心地擦了一遍桌子、床架、抽屉、门,又扫地拖地,累得他只穿了一件卫衣都大汗淋漓。
要说整个寝室像换新一样,那绝对不至于,甚至因为郑岚一直都比较爱干净,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很大的改变。
但出了场汗却让郑岚心里舒畅多了,收拾完所有的东西又去洗了个澡,站在浴室里脱衣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手指被冻得通红,动弹一下都牵着疼。
热水往下一灌,郑岚好好生生给自己冲澡,浴液用得很厉害,满身都是清香。
换了厚衣服出来,郑岚把毛巾往湿漉漉的头发上一盖,又吸了吸鼻子,怕冷,还是加了条围巾。
他打算先下楼把清理出来的垃圾扔掉。
拎垃圾袋前郑岚还摁了摁头顶的毛巾,怕滑掉了。
一路很别扭地走着,郑岚要顾着那张毛巾,一出门才后悔了。
垃圾桶离寝室楼下大门还有一截儿路,这天晚上太冷了,还风大,湿头发一吹,快给郑岚冻傻了。
像往头发上结冰似的,几缕几缕冻起来,发尖戳着他的额头。
好不容易扔掉了垃圾,郑岚站在垃圾桶前打了一个很大的喷嚏,旁边有个路过的男生都看过来了。
郑岚觉得丢人,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赶紧低下头跑了。
快进寝室楼了,郑岚手揣在衣兜里闷头走,拿卡出来刷开了门,往里一推,刚听见门关的一声响,就往身前撞着了一个人。
郑岚抬头一看,毛巾也跟着掉了,被那人接在手里。
“大半夜的,你在干嘛呢?”裴宴叼着根没点的烟,说话不清不楚的,但眉头拢着,有点生气的样子。
“啊……我……”郑岚还没反应出裴宴怎么又到这边来了的事情,裴宴一只手提着东西,另一只手拿着郑岚的毛巾,翻手一盖,在郑岚头上揉了揉。
“怎么不吹了再出来?”裴宴问他,语气不大好。
“我就下楼扔个垃圾,马上回去吹。”郑岚从裴宴手里接了毛巾,不小心碰着了他的手。
还没拿开,又被裴宴反手握住。
“这么凉……”裴宴只是捏了捏就给他塞进衣服口袋里了。他的手很大很暖,比郑岚的衣兜还舒服。
“上楼吧。”裴宴往上扬了扬下巴。
郑岚也没问他来干嘛的,好像只要裴宴出现在这里就一定是来找他的一样。
他又想到之前阮驰轩说的那句不清不楚的话,是在暗指他也有人了。
这个人是谁呢?
非要让郑岚自己承认的话,他目前确实和裴宴不清不楚的。
郑岚晃了晃脑袋,甩走了这些混乱的想法。
分手了就分手了,各自安好不就行了,这件事上他没犯错。
但是阮驰轩不一样,他估计属于出轨。
打开寝室门之后裴宴轻啧了一声,问他:“你这么晚了还打扫卫生呢?白天还不够累啊?”
郑岚觉得裴宴今天话里话外挺呛人的,没理他,让他自己坐。
他去拿了吹风来吹,就站在寝室里,但背对着裴宴,望着阳台的方向。
阳台和房间拿一扇玻璃门隔着,偶尔能看见上面的倒影。
裴宴把他带来的东西放在了空桌上,也没在郑岚吹头发的时候和他说什么。
吹风机声音很大,郑岚却觉得安静极了。
等吹得差不多了,郑岚扒拉了两下,手指间暖烘烘的,才问裴宴来干什么。
桌子上摆了一些打包盒,有粥和几道精致的点心。
“给你带夜宵,”裴宴取了烟,拿在手里翻来倒去地玩儿,“和唐渡出去吃饭,想着有些人晚上应该没好好吃东西,来了还不理我。”
郑岚没想到是这样的,被他说得脸微微红了红。
“那不是你先……呛我。”他拉了椅子坐过来。
裴宴不明显地叹了口气。
“我呛你干嘛啊?是谁大半夜的这么冻头发也不吹不擦的就冲下去倒垃圾的,谁怕冷啊,谁手冻得都快跟冰块儿似的了?”
郑岚梗着脖子,夹了块水晶糕在嘴里嚼着,怎么都尝不出滋味来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垂着脑袋。
裴宴看出他今天心情不好,觉得他大概想自己待会儿,站起身来摸了把他的头发,落了句:“吃完早点休息。”
人就走了。
寝室门一关,这下是真的安静了。
郑岚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静,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东西。
点心还是热的软的,粥甚至还烫着,拿手捂着塑料碗都是烫人的。
郑岚觉得自己有点儿不懂事,吃得没滋没味的,好歹还是饱了。
打扫半天卫生,他其实是真的饿了。
吃完东西收拾碗筷,郑岚把空的盒子都拍了张照片发给裴宴,说:我吃完了。
很明显的求和信号,裴宴却没马上回复。
扔东西的时候他看到包装上印有餐厅的logo,觉得这家味道还挺好的,下次想去买来尝一尝,上网一搜。
好吧,怪不得这么好吃。
私厨菜,不是那个人,根本约不着。
郑岚又后悔起来,这大半夜的,裴宴也冷啊,在他房间里都没待暖和,又带着生气的情绪走了。
多不好。
郑岚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机,还是没消息。
睡觉之前,他还特意调大了声音,等睡着了也都没信。
梦里全在琢磨怎么哄好裴宴了,郑岚才发现自己对这件事情一窍不通。
他们只做了几个月的朋友,好像总是裴宴在哄他。倒不一定是因为生气什么的,郑岚总是从裴宴那里得到很稀少、很缺乏的关心和宠爱。
可是他们又只是朋友。
第24章 摁墙上了
郑岚又考了几天试,最后一门在上午结束。
走出考场的时候很多同学发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声,郑岚心里也轻松不少。
他打开了考试前关闭的手机,信号到的那一刻,还是没人发来消息。
和裴宴的聊天仍然停留在上一次郑岚的那句话:我吃完了。
郑岚一边往寝室走,一边给柏皓发信息,说:我考完了。
柏皓:我知道,你有必要特意跟我说一声来气我吗?!
郑岚:对不起。
见他真的在认真道歉,柏皓赶紧说:没事儿啊,跟你开玩笑呢,怎么当真了。
郑岚呼出一口热气,问他:你们考试什么时候结束?
柏皓:我还有三天。
郑岚拐着弯地说:你们学金融的真不容易。
柏皓:比我们高一届的,昨天就考完了。
郑岚指尖一顿。
原来裴宴昨天就结束考试了,之前他设想的那些因为复习而耽误没时间看消息的借口,全都不成立了。
裴宴就是不想理他。
郑岚咬着嘴唇,心里好酸。
休息了两天多,老师给郑岚发了消息让他去办公室开始工作。
工作的内容是负责新生接待和答疑,主要就是接打电话。
老师给他安排了一间单独的办公室,里面有很多张空的办公桌,郑岚随便选了张,需要联系的新生资料厚厚一叠全堆在桌上,还有一部座机。
老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走了。
郑岚坐下来,取了围巾开始工作。
他主要是和华国的留学生联系,说的都是中文,至少语言上没什么障碍,沟通起来也还算流畅。
主要就是任务过多了,郑岚一上午得打几十通电话,座机又不比手机,摁多了指腹都疼,有时候感应又不灵敏,得重复来很多次。
这还真是遇到郑岚这种很有耐心的,要是换了烦躁的,能直接把话筒砸上去。
过了几天柏皓考完试了,给郑岚打电话,那边过了多久才接起来,一声“喂”,给柏皓吓得不确定了。
“你是郑岚吗?”
“嗯。”郑岚嗓子完全不行了,还得说话,声音跟撕开一张纸一样哑。
“我的天哪……”柏皓知道他去给老师做事情了,没想到这才几天,人都这样了。
为了表示朋友之间的关怀,柏皓当天晚上就去了郑岚宿舍,给他带了几包润喉糖。
“我买了药店里最贵的,你多吃点,没事儿就含着。”柏皓说。
“谢了。”郑岚现在说话费劲,都很少出声,或者也只是简短地应两句。
柏皓问了问他之后的打算,因为郑岚回国太晚了,柏皓等不到那个时候,他们可能要分开走了。
没待多长时间柏皓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还嘴欠地问了句:“裴宴呢?他最近没在吗?”
之前复习的时候裴宴经常过来带郑岚吃饭,柏皓是知道的。
“他忙吧。”郑岚不愿意多说。
柏皓觉得他俩有点奇怪,但也没问了。
差不多快一个星期的时候,郑岚也觉得有点受不住了,好在老师及时给他减了任务,说又找了个人过来。
那天郑岚去的时候就见着了,还是熟人。
坐在他常坐的那把椅子上,浑身都精致得要命的——
简寄。
“是你啊?”简寄有点吃惊,语气算不上好也不能说多差。
“嗯。”郑岚走过去,也没管他是简寄。
“你待多久了嗓子破成这样?”简寄又问。
“一个星期。”郑岚坐下来。
“行吧。”简寄有点担心自己也变成这样,又瞥了郑岚几眼,突然笑了声,问:“裴宴知道吗?他舍得?”
郑岚看了简寄一眼,是那种很淡,但又让人莫名感觉被压迫的眼神。
“不知道。”郑岚说。
之前郑岚觉得简寄挺没谱的,没想到工作起来还算认真负责,分配的任务能够及时完成。
但简寄算是比较冲的性格,有种家里给惯的的感觉,好在打一些比较困难的电话,语气也还算好。两人一起工作效率就高多了,郑岚估计这次还能提前结束。
中途老师过来看了一次,觉得他们做得不错,给他们提前了每天的下班时间。
郑岚还是惦记着裴宴,那天裴宴问了他什么时候走,他没问回去,不知道裴宴这时候还留在学校里没有。
简寄是能问的,但郑岚不太甘心。
有天简寄接了个电话,好像是跟家里父母打的,总之是一副不情愿的表情,其间还瞥了好几次郑岚。
郑岚想象不到他们家里的事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也没怎么管。
下班的时候郑岚先收拾好东西,背了包推门出去,走廊上有个人倚着阳台玩手机。
郑岚顿住脚步,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裴宴……”他叫了一声,又立刻闭上嘴。
声音还是很难听,郑岚快把这件事忘记了。
裴宴皱了皱眉,眼睛从手机里抬起来,可是开口第一句却没问郑岚嗓子的问题。
“你也在这里?”
一个“也”字,郑岚明白了裴宴不是来等他的。
心脏像被人抓起来,郑岚轻轻嗯了一声,不知道裴宴是否听到。
身后又传来开门声,简寄说:“走吧。”
郑岚垂着脑袋,听到裴宴说好,觉得自己像个被抛弃的小丑。
他什么也顾不上,转了脚尖往楼梯间走。
他觉得自己走得挺快的,但又不至于到跑的程度。
郑岚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只有脚下的路,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他想了半天他们是什么关系,又绕回原点,告诉自己:你们只是朋友啊。
只是朋友啊。
好不容易看到了楼梯,郑岚恍惚地往下踩了一脚。
腰被人从后握着一抱,后背贴上了墙壁。
郑岚被裴宴摁墙上了,胸膛和他的抵着。
“跑什么?”裴宴问他,气息微喘。
“是受不了了吗?醋不醋?”裴宴垂眸看着郑岚,他那双桃花眼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有被爱着的错觉。
“好好说话,”裴宴低声哄,“说对了有糖吃。”
第25章 宝贝儿我真得走了
“什么糖?”郑岚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有开开合合的口型。
裴宴看懂了,怜爱地轻揉他的喉结,同他说:“你喜欢什么,都可以。”
郑岚扇了扇眼睫,没看裴宴的眼睛。
而他十分心疼地问:“这工作接了多久了?怎么哑成这样?”
郑岚用手指做了个数字,因为两人距离太近,指尖点在裴宴的衣领上。
“那也不算很久啊……”裴宴念着。
郑岚却并没有十分开心。
发了消息那么多天不回,好不容易见着人了,还只是偶遇。
根本不是来找自己的。
裴宴还是没想好,没打算和他说清楚什么。
郑岚抬眼看了他一会儿。
要是仔细想想,其实他们能闹这么久别扭是件挺没逻辑的事情。又不是小情侣,怎么就因为他没好好穿衣服跑下去扔垃圾被抓包了,这么长时间不搭理人呢?
这件事捋着捋着,郑岚忽然觉得自己没有错得那么过了,后来大部分都是裴宴的错,裴宴不会消息让他担心着,他怎么还反过来哄人了?
郑岚推了下他的肩膀,裴宴没想着拦人,轻易就被推开了。
郑岚说了声我先走了,往前迈了一步,脚腕像针刺一样疼上了,手被办法地去抓旁边的东西,拽到了裴宴的手臂。
“怎么了脚扭了?”裴宴蹲下来看,眼里的着急让郑岚觉得疼痛好了些。
下楼的时候他走得太急,大概没注意就扭着了。但郑岚仔细感觉了下,应该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上点药酒就好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让裴宴也相信。
“我没事,”郑岚拂开他的手,“我自己知道,一点扭伤而已,没几天就能好了。”
裴宴不信任地看他一眼,“不行……”
“裴宴!”简寄追了过来,叫人名字的声音挺响亮的。
郑岚垂眸看着一级一级的楼梯慢慢往下挪,不愿再和裴宴说话的样子。
简寄又跑上来了,话还没说一句,裴宴就把他嘴堵了:“你别说话,晚上跟阿姨说声抱歉,我去不了了,具体的我再回来亲自和她解释。”
裴宴的眼睛盯着往下走的那人,都快把楼烧穿了。
“总之今晚不去了。”
“喂……”简寄看着裴宴跑下去,站在上边儿楼梯眼见着裴宴把郑岚拦腰扛起来,挂在自己肩膀上。
郑岚说了几句话,但因为声音又小又哑,简寄没听清楚。
总之裴宴笑了一下,步子走得很稳当,几步就看不见了。
郑岚怎么可能让自己在这种地方丢这样的脸。
刚从楼梯上走下来,他说什么都不让裴宴碰了,非得要自己扶着墙壁走。
裴宴知道郑岚大概还生着气,不招惹他,抬着手臂在他身边虚虚扶着。
“要去哪里?”裴宴问他。
“吃晚饭。”郑岚说。
“太巧了,我也是。”
裴宴这么说完,郑岚抬起眼淡淡和他对视了一下。
好凶,别惹。
裴宴这么想完就笑了,郑岚马上移开眼。
“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别客气。”
郑岚不理他,走得很慢还是在往前。
“不要生气了……”裴宴又哄。
这人根本没懂他在生什么气,不想理。
郑岚还是自己走自己的。
可惜裴宴是个能不要脸的,跟了他一路,郑岚不愿意让他扶他也就不碰,走在他身边,很慢很慢也不催,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往他俩身上看。
一个气鼓鼓的,一个还笑着。气的那个腿不对劲,笑着的在他旁边其实也还护着。
得了,小情侣吵架,别管。
两人上了校园巴士。很多学院已经放假了,学校里没什么人,巴士上就只有他们俩。
并肩坐在一起,郑岚偏头望着窗外,不看裴宴,裴宴也就安静坐着,不招惹他。
等到了校门口,郑岚想进一家餐馆,裴宴才伸手将人拉住了。
“先去看医生。”裴宴指了指旁边的医务室。
郑岚不说话,想把手抽出来,抽不动。
“不烦你,先去看医生。”裴宴坚持道。
郑岚原地站了会儿,不动的样子让裴宴心慌了。
“不回你消息我的错,但我现在还不会跟你解释为什么。”裴宴拿手兜着他衣服上的帽子,给人往上一盖。
他们站的地方对着风口,吹着很冷。
“简寄的妈妈来了,是公司很多年的合作方,晚上是陪她吃饭,我不能不去。”裴宴解释道。
“那你现在还要去吗?”郑岚问他,声音不怎么听得清楚,所以裴宴凑上来。
半边脸几乎藏进郑岚的帽兜里。
“那你现在还要去吗?”郑岚问他的时候,嘴唇几乎碰到他的皮肤。
“不去了。”裴宴说完,往他那边贴了一下。
郑岚猝不及防地亲到了他,瞪着眼睛发愣。
从医务室里出来之后郑岚还是不和裴宴说话,但老是偷偷看他,还总被裴宴抓包。
他给自己下的诊断没错,确实只是简单的扭伤,医生开了瓶外用药,交代了些注意事项。
两人在学校门口吃了一顿很简单的晚餐,之后裴宴把郑岚送回寝室。
郑岚没有让他别送,但裴宴说话他也不搭理。
到了寝室门口,郑岚先往里迈,一进屋就回身要关门,被裴宴抵着不让。
上回去泡温泉,郑岚也差不多把裴宴看完了,他身材是真的好。
全身上下没哪处有多余的肉,手臂肩膀小腹,紧实的肌肉一块连着一块,再往下泳裤掐着人鱼线,怎么看怎么性..感。
又说裴宴跨坐在摩托车上发力时,郑岚抱着的那截腰力量贲发。
他根本拦不了裴宴,倒是把自己想得面红耳赤。
“怎么了?”裴宴轻笑着弹了下郑岚的耳垂,“很热吗?”
“不热,”郑岚说,“我累了,想睡觉。”
这就是赶客的意思,裴宴又不是听不明白,还是往里走。
“上完药再睡。”
见裴宴不走,郑岚又不想让他也不管他了,拿好睡衣就进浴室洗澡。
等他慢吞吞洗了出来,裴宴正反坐在他的椅子上接电话。
郑岚推开玻璃门,听到他说话。
“是,下回让我妈来陪您,她一直挺想您的。”
郑岚穿了身米白色的绒毛睡衣,刚走过去,裴宴便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桌子边上,手一捞就让郑岚坐自己腿上了。
“你妈妈太能逛了,我走不动。”
电话里,中年女人仍在说话。
郑岚不敢出声,只用手推着裴宴,挣扎着想要下来,拖鞋都甩掉一只,还有一只堪堪在脚尖上勾着。
刚刚洗了很热的澡,郑岚脚腕往下都泛着健康的红色。
裴宴弯了腰,将他右脚上挂着的拖鞋拿下去,托着他的脚底踩在自己腿上。
脚踝很敏感,郑岚在他手里缩了几下,浑身跟在开水里烫过一圈儿似的。
“别蹬我……”裴宴凑近了在他耳边说。
郑岚怕长辈听见了,瞪了裴宴一眼,反倒把裴宴弄笑了。
“阿姨,”裴宴朝电话说,“我这边还有事儿,先挂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行,你忙你的,我们还吃饭呢。”
“阿姨再见。”裴宴抱着郑岚,俯身去摁掉了电话,手放下来就摸上了他的脚,轻轻缓缓地揉着。
“是不是疼啊?”他声音很快就哑上了。
郑岚没出声,利落地拆掉了医生给的药往自己手上倒,把裴宴的手抵开,自己覆了那处位置慢慢地揉。
裴宴也不和他抢,收了手稳稳地抱他。
药香味越来越浓,郑岚手指都染上了褐色,低着头的时候额前的头发垂下来,一张小脸衬得乖乖巧巧的,裴宴看得入神了,抱还不够,想亲。
可惜郑岚今天不领他的情,上好药了就催他走:“我困了。”
裴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手上还是不放人。
“航班告诉我,我跟你一起回去。”
“我不知道。”郑岚偏头,拿后脑勺对着他,倔强地说。
裴宴低了下头,郑岚的脚趾蜷缩着抓起来,分明就是紧张了。
他也不逼,往前凑了凑,嘴唇碰到他耳朵旁边的头发,“宝贝儿我真得走了,再不走我不想走了。”
说完他往后挪了挪身子,放开了郑岚,也不等郑岚反应,下巴挨了下他的发顶,又说:“晚上要跟几个朋友谈公司的事情,有事和我说,改天见。”
裴宴走得倒是痛快,郑岚一个人在椅子上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他开了电脑打算看篇论文,母亲宋美清发过来一连串的消息。
都是外婆陈时芳的检验单。
宋美清:情况不算很乐观,你放假回来多陪陪你外婆。
郑岚一张张看过去。
老年人本来就很容易生病,加上陈时芳年轻时因为劳累,落下了很多旧疾,这几年一年比一年苍老了。
郑岚回复了宋美清。
他和宋美清的聊天记录几乎都是关于陈时芳的,别的事情都不聊,看起来宋美清倒像是陈时芳的主治医生了。
但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说什么都达不成共识,没必要都不开心。
郑岚拿着这些检验单找了个师兄帮忙看,把师兄给的建议全发给宋美清,忙下来也快半夜了。
第二天是周末,可以好好休息,郑岚单脚跳着站起来,正打算上床睡个好觉,突然接到了万寒的电话。
万寒是郑岚和阮驰轩的同学,一个小姑娘,他们俩的事儿她都知道一些。
只不过出国之后,虽然他们的大学相隔不远,但联系也少了。
接起电话,那头嘈杂的音乐声让郑岚愣了下。
“郑岚吗?”
那头吵闹的声音小了一些,万寒大概是去了一个安静一些的地方。
“是我,怎么了?”
万寒犹豫了下,问:“你和阮驰轩分手了?”
郑岚顿了顿,“是,之前就分了。”
“今天我遇到了姚莉,是朋友聚会遇到的。”万寒说。
姚莉之前接过一次阮驰轩的电话,郑岚对她有印象。
“总之就是,听到她乱说了一些话……”万寒有些为难的样子。
但郑岚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分手了,阮驰轩和姚莉什么事儿我不管,谢谢你告诉我,但没关系了。”
“我知道,但也不严重,她还没说几句就被摁回去了。”
“什么?”郑岚问,“被谁摁回去了?”
“裴宴,”万寒说了个让郑岚很意外的名字,“你们关系很好吧,他挺护着你的。而且阮驰轩好像也快来了。”
郑岚一听,提起了椅子上挂着的外套,随意地往身上一套,问她:“你人在哪儿?”
“酒吧里。”万寒说。
“哪个酒吧?”郑岚皱着眉,已经推开门走出了寝室,“把定位发我,我现在过来。”
第26章 跟我吧
今天这件事儿万寒也挺没想到的。
她参加这个聚会就是个意外,本来一个人在酒吧里玩,半道遇上了大学同学,走到他们卡座一看才发现是姚莉请客。
万寒和姚莉不熟,但几个同学认识她,还是把她拉着坐了下来。
喝了一轮酒,桌上的人只顾着聊天,连杯子都不碰了,万寒一问才知道等会儿还有个人要来,所有人都在等他。
“谁啊?”万寒问。
“你不知道吗?裴宴。”他同学告诉她。
“裴宴?”万寒听过这个名字。
这一桌子人都是家里沾点生意的,多少都听说过他。
可惜裴宴好像脾气不算好,一般人约不上。
“怎么把他请来的?”万寒又问。
“姚莉,裴宴不是很早就和他那个发小,唐渡,一起出来做公司了吗?姚莉他们家有个项目和他们合作。”同学说。
万寒中途去了个卫生间,回来时就见到了裴宴。
男人坐在最中间的位置,眉眼在昏暗绚烂的灯光下显得攻击性十足。他穿了套西装,进门时套的长风衣被仔细地挂在一边。手里捏着一只玻璃杯,里面只有浅浅的一层淡黄色的酒液。
裴宴勾着唇在和身边的人说话,但好像不怎么喜欢姚莉。
万寒坐在旁边,听到好几次姚莉想跟裴宴搭话,裴宴都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
局是姚莉攒的,她不可能就让裴宴这么冷着自己。
聊着聊着,有人问她手上镯子哪儿买的,姚莉就往阮驰轩身上说了。
“这阮驰轩送的啊。”
“他成你男朋友了?”
姚莉喝了口酒,“成了。”
裴宴的手指在杯口上划了划。
“他前男友不是不分吗?”那人又说。
姚莉表情不好地笑了下,“分掉了,不就是想要钱吗?他前男友和家里闹得挺僵的,听说出来读书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凑的,这种人,还能想着要什么?”
万寒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周围不知情的人哄笑起来,裴宴却忽然放了杯子。
手很重,玻璃杯和桌面一碰,那么点儿酒都晃得老高,在灯下像一片金黄色的汹涌海浪。
“姚小姐也觉得这种人不怎么靠谱吧?”裴宴勾着唇角,眼尾却压着,一对潋滟的眼睛不怀好意,声音从薄唇里挤出来。
“自己出轨还找前男友要钱的人确实不怎么要脸,那还在背后泼脏水的人呢?姚小姐觉得这又算哪种人?”
姚莉手一抖,杯子从桌上滚到地毯上。
“刚才我有点没太听清楚,”裴宴朝姚莉的方向偏了偏头,却不看她,微笑着问,“姚小姐是说谁找谁要钱来着?是你男朋友找他前男友要吗?”
他轻啧一声,遗憾地摇摇头,“为了这样的男人真的没必要。”
酒吧离学校不远,郑岚还走不太动,路上招了辆出租过去。
现在学校里基本都放假了,酒吧很热闹,几乎都是年轻人。
郑岚裹得厚厚的,刚走进去,服务生便上来问:“先生,您有预订吗?”
“朋友在里面。”郑岚谢绝了服务生的帮助。
万寒早把卡座位置发给郑岚了,他张望着找,没有第一眼看到万寒,反倒是看到了阮驰轩。
那个卡座很大,人也很多,躺在阮驰轩手臂里的那个女生正是姚莉,而万寒坐在他们身边。
郑岚的视线在那边停留了一两秒钟就移开了。
他看了一圈没看到裴宴,那个卡座的人他也都不怎么认识,如果裴宴不在,郑岚没有必要过去。
于是郑岚干脆在吧台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给万寒发消息。
郑岚:裴宴走了吗?
万寒:好像是走了,刚说完话就走了。
万寒没告诉郑岚裴宴具体说了什么,但郑岚大概能猜到不是什么好话。
裴宴要护着谁是什么样子的,郑岚好像几乎也能想象。
郑岚在聊天框里打:那我不过来了。
大拇指落在发送那个按键上,还没碰上,就听到有人叫他。
“郑岚?你怎么在这里?”
那声音郑岚熟悉得很,他听了也不想理,抬起头来只看了一眼,又盯着手机。
“在这儿了。”郑岚说。
他声音哑,阮驰轩没听清楚,皱了一边儿眉凑近来,“什么?”
郑岚往后缩了一下,扯大了点声儿,“我说,在这儿了。”
阮驰轩看他这抗拒的样子,反倒笑了几声,问:“过去喝点吗?我请客,就当感谢你帮我卖掉那些东西了。”
有一瞬间郑岚真挺想告诉他,那些东西都是裴宴帮你卖的,你倒是去感谢裴宴啊,又想到自己还欠着裴宴一顿酒。
欠他的挺多的,郑岚记得还有一个大冒险也没还。
“我不去。”郑岚拒绝得很坚决。
他厌烦什么的时候,情绪就特别明显。本来就清冷的长相,脸一拉着,反而有种格外摄人心魂的好看。
以前阮驰轩就总被郑岚这种劲勾着。
他就是想来恶心郑岚,他不服。
阮驰轩在郑岚身边坐下来,给两人重新点了酒,其中一杯推到郑岚手边。
“你说当初你多难追啊,我追到之后还以为咱俩能处挺久的。”阮驰轩感叹道。
郑岚不碰他的酒,也不搭他的话。
“但是我很好奇啊。”阮驰轩偏头看向郑岚。
郑岚下巴很尖,下颌线流畅,有种格格不入的美。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摆谱啊?”
郑岚对上他的视线。
“以前你就特能装,现在还是啊?不过我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你眼光现在确实不错,能傍上裴宴,哼……有点儿本事。”
阮驰轩转了转手里的酒杯。
“但我还是挺好奇的,我长得不算差吧?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就只碰过你手,亲都没亲过,裴宴能这么素啊?你一晚上让他干几次……郑岚!”
阮驰轩大喊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周围的人声音都小了,往这边看。
郑岚面无表情地泼了阮驰轩一脸酒,价格高昂的酒液从阮驰轩的发尖开始往下滴,把他的衣服都染深了。
“不会说话,你可以不用说。”郑岚站起身,要走了。
阮驰轩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用了很大的力气。
“郑岚,你是不是没完了?”
“到底谁没完了?”郑岚骤然发力,将阮驰轩的手甩出去,竟也让他趔趄了下。
“你和姚莉出轨我没追究吧?你在外面玩儿那么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回你送的东西,我没答应你?”郑岚一条一条地数,“你还要什么?”
“我……”阮驰轩一下懵了。
郑岚仍然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起伏不大。
仿佛阮驰轩就是一个不值得给眼神的路人。
“我再说一次,我们两清了,你别再找我了,我不想看见你,不想和你吵,”郑岚后退了几步,笑了下,“你以为你算什么?”
阮驰轩从喉咙里发出压抑而愤怒的声音:“郑岚!”
郑岚头也没回地走了。
在酒吧的角落里坐了一会儿,万寒拿着几杯酒寻过来。
知道他心情不会好,万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他一起喝酒。
没几口郑岚就把万寒拦下来,说:“等会儿你还要回学校吧?小姑娘少喝点。”
“哦……”万寒放了酒杯,嘀咕道,“有人和我一起的。”
“今天谢谢你。”郑岚说。
他清俊的眉眼在灯下更好看了,万寒许久不见他,也总是频频侧目。
万寒拿过来的酒都被郑岚喝了,他醉得眼睛都发红,万寒才忍不住说:“你别喝了。”
看起来酒量还没有她大。
郑岚也觉得自己点到了,放了杯子说要去洗手间,万寒看了他一路,郑岚还算走得稳,但脚上似乎有点毛病,点着地一顿一顿的。
她不太放心,但郑岚去的也是男厕所,万寒只能伸长脖子看。
她频频抬手看表,几分钟之后,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也进了厕所。
那是一身西装的裴宴。
万寒这才松了口气。
卫生间里没有人,郑岚在洗手台前开了水,往脸上泼了几下。
酒吧很贴心地将水调得很热,郑岚抬起眼来看镜子里的自己。
他脸颊上的水珠几乎在灯下闪光。
眼睛、鼻子、嘴唇……从郑岚的五官里总能看到一些宋美清的痕迹。
他和宋美清是有一些像的,有时候郑岚看着自己,也好像看到了她。
儿子和母亲心再异,也始终流着一样的血。
郑岚还记得宋美清常常和他说的那几句话。
“你这是不正常的,是精神有问题!”
“我为什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生出来专门气死我的吗?”
“两个男人能有什么未来?小心被人骗了吧你!”
宋美清骂他,父亲郑安只坐在一边沉默不言。
郑岚从不责怪谁。
宋美清说两个男人没有未来,不会幸福,总有人挡不住诱惑。
那几年他也只有二十岁左右,和所有这个年纪的男生一样,心底憋着一口气。
阮驰轩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真情实感没有多少,但相互需要的关系却是真实存在的,谁也没挑明说。
所以郑岚也认了,阮驰轩不是个好人,他早清楚这点。
但是能不能被人爱这件事……郑岚不想承认宋美清或许是对的。
他抽了几张纸擦了擦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左手从胸前绕过,搭在右肩膀上。
指尖的位置正好能碰到那枚纹身。
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过来了。
郑岚揉了揉眼角,酒精让他脸颊发烫。再抬头时,光洁的镜子里映出一双熟悉的眼睛,滚烫的手掌搭上他的后腰。
裴宴从他的寝室里离开时穿得随便,现在却西装领带。袖子被他不整齐地卷起来,另一只手抚着郑岚撑着洗手台的小臂,指腹缓慢地摸下去。
“你前男友是个人渣。”
裴宴贴过来,几乎咬着郑岚的耳朵,话语暧味温热,骨节分明的五指强势地卡入郑岚的指缝中。
他勾着唇角,恶劣地低语:“把他忘了。”
郑岚扇了扇睫毛,看见镜子里两人交叠的身影,微微失神。
“跟我吧。”
裴宴吻了吻郑岚的耳廓。
很长时间里只余两人沉重的呼吸,郑岚心脏跳得极快,后腰隐隐发烫,耳鬓却生出厮.磨的渴望。他抬了抬被摁住的手掌,裴宴便松开一些。郑岚将手翻转过来,再轻轻和他相扣。
“我来之前,你和姚莉怎么了?”
裴宴故意混淆概念,笑着说:“别冤枉我,我心里就只有你呢……”
郑岚手指一用力,和他说:“正经点儿。”
“没不正经,”裴宴揉搓着他的大拇指,“我还在那儿,能听她乱说吗?还有阮驰轩……”
裴宴的语气变得危险起来,郑岚手一松,转过身来面朝着他,被卡在裴宴的胸膛和洗手台之间。
“不是替他们求情,”郑岚说,“该说也说了,我气撒完了。”
“我没有。”裴宴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额角,郑岚没躲,但也不习惯地往后缩了缩。
“你的气撒完了那是你的,我的我自己解决。”
郑岚盯着他的脖子处看了一会儿,男生的喉结尖尖的,说话的时候上下滚动,很性.感。
在说一些严肃的事情,郑岚竟然还走神了,他忍不住往前靠,飞快地在裴宴的喉结上亲了一口,又害羞地把下巴架在他的肩膀上,不看他了。
裴宴嘴上还在和他说心眼儿别太大了,郑岚这么一亲,他什么都想不到了。
“你答应我了吗?”裴宴晃晃他,“嗯?”
“答应什么?”郑岚装傻。
“啧,没答应不准亲我,你耍流.氓。”裴宴的手在他后背刮着。
郑岚进酒吧没脱外套,裴宴只能摸到一手棉花,有点不开心。
“那你之前亲我那么多回了……”郑岚小声地说,“还给你的。”
“你是这么算账的啊宝贝?”裴宴笑道,“那得了,我也不想知道你答没答应了,直接下一个步骤吧。”
“下一个步骤是什么?”郑岚偏头问,嘴唇贴在裴宴衬衣领口。
裴宴没说话,扣着他的手往里牵。两人脚步都乱,心跳估计也差不多。
有谁完全不知道下一个步骤是什么吗?至少郑岚不是。
洗手间里没人,两排隔间都空着,裴宴拉着他,一下踹开最后一扇门,把郑岚扔进去了。
咔哒一声上好了锁,郑岚还笑着问:“要干什么……嗯?”
裴宴左手卡着衬衣口松领带,那枚戒指在他食指上散发着银色的光泽。
他懒得和郑岚废话,双手捧着他的脸,唇就落下来。
男生和男生之间的吻很有力量,追逐和斯咬都是双向。郑岚合了眼,无数种感觉融化在舌尖,搅得他头脑发晕。
裴宴的手没轻重地抚弄他的脸颊,郑岚哼了几声,皱着眉,想说戒指硌人弄疼他了,好在裴宴很快就拿开了。
指尖挑开他领口宽松的毛衣,从脖子往肩膀上摸,在右肩那块纹身的位置停下来划着圈儿,几乎把他抱在怀里。
裴宴没看那里,却在想着那一处刺青的模样。
他只能感受到骨头的凸起和凹陷,这里是蝴蝶的翅膀尖儿,这里是触角,这里是下半边。
起落起落起落。
裴宴的手指和蝴蝶的翅膀一般轻盈。
逼仄的空间里,郑岚像一尾上岸的鱼,眼底还蒙着一层湖里的水。
不知过了多久,裴宴抱着他软了的腰,让他在自己肩头靠了一会儿。
“我想出去了……”郑岚小声和他说。
“Danny不管我吗?”裴宴委屈地问。
郑岚脸红着,和他求饶:“对不起……”
“不逼你。”裴宴拍了拍他的后腰,帮他拉好滑了一半的衣领,又整理了两人的库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正要推门,郑岚拉住了裴宴的手,垂着头,声音极轻地说:“跟你了。”
“好。”裴宴勾着人的腰将他捞进怀里。
时间晚了一些,酒吧里人反而更多了。裴宴凑过来和郑岚说:“我把你带到门口去,再去取外套。”
郑岚愣了一下,“为什么要送我啊?”
裴宴又把他拉近了一些,“人太多了,怕你脚被二次伤害。”
“好吧。”郑岚笑了下。
到了门外,裴宴才很舍不得地放开他,又在他唇上吻一下,“等我一会儿。”
郑岚点点头,看裴宴走了,拿出手机问万寒去了哪儿。
万寒说她还没走,郑岚又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走,她没有马上回复。
等裴宴穿好风衣出来了,万寒才说:我想回去了,但是得等我同学一起,怕晚上不安全。
“你开车了吗?喝酒了吗?”郑岚问裴宴。
学校离这边很近,他们完全可以走路回去,郑岚这么问是想看看裴宴能不能帮忙送送万寒。
“怎么了?我喝没喝你刚才没尝到?”裴宴又逗他。
“没跟你开玩笑呢,”郑岚推他一下,被裴宴反握住手,“有个小姑娘,想送送她。”
裴宴一皱眉,“什么姑娘?”郑岚大概解释了一下,裴宴拿出手机点了点,和他说:“让你朋友出来吧,我找人送她回去,保证安全。”
“谢谢你。”郑岚一边打字一边和裴宴说。
“说什么呢……”裴宴挨了挨他的额角。
万寒还在玻璃门内就看见郑岚和裴宴亲密地站在一起。
郑岚说找人送她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郑岚不是自己过来的吗,哪里来的朋友能送她走。
这会儿万寒想明白了,之前裴宴向着郑岚说话她就该多想想的,那不然郑岚怎么会这个点过来呢?原来根本不是来吵架的,是来劝架的。
她刚走过去郑岚就略显慌张地松开了裴宴的手臂,万寒懂事儿地站在旁边,和裴宴打招呼:“你好,我是郑岚朋友,我叫万寒。”
“你好,”裴宴朝她一点头,手还放在郑岚背后,“我还记得你,之前卡座上的。”
“那个,”万寒解释道,“我不是姚莉朋友,偶然过去的。”
裴宴说了声好。
郑岚碰了下他手臂,问:“你朋友呢?”
裴宴才说:“是向从扬和Cindy,他俩都在呢,向从扬感冒吃了头.孢,今天没喝酒,我让他过来的。”
“嗯。”郑岚听到他们的名字,安心了一点。
没多久一辆车开到三人面前,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露出向从扬的脸。
他偏头,笑着挥了挥手,和万寒说:“你好啊美女。”
裴宴走上去拍了一把他的手,“别在这儿骚啊。”
“他平时就这样,但其实很安全的。”郑岚一面和万寒说话,一面帮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万寒坐进去,有点脸红,但也没有不相信他,和他说谢谢,便关好了门。
“到学校了和我说一声。”郑岚弯下腰,和她交代。
向从扬歪着身子看郑岚,“你放心,我保证安全地把人送回去。”
郑岚笑着点头,手按在车窗上,“有条件的话送到寝室楼下。”
“好嘞,保证完成任务。”
向从扬一声吼完,被裴宴催道:“快走吧,都这么晚了。”
“行,哥我先走了。”向从扬又和万寒说了句什么,万寒把安全带系上,车便开走了。
“向从扬一直都这么烦,但还是靠谱的。”裴宴说。
“我知道,你的朋友嘛,就和你差不多。”郑岚一说完就往外跳了一小截儿,他现在脚还有点疼,一条腿蹦跶着,裴宴要伸长手臂才能把人拽回来。
“这就跟我闹上了?”裴宴搂着他的肩膀把人圈得死紧。
“别弄我别弄我……”郑岚和他求饶,裴宴一直小心着他的腿,也不和他多闹了,两人牵着手在街上走。
一路上灯光挺暗的,裴宴又穿着很长的风衣,交握的手藏在衣服后面,很难被看见。
不过裴宴原本就不在意这些。
但郑岚有些害怕,捏裴宴的手用着力,离酒吧远一些以后他才放松了。
“我们认识之后,你脚崴了两次,额头磕了两次,怎么这么容易受伤啊?”裴宴问他。
郑岚仔细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反问他:“是不是你的错啊?”
裴宴知道他无理取闹还纵着,说:“就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认得太快,弄得郑岚反倒不好意思,小声嘀咕:“花言巧语。”
裴宴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但也大概能猜到,只是笑。
一条二十多分钟就能走完的路,他们花了接近两倍的时间。
郑岚只能慢慢地走,又不愿意让裴宴背他。
经过一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时候,裴宴让他在门口等会儿,郑岚两只手抄在棉衣宽大的兜里,看着裴宴高大的身影在两排货架之间穿梭。
他背过来,眼睛顺着清冷的街道往下望。
其实没什么看头,但郑岚觉得今天晚上的自己需要这样一个安静的时刻。
慌慌张张过来,郑岚根本没想为什么,担心裴宴还是担心裴宴遇到阮驰轩会出事?怎么觉得裴宴一定会站在他这边?
但凡他拎一个出来想想,估计都得纠结上半天。
可是他来得很快,那么一个习惯计划、讨厌意外的人,今天却站出来了。
所以裴宴问他跟我吗,郑岚只想着一句话。
跟你啊。
郑岚被人从身后拥住,那人身上的外套裹挟了一阵便利店里的暖气,热到他心里去了。郑岚拿出一只手来,反手摸了摸裴宴的头发。
下一秒,一粒褐色的糖被裴宴用指尖捏着,递到郑岚唇边。
郑岚没问是什么,微微张开牙齿,任裴宴塞进去了。
他的指尖还在郑岚的两片唇中停留了片刻,裹上一层温暖的湿气。
拿远的时候,郑岚凑上来又一吻他的指腹。
“嗓子哑成这样了,明天陪你去医院看一看。”裴宴揉了揉他的头发。
郑岚点点头,裴宴就又牵着他走了。
“猫我交给别人了,”裴宴说,“家里我也清理了一遍,不会有毛的。”
“去我家吧。”裴宴拽了拽他。
等到了裴宴家里,再有几个小时,天都快亮了。
郑岚困得不行,模模糊糊地和裴宴亲亲摸摸了一会儿,又用几秒钟想念了一下那只未曾谋面的猫,倒在床上就闭了眼睛。
第二天再醒来就是下午了,裴宴一条沉重的手臂横在腰间压着他,郑岚推了几下推不开,但把裴宴弄得半梦半醒。
裴宴上半身裸着,郑岚的头抵在他肩头的三角肌上,觉得不怎么舒服。
身后的人狠抽了口气,郑岚才不敢动了。过了片刻,裴宴在他耳边笑了声,嗓子低得郑岚半边身子都麻。
“要起床了吗?”郑岚小声问。
“不起。”裴宴答得很痛快,身子挤过来,道:“先陪我……”
磨磨蹭蹭又过了几个小时,等两人总算收拾好能出门了,都快到该吃晚餐的时间了。
睡了很长的一觉,郑岚脚上好多了,但走路还是费劲。
裴宴上来圈着他的腰给他赔罪,郑岚推他手,警告他下次不准那么用力了。
裴宴先带他去诊所看了看嗓子,医生问要不要输液,郑岚觉得耽误时间,裴宴又坚持,于是两人又在医院待到晚上七八点,晚餐都是将就着吃的。
这次裴宴开了车,停在红灯线之前时,裴宴摩挲着郑岚的手背,和他商量:“这段时间先和我住?”
郑岚看了他一眼。
“我们一起回国吧。”裴宴牵着他的手亲了一口他的指尖,郑岚说好。
郑岚先回寝室收拾了东西。最后要回国,他干脆把假期要带的东西也一并收拾了,只装了一个行李箱。
柏皓恰好这时候给郑岚打了个电话,郑岚手上都是东西,裴宴帮他接起来。
“岚哥,回国那天我先去你寝室找你可以吗?”柏皓问。
“不用了,我们过来接你。”
裴宴一出声,把柏皓吓着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是裴师兄?”
“是我,你岚哥收拾东西,他在旁边听着。”裴宴说。
裴宴在旁边柏皓也不敢多问,匆匆说:“哦……那、那好,具体什么安排你们商量好了给我发条消息就成。”
“行,挂了。”裴宴摁掉了电话。
“之前说好和柏皓一起走的,”郑岚和裴宴说,“我们不是还闹别扭吗……”
裴宴被郑岚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勾了把他的下巴,贴贴他的嘴唇,说:“知道了,不会扔下他的。”
郑岚的工作还剩下几天,但后来几天简寄都没再来了。裴宴基本都陪着他,也帮他打打电话,下了班就牵着手一起走回家。
郑岚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能跑能跳的,还跟裴宴闹着玩儿。
工作的最后一天淅淅沥沥下了雨,天色很阴沉,郑岚没带伞,在教学楼里等裴宴接他。
裴宴到的时候雨更大了,像接二连三倒豆子一样,砸在地上溅起很高的水花。
裴宴带的伞偏大,但雨总是飞进来,他便把人往怀里搂紧。郑岚从没和人这么黏糊过,和裴宴在一起才几天的时间,总觉得已经把这辈子能做的不害.臊的事儿都做了个遍,两个人跟一个人似的。
他正想出声说点什么,手机响了。
裴宴一偏头,看到郑岚屏幕上闪的又是妈妈这两个字,心里都有点应激症了。
他这婆婆一打电话过来,媳妇儿就得留他哄好久。
郑岚把电话接起来,两个人离得近,裴宴不可避免地听到一些。
“你什么时候回家?”宋美清问郑岚,她正和几位夫人打牌,听上去心情不错。
“后天。”郑岚说,他一只手拽着裴宴的衣角,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料。
“好。”宋美清顿了顿,又问:“听说你和阮家儿子分手了?”
郑岚不知道宋美清又是怎么了解这些的,说:“分了。”
“你看妈妈之前和你说的,那阮驰轩根本就不靠谱,现在分了好,年轻人想谈恋爱可以理解,等你回来妈给你介绍……”
“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挂了。”郑岚道。
身边的人手放在他的腰上,已经开始不怎么规矩了,就是因为听到了宋美清的话。
郑岚拿空着的手覆着裴宴安抚他,拉远了一点他们之间的距离。
“你外婆年纪大了,老年人经常生病不舒服,你不想着你自己,你不想着你爸妈,你得想着你外婆吧?”宋美清又有点生气,“你这种状况,你敢和她老人家说吗?”
“不用说,”郑岚捏着手机,拢起眉头,“我会多去陪陪她的。”
“人一老就渴望家庭,郑岚,你最好还是想清楚……”宋美清挂掉了电话。
迟了几秒,郑岚才缓缓垂下手。
裴宴捏了捏他的下巴想逗他,郑岚只好夸张地做了个笑脸。
“又这样了,”裴宴心疼地说,“每次接完你妈电话就这样,以后能让我接吗?”
郑岚笑出声来,“让你接啊?我妈能直接气死。”
“说什么呢……”裴宴低头碰了碰他的嘴唇。
他们旁边还有四五个零散的行人,都撑着伞。
郑岚忽然拉了拉裴宴的手肘,停下脚步。
“怎么了?”裴宴问。
郑岚一边摇着头一边踮起脚来,手搂上他的脖子,一合眼吻过去。
裴宴斜斜打伞遮着两人,任郑岚啃了他两口,摁着他的肩胛骨贴近自己,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伞外寒冷喧哗,伞内却湿.热安宁。郑岚勾着手,指尖无力地垂着,碰到裴宴的发尖。有一会儿他缺氧的症状格外严重,他听到裴宴轻轻地笑,耳尖像被撵过。
等裴宴立好了伞,他靠在他的肩上呼吸,才注意到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甚至有人鼓励地吹口哨鼓掌,郑岚只好埋着自己,裴宴拍着他后背。
“雨这么大,晚上先回我寝室吧?”郑岚问。
“好啊,我没事儿。”裴宴扒拉了一把他的头发,又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了。
上回有工人来维修过寝室楼下的下水道,但因为地势低洼,下雨天积水的问题没办法完全解决。
看着地下这一潭水,郑岚本来想说跳过去的,裴宴把伞往他手里一塞,抱着他的腿弯就站起来了。
伞比郑岚想象的重许多,他手上晃了晃,一条手臂绕过裴宴的脖子才稳住了。
裴宴一只手扶着他的腰,一只手兜着他屁鼓往下一点大腿那块,郑岚勾着小腿,低头看他淌过水,裤脚大约有五公分都在水里,划开细小的涟漪,一直到站上台阶。
“裴宴……”郑岚被他放下来,手里的伞也收了。
“怎么?”裴宴笑着。
郑岚眼睛很热,摇摇头,自己偏到一边去憋着泪花。
太丢人了,他都过了二十岁了,还动不动就想哭。连鼻尖都跟着酸,眉毛止不住地抖,郑岚只好吸了两下鼻子,才忍下那一声喉咙口的哭腔。
裴宴没凑上来,他知道郑岚需要点儿自己的空间。
一进寝室,裴宴就先拿着郑岚的衣服去洗澡了。
好在郑岚假期也没想带多少东西,衣服还在这里留了挺多。
裴宴洗完澡出来,郑岚恰好拖完一次地。
他们进屋时在地板上滴的水全被擦干净了,裴宴穿着郑岚的卫衣,又刚刚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湿着,显得很小的样子。
郑岚上去抓抓他的头发,趁着裴宴低头,在他胸口空出来的肌肉上落了个吻。
裴宴的喉结很重地滚了滚。
“怎么这么懂事儿啊?都弄干净了。”
“嗯。”郑岚手里还握着地拖的把儿,但不知道在想什么,指甲盖在木棍上抠着,裴宴拿手给他碰开了。
“去洗澡。”裴宴把地拖从郑岚那儿接过来,推他进了浴室。
等郑岚也洗好出来,桌上摆了一堆吃的,又是那天他搜索过的那家餐厅。
郑岚饿了,吃得比什么时候都香,嘴里鼓鼓的,跟动物似的,裴宴怕他噎着,灌了他几口汤。
吃好东西,两人又去洗漱一番,裴宴坐在椅子上抽烟,郑岚陪他玩儿,就坐在桌子边上,光着脚踩在裴宴大腿上,任他摸自己的脚.踝。
裴宴其实是在看一个项目。
那天晚上去和姚莉聊工作,结果人家只是个娱乐局,因为姚莉和郑岚的这层关系,要不是家里早就和她那边签了合同,裴宴根本不会去。现在这个项目他不想做了,他不可能去当这个负责人。
想了半天裴宴也只放心丢给唐渡,手机上磨了他好久,唐渡那边才松口说看看。
处理完这件事,裴宴再一抬头,郑岚竟然睡着了。
大半个身子扑在空了的书架上,正好一格一格的木板还挡了光,郑岚那卷长睫毛乖顺地扑下来。
裴宴失笑,手指又在他的脚背上点过几下,悄没声儿地站起来,刚碰到他的腰,郑岚又醒了,倒也不想自己走,朝裴宴张着手,等他把自己抱上床。
两个人一起睡在学校的床上还是太挤了,尤其裴宴体格不小,郑岚看他挤着不好受,琢磨了下,自己爬起来趴在裴宴身上。
裴宴没想到郑岚能想出这种主意,搂着他的腰笑。
郑岚本来就不好意思,也不理他,听裴宴问:“你在干什么?”
“睡觉啊。”郑岚很正直地回答。
“我不想睡。”裴宴又耍赖,抱着人一翻身,郑岚就被他压在身下了。
郑岚推他一把,脸都红了,道:“有东西吗你就不想睡……”
裴宴埋头在他脖子里咬了几下,一只手按着他的腰,一只手伸出栏杆,摸到自己挂在上边儿的衣服。
那兜里有东西。
郑岚说他不正经,说着说着脑子就迷糊了。
他很想把最好的拿给裴宴,但他心里顾忌得太多。
家庭、亲人、别人的眼色……
郑岚什么都要拽进来想一想。
帕罗奥图是他从小到大待过的最自由的地方。
这里没有每日母亲的监视,没有路人奇怪的目光,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从小看着他长大,没有人知道原来能做出和男朋友当街拥.吻这种事的男生,其实懦弱到了骨子里。
这里还有裴宴,一个完完全全的意外,一个很难得的,郑岚想要争取的人。
可是有了裴宴,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痛苦,没办法很用心地喜欢他,更痛苦。
裴宴的身影笼罩着他,锋利的五官因为热气,而有片刻显得柔和。裴宴看出他走神,捞着他的肩将人翻过去,扯开堆在旁边的毯子垫在郑岚的膝盖下。
“这我从小带到大的毯子……”
“我知道,我知道……”裴宴哄着他,有意说些别的,“室友还回来吗?”
郑岚分了神,眼睛往上看,说:“陪着他女朋友,早就走了,应该以后也不会回来了。”
“嗯,”裴宴根本不在乎那个Perry还是Petter的去哪儿了,挨着他耳朵说,“你也有男朋友了,有什么委屈记得和男朋友说。”
郑岚愣了一下,浑身一阵颤粟,突然地哭出来,掩着面不想让裴宴看。裴宴包着他的手,在他脸上轻轻柔柔地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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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岚岚……
这混乱而仓促的一天过去,又是一场暴雨。
郑岚一面收拾东西一面望着窗外,一片天都阴沉沉的。他担心飞机会延误,一路上又要折腾很久。
这边郑岚惆怅,那边裴宴倒是想笑,他拎着件厚外套,踩着拖鞋走过去,从后披上郑岚肩头,将他裹了个满怀。
“怎么总是小孩子气性?”
郑岚没说什么,往他怀里窝了窝。
两人在学校门口接上了柏皓。车子开过他面前,这小子抬着头却无视了,还在盯着远方不知道哪里。
等裴宴又把车倒回来,郑岚摁下了车窗,他才惊讶地喊道:“哥!”
裴宴的身影从郑岚身后显了些出来,柏皓话音一变:“哥……们……”
郑岚被他逗得一笑,从裴宴手里接过了伞,打着下了车,帮柏皓放行李。
他们站在后备箱旁边,柏皓的手还扶着后备箱的边,朝前望了眼,小声地问郑岚:“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郑岚没说话,就是对他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伞柄一转便走了。
身后传来重重的一声,后备箱关好了。
柏皓小跑着钻进后座,郑岚也才刚刚在副驾驶坐好,手里拉着安全带在找孔,裴宴握着他的手将扣子准确地卡了进去,清脆的咔哒一声。
柏皓突然咳嗽起来,裴宴捏了捏郑岚的手,看着他笑了笑。
裴宴的票不是和郑岚一起买的,自然也没有挨着郑岚和柏皓。想给他们办升舱,但年关将至,要回国的人很多,也办不成。裴宴只好落寞地去坐他的头等舱,走之前装模作样地说有事要和郑岚交代,扔下柏皓抓着他朝机场角落走,四下一看没人便和他吻在一起。
裴宴掌着他的后脑勺,时不时摸一摸他的头发。而郑岚捏着他厚实的衣领,微微仰着脸。
在帕罗奥图,今年的最后一个吻。
等上了飞机,柏皓和郑岚挨着坐,飞机还没起飞时郑岚还一直握着手机看,柏皓晃了晃他的手,眼睛直直看着他,“你老实交代。”
郑岚没想瞒着他,省去一些矫情的片段,平直地叙述了这个故事。
听到裴宴在酒吧洗手间堵他那段,柏皓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手撑在座椅的扶手上,连连摇头,又兴奋又害怕的样子:“你们Gay真是……真是!”
郑岚被他逗笑了。
“你问过裴宴家在哪儿吗?寒假你们怎么见啊?”柏皓问。
他还不知道郑岚有个很难做的家庭,但说出来的话却猛然让郑岚清醒了。
是了,这是在回国。
见郑岚不答,柏皓自然以为他们也许是异地,安慰道:“假期也没多长,再说都是成年人,跑很远也没关系吧,过年在家就行。”
郑岚为难地看了眼柏皓,说:“我家里很反对……”
后半截儿他说不出来,柏皓也懂了。
“哦,你家里都知道了?”柏皓没想过郑岚能有这种勇气。
他虽然是个富二代,但从小就跟在父母身边长大,朋友里小时候认识得比较多,大家都知根知底的,所以柏皓很少遇到像郑岚这样的事儿。
别说是长辈,就连他刚刚听说的时候也反应了一阵。
毕竟是他从前没接触过的事情,人对未知的和不能掌控的,总是有些恐惧。
柏皓觉得郑岚是有点憋着了,可能需要有人听他说点什么,于是很安心地当了这个听众。
下飞机之后裴宴给郑岚发了条短信,跟他说了出口和车牌号,让他先去等着,柏皓原本叫了家里的车来接,现在郑岚有人送,他便先走了。
郑岚以为裴宴还有什么事,拿了行李之后走得格外慢。
车子在他说的地方停着,只不过太显眼,路过的人基本都要回头看。
郑岚小跑过去,后备箱升起来,司机从驾驶座下来想帮他,还没走到郑岚已放好了行李箱,又拉开后座的车门钻进去。
“做贼呢?”
郑岚被吓一跳,一回头才看见裴宴坐在旁边。
“你车太招摇……”郑岚辩解道。
裴宴自然说是自己的错,问郑岚家里的地址。
郑岚支吾着吐出一个地名,又和裴宴商量:“车子停远一点可以吗?”
裴宴不在乎这些,卷着他的手,说:“当然可以。”
等价交换,裴宴也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诉了郑岚,郑岚打开手机上的地图来看,他家在旁边的一座城市,两人之间有一百多公里的距离。
“我可能要忙上一段时间,”裴宴说,“但我会抽空来找你的。”
“我也可以去找你。”郑岚往他肩膀上一靠,又埋了埋脸,很不舍得的样子看得裴宴心脏微麻。
他们在后座安静地碰了碰嘴唇,郑岚斜靠着他看窗外的风景。
从机场回家的这段路郑岚也不是很熟,但依然能看出几分这座城市的味道。
裴宴会问他这是哪里那是哪里,郑岚大多都答不上来。裴宴只好说:“以后去宜江玩,我哪里都认识。”
飞机上郑岚光顾着和柏皓聊天,现在困上了,后半程几乎睡过去,等醒过来,车子早已经在一条隐蔽的巷子里停了不知多久。
郑岚隔着车窗看着裴宴倚在车门上,指尖点了一根烟。
他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裴宴便回过身来,为他拉开车门。
“醒了?”裴宴接了他睡得温热的手。
“嗯。”郑岚点头。
司机绕到车尾,将他的行李箱提出来,郑岚道了谢接过。
“我家就从这条巷子出去,再往上走一截就到了。”郑岚比了比。
“知道了,回去吧,到家给我打个电话……”想到他那个妈,裴宴话语一转,“不然发个消息也行。”
“好,你到家也要告诉我。”郑岚说。
裴宴拉他过来贴了贴额头,郑岚打量着四处,却也没推开他。
“下次见。”裴宴放了他的手。
这条巷子不旧,但很长。裴宴站在车边,看郑岚一路走一路回头,每次都朝他抬抬夹着烟的那只手。一直目送郑岚到看不见了,烟也燃尽了,他几乎没抽几口。
裴宴没有急着上车,而是拨了一通电话。
“帮我查查阮家。”
进了小区郑岚就给裴宴发了信息。
保安认识他,也许久没见他了,开口叫人的时候还显得有些迟疑:“您是……郑先生,回来了?”
“嗯,叔你好。”郑岚朝他点头示意。
郑家是一栋别墅,刚到大门口,女佣就跑上来帮郑岚拿东西。
但郑岚手里也只有一个行李箱,他自己拎着没让别人碰。
门一打开,客厅里还挺安静的,但佣人们却显得很忙碌。
厨房里做菜做得热火朝天,佣人这时才接了郑岚的行李箱,同他说:“夫人和朋友在楼上棋牌室里,让您回来了先去一趟。”
郑岚于是折了步子,到了门边就听见许多人交谈的声音。推门一看,这四四方方的小屋子热闹得紧。
一桌麻将,宋美清就坐在对着门的那边,旁边还有个姑娘为她看牌。
郑岚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是顾枝吗?
而挨着门的这边,正是顾枝的母亲。
郑岚叫了声妈,一时间心头浮现些不好的预感。
“回来了?”印象里,自从宋美清知道那件事之后,就再没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对郑岚说过话。
“嗯,刚到。”郑岚合了门,又将麻将桌上的几位阿姨都称呼了一遍,最后才和顾枝说:“你好。”
顾枝大大方方看他一眼,两人交换一个眼神,便算作打了招呼。
“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郑岚问。
“让你来招呼招呼人,没事了,等会儿一起吃饭。”宋美清扔了张牌。“外婆什么时候过来?”郑岚问。
宋美清这时才抬头看他:“已经让人去接了。”
郑岚也没有多停留,转身出去了。
进了房间,他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才坐在床边开始找顾枝的联系方式。
他和顾枝有段时间是同学,不算很熟,但也能说得上话。
郑岚斟酌了下,还没问出口,顾枝反而先给他发微信了。
顾枝:就是你想的那样。
郑岚推门而入看到她时那几秒钟的停顿,已经够顾枝把他的心理活动想明白了。
顾枝:很抱歉,我是为了应付长辈来的,你妈看起来也挺难对付的。
郑岚:是。
顾枝:所以我们一起演演戏好吗?
郑岚先和她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顾枝:哦……那确实有点不方便,好吧,找个机会拒绝吧,我倒是无所谓。
郑岚:谢谢你理解。
他关了手机才长出了一口气。
心里明知顾枝说的是个拖延的好方法,但他永远不会这样做。
过不了自己这关,也不忍心朝裴宴开口。
和自己谈恋爱,怎么就总是这么委屈他呢?
到了晚餐的时间,郑岚在房间里听到楼梯上一阵响动,出于礼貌也往外走。他跟在顾枝身后,两人在最末。
顾枝随意地和他聊了一些学校里的事情,郑岚虽然不怎么主动说话,但也绅士地陪她说。
刚在餐厅落座,前院传来汽车的声音。
应该是外婆到了,郑岚站起身走出去迎接。
后座上一位老人被搀扶着下来。
才一个学期没见着,郑岚觉得外婆已经苍老了许多。
上了八十岁的老人,身体本就如同枯木,再加上疾病,又轻如薄纸。
郑岚心疼地上前握住外婆枯瘦的手,外婆见到孙子高兴,笑容却像拉开的一道道沟壑。
“外婆,我回来了。”郑岚开口说话都觉得胸膛一阵酸涩。
“回来就好。”外婆一直牵着他的手,几米的距离,祖孙两人却走了很长时间。
上了饭桌,郑岚坐在外婆身边为她夹菜,可惜老人实在吃不了多少,最后都往郑岚的碗里塞。
宋美清有意无意地提醒郑岚照顾着顾枝,什么意思郑岚都懂,只是碍着老人在,没把话说穿。
饭后宋美清又让郑岚带着顾枝四处转转,郑岚只想陪着外婆,表情里一万个不乐意。
心想我家我都不熟,还带着怎么转?
他看向外婆,没想到老人竟然也同意,说:“我和你妈还有事要说。”
郑岚只好和顾枝一同走了,两人在花园里寻了摇椅坐下,但是一人一边,离得挺远。
“我知道你不喜欢女生,但你这表现让我觉得我好像是个鬼一样。”顾枝撑着下巴说。
郑岚被逗笑了,和她道歉,“我和女生实在没有什么相处的经验,还有,我怕我男朋友……”
“行了行了,你倒也不必一直提醒我你有男朋友……”顾枝摆摆手,有一会儿没说话,突然又凑上来问:“你男朋友很帅吗?你这么喜欢他?”
“非得他很帅我才能喜欢他吗?”郑岚问。
“反正我是的,”顾枝上上下下扫了遍郑岚,“你要是不帅的话我也不会让你假装我男朋友的,以后传出去我可还怎么找帅哥啊……”
“好吧,”顾枝太坦然了,郑岚也跟着放松许多,“我男朋友确实很帅……就是……”
他想找个词儿来形容裴宴身上的那股劲儿,但是没有,脑子里全是他的脸。
“就是很帅。”郑岚只好说。
顾枝却好像懂了,一拍郑岚的肩膀,“行吧,看在你也帅的份上。”
这都什么跟什么……
郑岚捂了捂额头。
没想到这时候裴宴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到了,问他能不能视频。
郑岚四下看了看,花园里只有他和顾枝,别的人怀着撮合的目的,应该都不会来打扰他们,或许现在是个很好的时机。
于是郑岚直接给裴宴打了视频电话,拨出去的声音响起来,他和顾枝说:“我马上要和我男朋友打个视频。”
顾枝看他一脸淡定的样子,觉得自己要是在吃东西,此刻一定被噎死。
“打啊,”她说话的时候电话正好接通,“你们gay真行!”
郑岚抱歉地笑笑。
裴宴很疲惫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宝贝……”
顾枝一听,眼睛瞪得大大的。
这声宝贝叫的是郑岚,但他却有点吃味。
“在,你到家了?”郑岚问。
他坐在摇椅的一边,面朝着顾枝,镜头对着自己,裴宴看不到她。
“刚到,”裴宴应该是躺在沙发上,头发都被挤得乱乱的,“好累。”
“那你快去洗个澡休息吧。”郑岚有点心疼,语气都柔软了几分,听得顾枝眉头直跳。
“嗯……想抱着你睡。”裴宴故意和他撒娇。
顾枝没憋住,在旁边咳嗽出声,裴宴瞬间就皱起眉头。
“这是我朋友,”郑岚只好把镜头给了顾枝,“今天家里吃饭。”
“你好。”顾枝硬着头皮打招呼,一看对面那人,惊呼一声:“哥?”
“谁?”郑岚傻了,又凑过去看一眼,这是裴宴啊。
“谁你哥?”郑岚问。
“裴宴啊,”顾枝指着屏幕,“我三姨的表妹的亲姐的儿子。”
郑岚没一下理顺这里面的亲戚关系,顾枝反而和裴宴聊上了。
等郑岚凑过来,裴宴在屏幕里摆了摆手,跟顾枝说:“你赶紧让远点儿,我跟你嫂子说话呢。”
郑岚一听这么个称呼,瞪了一眼裴宴。
“我说错了,是哥夫。”裴宴马上改了口。
顾枝识趣地坐远了,裴宴又问怎么顾枝在这儿,郑岚不知道怎么和他说,就道:“长辈在一起玩。”
裴宴眨了两下眼,一直看着郑岚,没动静。
郑岚心虚,还以为是裴宴看出什么来了,正想开口,裴宴揉了揉眼睛。
“你快去休息吧,”郑岚催促他,“眼睛都熬红了。”
裴宴把手机拿近了一些,一根一根的睫毛都变得清晰起来。
他松散地耷拉着眼皮,让郑岚不合时宜地想到回国之前两人在寝室的那一个晚上。
“岚岚……”裴宴叫他一声,从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带着几丝电流。
郑岚等了他一会儿,没等到下文。
好像在证明自己的决心一样,裴宴很没厘头地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唉,你们会一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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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代替体温
外婆一直都是单独住在自己的小房子里,过年这段时间为了陪陪孙子,才答应留下来。
她的房间就在郑岚隔壁,郑岚每天晚上都过去陪老人说会儿话。
那天顾枝走的时候很开心,宋美清见他们安生地待在一起好几个小时,还以为郑岚总算听话点了,从那之后竟然开始时常关心起郑岚来。
郑岚又想到那一回他同裴宴开玩笑,说你应该能把我妈气死,不是虚话。
现在要是让宋美清知道那几个小时里,郑岚都在和一个大男人讲情话,陪他洗澡,哄他睡觉,心里不得呕死。
年前几天家里置办年货,郑岚和外婆一起去的。司机将他们送到街上去,一整条街上都是卖这些东西的,各个门店都装扮得很漂亮,从里红到外。音乐也没落下,全是耳熟的欢快的歌,年味很重。
郑岚忍不住想给裴宴打电话。
裴宴回国后在忙着处理公司的事情,听说是唐渡家里出了什么事,他忙得连和郑岚打视频的时间都没有,每次都是夜很深了两人才通上电话。
刚刚在一起的恋人就面临分离,郑岚晚上总是想他,有时候也怪自己怎么像几个月大的孩童一样,只有他们才会在夜里寻找亲近的人。
郑岚很少同裴宴说,他轻声细语地安慰他,关心他,但不会把想念这样的字眼挂在嘴边。
这一刻看到万家团聚,虽然外婆也在身边,郑岚却意识到他心里一直少了一块儿,那片地方是属于裴宴的。
老人在挑窗花,许多年来她的习惯都没变,总是喜欢挑一些传统的样式。
精美的剪纸如今出自机器,外婆选来选去,还是感慨:“要不是我老了,眼睛看不清楚,手也抖了,我自己来做,肯定比这些还好看。”
郑岚哄着老人,嘴甜地说:“谁的手艺比得上您?”
郑岚很小的时候,家里过年要贴的东西都是出自外婆之手。每到鞭炮声断断续续开始响起的时候,外婆就开始做这些手工。郑岚端一条小板凳在她身边坐着,只帮忙拿一些工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还是看不懂一张纸是怎么变出复杂图案的。
外婆戴着老花镜教过他几次,可惜郑岚通通都没学会,剪碎了很多纸,还哭,问自己怎么做不好啊,外婆只能用一碗芝麻馅儿的汤圆哄他。
小时候郑岚的父母因为生意忙,几乎没有管过他。一年到头,郑岚也就在春节这会儿才和父母待在一起一段时间。
他是在外婆怀中长大的。
这条街上老一些的商贩都认识老人,没一会儿就同她攀谈起来,郑岚在一旁看着,握着手机,最终还是没忍下来。
他给裴宴拨了通电话,前几天裴宴就说他已经快要闲下来了,这会儿应该在家里休息。
嘟嘟声传来的时候,郑岚心脏剧烈地跳着,身边外婆说到高兴的事情笑起来,可是郑岚几乎听不见笑声。
电话接通,裴宴的声音从听筒里模糊地传出来。
“喂?岚岚,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自从上次裴宴当着顾枝的面儿喊了他一次岚岚之后,这个称呼就一直用下去了。
郑岚抬起手,在唇边挡了一下,小声道:“想你了,不可以吗?”
郑岚从来不擅长说这种话,偶尔说一次也别扭得紧。
裴宴笑起来,郑岚有些恼怒地让他别笑了。
这回没控制住声音,外婆回过眼来看他,郑岚一下绷紧了身子。
“你那边好吵,在哪里玩?”
“陪外婆买年货。”郑岚看着外婆,和裴宴说。
他抿了抿唇,只有自己才知道他此刻有多紧张。
外婆眼睛仍然很精神,她年轻的时候,一双眼也锐利得很。
但外婆只是对郑岚笑了笑,便偏过头和老板接着聊天去了。
可能是店子里的音乐声太大,其实外婆没有听清什么。
郑岚莫名有些失落。
“街上人很多,过年了,好热闹。”郑岚抬了抬下巴,就看见涌动的人流,一只一只密密麻麻的脑袋。
与之相反的是裴宴和他说话时周围空旷的轻微回声。
“我还没出去逛过。”
“你家里没人吗?”郑岚问,“叔叔阿姨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但是国外还有事情处理,估计得年后了。”裴宴说。
郑岚听到身边老太太热烈地讲着价,心口酸酸胀胀的。
假如,假如他的父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是不是他就能把裴宴带回家了。
“可怜孩子啊……”郑岚装成闹他的样子,实际上难受着。
“不可怜,要是除夕那天有人能和我打电话,一直打到睡着,我就很幸运。”裴宴声音很慢地说。
暗示已经很明显了,郑岚马上就接道:“那你肯定是最幸运的。”
这通电话讲完,外婆那边也好了,手里多了几个大的塑料口袋,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一些。
郑岚赶紧去接过来。
外婆手里骤然一轻,就剩一样东西还捏着。
是根很长的红绸带。
“刚才那边老板给我的。”外婆摩挲着那带子。
见老人稀罕得紧,郑岚问了句:“是什么?”
“说许姻缘的,许过了,感情上能顺利些。”外婆一边说,一边将绸带塞进了郑岚的羽绒服口袋里。
“别浪费了这个机会。”
为了方便老人的动作,郑岚手扬起来一些,再放下去时,那一抹飘带的尾巴露在外面,大红色的,很显眼。
“我知道的。”郑岚冲外婆一笑。
两人并肩走得很慢,一路往下,喧嚣少了些,说话也能听得清楚了。
“你小时候就很少闹腾,别人的孙子都操心,就我孙子最乖,”外婆望着长长的没有尽头的街道,“你长大了,我还是这么觉得。”
郑岚顿住脚步。
“你和你妈怎么闹翻的,外婆不懂,以后能给我这个老年人讲讲吗?母子之间能像有仇一样,你外婆也好奇。”外婆仍然慈祥地微笑着,郑岚却觉得这笑容太刺眼。
简直跟把刀子一样,往他心窝里插。
“好,有机会我一定跟您说。”
郑岚浑浑噩噩就答应了,外婆没再提起这个话题,他却七上八下心神不宁,频频去看老人的侧脸,想着外婆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毕竟这老太太一直机灵着。
知道了什么?怎么知道的?
郑岚琢磨了一会儿,没有结果。
再回到他答应外婆的事儿。
机会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叫合适,也不知道。
郑岚只好作罢,又忽然间想起还有裴宴,心里轻松了不少。
祖孙两人又逛了会儿,便回了家。
宋美清在家里研究厨艺,各种各样食物的味道串在一块儿,竟也不算很难闻。
郑岚帮忙将窗花对联都贴好了,每处都拍下一张照片,回到自己房间里。
一蹦,人朝着床趴下来,郑岚打开手机,将那些照片一股脑发给了裴宴,又伸手下去,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那根绸带来。
“你觉得我在上面写什么比较好?”郑岚发了语音问裴宴,站起身把外套脱了。
裴宴还没回,他得寸进尺,干脆又问:“写,裴宴爱我一辈子,好吗?”
手里蓦然响了一声,郑岚心跳得厉害。
然而裴宴不是说可以或者不可以,而是问:“我是谁?”
“我是我啊。”
“哦,我是我啊……”裴宴耍赖。
郑岚忽然觉得丧气,不想和他说了,裴宴又发过来,是一句语音。
“知道了,裴宴爱你一辈子。”
语调平平淡淡,好像说的是明天出行的安排,或者今晚要吃的菜。可是郑岚却感动得一塌糊涂,有时候他觉得他学了个临床心理学才是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或许他是有点毛病的,情绪总是敏.感成这样,可能是不正常的。
郑岚听完了,记在脑海里,来来回回,一遍一遍品过,又恨起自己来。
他从来没和裴宴说过喜欢、爱这一类的词,连想都很少很少,却对裴宴要求繁多。
过了一会儿又觉得裴宴不对劲,他们认识不过短短一学期不到,半年没有,在一起才半个月,他凭什么说一直、永远呢。
你会骗我吗?
郑岚凑在屏幕前,无声地问。
还有人会骗我吗?
除夕那一夜,千家万户亮起红灯笼,郑岚家里也不例外。
今年外婆来了,郑岚和宋美清的关系因为一个不清不楚的顾枝暂时缓和,气氛很多年没这么好过。
郑安也提前下了班回家来,外婆和宋美清一道做了一大桌子菜,四个人,围着张大圆桌,郑岚和外婆坐在一起,郑安和宋美清坐在对面,场面很滑稽。
隔着遥遥的距离举杯,外婆说了几句阖家团圆的话,一人一口酒。
郑岚给外婆夹菜,挑鱼刺,取虾壳儿,又想着裴宴。
没想到的是宋美清竟然也给他挑了好吃的,说是自己做的,郑岚尝下去,一道糖醋排骨,酸大过了甜,他牙齿有点发麻。
外婆满脸笑容地看着他,郑岚什么都咽下去了。
“小岚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走了之后又得很久才能回来吧?”外婆问。
因为和家里关系僵,郑岚原本就没有打算待多久。
“是,外婆想我了就打电话,或者打视频,都可以的。”郑岚说。
“那现在年轻人谈恋爱不也都这么谈吗?各自有各自的事业学业,不能总待在一起的。”宋美清看了眼郑岚。
那筷尖落到排骨上,又问他:“你和顾枝怎么样了?”
郑岚装听不懂,“什么怎么样?”
“那天你俩聊得不是挺好的吗?”
外婆在,郑岚只能模糊过去,“朋友啊。”
“好了好了,”外婆皱了下眉头,“年轻人的事情年轻人自己管,小岚才多大,操心什么。”
宋美清这才止住了,郑岚给外婆盛了一碗汤。
老年人休息得早,现在岁也守不下来了,外婆陪着郑岚吃了一小碗汤圆,看春晚小品闹了会儿,便说想去休息了。
郑岚将老人送到房间里,外婆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来。
“我没存下什么钱,没你爸爸妈妈挣得多,这就是外婆的一点心意。”她将红包放到郑岚手心里,很饱满很沉重的一份心意。
“谢谢外婆。”郑岚接下来。
“希望我的孙子岁岁平安,天天开心,你妈说的那些,别有压力。”外婆比郑岚矮上许多,拍一拍郑岚的肩膀都有些费劲。
郑岚恍恍然回了房间,捏得那么厚实的红包都皱了,他把红包原原本本塞进枕头下,也没打开看有多少。
想着要给裴宴打电话了,宋美清却敲了门。
郑岚不想和她吵架,让宋美清进了房间,自己坐在床边看手机。
“晚上你说的,和顾枝,是怎么回事?”宋美清开门见山地问。
郑岚的手指就停在裴宴的名字上,却不能拨出去。
他有些恼,说:“就那样。”
“就那样是什么样?”宋美清已经有些火了,“还是改不掉吗?”
“我不明白,”郑岚抬起头来,对上宋美清锐利的双眼,“我喜欢男生,这个问题有这么严重吗?我看您不是不能接受,是不想我们家过得太开心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宋美清噌的一下站起来,“出去读了一年书翅膀硬了?不朝家里要生活费觉得自己就能独立了?幼稚!”
“我没在和您说这个,我的态度还是那样,我改不了,要么您改一改,要么我走,”郑岚一点迟疑都没有,“至于外婆,我相信您也希望您的母亲健康长寿。”
宋美清甩了郑岚一耳光,摔门离开了。
半边脸火辣辣地疼着,郑岚却没有管。
他双手撑着床边,想的是等会儿还怎么见裴宴。
那人唉声叹气等了他一晚上了,要他怎么解释。
郑岚起身从床头柜里翻出那条红绸带。
他真的把那句话写了上去。绸带不是什么好下笔的材料,郑岚写得很费劲,每一个笔画都重复了许多遍,才终于看得出一点痕迹。
裴宴说爱我一辈子。
他将绸带缠上手腕,暗红色的带子衬得他细瘦的手腕白似雪。
这些天他常常都这么做,单手也能打出一个漂亮的结来。
绸带材质很好,长时间缠着也不会发痒发红,温顺地贴着他的皮肤,像梦里裹得那一床丝绒的棉被,郑岚一枕着就能睡得很美。
刚服服帖帖地弄好,裴宴的电话打过来了,一阵阵铃声在房间里特别响亮,好像裴宴有些焦躁的情绪。
郑岚接起来,劈头盖脸一句我爱你,把裴宴都说傻了。
他是打算好好问问郑岚怎么说话不算话来着,一晚上了消息一条不回,裴宴都快以为郑岚被鞭炮给炸了。
当然更担心的,是郑岚他那妈。
“怎么了宝贝?”裴宴小心地问。
他又发送了视频邀请,对方拒绝。
“不方便让你看我……”郑岚半个脑袋闷在被子里,说话声就娇娇的。
“怎么不方便了?”裴宴问。他不安了大半个晚上,郑岚现在又什么都不讲,自然着急。
郑岚一咬牙,“想那个。”
“什么?”裴宴手里烟都抖掉一截儿。
“那个!”郑岚又吼。
裴宴惊得短时间没说出话来。
这才多久,就被他带坏了?
印象里郑岚还是那个声儿都不敢出的小学弟。
“你听见没啊?”郑岚探手,丝绸的边儿擦过他的皮肤。
“听见了。”裴宴呛了几声,和他道歉,说宝贝儿你这事出突然,我刚洗了碗手上脏呢。
郑岚笑了很久,眼角都有泪花儿了,才说:“不弄了。”
“这样对身体不好。”裴宴提醒他,想说要不你弄我听着也行,郑岚在电话那头咬了咬被角。
“不弄了……”他全身血像倒流一般,牙齿倏忽间松懈下来。
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撩得裴宴浑身是火,可惜他抓不着点火的人,气急了,满嘴昏话,说得郑岚一晚上都是梦。
第二天一大早,柏皓转发了学校树洞里的一个帖子给郑岚看,主楼只有一张照片。
是那天下雨,郑岚在路上贴着裴宴接吻。
随手的、没有构图的照片,他们俩大半张脸遮在伞下,郑岚一把细腰被裴宴搂着,手臂缠着身前人,一对侧影朦朦胧胧,好生欢.爱。
郑岚先点了保存,才往下看。
没几层楼就有人看出了照片里的两位主角,但楼里基本都是祝福和羡慕。
再往下一些,又有知情人士出来透露他们之间更多的细节。
比如图书馆、比如食堂、比如寝室……
后来竟然还有一些旁人随手拍的照片里也有他们。
比如拍的一张校门,有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的背影,拍食堂说今天人好多,又看到哪个角落里,裴宴和郑岚坐在对桌,各自抬着头看对方,拍校园夜景,小路上裴宴和郑岚手牵着手……
他也没想过平常在学校里和裴宴那么多次见面,竟然次次都有见证的人。一楼一楼看下来,郑岚觉得似乎已经将他和裴宴那么短暂的几个月回顾了一遍。
柏皓:你火了,兄弟。
郑岚:……
帖子因为热度在首页飘红,郑岚怕会有不好的影响,于是转发给了裴宴。
裴宴过了好几个小时才回他,说的是:拍得真好。
接着裴宴把他喜欢的照片一张张发出来,说他们这时候在干什么,那时候又说了什么话,最后停了几秒,发来一句语音。
郑岚点开来听,裴宴的嗓子里带着刚刚睡醒的喑哑,这样的声音一下将郑岚拉回很多个夜晚,两人亲密地躺在一起。
而他同他低声说话,就是用这样的嗓音。
“宝宝,好想……你。”
轻飘飘的一个字儿哑得快消失了,郑岚酝酿好的所有温情烟消云散,一张小脸在被窝里又闷得通红。
一晚上还不够,醒来还要接着东拉西扯,郑岚暗骂裴宴这份不正经过了头,又不由自主地和他去想一样的东西。
被子代替他的体温,可是别的东西呢。
才分别多久,郑岚已经快要忍受不住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来找我?”郑岚问他。
裴宴说快了,过几天,没一会儿又补充到,没几天了。
几天到底是几天,谁都说不清楚。
新年第一天,郑岚因为在床上和裴宴聊天而起迟了。
被宋美清说了几句,郑岚都不理睬,自顾自去浴室洗漱。
他刷着牙,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想到昨晚两人最后一句,裴宴看着他的眼睛,从屏幕里传来的图像没有那么清晰,声音也不那么真实,但说的话很单纯。
“岚岚,新年快乐。”
郑岚不知道该叫他什么会比较亲近,这一刻像是在和裴宴做很神圣的承诺。
“裴哥,新年快乐。”
今天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夹子,所以下一章的更新时间在9.11晚上十一点多一点点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归衡20瓶;时遇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很俏皮啊你
外婆起得很早,坐在阳台上,阳光充足一些的地方,戴了一副老花镜,很时髦的链条款式,细致地扎着刺绣。
郑岚悄悄走过去,伏在老人身后,一看,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福字,倒着绣的,意思是福到了。
老人耳背没听见,等郑岚叫了声外婆,她才慢悠悠转过头来。
“起来了?”没有责怪的意思,却问得郑岚不好意思了。
“嗯,”郑岚寻了张椅子坐下来,“昨天晚上和朋友聊天聊太久了。”
“没事儿,你们年轻人爱在一块儿玩儿,正常。”外婆继续看她的刺绣。
刚才分神和孙子说话,做到哪一步又不知道了。
郑岚说他先去吃早餐,轻轻按了按老人的肩。
早上天太冷,郑岚没同意出去转,到了午后才带着老人在小区里走了走。
外婆很舒心,一路上都笑着,郑岚同她拍了许多张合影,筛了一些发给裴宴。
郑岚:这是我外婆。
照片上,郑岚揽着一位老人,对镜头灿烂地笑。
笑得这么开心这么自然,连裴宴都觉得少见,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老人眉目慈祥,想必对郑岚很好,裴宴想起那一天在街上,因为看到郑岚和外婆打电话时的温柔目光而吃味,开始反省自己。
再看眼屏幕……
如果他也在就好了。
心绪万千,裴宴只问他:“在干什么?”
“刚才在陪外婆逛小区,现在回家了,明天好像有个同学聚会。”郑岚一五一十地说,刚发完心里就有点忐忑。
手机响了一声,郑岚点开来一看,裴宴果然反应过来,问他:“什么同学聚会?有阮驰轩吗?”
郑岚其实也不清楚有没有,还打算问来着,裴宴接着又说:“有他就别去,我在弄他,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很江湖的一句话,郑岚读完之后半是感动,半是担忧。
“你要怎么弄他啊?你别去打架。”
裴宴靠在椅子上,仰着头笑了一通,直接给郑岚打了电话。
“打什么架啊?我在你心里什么形象?”裴宴手敲着桌子,面前的电脑上是阮家公司成立以来违.法洗.钱的证据,“有他的话,不准去。”
裴宴又强调了一遍。
“那没有呢?”郑岚问。
“没有……”裴宴不想干涉他这些,便说,“你想去就去,但是要跟我报平安。”
很多天没见到人了,郑岚心里想什么没憋住,糊里糊涂就往外说:“跟你报了,不平安管用吗?”
电话两头都安静了。
郑岚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懊恼地一敲脑门。
“对不起……”
他软声软语地道歉,手指在沙发上纠结地抓着,末了补了一句:“我太想你了。”
和裴宴打感情牌。
裴宴当然不会真的怪他,只是心里有些难受,说不出来,不能跟郑岚抱怨。
“我知道,没事的,要去就去吧。”
这话到了郑岚耳中,就成了另外的意思,好像有阮驰轩他也可以随便去了,裴宴被他气到,不打算管他了。
于是心里慌起来,忙乱地解释许多,却一句都没说到重点上。
半晌自己也难过,问他:“那我来找你好不好?”
裴宴以为他是太愧疚,觉得为了一句话其实不至于,安慰道:“我还有事忙着,你过来我不能带你好好玩,我来找你。”
郑岚拖着很长的声音说哦,随便又讲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本来浓情蜜意地打过去,谁知道最后是两个人都伤心的结局。
下午出去走圈子,郑岚穿得少,回来之后鼻子就有些不舒服,头也晕晕的。郑岚心里又闷闷不乐,精神萎.靡,外婆也看出来了,只是问他:“和昨天晚上的那个朋友吵架了?”
郑岚惊讶于老人的直觉,嗯了一声。“朋友嘛,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吵不了多久的,要相互理解,”外婆劝道,“要多多想想朋友的好……”
“我知道了外婆。”郑岚握了握老人的手。
晚上万寒问郑岚要不要去同学聚会,还特意说今年阮驰轩不过来,郑岚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去吧,去了才有理由和裴宴一直报平安。
知道一定会喝酒,所以郑岚没开车,坐着出租去了餐厅。
餐厅甚至不算很豪华,他们班的人高中时候关系好,大学之后聚过几次,虽然人来得越来越少,但互相之间没什么新仇旧恨,谁有钱了、过得好了也就是祝贺一声,比较存在,但不算攀比。
郑岚到的时候万寒还没来,他随便坐了一桌,和相熟的几个同学聊起来。不过他本来就不是什么主动说话的性格,大多数时候都是别人问一句才答一句。
剩下的时间干什么呢?
等裴宴回他消息。
郑岚刚到就跟裴宴说:我去参加同学会了,使用的交通工具是出租车,车牌号为xxx,总时长四十分钟,比预计的快了一些,酒店的位置是xxx,包间号为421,目前已经平安地坐在了进门的第二桌,圆桌子,不好数位置。
请问还有什么是我没说到的吗?
最后还跟了一个两只眼睛很大的,哭兮兮的黄豆表情。
因为这条消息,郑岚和朋友说话都挺不走心的,大家都多久没见了,就他一直在低头看手机,屏幕关了又开关了又开。
好一会儿,连万寒都过来了,在郑岚身边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喝,靠过来问他:“你和裴师兄还好吗?”
郑岚被问蒙了,他和裴宴这么一点小事儿,万寒怎么知道。
“你们学校的帖子都传到我们学校来了。”万寒说。
她看着郑岚的眼神有些小心翼翼,害怕郑岚原本是不知道这个帖子的。
郑岚眉毛一跳,自己又犯了个蠢。
“没事的,我们都不在意这个。”
郑岚说完,万寒才松了口气。
这时他手机响了,郑岚心里抖了一下,打开来看,真的是裴宴。
“汇报一下你的左右。”
郑岚不自觉提起唇角,说:“左边是万寒,右边是我高中时候的同桌。”
“同桌?男生女生?感情很好吗?”
都读到硕士了,同桌该换了十几轮了吧,怎么不每个都挨着坐会儿!
裴宴一边气一边笑。
“男生,感情的话,应该比我们还差点。”
裴宴知道郑岚在和他玩儿,又说了两句,拐到正题上。
“知道你见朋友高兴,但是喝酒要注意点,不要勉强。”
裴宴说起这些话来,总是会格外啰嗦一些,但郑岚喜欢听他多说,从来不会有不耐烦的时候。
等他终于放下手机,旁边的同桌哼了一声,凑过来问:“有对象了?”
郑岚一笑,很大方地承认,有了。
“真甜蜜。”同桌说得尤其羡慕。
裴宴回了消息,昨天不愉快的事情烟消云散了,郑岚心情舒畅,不自觉就喝得有点过。
中途万寒提醒了他一次,郑岚以为她是想和自己喝酒,随手就碰上了她的杯子,逗得万寒笑了好长一会儿。
“谈恋爱真的能改变一个人。”
万寒看着郑岚脸颊喝得红红的,不由得就这么说了。
郑岚很认同她的话,手里的酒杯转着,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是。”
从餐厅出来之后大家又换了个地方接着喝,到了后来郑岚真是觉得有点不舒服了,一起喝了醒酒汤之后反而开始反胃。
他想到昨天下午开始的头疼和些许的恶心,觉得大概是感冒的锅。
万寒也看出来他不对了,吓得直接把人拽起来,桌上男生基本都喝多了,唯一清醒的一个和万寒一起把郑岚送回了家,路上还给他买了药,守着他吃完才放心。
家里的人早就睡觉了,别墅漆黑一片。郑岚打着手机的电筒才进了卧室,自己折腾着洗漱了一番,换了睡衣,一步晃三下地到床边,一栽便倒下去。
脑子里囫囵地想起一些医学知识来,郑岚右侧卧则着,还不忘了拿出手机——给裴宴报平安。
郑岚:我回家了,裴宴送的。
他打字时眼花手抖的,朋友的拼音就打了个p和y,输入法显示的是裴宴,郑岚没注意就点了回车。
收到他消息的那一刻,裴宴自然也是茫然的,心里乱七八糟地想是不是又有什么朋友喜欢上他了,这小机灵鬼正拿自己拒绝别人,结果喝多了蹿频,发到他这儿来了。
他就想对了那么半句,喝多了,没蹿频。
裴宴立刻就给郑岚打了个电话,这个醉鬼,听到电话声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吐,捂着嘴弯着腰跑进了厕所,抱着马桶一阵呕,酸水儿往外冒。
好不容易好点儿了,郑岚爬起来撑着洗手台漱了个口,电话铃响了第二次。
他又洗了把脸,在镜子面前练了练嗓子,才走过去接了电话。
裴宴开口就问:“你发错消息了?”
“什么……”郑岚慢吞吞地拿开手机,点了几下才进到他们聊天的页面里。
双眼模糊着,也还是开清楚了裴宴这两个字,却忘记了自己本来想打什么。
醉了容易乐呵,郑岚笑了几声,说:“打错了,同桌送我回来的。”
什么同桌,同桌现在还醉生梦死着呢!
他的声音一听就是醉了,不仅是醉了,还是醉多了,是得要昏迷的程度。
裴宴气不打一处来,交代好的自己注意点儿呢?这样能平安吗?
他尽量冷静下来,教郑岚做了一系列的事情缓解醉意,才放心一些,又开始问起郑岚的感觉。
裴宴:“头晕吗?”
郑岚:“头晕?是脑子里飘星星的那种吗?”
裴宴:“……”
裴宴:“想吐吗?反胃吗?”
郑岚呵呵一阵笑,“我吐过了呀……”
讲话还有尾缀了,很俏皮啊你!
裴宴简直想立刻坐车过去削他。
气得要死,更多是无处安放的担心和不安。
裴宴沉了沉气,“你现在躺下来,右侧卧,睡觉。”
郑岚那边一阵窸窣,裴宴再三确认:“躺好了吗?是右侧卧吗?”
郑岚只好提醒他:“我是医生……”
裴宴简直气结,“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医生?”
郑岚被吼得清醒三四分,哄了裴宴几句,乖乖把手机放在旁边,闭上眼,睡着了。
裴宴一直没挂电话,就听他的呼吸声,后来找了副耳机来带上,又把工作拿过来,在书房里待了一夜,到几乎天亮才熬不住睡了。
郑岚醒过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简直像被人打了一顿。
他想看一眼时间,却发现手机关机了,但很奇怪的是,机身竟然有些发热。
他挣扎着站起来去找充电器,走了几步,身子歪了一下,绕到床的另一头,在毯子上跪坐下来。
接上了充电器,等着手机开机的几秒钟里,郑岚回忆了一些昨晚的事情。
他和裴宴打了电话,这点他记得,裴宴折腾了他一会儿,让他做这做那的,他也记得。
最后电话是什么点挂掉的……
郑岚没印象了。
他点开通话记录,定睛一看,傻了,甚至怀疑自己眼花,又确认了几遍。
这时间一加,电话起码打到早上六点多。
郑岚抬起头来,盯着雪白的墙壁,心想自己铁定完蛋了。
他开始搜索去宜江的车票,今天没有了,明天没有了,后天……后天只有一班早上六点的还能买。
郑岚又想自驾过去的可能性,一百多公里,开车也不算太远,只是借车可能得问问柏皓。
于是他给柏皓发消息,问他有车吗,最近能借他开两三天吗。
已经接近中午的点了,柏皓回得很快,说有,可以,问他要去干什么,什么时候来拿。
郑岚正想说,房间门被敲响了,他一开嗓,之前在办公室落下的哑的毛病像是又复发了一样,破锣似的喊:“进。”
来的人是外婆,一看郑岚坐在地上就皱眉,问:“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郑岚老实交代是去喝酒了,外婆苦口婆心地念叨了一堆,年轻人喝酒可以但不要太过了,生病了怎么办云云,郑岚一一听了。
外婆又拿手捂着嘴,看了眼门,偷偷和他讲:“早上我先过来看你的,你妈被我支出去买菜了,还没回来,你快收拾收拾自己。”
跟他昨晚是出去做贼了一样,外婆年纪大了还是好玩儿,想着他。
郑岚笑了,说我知道了,谢谢您。
郑岚认认真真洗了澡,身上沐浴露混着未散的酒味,浴室里还蛮香的。
他一身清爽,身上还疼着,但心理上舒服多了。
外婆给他煮了一碗面,是他爱吃的口味。
什么都弄好了,现在就是要想他和裴宴的事儿。
郑岚开着手机,不敢给他打电话。
免不了被说是其次,郑岚最害怕裴宴失望,或者他担心了自己一个晚上。
没认识裴宴之前,郑岚绝大部分时间也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但从不觉得自己过得很糟糕。
有一个人会时常想着自己以后,郑岚才发现自己挺不注意身体的,毛病有一堆。
屏幕亮了又暗亮了又暗,郑岚试探着给裴宴发了条微信,问他:“醒了吗?”
裴宴醒了,回复得很快,反问他:“你醒了吗?”
郑岚心虚地说:“醒了,外婆给我煮了碗面,我吃了。”
裴宴一个电话打过来,太突然,郑岚甚至愣了几秒,咽了下喉咙,才接起来。
一声喂都没出来,他思量好的热乎称谓也没说出口,裴宴一句话把他说晕了。
“上回送你那条巷子,带着你的身份证,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是晚上九点,以后都是晚上九点更新啦,这样被锁文了我也能即使发现,以及大家可以不用熬着夜等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兮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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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他睡着了
郑岚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但动作挺快的。
他走得急又风风火火,外婆在阳台上叫他,郑岚走在花园里回头,说那天和我吵架的朋友来找我玩了,外婆笑了笑,说去吧。
郑岚跑了。
到处疼着,其实他没什么力气,跑起来却不慢。
接近中午的天儿,冬天太阳温暖又不晒,郑岚像个傻子似的把身份证捏在手里。
带身份证怎么回事他根本没在意,裴宴竟然来找他了!没想到喝醉一次能有这种惊喜!
快到巷口的时候,郑岚停下来,捂着胸口喘了一会儿,才放慢步子走过去,没一会儿他就看到了裴宴的车。
还是那天的那一辆,只不过没有司机,裴宴一个人倚着车门,手里仍拿着一根修长的烟。
好像裴宴从来没有走过,一直站在这里,而郑岚只是回家一趟,迫不及待又来见他。
郑岚双眼往四周一扫,没人,便小跑着过去。
裴宴远远就朝他张开手,那枚烟被他夹在手指间,烟头对着外侧。
快到裴宴身前,郑岚反而刹住脚,问他:“过来之前怎么不跟我说?”
“谁知道你酒醒没?”裴宴还记挂着昨天晚上的事情,心里并没原谅他,说话也冰冰冷冷的,脸色还不好看。
听他这么一问,郑岚才反应过来现在是自己理亏。
裴宴要把手放下去了,他才一步上前,钻进他怀里。
“昨天晚上我太高兴了,就没注意……”
裴宴哼了声,这样的解释太敷衍,他不想抱人,手没力一样往下落,又被郑岚牵回来摁在自己后腰上。
滑一次摁一次,快把他弄得没脾气了。
“以后不会了。”郑岚保证。
“你昨天晚上还说自己会平安。”裴宴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郑岚还想说什么,冷风一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
裴宴立即转了脚尖把人往车里摁。
开了暖气,安全带一系好,裴宴打着方向盘出巷子,问郑岚:“身份证带了没?”
郑岚扬了扬手,裴宴说好。
转弯上了马路,忽然车里传来女声:“直行一百米后右转,请走最右侧车道。”
郑岚不经意被吓了一跳,才发现裴宴开了导航。
“我们去哪里?”郑岚问。
裴宴脸还黑着,不说话,郑岚看他一眼不敢问了,只好自己琢磨。
要身份证,能去哪里呢?
总不可能是结婚,那难道是……
暖气的风口对着郑岚吹了十几分钟他都依然面色如常,却在这一瞬忽然红了脸,也沉默着不说话了。
车子继续往前开着,从这里过去接近十公里有一家五星酒店,这边转弯还有一家也不错的。
郑岚有点担心自己因为感冒会状态不好,甚至开始后悔早上没有先去拿个药。
家门外就有一家诊所,普通的感冒能很快治好,他怎么就嫌麻烦了呢?
然而后悔也没用了,郑岚闭上眼,希望等会儿自己精神能好一点。
裴宴车开得很稳,座椅舒适,郑岚昨晚本来就没睡好,现下困劲儿也上来了,这么一眯,竟然就真的意识模糊起来。
他想着裴宴总是会惯他任他睡的,也就放下了心。
没想到才过去不到十分钟,车子停了,裴宴手刹一拉,安全带一摁,竟然叫他:“先别睡了。”
郑岚下意识皱了皱眉,手一扬,反而不愿意起来了。
安静一会儿,他心里打鼓似的,不知道裴宴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生气没有,或者是有没有看出来自己其实是在装睡。
他眉心一点,正想睁眼,裴宴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别装。”
脸上一阵他身体靠近带来的热气,又很快散了。
郑岚只好睁开眼,还问他:“怎么看出来的?”
“我没见过你睡觉吗?”裴宴好笑地看着他。
郑岚自知理亏,但现下却升起一股输了的不服,大概的感觉就像开学那回,郑岚第一次邀请裴宴进组,却被他用一番话拒绝了。
裴宴总是游刃有余的。
郑岚堵着气下了车,闷着头往里走,才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一抬眼,根本不是什么酒店,竟然是医院。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郑岚指着医院的大门问裴宴。
“昨天晚上你喝太多还吐了,我不放心,先来看看。”裴宴走上来圈着郑岚。
医院门口来来往往人很多,他们这么一说话一动作,许多人都看了过来。
郑岚轻轻动了动,裴宴便把手放下去了,两人只是肩挨肩地走着。
郑岚凑过去,抿着唇,小声问他:“那你为什么让我带身份证?”
裴宴怔了下,“你们这边医院看病不用身份证的吗?”
郑岚这下听明白了,原来都是他一个人自作多情,是他自己想裴宴想得睡不着,因为他的一点回应就开心到喝醉。
郑岚加速往前走,气得头晕还摇摇晃晃的,那模样又可怜又好笑。
裴宴缓了几秒才有点想明白郑岚为什么生气,追上去牵着人的手腕,问:“你以为我要带你去哪里?”
郑岚不应他声,把手抽出来,自己到挂号窗口去排队。
裴宴站在他身后,与他贴得很近,后面有人匆匆忙忙经过,将他往前一撞,裴宴便顺势挨上来。
“结婚只能去国外宝贝。”
郑岚不理他,队伍又往前移了一些,两人的距离拉开。
裴宴跟在郑岚身后,但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笑,什么别的动作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郑岚才逐渐意识到裴宴没动静了,又在想他干什么去了,悄悄回头,却一下就被裴宴抓到了。
郑岚恼,怪自己总也忍不住,可是裴宴没想这些。
他正了正神色,这次拉住郑岚小臂让他回身,认真地同他表明自己的态度:“身体最重要。”
郑岚当然知道裴宴的苦心,那通几个小时的电话,记录还留在手机页面顶上,裴宴这么一说,他心立刻就软下来,另一只手覆在裴宴的手背上按了按。
挂号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对着话筒催了句:“该你……们了。”
郑岚才推掉裴宴手臂,跑上去挂号了。
过年期间人没有那么多,但他们还是扎扎实实等了接近四十分钟,郑岚熬不住,把在车上没睡好的觉重新睡了一遍。
这是他从前常在医院实习时养成的习惯,在不那么安静的环境里也能很快睡着。
裴宴揽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颈窝里舒服一些,手无意识地像哄孩子一般拍着他的后背。
屏幕里骤然出现郑岚的名字,还跟着发出电子音,郑岚在裴宴怀中抖了一下,醒过来了。
“到我了吗?”他迷糊地四处看,裴宴摸了摸他的头发,说到我们了。
就是普通的感冒,加上喝酒的缘故,医生反复强调最近都别喝了,又开了一些药,没花几分钟的时间。
等两人从医院出去,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
中午郑岚带裴宴去了一家本地的餐厅,吃好饭之后,裴宴让服务生上了一杯温水,又守着郑岚把药吃了,两人才回了车里。
“这次去哪里?”郑岚问得有点委屈。
裴宴先握了握他的手,才打燃车子,道:“去你想去的地方。”
裴宴订的酒店就在附近,刚走进大堂,经理便走过来,微笑道:“裴先生,您回来了。”
裴宴两只手都插在长风衣里,没有侧目,很高冷地嗯了一声,并说:“不用送我们。”
郑岚往他身边靠了一些,经理停下来鞠了个躬,目送两人进了电梯。
裴宴摁了楼层,电梯门慢慢合上,郑岚侧抱着裴宴,头埋在他的手臂上,吃醋地问:“酒店的工作人员都对你这么关怀备至的吗?”
裴宴一笑,手指捏了捏他的后颈,又拿嘴唇碰了下他的头发。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郑岚问为什么,电梯响了一声,楼层到了。
裴宴牵着郑岚走出去,整层楼只有两个房间。他拿出房卡,滴的一声开了门。
“因为我住的是他们酒店最贵的房。”
裴宴随手扔了房卡,拽着郑岚进来,脚尖把门一踢,低头就吻上来。
双手勾起他的毛衣,裴宴手上的戒指凉得郑岚嘶了一声,分神握住了他的手。
一面舌尖勾缠,一面手指勾缠,郑岚后脑勺抵着门板,浑身滚烫着,他们的十指在郑岚的衣服下相嵌,骨头硌得生疼。
裴宴很凶,郑岚被他吻得笑,抬起手来摸他的头发,左右躲了躲,裴宴才总算放过他,埋下头去亲吻他的脖颈。
“我感冒了裴哥……”接吻之后,郑岚声音都软下许多,沙哑之中还带着点儿娇,叫人想要好好疼爱。
“所以呢?”裴宴咬了咬他的锁骨,又将人抱紧了,手扒开那一片领子。
但毛衣的领子高又紧,裴宴试了几下都只看到蝴蝶的一片翅膀。
郑岚却越笑越厉害,抬着头啄了一口他的唇,半推半抱地带着他往里跌着走。
“想做啊?”郑岚明知故问。
“想……”裴宴应了声,两人齐齐倒进床里。
什么气氛都到位了,裴宴将人按在身下,偏偏深吸一口气,眼眶红着,又停下来,说不弄全。
郑岚气着问:“为什么啊?”
“你生病了,”裴宴咽了咽喉结,梳理了下他额前碎发,“不想看你生病。”
裴宴关心他的样子实在比他这个病人本人还可怜,郑岚心软得一塌糊涂,还能说什么呢,卷着身子在裴宴的腰腹上落下吻来。
“随你了。”郑岚说。
胡作非为到天快黑了,郑岚软着手指说饿,裴宴才停下来给他找吃的。
裴宴将人抱进浴室里,还想陪着洗澡,郑岚非说自己可以,让他出去叫餐,被裴宴笑:“小吃货。”
浴室的洗漱台是两人用的,郑岚撑着台面往镜子里看,他没带衣服过来,裴宴只给他随意地套了件他的长毛衣,还是唯一一件米色的。
毛衣是圆领,郑岚手肘一软,右肩上的衣料便滑开来,蝴蝶露了半只。
紫色的刺青被裴宴又揉又咬碰得通红,郑岚好几次因为这个推开他大狗一般的脑袋,而裴宴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过会儿又凑上来。
郑岚几乎要因为这个考虑去洗掉纹身了。
镜前灯明亮而集中,郑岚伸手碰了碰那块皮肤。
深色的蝴蝶身下,藏着一小块很难被发现的胎记。
郑岚曾经试探地问过裴宴有没有觉得纹身那块怎么不对,裴宴就只会说好美好喜欢,又抱上来吻他。
郑岚褪了毛衣,在一缸温水中坐下来,舒服地合上眼。
等他泡完了澡,吃的都送到了,摆了满满一张桌子,几乎什么都有。
郑岚刚出了浴室,还靠着门擦头发,人便被裴宴抱走,也不去别的地方,就留在他的大腿上。被温水裹了一圈儿的身体,指尖耳垂都泛着粉,郑岚用手肘戳他,裴宴也不为所动,把筷子塞到他手里,指挥他吃这个吃那个。
最后剩下的郑岚吃不掉了,裴宴才接过他的筷子,抱着他,自己又接着吃。
裴宴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郑岚就坐在他怀里,头抵着他的肩膀,窝着休息。
两人都吃好了,裴宴又抱着人进了房间,把弄脏的那张床单一掀,裹着被子就睡下去。
郑岚被他很紧地困在怀中,挣扎几次都不放。
“这样能睡着吗?”他小声嘀咕着,被裴宴听去,便低下头来咬着他的嘴唇不让他说话。
郑岚之前睡了好长时间,又泡了个澡,现下没有多少困意。
但裴宴昨天熬了一夜,早上又顾着过来,都没怎么休息,一抱着人就睡了。
郑岚抬起眼来,只能看到裴宴的下巴和鼻尖。他拿头发蹭了蹭,没多久也睡着了。
醒来已是夜里,窗帘开着,落地窗外一片夜色。
郑岚下意识拱了拱,没碰到裴宴,又拿手去摸,身侧的床铺带着一点余温。
他这才半抬身子,整个房间里都没有裴宴的身影。
发了一会儿懵,郑岚坐起来,捞过床头那件裴宴的毛衣套在身上。
他没找到裤子,但也觉得不用在意这个,便翻身下了床。
推开门,裴宴光着上半身靠在沙发后,对着一整面落地窗,手里是一条烟。
酒店的拖鞋很软,郑岚走过去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他绕到裴宴身前,拉开他横在胸前的两条手臂,自己钻进他怀里。
“怎么又在抽烟?”郑岚挨得近了,才嗅到那烟味有些许不同。
“是什么味道啊?”
郑岚难得话多,毛茸茸的脑袋在裴宴身前动着,裴宴握着他的后颈抬了下,直接将烟头放进他的嘴中。
郑岚吸了一口,烟味中夹杂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想到从前郑安的烟里有时候也有这样的味道。
“沉香条?”郑岚眯了眯眼,又将烟还给了裴宴。
裴宴没抽了,捡过放在沙发背上的烟灰缸摁灭。
“你知道?”裴宴摸了摸他的头发。
“以前我爸喜欢,放进烟里对肺好一些。”郑岚说。
“嗯。”裴宴手停下来,手掌还盖在郑岚头顶。
他卷着腰腹靠着沙发,郑岚又靠在他身上。
但裴宴好像兴致缺缺,手指又插.进他的发间玩了会儿。
“怎么了?”郑岚问他。
“你睡着的时候顾枝打了个电话过来。”裴宴说。
“打给你吗?找你什么事?”郑岚偏过头,裴宴垂眸看他。
“是……”郑岚有点反应过来了,“打给我的?”
裴宴轻轻点了下头,从表情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说什么了?”郑岚忐忑地问。
如果不是有事,顾枝肯定不会给他打电话。
裴宴把他抱过来一些,两人的腰隔着一层毛衣贴在一起,近得几乎能数清一根一根的睫毛。
可惜现在郑岚没心情欣赏裴宴有多帅,人被他的手臂箍着,肌肉硌着他的脊背,还冷着脸,一副要逼他说个清楚的架势。
“她……”郑岚抿了抿唇,手指搭在裴宴有些发凉的腰侧,“我妈找来给我相亲的,但是我见过顾枝之后就跟她说清楚了。”
“说什么了?”裴宴看着他,手上在理他的头发。
郑岚垂下眼,“说我有男朋友了,说我男朋友是你。”
“那她说什么?”裴宴问。
郑岚怔了下,不确定地看向裴宴。
“说啊。”裴宴晃晃他,还以为顾枝说的是什么会惹他生气的话。
“她说……你们gay真行。”
裴宴:“……”
确实也是挺让人生气的。
裴宴把人一揽,听到郑岚的心跳在他胸腔里噔噔咚咚的。
“有那么害怕吗?我能吃了你还是怎么的?”裴宴无奈地问。
“比吃了我还吓人……”郑岚失笑。
“我没有生气,”裴宴说完又觉得不那么准确,“我是说,我没有那么生气。”
接郑岚的电话只是因为当时郑岚睡得很熟,铃声一响裴宴怕吵醒他,才拿了手机看。
结果发现打来的人竟然是自己表妹,裴宴便接了,他还没开口,顾枝便问:“你在哪儿啊郑岚,阿姨让我叫你回来吃饭,晚上两家人聚餐,什么啊我本来还约了姐妹的……”
“聚什么餐?”
裴宴一出声,顾枝便愣了。
他只好解释:“郑岚在我身边,他睡着了。”
“啊……哦,哥啊,就是那个,我妈和他妈认识就吃个饭……”顾枝绞尽脑汁磕磕巴巴地编着,裴宴冷笑一声,她顿时什么都忘了。
“那个你们继续,我先帮他找个理由,我先挂了啊哥打扰了打扰了。”顾枝一把摁了电话。
顾枝的话、支吾的解释,都能把这件事还原出来。
还能是干什么?
郑岚还睡得很熟,但似乎也在梦中感受到裴宴的动静,探手来抱他。
裴宴躲了一下,郑岚没寻到人,就随手抓了被子的边缘接着睡,把裴宴气笑了,又躺回去将人拢好。闭上眼,却思来想去,仍是没办法忽略那通电话,裴宴干脆起了床,去点了一根烟,临到了还怕郑岚受不住烟味,又往里添了根沉香。
他很早之前就这么抽过,还被唐渡笑了一通,现在又换上,却是在满腹幽怨时。
裴宴觉得自己变小气了,刚想着怎么会这样,思绪又飘到郑岚身上。
相亲,为什么不告诉他,要骗他,害得他知道了真相,更难过了。
第31章 我这里
“你妈妈那关我们可以一起克服,”裴宴拍了拍他的腰,“但是以后不要骗我了。”
郑岚埋着脸,说我知道了,裴宴的手钻入毛衣底下。
“这次长记性,罚你的。”
等郑岚想起来要给外婆打一通电话,已经快到她老人家休息的点了。
郑岚推开裴宴,怪他没分寸,手慌慌张张地探出被子去捞手机。
“顾枝应该替你说了。”裴宴懒懒地说。
郑岚仍然拨了号,外婆接了,问他:“和同学玩得开心吗?”
郑岚愣了下,说:“开心,晚上是不是顾枝过来了……”
“顾枝?”外婆奇怪地问,“没有,那孩子生病了,不是说不过来吗?”
“哦……”
裴宴翻身起来,挨在郑岚耳旁。
“那外婆您早点休息,我今晚和朋友一起住,他……”郑岚回头贴了下裴宴的嘴唇,“他很难得过来。”
“行,你们好好玩儿,就是少喝点酒,你看你那天喝成那样,不是外婆拦着你们年轻人玩,得注意点身体。”外婆念叨着,郑岚就看着裴宴,那威风的神色,好像裴宴把他怎么着了一样。
挂了电话,郑岚才捏了捏他的脸:“听到外婆说的没,要注意身体,不要玩得……太久了。”
他说着说着自己也不好意思,扑进裴宴怀里装死。
安静地待了一会儿,他又想到刚才自己说的有一句话,问裴宴:“你什么时候走?”
“待不了多久,”裴宴说,“最近还要去给唐渡帮忙,他那边事儿闹得有点大。”
郑岚不懂这些,只是听到裴宴模棱两可的待不了多久,语调低了一些。
他拍了下裴宴的手臂,装作不经意地问他:“你们公司里,会不会有那种活动啊……”
“哪种活动?”裴宴好笑地问他。
话都说了一半了,郑岚干脆咬咬牙,“就是酒会啊,什么认识这位白富美那位高富帅之类的,有吗?”
“想问这个?”裴宴挑了挑眉,“关心这个干什么?”
“要不要和我说啊?”郑岚耍赖。
要让他把为什么说出口,简直比让裴宴别碰他还要难。
“有,很多,”裴宴煞有介事地凑近,“都对你男朋友虎视眈眈。”
尽管知道裴宴有些打趣的意思,郑岚还是很不满地推了他一把。
“你就知道闹我。”
“我目不斜视,真的。”裴宴笑着和他保证。
郑岚捧起裴宴的脸亲他了一口,自己念叨:“目不斜视多不尊重人。”
“那你要怎样?”裴宴没脾气了,他还记得刚开始是自己在生气来着。
郑岚打量他,摸他的五官,像婴儿熟悉母亲一般依恋,半晌委屈地说:“我不怎么样……”
裴宴托着他的屁股,转了半圈儿将.人抱上沙发,手指若无其事地挑着他毛衣的摆。
春.光实在短暂,裴宴一刻也不想浪费。
第二日两人睡到日晒竿头,但没谁觉得歉疚。
酒店的遮光窗帘效果良好,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在怀中,安详得谁都意识不到时间的流淌。
好不容易从床上起来,一人一根牙刷在浴室里刷牙。
洗漱台大得四五个人都能站下,他们偏偏要挤作一团。
郑岚还满口唾沫,看见宋美清发给他的微信,说外婆回家了。
他没回,看过就算知道了。
上午郑岚带裴宴四处转了转,可是要说这周围有什么值得逛的,郑岚也觉得没有,正好饿了,那不如就去小吃街吧。
他身上穿着裴宴的卫衣和厚外套,裤子是带绒的牛仔,长得要卷好几圈。
裴宴也和他换了差不多的装扮,同一色系一深一浅,怎么看怎么搭。
小吃街人很多,大多都是过年出来逛的年轻人。
郑岚没有和裴宴牵着手,他走在前面,裴宴抄着手跟在身后,肩膀偶尔能碰到他。
郑岚买了份小吃,回过头来想给裴宴尝尝,一顶帽子盖下来。
裴宴的手掌摁着帽子在他头顶停留了一会儿,说:“你先戴着。”
郑岚没弄懂这奇奇怪怪的举动,等两个女生从他身边推攘着过了,他才好像有一点明白。
“那你尝尝这个我就戴。”郑岚用牙签签起一块来递到裴宴唇边。
他的手在半空中轻轻颤抖着,人潮来往喧闹。
裴宴握住了他的手腕,又抬起眼来和他对视,咬掉了那一块东西。
“挺好吃的。”裴宴说。
郑岚将手垂下去,点了点头。
郑岚也是真的饿了,小吃街上的香味勾得他馋虫直蹦跶,一路走一路吃,还时不时塞给裴宴一些。
裴宴一个大少爷,从小到大没在这种地方吃过东西,但郑岚吃得很香,总是让他忍不住也想试一试。
有裴宴陪着,郑岚也玩得挺开心,一直到了街的尽头,他还提议。
“天黑了,我们就一起去河边吧,新年那边会有放花灯的活动,听说很灵的。”
“很灵吗?”裴宴手里还端着一小份郑岚买的酥肉,“那你许过什么愿吗?”
郑岚被问得一愣,片刻偏过头去看着脚下。
青石板的路一直延伸。
“许愿了,许愿现在的大学能录取我,这样我就能离开家了。”郑岚说。
裴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身边还有路人,他不大好做一些太亲密的动作,便只揽住了郑岚的肩膀。
“能考上是你自己的本事。”
“所以那条河其实不灵吗?”郑岚好笑地问。
“嗯,”裴宴捉了他的眼神,笃定地说,“还有更灵的地方。”
郑岚认真想了会儿,不知道裴宴又在卖什么关子,“哪里啊?”
“我这里。”裴宴说。
“嗯。”郑岚往后仰了仰,后颈贴了贴裴宴的手臂。
郑岚吃着他的那一小份酥肉,和裴宴一起往河边走。
连肉渣都被他挑干净了,郑岚觉得实在好吃。扔了纸碗,郑岚空出了两只手,塞进外套口袋里取暖。
裴宴在他身边,借着大衣的遮挡,很多次想去捞郑岚的手,都被他故意躲开。裴宴倒也不恼,屡次陪他玩儿,终于还是碰到了郑岚的手心,在他那片柔软的肉上刮了一下。
手机响了一声,裴宴拿出来看,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又在屏幕上摁了几下,放回去了。
周围的人多起来,这是因为快要到放河灯的地方了。
又往前走一些,逐渐有人手里拿了灯,五颜六色的纸做的,好像一戳就破了,却能在水里浮上很久。
郑岚走到一个小摊前买了两只,都是红色的,一只分给裴宴,又从店家那里借走笔。
“你有什么特别想许的愿望吗?”郑岚一边问,一边在灯上写字。
“没有。”裴宴说。
他不怎么相信这些,又没什么觉得缺少的。
裴宴不给面子的说没有,郑岚也没生气,他写好了字,把笔递给裴宴,说:“还是写点什么吧。”
裴宴接过来,问:“你写的什么?”
“我吗?”郑岚正想把灯递给他,铃声响起来,裴宴去接电话,他便垂下手。
貌似是不太好的情况,裴宴才听了两句就偏过头,语速很快地交代了一些事情。
郑岚站在他身后,手指在花灯的瓣儿上摩挲着玩儿。
两三分钟之后,裴宴回过身来,很抱歉地握住郑岚的手臂。
“突发情况,我要提前回去了。”
“现在吗?”郑岚错愕地问。
然而裴宴点点头,确认道:“现在。”
比起不舍得,郑岚心中更多是恍惚。
一个电话就把裴宴叫走了,连放两只灯的时间都没有。
那愿望自然是想不到了,裴宴很怕郑岚情绪会不好,四下望了一眼,见没人看他们这边,便大胆走上前抱了他一下,手掌狠狠揉了揉他的头发,又将他手里的灯交给郑岚。
“我们一起回学校,我叫车过来接你,你来宜江等我好吗?”裴宴一边问,步子一边倒退,这件事显然是很急。
听了这番话,郑岚又觉得好上许多,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只是有些突然他才反应不过来。
于是他摆了摆手臂,说好,说你忙,等你有空了我们再视频,说没关系的,目送着裴宴的背影逐渐小了。
到了马路边上裴宴才转过身,竟然有一辆车正好停在那里等着接他。
司机在旁边为裴宴打开车门,裴宴又回头与郑岚对视,一阵风忽然吹过来,郑岚手里没拿住那扇花灯的瓣儿,它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汽车发动,慢慢看不见了。
郑岚蹲下来捡起灯,两盏都拿在手里,走到小摊前,把笔还给了老板。
老板问了句:“写好了?”
郑岚才想起裴宴的那一盏还是空白,但手还没伸出去,又想到裴宴说自己没有什么愿望,也不替他写了。
郑岚随着人.流走到河边,人们将灯芯点亮,低了腰,灯盏随着水漂进河里。
郑岚借了前面那人的火,把两盏灯都点燃了。
手稳稳落下,灯却左右摇晃着,两盏灯很快被水流推开,从紧紧挨在一起,变成相隔着一盏又一盏。
郑岚随着河堤往下走,在尽头上楼梯的地方,看到好几个工人手里拿着网,将那些从上游下来的灯捞起来放进垃圾桶里。
他站在远处拍了张照片发给裴宴,说原来是这样处理掉的,裴宴可能在忙着打电话翻文件,没有回复他。
回去的路上郑岚又买了一份酥肉,前前后后排队的都不是一个人,要么有朋友要么有对象,只有郑岚,独自伸出手,接过一碗热乎乎的酥肉,烫得差点儿连手机都拿不稳。
之前那会儿尝起来比什么都美味的食物,现在却好像一点味道都没有了。
郑岚郁闷地往嘴里塞,一面吃一面想,他写的愿望还能像上次一样实现吧?
毕竟他从不贪心,这次也仅仅许了两个而已。
一个是希望外婆平安健康,一个是他和裴宴一切都好。
家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外婆绣好的福字竟然被做成了一只小香包,里面塞的大概是干了的槐花。
郑岚带走放进衣柜里,在钩子上挂好了。
他想先去洗个澡,进了浴室才发现自己还穿着裴宴的衣服。脱完衣服,他看见一整条斑斑点点的锁骨,又将卫衣穿回来。
沿着凸起的骨头摸下去,拎起领口,郑岚俯身深深地嗅了一口。
裴宴的味道和裴宴留给他的味道。
郑岚几乎是立刻就回想起躺在裴宴臂弯中的时刻,那些温暖和舒适的分分秒秒,那些让他觉得自己能像一个正常的、普通的享受恋爱的人的时间,全是裴宴给予他的。
因此他格外珍惜、分外不舍。
郑岚放了一池热水躺下来,手机里播着温和的歌曲,直到水快要凉了才站起来。
玩了一天多,裴宴一离开,郑岚便觉出疲惫,脚步晃晃悠悠地进了房间,将自己扔上床。
睡着之前,他趴在枕头上,撑着快黏在一起的眼皮又看了一眼手机,裴宴还是没有回信。
郑岚很少见地梦到了外婆。
那是他还很小的时候,和外婆一起坐在老家的小院子里,被一棵槐树的阴影罩着,细碎的槐花飘飘洒洒落了满头,清新的香味好像要站在空旷山谷中的瀑布之下才能嗅到。
因为郑岚吃坏了肚子,外婆轻拍着他的背。夏天穿得单薄,小男孩弯着腰坐在外婆怀里,外婆的手掌放在他右边的肩膀上,温暖地覆盖着。
“外婆,为什么我的背上会有一块东西啊?”郑岚声音稚嫩地问。
外婆慈祥笑着,说:“傻孩子,这叫胎记。”
“所以我为什么会有呢?”郑岚抬了抬那半边胳膊,身子扭过去看,下巴困难地搭在自己肩上。
外婆点了点那一块,道:“这块胎记表示外婆会永远疼爱你。”
郑岚于是嘻嘻哈哈地笑了。
外婆会做很多好吃的菜,会为他折被子,会在他哭的时候奖励他很甜的糖果。
要是外婆永远爱他的话,那可太好了!
郑岚在外婆身边转了几圈,外婆乐呵地站起来,精神地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还说:“要去给孙儿做糕点喽。”
是他喜欢吃的,郑岚跳起来追上去,外婆的身影越来越低,逐渐变得佝偻,她脚步那么慢,郑岚奔得很快,卷起一阵清凉的风,却像永远都追不上一样。
外婆走进了那栋小屋。
那截儿门槛,郑岚总是要将腿抬得很高才能跨过。那张小凳子,郑岚吃饭时最喜欢坐着,将碗端得很高等外婆给他夹菜。那把吹起来会发出声响的老旧风扇,郑岚在它面前坐着,拿着一本不想看的无聊的书,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夏天。
可是他再也进不去这扇门了。
童年、外婆、家,全部都离他而去。
床头轻轻晃了下,郑岚猛地睁开眼苏醒过来,大脑昏昏沉沉,而他摸上脸,碰下来一手泪水,又不确定地再次抬起手臂,捂在额头上。
他冷汗直冒,手指在空气里颤抖着。
是发烧的症状。
结合从小到大的经验和作为医生的敏感,郑岚初步判断温度大约超过三十九,有些危险的情况。
他需要一杯温水和一片阿司匹林。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在听一首歌,里面有一句歌词戳到我
昨天就像飞机穿过我的窗口/我什么都没有
下一章就回到现在了
看到大家的评论了,谢谢你们,么么呜呜呜
感谢在2021-09-1115:53:06~2021-09-1223:0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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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巧合
-现在-
后座里空气近乎窒息。
郑岚与裴宴各自坐在一边,扭头看着窗外,谁也不理谁。
方才几句话之间两人便出现了争执,幼稚地玩着冷战的游戏。
司机安静地开着车,察觉气氛不对,连车上裴宴常听的广播都不敢打开。
车子一路往郑岚租的房子开去。
经过医院,再到略显老旧的小区,郑岚忽然觉得自己丢人。
工作了,每天都很疲惫,竟然还无家可归。
车速缓缓放慢,郑岚出声给司机指路,裴宴终于把眼神从窗外收回来。
“谢谢你送我。”郑岚保持着礼貌,推门下了车。
关上车门时,他的手停顿了几秒,但裴宴没说话,反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羞得郑岚放了门转身就走。
脚步急切地进了单元门,又头也不回地爬上楼,郑岚才借着那钥匙悄悄往后看,车关了前灯,还停在楼下,没有打燃的迹象,他终究是觉得自己扳回一城。
进了屋开了灯,郑岚还没听到车的声音,但也摁着自己再看一眼的冲动,扭头就进了浴室。
衣服一脱,热水一放,才想到自己还没有带睡衣进来。
到底是在折磨谁?
喝了酒,郑岚没有泡澡,快速地冲了个凉。
水温没有开得很高,但他却觉得热,不是发烧,郑岚知道就是简单的酒后体温高而已,他想起烧得最厉害、几乎烧出心理阴影的那一回。
他躺上床,给柏皓发了短信,说自己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可能要打扰他一段时间了,又从枕头底下拉出一条红色的绳子。
要是仔细看的话,那其实不是一条绳子,而是一条陈旧却干净的绸带。
红色的大约有两个指节宽的带子旧得软软的,随意地放着也能卷起来,颜色被洗得有些褪了,边缘也有细碎的毛,郑岚却毫不在意。
他熟练地把带子绑上手,又侧着脸将那只手压着,这才安心地睡下去。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周一去上班,同科室的小护士要结婚了,因为正好拍了结婚照,便过来给大家发喜糖和请帖,婚宴的时间订在两个月之后,让他一定要去,郑岚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应下来。
请帖是大红色的,纸用了独特的工艺,摸起来有微刺感,打开来看,左边是两人最美的一张结婚照,女生穿着洁白的婚纱,被男人从后抱住,笑得温暖而幸福。右边几排烫金大字,写了郑岚的名字,和一些邀请的话。
科室里因为这个好消息而格外热闹,有人问到郑岚:“郑医生,你到底有没有对象啊?”
郑岚摇摇头说没有,合上请帖,妥帖地收进抽屉里。
大家又可惜上了,不过也觉得郑医生毕竟算是高岭之花,人好看,工作能力强,性格也好,要想怎样的人会是他的恋人,很有些难度。
郑岚由着他们说,也不参与。没多久,同事们便各自散了,郑岚走进休息室换上白大褂,仔细地整理着衣领。
口袋没有理直,他探手进去,竟摸到一张纸条。
想不到是什么时候塞进来的,郑岚一直有将纸片随手放进衣兜里的习惯。
他掏出来,是自己桌上的便签纸,一展开,怔住了。
那天裴宴在他这里休息时留下来的,他没有扔掉。
于是想到之前被问有没有对象的问题,裴宴说他还没睡他就不分手,是真心的话吗?
郑岚心一狠,揉掉了纸片,一团砸进垃圾桶里。
什么有对象没对象的,面上装的那么不在乎,心里最挂念的就是他。
郑岚又觉得头疼,默念不想了别想了。
接下来的几天要搞定房子的事情。
郑岚又陆续去看了几次,然而总也有不满意的,连中介对他的态度都变了,甚至怀疑他故意找茬拖着。他也怀疑起自己来,究竟是房子不好,还是其实他根本不想走。
和房东约定好要交房的时间,郑岚提前几天收拾好东西,整理出一个行李箱和很多的箱子袋子。中午房东派来的人检查了一遍屋子,确认没问题之后,郑岚就要正式离开了。
柏皓在楼下等他,看到房东的人走了,便上楼来,看到郑岚的东西,不免有些惊讶:“你就这么点儿?”
“还不够多吗?”郑岚笑了笑,弯腰抱了个最大的箱子。
“只能多拿几次了。”郑岚一边说一边往楼下走。
柏皓站在门口看他,提醒他一句你小心点儿别又崴着脚了,刚说完就觉得郑岚身子晃了下,惊得他差点儿弹起来。
“没事儿。”郑岚接着下楼。
柏皓进了房子拎了个蛇皮袋,看着轻,其实很沉,像装着石头一样。他艰难地偏了偏身子看路,觉得确实是很容易摔,也不知道郑岚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走了一半儿,柏皓才想起来,郑岚研究生那会儿摔过许多次。
他不该提的……
两人来来回回跑了几趟,才终于把东西都搬上了车。
柏皓又从后备箱里拿出两瓶水来,一瓶抛给郑岚。
车里暂时没有开暖气,车窗敞得很开,一路有风,汗很快就凉了,又升起寒意来,郑岚才关上了车窗。
“我那里反正是爸妈买的,没找到房子就先算了,你老实住着吧。”柏皓说。
这些年就柏皓和郑岚在一个城市,联系很多,隔三差五就吃个饭见个面,郑岚还去他家里,他们一起修过坏了的水龙头,的确是关系很好了。
但郑岚还是不太好意思长期麻烦他,摸了下鼻尖,说:“我出水电费吧。”
“你能用多少钱水电啊你就出……”柏皓拒绝道,“真不要,我不缺。”
“你不缺和我不给是两回事。”郑岚笑着看他赌气时噘嘴的样子。
怎么都这样的年龄了,他们有些生气的时候,好像还是很小孩。
正想再说什么,郑岚的手机响了,又是主任。
希望这次别是打球,郑岚接起了电话。
“小岚?你在哪儿现在?”主任声音很急。
“车里,要去朋友家,怎么了?”郑岚说。
听到郑岚的话,柏皓也噤了声。
“有个研讨会多出来个位置,医院拿给我们科室了,这次机会很难得,我想着让你去,就是有点紧急,”主任说,“你要去的话现在就把身份证号发我,这边马上让人给你买票,可能现在就得走。”
郑岚和柏皓对视一眼,郑岚说:“好的,主任我可以,研讨会多少天?”
“大约一个星期,要看具体的会议日程,具体要用到的资料我们这边马上整理好发给你。”主任交代完便挂了电话。
“怎么了?”柏皓大概听出来郑岚有事,“又是研讨会?这次去哪里?”
“临时的,你在路口放我下去,我打车去机场吧。”郑岚张望着前面的路口,车不多。
“我送你过去吧。”方向盘一打,柏皓转了个弯,朝机场的方向开。
东西收拾得正好,郑岚拎上行李箱就能直接走了,柏皓把他送到机场门口,跟许多来送别的人站在一起。
主任给郑岚买的机票就是下一班飞机,时间很紧,郑岚没来得及和柏皓说什么话,便匆匆进了机场。
到了候机室,一众同事在等他,郑岚喘着气和大家打招呼,才终于坐下来,和柏皓说在等着上飞机了。
有人推了推他的胳膊,问他要不要咖啡,郑岚一抬头才发现余越竟然也在。
“不用了,谢谢,”郑岚稍微有些惊讶,“你也在?”
“我们来得挺早的,你怎么这么晚?”余越抽了张凳子,在他旁边坐下来。
“主任临时让我过来的,幸好我在搬家,行李拿了就来,不然还赶不上了。”郑岚解释道。
没在候机室里坐多久,一行人便在广播的通知下登机。
忙了一天还没来得及休息,郑岚在飞机上盖了床毯子睡得很熟,连晚餐都没吃上。
下了飞机已是深夜,这座更北边一些的城市格外寒冷,刚走出机场,郑岚就不由得裹紧了衣服。
之前为了收拾行李,他穿的是比较轻便的外套,现在就显得有些不够用了。
好在出了机场,路只走了一小段,便上了医院准备好接他们的车,郑岚和余越坐在一起,加上了群聊,又听同事们谈论这次研讨会。
举办方安排的酒店是本市的高端酒店,同事们两人一间分了房,郑岚自然是和余越住。
房间里暖气很充足,郑岚脱掉了外套,打了一个很大喷嚏。一趟飞机下来两人都累了,随意地分了床,两人便各自去洗漱。
郑岚先收拾好,靠在床上看群里发的通知,又确认了一遍主任传过来的文件,这才睡了。
闹钟订在早上七点,郑岚和余越都是睡眠轻的人,第一声就起了床。头天搬了行李,郑岚穿衣服刷牙,觉得身上哪儿都痛,又朝余越借了片膏药来贴才感觉好点。
两人整理好要带走的东西,时间还早,便下楼去吃早餐。
群里很热闹,大家都起得早,正约着去餐厅吃饭。郑岚低头看手机,电梯到了也没抬起来。
等要抬腿往里走了,他听到余越错愕地叫了声:“裴总?”
还没做出什么反应,郑岚已愣在原地,缓慢而无可奈何地抬起头来。
裴宴一身西装站在电梯里,身旁还有陈嘉言。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瞬,郑岚挪了眼,电梯门却因为打开的时间过长而合上,陈嘉言往前跨了一步,手抬起来拦了下门,对郑岚说:“快进来吧。”
三魂七魄这下才归了位,郑岚跟着余越往里走,裴宴和陈嘉言都向后退了一步。
电梯门顺利地合上了。
“两位医生今天是过来参加研讨会的吗?”陈嘉言先打破沉默。
“是,”余越半回身,“要待七天左右。”
“我们也是过来出差,要留得更久。”陈嘉言说。
郑岚也不好不搭话了,道:“各行各业都很辛苦。”
他看向陈嘉言的时候,目光扫到裴宴,那人正握着手机在看什么,表情微微严肃。
餐厅在二楼,但陈嘉言和裴宴会在四楼下。
裴宴关了手机,开始和陈嘉言说一些行业内的词汇,只有很少的部分郑岚曾经在与他合作那个项目时偶尔听过。
电梯空间狭小,裴宴说话时也没故意压着嗓子,声音在郑岚背后响起时,莫名牵起一阵酥麻。郑岚怪自己太不争气,手掐着掌心,面上依旧冷冷的。
陈嘉言基本只“嗯”几声表示赞同,电梯到时发出一声响,郑岚朝旁边站了一些,裴宴双眼目视前方,擦着他的肩膀离开了。
门又合上,余越过了一会儿才说:“好巧,又遇到他们了。”
“嗯。”郑岚不走心地应了一声。
巧是很巧的。他和裴宴的相遇就是一场巧合,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那杯奶茶那件衣服,那个要急着找到的解决办法,都宿命一般指向裴宴。
他心里万千愁绪都自己吞了,裴宴对他视而不见,就是难受得无法心安,郑岚承认这一点。
吃了早餐,研讨会正式开始。
郑岚的位置是最后才拿到的,他坐在后排靠走廊的地方,摊开笔记本写写画画,更多时候还是专注地听。
会议本身就又长又枯燥,中间休息了十分钟,郑岚出去喝了口水,和几个同事在吸烟区旁边针对几个观点聊了一会儿,又回去开下一场。
这么反反复复几次,一天就结束了。
大家拖着疲惫的身体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每个人怀里都夹着笔记本,衣服坐皱了,狼狈地望对方一眼,又互相一笑。
走去餐厅,走廊上遇到从另一个大会议室里出来的一路人,和他们完全不同。
一个一个西装革履,领口没折一下,衬衣裤子笔挺,眼神里那股锋利的劲儿都还没散。
“这边是两家公司在开会啊。”有同事说。
郑岚远远看了看。
那群人里领头的是唐渡,他身高腿长,步子迈得很大,助理跟在他身边举着一块平板,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郑岚从前就没怎么见过唐渡,今天这么一看,觉得他身上气质变得更有棱角。
眨眼又想到电梯里重复着生涩词汇的裴宴。
有人感叹道:“都是开了一天会的人,怎么人家就这么精神。”
华舟的人浩浩荡荡走过了,郑岚没发现裴宴,也没看到陈嘉言,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前情提要:第13章,岚岚去和裴总打网球,然后被送回家
尽管这样,我仍然顽强地说:我觉得不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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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岔路
后来几天,开会中途休息的时间长了一些。散会之后,郑岚跟余越约好了去吸烟室抽根烟。
透明的吸烟室里没有人,郑岚打开门进去,问余越:你人呢?
他没有马上等到余越的回复,自顾自点着了一根。
这次会议内容很多,提出的观点也很新颖,主任很重视,一开始就给郑岚提了一些问题,让他重点去记录。
郑岚一手夹着烟,一手握着手机,在高脚凳上坐下来,回忆着,慢慢打字。
余越的消息中途闪过,大概意思是他拉肚子,上厕所去了。
郑岚说了句好,又点回和主任的聊天框。
刚好发完一段,身后的门被人推开。
又是过来抽烟的人,郑岚没有在意,继续低头看着手机。
微小的点火声响起来,那人好像脱了外套,一阵窸窣之后,郑岚身边的椅子被人拉开,椅子腿儿在地板上划拉一声。
“我说过了,就按这个谈,谈不下来就不要了,我负责。”叼着烟的声音不是那么完整,郑岚的手指顿在半空中,一眨眼便点岔了。
酒店的空调温度好高,热得他气都喘不过来,郑岚的外套脱在了椅背上,身上就剩一件高领毛衣,扒不掉。
那声音像背景音乐似的,一个字儿一个字儿连起来,郑岚分辨不清意思,就知道一件事,裴宴坐在他身边,裴宴坐在他身边。
郑岚没再动过,连手指头都没有,只剩下胸脯因为呼吸而起伏。
过了许久,郑岚知道自己该回会议室了,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走。
站起来了,要不要点头打招呼,还是假装没有看见。打招呼了,万一对方没有回应,不是显得他很痴很傻很当回事儿,不打招呼……他心虚,越想越觉得自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前男友,难搞的前男友。
余越发来新的信息,问他人在哪里,催他赶紧回来了,郑岚也想走啊,但是始终迈不开第一步。
他坐在椅子上,却像被火焚着,难捱。
过了片刻,他的耳朵里进了些裴宴的声,又想,为什么他偏偏要坐在我身边?吸烟室是透明的,为什么他偏偏要进来?
原来一场气能堵上两年。
手里的烟总算烧没了,郑岚找到理由起了身,高脚椅退开一些,郑岚踩着底下的细横杠,却没踩稳,落地时身子晃了晃,手臂撞在裴宴的胳膊肘上。
好丢人,还像是他故意的一样……
郑岚站好了,好似等着被批.评的学生,和人道歉:“不好意思。”
裴宴握着手机,看着低头的郑岚,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先挂了。”
吸烟室里安静得可闻落针,郑岚抬起眼来,只见裴宴高傲地坐着,侧身朝着他,手里的烟还剩了一半,抵在烟灰缸的边缘上,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于是郑岚走了,拉门那一下很用力,关门却关得很轻。
他揉了下额头,长出一口气。
裴宴原本就是来气他的,他不甘心,要撒气要和他闹,郑岚受着,只当他还是当年的那副脾气。
可是什么都回不去了,这本来就是郑岚应该走的路。他们用那些时光,最终也只是证明裴宴是一条绕路,却并非一道岔口。
郑岚沮丧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烟他忘记了扔。
那天之后,郑岚不会再趁着休息时间去抽烟了,余越问他为什么他也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干脆两人都不去了,就出去喝口咖啡,一人一个简陋的纸杯捏在手里,还能暖暖。
但茶水间在这头,吸烟室在那头,郑岚还总是喜欢端着咖啡朝那边走,走了一半儿又退回来,余越笑他:“你怎么瘾这么大?喝个水都想着走旁边去,还能闻着怎么的?”
郑岚好像突然意识到一样,错愕地愣住了。
余越好笑地走上去和他勾肩搭背,“看不出来啊郑医生,个人陋习要积极改正。”
郑岚勉强地提了提唇角。
研讨会的最后一天,郑岚往口袋里塞了半包烟,一只打火机。
从早上的第一个休息时间开始,纠结到下午的最后一个。
议程是总结和闭幕仪式,所有科室的医生学者坐在一起,郑岚的座位在里面。
余越见他有想要出去的意思,但犹豫得很,还以为是他被卡在中间,觉得出去不大方便,特意为他让路。
“来,你出去吧。”
憋着对身体也不好。
郑岚只好站起来,带了外套,摸着口袋里的烟盒,挪出去了。
会议已经到了最后,还有接近一个小时就要去吃午餐了,趁着这个时间出来透口气的人不多。一条长廊上都是各个会议室的门,往常能站满人,今天却空空荡荡的。
地毯铺得很厚,郑岚的鞋子发不出什么声音,他的手搓着那个烟盒,揉软了,甚至摸到里面烟的形状。
郑岚一路看着地上,到了吸烟室旁才抬起头来。
磨砂质的透明小屋子里没有人,捏着烟的手骤然松开,郑岚平静地拉了门。
这回他才看到原来吸烟室里统共只有两把椅子,裴宴不算故意。
他坐在自己之前的位置上,拿出皱了的烟盒,取了一根咬在唇间。
火苗蹿起来,郑岚却没点,靠近烟头的一瞬移开了手,打火机一扔,在桌面上滑出很远。
金属撞着木质的桌面,乒铃乓啷响了阵,郑岚又心烦地站起来,捡了打火机,转身就出了门。
要等谁?等了做什么?
这大概才是不要脸。
回了会议室,主持人已经开始主持闭幕仪式了,余越问他怎么这么快,给他让好了路。
郑岚说我没抽,坐下来望着舞台上发呆。
终于到了散场的时候,医院的同事们都在另一个会议室里集合,郑岚和余越一起过去。
出乎意料的是,负责人说晚上还有组织的聚餐,以及额外的两天假期,飞机票给大家订在了后天。
众人一阵欢呼,但都很累了,三三两两交谈着往楼上房间里走。
郑岚也累,余越中途跟他说了几句话他都没听清,靠着电梯壁,脑袋嗡嗡地响。
晚餐叫进客房里随意地吃了一点,郑岚躺上床睡得天昏地暗。
醒过来时周围没人,余越的那张床空了,房间里的遮光窗帘严严实实拉着,看不出大概的时间。
手机正好响了一声,是柏皓的消息,问他是不是研讨会已经开完了。
郑岚侧躺在床上不好打字,干脆给他拨了语音,柏皓很快就接起来,也像是在家里,旁边很安静。
“你忙完了?终于有空想起我这个孤家寡人了?”柏皓和他开玩笑。
郑岚切了声,说他:“谁让你不找女朋友。”
“在找了在找了,怎么跟我妈似的……”柏皓抱怨几句,又说,“你的房间我都给你腾好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郑岚想了想,道:“后天。”
“好,到时候我来机场接你,给你拉横幅,”柏皓说,“新闻上都看见你们了,这次很高级啊。”
郑岚望着天花板,周遭一片黑暗,只有他的心脏不那么平静的,在苏醒之后活跃起来。
“柏皓,”郑岚忽然打断他,“我在这边遇到裴宴了。”
柏皓卡了下,无奈地感慨:“又遇到了,什么缘分呐……别的不说,你俩是真的……”柏皓措辞花了点时间,“纠缠,太纠缠了。”
郑岚没说话,翻了下身仰躺着,手机点了公放摆在耳边。
“反正也一句话没说上……”郑岚很小声地嘟囔,柏皓没有听见。
等这通电话啰里吧嗦地打完,郑岚才起身来洗漱,一看手机,竟然已是下午五点多了。
换了衣服,郑岚又打电话给余越问他们在哪儿,余越发过来一个餐厅的定位,说你再不醒我也要叫你了。
郑岚简单收拾了东西,翻出最厚的外套,还戴了围巾手套,才出了酒店。
街边并没有郑岚想象的那么好打车,他在寒风凛冽中站了接近半个小时,才有一辆空车路过。
郑岚赶紧抬手招下来,躬身坐进车里,取了手套,才发觉脸都已经冻僵了。
他已是姗姗来迟,同桌的人调侃他这是要睡到上飞机之前,差点把隔壁中医叫过来给他号脉。郑岚也觉得不好意思,想不明白怎么睡得这么久了,站起来先敬了大家一杯。
各自都回去补了觉,大家精神很好,说话都有气儿了。
会议上没来得及讨论的问题现在又拎出来说,一群人你附和我我质疑你,聊着聊着笑声掌声不断。
郑岚一天没起来,一坐下就觉出饿了,半抬着头听大家聊天,手里筷子不停。
余越给他倒了水,让他慢点儿吃。
菜点得很合他口味,郑岚碰了下余越的手臂,侧过头问他:“怎么选在这里吃?”
余越“哦”了声,说这顿是主任订的,直接打电话问了酒店前台的推荐。
“我刚才进来还遇到之前住我们隔壁那对夫妻,你还记得吗?”余越问,“就是有一次在电梯里碰到的。”
电梯里遇到的人太多,郑岚不怎么有印象,但还是说:“想到了。”
余越满意地点了点头。
电梯里见过的人吗?
郑岚就记得那么一个。
一个周的会议下来,不仅仅有严肃的学术讨论,还发生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前天谁谁打呼噜吵得走廊上都听到了,昨天又是谁谁黑眼圈比熊猫大……大家说得开心了,一杯跟着一杯的,郑岚倒还好,只顾着吃东西没参与什么,从头到尾就喝了开头的那一杯。
等到散场了,三五成群,想去唱歌的去唱歌,想回去接着睡觉的回去睡觉。
而郑岚……郑岚在等余越上厕所。
餐厅里太闷,他抱着衣服,先在大堂旁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又觉得睡多了,身上没劲,软得厉害,这才抱着衣服站起来往外走。
门口站了许多吃好饭告别的人,闹哄哄的一团,郑岚绕过他们往一边走去。
一片小树林,里头亮了盏黄色的路灯。
郑岚挑了个空处站着,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塞回口袋里了。
刚从餐厅里出来,他浑身还热乎着,等得实在无聊,便仰着脸望天。
呼吸之间吐出的白气,要在灯下才看得见。
郑岚左扭右扭地去找能看到的角度,终于发现了,就咧着嘴笑,越看越入神。
烟雾一般飘上天,又被染上一层灯光的颜色,虽然散得快,但……
“哼。”从鼻腔里发出的轻轻的一声吓了郑岚一抖,他偏过头,裴宴从树影里走出来。
“今年多大啊?九岁?”他冷着眼,语气和这天一样冻人。
郑岚不理他了,回过头接着去看自己的灯。
裴宴似乎又走了几步,与郑岚错身而过的时候,身上裹着一圈很重的酒味。
熏得郑岚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是突然降温了,是酒。
他看着裴宴一步步往前走,才察觉他步伐里的摇晃。
头顶一黑,裴宴撑着身子靠在郑岚看的那盏路灯下,脑袋也垂下来,不动了。
郑岚很不确定裴宴如今的状态。至少他从未见过裴宴醉成这样。
他不敢出声地靠过去,在裴宴身边站了一会儿,察觉他真的不动,才伸手戳了戳裴宴的后腰。
“裴总……”郑岚小声地叫。
裴宴还是不搭理,郑岚只好绕到他身前。裴宴低着头,似乎还闭了眼。
总不能就在这路边上这么睡着了,郑岚这才握住他的小臂用力晃了晃,裴宴抬起头来,眼底一层血丝,盯着他看了许久。
“裴总,”郑岚清了清嗓子,“你的助理呢?”
裴宴摇摇头,推开郑岚的手,似乎连他是谁都没怎么认出来,又往前走。
“我没有助理。”郑岚看着他又晃了下身子,一咬牙跑上去勾了他的手臂,裴宴比他重上许多,郑岚只能把他的手抱在怀里,才勉强撑住了人。
裴宴又偏过头来看他,郑岚无措地转着眼珠子,怎么都不敢和他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对视,最终只撇眼望着脚下。
裴宴慢慢靠近他,身上除了酒味,还有一股浓重的热气,像一瓶被加热过的威士忌。
这样逐渐减小的距离,嘴唇的角度,郑岚已在记忆中重温许多次。
他的瞳孔里明明白白是郑岚的身影,他知道他面前的人是谁。
到来的却不是想象中的温情,低沉的声音染上酒精变得沙哑,从嗓子里带出的情绪只化作轻飘飘的一团雾。
“别碰我……”
裴宴又靠回了那盏路灯,而郑岚眨了下眼,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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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这就心疼了?
灯光像一层雾笼罩下来,裴宴的大衣没有像郑岚之前多次见他那般规整地穿在身上,而是松松垮垮的,挺拔的身体因为胃里的不适佝偻。
郑岚不知道裴宴为什么会喝成这样,他的酒量一向很好,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之间所有令人心碎的事都发生在深夜的路灯之下,还要用许多个夜晚来消化。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各自站着,最终郑岚挪了步子,手指很轻地搭在滑到裴宴肩膀外的衣领上,慢慢地、不惊动地为他提起来。
为什么要喝这么多?
郑岚看着他的背影,却问不出口。
他不知道可以联系谁,陈嘉言的微信上次见面他没存,手机里和裴宴相关的人一个也没有。
夜里风很大,吹得发尖都摇晃起来,郑岚脱了围巾,又不敢靠近他,只捏在手里犹豫不决。
忽然裴宴说话了,起初声音很小,郑岚从侧面走过去,才听到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我在……”郑岚几乎没办法出声地开口,喉间抵了一股酸涩。
裴宴偏过头来,好像不太敢相信地伸手抚在他的脸侧,“怎么是你?”
又笑了声,“你又不是郑岚,答应什么?”
“我是……”郑岚望着他的眼睛。
“你是?”裴宴垂下手,“郑岚可不会跟我说话……”
裴宴是真的醉了,双眼很没精神地耷拉着,似乎连焦点都没有,看他一会儿又盯着地面,好像随时都能栽下去似的。
“对不起……”郑岚道。
裴宴不再理他,双手抄进大衣口袋里,立在路灯边。
郑岚看了眼路边的长椅,又说:“我先带你过去坐着。”
他的手刚碰到裴宴的手臂,便被一把甩开。
裴宴喝了酒,手上没轻没重,郑岚没站稳,后背撞到路灯杆,疼得他眯着眼嘶了一声。
眼前没那么恍惚时,他的肩头被人握住,裴宴半个身子都搭上来。
郑岚一抬头,鼻尖触到柔软的唇,他眨了眨眼,裴宴又顺着吻下来,落到嘴唇上,只有很轻的一下。
下一秒便是暴风骤雨般的亲吻,裴宴一只手钳住他的下巴,凶狠地翻搅他的唇舌。郑岚被迫仰起头,连呼吸的间隙都没有,倚着路灯才能站稳,他攀着裴宴的双肩,手指没办法地抓着他的衣服,刚刚才被整理好的大衣又皱起来。
裴宴咬了他的唇,疼得他呜呜地叫,手却缓缓摸着他的后颈,安抚这头醉了的狮子。
两年没见过面,为什么亲吻的时候所有熟悉的感觉都在?
郑岚悲伤地发现他能记住所有裴宴的习惯,什么时候喜欢勾他,什么时候会让他喘气,一切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
郑岚的嘴角被咬破了,裴宴松开他的时候,那处小地方被寒冷的空气一覆,疼痛反而消解不少。
裴宴往后退了几步,和郑岚拉开一段距离,手掌捂了捂脸,不再说话了。
郑岚仍然靠在路灯下,大脑和身体都像被冰冷封冻一样。
手指僵着塞在外套口袋里,围巾一卷一卷散开,尾巴都快擦着地了。
忽然前方有车灯扫过,郑岚才慢慢挪动身子,隐在一边的树林里。
那辆车开过来,稳当地停在路边,后座上有人推门下来,郑岚先看见了那人的一条腿。
车门被完全打开,郑岚怔了下。
下来的人是简寄。
他穿的很随意,简单的羽绒服休闲裤,扮相比前些年更像一个大学生。简寄皱着眉过来拉住裴宴,手上动作不怎么温柔。
裴宴的身量比他大上许多,简寄两只手都抱着他的手臂才勉强能将人架起来。方才攻击性那么高的裴宴现在却安静下来。
到了车门边,简寄将裴宴往里塞,他也被带着跌进后座。
两三秒之后简寄从车里下来,往郑岚这边看了眼。郑岚低下头。
车门被人重重关上,郑岚以为他们走了,这才抬起眼,却看到简寄站在他身前,不耐烦地问:“还要我来请你吗?”
郑岚还是不动,他又吼:“上车啊。”
郑岚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懵了,问:“我上车干什么?”
“我们俩谁是他前男友?”简寄问。
不知道简寄想干什么,郑岚没回答,也答不上来。
简寄白了郑岚一眼,说:“他是你的前男友,又不是我的前男友,你不上车谁照顾他?”
讲完也不再管他,径自转了身上车,坐到副驾驶里。
脾气好像更爆了,郑岚想起两年前简寄还总是黏着裴宴走,这中间是发生了什么?
他只好上了车,心里自己给自己解释:都是被简寄逼的。
进了后座,车子发燃了,郑岚接到了余越的电话,询问他去了哪里。
他脸上这时才显出尴尬来,说:“我和朋友走了,你先回去吧。”
讲话的声音好像吵到了裴宴,那人脸色极为难看地转过头盯着郑岚,看得他下意识就挂了电话。
郑岚尽量把裴宴当成不存在,自己扭头看着路边。
裴宴总是露出那种怨恨他的表情,郑岚心里委屈,又念叨:奇了怪了,他是前男友,又不是现男友,凭什么照顾他,怎么就上来了?
裴宴有钱又帅,难道还缺一个保姆吗?
一路车开得还算平稳,郑岚脑子里绷着一根弦,时时刻刻都全身紧张。
忽然裴宴拿手指敲了敲车窗,车子紧急地刹了,后座门被裴宴一把推开,风呼啦啦往里灌,他人弯着腰跑下车,瞬间就不在了。
郑岚丝毫没有反应过来,简寄也已下了车,绕到他们这边,去路边拍着裴宴的背。
郑岚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看到这样的裴宴。他整个身体难受地蜷缩起来,头埋得很低,在路边吐。
简寄的动作很暴躁,似乎是极埋怨裴宴这样的,看起来斯斯文文一个人,下手却很重。
郑岚在车厢里望了一圈,拿了瓶矿泉水,又拎着抽纸下了车。
他轻轻推了一下简寄,没什么底气地说他:“你怎么这么大力气?”
简寄起身走开一些,哼了一声,看着郑岚弯下腰,手掌从上到下抚着裴宴的脊背,又将手里的水和纸巾递过去。
裴宴的眼睛里还是很浑浊,吐过之后酒醒了一些,但仍然头脑发晕,听不清周围人说的话,也看不太清楚东西。
郑岚站起来,忍不住问:“到底为什么喝成这样?”
“谈生意呗,”简寄一脸司空见惯的样子,“这就心疼了?还有更惨的时候,你没见着。”
简寄睨着郑岚,“怪我对他不好吗?前两年是你自己不管的。”
他提到两年,郑岚便不说话了。
那边裴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好像又认识事儿了,看了眼郑岚,又对简寄说:“送我回去。”
声音沉得像被黏住一样。
简寄骂他你就知道支使我,又让郑岚赶紧上车,但裴宴快醒了,这车郑岚无论如何上不去,便说:“我自己回去吧。”
简寄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提醒道:“这里不好打车。”
郑岚说没事,简寄耸了耸肩,说:“随便你。”
他目送着车子开走了,自己顺着长街往下走。
简寄说得对,这条路上车很少,更别说出租。
但郑岚心里没着急着要打车,也没想着睡觉和回酒店。
他就想着那两年,自己在医院里,也很忙很累,累得没有想起裴宴的时间。
原来裴宴也是这样过来的,裴宴也没有想过他。
走了不知道多久,郑岚觉得腿都有些麻了,才担心起回酒店的问题。
身后又有车来的声音,那车却不同寻常地按了喇叭。
郑岚回过头,车在他面前停下了,驾驶座的车窗一降下来,里面的人是陈嘉言。
他笑着,看着郑岚,没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就问:“郑医生,回酒店吗?上车吗?”
郑岚在副驾驶坐下来。
陈嘉言没同他聊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开车,快要到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用的是免提,郑岚也能听见。
他问宝贝儿怎么了,那头竟然是简寄,他累得气喘吁吁的,抱怨道:“裴宴真的太重了,他看着身材挺好的啊,吃什么长的……”
那声音娇滴滴的,与和郑岚说话时判若两人。
“怎么比你压在我身上还重……”
郑岚算听出来他俩才是小情侣了,陈嘉言不好意思地看了郑岚一眼,他不看还好,一看郑岚就尴尬,偏过头往外瞥。
“我马上回来了,你把他扔房间里吧,我来处理。”
“好哦,等你回来老公。”简寄又撒了个娇,挂了电话。
陈嘉言笑了声,和郑岚说:“不好意思啊郑医生,见笑了。”
郑岚只好和他搭话,说:“没事儿,是我耽误你们了。”
“你这次来见到简寄了吗?”陈嘉言问,“听他说以前你们也见过很多次的。”
每次都不大愉快,郑岚还在想简寄怎么会和陈嘉言说这些。
“见到了,他好像……更显小了。”郑岚说。
“他就是小孩子脾气,有时候傲得很,其实心不坏,”陈嘉言说这些的时候不自主地笑着,“要是他冒犯你什么,我替他道歉了,这几年也是我宠的,他跟小公主似的。”
“提不上什么冒犯不冒犯的。”郑岚摇头道。
“郑医生太懂事了,”陈嘉言说,“算谁的福气……”
郑岚笑了下,没继续说话。
陈嘉言把车停在酒店门口,两人一起走进去。
大堂角落里突然蹿出来个人,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抱住陈嘉言,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肩窝里蹭。
“老公……我好累啊……”
郑岚站远了一些,看陈嘉言摸着简寄的头发安抚他,一时心里发酸。
他颔首示意自己要走了,陈嘉言便点了点头,等郑岚进了电梯,他看到两人仍在大厅里抱着,简寄瘦条条地贴在陈嘉言身上,一点不顾忌。
就算是他和裴宴最好的时候,郑岚也从来不敢这样。
所以活该简寄很幸福。
一个人的电梯里,郑岚想起裴宴之前不清不楚地吻他,手指摸了摸唇边。
其实已经算不上吻了,那种凶狠程度只能算撕咬,是因为恨他。
郑岚从电梯壁上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还是一遇到裴宴就很狼狈。
回去得晚,又莫名其妙消失,郑岚被余越好一通问。
他只说路上遇到了陈嘉言,陈嘉言邀请他上自己的车带他回来的,余越信了。
余越是跟着大部队回来的,说他们在路上讨论了下明天怎么玩,问郑岚要不要参与。
就是在这座城市里的一个著名景点逛逛,郑岚觉得没多大意思,便拒绝了。
余越以为他是累了,还叮嘱他要好好休息。
郑岚又一觉睡到接近中午,午饭是在酒店的餐厅里吃的。
他一个人点餐,吃不了多少,只尝了尝特色菜,吃饱之后又出酒店走了走。
飞机在晚上,郑岚看了眼时间,觉得同事们应该也差不多回来了,才往回走。
回了酒店,他开始收拾东西,中途手机响了一声,只是短信,郑岚没有在意。
整理行李时,绸带从一件衣服里面滑出来,郑岚拣了带子随手塞进口袋里,又把行李箱合好。
准备好出发以后,郑岚才有空看手机,本来以为是什么推销短信,没想到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
4502,上来。
郑岚手指一顿,又看了眼刚才忽略的号码。
他拔了房卡,出门坐电梯,往顶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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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你是混蛋
这串数字郑岚很难忘记。
当初他们在国内待的时间远远不及在国外的时间,郑岚本来不认识裴宴国内的电话号码。
那次他失联了,裴宴独自开了几个小时车又找过来,抓住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郑岚懵了,他哪里接到过裴宴的电话,裴宴逼着他把手机打开,一溜儿红色的点,全是一个号码。
郑岚那时候浑身都没精神,还是哄他,说我不知道你的电话,不是故意的,裴宴知道,但还是生气,让他在自己面前一遍一遍背,错了就得被他咬一下嘴唇。
郑岚是医学生,从小记忆就好,一次就能记住,还是反复故意说错,裴宴当然懂他的主意,也不拆穿,就一下下亲他,亲到最后两人拥.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后来为了证明自己能记住了,郑岚一直没有给裴宴的电话备注。
没想到的是,两年了,他竟然和自己一样,也没有换过电话号码。
郑岚捏着房卡,对于裴宴叫他上去做什么,郑岚心里没底,但也没自作多情到觉得裴宴愿意同他叙旧。
可是或许他是需要去的,郑岚靠着电梯,看红色的数字往上跳,比他预想中快了许多。
顶楼只有两间房,郑岚上来时急匆匆,到了门口却放慢了脚步。
他确认几遍走对了地方,提了口气,才摁下了门铃。
过了会儿屋内传来吵闹的声音,门被打开。
郑岚局促地抬头,却见来人并不是裴宴,而是陈嘉言。
陈嘉言看到他反而没有很惊讶,微笑着邀请他进门,还给他放了一双拖鞋。
郑岚弯下腰去穿好,又听见一阵脚步,简寄匆匆忙忙地从屋里跑出来跳到陈嘉言背上,却在问他:“你来了?”
“嗯。”郑岚一颔首,突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
陈嘉言捞着简寄的两条腿,往屋内看了一眼,说:“裴宴在里面,他刚刚醒了会儿,现在还躺在床上。”
郑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简寄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和他招了招手,说:“拜拜啦——”
陈嘉言拍了下他的屁.股,又说他不懂事儿,简寄根本没当回事,两人开门便走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郑岚在玄关处立了一会儿,才抬脚往里走。
房间只有一个,敞着门,郑岚走过去,在门边看到床上隆起的一团,愈发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上来,临到门口后悔了,又想退回去,谁知那床上的人卡着点儿咳嗽,听着像是连肺也要咳出来了。
郑岚慌张地去找水壶,里头只有冷掉的一层底的水。他没明白陈嘉言和简寄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又拿去接好了烧起来。
水烧开等了几分钟,可是烫着,喝不得。郑岚翻翻找找拿了两个杯子,在其中一只里倒了半杯水,两个杯子里来回倒,差不多能喝的程度才端进去。
走到床头,裴宴半边脸在被子外,手机挨着他放在床头柜上。
郑岚很轻地问他:“喝水吗?”
裴宴睁开眼,像是睡懵了一样,他看着郑岚,半晌才聚焦,坐起来,接过他手里的水,喝了一大口。
玻璃杯与桌面轻轻磕出一声,郑岚才问:“让我上来,是有什么事吗?”
“有啊。”裴宴扒了下头发,眼神不那么清醒,却一把抱住了郑岚的腰,将他拖上床。
郑岚刚进屋,连外套都没脱下来,衣服褪了一半被他压着。裴宴看上去病了,力气却还大着,一个翻身就将郑岚抵在身下。
双手握着他的腰将碍事的毛衣往上推,郑岚抬脚踢他,裴宴吃痛却没收着。
他的眼里布满血丝,虚弱而生冷。
“让你上来,和你分手的,现在还踢我吗?”裴宴问。
有几秒的时间,郑岚转着眼珠仰头看他。接着那两只眼里溢出一层水,像下雨天的地面。裴宴纳了闷,他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又被谁欺负了,手指在郑岚眼皮下一刮。郑岚顺着他的手偏了下头,又看回来。
昨天晚上喝成那样,今天还有力气琢磨这些,郑岚快被他气死,也气自己怎么就这么容易地上来任他取笑。
从前闹得最难过时裴宴也不曾这样对他,分开倒长进了。郑岚终究气不过,嘴一鼓,手掌轻飘飘地落在他一侧脸上,往下带。
他给了他一巴掌,如同玩闹一样的、毫不疼痛的一巴掌。裴宴愣住了,眉间皱得极紧,捉了他的手,问:“你在干什么?”
“裴宴,”郑岚看着他,委屈又悲哀,“你是混蛋。”
裴宴一怔,被他轻而易举地推开,看着人咚咚咚跑走了。
留裴宴在原地迷茫了,不解了。
谁先提的分手,谁矫情地说他们都变了。
又是怎么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裴宴几乎快要忘记了。
郑岚下了楼,刷开房间门,将自己面朝下扔上床。
手握成拳头,他懊恼地捶了下被子,力气比刚刚扇裴宴那一下大多了。
昨天半夜在街边捡了人,还怕别人把他弄疼了,怎么不难受死他?
郑岚捂着脸,气都快断了,才偏过脸来呼吸一会儿。
眼泪包在眼眶里,正要哭,手机又响了,一看,是余越打来的,还不能不接。
郑岚憋着,问:“怎么了?”
顿了一秒,大概余越也听出他有一些不对,说:“我们马上回来拿行李,准备去机场了,你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郑岚吸了口气,“你们快回来吧。”
因为想着早上要去玩,大家的行李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余越回来之后也就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一行人便拿好行李准备出发了。
医院给他们安排了车,郑岚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了会儿手机,他还是忍不住点开短信删掉了那串号码。
在飞机上的几个小时里郑岚都没睡着,脑子全是裴宴的事儿。
喝醉了,为什么亲他?知道自己亲的是谁吗?知道自己亲的这个人对他做过什么吗?知道自己还喜欢亲的这个人吗?
下飞机时郑岚精神都不好了。等行李的时候余越忍不住问他:“你没休息好吗?这两天假期好好睡个觉吧。”
郑岚叹了口气,说:“谢谢。”
柏皓在机场外接他,看到郑岚拖着行李箱出来便跑上前接,郑岚很累,也不和他客气,两人一起把行李放好,郑岚便上了副驾驶,安全带一扣,衣服一拢便睡过去了。
睡着前他还听到柏皓话很多地啧啧啧,说他黑眼圈真重,精神一点也不好之类的话,郑岚气,但懒得和他拉扯了。
到家之后柏皓把人拍醒了,郑岚没有什么起床气,醒了便醒了,迷迷糊糊跟着柏皓回他家。
柏皓家里郑岚只去过几次,到了门口,柏皓把密码告诉了他,见他还懵懵懂懂的,又问了一次:“您记住没有啊?”
“记住了……”郑岚无奈一笑。
郑岚出去的这些天,柏皓已经帮他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但郑岚带过来的行李他却没碰过,全都完完整整地给他放在他的房间里。
柏皓催郑岚去洗澡,还说给他点个外卖,郑岚疲惫着,不怎么说话,心里却是真实地被这多年的好友温暖到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谢谢你。”
“行了,”柏皓挪开他的手,“不说这个。等你洗完澡吃饭,聊点别的。”
郑岚浑身一激灵,想起不好的事情,干巴巴地哦了一声,麻溜地跑了。
这个澡郑岚洗了很长时间,擦干头发之后走出来,外卖已经到了。
柏皓把餐盒打开,一个一个排在餐桌上。他本人坐在餐桌后面,抱着手肘,眼神犀利地看过来。
郑岚过去坐下,拿起筷子夹菜,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说:“这是哪家的菜啊,真好吃。”
“得了,”柏皓没理他,“说说看吧,你这次研讨会的奇妙经历。”郑岚可怜地从餐桌对面看他一眼,说:“我饿了。”
好像柏皓不给他吃东西似的,柏皓站起来就走,挑着眉刚迈了一步,就听到郑岚又叫他:“怎么走了……”
柏皓手握成拳头,抵在嘴边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坐回去,严肃地说:“我建议你坦白,可以从宽。”
“没什么的……”郑岚一面夹菜,一面嘀咕。
柏皓可不信,没什么,他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了给自己打个电话,还偏偏要提裴宴的事情?
郑岚把柏皓叫回来,却仍旧埋着头吃饭,柏皓还不了解他吗?这幅样子,不愿意说肯定另有隐情。
他也不逼着,只是提议道:“你老这样不是个事儿。”
郑岚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愁眉苦脸,却又似自言自语:“那要怎么办呢?”
“去交点新朋友,怎么样?”柏皓这么问的时候,自己心里也没多少底气。
郑岚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苦笑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柏皓诧异地说,“两年多了,你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我差点以为你不是失恋了,你是出家了。”
郑岚的筷子在碗里搅了搅,半晌,他同柏皓说:“算了吧,不找了。”
“不找了?”柏皓一下站起来,比郑岚本人激动多了,“你打算为了裴宴孤独终老?”
“我不是为了他……”郑岚替自己辩解,说的倒也不全是假话。
“什么不是为了他,”柏皓才不信,“明天我就给你安排人,你给我去认识点小弟弟。”
郑岚差点被噎住。
相亲就算了,还“点”,这是有多少个啊。
他赶紧阻止到:“别啊,我有时间吗你就给我乱来。”
柏皓哼了一声,“你没时间?你没时间整天琢磨这些?”
郑岚被他说的无语了,实在干不出来耽误人家的事情,破罐子破摔,“我就是还想着裴宴。”
他这话一说,餐厅都安静了。
柏皓看着他不出声,把郑岚看得十分心虚。
“怎么了?”
都说实话了……
谁知道柏皓忽然笑了,拉开椅子坐下来,温柔地望着他:“这才对嘛,要敢于面对自己的内心……”
知道柏皓在耍他,郑岚不干了,差点扔了筷子,怨道:“你怎么这样……”
“哎,有的人狼心狗肺……”柏皓捂了下脸,又去看郑岚。
他还是盯着自己碗里,露在外面的两只耳朵却红起来。
“怎么样?想好了吗?”柏皓问。
“想好什么?”
“想好怎么把你老公追回来啊……”柏皓一笑。
“什么老公啊……”郑岚震惊于他的不要脸,筷子一戳米饭,闷声道:“我俩没可能了。”
“我看你俩可能性大得很。”柏皓睨他一眼,见郑岚还是不动,便认真了些,问:“为什么这么说?”
郑岚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分明也是难受的,却哽咽着说不出来。
“总之就是……不可能了,我有错,裴宴他……好像也没有多喜欢我。”
连爱这个词郑岚都不敢用,说这些的时候,郑岚又想到裴宴在路灯下强.吻他,把他叫进自己房间里也是为了上他。原本亲密接触是一件甜蜜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却反而像一种挑衅。
这些年郑岚单独生活的日子里,过多了柴米油盐,平淡却忙碌的日子,郑岚愈发觉得那些拥有裴宴的时光像一场梦。
一场只有自以为是的爱情,却其实是在逃避现实的梦。
话说到这个份上,柏皓知道郑岚是自己想过了,也不再劝什么,只是告诉他:“有事儿还和我说。”
郑岚一点头,开始专心地吃起饭来。
这几天太多关于过去的事儿压在郑岚心里,不管怎么样,和柏皓一通聊,他也舒畅了许多。
吃了饭,上床后闭了眼,感觉好上了不少。
今晚应该不需要绑带子了,郑岚这么想着,还是伸手在枕头下一阵摸。
手掌贴着柔软的床单摸索半天,熟悉的位置上没有东西。
郑岚心里一慌,坐起来,开了床头灯,把枕头往旁边一丢。
那一块儿全是床单的青黑色,没有别的。
他紧张地绷着背,仔细想带子去哪里了,才意识倒这是柏皓家,今天是他住进来的第一个晚上。
郑岚松了口气,这回终于回忆起来,在酒店里收拾行李的时候带子滑出来,他随手便塞进了口袋。
大衣是打算明天送出去洗的,现在暂时在衣帽架上挂着。
郑岚下了床,光着脚跑过去,在两只口袋里翻翻找找。
越找越烦躁。
怎么还是没有?
急不得。
急不得。
郑岚打开大灯,把口袋翻出来,里头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颓丧地坐在床沿,捂着脸,又想。
确认是放进口袋里了,这点不会有错。
然后呢?
然后去了哪里?
郑岚躺下来,脑子艰难地一转。
完蛋了。
那之后他去了裴宴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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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师兄
郑岚劝解自己千万别慌。
只是一条不起眼的带子,那么旧了,裴宴不一定会注意到。
而且上面的字连郑岚本人都不一定能认出来,就算被发现了,裴宴也不会直接想到他头上。
这么一思考,郑岚又放松了些。
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他上了床,把灯一灭,裹着被子尝试睡觉。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休假,郑岚好不容易能睡得晚一些。
醒来之后柏皓已经去工作了,他自己弄了点吃的,在家整理这几天研讨会的资料。
柏皓本来就常常加班,晚上又回来得晚,郑岚会特意给他备点吃的。柏皓吃宵夜,他就带着电脑在餐桌上写论文。
没多久,柏皓敲了敲桌子,郑重地和他说:“我觉得你的问题是顾虑太多。”
郑岚啊了声。
“所以你应该去看看那些轻松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你的意思是?”郑岚合了电脑。
“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活动,就是很多年轻的大学生们,每个星期会聚在一起做读书分享,”柏皓挑了下眉,“你懂吧?”
郑岚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懂。”
“我觉得你应该去感受一下那种充满活力的氛围,以前我也去听过,挺有趣的,”柏皓企图说服他,“而且你看,你也喜欢读书啊,这不正好吗?”
“哪里正好了。”郑岚笑了,他不知道柏皓是怎么想到这种活动的,正想说算了吧,柏皓才咳嗽一声告诉他:“我帮你报名了,就在明天,反正你也休假,你出去玩玩,散散心,不好吗?”
郑岚看他表情,逞强,又害怕他生气。
郑岚终于还是说:“好吧,去吧。”
“真的?”柏皓两只眼睛瞬间亮了,“那我等会儿把他们的活动流程发给你。”
“好。”郑岚点点头。
柏皓又皱起眉头,好像还是不太相信郑岚竟然就这样答应了。
“你想清楚了?不是在骗我?哄我开心?”
“谁敢骗你啊,”郑岚说,“不是读书交流会吗?”
“对,”柏皓接连点头,“是,只是单纯的——读书交流会。”
郑岚一笑,抱着自己的电脑走了。
散散心,还能让柏皓放心一些,郑岚觉得还算可以。
流程无非就是怎么交流读书成果,郑岚也只打算去听一听,没有准备书。
一大早,他在柏皓殷切的眼神下离开了家里。
地址在商场的一个书店,郑岚进去的时候快要开始了,书店的一个角落里,店主为他们贴心地准备了坐垫,利用台阶的地势,高高低低围成一圈。
郑岚选了最往里的位置,只有那儿还剩了两个座位。
这一次的组织者走到中间,说活动马上开始了,他身边的人才姗姗来迟。
那人一只手挽着外套,另一只手拿着一本很厚重的书。
竟然是《基因传》。
郑岚微微惊讶之余,那人朝他投来一个眼神,郑岚便微笑着同他示好,那人马上就露出灿烂的笑容,将外套随意地往台阶上一搁,坐下来,对他伸出手。
“你好,我叫顾煊,煊赫的煊。”
顾煊很热情,郑岚没有拒绝,轻轻同他一握,“我是郑岚,山风岚。”
他又说:“你要分享的是《基因传》吗?”
“是,”顾煊把书翻过来递给他,“你读过?”
“大学读过,”郑岚摆摆手,意思是不用拿给他,“很厉害的科普读物。”
“我也是大学读过,”顾煊没有在意他说不要书,收回来放在自己膝头,“我是医学生。”
郑岚又惊讶于这样的巧合,只是还没说话,组织人说活动开始了,有请第一位上台进行交流,顾煊便带着书起身,还与郑岚对视了一眼。
郑岚想这应当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医生,丝毫不怯场,讲起这样的书来也风趣幽默,身材挺拔,脸庞英俊。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他和裴宴的大学。
想到那个曾经火热到冲上顶头的帖子里,也有他们那样的一张照片——年轻,心里装着爱,无所畏惧。
恍惚间响起一阵掌声来,属于顾煊的分享就这样结束了,而郑岚竟然因为走神,一字儿未闻。
他随着众人鼓掌,看着顾煊一路走下来,又坐回他旁边,同他讲小话:“我说得怎么样?我有说清楚吗?”
“呃……”郑岚措着辞,心里来来回回几句敷衍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顾煊笑了:“你根本没听,师兄。”
郑岚一怔,听他称呼自己师兄,立马就忘了被人拆穿的尴尬。
“为什么叫我师兄?”他问。
顾煊凑近一些,小声说:“我知道你呀,你是b大医学院毕业的吧?研究生出国了。”
郑岚点头,见他说得对,便又将人打量一回,回忆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然而确实没有这个印象,郑岚便说:“我不太记得你了。”
顾煊摇摇头,说:“没关系的。”
一场读书会一个上午便结束了,郑岚起身,正想和顾煊说声再见,却被他拉了下手腕。
顾煊站起来,人比他高上一个头,低头看他,说:“师兄可以等我一下吗?我要过去和那个人说点事情,然后我请你吃饭,可以吗?”
他的邀请有些突然,顾煊也没等郑岚说出个明确的回答,便拿着自己的外套走下台阶。
郑岚算是迟钝,从小到大喜欢他的人,男生女生都很多,但被郑岚看出来的不算多,基本都是要等别人告白,或者是其他人明显暗示了,他才会忽然反应过来。
和裴宴在一起之后更没想过其他人,单了几年,身边的人又多起来,郑岚变得敏感了一些。
顾煊碰他手腕,叫他师兄,很有礼貌,却让郑岚觉得有些不适。
等顾煊回到他身边,询问他想要吃什么的时候,郑岚说:“我朋友还在家里等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顾煊一脸了然,但也没生气,笑着说:“好吧,那下次再约。”
郑岚要走,他又问:“师兄可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毕竟是校友。”
郑岚无奈一笑,顾煊态度自然,他便劝解自己或许是想错了,拿出手机来与他交换了微信。
和顾煊分别之后,郑岚也没有马上回柏皓那里。他在商场逛了一圈,想给结婚的小护士挑选一件礼物。
女生会喜欢什么他实在不懂,没办法时给万寒打了个电话。
万寒毕业之后留在了国外,最近才回了国,还在她父母那边,过不了多久就要回来。
郑岚和她联系得不多,但两人并未生分。
“送一对手链吧,我觉得年轻人会比较喜欢这些东西。”万寒说。
郑岚觉得也不错,于是一边和她聊天,一边往珠宝店走。
这小姑娘在电话里同他抱怨在国外这几年不习惯的种种,又说国内怎么怎么好,就是以前的朋友都联系不上了。郑岚不知道怎么劝解他,他本身也没多少朋友。
进了珠宝店,店员热情地上来为他介绍,万寒在电话那头提醒他什么样儿的别买,郑岚笑着听去。
选了一阵,他挑出两三样觉得还可以的,拍照给万寒挑。
店员见状,有意讨好他,便问:“是在给女朋友看吗?女生的话,应该会更喜欢中间这款呢。”
郑岚轻轻摇了摇头,又听万寒说:“中间这个确实好看些,你觉得价格合适的话就买吧。”
“那就中间这款吧,在哪里付款?”郑岚问。
店员将他领走,路上经过一个展台,郑岚看到了一根简约但漂亮的链子,一指,问:“这根什么价格?”
店员看了眼他指的方向,说:“和您手上这条一样,但那条是戴在脚上的。”
郑岚没想到这个,哦了一声,脸倏忽红了。
付了款,他又路过专柜,没忍住,腆着脸上前,和店员说:“还是帮我把这根包起来吧。”
选完东西回家,郑岚在小区外随便一家店子里吃了东西,柏皓还没回来,但微信已经到了。
他反复问他今天开心吗,有没有认识什么有意思的人?
郑岚心头一跳,那边顾煊也发来消息,问他:师兄到家了吗?和朋友吃上饭了没?
他叹一口气,先回复柏皓:没有!没有!没有!
连着三个没有加感叹号,反而越看越心虚。
又去回复顾煊,这次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尽量简单地说:吃了。
看上去很冷漠,也不太懂事,但郑岚真不想再问他一句你呢,话又多起来怎么办。
大概顾煊也看出郑岚不想聊,只说:好的,师兄好好休息。
没有别的话了。
郑岚松了口气,在沙发上瘫了一会儿,打算再去洗个澡,睡个午觉。
第二天回医院上班,主任将郑岚一通夸,还关心了下他的休息状况,又将他拉到一边去。
“现在啊很多人忽视心理健康,所以我们医院决定拍一个这方面的宣传片,需要两个医生出场,里面当然得有一个我们心理科的,我想了想,”主任将他浑身打量一通,“我觉得你最合适。”
郑岚没忍住笑了,说:“我合适什么呀,我放不开,拍出来不好看的。”
“胡说什么,”主任一拍郑岚肩膀,“我们这儿就你最招小姑娘惦记,又高又俊的,你不去,谁能代表我们科室的牌面?”
郑岚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想着拒绝,主任又念叨:“再说了,那边你更熟啊,怎么会放不开?”
郑岚一顿,问:“什么我更熟?”
“医院拉到的赞助,上回跟咱们打球那家公司,华舟啊,”主任说,“他们那边对接的负责人就是陈总,他肯定会照顾你的,别怕啊。”
郑岚彻底傻了,没想到这事儿还没结束。
他低着头,主任以为他同意了,便高兴道:“你行的,就在这个周末,医院里还有个医生跟你一起,没事儿啊,相信你!”
主任走了,郑岚往椅子上一坐,愁云满面的。
能不能遇到裴宴,不确定,但他还记着上回分别时的难看场面,再见到,要他怎么做才好?
郑岚这边苦恼着,那边主任却开心。
小郑真是好医生,年轻人,有活力!
作者有话要说: 炮灰助攻上线,过渡章,大家忍一忍qaq
下次裴宴再把郑岚扒了:???你脚上是什么?
很快就能看到这根链子了,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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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郑岚却不怕他
拍摄当天郑岚早上四点多就起了床。
时间紧,开工早,再说他们还需要去片场临时培训。
主任说只是很简单的一些台词,大概类似于背诵,郑岚没做过这些,对于抛头露面的事情也不熟悉,心中忐忑。
他在衣柜里翻翻找找,最终还是将西装放下了,规规矩矩穿着卫衣加羽绒服。自从在医院工作之后,郑岚的假期越来越少,能穿自己衣服的时间也并不多,衣柜里的都是好几年前的。
生活过得有些粗糙,郑岚没怎么在意过,如今住到柏皓家里来,什么都想了一些,才觉得应该做点改变。
拍摄的地点就在华舟大楼内,郑岚换好衣服,开车过去。
上车的时候也才接近五点,街道上没有行人,车辆也很少。冬天天亮得晚,沿街的路灯都还开着,一盏接一盏的,投下一个个光圈。
空旷的马路本来能开得很快,郑岚却漫不经心地踩着油门。
他一向很有时间观念,能估计得很准,也知道自己完全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
只是心里不愿意去得早。
一边有人告诉他,裴宴可是老板,哪个老板会因为公司一个赞助特地去看。
一边又有人同他说,上次你和裴宴闹得太不愉快了,你竟然扇了他,他肯定会特别记着这个。
一路往华舟去,郑岚乱七八糟地想,最后自己笑自己。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到了华舟门口,车要往里头开。
保安亭的人将郑岚拦下来询问他的身份。
华舟的保安也不是那种上了年纪的大爷,个个身高腿长的,都是一脸凶样的年轻小伙。
郑岚一五一十地说:“我是二院医生,来你们公司有事儿的。”
保安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和他说:“我们需要核实一下。”
郑岚正想说不用了,要不算了我去外面路上找临时的位置停吧,那几个保安又折身回了岗亭,看样子是正在打电话。
郑岚坐在车里,抱着方向盘,后悔极了。
这场面怎么看都有些尴尬。
一群保安的确是不会知道公司里每天都在做什么项目的,一个赞助对华舟这样的公司来说甚至很可能不算什么。郑岚看着保安挂了一个电话,又打另外一个,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才会有人知道他郑岚是谁。
郑岚不想麻烦保安了,降了车窗,想说算了吧,身后又开来一辆车。
这下好了,他还把路也堵上了。
后面的车摁了一声喇叭,其中一个保安匆匆忙忙地跑过去,郑岚从后视镜里看到保安站在车边,躬着身子同驾驶座里的人说话。
看来是遇到有点地位的人了。
郑岚推开车门,打算下车解释,人刚刚落地,便见身后的车里也下来一个人。
第一眼郑岚还没确定,等那人笑着朝他走过来,他才惊讶地握住递过来的手。
“向从扬?”
向从扬晃了晃与郑岚握着的手,道:“是我,郑医生怎么这么不确定啊?才多少年啊就把我给忘了?”
“没有。”郑岚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他确实没有立刻就将向从扬认出来,因为他身上的气质变了挺多。
以前一个大学生,看起来很野,说话也不怎么靠谱,现在西装领带外套风衣,竟也变成职场精英的模样了。
向从扬没有忙着同郑岚叙旧,他松了郑岚的手,转身同跟在旁边的保安说:“这是我朋友,放他进去吧。”
保安点点头,正好也不知道该往谁那儿打电话,连忙放了人。
“等会儿进去再聊。”向从扬交代完,和郑岚打了声招呼,便上了车。
郑岚往里开,地下车库空位很多,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停下来,向从扬的车跟在他身后,停在他旁边。
两人锁好车,向从扬带着郑岚往电梯走,这才问起他:“郑医生过来有什么事?”
听这话,向从扬知道他是医生,却不知道他们医院被赞助的事情,更不知道他其实是来拍东西的。
郑岚简单说了说,向从扬点点头,最后笑了:“我只是过来拿东西,昨天晚上刚从隔壁市回来,连家都还没进,拿完东西我就走。”
他要去的地方和向从扬不在同一层楼,郑岚先到了,临走时向从扬和他说当年谢谢你,郑岚还没反应过来。
他迈出电梯,才听到后半句:“我追到万寒了。”
郑岚回头见向从扬一笑,电梯门关上了。
当年向从扬也和郑岚见得不多,他心里正疑惑,怎么向从扬对他这么亲近,现在知道原因了。
郑岚拜托裴宴找人来送万寒,那人不就是向从扬吗?
郑岚又看了眼手机,一边找对应的办公室,一边偷偷笑。
万寒这小姑娘怎么都不告诉自己的。
他走着神,紧张什么的也没剩下多少,没犹豫便推开门。
办公室大而空旷,一些人或站或坐,身上都穿着差不多的黑色衣服。
郑岚估计他们是工作人员,先和大家问好。
导演认得他,走出来自我介绍,说:“你们医院过来的另外一个人也到了。”
郑岚没听说还有人,更不知道这人是谁。
顺着导演手指的方向走过去,房间的角落里,有人坐在椅子上打电话,听到他走动的声音便回过头来。
“顾煊?”
一早上遇到太多没想到的人,郑岚没控制好表情,惹得顾煊将手机拿远了些,轻笑了声:“怎么了?那么难以置信吗?”
郑岚自知有些失态,道:“没有,我不知道你也在二院。”
顾煊站起身来,将小沙发让给他坐,自己在旁边的板凳上坐下来。
郑岚说了谢谢,顾煊还在继续打电话,似乎是电话那边的人问到他,顾煊不大情愿地说了句:“是之前的一个师兄。”
郑岚也拿出手机,礼貌地不再听顾煊讲话,然而顾煊却站起来往外走。
这时导演拿着几页纸过来,身边还跟了个人,说先让那人给郑岚讲一讲。
因为是一个公益广告,需要郑岚的镜头并不多。
他分到的部分比顾煊还要少,只有几句关心病患的台词。
的确是很简单的,难的是在镜头面前要做到自然。
导演带过来的老师一点一点教他简单的知识,还带他去看镜头,郑岚仔细学着,没一会儿顾煊也回来了。
他回来之后表情有点儿差,见郑岚看着自己才收了收。
等基本的东西学得差不多了,别的演员也纷纷到了。
这时剧组的人才让两人去化妆,郑岚没想到还有这个步骤,问过来带他们的化妆师:“必须要化吗?”
化妆师笑,说:“当然,你们俊是俊,但到了镜头上会很吃的,还是要化妆才好看,拍出来之后妆感不会太重,很自然的!”
郑岚本意不是说自己好看,化妆师这样一讲,他反而有些害羞了,乖乖跟着化妆师去了个单独的房间。
顾煊没有跟着进来,他便问:“顾煊不和我一起吗?”
化妆师打开她的大箱子,说:“那边刚刚又来了个化妆师,让顾煊过去了,你俩镜头都在前面,早拍完就能早走了。”
郑岚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下来。
他平时也只用一些洗面奶爽肤水之类的,别的几乎都没见过。
化妆师拿出一堆瓶瓶罐罐摆在桌面上,让郑岚闭好眼。
许多触感不同的液体抹上脸,清清凉凉的,郑岚还觉得挺舒服。
没一会儿就是各种各样的刷子上脸,刚开始郑岚常常睁开眼,有些好奇地看镜子,之后一层一层粉扫上来,他也不敢偷看了。
听说化妆是要花很长时间的,郑岚松懈了一些。早晨起得太早,他没怎么睡好,现在周围安安静静的,除了化妆师没有别人,他又合着眼,越来越迷糊。
但没有睡实,化妆师一碰他他便醒了。睁开眼来,他被镜中换了模样的自己吓到,差点没忍住伸手去碰脸。
“这么早就过来,你们平时工作也很辛苦吧。”化妆师体贴地说。
“我们多早你们就多早,都是工作,都辛苦的。”郑岚道。
化妆师也凑到镜子前去看他,笑了声,“好帅啊,好久没给这么帅的人化过妆了。”
郑岚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脸微微红着低下来,都没敢往镜子里多看几眼。
“我先走了,等会儿还有老师过来给你做造型,刚刚问了下,另一位医生那边也还没好,你得多等一会儿了。”
“麻烦你了。”郑岚道了谢,化妆师便收拾好东西走了。
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郑岚低着头看手机,柏皓几分钟之前醒了,给他发了短信问他怎么样。
郑岚拍了张镜子,但是用手机挡住了自己的脸。
柏皓:在化妆?
郑岚: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柏皓:常识。
好吧。
郑岚笑了下。
他点开今天的新闻,看了几个,觉得无聊,又去看工作群的信息,才发现许多人都知道他今天要拍摄公益广告的事情,群里都聊起来了。
大家说想看他的照片,还有人将郑岚艾特出来,郑岚不出声,假装没看见。
顾煊又给他发消息,问他穿的是什么衣服。
门把手被人压下,轻轻地一响。郑岚以为是造型老师来了,关了手机,微笑着朝门口望。
那笑容却不由自主地在脸上顿了顿,进来的人是顾煊。
两人对视一眼。
顾煊温和地笑着,身上换了一套新的衣服,手里还提着一套。他要扮演的是与小朋友们交流的贴心哥哥,因此穿得比较年轻。
郑岚不再看他,偏过头来仍旧盯着手机。
“师兄的衣服我先拿过来了,造型师还有点事,他马上来。”顾煊将手里的衣架递给郑岚。
郑岚没来由的觉得别扭,此时却只能接下,站起来,说:“谢谢你。”
顾煊摇摇头,“别和我客气。”
郑岚拎着衣服,四下一望。
房间里没有别的隔间,他只能在这里换衣服。
但顾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甚至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拿起茶几上的杂志读了起来。
很显然,顾煊不会不知道自己在这里郑岚并不方便,他是有意想突破社交距离。他垂着头看杂志,纸张轻轻翻动。郑岚开始后悔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甚至连早上同他打招呼时露出的礼貌的笑容都想收回。
顾煊忽然笑了声,扔了杂志,抬起头来看向郑岚,无辜地问:“师兄怎么一直看着我?”
郑岚不欲多说,直接道:“换衣服,麻烦你出去下。”
顾煊很长地“哦”了一声,站起身却朝郑岚这边走。
郑岚放下衣服,头疼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师兄。”顾煊叫他一声,伸出手指想碰郑岚的脸,被他一偏头躲开。
背后快要抵着墙,郑岚冷漠地看着他。
其实心里不算很慌,毕竟都是男人。郑岚不相信顾煊真的能把他怎么样,只是觉得十分恶心。
自己是从哪里招惹上的这样一个师弟?
“师兄能让我追一追吗?”顾煊笑着,还是收回了手,却贴郑岚很近。
“离我远点。”郑岚推了一把他的胸膛。
顾煊看上去很瘦,肌肉却很结实,郑岚没推动他,顾煊勾唇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
“抱歉。”
郑岚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转身欲走,却被顾煊抓着手腕带进怀里。
门板突然撞在墙上,发出骇人的声音。
一只青.筋.暴.起的手摁了门。
“顾煊,滚出去。”裴宴叫他,毫不留情,声音像数九寒冬。表情更是差劲,阴沉得宛如郑岚出门时头顶的那一片天空。
顾煊松了手,也没多大在意的样子,却乖乖走了。郑岚卸了口气,竟觉得腰上一软,心里却庆幸。
他好生气。
郑岚眼里闪着细微的光,盯着裴宴走过来。
他眉头紧锁,模样凶得吓人,郑岚却不怕他。
果然开口也没什么好话,一上来就说他:“拉你你不知道推开?推我的时候劲挺大的吗不是?”
“我没有,”郑岚一低眉,解释的话却偏得十万八千里,“没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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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裴宴用指腹摸了摸
裴宴眼波微动,再和郑岚对视时,又恢复了毫无情绪的一张脸。
两人都站着,中间却好似隔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郑岚不作声,实际上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这样突然的情况。工作了几年,他已经会在相应的场合说一些哄人的漂亮话了,但每一次遇到裴宴,他就好像还是当初那个容易害羞的、总是沉默的留学生。
郑岚干脆坐下来,衣服就在他手里,他总还是要换衣服的。他是有事做留在这儿了,裴宴才是突然闯进来的人。
郑岚开始不太顾忌旁人地解自己的衣服。
他穿的都是些宽松的,外套、卫衣,全是一拉就从身上下来。
他低着头,衣服脱了就扔到一边的沙发上,也不管扔成了什么样,他不敢看裴宴,坐在一张单独的椅子上,弓着脊背换衣服。
只剩最后一件毛衣,郑岚抓着衣服的下摆顿了顿,拉了一截儿露出半圈腰时,裴宴走了,门咔哒一声关上。
手指在厚重的毛衣间挣扎几分,郑岚频率很高地眨着眼,水花挤作一团,啪嗒一声滴在裤头,那水滴圆圆的,恰好从眼珠子里掉出来,一点都没碰着妆。
郑岚站起来,走去门边反锁好,才脱掉了最后一件毛衣,将顾煊拿过来的衣服尽数换上。
穿好衣服,在化妆镜前又坐了一会儿,造型师才姗姗来迟。
这次换了工具,很烫的各种东西在他头发上裹来裹去,郑岚任人摆弄,没了那点好奇心。
造型师见他低落的样子,也没主动和他搭话,不吭声地给他弄着头发。
趁着造型师换工具时,郑岚打开手机拉黑了顾煊的微信。
到了片场,顾煊坐在一把椅子上看几页纸,郑岚绕开他去了另一边坐下。
这个房间被装扮成一间温馨的心理咨询室,各种各样黑黢黢的机器,大大小小地堆着。
人突然就多了起来,声音也杂,每个人都匆匆忙忙,郑岚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就只待在椅子上发呆。
后来有人过来叫他,说他先来带他找机位,郑岚才站起身来,正式开始今天的工作。
学习新的东西对于郑岚来说并不算复杂,他也努力让自己专心一些。
郑岚只需要扮演正在对患者进行诊断的医生,镜头会在他的脸上停留五秒钟,他要做出一些交流的手势。
这期的主题是关爱青少年心理健康,所以与郑岚对戏的是一个小姑娘。好在郑岚和顾煊的戏份基本是分开的,只要注意一点,往后都不用再见着他了。
这么想着,郑岚又四下看了眼。顾煊就站在镜头后面,和导演一起看着这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擦过,顾煊忽然变得冷淡,那眸子里似乎对郑岚多了几分恨意,竟转身走了。
郑岚想不明白,由爱生恨可以这么快吗?他觉得滑稽,控制不住去人群里找一个身影。
直到导演叫他,说马上开始了。
拍摄过程比郑岚想象中艰难得多,他找准了机位,按照要求摆出表情和姿势,可是导演却频频叫停。
“郑医生,您自然一点。”
郑岚每次都应下来,调整状态,也还是不行。
导演招招手,干脆将人叫到面前来看。
郑岚坐过去,专注而虚心地看着镜头中的自己。
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总而言之就是别扭,郑岚也明白导演为什么不满意了。
他的脸像扑克一样僵硬,完全没有表现出对病人的关怀呀。
知道了问题所在,郑岚反而更犯难,这就是他平时接待病人的模样,虽然看起来不那么和蔼可亲,但至少专业。
而现在不能同导演说这些,郑岚只好自己找办法克服。
他不给谁添堵,乖乖人下错来,说:“我再试一试。”
导演也理解他的不容易,安慰了几句,又说了一些帮助他调整感觉的方法,郑岚有些紧张了,深呼吸几口调整状态,导演又喊开始。
他抬眼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小演员,那眼神虚晃一下,装进了镜头之后的人。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郑岚微顿一瞬,想起自己要做什么,镜头恰好扫在他脸上。
郑岚慌乱地笑出来,那一下,他对面的小演员也没绷住笑了,郑岚想自己怎么这点事儿都做不好,还总是在裴宴面前出丑,竟然也跟着自嘲地笑出来。
导演语调很高地说可以了的时候,郑岚没缓过劲。
可以了?
怎么就可以了?
工作人员为他鼓掌,郑岚恍惚地站起来,和小演员握手,又和周围的人简单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再忐忑地望向镜头那边,人已经没了。
之前带他走戏的老师见他走神,叫了一声,问他:“郑医生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华舟请客。”
郑岚看着那处空荡荡的地方,想了片刻,说好,和那位老师加了微信方便联系。
开始下一场戏了,郑岚安静地退出片场,打开手机一看,已经折腾了快一上午了。
他身上还穿着白大褂的戏服,回到刚才的休息间去换衣服。这回记得要先锁好门了,他快速地换完,在椅子上坐了会儿,喝了口水,万寒给他发消息,问他有空没。
郑岚猜是向从扬把遇到自己的事情和万寒说了,他干脆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遇到向从扬了?”万寒问。
“是,”郑岚责怪起她来,“你和向从扬在一起了,怎么都没告诉我?”
万寒笑了笑,说:“没有多长时间,本来是打算回国之后请你到我新家吃饭再和你说的,当初不是也感谢你和……”
万寒主动消了音。
“那谁嘛……”
“好啊,”郑岚语气正常,“我等着你这顿。”
“听他说你在拍公益片?”万寒有些新奇地问,“顺利吗?片场好玩吗?”
“不顺利……”这句倒是十分诚实。
万寒听出他的疲惫,联想到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娱乐圈小说,以为他是被导演批.评了,连忙安慰道:“你是第一次,做不好很正常的,而且这又不是你的专业。”
“我知道,”郑岚笑,万寒竟然这么紧张,“谢谢你。”
“没事的。”万寒说。
两人没再聊下去,万寒也知道郑岚估计想要休息了,便挂了电话。
郑岚也没有多待下去,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走。
他从电梯直接进了地下车库,和柏皓、主任都说了声这边结束回家了,才开车上了路。
半天下来,郑岚身心俱疲。洗澡的时候他才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原来化妆师和造型师都没白忙活。
工作时又忙又累,郑岚从来没时间打理头发,那位老师花了几个小时,每根头发丝儿都给他理清楚了。鬓角一根碎的都没有,刘海一并往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头。
妆很淡,恰好能放大眉眼。郑岚拿手指轻轻一搓,指腹上亮闪闪的,很薄一层粉。
他没想到其实是化妆师忙忘了给他卸妆,自己用洗面奶鼓捣一阵,脸上也还是黏糊糊的。
洗手台上被他弄出一滩水,郑岚也又洗了一遍,放弃了,想着晚上那顿饭局,再去找人问一问。
他舒服地泡了个澡,一觉睡到傍晚。
郑岚是被饿醒的,肚子翻滚着,疼着叫着,才让他迷糊地想起中午忘了吃饭。
手机上发来晚餐的时间地点,还来得及,郑岚换了身衣服,翻了包饼干出来垫肚子,才下楼开了车。
一天时间光花在来来回回上了,郑岚觉得自己的日子天天都过得如同今天一样囫囵,车在斑马线前等了一会儿,他才发觉自己最近想这些没用的事儿想得太多。
包间里有一个小客厅,隔了扇屏风则是大圆桌。
郑岚走进去,一眼扫完整张桌子,没有顾煊,没有裴宴,倒是有陈嘉言。
化妆师坐在边儿上,见他来了,赶紧把他叫住,很抱歉地说:“我上午太忙,忘了给您卸妆,等我去化妆间找您您人都不在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郑岚没忍住伸手碰了下自己的鼻尖,指腹黏黏的,上午那点儿妆他还没洗干净。
化妆师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看着他的表情有几分紧张,时不时就往他脸上瞟,郑岚估计她也是害怕挨骂,体贴地说:“我也不懂这个,怪不得上午回去之后用洗面奶洗了四五次都觉得滑滑的,还以为是过期了,不过剩着也还挺好看的。”
化妆师被逗笑了,从口袋里拿出两瓶卸妆水和一包卸妆巾,让郑岚跟着她,说:“我们先去洗手台那边卸了吧。”
郑岚说好,正要走,陈嘉言叫住他,问:“郑医生,怎么刚来就走?”
郑岚回身道:“陈总好,上午我赶着走,妆没卸好,现在麻烦小姑娘再帮我卸一下。”
“行,”陈嘉言大方地朝他笑,“等您回来再上菜。”
他话这么讲,一桌子人都知道郑岚和陈嘉言关系不一般了。
剧组里的人都精,立刻就明白自己该向着谁,看郑岚的眼光都变了几分。
郑岚倒是从容地和化妆师一道走了。
小姑娘跟在他身边长舒一口气,说:“真的谢谢您,是我的工作失误。”
“没关系的。”
于他只是一句话而已。
两人到了卫生间,左边是男厕,右边是女厕,偏偏洗手池是分开的。
小姑娘尴尬地举着东西,“郑医生,没办法了,我简单跟您说说,麻烦您自己卸一卸。”
郑岚说好,小姑娘歉疚地说完了怎么弄,看着他走进去,甚至想把脑袋也一并塞进来。
郑岚把东西放在洗手池上,折回来和她说:“没事的,我会了,你先回去吧。”
化妆师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小姑娘挺好玩儿。郑岚按着她说的拆了卸妆巾,先把卸眼妆的摇匀了倒上去,再往眼睛上擦。
再拿下来,棉纸上沾了一层粉。
他只能闭着眼,纸往眼睛的地方挪,偶尔也会戳到自己。
厕所里传来冲水的声音,郑岚没睁眼,没管。
过一会儿门响了声,那人停在他身边,打开了水龙头。
水声特别清晰,郑岚甚至觉得有一两滴水溅在自己手背上,温温热热的。
洗好了手,水被关掉,那人又抽了张纸,纸张被揉起来扔进垃圾桶,发出一阵沙沙声。
郑岚的手指仍然按着卸妆巾,因为走神去注意身边人了,纸摁得太往里,在眼角的位置渗了液体进去,刺得他一疼,嘶了声。
一只有些凉的手抵着他的指尖拿走纸,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脸颊。
郑岚睫毛轻颤,忽然听那人问:“好了没?”
声音里诸多不耐烦,眼角的痛却突然缓解了,郑岚忙着睁开眼睛,液体又流了一些进去,他那一只眼里都红透了。
裴宴的轮廓模糊地出现在他视野里,隔着层朦胧的水雾。
郑岚只卸掉了眼妆,脸蛋上的粉还剩着,擦得东一块西一块的,像只小花猫一样。
他没来得及说话,手里的东西全被接走。
“闭眼。”裴宴俯身过来,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扑到郑岚脸上。
郑岚的手指抓着洗手台的边沿,掌心捂着水,身体微微倾斜。
脸朝上仰着,沾着水的卸妆巾擦过他的额头、眉梢、鬓角、鼻梁,那嘴唇红润得仿佛连口红都没卸净,尖下巴被裴宴捏在手中,几根指头包裹着。
裴宴没用多大力气,只是纸片有些粗糙。
他略略皱着眉头,有些地方一次抹不干净,裴宴不理解,又擦几次,那一处便轻而易举地红起来。
怎么这么容易就伤到了?
裴宴用指腹摸了摸,指尖下的皮肤柔软细腻,像他家里那截儿柔软的丝绸床单。
再用一张,纸巾上终于没有多少粉底的颜色了,裴宴这才松了手,团了纸随手一扔。“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是各种憋不住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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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就一根
眼前几重影子虚晃一会儿,郑岚的视线终于聚焦。
裴宴低头洗手,郑岚看着镜子悄悄瞄他,没被发现。
“顾煊是顾枝弟弟。”水声断了,裴宴说话说得突然,郑岚以为是被发现了,错愕地眨眨眼。
裴宴又抽出一张纸,随意地擦了擦手,目光在郑岚脸上停留一瞬,“他是故意的,别搭理他。”
郑岚还未言语,裴宴已转身出了卫生间。
洗手台上剩下用过的卸妆水卸妆巾,周围洒了一小滩清水。
郑岚拿几张纸来擦好,才带着东西走了。
顾煊是顾枝的弟弟,郑岚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裴宴这么一提,他也只注意到两人拥有一个姓氏,这点仅此而已的相似。
顾枝大方开朗,完全和顾煊是两个性格。
但他为什么不能搭理他?
那天裴宴闯进他的化妆间,那么紧张的氛围,那么严肃的表情,那么严厉的语气……
郑岚握着化妆水,脚步声被厚重的走廊地毯一并吞了。
进了房间,他先将东西交给化妆师,化妆师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他脸,郑岚不由得弯下腰靠近了些,让她能方便地看到。
小姑娘一边点着头收拾东西,一边道:“你洗得好干净。”
郑岚直起腰,眼神不经意接上裴宴的,忽而红了脸。
“也就随便弄的。”
他随口应付一句,小步离开了。
整张桌子只剩下一个位置,在陈嘉言和裴宴之中,郑岚硬着头皮走过去,陈嘉言殷勤地为他倒了水。
“谢谢陈总。”郑岚接过来喝了,陈嘉言往他身边靠,偷偷和他讲:“我跟裴宴吵架了,麻烦你坐他身边。”
很俏皮的一句话,郑岚就算再不想也得留下来了。
他没问为什么,浅浅地笑了笑,只说:“你们也会吵架?”
“那当然,我们吵得还少吗?”陈嘉言话锋一转,“当然,没有他和唐渡吵得多,谁不知道华舟的总裁和副总裁天天都在互相折腾。”
提起唐渡,这个名字郑岚一点不陌生,但这个人于他而言却很远。
桌上开始了推杯换盏,裴宴没有笑容,郑岚吃着菜,只想到那年回了学校之后,他精神恍惚,长久地不知今夕何夕,有一回裴宴为了让他回魂,带他去乡村里住了一个周末。
那栋别墅他和唐渡都会去,但唐渡几乎很少来。
在起居室的一炉火旁,两人同盖郑岚的那张小毯子,偎着温暖的火光。
郑岚走神,又稀稀落落地流眼泪,裴宴抱着他,门却忽然开了,没一点儿声响。
直到唐渡走进来,骂了声,惊得裴宴跳起来裹住他。
那会儿郑岚还恍惚,却已听两人拿英文骂了个来回,又想笑了。
导演喝得起劲,说了什么郑岚没大听清,餐碟碰杯子,杯子又磕着桌子,众人互相寒暄闲聊,气氛热闹。
郑岚也笑着,唇角微微提起,目光落在说话的人身上,心却早就不知往哪儿飞了。
他夹了一筷子辣的菜,不小心嚼了里面的辣椒,嗓子难受得要喷火,眼前花着,手去勾自己水杯,指尖却碰到滚烫柔软的手背,吓得他一缩。
再去看,裴宴的手还搭在餐碟边沿,食指点着桌面,而手背的位置挨着他的茶杯。
郑岚忽然心虚,盯着那几根手指,又去拿杯子。
他握着杯口的位置,恰好错开裴宴的手。
总算还是喝上那一口热的茶水,却已经不咳不呛了,热水滚到喉间才重新辣起来。
这口辣椒郑岚吃得脸都红起来。
一顿饭从天还亮着吃到黑了,桌上大多数人都喝得差不多了,郑岚一转头,裴宴和陈嘉言的杯子里还剩了大半的酒,裴宴最过分,只少了浅浅的一层,像没碰过一样。
众人起身,各自去衣帽架上找了自己的衣服,随意地搭在肩膀上,又去安排接下来的活动。陈嘉言一拍导演和摄像肩膀,说:“几位白天工作太累了,我请大家去做按摩!”
众人欢呼着感谢,喝得太多的人遗憾自己去不了,剩下的都风风火火找电梯上楼。
郑岚被裹挟着,化妆师小姑娘过来问他是不是也要去,郑岚正纠结,觉得自己在这儿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陈嘉言就跟特意关注他一样,从前面挤过来。
“郑医生,你们这职业平时最累了,一起上来吧。”
郑岚不好拒绝陈嘉言,朝前一看,裴宴站在电梯旁,抱着手臂等着,前一批人坐满了电梯,他们只能等下一躺。
他也望着这里,两人的视线于空中交汇,郑岚先偏了眼,和陈嘉言说:“好。”
三人加上化妆师乘了一辆电梯,郑岚和化妆师一起站在前面,瞥到小姑娘紧紧捏着自己背包的带子,忍不住笑了声。
化妆师惴惴不安地看了眼郑岚,似乎是在责怪他为什么笑出声,郑岚反倒安慰她。
从背后看,两人如同眉来眼去秋波暗送。
总算是到了楼层,化妆师松了口气,快步迈出电梯,随口说了声我去找导演,便跑得不见人了。
陈嘉言走上来,有意将郑岚带去两人间,给他指了左边,说:“往这边吧。”
郑岚一点头,正要跟上,裴宴从身后超越两人,偏偏去了右边。
陈嘉言一跺脚,暗骂这人不争气,右边明明就是三人间,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裴宴要让他频频当灯泡!
不知道哪根筋又不对了,裴宴偏要走,陈嘉言也只好带着郑岚跟上。
见他们过来,两边的服务生走上来,陈嘉言一挥手,说:“开个房。”
裴宴随便地推了扇门走进去,服务生见他脸色不好,飞快跑上去准备房间,好话说了一堆,裴宴连声敷衍的嗯都没有,活像个阎.罗。
“切。”陈嘉言有意报复,想去躺最中间的那张床,屁.股还没挨着,裴宴一下子坐下来,差点儿压着他的手。
“你!”陈嘉言敢怒不敢言,竟是乖乖起来,堵着气去边上躺着,手一抬横在额头上,大有不理世事的意思。
反观裴宴,这人还是面无表情,仿佛自己什么也没做。
两人幼稚地闹着,郑岚绕到最里面去规矩躺下。
一个穿着统一制服的人进来,问可以开始了吗,陈嘉言说开始吧。
于是三个按摩师走进来,一人手里拿了一套衣服,又给他们指了换衣服的房间。
正好是三个分开的小房间,郑岚先换好走出来,按照按摩师的要求躺下。
刚开始适应力道,按摩师总是问他一些问题,郑岚疼着,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的,碎片一样。
没一会儿陈嘉言和裴宴也出来了,郑岚闭上眼,听到身边的人躺下来,另一个按摩师也几乎问着相似的问题。
裴宴也只嗯,不说别的话。他人面朝下压着床褥,声音在胸膛里挤作一团,揉成沙哑的、混沌的短促的音节。
郑岚不由得心猿意马,背上的手指轻轻重重,摁在恰到好处的位置。身旁是裴宴粗重的呼吸,他皱着眉头忍得难受。
席间就喝了两口酒,之前导演给他倒满浅浅一层杯底,郑岚分明连那点儿都没喝完,身上却烧得如同烂醉。
时间被他过得迷糊,陈嘉言突然和按摩那人说:“太疼,我先休息一会儿。”
接着窸窸窣窣的,陈嘉言站起来走了。
按摩师也没想到,追着他的客人出去。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郑岚只听到陈嘉言匆匆忙忙地走,按摩师狠狠按了一下,疼得他脑子一下空白,耳边嗡嗡地响。
按摩师问他:“您最近撞到哪儿了吗?背上有点青了。”
郑岚仍旧闭着眼,想不起来是怎么撞着了。
按摩师手上一轻,有意同他搭话:“您背上的是蝴蝶吗?真好看。”
“是,蝴蝶。”郑岚全身都软绵绵的,没法思考,也不想说话。他随口回应,按摩师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一行遇到的人太多,有喜欢说话的,就有不喜欢说话的。
后来力道一轻一重,郑岚也逐渐适应了,原先难以忍受的疼痛被扩散的舒适消解。上眼皮搭着下眼皮,郑岚觉得自己快睡着了。
就那么模模糊糊一阵,按摩师不知道去做什么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那手上多了一层精油,散发出浓郁的花香味。
郑岚嗅了嗅,鼻尖像小猫一般耸动。
他的手垂在两边,此时放松地勾着,背上的力道轻缓了许多,简直像一片羽毛。
郑岚慢慢觉出不对劲来。
手指上裹了层油,但按摩的习惯不会变,方法不会变。
此刻这人手指柔软,如弹琴一般,偏点他敏.感之处,又挨着那些地方,扇子一般扫下来。
这不会是按到荤的了吧!
郑岚越想越觉得不对,后背上的汗珠骤然凉了,偏头去看裴宴。
哪知那床上早已没有了人,他急得一下抬起身子,却猛地撞在了身后那人的下巴上。
两人俱是一疼,身后的人长长地嘶了一声,胸膛随着不稳的呼吸起伏,身上裹着的那层热气简直要将郑岚包裹。
郑岚半抬身体,在半空中一顿,又乖乖躺回去了。
“干什么呢……”裴宴抱怨了句,却不再管他,往边上沙发一坐,不知从哪里抽出烟和打火机来。
郑岚不看他,把头扭向没有他的那边,剩下大半个背露在外面,汗水都没干。
精油推了一半,也还亮亮的沾在上面。
郑岚很瘦,太瘦了。
裴宴眼一瞥就知道他瘦了,再用手碰,这种感觉更明显。
从前他就能用一只手把人圈着,这回是能一下圈两个。
郑岚伏在小床上,那背正正对着顶上的灯光,像摆在橱柜里刻意展示。流畅的线条在肩膀处略微拱起,又在腰的地方往下贴,正中间凹陷出一条脊柱,偏偏蝴蝶骨上长了只蝴蝶,还是专能挑逗人的紫色,振翅欲飞。
裴宴烦躁地抽烟。
他真忍不了,喜不喜欢,爱不爱,承不承认的,他都不能免于对郑岚身体的沦.陷。
而那人却仿佛睡熟了,半天没有动静。
裴宴一根烟都快抽尽,郑岚才懒洋洋地挑眼望他。“还有吗?”
“没了,就一根。”
声音一个赛一个的哑。
视线像黏糊的糖一样相互缠着,那根烟的余烬仍旧散发着清浅的木香。
裴宴手指一抖,正要起身,听见郑岚问他:“上次酒店里,我有一根红色的绳子不见了,有没有落在你那里?”
裴宴神色微动,两步走到郑岚身侧,埋下身子,鼻尖抵着他的脸颊,嘴唇一启一合。
“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v//b有实物抽奖,送给大家的,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40章 你脚上戴了什么
实际上酒店的电话是今天早上打来的。
第一次被助理接到,助理不敢确认,又转给裴宴。
酒店说是在房间里捡到一根带子,问是不是他落下的东西。
裴宴随口就说不是,又转念想到那日郑岚被他摁在床间,多问了一句:“在哪里捡到的?”
“被子里,一根红色的带子,看起来有点旧了。”工作人员回答。
裴宴是他们酒店的高级客人,只要在这边出差都会在他们那里订房,因此所有东西他们都会查清楚。
对于这条带子,裴宴实在没什么印象,便让酒店的人拍张照片发过来。
看完图,他确认不是自己的,但脑海里隐隐约约,觉得它熟悉,还是让酒店帮忙快递过来。
几天忙工作,他没想起来,今日听郑岚问起,他又俯身看这个白成瓷儿的男生。
问他有没有看见那样东西时,眼皮都在微微颤抖。
该说是还是不是,裴宴忽然不确定了。
照片上那根带子又红又旧,裴宴却只想象着它绑在郑岚手腕上的模样。
那么软的手,总是没骨头一般搭在他的肩膀上,拿绳子一套估计就能勒红了,再轻轻晃动起来,没声没息地擦过皮肤。
裴宴的目光变得直白,郑岚眼熟这样的神色,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膝盖太高,脚趾抓着床单蜷缩起来,裴宴往那脚踝上一按,却忽然抬起身。
“你脚上戴了什么?”
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条玫瑰金的金属链子,很细,按在掌心里几乎没感觉。
郑岚骤然脸红,一拍裴宴的手,人在床间盘腿坐好,又胡乱地理了理衣服,一边往更衣室里走一边嘀咕:“我要走了……”
裴宴望着他窈窕的背影,那宽松的衣服在他身上套着,衣摆摇曳,扫在纤细小腿上,再往下是那截儿脚踝。
略松的链子垂下来一些,仿佛能听到细碎的声音,像寺院里的铜钟,昭示裴宴当下心中的孽念。
他却对此毫无知觉。
这是郑岚欠他的。
郑岚走时刻意将脊背挺得很直,脚下步伐却格外虚浮。
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如芒在背。
终于撑到关上了更衣室的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人,郑岚才终于缓下气来。
身边堆了自己的衣服,郑岚不太认真地脱了袍子,一样一样换上。
穿到袜子时,他才挑眼,走神地盯着脚链。
他很冲动地就买下了它,放在展示的柜台里,那么多灯光聚集在它身上。
链子上没有一粒钻石,却闪闪发光。
脚踝大概是郑岚身上,除了刺青之外裴宴最喜欢的地方。
郑岚把手覆盖在上面,连着单薄的骨块一起。他的手掌没有裴宴的大,也不似他那般滚烫,近千个日日夜夜,他早已明白裴宴的不可替代,却还是没有释怀。
衣服换了许久,等郑岚出了房间,按摩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收拾好东西,给陈嘉言发了一条道别的信息便独自走了。
喝了酒,叫代驾又花了些时间,等郑岚回到柏皓家里已过凌晨。柏皓还没睡,端着电脑坐在客厅沙发上,洗过澡也换了睡衣,应该是在等他。
见人回来了,柏皓才放了心,问:“怎么这么晚?”
郑岚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累得靠在沙发上。
“吃完又去做了按摩。”
“啧,真有意思。”柏皓关了电脑放在他的膝盖上,手指抵着下巴。
“怎么样啊剧组里?那些导演、演员,扛摄像机的,有意思吗?”
“想知道这个?”郑岚挑眉,“可能有意思吧。”
“什么叫可能有意思?”柏皓笑道。
“我最早去,最早走,都没怎么看过,”郑岚诚实地回答,“我连台词都没有,就一个五秒的镜头,已经够头疼了。”
“怎么了?我们无所不能的郑医生,做个表情都不行吗?”
郑岚用手肘抵他一下,“你就知道笑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时什么样子……”
“行吧。”柏皓耸了耸肩膀,忽然坐直身体。他话没说完,却犹犹豫豫的。
郑岚心里其实也在笑,什么剧组好不好玩,什么他会不会演戏,柏皓能关心这些?
郑岚一下站起来,佯装要走的样子,说:“今天真累了,早点休息。”
一步没迈出去,柏皓叫住他:“欸!”
“行,就你知道拿捏我,”柏皓赌气道,“我关心错了呗?”
眼见要生气了,郑岚坐回来,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想问什么?”
“问什么问,”柏皓干脆不说了,“问了也没用,我还不知道你?”
郑岚嗯了声算作默认。
“你太奇怪了郑岚,”柏皓第一次对他表现出不理解的眼神,“你明明不开心,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你明明知道去那里会遇到谁,你为什么还要去?去就去,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去了,可是来来回回这么多次了,我怎么看不明白你想干什么?”
郑岚垂着头,手指搭在沙发上,嘴抿成一条直线。
“对不起,”柏皓一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能想清楚,想清楚了,做什么兄弟都支持你。”
“我就是害怕没有那一天……”郑岚自语着。
在柏皓看来,这是多简单一个问题啊。
喜欢,或者不喜欢。
舍得,或者不舍得。
当一个人对这些事情犹豫,不正好说明了本身的态度吗?
他没想到郑岚不是在意这个。
他还想着他,忘不了,放不下,不需要思考。
可是不能碰,不能想,不能说,这才是症结。
郑岚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前两年是他不想过去,重遇裴宴,他在想的是怎么过去。
怎么过去呢?
郑岚睡觉时蜷缩着身体,这是他最近才养成的习惯。
红色绳子弄丢了,手上不缠着那点东西,郑岚花了很长时间才逐渐适应着脚链睡着。
他会想着裴宴,他的温度,他的手指,想到浑身发颤,忍不住缩起来,手搭在脚踝那处。
然后慢慢习惯新的寄托。
第二天去上班,一早主任便晃悠着进了他的办公室。手上端着他泡的茶,还给郑岚也准备了一杯。
“昨天怎么样?顺利吗?”主任满脸笑容地问。
“还算顺利吧,”郑岚说完,又一想,话锋一转,“我那儿卡了挺久的,不太好意思。”
“没事儿,”主任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很正常,你是第一次嘛,哎哟,我那儿子要是能有你一半优秀,我都不用年纪这么大还整天发愁了。”
主任的儿子不是医学生,是文学生,当初选专业就将他气得不行,这事儿凡是与他熟的医生都知道,不算什么秘密。
郑岚安慰的客套话还没说出口,主任也尚且有抱怨没讲完,外面热热闹闹又来人。
原来是那要结婚的小护士,过来提醒他们:“我的婚宴就在这个周末,郑医生和主任记得来啊。”
“当然。”郑岚说,他坐下来,手在右边柜子里摸了下。
要送给小护士的礼物盒子就放在这儿,是早上他放好的。
小护士一走,主任又不免念叨,“你看看人家小张,比你小多少,这婚都结了,你怎么连点儿动静都没有?我看之前那个女医生就挺不错,人也漂亮,学历也和你差不多,要不你……”
郑岚笑着,起身将主任往外推,“主任,马上要上班了……”
“行行行,”主任喃喃道,“你们年轻人都主意大。”
很不凑巧的是,万寒说的暖房宴,也恰好在那一天。
听郑岚在电话那头卡了声音,万寒便心道不好,问:“你那天有事吗?”
“嗯,之前我让你帮我选礼物,那个小姑娘就是那天结婚,我得去。”
万寒也挺无奈的,只好笑道:“看来算得比较准,那天是黄道吉日。”
郑岚又一思忖,实在不想万寒觉得遗憾,说:“婚宴应该只用吃中午那一顿吧,我晚上再过来,可以吗?”
“真的吗?那这样也行,”万寒琢磨地更细了些,“你肯定要喝喜酒的吧?那你那边结束就给我打电话,我让人来接你。”
“好。”郑岚应下来。
万寒却还没挂电话,郑岚反而想笑了。
自从他和裴宴散了席,周围的朋友在他面前提到他总是这幅模样。
“还想说什么吗?”郑岚主动问。
“我们还邀请了裴宴,是向从扬的主意,你知道当初我们俩认识也是因为……”万寒越说越觉得为难,“那不然算了,向从扬说了也不作数,要是你不喜欢……”
他才是客人,怎么还为难上主人了呢?
郑岚连说不用,哭笑不得,“我们只是分手了,不是结仇了。”
再说他私心重得不能让别人发现……
“我只是希望你在我这儿别为难自己。”万寒道。
“没事的,没有为难。”
婚宴那天,郑岚和几个同事一起到得很早。
酒店里很热闹,宾客们穿着比平时华丽的服装,在草坪间穿梭。
进门时便已见过新娘,郑岚把挑的礼物拿出来,还随了一个红包。
这个小护士在工作上一直与他合作,这些年也多亏了她。
小护士很惊喜,没想到郑岚竟然还特意为她选了礼物。
她当面打开,一个盒子里头放了两根手链,情侣款,好漂亮。
“谢谢你郑医生……”新娘感动得快掉眼泪,郑岚赶紧制止住。
“今天你要开开心心,祝你们百年好合。”
说起来这是郑岚人生里第一回 看婚礼仪式,流程和他印象里差不离,现场的气氛却超出了他的想象。
从父亲将女儿的手交到男方手中,那小护士就开始哭了。
她平常挺坚强的,被病人刁难了,被医生责怪了都没软弱过,如今穿着美丽的纱裙,成了很漂亮的样子,却落了满面泪。
反观父亲那方,大概他一辈子没在大庭广众之下流过眼泪。
午宴开始,新娘换了方便的服装,与新郎一起挨桌敬酒,郑岚喝了一杯,坐下来,又被一桌子同事灌了点儿,一顿饭吃得天昏地暗。
结束之后郑岚又单独去和小护士打了招呼,才出了酒店,冷风一吹,他又清醒了一些。
正要给万寒打电话,他先接了一个,没注意看号码,接起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在哪里?我接你。”
郑岚心脏一紧,好像时间在这一刻穿梭回那个校园。
“说话。”
裴宴轻轻咬了两个字。
“我在酒店门口,维尔希。”
郑岚话音落下,裴宴那头便挂了电话。
他恍恍惚惚等着人,本来就不大清醒,这下更觉难以相信。
万寒的新家离此处甚远,裴宴竟然还愿意开着车来接他的吗?
又一阵寒风刮过,他缩了缩身子,退到酒店内,在沙发上坐下来,却一直偏头望着窗外。
他对裴宴的车并不熟悉,何况他车很多,总也是不同的。
郑岚的身体在柔软的沙发上逐渐下陷,酒后温度慢慢上涨,烧到脑子上。
有同事也结束了午餐走出来,笑着问他干嘛呢,郑岚就说等人。
声音和笑容都和煦如春风,让人不得不去想等的这人是谁。
郑医生也没听说有对象啊?
同事正想缠着问,酒店外忽然停了辆车。
门口大马路,停车本来没什么好稀奇的,稀奇的是一群工作人员匆匆忙忙就迎上去了,仿佛里面坐的不是什么客人,而是下来检查的领导。
还想和郑岚讨论下这人的来头,同事一回身,人呢?
再一看,郑岚也跑出去了,围在车边的工作人员为他让开一条路,郑岚拉开副驾驶的门跳了进去。
那车大庭广众之下竟停了有段时间,才开走了。
为什么要停?
郑岚跳上来,安全带栓了便盯着裴宴看。
他喝了酒,带了一身的味道,面上酡红,偏那两只眼睛像栗子一样大大的,闪着光,又不是要落泪。
多半人不清醒了。
裴宴问他是要做什么,他醉了,不答,还以为是在梦里,就做些想做的事。手探过去抓住裴宴的手,把五指挤进他的指缝里,拉起来,借着日光细细地看。
裴宴知道他醉了,他的手掌又红又热,两人不像在车里,倒像倒在床上,事后温存,郑岚也爱这样的占有。
可是一个是醉了,一个是趁着醉了。裴宴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很想今天无论如何将郑岚弄醒,问他你是不是还想着我,说咱俩做吧但不分手,要不要告诉我当年是为什么。
很快郑岚手指松了,裴宴抬眼看他,见他歪着脑袋,枕在座椅上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v//b有实体抽奖,抽两只布鸭子,再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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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棒棒糖
裴宴只好当了回司机,一路平稳地开车,却在岔路口换了方向。
还去什么万寒家里,这不是丢人吗?
车刚停在库里,郑岚便醒了,他迷茫地睁开眼,四处望了望,听到安全带咔哒一声。
“醒了就下车。”
裴宴已推开车门,冷风灌进来,冻得郑岚一哆嗦,他才迟缓地也跟着打开车门。
脚往外迈,身子却动不了,郑岚瞪大了眼,没明白为什么。
裴宴在前头走着,没听见人的脚步声,回头一看,那人还好好地被安全带捆着。
“蠢不死你。”裴宴走回来,生着气,埋头在郑岚的腰侧摸到卡扣,往下一摁,郑岚敏感地扭了扭身子,嘴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好像裴宴把他怎么着了一样。
安全带一松,郑岚像没骨头似的,往裴宴身上一倒,两手圈着他的腰,不放了。
“站起来回家了。”裴宴皱着眉,他没想到郑岚一个中午就能喝成这样。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郑岚没有多醉,只是在他面前,不想清清醒醒,正好装疯卖傻。
裴宴没了办法,暗骂怎么郑岚总给自己找事儿,一握腰便将人提起来,像拎小孩儿似的抱在怀里,脚蹬了门,手一抬锁好车。
倒把郑岚惊了,裴宴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万一兜不住自己怎么办?手上脚上便用了点力缠着他。
裴宴抱着他走到电梯边等着,郑岚便安安生生趴在他肩膀上。
进了电梯,失重一瞬间,郑岚忽然听裴宴问:“你是不是装呢?”
裴宴手一松,郑岚下意识圈紧他的脖子,又一下被捞起来。
两人脸贴着脸,裴宴起伏的呼吸喷洒在他鼻尖,眼睫毛都快要碰上。郑岚一羞,脸上爬升滚烫,与他错开眼神。
好了,露馅儿了。
丢人丢到姥姥家。
郑岚正想松开他自己站好,裴宴又一把将人抱回来,比之前还紧,嘴上也不歇着,说他:“娇气。”
脸上那点儿红退不下来,郑岚干脆接着装,抓着他的衣服,脸往他怀里贴。
就是娇气了。
电梯一到,裴宴把人抱到家门口,郑岚又想起,这不是万寒家里吗?
他于是挣扎着想要下来,裴宴偏偏作弄他不让他动,郑岚急了,这要是真让人看见像什么?他蹬着脚瞪着眼,裴宴手一收,当绳子似的箍着他的膝弯,偏不让他动。
郑岚哪里是裴宴的对手,手捏成拳往他背上招呼,这人也不带哼声的。
忽然他却听得他输了密码。
万寒已经连密码都告诉他了吗?
裴宴带他走进去,郑岚吊着脑袋,越看越不对。
这冷淡的风格,能是万寒喜欢的?
然而没人同他解释,裴宴带着人直接进了房间,一扇落地窗没拉帘子,窗外阴沉得紧,屋子里也黑黑的。
郑岚正想说话,裴宴把他往床上一丢,见他压着鹅绒的被子弹了下。
衣衫全乱了,外套穿着就跟没穿似的,裴宴欺身上来,握着他的肩膀扯下他的外套,随意地往地上一扔,又脱了自己的,手便往他毛衣里钻。
郑岚扭着腰说不要,裴宴此刻看他的眼神他太熟悉,像狼像虎的,想做什么一眼便知。
然而身体却由不得他自己,裴宴靠过来,他便迎上去接着他的吻。
可是裴宴又不专心吻他,反而逗弄他一般,啄一口又仰着头,让郑岚抓着他的衣袖急切地来追。
玩到后来郑岚累了,手一松,头一偏,眨了眨眼,不动了。
裴宴翻了个身,在他旁边躺下来。
过了一会儿,郑岚往他身边靠了靠,头枕上他的颈窝,手搭着他的裤腰,哑着嗓子说:“我帮你吧……”
裴宴推他一把,他反而压过来,两只眼睛玻璃珠子似的望着他,像那三岁的孩童见了糖果。
郑岚觉得这颗棒棒糖好像原味的阿尔卑斯,牛奶的味道很浓,先解馋似的舔上一圈儿,再拿舌头和牙齿包住了,糖果表面一层晶莹,他却得意地看着给他糖的人。
裴宴目光幽深,手掌按在他的发顶,粗重地揉乱他的头发。
还喘着气,小腹露在空气里凉飕飕的,再一看,罪魁祸首已经睡熟了。
嘴角还留着他的味道,梦里的表情可比吃到糖的孩子还乖。
裴宴侧过身抱住他,手搭在他的腹间,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拖,又给两人裹好被子,睡了。
傍晚郑岚被手机铃声吵醒,头脑混沌着,只觉得自己没睡够,探手将吵闹的电话拿过来,看也没看便接了,不耐烦地问:“喂?”
那头没人说话,郑岚还想睡,便挂了。
身后搂着他的人也动了动,皱着眉头哼了声,郑岚方一下苏醒。
怎么滚到一起的?他脑袋上囫囵下了场汗。
郑岚悄悄翻了身去看他。裴宴闭着眼,五官棱角分明的,凶得很的样子。
谁说不是呢?
郑岚拿手指碰了碰他的鼻尖,又倏地收了手,放回被子里躲好了。
他刚闭了眼,裴宴怀抱收紧,下意识地将他包起来。
额头被裴宴的下巴抵着,郑岚一瞬间又有些想哭。
他抽着气,在裴宴光.裸的颈窝里沉重地呼吸,没几下便把裴宴弄醒了。
裴宴握着他的下巴尖将他的脸抬起来,问:“哭什么?”
郑岚怕裴宴生气或者不耐烦,怕裴宴觉得他总是矫情,不识好歹,嘴一抿便没了声。
然而裴宴今天没有,手指屈着在他眼皮下刮了一圈儿不存在的眼泪,凑上来含住他的嘴唇。
此刻的温情多年没有过,郑岚攀着他的肩膀,任裴宴摁着他的后脑勺,越亲越发狠。
吞吐着,郑岚喘着气,断断续续同他诉衷肠:“今天看了别人的婚礼,我在想……本来我们……也有一个。”
话进了裴宴耳朵里,他忽然停了下来,拉开一段可以说话的距离,双目猩红地望着这扮可怜样的人。
“为什么现在要说这种话?”
郑岚拨浪鼓一般摆着脑袋,从他怀里退出来,背对着他,掀了被子盖住头顶,那一团棉被一颤一颤的,看得裴宴心烦意乱。
他翻身起来,却见自己全身上下只套了条宽松的大裤衩,还支着,又折回去,扒拉开郑岚的被子,将人扳过来对着自己。
“我想睡你。”裴宴说完,捧住他的脸亲上去。
【……】
郑岚在床间昏睡,万寒的电话已经打了接近二十个,裴宴因为烦关机了,这会儿才想起要给她回电话。
他叼着没有点的烟,靠在床头,一下一下拨弄郑岚洗完澡又湿掉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回应万寒的愤怒。
“对,在我这儿。”
“把他怎么了?真没怎么,他睡着呢……”
“行了,我会送他回家的,改天再来给你暖房。”
电话一挂,他扔了烟头,钻进被窝里,又把郑岚拖过来抱住。
地上脱的衣服全都没管,现在裴宴就想搂着人睡觉。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招待。
第二天清晨,郑岚在头疼欲裂中醒了。他抬手碰头,却抵到温热的皮肤,一睁眼,裴宴还睡着,仍像头狮子一般。
郑岚收了手,在他鼻尖上吻了吻,才挪着身子下了床。
脚一踩到地上,就像触了玻璃碎片那般疼,好在裴宴有良心,都帮他清理干净了。
只是衣服还乱七八糟扔着,郑岚把自己的理出来,好在是一切开始之前就脱掉的,只有一些洗完澡出来时带落在地上的水珠。
他很安静地换了衣服,又顺手把裴宴的都带走了,扔进洗衣机里。
正要走时,发现自己忘了拿电话,再折返回房间。
裴宴却已经醒了,抵着床头坐着,在看自己的手机。
郑岚走过去拿了另一只放在床头柜上的,被裴宴拉回去,身子撑不住,他只好膝盖跪在床边。
“怎么了?”郑岚问。
刚从一张床上下来,郑岚声音里诸多千回百转,裴宴哪里听不出来?
今日之前两人见面还是莫名其妙的剑拔弩张,裴宴觉得这次很值。
只是问题始终不能这么算了,他也还没弄明白,郑岚到底怎么想的?
“加个微信。”裴宴松了手。
郑岚没料到他会说这个。当初分手,裴宴从机场走,郑岚自己打了车回学校,在的士后座无止境地流眼泪,把司机都吓着了。
但人是从机场接到的,大概司机每天都能看到和郑岚差不多的情况,安慰的话一套一套,全都没往他耳朵里进。
裴宴走了。
郑岚打开手机,那一天删掉了他的微信。
扫了二维码,却发现裴宴已经换了头像。是一张在酒店拍的照片,男人倚在阳台上,背后是连绵无尽的雪山。
点了添加,郑岚在裴宴眼皮子底下规规矩矩给他备注好名字,要从他怀里退出来,又被搂着腰带上床。
“怎么醒这么早?”裴宴问他,摸着他身上的衣服。
郑岚知道裴宴没多高兴,应该是觉得他想跑了。
可是他直不起气,他就是想跑。
跑得很远,不要听裴宴和他说:“这一炮打完了,我们分手吧。”
“我要走了。”郑岚摁着他的肩膀站起来,正要走,听裴宴挖苦他:“我昨天晚上没用力吗?还让你活蹦乱跳到现在。”
这样的话郑岚不再往心里走,也不想再往下听,他固执地挪到门边,裴宴又唤他一声。
“岚岚……”
郑岚顿住,难以置信,如鲠在喉。
眼睛瞪得溜圆,他的手抬也抬不起来,脊背直挺挺的立在那里。
温柔过后是把刀子,裴宴逼他,不念情分。
“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或者我们分手,你选一个。”
他语调平淡,好似说的是句平常的话,对的是无干的人。
郑岚总算知道自己当年多残忍,这么一句话能刺得他肝儿颤。
裴宴想听什么,是他当年的苦衷吗?还是他当年不留情面的自私?
时间越长,郑岚越觉得无理取闹,没办法说出来,觉得说出来了也是一样的结果,他会失去裴宴。
因为他放弃过他们的感情,他还能面对吗?还能弥补吗?
见郑岚始终没有动静,裴宴知道自己又失望一次。
他掀被起身,不再为难,只把昨夜当成圆满,从此后打算不再想,不再求了。
“先别走,中午去万寒家里,他们等我们一天了,”裴宴笑了声,“就这最后一顿饭,以后见不到了。之后谁也别耽误谁,我找人睡觉,找男朋友,找我后半生的伴侣,你别耽误我。”
什么见不到?为什么要见不到了?
为什么要说他耽误他了,郑岚心里慌,脑子里浮现出一幕一幕有关裴宴的画面。
他牵着别人在小路上走,他和别人接吻,他和别人躺在同一张床上。
郑岚心塞得要发病。
他转过身去看着裴宴,一出声就哽咽。
“你就这、这么急着分手?”
裴宴懵了,见郑岚费劲地喘气,又说:“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啊……”
“要多久?”裴宴问。
郑岚盯着他不知在看什么,过了一会儿咚咚咚跑过来,圈着他的腰埋进他怀里。
“都是我的错……我的错,你罚我吧,骂我也可以。”
一句从见到裴宴开始,就在郑岚心里兜着的话,今日总算说出来。
手指抓着裴宴腰上的皮肤,他声音抖着,像害怕一样,不敢面对却真心实意的。
“我爱你,裴宴,我爱你……”
总算听到好话,裴宴抬手安抚地摸着他的头发,以为郑岚要说了,他却话锋一转。
“你不听理由好吗?两年前也是我的错,我们重新在一起,以前的事都不问了,好吗?”
裴宴垂眸看着怀中人,手上依旧一下一下地揉他的发。
曾经他怀疑过郑岚对自己的感情。
生活中不可能只有顺心如意的事情,争吵、烦躁、鸡毛蒜皮,都应该是可以预料的、需要共同克服的,他以为他们没走过人生变故和柴米油盐。直到今天重新将郑岚拥入怀中,裴宴才发现这竟是笔糊涂账。
脾气可能是故意发的,任性和不懂事儿或许也是装的,郑岚当时是真的处于痛苦之中,想要离开却是假的。
手掌下的脊背比曾经单薄了不知多少,裴宴心中只余后悔。
然而一番挣扎之后,想挽回的不能只有他自己。
“不可以,分手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如果你想和我重新在一起,我就必须要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回到过去了,大家先来知道一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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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哥,我好想你
-过去-
郑岚失联了。
这件事裴宴觉得自己也有一定责任。
被突然叫回宜江之后就是一连串的工作。唐渡的父亲瘫痪,整个公司陷入混乱,又加上之前清算阮驰轩的事情,如今他们还想最后扑腾一次。事儿赶事儿偏偏全聚上了,他陪着唐渡忙得天昏地暗,电话都没来得及和郑岚打几个,只能忙里偷闲地发信息。
郑岚会回他,只是每一次都格外短,两人说不上什么话,便又各自去忙碌。裴宴没多想郑岚的反常,觉得可能他也正忙着。
他是在准备让人去接郑岚的前一天,发现郑岚失联了。
一夜头疼脑胀的通宵之后,裴宴趁着早餐的时间休息了会儿,靠在沙发上给郑岚打电话。
疲惫时就念着亲近的人,这些天裴宴一松下来就想他,只是真的没空联系,一摸到手机又看到一堆工作,每次都劝自己再忍忍吧。
他的小可爱就快来了,到时候能在家里抱着人,怎样都不算累了。
然而事情没有那么顺利,接人的司机和他联系,再三确认这个号码是否正确,裴宴便发现不对。
彼时正有一场会议要开,裴宴怎么都定不下心。
郑岚从来不会这样,从来不会。
助理抱着文件走在他身边,临到要进会议室了,裴宴却刹了脚步,给郑岚打最后一通电话。
嘟嘟声像是没有尽头,裴宴一颗心脏都冷了下来。
他偏头问助理唐渡在哪儿,唐渡正从助理身后走出来,和他说:“你有事先忙,这边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裴宴还打着电话,一点头,手里的文件交给助理,转身要走,又听唐渡问:“需要帮忙吗?”
“谢了,我可能要自己去看看。”裴宴换了司机的电话,让他马上到公司楼下来,又和助理交代:“还剩下的工作发我邮件。”
匆忙处理了一堆事情,裴宴才上了车,手里握着电话,反复给郑岚打,没音讯,忙昏了头,累花了眼,一时间他竟想不到任何郑岚身边人,对着通讯录翻找,魔怔到想给向从扬打电话,问他那天送万寒回家,有没有要到一个联系方式。
死马也当活马医,裴宴拨了电话,又听得一片嘟嘟声,气得挂掉了,猛然间想起一个人来。
柏皓。
他没留过柏皓的电话,国内的学生交流都直接用微信,一般不会留下号码。
裴宴只好给柏皓用微信打语音,电话都总是拨不通,他本来没抱多大希望能打通微信,没想到这次有人接了,还接得挺快。
“你知道郑岚在哪里吗?”裴宴急吼吼地问。
他大概这辈子没这么着急过,语气控制不住,声儿也压不下去,听起来无端浮躁心焦。
柏皓愣了下,似乎没想到,反问他:“郑岚没告诉你吗?”
一句话让裴宴血液都凉了。
没告诉他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一瞬间许多医治不好的重疾在他脑子里滑过。
“怎么了?”他沉住气问,他不能垮。
“郑岚的外婆脑溢血,情况不太好,老人家快挺不住了。”
柏皓说完,裴宴有些惊讶。
之前和郑岚通话,听他提起自己的外婆,也觉得老人家身体还不错,没想到事情如此突然。
“郑岚在医院守了几天了,没怎么睡过觉,学长你要过来吗?”柏皓问。
裴宴从柏皓的声音里听出几分求助的意思,他知道郑岚主意大着,肯定能干出几天都不休息这种事儿。
一面生气,气他怎么不注意自己,气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一面又心疼。
在学校里就总是熬着,回家还要熬着,想到他和家里父母关系又不好,这个时候应该格外闹心。
想来想去,最想现在立刻就出现在郑岚面前。
“我在车上,麻烦你把地址给我,两个多小时就能到。”郑岚一场发烧,在家里病了两天。
裴宴是回去忙工作的,他知道他忙起来什么样,私心不想打扰他。
且只不过是发烧而已,他完全可以解决。
郑岚裹着被子,两天没出门,在柜子里翻退烧药来吃,第一天温度就降了。
只是浑身绵软无力,郑岚只喝了几次热水,没力气起来煮东西,也不太想吃。
两天浑浑噩噩靠着家里的面包牛奶过了,好了一些之后,食欲才慢慢恢复。
他开始觉得饿,洗了澡换了衣服出门,在街边的店铺里吃了一碗馄饨。
打开手机查看消息,发现裴宴只有回去的第一天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
有些消息错过了时间就没办法再回复,郑岚盯着屏幕看了会儿,觉得是因为刚病了一场,才总是瞎琢磨。
他问裴宴你是不是很忙,叮嘱他要好好吃饭,像他们要很久不见了一样。
但裴宴很快就能来接他了,一起去吃喜欢的餐厅,去参观裴宴的房间,还能与他同床共枕……
郑岚搅着半碗剩下的汤,越看越开心,甚至想端起来喝个干净。
病痛好似都散了,他走在路边上,裹着衣服,风吹着也不觉得冷。
快到家门口时,想起这两天没给外婆打电话,不知道她回家之后有没有念叨自己。
郑岚拨了号码,却远远见父母的车斜斜停着,从那驾驶座上下来的也不是司机而是宋美清。
意识到有些不对,他快步走过去,父母听见他脚步声一回头,脸上表情一个比一个沉。
手机拿远了些,郑岚问:“怎么了?”
宋美清和郑安对视一眼,郑安便进了屋。
电话没有打通,郑岚垂下手,这回眉间皱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吗?”
“没有不能告诉你,”宋美清走上来,难得地朝郑岚温柔伸手,“你外婆昨天夜里突发脑溢血,保姆当时就送去医院了,我和你爸忙完才知道,回来给她送换洗衣服去。”
郑岚听了,一颗心脏在胸膛里扑通跳着,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合起来才弄明白宋美清的意思。
他难以置信,更难以接受,一把甩开宋美清的手,压着火问她:“在哪家医院?”
宋美清说完,郑岚便讽刺道:“不说我还以为外婆才是我们家保姆呢。”
没等宋美清反应,他已折身跑了,路底下正好开过来一辆出租车,郑岚抬手招,往里一坐,和司机说地址时声音都抖,靠在座椅上,如同整个人抽空一般。
窗外风景从他眼中木然地经过。
第三天,外婆醒过来,但见到郑岚的第一眼,她没有叫出他的名字,而是用几乎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略带茫然地盯着他。
郑岚懵了,也慌,端着饭盒,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笑容,走到病床边,一口一口给她喂饭。
小时候总是外婆哄着他吃,长大了他哄着外婆,一点没觉得烦。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地步,能与外婆多相处一天都算郑岚的福分,他感激而珍惜。
好容易陪外婆吃了饭,郑岚也没走,就在床边坐着守着,中间收到一条裴宴回复他的短信,和他说今天吃了楼下西餐打包的食物,但是助理不懂事儿,竟然给他点错了东西,弄得他饿了快一下午。
往上滑看眼时间,离郑岚给他发这条消息,已经过了三四个小时了。
郑岚两头都心疼,但也不能全顾上,只和裴宴说了一些俏皮的话,努力逗他开心,只是他自己不怎么开心得起来,说的话也挺尴尬的,郑岚没眼再看,只是热恋时的对话大体都有些这种味道,他也不在意了。
外婆的事情他摁着没说,但迟早有天能被裴宴知道。
至少目前他还不想再给他添乱。
郑岚在医院里守了两天多,没回过家,只在病房里洗漱了下。
外婆的情况尚未稳定,宋美清和郑安也来看,但更多时候都是护工在,郑岚哪里放得下心。
尤其是夜里,郑岚不敢睡着,生怕会有什么意外,常常都睁着眼,整夜看着外婆的情况,什么也不做,脑子里却控制不了地跑着一幕一幕画面。
有时候是外婆,有时候是裴宴,甚至还有阮驰轩。
杂七杂八都想一些,目前为止,生活被过得很糟。
郑岚早料到这样的时刻,突然来到时却发现自己其实没有准备好的那一天。
忙碌了几天,提心吊胆的,郑岚快忘了自己也是个病人,趁护工在的时候他下去给自己拿药,窗口前排队,看天花板上的灯都是晃的,脚下也飘忽。
估计快不行了,郑岚才给柏皓打电话去请他过来帮忙。
这小子电话里就骂了他一通,彼时他正输着液,冰凉的药液注进血液里,冻得他快感觉不到屋里的暖气。
因为身边没人,郑岚一直不敢睡着了,他吊着精神,直等到柏皓冲进急诊室,才朝他疲惫地一笑,道:“你来了。”
“我是来了,”柏皓气急,还注意压着声音,“我来给你处理后事来了!”
郑岚知道柏皓担心他,但现下各种心情只有他自己能体会,他不恼,让柏皓做,难得依赖地叮嘱他守着药,自己才睡过去了。
等郑岚醒来,手上针头没了,连压着血的棉签都没了,看来是已经过去了很久。
柏皓在他身边坐着看手机,一见他醒了,便问他饿了没有,要不要吃点东西。
郑岚饿了,但眼下七八点的样子,他该上去看一眼外婆的情况。
于是麻烦柏皓点了外卖到楼上,柏皓叹了口气,陪着他一起上了楼。
病房外,通过门上那一方小窗,柏皓也大概理解他为什么这样担忧。
老人家像一朵已经枯萎的花,仪器安静平稳地响着,像连着没有生命的人一样。
柏皓看着郑岚走进去,在床边坐下。
来之前他大概了解了下脑溢血,估计外婆就算清醒了,也不大能认识他。
郑岚握起老人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捏着,垂眸看着老人。
柏皓只看了几分钟,便在旁边坐下,再也不敢往里瞧了。
等他下楼拿了外卖,郑岚才走出来,两人去走廊尽头的阳台上凑合着吃东西。
“你最近在干什么?”郑岚一边往嘴里塞菜一边问。
柏皓让他慢点吃,说:“没干什么,就跟着家里到处应酬。倒是你,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跟我说?难道你也有了男朋友就忘了朋友?”
这话说完,柏皓见郑岚低下头,不出声了。
他卡了一下,问他:“你不会连裴师兄也没告诉吧?”
“没有,”郑岚抬起头来,眼神带了点警告的意味,“别告诉他。”
“为什么?”柏皓一下想不明白,都这种时候了,找对象帮忙怎么能算过分呢?
“他很忙。”郑岚只愿意这么解释。
柏皓帮郑岚守了半天,让他先回家换身衣服睡个觉。按照医生说的,这几天外婆还会再清醒一些,郑岚迫切想自己待在身边。
柏皓劝他:“外婆醒来要是看见你这个样子,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郑岚一顿,这才同意了。
他从医院打车回家,夜里街上行人很少,车却多。
郑岚又靠着出租车的椅背睡着,最后是被司机大哥叫醒的。
浑浑噩噩到了家进了自己房间,郑岚拉扯几件衣服出来去浴室洗漱,站在镜子前一看,自己倒被吓了一跳。
黑眼圈、胡茬,样样都长出来,他像是老了十岁。
这样的确不能被外婆看到,也不知道裴宴要是看到了会不会后悔。
郑岚这么想着,笑了一下,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打开过手机了。
他连忙出了浴室,把电话从外套里掏出来,竟然已经没了电,开机都困难。
于是他先将手机充上电,又回去洗漱了。郑岚推了个胡子,淌着一身水从浴室里出来,也顾不得地上滑,扑到床头柜前去接那闹了已久的电话。
一看屏幕果然是裴宴,他愣了几秒钟,才敢接起来。
郑岚抿着唇,不怕裴宴责怪他,就怕裴宴生气。
他双膝跪在地上,本是为了方便接电话,现在倒成了认罪的模样。
电话通了,两头都没人说话,只剩呼吸。
郑岚发现只听呼吸声,他都那么想念裴宴。
手撑在床沿,他终是试探地唤了声:“裴哥?”
“你现在在哪里?”裴宴问他。
大概是知道完了,裴宴声音听着很吓人,他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满腔气恼、委屈、被辜负,总之什么不好的情绪都有,可又被他故意压着。
郑岚心疼,裴宴就算冲他发火也好,本来就是他的错。
“在家里,刚洗完澡。”郑岚说。
“我方便上来吗?”裴宴问。
“什么?”郑岚双眼瞪圆了,一下站起来,双腿麻得跌了一跤。
“方便,我来给你开门。”
没想到裴宴竟然亲自来了,郑岚挂了电话,匆匆从衣柜里翻了衣服出来换上,跑下楼前又在镜子里打量了下自己。
勉强还能见他。
郑岚紧张地站在大门口,等那铃声一响。
他迫不及待地拉开门,将满身风雪的那人抱了个满怀。
“哥,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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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别这么跟我说话
郑岚紧紧抓着裴宴的腰不松手,刚吹干的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身前拱着。
裴宴再大的气都散了,摸他的头发,反手关上了门。
他望了一圈儿,室内的陈设古色古香。
“你爸妈不在?”裴宴问。
郑岚摇了摇头,才将脑袋抬起来,“这几天他们都不会回来。”
他这一抬头,裴宴觉得自己脑子都快炸了,捏着他的下巴问:“你这几天睡觉了没?”
郑岚握着他的手,将脸往他掌心上埋。
“撒娇也没用,现在跟我一起睡觉。”裴宴松了他,改为搂住他的腰,把人往房间里拖。
郑岚还是不太愿意,试图和裴宴讲道理,说:“外婆还在医院里……”
“我知道,我跟柏皓交代好了,他会帮你守着。”裴宴不听,他力气比郑岚大上许多,轻易就将人带走。
郑岚还挣扎着,累了,干脆抱着他的腰黏他身上,脚上拖鞋也被他蹬掉,光着脚丫踩着裴宴的脚。
“裴哥,我不放心的。”郑岚软了语气,裴宴总算才搭理他。
他低头盯着怀里的人,几天不见变成这样,换了谁不生气?
“我也不放心。”
他说的是郑岚。
郑岚和他对视几秒,微微仰了头,两人便自然地吻在一起。
不掺杂多少欲.望的吻,只是恋人间的相互安抚。
郑岚吞咽着,像小孩咬奶嘴那般得到一点点慰藉。
“你外婆醒了柏皓就给我打电话,我会马上带你去。”裴宴承诺他。
郑岚才终于答应去睡一觉,惊呼一声,被裴宴打横抱起,还往上扔了扔。
“兔子一样轻。”
郑岚噎他,故意问:“你抱过兔子?知道兔子多重吗?”
裴宴却笑了,曲解他的意思,喃喃:“连兔子的醋都吃。”
郑岚听去,脸红,抱着他的脖子,不说话了。
进了郑岚的房间,裴宴也没想着要怎么参观,看也没看就将人扔上床,自己跟着压上来,先追着他亲了一会儿,才仰躺在他身边,给两人都拉好被子。
手往里一探,触到温热的躯体,裴宴催他睡了,郑岚闭着眼,却不老实地扒了他的衣服,嘴里嘟囔着:“你脱干净再睡。”
裴宴无法,烦躁地掀开被子,粗暴地将衣服脱了个干净,只剩下条底裤,又去将人抱回来,咬牙切齿地问:“满意没?”
郑岚摸着他熟悉的肌肉,笑眯眯的,说满意啦。
裴宴怨他,现下没人有时间想这些旖.旎的事儿,郑岚却偏要撩拨。他俯身,在那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才总算睡过去。
这么一睡下去就到了第二天,郑岚睁眼时甚至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实在太久没睡过一场好觉。
身边躺着个大暖炉,冬天的被窝里实在太舒服。郑岚舍不得放手,却也知道该起床了。
他轻轻晃了晃裴宴,若是叫不醒的话他也不打算叫了,没想到裴宴一碰就醒,翻身的动作比他还迅速。
“不是要去看你外婆吗?怎么不动?”裴宴在床边穿着裤子。
晨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漏出来,裹了半边他裸露的上半身。
郑岚从床边爬过去,自背后抱着他,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凑近来吻他侧脸。
“谢谢你。”
裴宴笑,含着他的嘴唇,模模糊糊地说:“谢什么谢。”
一吻毕,裴宴用郑岚的浴室洗了个澡,郑岚给他找贴身的衣服,把自己最宽松的都翻出来。
裴宴坐在床头换衣服,埋头时看见枕头底下一抹红色,问:“那是什么?”
他没有伸手去勾,郑岚攀着他的肩膀凑上来看,故意问他:“你为什么不拿出来?”
“那不行,”裴宴逗他,“万一我撞破了哪个小坏蛋的秘密怎么办?”
郑岚切了一声,大大方方把那抹红色抽出来。
那竟然是根带子,郑岚摊在自己掌心上,把上面的笔迹指给他,一字一顿地念:“裴宴说。”
“嗯。”裴宴应了一声,让人靠在自己肩膀上。
“说爱我一辈子。”
读完之后,裴宴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将这条带子捏在掌心。
“我说的。”
两人清清爽爽上了车。
郑岚坐在副驾驶给柏皓打电话,问他外婆的情况,柏皓转告他医生的话,说老人就快醒了。
“你现在过来吗?”柏皓问。
“是。”郑岚说。
“睡好没?”
郑岚偏头看了眼开车的裴宴,他的目光被裴宴察觉,裴宴便朝他送了个秋波。
“睡好了。”
“行,我就知道裴师兄来了你就能……”
“你告诉他的?”郑岚忽然打断他。
柏皓察觉露馅,为自己辩解,“我没告诉他,是裴师兄自己来问我的,那我能不说吗?”
“没有要怪你的意思,”郑岚缓了语气,“多谢你了。”
挂了电话,郑岚又盯着开车的裴宴看,把他看得笑起来,偏头想问他干嘛呢还没看够啊,却发现郑岚眼圈都快红了。
正好碰上个红灯,裴宴停了车,那手指抚摸他的眼尾,问:“怎么了又?”
“昨天你自己开车过来的?”郑岚问他。
“是。”裴宴说。
“开了多久?”
“两个多小时,市区有点堵。”
郑岚语气淡淡的,问:“怎么都不告诉我?”
裴宴看他一会儿,转回头望着前方的路,手搭着方向盘,“我给你打了上百个电话了,现在你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吗?”
郑岚一怔,拿出手机来看。
昨天刚充好电便接了裴宴的电话,接着两人睡得天昏地暗,谁也没空管手机,他现在才看到,拨号的图标上挂了个99+的红点。
灯跳成了绿色,裴宴一踩油门便将车轰走。
“对不起,这几天我根本没看手机,没电我也没管。”郑岚心虚。
“岚岚,”裴宴沉着脸色,“你没办法想象我有多担心,以后不要了。”
“我是觉得你工作太忙……”
“在这件事情上,我担心你,就跟你担心我工作了那么长时间,还自己开两个小时的车过来性质一样。”
郑岚不说话了,靠在座椅上眯了眯眼,手抓着衣服的角。
早上还无比温存情意绵绵,这会儿竟然能因为互相关心的事情吵架。
一路上没人在讲话,裴宴开车也开得有些暴躁。
到了地下车库里,郑岚看到前面是他们家的车,待裴宴停好了,他的父母从车里走出来,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取了安全带,郑岚看着裴宴的侧脸,又和他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别跟我这样说话。”裴宴皱着眉,朝他伸了只手。
郑岚却没牵,推门下了车。
那砰的一声像打在裴宴心上,他的手指也跟着颤了颤,最终蜷缩着收回来。
车外那抹熟悉的身影绕到自己这边,又拉开了门。
裴宴还未反应过来,郑岚已跨坐他腿上,抱着他的脖子,整个人紧贴上来。
裴宴一把拉了车门,拨开他的高领毛衣,捏着他的后脖子。
“你刚才好吓人。”郑岚抱怨着,手握成拳头捶了下他的肩膀。
裴宴怕他滑,揽着他的腰,语气还硬着,话却软了,“你就知道我吃你撒娇。”
“那你别跟我生气了。”郑岚抬起头来,和他接了会儿吻。
人算是暂时哄好了,为难的事儿却还有。
郑岚试探着提:“刚才我爸妈上去了。”
裴宴不怎么在意,问:“之前在我们前面那辆车吗?”
郑岚点头,裴宴已经说:“好,那我不上去了。”
他摸着他的头发,又交代:“我酒店在你们家旁边,你要记得及时休息,每顿饭都出来跟我吃。”
郑岚说好,裴宴又检查了他的手机。
电是满的,声音也开着,不会再接不到了。
郑岚该走了,裴宴帮他理了理衣服,又为他推开车门,看着他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这边。
车窗开了缝隙,冷风却怎么都吹不进来。
裴宴心里是暖的,他知道他们相互牵挂,这样就足够了。
郑岚朝病房走,在走廊上便看到病房外的柏皓。
没有父母的身影,估计是在病房里。
柏皓靠着椅背,头一下一下点着,看起来是困极了。
郑岚小声地走过去坐下来,柏皓却一下醒了,迷糊间问了句:“出事儿了吗?”
郑岚心塞得难以言喻,温声同他说:“没事,我回来了,你先回家睡觉吧。”
柏皓这才松了口气,上上下下打量郑岚,见他精神好多了,也放心不少。
他朝里一扬头,说你爸爸妈妈都在里面,郑岚说好,劝他先回去。
早上郑岚的父母来得突然,他还在旁边的小床上陪着睡,就被一阵脚步声吵醒了。
接着有个女人惊叫了下,柏皓起床气大,恍惚地睁开眼,差点没骂出来。
那女人先他一步,质问道:“你是谁?”
柏皓这才清醒,见一男一女,便解释:“我是郑岚的朋友。”
那女人才缓和了些,表情不太好地问:“护工呢?”
“我或者郑岚在的话就让她走了。”柏皓从小床上起身,拿过外套穿上,礼貌地说:“那伯父伯母来了,我就先去外面等吧。”
宋美清和郑安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柏皓隐约觉得郑岚和他的父母关系不好,拍了拍郑岚的肩膀,说:“有事儿再叫我,别怕麻烦。”
郑岚点了点头,叮嘱他路上小心。
他看着柏皓的背影,想起他走之前的话,忽然明白裴宴为什么生气,只是气也气过了,他人也哄完了,总不好再拿来说。
何况郑岚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能说自己懂了,不能说下次不会再犯。
推门进了病房,宋美清和郑安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没说话。
郑岚进去也没和他们打招呼,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正要牵起外婆的手,老人忽然缓缓睁开眼。
郑岚一下站起来,先摁了呼叫铃,又凑到老人眼前。
他能感觉到这次和之前的几次不太一样,外婆的眼神清明多了,好像能认出他来。
郑岚唤了外婆几声,那苍老的眼睛睁开了一些,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最后在郑岚脸上停顿下来。
手心里感受到微弱的抓握,郑岚一只手撑着床,支持着身子,一手握着外婆,等医生上来将他们分开。
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医生说外婆暂时醒过来了,不过可能一时清醒一时糊涂。
宋美清和郑安都松了口气,郑岚回了病房陪着老人,外婆艰难地偏过头,声音沙哑地唤他:“小岚……”
郑岚靠得很近,一边听外婆说话,一边又和她讲好玩的事情。
外婆逐渐变得有精神,一个上午过去,午饭时她甚至能劝郑岚多吃一些,还说起小时候郑岚也不爱吃饭。
外婆状态好起来,郑岚也开心,拿着盒饭去洗时嘴里差点儿哼出歌儿来。
洗干净东西回了病房,外婆正看着窗外,听到声音迟缓地回头,郑岚一声外婆还没叫出口,便听她问:“我让你从村口买的鸡蛋你买去哪里了?小岚那么瘦一点儿还不补补。”
郑岚坐下来,笑意变得温和一些,哄她:“我都煮好了,小岚吃掉了。”
外婆不太相信,迟疑地盯着郑岚,最后还是说:“那好吧,不过下次我来煮。”
到了午休时间,郑岚又劝着人睡了,他看外婆合上眼睛,安安静静陪了她一会儿。
一晃眼望到墙上的挂钟,都快一点了,他觉得自己忘了事儿,随手打开电话。
裴宴还等着他吃饭呢!
郑岚转向门口,正好遇见宋美清和郑安回来,和他们交代了一句便往外跑。
宋美清问他去干嘛,郑岚不答,给裴宴打电话。
那铃声在他耳边千回百转地响着,裴宴喂了声,郑岚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
喉间噎了下,郑岚问他:“你吃饭没有?”
裴宴轻笑了声,却没有生气,道:“刚才你下楼,出了住院部路过花园,手里拿了个饭盒。”
“你看到我了?你在楼下?”
“对啊,你男朋友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这花园椅子上坐着吃饭呢。”裴宴含着声儿撒了个娇,郑岚就心疼得难以言喻。
电梯也等得心焦,郑岚小跑着去了花园,一眼便看见正中间的一条长椅上,裴宴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随性地坐着,旁边是两个饭盒。
里面肯定有他的一份。
郑岚绕过去,悄没声儿地站在他身后,拍他的肩膀吓了他一声,裴宴却毫无反应,十分平静地转过头。
郑岚吃了瘪,走过去乖乖坐下,裴宴才在他面前取掉一只蓝牙耳机。
他一只手捏了捏郑岚的脸侧,嘴上突然开始用英语讲话。
原来还在开着会,郑岚偏头,佯装要咬他的手指,裴宴便躲。
玩闹一阵,郑岚指了指他耳边,用口型问:“还要多久?”
裴宴只是摇了摇头,郑岚自顾自地打开饭盒。
饭盒有好几层,两荤一素一汤,香味扑鼻。
饭有两份,每样菜的份量也都是两个人的。
郑岚内疚地装了一勺菜,递到裴宴嘴边。
耳机里是各管理人员在做总结,这场会议开得突然,本来不花多少时间。
但当郑岚将饭菜递过来时,裴宴忽然希望可以开得久一些。
他低头,眸子没落在勺子上,而是落在郑岚脸上。
他嘴唇撅着,微微仰头,更像是在等待一场亲吻。
最后一个人的总结结束,裴宴说了声好,便扯了耳机,捧着他的脸亲上去。
郑岚手上稳着勺子,一边笑一边被吻。
裴宴松开他之后便偏头将那勺食物吃下去了,还十分故意说:“好甜啊。”
郑岚被他直白的眼神盯得脸红,将勺子放回饭里推给他,说:“你自己吃吧。”
裴宴却不愿了,坐正身体,念叨着:“我在这儿等男朋友等了好久啊,等得我都饿坏了,结果看到他吃好饭去洗碗……”
一勺饭塞到他嘴里堵了他的话。
郑岚气愤地说:“饿就好好吃饭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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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这样子多可爱
郑岚没能陪裴宴很久,等他吃好了饭,宋美清发短信来说外婆又醒了,郑岚一看时间其实才四十几分钟。
他整理好裴宴的饭盒,一脸歉意地望着他,张了几次嘴才开口道:“我要走了……”
裴宴并不怪他,也是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况,才选择带饭过来。
想的是和小爱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没想到郑岚竟然把他忘了。裴宴心中有几分苦涩,但也是真的理解。
毕竟那是郑岚的外婆。
虽然郑岚同他说的不多,但裴宴大致知道外婆在他心里的地位。
每个人的生命里总有一些需要铭记的人。
裴宴抱了抱郑岚,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拍,问他:“外婆好些了吗?”
“今天清醒了一会儿,和我说了很多话,但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又糊涂了。”说起这个,郑岚又是高兴又是惆怅。
其实裴宴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他目前为止的人生总体来说只有工作和前途,缺乏情感。父母平时工作很忙,管他管得并不多。裴宴高中就出了柜,他们也只叮嘱他不要在外面乱玩,别的都随他。
上了大学,裴宴开始在家里的公司帮忙,后来像很多别的这个年纪的人一样想自己有一片天地,于是去帮唐渡。
两人一番折腾,刚开始也是赔得更多,各自隐瞒身份,没人知道他们家里的背景,自然也处处让他们遭受冷眼。
但没谁说要放弃或者认输,那股劲儿一直顶着,最后还是有了成绩。
这一路上裴宴没碰到过什么让他特别在乎的人,郑岚是第一个。
所以他算心甘情愿,怎样都不委屈。
“那你快上去吧。”裴宴松了手。
郑岚又和他说:“以后要来提前告诉我,我不会再忘了。”
“好,晚上要过来吗?”裴宴捏捏他的手。
“如果外婆好一些了,我就让护工照顾着,但是也得看情况。”郑岚盯着他的脸,想看到他哪怕一个微弱的皱眉。
但裴宴很温和地说好,手指碰他的脸,“现在先别想着我,好好陪陪外婆,别的事情回了学校再说,好吗?”
郑岚握住他抚着自己面颊的手,心里感激这一份体贴,可惜现下说什么都是虚的。
他只能压住万千思绪,和裴宴说:“那我走了。”
那表情看着比谁都可怜。
裴宴不能舍不得,只是暂时不见而已,他没有郑岚那么伤感,朝他挥了挥手。
“走吧,需要我记得给我打电话。”
裴宴从视野里消失之后郑岚便加快了脚步。
还在想怎么外婆这么快又醒了,匆忙步至病房前。
从那扇透明小窗看去,屋内没有人,老人合着眼安详睡着,没有半分醒了的意思。
郑岚四下张望,看见宋美清走过来,正想问,宋美清却先他开了口。
“楼下那人是裴宴。”肯定的语气。
郑岚只是心中一颤,但别的情绪没有。
他正了正神色,说:“你骗我上来。”
宋美清脸色难看,这会儿还顾得上管理表情,用讽刺的笑容对着他:“不骗你你们都快亲上了,你还有点本事,能把他哄得跟你一起光天化日伤风败俗……”
“没有人伤风败俗。”郑岚平静地和她对视,几秒之后推门进了病房。
外婆没有醒,他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和之前一样看着病床上的老人。
宋美清再多不满也不会进来闹,郑岚早就不怕与她对峙,只是不想让外婆烦心而已。
守了没多久,裴宴给他发短信,说自己回酒店了,郑岚总算笑了笑,正要回复,外婆竟然叫他名字,郑岚便把手机放下。
“睡得好吗?有哪里不舒服?”
郑岚本来以为外婆目前还回答不了这些问题,没想到老人精神好多了,慢悠悠地说:“睡得挺好。”
下午外婆能坐起来,医生又过来检查了几次,说明天可以推出去转转,呼吸点新鲜空气,郑岚觉得自己被幸运砸中,晚餐时和裴宴打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又歉意地说:“不能陪你吃饭了,但外婆现在好多了,我晚上去你酒店吧。”
裴宴当然说好,还问:“要我接你吗?”
郑岚想到宋美清那番所作所为,不想让裴宴跟着他被骂,说:“不用了,我自己过来就好。”
晚上他一直陪到外婆睡着了,又和那护工千叮咛万嘱咐,这才放心走了。
出了医院,郑岚抬手招车,累得连和裴宴说一声自己去了都忘记。
到了酒店,他乘电梯往顶楼走。裴宴在这些方面从不亏待自己,都是住最好的吃最好的。
站在房门外,郑岚抬手摁了门铃,一阵脚步声,裴宴很快便过来开了,牵着手拢着腰,一旋身将人带进屋。
门应声关上,郑岚被他抵在那门板上细密亲吻,鼻间萦绕着木香。
间隙,裴宴哑声问他累不累,手指在他腰侧摩挲着。郑岚轻轻摇头,一双分明写满疲惫的眼鼓着劲儿望他,又是要纵容他了。
没到最后,但也各自解了馋,郑岚累极了,缩在裴宴怀里,像是怕冷一样。偶尔裴宴动一动,两人身体之间有了缝隙,郑岚便皱一皱眉,又将他抱回来。
裴宴意识到他的安全感缺失得格外厉害,只能好好把人收进怀里。
第二日,郑岚照常比裴宴醒得早。
他在裴宴怀里睡得很好,觉饱了,人也精神了一些。
裴宴一睁眼,就见郑岚穿戴整齐地在他身边。
“我要去看外婆了,”郑岚亲了一口他的眼睛,“回学校的事情我想了一下,现在外婆病情不太稳定,我可能要晚一两个星期,你先回去,可以吗?”
裴宴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但这其实也是他一直想问,只是觉得时机不合适而没有提的。
裴宴抬起清晨绵软无力的手,摸了摸郑岚的头发,“你决定就好。”
郑岚垂眸望着他,还是舍不得,语气也低落,“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本来机票就是后天的。”
裴宴说完,收获了郑岚一个突然的拥抱。
他彻底趴上来,分腿跪坐,裴宴搂着他的腰,抱他在自己怀里,像逗孩子那样晃。
郑岚困意绵绵又不得不走,撒娇让裴宴帮他醒神。
裴宴听完便笑了,在他耳边一吹气,温热的呼吸缠住他的耳廓,柔软的唇又贴上来,舌头在他耳朵里搅出水声。
郑岚浑身都在哆嗦,紧紧抓着裴宴的肩膀,眼尾红起来,像画笔留下的一抹飞扬。
“不要了……”他软软地叫,和猫一样。
裴宴不理,直到自己玩够了才将人放开,还故意问:“醒了没宝贝?”
郑岚回了医院,听护工说昨天夜里老人睡得很安稳,他也放了心。
进了病房,外婆已经醒来,正看着外头的天。
今天阳光格外好,郑岚想起医生说的可以带老人出去转转了,便试探地问:“您想去小花园里看看吗?”
外婆此刻清醒,说那当然好,郑岚便去抱了人。
外婆比他想象中轻多了,没有肉,那骨架更像是也没重量,在他怀里如同一片脆弱的纸。
落到轮椅里,老人脸上多了笑容,被阳光蒸烤得暖融融的。
她今天精神格外好,问起很多过年时候的事情,郑岚一一同她聊。
“今年放河灯我也没陪你去,你去了吗?”外婆握着郑岚的手,两人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坐在花园的长椅上。
“我去了,和……”郑岚顿了顿,“一个朋友一起去的,我给您放灯了,祝您长命百岁身体健康来着,所以您肯定能熬过去。”
听罢,外婆笑了,她的笑容如往常对郑岚的一样,和煦而明亮。
“怕是不太行了。”她连连摇着头。
这一刻,郑岚比谁都不愿意承认老人心中的预感。
他连忙阻止,道:“您胡说什么?”
“那些管子接在我身上,我也不好受,”外婆拍了拍郑岚的手,“小岚,外婆不想说丧气话,但外婆真的很担心你。”
她抬起眼来,望着郑岚。而郑岚眼中已包裹着泪水。
“你说你和你爸妈,关系不好,要是我走了,你是真的没有家了。”
悲痛像石子堵满郑岚胸腔,他握紧了老人的手,可是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的话却也噎在喉口。
“外婆……”
“别难过,孩子,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难过。外婆以前带着你,你爸妈那时也还没有发迹,穷是穷点,但你陪在外婆身边,天天都很开心吧?”
郑岚点着头。
“以后也要尽量让自己开心,人活一辈子为了什么呢?不要到外婆这个年纪了,想起一些年轻的事情,还觉得后悔。”
“我知道了,”郑岚声音里包着哭意,“我知道了外婆。”
后来气氛没有那么沉重,两人一同在花园里晒太阳,郑岚也努力笑起来。
快到吃午饭的时间,外婆还提议就在花园里吃了。
天气好,空气舒服,郑岚觉得也好。
他让护工将外婆的饭菜送下来,又想到裴宴。
他现在还在酒店里吗?中午会吃什么?
正念着,裴宴打了电话过来。
郑岚看着屏幕,犹豫了一会儿,才在外婆面前接起来。
“宝贝,中午有时间和我一起吃饭吗?”裴宴问。
郑岚吓得捂了捂,看一眼外婆,她还望着那丛花,像是没有听到。
“中午我和外婆一起在医院的花园里吃饭。”
听到郑岚说起自己,外婆回过头来,自然是猜到电话那头是他的朋友。
“你的朋友过来了?”外婆问。
大概是电话那头的裴宴也听到了,他忽然不出声。
“嗯,”郑岚试探地说,“他本来是过来找我吃饭的。”
外婆一笑,“那就来啊,三个人怎么不能吃饭了,不然我就让护工先照顾,你也别一直守着我。”
郑岚一摇头,说:“那怎么行,不过我……我还是把他叫过来吧?”
“快让人家来,人家是客人,你这孩子,怎么越长大越不懂事儿了。”
裴宴在电话那头笑,郑岚也哭笑不得,和他说:“你听到了吧,快来,我们等你吃饭。”
裴宴来得很快,手里提着那只熟悉的饭盒。
彼时护工也已把外婆的饭菜送到了。
裴宴一上来,嘴特甜地喊:“外婆好。”
他今天还特意穿得很嫩,羽绒服牛仔裤短靴,大学生模样,一笑起来像冰天雪地都要融化一样。
连郑岚都没见过他这样,裴宴很英俊,但他的英俊有棱有角,气势凛凛,哪里有过这样甜的时候。
老人被这么个帅小伙逗得开心,拨开郑岚,直接牵上了裴宴的手,将人带到面前,问:“你是小岚的朋友?”
“是,我是他大学师兄。”
外婆连连点头,说师兄好,师兄好。
裴宴偷偷看了郑岚一眼,郑岚便快速低下头,觉得脸都红了。
师兄哪里好了?师兄就想着搞师弟。
两人聊着天,郑岚便在旁边把那些饭盒打开,先给外婆喂。
老人小口小口吃着,也招呼他们动筷子。
但郑岚没手,只顾得上外婆。
裴宴带的本来就是两人份,他拿着一只勺子,趁外婆转头看花园,飞快地将勺子里的菜塞进郑岚嘴里。
郑岚吓了一跳,起初没张嘴,后来见老人要回头了,才猛咬一口,嚼了几下就囫囵吞下去。
裴宴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郑岚委委屈屈盯着他。
外婆拍了下郑岚的手,说:“别光照顾我,你也吃。”
裴宴寻了机会,恰好把又一勺子饭递到他唇边,“你们这儿最好的酒店买来的,你先尝尝看这味道好不好啊。”
郑岚偷瞪一眼,被外婆慈祥地看着,没办法地长了嘴。
那只勺子恰恰好不大不小,一口正能包完,裴宴塞得满满当当,郑岚嚼着,像只小松鼠一样。
外婆忽然笑了,和裴宴说:“这样子多可爱,和他小时候简直一个样。”
亲人和爱人都笑他,郑岚不好意思了,逞强地说一点也不好吃,裴宴挑了挑眉,一边念叨怎么会呢,一边又用这个勺子自己尝了一口。
那一口缠缠绵绵,将郑岚看得脸热,外婆却好像完全没感觉到一样,还问裴宴:“味道不好吗?”
裴宴摇头,说:“外婆,味道可好了,不知道郑岚怎么尝的。”
外婆哈哈大笑。
第45章 一路平安
晚上送外婆回去睡了,临到走时,忽然又出了意外,医生过来急救,郑岚再见到外婆,她又戴上了呼吸器。
主观上没办法接受,一天了,老人都好好的,还一直笑得很开心,这才清醒了多长时间,竟然又病上了。
郑岚在走廊外守着,被裴宴抱在怀里。
裴宴深知自己能做的并不多。郑岚是一位优秀的医学生,面临亲人的病痛也无能为力,何况他一个泡在钱堆子里的。
他甚至想,要不然自己不走了,就陪着他,那点学分怎么都能修的回来,不比郑岚重要。
但郑岚劝他先回去,还想自己逞强地留着。
分明哭得眼睛都肿了,这种时候还想着别人,裴宴气不打一处来,抱着他就不松手。
走廊那边拐过来一对夫妻,郑岚还靠在裴宴怀里,没抬头。
那两人表情奇怪地看着他们,裴宴心烦这种神色,不耐烦地看回去,两人好像吓了下,收敛了。
他们没离开,反倒往这边走过来,郑岚闭上眼,在裴宴衣服上擦了擦,才抬起眼来。
“郑岚。”那个中年女人叫他。
裴宴愣了下,松开手,郑岚坐起来,没称呼,只说:“外婆又不行了。”
宋美清瞪了裴宴一眼,把郑岚抓过来扯到自己身边,“你外婆还躺着,你就在这儿跟个男人……”
她说话实在不好听,郑岚脸色也差,尽管裴宴意识到这应该是郑岚父母,也没给好眼色,拨开宋美清的手,在郑岚小臂上揉了揉。
“我先走了,有事一定要叫我。”
他们俩旁若无人的含情脉脉,将宋美清气得转过身子。
“嗯,后天你走,先过来,我没办法送你,但是要看着你走。”郑岚又将身子往前靠了靠,裴宴拍拍他的背,亲了口他的耳朵,离开的时候忽然想起这两人。
曾经在某次合作时,他从会议室外走过,相遇了那么短暂的几秒。
于是再次擦肩,他低头,同那女人一字一顿地说:“我是,裴宴。”
宋美清浑身一凛。
等裴宴走了,身影不见了,她想骂郑岚,她那没用的儿子垂头坐在椅子上,宋美清想到那句我是裴宴,一巴掌终于是没敢甩下去,只能嘲讽:“怪不得看不上顾枝,原来是攀了高枝。”
郑岚心里正乱,宋美清的话和风似的,根本没往他心里过。
一整夜,郑岚没办法睡得很安稳。
老人的呼吸很微弱,他躺在旁边的小床上,几乎感觉不到。
早晨过后,医生来做了照常的检查,外婆在那时醒过来了,让郑岚不要担心她。
裴宴给他发了信息,说今天就不过来打扰他了,让他安心照顾外婆。
白天的时候老人好了一些,又能坐起来了,眼睛光是望着窗外,郑岚知道她想出去,但只能无奈地说:“您现在还是在病房里休息,明天,明天我再带您出去好吗?”
外婆还是不太高兴,郑岚又想到把她逗得很开心的裴宴,和她说:“明天裴宴还会来,他要回学校上课了,明天的飞机,过来看最后一眼。”
没说是来看谁的,看谁都可以。
外婆听到之后,情绪好像真的好了一些,惹得郑岚都有点吃味了。
怎么人人都喜欢裴宴?
午饭过后,郑岚有些午困,趴在床头眯了一会儿,再睁眼,竟看到外婆趴在小桌上写东西。
她那副老花眼镜郑岚都许久不见,老人枯瘦的手指捏着滚圆的笔,在纸上颤颤巍巍动着。
见郑岚醒了,外婆反倒遮了一下,像不让家长看日记本的小孩。
郑岚笑,问她:“您在写什么呢?”
外婆不好意思,说:“随便写写,以后再给你看。”
她说起以后,郑岚心情好上许多,道:“那好,我等着您给我看。”
外婆没有过多的神色,又扑下身接着写了。
下午郑岚去主治医生那边了解病情,回来时桌板已经收好了,外婆坐在床边,面朝窗户那边。
护工站在一旁,见郑岚过来了,面露难色。
郑岚走上前,轻轻地问:“怎么了?”
“刚刚收了桌子,老太太写完东西了,又迷糊了。”护工说。
郑岚点点头,让她先出去,自己坐在外婆身边。
“外婆……”他唤。
老人迟钝地转过头来,之前那股精神劲儿像一下就没了一样。
“老伴儿,你都干什么去了,这么久没回家?”外婆一脸责怪地望着郑岚。
郑岚摸摸她的手,模仿很早之前就已经去世的外公,说:“哪儿有那么久,昨天还陪你待了一个晚上。”
外婆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她便话锋一转,皱着眉头,又问:“你知道孩子和他妈怎么了吗?见天儿吵架,没完没了,母子这样怎么行啊?”
郑岚哽咽一下,说不出话来。
“其实……”外婆摇摇头,“我好像有一点猜到了。”
郑岚顿觉浑身僵硬,像脱光了站在一月的寒冬里,从内到外都冻成了石头。
他极力控制着颤抖的声音,“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啊,这可咋整啊?老伴儿,”外婆晃晃郑岚的手,竟一下扑在他身上哭起来,“你怎么不告诉我怎么办呢?”
郑岚甚至没办法抱住她瘦削的脊背。
他不知道事情是不是已经到了最糟糕的程度,外婆真的知道了,并且为此伤心。
与此同时,他更被一阵强烈的悲伤包裹。
裴宴明明让外婆那么开心,可是为什么还是没有人能接受他。
裴宴分明比谁都好。
这一阵子过去之后,外婆睡着了,郑岚把她交给护工,自己出了医院。
他想听听裴宴的声音,却没办法给他打电话。
他郁闷、不解,可是没谁能给他一个答案,或者一个选择。
整个晚上,郑岚没有睡好,临到天亮了才休息了会儿。
于是早上去晚了,外婆已经醒了,他推门进去,竟然还看到了裴宴。
心下顿时一怔,郑岚站在门口,忽然不会动了。
直到裴宴朝他招手,唤他:“怎么了?过来坐。”
郑岚这才敛了神色,走过去坐下,闻见一阵食物的香。
“给你带的早餐。”裴宴将餐盒打开来,里面装了一人份的食物,都是他爱吃的。
他见外婆瞅着他俩,明明饿着,却推了推,道:“我现在还不饿。”
裴宴轻微地皱了下眉,也不强迫他,关了盒子。
“裴宴好早就过来了,我刚醒没多久就看见他。”外婆又是清醒的状态。
这回郑岚却仔细看着她的眼神,想知道那笑容到底是不是假装的。
可是一切自然得很,外婆这时又像是真喜欢裴宴。
郑岚拒绝了裴宴一回,他好像就明白了,也陪着他做戏,接下来说话做事都离他有了些距离。
郑岚心里不太舒服,可一切还不是自找的。
聊了一会儿,裴宴说他要走了,郑岚起身送他,正好遇到宋美清过来。
关门时,他听见她展了轮椅,问外婆要不要出去走走。
两人一路沉默地出了电梯,一直走到病房外的花园里,裴宴才忍不住牵了他的手。
“我要走了。”
郑岚垂着头,半晌才靠过去,空着的手环抱他的腰,依赖地在他肩膀上贴着。
“我知道,我会想你的。”
裴宴满意了,一早上的冷落仿佛都成了空气,只有眼前人最重要。
他抱紧了些,贴着郑岚耳垂,和他交代:“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回学校之后我不会太忙,有空就给我打电话。”
郑岚又保证,“我知道了。”裴宴哼了声,说:“我不太相信你的知道了。”
郑岚也明白他信誉欠佳,无奈地哄:“我不想让你太累。”
眼看又要旧事重提,裴宴及时打住,珍惜这么一点最后的时间,埋头吻他。
回国之后的所有事情都混乱而匆忙,假期不像假期,倒像是加班,可是没办法,谁都身不由己,你一次我一次的抱歉。
裴宴亲够了,又揉揉他的头发,呼吸沉重地说:“希望回学校之后,都是好日子。”
郑岚嗯了声,看裴宴抬手看了眼表。
“是不是要走了?”他被从怀抱里松开。
“他们在外面等我了。”裴宴往外一指,人都不在怀里了,手还拉着,好像分不开一样。
“我知道了,”郑岚一点头,放了手,又朝他挥挥,“一路平安。”
裴宴看他勉强笑着,觉得那笑容比哭还丑,叹了口气,又靠上来,在他嘴唇上啄了一口。
他深情地望着郑岚,手掌抚摸他的脸颊,“宝贝儿,我爱你。走了。”
郑岚低头嗯了一声,小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裴宴转了身子朝外走,郑岚抬头看他的时候,像回到那天放花灯的河边。
满心欢喜地出门郊游,陪伴的人却突然离场。
他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同裴宴分离,都有一种要永远分开的错觉。
好像那种要永远分开的结局,在不远的地方等待他们。
忽然身后传来惊呼声,郑岚回头去看,那住院部楼下门口围了一大群人。
应该是有人出事了,他走过去想看看能不能帮忙,却见那人群中央,倒在轮椅上的老人竟然是外婆。
脑子里仿若闪过一道白光,郑岚冲上前将老人抱起来往里跑,被赶过来的医生和护士接到病床上。
轮子在地上飞快地转动,郑岚眼睁睁地见外婆被送进了手术室。
宋美清在他身后喘着气跑来,郑岚冲过去,问她:“外婆是怎么出事的?”
宋美清奇怪地看他一眼,郑岚浑身颤抖着,眼泪快要下来:“说啊!”
“我推她出来,见到你们……但是你外婆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异常,后来那人走了,她才突然昏过去了。”
听到她原原本本把话说出来,郑岚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个没撑住,跌在一边冰冷的椅子上。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他劝说自己冷静下来。
不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走廊上空气安静得可怕,郑安也赶到了,却没有人说话。
郑岚像丢了魂一样坐着,眼神直愣愣的,只盯着那间手术室。
一个多小时后,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又下了一张病危通知书。
而郑岚手机响了一声,他没看,但是知道应该是裴宴发来的短信。
他该上飞机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市内机场,一架波音客机在跑道上飞驰,轰鸣声中飞上天空。
裴宴还在为没有收到郑岚的回信而惴惴不安,他很少会有这种心慌的感觉,抓着座椅边的扶手头晕眼花。
同一时间,手术室的门口,郑岚没能被父亲架住,滑坐在地上,头抵着冰凉的壁砖,眼里只有走廊顶上一盏盏白炽灯的光晕。
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在一旁。
那是医生给的死亡通知书。
生命如同白纸上几个黑字,一落笔,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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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我有做错什么吗
裴宴在飞机上昏睡了几个小时。快下飞机时才醒过来,他睁开眼便看见助理着急的表情,哑着声音问他怎么了。
助理便说:“裴总,您睡的时间太长了,我以为您生病了。”
此时广播声响起,裴宴一看表,确实太久了,会让人担心的程度。
他脑子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这一觉怎么这么长。
身体还未完全苏醒,裴宴靠着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排队下了飞机。
空乘在门口微笑着与他们道别,裴宴眨了眨眼,凛冽的冷风吹进来,让他的思维清醒了一些。
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郑岚却没有回复他的消息,裴宴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一算时间,此时大洋彼岸正是凌晨两三点,不好打电话过去,他只能按下那股波涛。
从机场到学校又是一段很长的路,裴宴不踏实,手撑着车窗,漫无目的地望着马路。
也许是因为坐的时间太长,下车时裴宴晃了下身子,刚进家门,郑岚就给他打过来电话。
接通那一下,裴宴眼皮一跳,远在千里之外,忽然就知道郑岚想说什么了。
“哥,外婆走了。”
他声音冷得像冬天的雨,尾音却暴露地一颤,裴宴只恨没有陪在他身边,现下觉得语言苍白无力,怎么都安慰不了他的宝贝。
他只好落到切实的事情上来,问他:“我的人有留在那边的,需要帮忙吗?”
又一顿,试探地说:“或者我也可以回来。”
“不用了,我能处理好。”郑岚说。
裴宴愣了下,明知郑岚不对劲,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让他先自己冷静冷静,勉强地说了好。
那头郑岚挂了电话,手机关机,锁进柜子里。
这个立柜已经老旧得摇摇欲坠,碰一下就会发出难听的响声,郑岚却恍若未觉。
他拿了那一截白布,料子刺得皮肤疼,往头上一裹一扎,披麻戴孝。
这是郑岚小时候同外婆一起生活的地方,是他许多年不曾回过的老家。他知道外婆日日夜夜都在想着这里,没想到最后一次回来,竟连睁开眼看的机会都没有了。
屋外冷风已经刮过一阵,这几天倒春寒,天气又冻人起来。
本来想着外婆要是熬过了这个冬天,就一定能活到下一个冬天,没想到季节还是将老人留住了。
他恍惚间记得外婆同他说过,外公也是在冬天走的,她就知道他走不出那个冬天。
宋美清也已接近一天没有睡觉,她请来的那群人总算不再咿咿呀呀地唱,院子里安静许多,厨房正在做宵夜,郑岚却丝毫没有胃口。
他在那张草席子上跪下来。
从医生让他们签下死亡通知书那一刻开始,郑岚没有落过一滴眼泪。
他分明就是很能哭的人。委屈会哭,难过会哭,有时候太开心了也会哭。现在却不会哭了。
失去的人仿佛还在,而确确实实再也寻不到身影,郑岚大脑麻木,按部就班地完成外婆死后应该要做的事情。
从医院到火葬场的时间,短得连喝掉一杯水都不够,再出来,人成了一抔黄土。
郑岚抱着那只小盒子,只在要送她出殡的这个深夜,不管会不会打扰地拨给了裴宴。
他只能想到这一个人,那一刻无法克制地想要听到他的声音。
电话接通,郑岚却不敢多说,外婆好像还躺在隔壁,她人已走了,他还在偷着做不孝子孙。
他把自己当成一块石头,一动不动地跪着,膝盖□□枯的草割伤,疼痛却让他更加清醒。
天接近破晓,透明的光从屋外照进来,投向这一方小堂中央。
郑岚往下一磕,额头抵着地砖,不管那地下冰凉,石砖粗糙。
外头有人在小院里踱步,哀戚绵长的声音一吼:“该走了。”
两滴泪从眼眶里滚出来,斜着烫湿了地面。
郑岚在一个月之后回到了学校。
那时的天气已经能脱去羽绒服,他穿了件毛衣,套了件薄夹克,在机场等路上堵车的裴宴。
郑岚戴了口罩,怕风灌进来弄得喉咙难受,他远远看到裴宴进来,那人穿了一件长风衣,底下一对短靴,走路像带了风,更显眼的是手里的一束红玫瑰,在灰暗的机场里艳得惹人侧目。
好久好久不见了。
郑岚半坐在行李上,等裴宴朝这边看。
他握着手机,但就是没说已经见到他了。
裴宴四处望着,转了几乎一圈,才终于在角落里见到人。
他无奈地一笑,长着手臂走过来,郑岚没动,裴宴便朝他加快步子,将那人拢进自己怀中。
长大衣把郑岚裹紧去,体温中包裹着鲜花的味道,裴宴侧头吻了一下他的额角,手中的花塞进郑岚怀里,又把他的行李箱一拉,去牵手。
郑岚却裹了裹那束花,埋头闻了一下,抬眼问:“怎么想到给我带花来?”
半空中的手落下,裴宴将那只手抄进衣袋里,笑了下,说:“路过买的,要是不买说不定不会迟到了。”
郑岚捧着花,怔了怔,半晌点点头,道:“下次不用了。”
“行,”裴宴摸了把他的头发,好像有点不大在意,“走吧。”
郑岚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上了车。
花不算很大,郑岚一直抱着,眼睛望着车窗外面。
一路竟然没人说话,车里安安静静的,裴宴还以为郑岚睡着了,等要到学校门口,郑岚才突然出声。
“送我进学校吧。”
裴宴没说话,郑岚便换了一边身子,面朝他。
“才回学校,我、我想……”不会撒谎,郑岚也说得断断续续,咬着嘴唇支吾。
裴宴没看他,只说:“好。”
郑岚觉得裴宴生气了,晃了晃手里的花。
车到不了宿舍楼下,裴宴停好车,把郑岚的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
郑岚道了声谢,自己接过来,准备要走的时候裴宴拽了一把他的小臂,将人拉得很近。
旁边走过两个女生,裴宴没管,低头想吻他,呼吸可闻之时,郑岚睫毛颤抖几下,偏开脸。
“我先上去了,谢谢你来接我。”
裴宴脸色沉着,目光落在他脸上,手上劲也没松。
郑岚挣了挣,动不了,只好闭着眼仰头靠近,在他颊边落下一吻。
“先走了。”
裴宴一怔,人已拖着行李转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周末的酒吧里,人比平时都多。男男女女穿着各式各样鲜艳的衣服在舞池里摇摆。
向从扬十分费劲地在角落里找到了裴宴,那卡座上坐了一堆他不认识的人,却没有一个敢靠裴宴很近。
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个空杯子。
“我来了。”向从扬走过去,招走裴宴身边那人,自己坐了。
“怎么了?今天竟然找我喝酒了。”
裴宴约向从扬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他谈恋爱之后了。
“找个人陪我喝酒而已,”裴宴没解释,把酒单递给他,“喝什么自己点,我请客。”
向从扬推开了,笑说:“我还需要看这个?”
他唤来酒保,点了好几种,其间裴宴一直在喝,几乎没停过。
向从扬都看不下去了,伸手够走裴宴的酒杯,皱着眉问他:“你怎么了?郑岚没回来,你想他了?”
听到郑岚的名字,裴宴才好像清醒一些,笑了声,“早回来了。”
“回来了?”向从扬不知道,又问:“回来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喝闷酒,吵架了?”
裴宴摇摇头,“没吵。”
但看这样子多半就是和郑岚有关系了。
谈恋爱的事情,向从扬理不清楚,更别说安慰别人。
他能做的也就是陪着裴宴喝,两人说的话很少,基本都只喝酒。
喝到最后裴宴比向从扬还醉,向从扬只好先把他扔在卡座里,拿了他的手机去给郑岚打电话。
郑岚那边很安静,向从扬一看时间都快十二点了,先说:“不好意思啊嫂子打扰了。”
郑岚一听他的声音,好像没怎么反应过来,他只好自我介绍道:“我是向从扬,嫂子不记得了?”
“记得,”郑岚说,“怎么了?裴宴出事儿了?”
“没,我怎么敢让他出事儿,我跟裴哥在外面喝酒,他喝多了,麻烦你来接一下,方便吗?”
其实向从扬这么问,他自己心里都紧张,裴宴和郑岚明显不对劲,今天他这电话一打过去,万一郑岚不搭理,那可就尴尬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阵,直到郑岚朝他要地址,向从扬才安心了。
让嫂子把他哥弄回去,也能联络联络感情。
郑岚是打车过来的,一下车便看见向从扬架着裴宴站在路边。
他从来没见裴宴喝得站不直的样子,跑上去,从向从扬手里把人接过来。
然而他力气小,扛着裴宴趔趄了下,向从扬赶紧上来扶了一把,裴宴这才抬起头,盯了郑岚几秒钟。
郑岚被他看得垂下眼,裴宴一下凑上来吻住他的嘴唇,郑岚合了合眼皮,听到向从扬在身边哎呀哎呀地叫唤。
他没敢推开他,怕他摔了,任裴宴咬了几下自己的嘴唇。
“是岚岚啊……”裴宴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
一声岚岚,却将郑岚的眼眶都叫红了,他轻轻地“嗯”,搂紧了裴宴的腰。
向从扬见两人这幅模样,没再留下来,只说:“那你带他回去吧,我也先走了。”
郑岚说好,又转头和裴宴讲话。他一个人不能带着他走很远,郑岚希望裴宴能多少清醒一些。
他慢慢摇晃他的身体,无奈地说:“我一个人没办法把你弄回家。”
裴宴好像听懂了,扶着他的手臂渐渐站起来朝前走。尝试了几步,他是能走稳的,便逐渐放开了郑岚的手。
裴宴身子晃着,他俩又站在街边,郑岚总觉得不安全,又小跑追上去搀着人,这回裴宴却不让了,使劲把他往里推。
下手像没数似的,郑岚被推得好几次差点摔了,却咬着牙不讲话。
到路口,等红绿灯,裴宴站在他身前,宽阔的背影被夜色染上几分萧条。
他轻笑一声,郑岚听见他说:“这几天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浑身像被霜打过,郑岚垂着头,不再看他。
“就这么推开我,是不是我离你越远你越开心?”
郑岚没法回答,只能沉默。
裴宴却不打算放过他,回过身来,手指抬起他的下巴,郑岚一抬眼便对上裴宴的目光。
那双眼睛闪着三分无奈,三分气恼,剩下都是难受。
“我有做错什么吗?”裴宴还是唤他,“岚岚。”
那些眼泪忍不住便涌了出来,像开了闸的水,郑岚肩膀一抖一抖的,人扑上去抱住裴宴的腰,脸贴着他的肩膀流泪。
他想到外婆,想到病房里的时光,想到那天河上漂流的花灯,想到他许下的那两个愿望。
一个没实现,一个辜负了。
裴宴身上暖烘烘的,带着酒精的气味。郑岚不习惯,可是无比依赖,他像小猫一样,拉开裴宴的大衣将自己裹进去。
在胸口贴近心脏的位置,他拿鼻尖拱了拱那里,手指松开抓着的衣服,抽噎了几下,又将那些没落干净的眼泪吞咽回去。
“我送你回去好吗?”
郑岚问他,一张满是泪痕的脸仰着,接下一边路灯的光。
“这就是你想说的?”裴宴问他。
郑岚知道或许这是今晚的最后一个转机,他垂下双手,轻轻点了点头。
一辆出租车从身边经过,裴宴招手,一拉门坐进去。车子很快消失在街道上。
郑岚望着那辆车的方向,捂着脸慢慢蹲下来,像在深夜买醉的人,一点点光都是路灯施舍的。
他又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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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待在你身边
那晚之后没有谁再去主动联系,两人之间的关系像结了一层冰。
有天下了课,郑岚在回寝室的路上遇到柏皓,他还挺惊讶地问:“你回寝室拿东西吗?”
“没,我搬回来了。”郑岚说。
柏皓愣了下,问:“怎么了?”
郑岚没解释,只说在寝室里方便一些,柏皓也懂事儿的没问。
两人一路上了楼,要分别时,柏皓试探地问他:“你觉得裴宴生日我该送礼物吗?”
郑岚果然一怔,问:“他生日吗?什么时候?”
见郑岚还算关心,柏皓松了口气。
情侣之间闹别扭是很正常的事,何况他们也不常吵架,一闹闹次大的,不算很过分。
“就最近,你想好送什么了吗?”柏皓问。
郑岚摇头,出神地往前走着,柏皓以为他要回宿舍了,没想到郑岚又停下来,问他:“你来帮我想想好吗?”
“好啊好啊。”柏皓跑上去,两人一起进了宿舍。
然而生日礼物本来就不好选,何况是想用心的礼物。
柏皓引导他想了许多,什么你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是什么时候,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印象很深刻的事件或者地点,裴宴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衣服,喜欢什么……
咳,后面的柏皓没问出来。
郑岚坐在椅子上,没眨眼,望着桌上一个角落。
那角落什么也没有,柏皓凑上去看了一眼,发觉他其实是在走神,便不打扰了。
他知道郑岚外婆去世了,出殡那天他也正好回了学校,没有陪在郑岚身边。
这次开学见到郑岚,连柏皓都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
心里担忧这朋友,但也明白自己说什么其实都没用。
还得他自己走出来。
于是柏皓走了,关门声响的那一瞬,郑岚才一晃身体,从一连串的回忆中挣扎出来。
他记得被阮驰轩缠着那阵,裴宴替他出的气,记得刚接完外婆电话,裴宴在歌厅里唱的那首《稻香》,记得酒吧里裴宴从身后靠上来,气息让他的颈侧从此敏感,记得他问跟我吗,记得他汗湿的手抓着自己,记得他们第一次在许多人面前接了吻,郑岚害羞地躲进裴宴怀中。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生日,不知道他会想要什么。
没过几天,郑岚在实验室里跟着导师忙了快一天,准备吃晚餐时看到手机上的日期,才恍然意识到裴宴的生日快要到了。
一刷朋友圈,裴宴竟然罕见地发了一条,说今年他想吃蛋糕了。
郑岚没有什么钱,何况裴宴什么也不缺。见了他这一条朋友圈,郑岚心下有了想法,马上给学校旁边的蛋糕店打了电话预约。
生日那天凌晨,郑岚卡着点给裴宴发微信,只说很简单的话:“裴哥,生日快乐。”
他们的上一次对话还是裴宴来机场接他的时候,远得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裴宴回复得很快,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晚上去餐厅吃饭。
第二天郑岚上午课多,刚下课便匆匆忙忙地回寝室换了身衣服,才去了蛋糕店。
香味扑鼻,蛋糕店里灯光温暖,蓬松精致的面包陈列在橱柜里。
店员上来热情地招待了他,将他带到里间去。
要做的蛋糕的大小、形状和口味都是提前安排好的,郑岚洗了手,跟着师傅学起来。
他本来不太会做饭,但蛋糕其实还算简单,只是奶油抚得不够平。
花了好几个小时,最后郑岚在蛋糕上写了生日快乐这四个字。
店员不认得中文,只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郑岚解释了下,店员很好奇地拿手机拍了张照,说:“中文真好看。”
其实郑岚写得不好,他手抖,拿不稳挤奶油的东西,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他不太好意思,想着裴宴只要觉得好吃就好,让店员打包了。
去的路上又经过一家花店,郑岚麻烦司机中途停车,下去买了一束玫瑰。
和那天裴宴来接他的时候拿的那束一样。
到了餐厅,离裴宴和他说的时间过了十几分钟,他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近房间。
门一推开,里面的喧闹声涌出来。
郑岚站在门外脚步一顿。
房间里人很多,裴宴坐在沙发中间叼了根烟,旁边围了一圈儿的人,也有好几个抽烟的。
见郑岚来了,大家都噤了声给他让座,郑岚捧着一束花走过去,手刚递出,便被满屋子的烟味熏得呛了一声。
裴宴站起来摁灭烟头,把花从他手里接过来,拍着人的背,对门口还没走的服务生说:“还有别的包房吗?换一间。”
在场的人都懂了,抽着烟的纷纷灭了烟头,全都同郑岚道歉。
郑岚哪受过这种待遇,脸咳得发红,更显得不好意思。
裴宴却满不在乎,手顺势揽上他的肩膀,带着人先往外走。
走廊上暖气没那么高,空气舒服多了,郑岚呼吸了几口缓过来,眼眶里还夹着泪。
裴宴又拍了几下他的背,问:“好点没。”
郑岚点点头。
一行人换了间隔壁的房,郑岚挨着裴宴坐下来,趁着人还没过来齐,把蛋糕送给他,说:“看你在朋友圈里说想吃蛋糕了,送你的礼物,生日快乐。”
裴宴嗯了声,把蛋糕接过来,就放在手边。那束玫瑰他也没让人拿走,分明很碍事儿,却还抱着。
郑岚看不下去,主动问他要不要把花放下,裴宴看他一眼,笑了,抹了把他的眼角,说:“那好吧。”
所有人都走过来坐下,郑岚只认识向从扬,向从扬坐在他身边。
裴宴和服务生说可以上菜了,大家便开始送礼物。
一个一个都拿出蛋糕来,有大的有小的,还有拆开来让裴宴看的。点缀的每一样装饰都那么好看,祝福语也写出了花体字的感觉。
郑岚坐在裴宴身边,手放在大腿上,逐渐握起拳,头越埋越低。
许多人说了生日快乐,语气甚至比郑岚的那一句真诚,他听见裴宴一声一声地嗯,低沉的嗓子像块石头,堵着郑岚心口。
忽然有人问:“嫂子送什么了?肯定特别有意思吧,让我们看看可以吗?”
郑岚身上一抖,裴宴伸手过来轻轻握住他的小拳头,安抚地捏了捏。
“我当然自己看。”裴宴淡笑着,推回去了。
向从扬见气氛不对,也帮着郑岚说话:“人家的事儿你怎么管这么多呢?喝酒吧喝酒,今天裴哥开的可是好酒,不馋吗你们。”
他这么一打马虎眼,大家嘻嘻哈哈便又过去了。
裴宴往郑岚碗里夹了一块牛肉,才放开了他的手。
“别想太多了,全给你点的你喜欢的,吃菜。”
郑岚点了下头,握起了筷子。
这一顿饭他吃得格外恍惚。
分明是裴宴的生日,所有人却在顾全他的情绪,裴宴还点他爱吃的。为他解围。
郑岚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把这些事情处理得如此糟糕过。
内疚又自责,旁人递来的酒郑岚都没拒绝过,最后大家被裴宴看了一圈儿,才没人敢往他跟前送。
晚餐结束,向从扬帮着把一群人送走了,只剩下郑岚和裴宴。
裴宴一只手拎了蛋糕,又将玫瑰花塞给郑岚抱着,空出来的手去牵着他,无意识地用手指摩挲他的手背。
在街边打了车,两人肩挨肩进了后座。
郑岚头晕着,车在路上起伏地晃,没几下他便将脑袋靠在了裴宴的颈窝里。
裴宴被贴得不太舒服,右肩沉重地压下去,但也没动。
车停在他的小区门口,裴宴环着人下来,郑岚才清醒了一些。
他紧紧抱着怀里的花,这会儿没闹着要回寝室了,乖乖被裴宴抱着往家里走。
推门进了屋,郑岚寻到他平时最爱的沙发一角窝起来。
裴宴将蛋糕放在茶几上,坐在地毯上,挨着郑岚。
他一边打开包装盒,一边说:“陪我吃蛋糕。”
郑岚点了两下头,裴宴没看到。
盒子很少见地装了两层,拆开来,一个蓝色的小蛋糕上歪歪扭扭写了生日快乐四个字。
裴宴笑,指着字,问他:“是你写的吗宝贝?”
郑岚撇了撇嘴,以为裴宴嫌弃他字丑,说:“就是我写的。”
又推他一下,让他别笑了。
“我没有笑你,我是在开心。”裴宴解释着,把里面的蜡烛拿出来。
一个二一个五,郑岚从沙发上滑下来坐在他旁边插蜡烛,裴宴摸着衣袋找打火机,一回头才发现他把蜡烛插成了“52”。
裴宴好笑地换了一个顺序,吻了一下他的耳朵,问他:“你不知道自己老公多少岁吗?”
郑岚点点头,缓慢地说:“知道呀。”
裴宴觉得他乖,揉了把他的头发不计较了,拿打火机点了蜡烛,循循善诱地问:“要给我唱生日歌吗?”
郑岚盯他一会儿,眼神纯得像冬天的白雪,拍起手来,真的唱出声。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没听几句,裴宴便摁着他的后腰将人贴过来吻住。
猜疑、郁闷、想念、难过……这些天因为分开积累的情绪通通爆发在这个吻里。
他咬他的唇和舌尖,听郑岚呜呜地小声叫唤,手掌里是他那把清瘦的骨头,才觉得一切又有了实体。
这中间出了差错。
从郑岚回学校之后,一切都在偏离方向。
裴宴敏锐地感觉到了,可是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人是他追来的,想着对他好一些,却总有百般无奈。
郑岚在裴宴怀里软着,喘着气,被他从后抱着,两人都坐在地毯上,就用这个别扭的姿势切蛋糕。
只切了一块,只用一个叉子,分着吃。
裴宴先喂给他,又自己尝了一口。
奶油清甜,他啄郑岚的嘴角,说谢谢宝贝太好吃了。
他抱着求和的心,郑岚却置若罔闻,只嗯一声,又重新挑了只叉子。
很好吃吗?他觉得味道一般。
餐桌上那么多的蛋糕,每一个都比这个精致漂亮,他们都在晚餐时拆开尝过了。
郑岚尝着,看这个也好吃那个也好吃,心里却慌。
他早应该想到,裴宴的朋友圈谁都能看,他为什么偏偏要选蛋糕来当生日礼物?
若是当时没人解围,别人都知道了原来裴宴的男朋友也是看他朋友圈来送礼物的,他们会不会替裴宴感到不值得。
那样优秀耀眼的人,却有一个平凡普通,懦弱虚伪的男朋友。
裴宴见他吃得不开心,又想哄人,话到嘴边却咽回去。
很多事情得他自己想。
他丢开纸碟子,放了人起身,说我先去洗澡了。
郑岚却忽然出声将他叫住,问:“你是不是有点失望?”
裴宴立着,背影朝着他,略略偏了头,“为什么?”
“我送你的礼物,没有那么让人惊喜。”郑岚抠着那方毯子,终于将憋了一晚上的话说出来。
他埋着头,裴宴也没出声,几秒之后一股气息靠近。郑岚才抬了眼皮,就见裴宴不知何时靠过来,表情很冷,同他说:“你一直在怀疑自己让我失望了,这才是我最失望的。”
怔忪间裴宴走远了,浴室的门被关上,发出比平时重一些的声音。
等两人都洗漱完毕躺上床,郑岚缩在他的那一方,背对着裴宴,将自己裹成很小的一团。裴宴只从他身后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在怀里。
已是初春的天气,室内没有那么冷了,但裴宴怕他冻着,房间里还一直开了暖气。
没有人说话,但谁也知道没有人能睡得着。
沉默之间裴宴开了口,“你知道我晚上许愿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那时烛光将郑岚的脸庞照得很亮,小小一团烛火正好对着他的鼻尖,衬得人又乖又俊的。
“我在想第一次见到你,在球场上,你撞过来,我竟然完全没生气,还想问你怎么这么瘦,身上只剩骨头了。还有,别人跑得那么热浑身都是汗臭,你怎么那么香。”
听裴宴讲,郑岚睁大着眼,睫毛没规律地频繁地眨着,眼眶里酸涩得难以忍耐。
“我还在想,我说我会一直爱你,好像你还没有说过。”
安静得仿佛只剩下心跳,那一刻郑岚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撕开一条裂口,里面岩浆滚滚,快把他浑身的血液都烫伤。
他麻木地问:“你想听我说吗?”
却又不等裴宴回答。
“你和我说的时候,有想过……想过会放弃吗?”
“我想要安全感,裴宴。”
郑岚叫他名字,身体在被子里颤抖,他掐着自己的大腿,才不那么露馅。
“你能给我吗?待在你身边,我每时每刻都……”
郑岚一口气没抽上,眼泪一下挤出来。
“都很不喜欢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得也很艰难
看不到营养液的id可能是因为卡了?在感谢名单里大家都能看到的吧?要是有没有看到的评论说哦,我给你手打感谢,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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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你说走不下去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裴宴沉着声,郑岚知道这是他生气的样子。
但他抿了唇,就是不答。
半晌,裴宴掀了杯子翻身起来,那一下含着冲天怒火,寒风都往里搅。
“你先想想自己说了什么。”
郑岚一愣神,裴宴摔门走了。
他怔怔望着漆黑的房间的墙壁,想裴宴去哪里呢?
他还有多余的厚被子吗?会半夜冷吗?会感冒发烧吗?
怎么样都是他郑岚的错。
躺了很久睡不着,他按开手机,才发现连十二点都没过。
他的确送了裴宴一份大礼。
这一年的生日,大概裴宴很难能忘记。
第二天早上起来,郑岚和裴宴吵了一架。
理由是郑岚心不在焉地吃裴宴买回来的早餐。
他买的是金瓜粥和小花卷,都是清淡的食物。
郑岚眼睛一眨一眨的,动得很缓慢,像一座老旧的钟。
一看就是没有睡好,裴宴的心情却莫名放松了一些。
他坐下来,催郑岚好好吃东西。郑岚的手臂没有力气一般,整个人都焉了吧唧的。
裴宴看不下去了,把勺子从他手里拿过来,喂了一口粥到他唇边。
若是往常,郑岚会开心地吃掉,大概率会凑上来吻他一口,把稠粥也弄在他的嘴上,裴宴皱一皱眉头,但更大可能是觉得他小孩子一样计较,很可爱。
但郑岚只是垂了眼睫,偏头躲开,还说:“我不想吃了。”
裴宴的手在半空中停留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郑岚的脊背弓着,像小腹有些难受那样,靠在了椅背上。
裴宴看着他表情淡然,更多是不想面对,便将那只勺子放回粥里。
“你都没怎么吃过。”
郑岚同他道歉,说:“对不起。”
但裴宴不想听这句对不起,这句对不起不仅莫名其妙,而且无端生分。
于是裴宴问他:“昨天晚上气没撒够,大早上想吵架吗?”
郑岚没看他,眼睛朝下盯着自己的手指。
他说得很小声:“我只是不想吃。”
裴宴后退一步,椅子在地板上划拉出刺耳难听的一声,他要走了,却听郑岚叫住他。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好吗?”
裴宴难以置信地回过身来,“你说什么?”
郑岚没办法再重复第二遍,他拿起勺子,往嘴里塞了很大一口粥。
他早上起来还没有换好衣服,身上是和裴宴同款的棉质睡衣。
但裴宴穿着很合身,他穿着就总是很大,空落落的,每回裴宴上去抱他,都是因为从不同角度看他的身影,莫名觉得可怜。
“这就是你想了一个晚上的结果?”裴宴问他。
这碗金瓜粥好苦,从喉间一路苦到舌尖,郑岚吐出一声“嗯”来。
“郑岚,”裴宴忽然笑了一声,“你是不是想挺久了?你知道你今天这样我想起什么了吗?”
裴宴在他身后说话,郑岚双手捂着脸,感觉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他想开口说话,却忍不住吸了下鼻子。
裴宴一定知道他又哭了。
“从一开始就是我在追你,我处心积虑,问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好像也有趁人之危的嫌疑。所以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想好,你到底对我什么感觉?你是不是太缺爱了。”
说完裴宴便走了,推门离开家里。
郑岚像被定住一样坐在椅子上,片刻他突然站起来冲进厕所,将那点粥吐了个干干净净。
在洗手台清理时,郑岚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比病人都难看。
郑岚和裴宴出问题了,柏皓是在做志愿者活动的时候才知道的。
有一个峰会需要志愿者,柏皓千辛万苦才从自己导师手里要来两个,和郑岚打电话说问他去不去,还感叹了一句:“我帮老师熬夜写了多少份报告他才愿意给我两个名额,不过这是我刚开始不知道,后来看到报告人,那不是你们家裴宴吗,我还在这儿帮你白忙活一场。”
郑岚听完,没有马上说话。
他的停顿很可疑,柏皓多嘴问了句:“怎么了?”
郑岚就告诉他:“我和裴宴……最近有点,不太好。”
柏皓下意识啊了声,立刻意识到这样有些不礼貌,正想说点什么补救,郑岚却说:“没事的,谢谢你,这个名额我还是需要的。”
这个志愿活动要求很高,柏皓和郑岚一起,总共参加了五次培训,其中有三次都是在深夜,还有一次见到了裴宴。
那时他们已经接近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也没有联系过,这是时间最长的一次,远远长过了春节的假期。
那天降温了,夜里很冷,培训的通知是临时的,郑岚才从实验室里出来,连外套都没顾得上拿一件。
柏皓在培训的地方等他,一见就问:“你不冷吗?”
冷,但是郑岚摇头,觉得自己还能熬。
会开到十点多休息了一次,郑岚上了个卫生间,洗手时才发觉自己已经被冻得没有什么知觉了。
在烘干的地方好歹吹到一点热风,他往会议室跑,路上经过另外一个会议室,里面正好有人出来,打头就是裴宴。
两人在走廊上对视,一个贴在墙边,一个站在路中央,被许多人环绕着。
郑岚以为裴宴会走开,因为他看起来十分忙碌,而他却来到自己身边,如常地握了下他缩在宽大长袖里的手,拢了拢眉头。
“这么凉,怎么穿这么少?你不冷吗?”
很显然,郑岚快冷得发抖了。
裴宴脱了自己的夹克披在他身上,带着他体温的滚烫气息笼罩下来。
那一刻,裴宴摸到郑岚身上什么神奇的开关,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
两人靠得极近,郑岚也知道许多人在看他们,他低着头,听裴宴小声地说:“衣服以后再还给我。”
而后他抽身走了,带走他身后的一大群人,走廊上又只剩下郑岚。
他拢了衣服走回去,柏皓还留在原来的位置上,见他身上多了件夹克,还问:“你去哪儿买的衣服?”
再仔细看了下,肩线都超出去许多,袖子也长,恐怕根本不是自己的。
柏皓脑子转得快,一只手挡着嘴,问他:“你遇到裴宴了?”
有时郑岚很无奈他这样的聪明劲,坐下来,承认了。
柏皓兴奋地一推他胳膊,“是吧是吧,哪对情侣不吵架?很快就能和好的,何况你们感情那么好。”
到了后半场,裴宴的外套让他浑身都热起来,甚至还出了汗。
但郑岚完全没在意,他在想柏皓的话。
他和裴宴几乎就是不吵架,有时候因为一些很小的事情,谁的心里别扭了,对方都能马上感觉到,毫不吝啬地哄人。
可是他把这些弄丢了,他配不上这些。
从和裴宴在一起开始,郑岚其实总在避免问自己凭什么。
越问越心虚,越问越怀疑。
他还想问裴宴为什么会喜欢他,为什么只见了他一面就要和他在一起,怎么那么自信地说一辈子。
为什么他明明已经觉得很爱他了,还是没有办法保证一辈子。
外婆倒下的那一刻,郑岚才真的意识到,他所谓的反抗、爱情,不过是一击即碎的自我感动。
那天到了后来,郑岚没有见到裴宴,自然只能将外套带回家。
之后的好几次,他都不嫌麻烦地背了很大的书包,用来装裴宴的外套,可是没有再那样偶然地遇到他。
活动正式举办的那天,郑岚换上了统一的工作服。
他是负责内场秩序的,工作很忙,比他想象的更有挑战。
来参加会议的有各国的人,他们有不一样的母语,用不同的方式在讲英文。
郑岚听得头晕脑胀,还得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和耐心。
唯一的安慰是他作为内场的工作人员,听完了裴宴的一整场演讲。
他穿着郑岚所熟悉的西装,走上光芒万丈的演讲台。
掌声雷动之时,郑岚明白过来,这里至少有许多人是为了这一次报告而来。
为了裴宴而来。
他的目光笔直自信,却缺乏焦点。
郑岚和所有人一样微仰着头去看他。
一场演讲完毕,有个男生上前为裴宴献了花,郑岚见他背影觉得有些眼熟,等那人转过身与裴宴合影时,他才认出那是简寄。
那竟然是简寄。
摄影师让他们再靠近一些,郑岚听到了,自虐地看着简寄朝裴宴走近一些,两人的肩膀和手臂都亲密地挨在一起。
胸口泛起一个大泡泡,飘出来,在半空中爆炸了。
酸涩之中,其他的志愿者晃了晃郑岚的手臂,见他看得如此出神,便问:“你也被裴宴帅到了?”
郑岚没回应,那志愿者又碰他一下,催促道:“我知道很帅,但得干活儿了,要不等会儿结束了让队长帮你要个联系方式?”
郑岚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下。
再抬头,裴宴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而郑岚又投入了忙碌的工作。
很不幸的是,外面突然下起了一场暴雨。
在郑岚的印象中,只有上学期将寝室淹了的那一次有过这样猛烈的雨,应该是夏天来了。
不过这时郑岚心里想的不是什么夏天来了,而是这些滞留的嘉宾要及时处理。
他只能和其他的志愿者一起一趟一趟去取伞,也顾不得脚下水很深。
等送走了人,郑岚浑身都湿得能淌出水来。负责志愿者的人从楼上的酒店要来一堆毛巾,让他们先去擦擦。
郑岚没有跟着大家去同一间房,而是去了卫生间。
简单打理完走出来,他才来得及看一眼手机。
裴宴给他发了消息,问他现在在哪里,忙完没有,最后跟了一个房间号。
尽管他现在这个样子不太适合见人,但郑岚还是想尽早把衣服还给裴宴,于是带着东西上楼了。
裴宴开门看到郑岚时,他的眼神与郑岚在电梯里想象的几乎一模一样。
他抓着他的手臂将郑岚拉进房间,一把扯下他的书包,他的衣服一件一件被剥掉,最后只剩下贴身的衣物。
“先去洗澡。”裴宴直接把人推进了浴室,给他关了门,又去打电话。
郑岚猜他是让人去买衣服了。
温热的水冲走满身凉意,郑岚不可避免地感到全身的疲惫。
等他从浴室里出来,果然看到了一套全新的衣服。不过有些太厚了,差不多是冬天穿的,因此他只挑了裤子和毛衣穿上。
裴宴在用笔电,打字的声音很响。
郑岚擦着头发走过去,在他身边敞开的抽屉里拿出了吹风机。
插好了电,郑岚正想用,裴宴却忽然合上了电脑,让他在床边坐下来。
郑岚没说什么,把吹风机递到他手上,风筒嗡嗡地响着,裴宴的手指在郑岚发间穿梭,动作和风的温度一样柔和。
郑岚差点要合上眼睡着了,他的手撑在床沿,指节屈起来抓皱了床单。
头发短,本来就用不了多少时间,很快吹风机的声音停下来,郑岚却还没来得及睁开眼。
裴宴低声笑,揉了揉他的耳垂,问:“困了吗?”
郑岚点点头,偏过身子抱住他的腰。
有那么几分钟谁都没动,裴宴先打破沉默,和他说:“最近有一个项目在国内,他们邀请我去做,你觉得我要去吗?”
郑岚松了手,退出一个可以说话的距离,张了唇,却被裴宴用食指抵住。
“我这学期就毕业了,如果我现在回国,再回来就是处理毕业的事情。”
郑岚拿开裴宴的手,双腿盘起来,像怕冷一样在床单上蹭了蹭。
“我知道,”他说,“你应该去的。”
似乎裴宴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颓丧地躺下来,望着天花板,手臂碰着郑岚屈起来的腿。
“你就会这么说。”
他们之间平静地像是聊天的老朋友。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不太需要我,有我没有我,你都是那个郑岚。”
郑岚终于垂眸看他。
他身上在抖,床这么软,裴宴一定感觉到了。
“你看到简寄跟我合影,什么感受?”裴宴又问他。
郑岚眨着眼,憋了半天,才说:“我没感受。”
“不吃醋吗?为什么不跟我闹啊?”裴宴推了把他的小腿,听郑岚说:“闹有用吗?闹他也喜欢你,那么多人喜欢你,我要每个都去闹吗?”
郑岚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最终说不下去,深呼吸一口气,才包着眼泪说:“那我成什么了……”
裴宴没说话,郑岚的情绪却如正在火上的水,逐渐变得沸腾。
“你要是想拒绝你当然能推开他,你不想让谁碰你谁能碰到你吗?”
裴宴的手臂原本碰着郑岚的小腿,听完这些话,他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所以你不相信我。”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
“你根本不相信我,那我解释有用吗?”
郑岚很累了,洗过澡之后更加疲惫,难缠的宾客,听不懂的口音和解释不清楚的话,一件一件令人烦躁的事情占据了他的大脑。
冲动之下,郑岚少有地回嘴:“你解释过吗?”
裴宴忽然不说话了,他站起身,在郑岚的余光中摇晃了一下。
房间里突然沉默,墙上时钟走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大约几分钟之后,裴宴重新挨着床沿坐下来,问:“还想吵吗?”
这一刻,郑岚知道裴宴也意识到了。
他们要分手了,不是分开一段时间,而是分手。
他们几乎不吵架,因此这样的争吵就已经足够互相伤害了。
整个过程像一场绵长的痛苦。
“最开始觉得好突然,其实好像一想也不是,你一直在推开我。我以为我一个人也可以跑向你的,又可能你是遇到什么事了……”
郑岚抱上他的腰,打断了裴宴的话。
满身疲倦翻涌,他却不明白为什么临别时只想与他拥抱。
“裴宴,我累了,真的,我好累啊。”
“我想我爱你吗?想你爱我吗?想我们能走多远,想未来还有多长,我觉得我们走不过去了。”
平淡地听完,裴宴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你先放弃我的,不论以后怎么样,我会记得这个。但我其实很不甘心,”裴宴诚实地说,“要结束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是如果你说想结束了,你说走不下去了,那就分开吧。”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用分手这个词。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回去了
感谢在2021-09-2822:19:02~2021-09-2921:3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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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晚安
-现在-
裴宴带郑岚去商场重新买了一套衣服。
原来的也还能穿,但要是穿着去了万寒家,她一眼就能看出两人干了什么。
到了商场里挑衣服,裴宴又有诸多不满意。离午饭的时间很近了,郑岚只想快点换身衣服去万寒那里,随手找了家男装店,让店员帮忙选了几件,他再去试。
从试衣间走出来,裴宴就开始皱眉头,说这件不好看,你别穿。
说得店员拿奇怪的眼神看他们。
但裴宴又不在乎这些,依然我行我素,自己上手给郑岚挑,挑了又让他去试,好多次还是不满意。
最后郑岚不想试了,裴宴又说可以了,我喜欢这件。
郑岚被他弄得没了脾气。
在万寒家门口的花店里,郑岚让裴宴停车,他下去选了束花。
挑的是向日葵,很阳光的颜色。
他捧着一束花上车,裴宴正开着车窗抽烟,还没抽完,便坐着,等烟燃尽。
裴宴手上闲着,拨了拨花瓣儿,指腹沾了一片水,说:“挺好看的。”
郑岚差点没拍开他,花瓣都被他玩儿得要掉了,跟故意似的。
裴宴却一点也不在乎,也不玩花了,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等那根烟燃到头,才摁进了烟灰缸。
两人进小区费了一番功夫。安保很严格,即使他们说出了户主的房号和姓名,保安仍然固执地要给万寒打个电话。
电话通了,万寒和保安解释一阵,那保安才终于同意放他们进去,整个人都换了态度。
万寒在房间外接他们,电梯门一打开,郑岚隔着几朵花看到了她。
她只穿着很随意的衣服,靠在门边,一见到郑岚便惊喜地走上来抱走了那束向日葵。
“谢谢你,”万寒低头嗅了一口,“好香啊。”
女孩子通常都会比较喜欢花吧,买的时候郑岚是这么想的。
“我们都没带什么东西来。”郑岚歉疚地说。
万寒听了反倒愣了下,但过了一会儿便笑着看了郑岚和裴宴一眼,拉着郑岚往里走,道:“没事的,带东西干嘛?多见外,快进来吧。”
忽然有人在房间里喊了声老婆,郑岚听出是向从扬的声音。万寒脸红了一下,给他们指了拖鞋的位置,自己匆忙跑进去了。
郑岚弯下腰来换鞋,想到万寒脸红的样子,突然也明白之前万寒的停顿是什么意思了。
他说的是“我们”,不是只有“我”。
郑岚不可避免地看了眼裴宴,他不知何时已经换好了鞋子,也脱掉了外套。对上郑岚的眼神,他以为他是需要帮忙,便伸出手,问:“要脱外套吗?”
郑岚把外套脱了,看裴宴挂在衣帽架上,才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房子不算很大,但被万寒布置得很温馨。整体的颜色是粉色和黄色,万寒抱着插在花瓶里的向日葵出来放在了茶几上,整个房间显得更明亮了。
厨房里一阵一阵的炒菜香,万寒在客厅里陪他们坐着聊天,郑岚没忍住问:“是向从扬在做菜吗?”
万寒笑了下,安慰他:“吃不死人的,我教了他好一阵,现在他做的菜味道也还可以。”
郑岚有些尴尬,他其实也没这么个意思。
整顿饭气氛很愉快,郑岚短暂地忘记了裴宴逼他回答的问题。
到了最后,万寒问郑岚现在住在哪里,郑岚也不觉得丢脸,说暂时住在柏皓那边。
裴宴听了,把筷子放下来搭在碗上。
郑岚又说:“不过我已经打算买房子。”
他想了想,一直去租租不到,不如就买吧,反正总也是要买的。
“现在工作稳定,也好决定房子买在哪里。”
万寒看了眼裴宴,从郑岚说他住在柏皓那里开始,裴宴的表情就没好过。
“是,大学那会儿……”向从扬刚开了个头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万寒在桌子底下狠狠推他一把,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谁都在心里记着。
万寒只好又举起酒杯,说大家再喝点,郑岚笑笑,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下午四个人又在家里打麻将,郑岚不会,万寒便教了他一会儿,其间裴宴和向从扬站在阳台上聊天。
他们背对着麻将桌这边,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一个比一个挺拔。
郑岚走神的时候望了眼裴宴的背影,觉得他给他的心动还和当年十分相似。
但阻碍也还一样。
后来郑岚终于学会了,四人便打起来。裴宴很会玩,总是漫不经心的,打得也不快,不是常常都第一个胡,但总是赢得很多。
郑岚有新手加成,运气特别好,总是第一个就走了。
最后算下来,郑岚算是赢了,裴宴赢得最多,万寒和向从扬输得很惨。
向从扬唉声叹气地摔着一块麻将,说就不该跟他玩,裴宴这种人从小赌到大。
裴宴听笑了,骂他:“技不如人就别多说话。”
向从扬哭丧着脸,脱口而出:“你管管他吧郑岚。”
万寒简直想掐死向从扬。
裴宴淡笑着不说话,郑岚只敷衍地点了点头。
晚餐时向从扬和裴宴都进了厨房,万寒同郑岚聊天。
讲了一会儿有的没的,万寒才问他:“昨天晚上你……咳……”
郑岚一愣,烧着脸啊了声。
说好的时间整整推迟到第二天,裴宴又半夜才给万寒打电话,做了什么简直是一目了然。
郑岚这才后知后觉地害臊。
不过万寒没有再多说,而是问:“决定要重新在一起了吗?”
“没有。”郑岚摇摇头。
万寒一惊,这是要当p友啊,怕许久不见裴宴变成渣男了,她赶紧问:“那现在是什么意思?”
“就是……还有点问题没解决。”郑岚说。
这下万寒懂了,当初他们分手肯定是有原因的,问题没处理好,重归于好没有那么简单。
何况已经两年了。
“你们自己有数就行,但不管做什么决定,以后都要好好过,别再折腾了。”万寒道。
郑岚轻点了下头。
晚餐之后没多久郑岚和裴宴就要走了,这对小情侣还需要点私人时间,郑岚懂事地道了别。
万寒邀请他以后经常来玩,郑岚也应下来。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郑岚站在前面,裴宴站在后面,错了一个肩膀的距离。
电梯门是反光的金属,能把人映得很清楚。
郑岚起初只是偷偷地打量裴宴,后来发现他在看手机,目光也肆无忌惮了一些。
并不能把人看得很清楚,裴宴斜倚着电梯壁,一手抄在裤子里,一手握着手机,屏幕的亮光打在他鼻梁上。
电梯叮的一声,地下车库到了。
他错觉裴宴轻笑了下,被他带着腰走出去。
去的却不是停车的地方,郑岚刚想问裴宴是不是记错了,恍惚裴宴的手从他腰间换到手腕,几乎是拎着他进了楼梯间。
车库的楼梯间黑得吓人,郑岚被一把推上墙,裴宴低头俯身,吐息温热。
“刚才看我干嘛?”
郑岚不知作何解释,梗着脖子,侧了脸,说:“看你还要给钱吗?”
“不给钱,但要收费。”
郑岚以为他会吻下来,但裴宴没有。
在咫尺的距离停住,大约两三秒的时间。
冷空气逐渐注入,裴宴问他:“你是不是以为我会亲你?”
郑岚被说中,黑暗中眨了几下眼睛。
“有这么便宜吗?”裴宴摸了摸他的脸,反问他,“你觉得失去的东西想要找回来,代价这么便宜吗?”
郑岚攥紧了衣摆,而裴宴抽身走了。
脚步声很空旷,郑岚像刚从水里起来,侧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靠着墙大口呼吸。
出了小区,郑岚将柏皓的地址告诉裴宴,裴宴也并不熟悉路,开了导航。
只剩下机械的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冰冷地响起。
到了柏皓家门口,郑岚要下车了,扯了安全带,裴宴仍然一动不动,甚至连说句再见的意思都没有。
郑岚心里难受着,裴宴要是漠然,什么时候都能伤到他。
他咬着唇,半晌才问:“你没有回学校办毕业吗?”
裴宴总算有了点反应,说:“回了。”
郑岚语气酸酸的,又说:“真的回了吗?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你?”
裴宴这下望着他,“看到我什么?”
郑岚被他盯得心虚,眼睫垂下来,才吐露:“我以为你会回来办毕业,那天我在办公室里,帮老师盖章。”
裴宴怔了一下,“哦”了一声,回想道:“那天飞机晚点,我到的时候都下班了,是导师打电话过去,才来了一个老师给我办。”
郑岚没想到是这样的,一对眼珠子直愣愣地定了会儿,才靠回椅背上。
裴宴毕业的时候已经到了夏天,树长得郁郁葱葱,天气有点热,但又没到该开空调的温度。
下午太阳对着办公室晒,来的人又多,将一个不大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郑岚满头大汗坐在一张小桌上,每一个人朝他递文件来,他都会先抬头看一眼那人的脸。
一下午头晕眼花,脖子也酸了,郑岚还是没等到他想等的人。
虽然其中可能存在各种误会,但郑岚更倾向于裴宴不想见到他。
他在机场说了很狠的话,因为他既没办法挽留他,也没办法告诉他他们必须疏远的真相。
无论如何,郑岚不会让裴宴背负着自己的家庭。
一切都想得很明白清楚,到了分别那一天郑岚还是难受得无以复加。
他其实伪装得比哪一次都好,表情冷漠,话语平淡而毫无起伏,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可是当裴宴转身的时候,他却哭得天崩地裂,又像世界毁灭。
想念并非一种具象的东西,只是渗透在分分秒秒里。
郑岚感受到了,刻意忽视,却适得其反。
每天从图书馆出来,总觉得门口那棵树下还有熟悉的身影,醒过来,好像身边那人才刚刚离开,吃饭时总想着点他喜欢的菜,每次都点的比往常多。
可是明明已经没有另一个人了。
裴宴说起他们的错过,郑岚才短暂地回忆起那一段时光。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很有默契地为对方留下一段不打扰的时间。郑岚觉得足够了,下了车,躬身和裴宴说晚安。
不是再见,而是晚安。
听科室里的小姑娘们说晚安有表达爱的意思,后来郑岚就总想着有一天能和裴宴说。
毕竟以前他说得太少。
郑岚朝他软声软气,还提起以前的事情,卖可怜。偏偏裴宴就吃这招,不再拎着早上的事儿,只当忘了那时郑岚的声嘶力竭。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做也做了。
都是不由自主,无法控制,这账得认下。
算了吧,何苦逼他,要是这么一会儿就能想明白,又怎么可能分开两年多。
但裴宴还端着,高冷地“嗯”了一声。郑岚的手揣在衣兜里,看不出来地握紧了。
他绕到驾驶室的那方,裴宴还以为他有什么话没说完,按下这边的车窗。
郑岚靠过来,垂眸的时候眼睫毛显得格外卷翘,裴宴盯着他的眼睛愣了神。而下一刻,唇上被温热地一啄。
“晚安。”郑岚又说。
郑岚上楼时柏皓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声音从手机里出来,很吵。
但一见郑岚回来,他马上就关了游戏,一拍身边的沙发,扬下巴,道:“坐。”
郑岚无奈地笑笑,他知道免不了一场拷问。
于是掐头去尾地讲,偏偏跳过重要环节,柏皓却敏锐地问:“所以你们做了?”
郑岚一顿,“啊”了声,开始反思自己怎么总是交这种朋友。
柏皓却了然地说:“我就知道,你俩迟早得滚一块儿去。”
郑岚不想听他胡说八道,把话题岔开,说:“我打算买房子了。”
柏皓吃了一惊,果然忘记了之前在想什么,“你终于要买房子了!”
柏皓兀自开始帮他打听起来,哪里的房子现在买最值得,哪里更靠近他工作的地方,哪里的交通方便。郑岚任他独自盘算着,起身去洗漱了。
今天是仓促而意外的一天,郑岚躺在床上,本来以为自己会胡乱地想很久,没想到一会儿就睡着了。
只是睡得不太好,他一会儿梦到外婆,一会儿梦到裴宴,身体在冷热中翻来覆去。
他想到外婆去世那天他回头,一层层人群里才是倒下的老人,那时外婆已经合眼,他没能看到她最后的表情。
是不是很失望,很意想不到,很气愤,很难过。
又梦到裴宴走的那天,他一直一直往前走,郑岚后悔了,怎么叫他也不回头。
那好像是一个永远的背影。
郑岚追不到,胸口疼,蹲下来抓住那一片衣料,急促地喘气,新鲜的空气却好像怎么也进不来。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眼泪一抖一抖涌出来,恍惚间抬手摸到一片温热的泪水。
郑岚醒过来,望着空白的天花板,反而哭得更加厉害。
他弄丢了好多东西,现在连红带子也不见了。
又想起裴宴昨夜拥着他,那是自从外婆去世之后,郑岚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
他咬着牙,揪着被角,满脑子都是我好想你,然后是无数句对许多人要说的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快乐!
岚岚一直不愿意和裴宴说原因,是因为他没办法说呀,他怎么会让裴宴陪他一起承担外婆死了这么沉重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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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那我可以追你吗
早晨郑岚是被主任一个电话打醒的,主任语气焦急,让他立刻来医院。
郑岚昨晚睡得不好,但这时顾不上这些,随手抓了衣服便跑下楼开车。
心理科平时不怎么值班,他们做的也不是心理咨询,主要是帮病人开药治疗。偶尔遇到病人想要倾诉,郑岚也会仔细倾听,再推荐他们去做心理咨询。
路上郑岚又接了护士的电话,据说是今天早晨有病人在医院说要跳楼,最开始急诊科劝下来,没想到一个没看住,那人又溜了,跑到阳台上去要死要活,现在消防警察都到了,医生们也在,他的家人正在赶来。
汽车在马路上疾驰,要到医院并不算很远。
郑岚问:“为什么要跳楼?”
小护士声音忽然压低,说:“是个男生,长得很好看的那种,好像是……和家里人出柜了,但是家里没同意,然后发现自己男朋友……出轨了。”
郑岚忽然不说话,小护士又问:“怎么了?”
“没什么。”
车开进了医院的地库,郑岚拔了安全带,说:“我马上上来。”
他脚步飞快,抢着进了电梯,一路升到楼顶。
男生选了个最高的地方,知道能跳死自己。
电梯外,一群医生严阵以待,整层楼却格外安静。
往外走,郑岚几乎能听见消防和男生交流的声音。
主任站在旁边,一把把郑岚拉过去,脸上的皱纹都快爬满了。
“郑医生你可算来了,你觉得有办法吗?”
“我可以去和他谈谈吗?”郑岚指了指外面。
消防队的队长正在他身边,说:“可以,但是我们也要在场,还有,请您务必保证您自己的安全。那个男生叫陆遇白,他爸爸姓陆,妈妈姓白。您坚持到他父母来就可以。”
消防队的人带他往前走,他终于在几步之外见到了那个男生。
小护士形容得很对,的确是很好看的人。
即使天台风很大,将他头发都吹乱了,他眼睛也哭得很红很肿,但仍能看出,会是一个很受喜欢的类型。
见到郑岚,陆遇白马上警惕起来,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大叫着问:“这是谁啊?”
郑岚停在可以说话的距离,没有再动。
“我也失恋了!”郑岚向着天空大喊,好像完全没注意陆遇白。
陆遇白被弄懵了,瞪着眼望着他。
“我失恋两年了,还是没走出来。”郑岚这时才看向他。
“我和我前男友是大学同学,我们以前很相爱。”郑岚说。
陆遇白听得一愣一愣,没想到面前这位长相英俊的医生,竟然也是同。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他也出轨了?”陆遇白问。
“没有,我放弃的,”郑岚笑了下,那笑里诸多无奈,看着竟比陆遇白还悲伤,“我家里不同意。”
陆遇白眼睛一眨,又一瞪,突然大喊:“你不会是在编故事骗我吧!我跟你们说我是不会下来的!”
“谁让你下来了?你没想明白不准下来!”郑岚道。
身边消防听得一惊,已经做出了扑上去的准备。
陆遇白却没有多余的动作。
“我爸妈根本不爱我,我爸不爱我妈,我妈也不爱我爸,我出柜之后他们天天都想跟我断绝关系。”郑岚说。
“你有我惨吗?我爸妈本来很爱我,我出柜之后他们不爱我了,他们都没把我当儿子!”陆遇白不服地大吼。
“我前男友好得要死我还因为家里的事情把他甩了,他现在都不理我!”
“哇我前男友衰得要死还出轨把我给甩了!”
“那你不去高兴还在这儿要死要活的干嘛?衰得要死你留着过年啊?”郑岚语速极快地问。
陆遇白一愣神。
“你放屁!我现在还能去哪儿啊?”他一边吼一边哭上了,拿胳膊肘擦眼泪,“我说了,我爸爸妈妈不要我了,那个衰人也不要我了,我为了他出柜爸爸妈妈才不要我的,他凭什么啊?”
“那你凭什么为了他去死?他的错你为什么要自己承担?你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你妈都快哭得崩溃了,你他妈叫陆遇白,你爸很爱你妈才有了你,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你?”
郑岚一问完,陆遇白哭得更崩溃了。
他指着郑岚,说:“你根本不懂,你就是编故事骗我!”
陆遇白的双手终于没有再握着栏杆,身边的消防队员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说我编故事,好啊,”郑岚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我前男友打电话。”
陆遇白被郑岚的举动一惊,摆着手,劝道:“喂医生别这样给前男友打电话不值得的!为了我这么个要死的人你可别去丢脸了!”
郑岚已经拨通了裴宴的号码,心里无奈地笑你还知道丢脸呢。
他将声音开到最大,裴宴喂了一声,全场都安静了。
听到裴宴的声音,郑岚绷紧的那根弦微微松了一些。
他忽然变得委屈。
“哥……”
陆遇白一听郑岚的称呼,眼泪马上就下来了。
“哥,我爱你,以前我不懂事儿,没担当。我总是在想,哪怕我能早一些勇敢地去面对,结果会不会就好很多。”
裴宴那边没声音,陆遇白反倒急上了,“你别说了啊医生,为了个狗屁前男友不值得!”
裴宴:“……”
“你在哪里?”他问。
“我在跟你道歉。”郑岚说。
陆遇白不由自主地“靠”了一声。
“我问你在哪里?”裴宴应该是察觉到出事了,语气十分烦躁,又压了压,“我现在马上过来。”
电话被突然挂断。
陆遇白拿可怜的眼神看着郑岚。
“医生,真不好意思,您今天为了我把您后半辈子的生命和幸福都搭上了……”
陆遇白抓了抓脑袋,腿软得越来越站不住,逐渐往下蹲。
就在那一刹那,消防人员一个飞扑将陆遇白按在了身下。
郑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身后的医生们冲上去,郑岚转身走了。
路过主任,被他拍了好多下肩膀,主任看着他欲言又止的,郑岚只好说:“我没事。”
“不,你今天请假吧,正好另一位医生家里有事要调班,你们换一下。”
可能这时郑岚说他没事也没多少人能信,于是他应下来,接受着主任的注目礼往外走。
电梯里只有郑岚一个人,他靠着电梯壁,才后知后觉自己浑身颤抖。
那是一个不应该消失的生命。
冲动之下给裴宴打的电话,让他说出了许多藏在心底的话。
他没想过自己会说这些,当时只要能让陆遇白相信就可以了,然而紧张的氛围下,肾上腺素飙升,郑岚竟在陌生人面前将自己内心剖解一通。
全身软着回了休息室,郑岚坐在椅子里,漫无目的地望着白墙。
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郑岚拿手捂着心口,忽然又笑起来。
不知道裴宴在那边作何反应?会不会怀疑自己早上没睡醒出了幻觉?
陆遇白说他是狗屁前男友的时候,裴宴又会怎么想?
想着想着,郑岚好像就开心了一些。
一看时间,此刻才早上七点多一些,估计裴宴也才刚刚起床。
他昨晚睡得不好,神经紧张之后是一阵疲惫。
懒得上床,郑岚就着桌子趴下来,偏头,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郑岚躺在床上,一侧脸碰到柔软的枕头,见那椅子上坐了一个人。
他轻轻地爬起来,竟也没有惊动他。
椅子和桌子之间留着很宽的缝隙,这是裴宴的习惯。
否则他的大长腿总是无处安放。
郑岚却得了便利,走过去搂着裴宴的脖子,一跨便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紧张、心慌……
万一裴宴推开他怎么办?万一裴宴没接受他的道歉,不想让他喜欢了,他又要怎么办?
只有当下抱着他,窝在他怀里是真实的。
郑岚又往里坐了一些,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裴宴抬起手,竟是在他后背摸了摸。
“我知道发生什么了。”他说。
郑岚干瘪地“哦”了一声,觉得有些丢人,脸贴着他的肩头,不看他了。
“我睡了多久?”郑岚将话题岔开来。
“半小时。”裴宴一用力,捞着他的腰将他直直抱起来。
郑岚小呼一声,腿盘在裴宴腰间,被他带上床。
人仰躺在床面上,裴宴放他上床那一下俯下身来,看着像是要给他一个亲吻。
郑岚红了脸,想自己都说出了那些话,伸长手臂想勾,又半路打了退堂鼓。
双手垂下来,裴宴却忽然捉住了,将他的手腕摁在床上。
“跟我说那些,是真心的吗?”裴宴问他。
郑岚感觉到他的手掌在无意识地收缩,圈得他手腕疼,但他没有说。
裴宴在很认真地问他。
是真心的吗?
“是。”他不敢不认真。
话音落下那刻,郑岚见裴宴瞳孔放大又收紧,嘴唇颤抖一下,朝着他的肩窝扑下来。
郑岚弯了手,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发。
“我来的一路上都在接受你们医院医生的注目礼,你要是敢骗我,就是对我不负责任,我要去你们医院告你的。”
他竟然任性起来,郑岚听了,心里又开心又难受。
“那我再说一次,”他将半生温柔捧出来,那些话只记得个大概,可是感情一分没少,“我后悔了,以前都是我的错,我太懦弱,我没有担当,我让你陪我承担了这一切,以后我会好好爱你。”
裴宴趴在郑岚肩头,呼吸之间身体起伏。
“刚才我好害怕,我怕那个孩子跳下去,为了一些误会死了,太不值得了……然后我就、我就想到我们……”
郑岚哽咽着,又把裴宴抱紧了一些。
“我们也不值得分开,我真的总是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好像都还是昨天……我、我……”郑岚一下一下抽着气,像溺水,“以前你和我说得好多话我都还记得,你怎么抱我的,怎么亲我的,我天天都在想,我还想、还想我们分开的时候,我说我们走不下去了,那是我自己放弃了,我好想你,我每天都、都好想你啊,我想到你会和别人在一起,我觉得自己过不下去了,好、好难过,呜呜呜……”
他伤心地哭起来,眼泪流了一脸,手背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裴宴,之前你说代价,我这两年每一天都过得很不好,这算代价吗?”
“如果、如果代价够了的话,”郑岚鼓起勇气,胸膛很厉害地起伏,问他,“那我可以追你吗?”
裴宴很长时间没说话,郑岚就呆着,不敢动。
半晌,他感觉颈侧被湿热地啄吻,一偏头被裴宴吻住。
这个吻勾缠牵连,无比动情。
郑岚小声呜咽着,合了眼,热烈地回应他。
裴宴捞着他的脖子,在后颈揉捏,吮.疼了他的舌头。
郑岚摸他的头发安抚他,听裴宴粗重地喘气。
“你说的一定要是真的。”
郑岚怔住了。
一滴水直直砸在他的眼角,顺着脸颊滑下去,和他自己落的泪混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郑岚哭着说的那一大段话,是我写这个故事以来,最难过的一次
第51章 走什么走你
郑岚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看见裴宴掉眼泪。
他的眼泪很短很少,不像郑岚那样流也流不完。
但那一刻郑岚自责地无以复加,用手指去了那滴泪珠,都不敢看他。
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裴宴利索地站起来,嘟囔道:“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
郑岚疑惑,问:“我占什么便宜了?”
裴宴又不言,自顾自理好了一副,问他:“今天还要工作吗?听你们主任说今天给你放假。”
“你……遇到我们主任了?”郑岚坐起来。
“嗯,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裴宴睨他一眼,倒是好奇,“当时你给我打电话,周围到底有多少人在啊?我说我是来找你的,感觉你们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回头看我。”
郑岚霎时脸红了。
“当时那种情况,我哪儿知道……”
他说的倒是真话。
去的时候全身紧张,走的时候恍恍惚惚,连路都差点不认识,别人来关心也就听到主任说的那几句,他只记得人的确很多。
完蛋了……
“走吧,送你回家。”裴宴看他一眼,见他还愣在原地,不知道做什么的状态,便随手也为他理了理衣服。
好歹是自己弄乱的。
跟着裴宴走出去,郑岚害羞起来,一路低着头,周围有人吵闹也不敢去听,硬生生关了耳朵。
一直到了地下车库,裴宴才笑他:“现在才知道害羞?当时怎么那么敢说?”
郑岚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只好进了副驾驶。
裴宴在车边站着,拉了车门,忽然又松手了,跟郑岚说:“你来开车。”
郑岚虽然有点困惑,但还是下了车,绕到驾驶座这边。
裴宴还站在车外,瞧着他不理解的样子,摁了一把他的头发。
“不是说追我吗?还让我开车?”
郑岚听了,微愣一下,却乖乖地坐进了驾驶室。
裴宴微不可察地提了提唇角。
说是让他开车,其实是裴宴自己累了。一上车他便偏过头睡了,头还朝着窗外,郑岚连他侧脸都看不见。
红灯路口停下来,郑岚望着他的半个背影心疼。
裴宴肯定又在熬夜加班,一大早上被他奇怪的电话吵醒,赶来也是慌慌张张。听他一通胡话,到现在才能休息一会儿。
郑岚又犹豫上了,这车该往谁的家里开?
思来想去时,裴宴醒了,没睁眼,但是动了动,问:“还没到吗?”
“等红灯。”郑岚说。
“好。”裴宴应了声,又不说话了。
去他那里等于是去了柏皓家,郑岚没法让他跟着上楼,可是也不放心让裴宴自己再开车回家。
于是他还是决定开去裴宴那里。
少有的几次去裴宴家郑岚人都不清醒,更别说认识路。他只好问向从扬,又怕吵到裴宴不敢打电话,只能发微信。
好在向从扬回复得很快,甚至没问他为什么,直接给他发了定位。
郑岚往裴宴家那边开,距离比到柏皓那边稍远一些。
正进了车库,他也不知道裴宴的是哪一个,想该怎么停的时候,裴宴彻底醒了。
一睁眼,看到自己家车库,裴宴发了会儿怔,才问:“这是我家?”
这会儿郑岚不好意思起来,解释道:“我觉得你累了,送你回来先休息,我等会儿自己可以打车回去。”
裴宴回过身看他,皱着眉。郑岚以为他生气了,便道:“我很快就走了。”
裴宴先没说这个,指挥他停了车,和郑岚一起下来。
郑岚把手里钥匙还给他,手腕就被捉住,裴宴看他一眼,说:“走什么走你。”
被拉着往电梯进,郑岚人还是懵的。
裴宴又带他回家了。
只是手还想再扣得紧一些,裴宴却松开了。郑岚忍不住仰头一看,裴宴便说他:“看我干嘛?我对象才能牵我手。”
“哦……”郑岚委委屈屈应一声,裴宴又心疼上了。
握成拳头抵在唇边咳一声,他解释:“想牵就早点追上我。”
电梯叮一声到了,郑岚贴着裴宴走出去,又笑了,“我知道了。”
回了家,裴宴直接把人往卧室领,都进了门了,却还问:“你跟进来干什么?”
郑岚被问懵了,指了指床,本来想说和你一起睡,话到嘴边又变成:“看着你睡好了再走。”
裴宴哪里看不出来他,就是有意逗着,脱了外套,掀了被子,说:“我又不是小孩子。”
“哦……”郑岚倒真的被逼得退缩了,但见裴宴迟迟不往下躺,好像又朦胧地明白一些。
他一咬牙,干脆走过去,坐在床边上,说:“我就在这里看着你睡好。”
裴宴见他真不打算上来,一转身,赌气说:“行吧,那你就坐着。”
医院那么忙,好不容易换一个班空一天休息出来,你就在这儿坐着看我睡觉吧。
裴宴一闭眼,真的不管了。
他也是累极了,闭上眼,没多久就意识模糊。
最后感觉床垫往下陷了些,怀里钻进来一个温热的人,想果然是胆子大了,手却诚实地打开来将人拢住。
暖和的抱枕,不要白不要了。
两人这一觉睡到下午,郑岚是被饿醒的。
偏偏裴宴没醒,还把他抱得特别紧,郑岚想找手机点个外卖都费了半天功夫。
到最后外卖总算是点上了,该出门去拿,郑岚小心翼翼抬起他一条沉重的手臂。这两年裴宴的身体又练得好了一些,那天晚上他就感觉到了。
捞着他大腿的臂弯更加有力,贴着小腹那一块也是肌肉分明。
越想越不对劲,郑岚赶紧起来去拿外卖。
进了门,把东西放在餐桌上,郑岚回了房间,却见裴宴已经醒了。
不知是不是起床气的缘故,裴宴脸色阴沉得吓人,一看到郑岚便把手机毫不顾惜地扔在旁边,问他:“去哪里了?”
郑岚不太习惯这个样子的裴宴,指了指门,说:“拿外卖。”
裴宴很明显的顿了顿,重复了一遍,“拿外卖?”
他才睡醒,神色不那么精神,甚至有点小孩子般的茫然。从这般状态,郑岚察觉他应该是想错了什么,走过去,单膝跪上床,捧起裴宴的脸。
“你不饿吗?我好饿,我饿了就怕饿着你。”
他的手指在裴宴脸颊上抚摸着。
过了一会儿,裴宴压住他的手,终于笑了,道:“现在怎么这么能说了?”
郑岚摇摇头,让他起来洗漱。
点的菜是餐厅里的,裴宴应该会爱吃的一家私房菜,配送费贵得郑岚捂心口。但有什么办法,他看了一圈儿,觉得裴宴大概也就只能接受这个。
糖醋小排,辣椒炒肉,芙蓉汤……其实都是十分家常的菜,他与裴宴都喜欢吃甜的和辣的,这点倒格外同步。
郑岚把打包盒打开,摆好了桌子,裴宴正好洗完脸从浴室出来。
他换了身无袖的黑色T恤,很随意地拉起衣服下摆擦脸,露出几分人鱼线来,又将衣摆放回去,却盖不完了,腹肌敞着,线条性感到郑岚不敢去看。
他埋着头坐下来,把筷子递给裴宴,让他好好吃饭。
菜果然很合裴宴口味,他也饿了,吃得很认真。见他差不多饱了,郑岚才试探着问:“之前你以为我去哪里了?”
尽管当时裴宴可能没怎么睡醒,但脸上表情骗不了人。
分明就是心情很差。
一联想他的问题,郑岚猜了个大概。
“你不是都想到了吗?”裴宴反问他。
郑岚不说话了,撇撇嘴。裴宴知道他想听什么,无非就是承认一些能表示裴宴也还在乎他的举动。
有时候他们之间的默契也挺烦人的。
那只喝汤的勺子被裴宴轻轻一放,在碗沿上磕出轻响。
“醒了之后有点迷糊,发现你没在就以为你又跑了。”
裴宴竟然坦诚地说:“我还觉得你会走。”
万般愧疚涌上心头。
他郑岚怎么这么能,让裴宴时时惦记,让裴宴流了眼泪,还让裴宴惶惶担忧,连他的信任都没得到。
碗里一块糖醋小排都要被戳烂了,郑岚说:“我不会走的,我说好了。”
“说好的事情挺多。”裴宴重新拿起勺子,埋头喝汤。
郑岚看了一会儿他的发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收拾桌子的事儿裴宴要自己做,郑岚窝在沙发上等他。
早上柏皓给他发了一堆值得去看看的楼盘,很多都挨着医院。
郑岚这会儿才有空来看。
他想要不趁着现在好不容易有空就去看房子吧。
等裴宴洗了碗出来,他便告辞,道:“那我先走了……”
裴宴不咸不淡地嗯了声,郑岚走到房门口,还是有点不甘心,回身,又说:“我想去看房子。”
裴宴原本在起居室里走着,听他说话便顿了脚步,远远望着玄关的郑岚,似乎在说:所以?
“你和我一起去,帮我参考参考,可以吗?”
郑岚好不容易问出这话来,裴宴停顿了会儿,他的勇气便耗尽了,如乌龟又缩了头,打开房门,匆忙与他说再见。
那扇门要关上时他才听到裴宴叫住他:“跑什么?等我换个衣服。”
去的时候郑岚很自觉地坐到驾驶座上,裴宴上了副驾驶,可是迟迟不动,不系安全带。
郑岚瞟他好几眼,裴宴还是目视着前方。
应该是坐副驾驶不太习惯吧。郑岚想着,取了自己的,俯身过去给他系。
裴宴倒没抗拒他贴过来,还是正直地坐着,可是这时衣服穿得有些厚,郑岚找了好半天才看到带子,从肩膀上拉过来。
又忍不住想靠近一些,于是故意仰着脸,鼻尖对着裴宴的下巴,还是没挨到。
他只好规规矩矩扣上安全带,抬头说好了,只出来一个好字。
剩下半个字被裴宴低头吻到他打断了。
像是一个很不经意的吻,郑岚知道裴宴只打算蜻蜓点水地碰他一下,于是主动捞了人的脖子,这辈子没这么大力气过地压着裴宴下来,舔他的嘴唇。
亲着亲着便动了情,便变了味儿,裴宴摁着郑岚肩膀将他推开,颇有暗示意味地问:“你还想不想看房子了?”
郑岚羞愧地“哦”了声,回去开他的车了。
途中他瞥了裴宴好几眼,若是可能的话,他好想回答不想啊。
在第无数次向裴宴投去目光后,裴宴终于忍不住,一下捉住他的眼神。
“有这么想看吗?”
郑岚慌慌张张地扭回头。
“郑医生追人的方式挺朴素啊,”裴宴心情挺好,“跟高中生似的,喜欢谁就盯着谁看。”
这话一脱口,车中两人都沉默了。
过了有一会儿,郑岚才说:“我很喜欢你的。”
都是二十好几成年人,裴宴却控制不住因为他一句解释心跳不已。
郑岚说完也羞赧起来,他们大庭广众接过吻,家里酒店里滚过床单,现在还当众出柜了,说出来的话竟然那么纯。
要是长得再嫩点儿,他俩一定是早恋这事儿干得最好的高中生。
到了地方下了车,两个人都心慌。
销售人员十分热情地迎上来,见是两位男士,自然以为他们是朋友的关系,先问:“是哪一位要买房呢?”
郑岚接道:“是我。”
销售人员便将他们引到楼盘处,问:“您对房子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没有。”郑岚摇头道。
这一下是最初的真实想法,说完他又看了眼正俯身看沙盘的裴宴,“那个……能只有一间卧室吗?”
裴宴听到了,只是微微侧了头,没问为什么。
销售人员还以为是郑岚预算不够,接下来都很热心地为他介绍户型比较小的房子。
等她说完了,郑岚却很犹豫的、很没主见地问裴宴:“你觉得可以吗?”
裴宴也毫不避讳地发表自己的观点:“买这么小,手都伸不开。”
“我觉得够大了吧,我一个人……”
郑岚话没说完就被裴宴瞪了一眼,他赶紧改口:“偶尔你过来的话……”
郑岚环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便走近了,低声道:“我们反正也是一直都、都贴着,跟一个人似的。”
裴宴惊了,没想到郑岚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后半程郑岚又去和销售人员交流,裴宴一个字儿没听进去。
当年,当年郑岚就有这种倾向!
裴宴总算回忆起来,假期的时候两人分开,郑岚在电话里也是这么能诱.惑他。
他愤愤地去看那人背影。
穿得也乖,长得也乖,怎么说话做事,这么放浪形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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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把他睡服!
最终郑岚选定了一套比较喜欢的,销售人员说现在就能带他们去看房子。
郑岚先问裴宴:“你还有时间吗?”
因为裴宴大多数时间都在看手机,有一次郑岚不小心瞥到他屏幕,其实什么应用都没点开。
郑岚以为是他不耐烦,不喜欢挑房子这样烦琐的工作,便这么问他。
没想到裴宴收了手机,说:“走吧。”
带他们看房的人换了一个,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生,叫小谢。
小区虽然还没做好,但看得出整体环境很不错。
郑岚和裴宴并肩走着,忽然有一种下班回家时两人在小区里遇到了的感觉。
可惜他不敢和裴宴说此时的感受,只拐弯抹角地提:“和万寒他们那里比起来,也挺不错的。”
万寒买的房子也是新楼盘,之前他说要买房子之后,万寒也给她推荐了一些当时她看过的楼盘,里边儿就有这处。
裴宴“嗯”了一声,好像回过味来,片刻又说:“怎么和他们比?”
其实裴宴本来的意思是找到自己喜欢的就可以了,没想到郑岚理解成,万寒和向从扬是情侣,他们不是。
郑岚想起自己追求者的身份,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声气叹得莫名其妙,裴宴侧头看他一眼,还在想这小几岁的男生怎么就心理活动这么丰富,胆子这么大呢?
进了房间,小谢为他们介绍了一圈儿。
进门处可以放一个鞋柜,必须得是经得住晃的。起居室铺地毯,要软一些,不然郑岚后背受不住。飘窗做成落地,玻璃要透亮……
三人进了主卧的独立厕所,裴宴嫌弃道:“太小了,浴缸摆不下。”
小谢一惊,比划道:“完全可以啊。”
裴宴说:“不行。”
郑岚明白他的意思,差点红了脸,拽拽裴宴衣袖让他少说两句。
裴宴想要的是在双人浴缸里当鸳鸯,当然摆不下。
一路看下来,裴宴挑的刺儿不在少数,小谢欲哭无泪,总算将这两人送走。
在小区里,郑岚和裴宴说他的真实感受:“我觉得挺好的。”
裴宴顿了,原来他刚刚说了那么多话,郑岚都不在意。
是,付钱的是他,住的也是他,关他裴宴什么事儿?
于是裴宴脚步加快了,郑岚又追上来,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解释:“我一直都很喜欢小地方……”
得,这下又成了他不了解郑岚喜好。
裴宴无奈回身,看了眼被捉住的手,郑岚便放开了。
“你的房子,你想怎么买就怎么买。”
郑岚站在原地不动,看裴宴往前走了一会儿,心下一颤,虚假地啊了一声。
裴宴果然回头,他又蹲下来,装作跌倒在地。
“怎么又摔了?”裴宴一边说他,一边又走过来,“一天天喜欢摔跤这本事这么大了还在呢?”
郑岚鼓着脸,喃喃道:“你别凶我呀。”
“怎么就凶你了?”裴宴一捏他的脸,将他的脚踝捉过来,轻轻按,盯着他的脸,问:“这儿疼吗?”
郑岚点点头。
“这儿呢?”
郑岚也点点头。
一圈骨头快摸了个遍,总之是哪儿哪儿都疼。
裴宴放开手,说:“你这腿没救了,我带你上医院截了吧。”
说着就要将他抱起来,郑岚又怕了,推他,说:“其实没有那么疼。”
忽然看到裴宴笑了,郑岚才知自己被耍,咬着唇,“你干嘛吓我?”
“那你干嘛吓我?”裴宴问。
两人互相看着,都说不出话。
最后郑岚先道歉:“我错了。”
裴宴睨他一眼,像看家里一个调皮的小孩,不再计较,蹲下来,重新按了按。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郑岚说。
见裴宴还不信,他只好承认:“我装的。”
捏着他脚踝的手顿住了,郑岚哄他:“你别不高兴,我以为你生气了。”
裴宴轻笑一声,很淡地说:“我生什么气?”
“房子我一直都想买小一点的,这样一个人住不会太空了。还有,要是你觉得太小不习惯的话,以后我可以常常去你那里啊。”
郑岚说着,见裴宴盯着他,又给自己找补。
“我的意思是……我、我追到你之后。”
“嗯,”裴宴站起来,“知道了,走吧。”
“哦……”郑岚跟着起身。
刚才装得太久,这一下站起来好像真的崴了脚一样,郑岚还晃了两下。
裴宴发现他没跟上来,也没走得很快。
郑岚藏着笑追过去,想牵他手,被躲开,又牵,又没牵着。
最后放弃了,裴宴的手却自然地甩过来。
他一把抓住。
一个追,一个纵着,旁人看来多半是浪费时间。
郑岚却真真正正在懊悔,在道歉。
裴宴的手比郑岚大了一号,他又蜷着,郑岚只能费劲地抓着他的手背。就算是这样也很欢喜。
从前都没有的。
这回走到车边,裴宴主动坐上驾驶座,说:“先送你回家,然后我把车开回家。”
这是要分开了,郑岚“哦”了声。其实看时间也差不多快要到晚饭的点了,想约他吃饭,郑岚又不是很敢说。
算了吧,第一天说要追呢。郑岚回想留学时裴宴追他,好像也有一天没一天的,总是让他挂念着,却不常常露面。
车还没到小区门口郑岚就让裴宴停下来了,恰好对着一家超市,郑岚说我还要去买点菜,今晚柏皓要回来吃饭。
裴宴马上就不高兴了,哼了声,问:“你还要给柏皓做饭?”
“他也是你们金融行业的,每天很忙,我住他家的时候,都会给他留点吃的。”郑岚说。
裴宴不吃这套,说:“你都说了,他也是做金融的。”
突出强调一个也字。
郑岚琢磨出东西,大着胆子碰了下裴宴放在档位上的手,“肯定不会比我给男朋友做得多。”
说完便开门跑了。
裴宴坐在车里看他背影,还是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他怀疑自己是睡得太晚起得太早头晕脑胀,所以听错了看错了。
只有郑岚的眼泪能拉他回现实。
他哭着、喘着气、模模糊糊说的那些话,句句都像把刀子似的往裴宴心窝里插。
那也是裴宴的第一次恋爱。分手之后向从扬和唐渡轮流陪着他喝了一个星期的酒,偏偏郑岚的影子还总是出现,哪里哪里都有。
以为喝醉了别的想不了,全都是自欺欺人。以为两年了,再相见至少能保持体面,他却第一次就逮了郑岚的手。
就这么互相妥协着自欺欺人、装模作样,非要等那一天来了,觉得要失去了,才千万分后悔。
眼前又浮现郑岚哭时那张包子似的脸。裴宴从来没见他这么伤心,至少他伤心了也很少这样和他哭,他们是没办法只有一个人难过的。
逛超市的时候郑岚心情很好,看到什么都想买回去尝尝。等他反应过来,手里一个推车都快装满了。挑挑拣拣,还是什么都没拿出去。
想着这个裴宴喜欢,那个裴宴吃了好,总之都有去处。
买回去的东西比平时都多,好在柏皓已经下班了,郑岚站在超市门口给他打电话,柏皓正好过来接他。
一见郑岚和他手上的东西,柏皓惊了,问:“今天什么日子?你说要给我做饭就算了,还买这么多东西。”
郑岚笑,没说怎么了。
回了家,两人一块儿在厨房里做菜,柏皓不怎么会,就给郑岚洗洗菜。
犹豫了会儿,郑岚还是打算把早上医院的事儿告诉他,不过说之前,他先提醒柏皓,“你等会儿控制一下自己的音量。”
柏皓不以为意,结果郑岚大概那么一说,他手里还拎着冲水的菜都快秃完了。
郑岚赶紧关了水,问他:“愣着干嘛?”
“您这太传奇了,我见识少。”柏皓把那些音量大的话全咽回喉咙。
“那你给裴宴打了电话,然后你们就和好了?”柏皓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今天见到郑岚,明显能感觉到他身上气氛变了。
“不算,但我说我想追他了。”
柏皓最终还是没忍住,“什么?”
郑岚无奈地笑笑。
“天啊,天啊……”柏皓像找不到魂一样拿着菜叶子踱来踱去,“你郑岚竟然能说得出这种话。”
柏皓每回恍惚起来都比郑岚严重得多,郑岚见怪不怪,继续做自己的饭。
等菜差不多都好了,柏皓才终于正常了些,开始和郑岚讨论追求一个人的重要步骤。
郑岚也是虚心求教,但柏皓一个恋爱经验匮乏的人又能有什么好的建议,两人头对头嘀咕一阵,什么都没琢磨出来。
柏皓筷子一放,桌子一拍,说:“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什么?”
柏皓两眼放光,指着前方,“把他睡服!”
郑岚:“……”
郑岚:“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我今天看的那套房子吧。”
“哎别啊,”柏皓推了把他的手臂,“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这两件事一样重要吗?”
晚上靠在床头,郑岚看了几份病历和论文,忙完了,又盯着手机。
微信的置顶聊天加回来,还是裴宴。
他就望着他的头像发呆,过了一会儿点开来放大仔细看。
这雪山,是国外的还是国内的?
这阳台,郑岚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不是裴宴哪个家的,是朋友的还是酒店的?
什么时候拍的?在哪里拍的?摄影师是谁?干嘛拍得这么好看?
思来想去,比起想知道背后的故事,郑岚还是遗憾更多一些。
好多好多日子,他没有在裴宴身边。
最后还是同裴宴发了句晚安,又眼巴巴等着他回。
郑岚躺下来,心里一团乱,等到裴宴回了,虽然也仅仅是两个字,但就是好多了。
裴宴同他说晚安。
错过了两年的一句晚安。
郑岚抱着手机,对着屏幕笑得像傻子。柏皓正敲门进来问他明天几点起床,看他这幅样子骤然被吓了一跳。
“你在干什么?看喜剧?”
“什么啊……”郑岚忍不住说,“跟裴宴聊天。”
柏皓随口问:“聊什么?”
“晚安。”
柏皓等了一会儿,才挑了挑眉,问:“就晚安?”
“怎么了?”郑岚捂了手机,争辩道:“晚安,是一天里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柏皓笑了,他自己也觉得不对,“至少是比较后面的话。”
“得,你现在陷入热恋,我说什么都没用。”柏皓也不陪他聊了,问好时间便走了。
关了灯,合上眼,周围安安静静的,郑岚长长地呼吸了几次。
一整天几乎都沉浸在再次与裴宴告白的喜悦中,早晨那件事似乎对他造成的影响不大。
实际上郑岚很清楚,尽管陆遇白没有跳下去,他心里还是后怕。
天台风很大,栏杆是铁质的,可是看起来依然像一吹就会摇晃那般脆弱。
他更后怕的是,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也差点走进与陆遇白同样的绝境。
他失去了外婆,还要永远失去裴宴。
墨色一样的夜晚加重了孤独和恐惧,郑岚叹一口气,打开手机,说了晚安之后的第二句话。
“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心跳暴露他此刻的忐忑。裴宴会不会答应,郑岚一点底都没有。
捏着手机等了一会儿,他安慰自己裴宴大概是睡了,自己也准备睡了,谁料手机响了,郑岚弯了眼睛接起来,裴宴虽然很冷淡地只问了句“怎么了”,郑岚心脏里仍然涌过一阵暖流。
“没有,睡不着。”他又想到晚上柏皓同他说的,要将自己真实的情绪表达出来,便又说:“我想到早上的事情了。”
大概这样裴宴也会觉得他可怜,陪他多聊一会儿。
“嗯,那要我怎么陪你?”
事情开始朝郑岚完全没想到的方向发展,他傻傻地“啊”了声,听到裴宴翻书页的声音。
“你还在工作吗?”
“嗯,我今天可没放假。”
“耽误你了,那我挂电话了。”
“不是睡不着?”裴宴说,“那就这样吧。”
郑岚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裴宴的“这样”是怎样,他打开了扬声器,将手机放在枕边,又和他说:“晚安。”
“嗯,晚安。”
郑岚合上眼,这一次呼吸变得清浅。
快要睡着时,他才呢喃了一句:“我想去看看外婆了。”
作者有话要说: 脸之大,一缸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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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我喂你啊
郑岚其实不太记得他同裴宴说过自己想去看外婆的事情。
医院里连着忙了一个多星期,他每天在裴宴那里报道时通常都已经深夜,说也说不上几句话就会困,有几次连电话都没挂。
后来裴宴问他:“是不是每天都很累。”
郑岚只好承认,“是。”
裴宴又说:“这么累,不用每天打电话。”
郑岚霎时心慌了,以为裴宴不喜欢,有点难过,但还是顾及他的感受,“你不想我给你打电话吗?”
裴宴安静了,在想郑岚怎么会误解成这样,郑岚却以为裴宴被他说中。
“那好吧,你不想的话就算了……”
裴宴轻笑一声,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郑岚一愣,“我以前什么样?”
裴宴避开了这个问题,问他:“不想我吗?”
这个话题太突然,郑岚没怎么反应过来,缓缓地说:“想啊……”
“那还不给我打电话?”
郑岚总算懂了,这回声音听着开心许多,“那好啊。”
“嗯,困了就睡吧。”裴宴说。
“好。”郑岚果真就关了灯,乖乖躺下来。
才刚刚闭上眼,裴宴忽然问:“要我陪你一起去看外婆吗?”
郑岚心悸一下,半晌才恢复了正常的声音:“为什么这么问?”
裴宴倒显得很疑惑,“之前你不是说想去看外婆吗?”
郑岚回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想起他说过这句话,裴宴只好提示:“有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你说的,不过你说完就睡着了。”
“好吧,可能是我忘了。我……”郑岚翻了个身子,嘴唇对着手机,“我是有要去看外婆的打算。”
但如果带上裴宴……
“不过我自己可以去。”郑岚又抢着说。
他两句话之间没有间隙,甚至是接得太快,听起来有些奇怪。
裴宴敏锐地感觉到郑岚不太想让他去,也不为难他,“那好,那你自己去吧。”
到了郑岚耳朵里,这句话就有了一点自暴自弃的味道。
他又心软,他从来没觉得裴宴应该被自己藏着掖着,想到曾经的那些事,要怪也只怪自己一直没有努力去处理裴宴和他家人之间的关系。
想要重来已经没有机会,此刻听到耳畔裴宴的呼吸,他只感谢自己最后能抓住的东西。
“你能送我去吗?”郑岚问。
他语气有些裴宴不能理解的激动,但被需要的感觉好过不敢明说的拒绝。
“可以,什么时候?”裴宴随手就点了一支烟。
原本他不打算抽的。
郑岚去看外婆那天,淅淅沥沥下了雨。
天气格外地适合祭祀。
约定的时间很早,天都还黑着。
郑岚下楼走出小区,一路上灯光很暗。
裴宴的车就停在门口,而他本人也从车里走出来,站在门边等他。
郑岚一见到人,小跑过去,问:“等很久了吗?”
“没。”裴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外婆埋葬的地方在郊区,从市区开过去要一个多小时,因此郑岚选的出发时间很早。
但他知道裴宴忙,怕他休息不好,前一天晚上还试探着问要不算了吧,当时裴宴只很不耐烦地沉默了一会儿,郑岚便不敢说话了。
他提前就买好了两人的早餐,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加热了一会儿,现在抱在怀里还烫手。
等裴宴平稳开上了车,他便把早餐拿出来。
是很简单的三明治和牛奶。
“你吃东西了吗?”郑岚问。
他手里的食物很香,一上车裴宴便闻到了。
“没有。”裴宴仍然专心看着前方。
“那吃我带的吧。”郑岚开始剥包装纸。
裴宴好笑地问他:“怎么吃?”
郑岚手顿了一下,说:“我喂你啊。”
裴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这时恰巧遇到一个红灯,裴宴手空着,也没说要自己吃。
郑岚现在逐渐明白一些裴宴的心思。他现在还没把人追到,因此裴宴就是喜欢别扭着,看他努力讨好的样子,再给回应。
郑岚麻利地举起三明治递到裴宴嘴边,他才偏了偏头咬下一口。
“好吃吗?”郑岚盯着他,“我特意没放生菜的。”
裴宴不喜欢汉堡或者三明治里夹生菜,他只吃熟的。
“还行。”裴宴说。
下一秒郑岚又把牛奶举上来,让他喝了一口。
“牛奶我也选的糖很少的。”
裴宴喜欢喝不怎么有糖的,咖啡牛奶都是这样。但郑岚很喜欢喝甜的,所以他们每次买都是分开选。
郑岚的细心让裴宴一大早上的起床气消下一些,红灯快跳了,他勾了勾手指,说:“过来一些。”
“怎么了?”郑岚凑上去。
裴宴忽然俯身过来啄了一口他的唇,又迅速地回到原位。
郑岚傻傻的没动,裴宴乐见他这幅样子,得意地说:“奖励你的,不喜欢吗?”
“喜欢,”车子启动了,郑岚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眼睛垂着不知道在看哪里,又喃喃一遍,“喜欢。”
路上郑岚没怎么陪裴宴说话,车里也没放音乐。
裴宴把车开得很稳,郑岚没多久就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手里还捏着半片三明治,是他自己的,裴宴的早就喂完了。
裴宴分心地瞥了几眼在副驾驶上睡得香甜的人,郑岚歪着身子,头偏向他的这边,随着车子轻微晃动着。他合眼时,上下眼睫碰在一起,身体轻柔地起伏,冒出小小的呼吸声。
忍不住了,裴宴只好在路边找了个位置停下来,先把三明治从他手里拿出来,收拾好,又安静地看他睡了一会儿。
直到郑岚动了一下,裴宴才回过神。他忽然将眉头皱得很深,身子蜷起来,好像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过了一会儿,郑岚竟然开始掉眼泪,看得裴宴一愣一愣的,找了半天没看到纸,又拿手指去擦。
不想弄醒郑岚,又要给他擦眼泪,裴宴手忙脚乱,干脆解了安全带把人抱着。
郑岚醒了,半睁眼,手臂却顺从地圈上裴宴的脖颈,脸也埋在他肩头。
只是没有再哭了。
这么可怜,裴宴也舍不得,一下一下拍他后背,问:“梦到什么了?”
“买菜……”郑岚说话时都黏黏糊糊带着水汽。
“买什么菜?”
“我去买生菜,说我要煮熟了再吃,那个卖菜的阿姨非说生菜不能煮熟,不卖给我还骂我,我又说不过她……”郑岚蹭了蹭。
好生委屈。
裴宴听得笑了,还被郑岚责怪,问笑什么笑。
“你多大了?”裴宴一问,郑岚便把他推开,扭过头不看人了。
“这就生气了?”裴宴也不哄,重新系好安全带准备上路。
郑岚望了望周围,指着路边问:“停下来干嘛?”
裴宴突然说不出话,咳嗽一声,说:“我想喝水。”
郑岚又在车里打量一阵,问他:“水呢?”
裴宴无奈,想这时候你怎么又聪明上了,只好编:“刚要下去买你就开始哭了,我为了抱你才没买的。”
“哦……”
裴宴正想开车,一侧头,郑岚竟然脸红上了。
真他妈太可爱了。
裴宴捶了把方向盘。
郑岚被吓了一跳,问:“你干什么?”
没喝上水就这么……这么暴躁的吗?
“不干什么,方向盘卡了。”裴宴冷漠地解释。
郑岚以为他还在为没买到水生气,便说:“那别开了,我下去买水。”
“好吧。”裴宴停了车。
郑岚很快就跑下去,在街边最近的便利店买了两瓶水。
一瓶是矿泉水,一瓶是蜜桃味的果汁。
他一手一瓶,坐回来,问裴宴想喝哪个。
裴宴拿走了矿泉水,两人便各自开了瓶盖喝起来。
其实郑岚一点都不渴,只是陪着裴宴喝。可是裴宴看起来也没有多渴,矿泉水只喝了一口。
郑岚又担心是他水买的不对,“不好喝吗?”
裴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矿泉水能有什么好喝不好喝的,怎么这都能问。
他随意地嗯了一下,看着郑岚还没擦干净的脸。
眼角边还沾着水渍,嘴唇也红红的。
他心头恶起,指了指郑岚手里的,说:“我想喝你这个。”
“好啊。”
郑岚没迟疑地递过去,裴宴抓着瓶子,却连带着握了他的手,将人拉近自己。
“怎么……唔……”
裴宴一口咬上郑岚嘴唇,舌头卷进去,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后颈,还睁着眼看郑岚眉心微皱的模样。
亲了个够本,裴宴两只手都松开,郑岚拿着水的手软了,瓶子坠落下来擦着裴宴的腿落下去砸出一声。
裴宴弯腰捡起来扔回郑岚怀里,那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喘着气,痴痴看着他。
裴宴逗他:“还想亲?”
郑岚迷茫了一瞬,那样子竟是想点头。
伸出一只手抵了郑岚下巴尖儿,裴宴提醒他:“快来不及了。”
郑岚这才遗憾作罢。
剩下的路没有多长,郑岚一直清醒着。
实际上还有一些紧张。
回国之后他常常都去看外婆,但几乎都是一个人。
这次他不仅有人陪了,这个人还是裴宴。
在墓园门口买花的时候,郑岚买的比平时都要多。
还要算上裴宴和柏皓的两份,一个人抱起来甚至看不清脚下的路。
裴宴说我来吧,但郑岚错了下身,从一堆花里仰起头来。
那双眼睛水汪汪的,但莫名失了神色。
“对不起,裴哥,因为、因为有点事,所以这次我可能只能自己进去。”
说完他不敢再看裴宴,低头,鼻尖都快碰到花瓣儿了。
之前郑岚就表现得很犹豫,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裴宴仍然选择不问。
外婆去世,郑岚是最难过的那一个。
他抬手,扣着郑岚的脑袋,轻轻地揉揉摁摁。
“那你进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郑岚像是没料到他的谅解,眨了几下眼睛,才说:“好。”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说:“对不起。”
裴宴真不怎么在意地摇摇头。
等看不见郑岚背影了,他才开始思考起这件事来。
两年前郑岚的改变是从他外婆去世开始的。
再回学校之后,裴宴一直以为是外婆去世对他打击太大,才会造成郑岚的一系列反常。所以他选择陪伴他,不问不理,只是哄和安慰。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其中是有差错的。
裴宴的手在车边一下一下点着。
按照郑岚的性格,他受了外婆去世的打击,不会疏远自己,反而应该总是凑上来黏着他。
和当初他自己说的一样,他严重地缺乏安全感,所以需要安全感的时候,为什么反而会把他推开?
为什么说他们走不下去了?
是哪里出了问题?
裴宴意识到事情不对。很多碎片一般的情绪在他脑海里出现,却总是没办法拼成一条完整的逻辑。
他想着想着就入了神,直觉这件事还是和老人家的去世有关系。
那方郑岚抱着花往深了走,埋葬外婆的地方他记得很清楚。
在那块碑前停下来,郑岚把花一束一束分好,摆得漂漂亮亮的。
“您从前就很喜欢花,刺绣也总是做花的图。”郑岚小声地说着。
雨不大,他抱着花也不方便,因此没撑伞。
黑伞被收起来攥在掌中。
“今天这么突然过来看您……”郑岚慢慢蹲下来,平视着碑,“是因为发生了一点事情。”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小时候我就不太省心,没有爸爸妈妈带,总是缠着您,其实我算是在您身边长大的。您很爱我,我知道。但是很抱歉,很抱歉我总是让您失望。”
郑岚双手合十,抵着嘴唇。他眼皮颤动,一合眼,便有泪滴滑落。
“我其实还总是梦见您,什么都梦,”郑岚又笑了,“您夸我,抱着我,或者打我骂我,当然……您没怎么说过我,都是我梦见的。我、我最少梦见您去世那天,我那一整天都没怎么清醒过,您应该觉得我挺没用的,从小您就说做人要有担当,我没做到,我做的最不好的就是这一点。”
“您走那天……”郑岚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低头看了眼花。
里面有一束粉红色的是裴宴选的,他微笑着碰了碰。
“外婆,这束花是裴宴送给您的。好奇怪,裴宴说您会喜欢,连我都不知道您喜欢什么颜色,他说是您之前偷偷告诉他的,您告诉过他吗?要是您不喜欢就托梦给我好吗?下次来我们送您更好看的颜色。当然,如果您不希望他来,不希望他送您花,您也告诉我,我下次不带他。”
“您走那天是不是看到裴宴了?我现在其实也还不太知道,之前我带裴宴来看您,您好像很喜欢他,其实……”郑岚吸了吸鼻子,“我也很喜欢他。是真的,非常喜欢。我爱他。”
“在这里我只能和您说,很对不起,您的唯一一个外孙,可能让您很难过,没错,他喜欢男生。您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和妈妈关系这么差吗?因为妈妈知道了,我觉得妈妈都接受不了她的儿子这样,您年纪这么大了,您能接受吗?没想到最后好像还是刺激到您了。很……很对不起。”
“我、我有尝试过,”郑岚眼泪豆子一般掉,却还笑,“我和裴宴分开了一段时间,呃……两年。”
“两年,我梦见您的时候也在梦见他,每天每天都……都睡不着,我一点都不想让您难受,但是我……”郑岚咬着唇,“我没办法。”
“后来他回来了,我们很偶然地见了一次面,我发现他好像没变,没变就好像……和我一样还站在原地等,我一次辜负了你们两个人,这是我这辈子,到目前为止最最后悔的一件事。所以外婆,我现在决定……”郑岚仰了下头,有点说不下去了,双手捂住脸。
“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做一个有担当的人。不管他现在还有没有以前那么爱我,但我还很爱很爱他,所以我还想和他在一起,如果可以的话,想和他永远在一起。考虑到您可能还是没办法接受,我先不带他来看您,但是花,是一个小辈的心意,以前其实您还是有点喜欢他的,那就让他送好吗?”
郑岚抿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花瓣。
“差不多……我差不多就说完了。今天就是想和您说这个,您的外甥不肖,下辈子祝您有一个更好的外孙。外婆……”郑岚嘴角慢慢往下跌,一下痛哭起来,“我真的很想您,我也很爱您,但是我喜欢男生这件事,对不起,我没办法改得了……”
双膝慢慢落地,郑岚眼睛眯得只剩下缝隙,嘴唇止不住颤抖着,耸肩膀吸鼻子,头还是实打实地、沉重地磕在土地上。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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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送饭
走之前还干干净净的,回来就灰头土脸。
眼睛肿着,鼻头红了,额头最不对劲,像擦伤一样。
裴宴抱着手臂看他,郑岚怕被问,埋头走路,催他上车。
裴宴没问。他走过去,摸了摸郑岚的额头,郑岚缩了一下。
不是很严重的伤,但破了皮,轻轻一碰就疼。
郑岚紧张地捂着额头,编着混乱的难以说服他人的谎言,然而裴宴还是没有问,只是拖着他上了车。
表情也看不出来是不是生气了,但车速很快。
郑岚不知道他们在往哪里走,总之绝对不是回家的方向。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车子开得平稳了一些,才问:“我们去哪里啊?”
“医院。”裴宴说。
“啊?”郑岚看他,“不用去医院。”
裴宴抽空瞥了一眼他的额头,郑岚便心虚地又捂住了。
他听见裴宴抽了口气,问:“那怎么办?”
“家里有碘酒……之类的东西吗?”他是说完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家这个字脱口而出。
裴宴仿佛没注意到这个,打方向盘转了向,说:“那好吧。”
于是郑岚又去了裴宴家。
他在沙发上坐着,看裴宴在茶几底下的柜子里翻翻找找,总算扒拉出一个药品盒。
郑岚走过去,在裴宴身边蹲下来。
盒子里的药看起来很久没换了,郑岚拿了一盒消炎药来看,竟然已经接近过期。
“药都得换了。”郑岚说。
“我基本没怎么用过,不像有些人,”裴宴拿着棉签和碘酒,望着郑岚,“总是这里伤那里伤的。”
“哦。”郑岚故意这样说来噎他,但裴宴一点都没在意。
反而他坚信自己处理伤口比一个医生还专业,实际上是把郑岚弄得很痛还不敢说。
说了裴宴又不理他了。
上完碘酒之后郑岚松了口气,裴宴收拾好东西,拉着他的胳膊肘带他站起来,一直将他牵到浴室里。
裴宴一边说“我去给你找条毛巾”,一边转身往外走。
留郑岚一个人对着宽大的镜子,心脏在胸腔里跳来跳去。
这、这就要开始了吗?
他又开始回想看房子那天的事情,这么久了,裴宴都还念念不忘他说的那些,看来是真的喜欢。
柏皓当时说把他睡服,自己怎么就没信呢!
郑岚暗自琢磨许久,等裴宴都进来了,他还一脸发神的样子。
裴宴以为他是困了,没说什么,拧了毛巾盖在他脸上,又按着揉了揉。
“想睡去床上。”
郑岚的声音被毛巾捂着,闷闷的:“好……”
裴宴又把毛巾拿下来,避开他的额头给他擦脸。
他心无旁骛,擦得很仔细。好像面前是一个瓷器,而郑岚本身这张脸勾不起他一点波澜。
郑岚微睁着眼,见裴宴擦好收了毛巾扔在一边,催他去睡觉。
“裴哥。”
郑岚忽然叫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撒娇意味。
裴宴顿了下,“怎么了?”
郑岚又不说话了,裴宴就陪他站着,手一推他肩膀,正要说话,郑岚忽然踮脚靠过来,嘴唇贴在他下巴上。
裴宴笑了一声,抱着他的腰将他从自己身上剥下去,郑岚又抬手,这次圈住他的脖子,眼睛睁得大大的望过来,这回没再亲错。
确实是嘴唇对着嘴唇了,郑岚才一点一点舔着,慢慢打开裴宴唇缝。
得了,不知又犯了什么瘾,裴宴不再想这些,反客为主,一转身将郑岚压在浴室的瓷砖上。
偏偏他听到郑岚笑了一声。
就这么高兴?
裴宴压着人,吸咬他的舌头,还要停下来,听他喘着气,告诉他:“我们没在一起。”
“我知道……”郑岚模模糊糊说完,又贴上来。
怪就怪郑岚太勾人,那把腰在他手里瘦得贴骨,还不安分地动着,闹得裴宴总想按得再厉害些。
亲着亲着两人都迷糊了,郑岚蹬掉拖鞋,干脆踩在裴宴脚背上,十根脚趾紧紧抓着他。
裴宴觉得不舒服,一把将人扛起来,走出浴室,总算如愿以偿地把郑岚摔上床。
“你是不是就想着这个呢?”
裴宴抓着他的手腕,愤愤地说。
郑岚装傻,问:“我们在干什么呀?”
咿呀呀的,肯定是故意,裴宴愈发凶狠地吻上去,手沿着他的脊柱按下来,轻笑道:“上你那么多回了你现在问我我们在什么?”
郑岚被他的直白噎住,过了会儿又不甘示弱地说:“好吧……”
他突然哈哈笑了几声,惹得裴宴快以为他真疯了,郑岚又委委屈屈地重复一遍:“好吧。”
“哎,”裴宴一用力,郑岚呜咽一声,“你觉得我们现在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了没?”
裴宴下手有些毛躁,结束之后带郑岚去洗了澡,自己再去,洗完出来,郑岚还没睡,靠着床头,挤着眉。
裴宴走过去,掀了被子躺在他身边,抬手抚了抚他的额头。
本来是十分温馨的时刻,郑岚却在裴宴收回手的时候咬上他的指尖,“唔嗯嗯嗯嗯嗯嗯嗯。”
“说什么呢?”裴宴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脸颊,“松松口,该咬不咬……”
“我哪儿没有了?”郑岚吐了他的手指,还推他一把,气愤地躺下来。
裴宴看着他的背影,自己笑了一阵,挺猖狂的,但郑岚没理。
裴宴又转过身面对他的脊背,按了按他的脊柱。“我说错了,我很舒服,可以了吧?”
郑岚一扭身子,把裴宴的手甩下去。
床垫陷了一下,这回裴宴直接靠过来,从身后将人搂进怀里,严丝合缝的。
他一偏头,先在那片纹身上极尽亲吻,亲得郑岚开始发出呜咽声,才把下巴抵在他肩头。
“身上疼?”裴宴温声问。
郑岚摇摇头。
“不疼发什么脾气?说什么呢刚才?”裴宴啄了一口他的脸颊。
见郑岚还是不愿意说,他也不管了,把被子给两人盖好,就着这个姿势抱着他睡觉。
没一会儿裴宴的呼吸就放松了,郑岚抬手覆盖在他放于自己小腹的手背上,慢慢摩挲着。
他刚刚想说:我男人不给我名分。
又念起柏皓。
不知道裴宴被睡服没,反正他是服了。
郑岚在裴宴家里吃了晚餐才走,裴宴又给他上了次药,还是没问。
是郑岚先忍不住,问他:“你不想知道我怎么弄的?”
裴宴收拾东西的手一顿,过了会儿,又像没事人一样,说:“给外婆磕头,磕挺响的。”
裴宴猜中了,郑岚也不再说下去,从他唇上偷了个吻就和他告别了。
门被人轻轻关上,裴宴还望着玄关的方向。
药箱也不想再弄了,他走回房间拿自己手机,给唐渡打了个电话。
“渡爷,麻烦你个事儿。”
唐渡那边有勺子碗轻碰的声音,大概是在吃饭。
“什么事儿你能来找我?”
裴宴要说话,唐渡却道:“等我猜猜,你那小医生?”
“什么小医生……他有名字啊。”
“吃什么歪醋啊。”唐渡笑他,又说了句不太相干的话,声音离话筒远了一些,是说给身边人听的。“别光挑肉了,我之前跟你说的什么?”
裴宴一挑眉,正好调侃他,“你养儿子呢。”
“得了,有事儿说事儿。”唐渡正色道。
“帮我查查他外婆是怎么去世的。”裴宴道。
“现在要查了?以前让你查你怎么不查?”
当年裴宴和郑岚分手之后,唐渡曾经提议他去查查郑岚外婆的死因。
“当时尊重他,他愿意告诉我我就愿意听,不愿意就不听。现在我觉得……”裴宴想到郑岚额头上的伤,“可能我是有必要,也必须知道的。”
“好。”唐渡答应了。
郑岚的伤口好得比他想象中慢一些。
那天晚上回家时柏皓就被他的额头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扑上来看,手都抖了,问他:“裴宴虐待你?”
郑岚搞不懂他又在乱想些什么,无奈地说:“不是……”
柏皓看起来反而更惊讶了,连连摇头,“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想到什么啊你?”郑岚快无语了。
“没想到你们在床上玩儿这么大。”
郑岚把沙发上的抱枕朝柏皓扔过去,解释:“这是我给咱外婆磕头留的。”
柏皓一怔,被枕头打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恭恭敬敬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额头上的擦伤结了一块块小痂,不太好看,弄得郑岚久违地容貌焦虑。
医院的医生们挨个儿来问他怎么了,他就说不小心撞墙上了。大家听完之后表情都很精彩,郑岚也没办法,只能让他们这么误会下去。
连带着,这几天有空他也只给裴宴打电话,不肖想再去他家了。
但郑岚倒是开始计划着给裴宴做饭的事情,他的厨艺一绝,常常被柏皓夸,裴宴吃了应该也会很满意,万一要是萌生了想把他带回家当厨子的想法,那当然更好。
于是每天下班之后,郑岚都会去超市买很多菜,给柏皓做了吃,一道道尝试。
做好之后还要给裴宴发照片,几天下来,裴宴受不了了,一个电话打过去问他想干嘛。
郑岚被问懵,拿着手机,无措地说:“你不喜欢吗?”
“看得到吃不到,你喜欢?”裴宴还在加班,桌子上一碗泡面,整个办公室都是味道,他仰头靠上椅背,揉了揉太阳穴,想到什么,笑了,说:“好吧,你好像确实喜欢。”
郑岚不知道裴宴又在打什么哑谜,只说:“那我以后给你做。”
“以后啊?”裴宴问,“现在我就想吃。”
郑岚一听,傻了,想到他额头上的疤,不干:“现在不行。”
“为什么以后都可以,现在就不行?”裴宴逼问他。
“我还在公司,这都晚上几点了,一天才吃了一顿,你不心疼?”
疼,他心快疼死了。
郑岚听完就站了起来,说好吧那我过来。
今晚本来柏皓也没回来,郑岚还以为得剩到明天才能吃下的东西,一并都给裴宴打包了。
华舟他没去过。
之前本来要去,又因为要照顾外婆没去成。
打车到了华舟楼下,竟然开始下雨了,好在出租停得近,郑岚跑进大厅,只被淋湿了一点。
他正想给裴宴打电话,门口进来一队人,领头的就是唐渡。
两人目光撞上,郑岚朝他点头示意,唐渡却径直走过来,低头看了眼他手里的饭盒,问:“来找裴宴吗?”
“是。”郑岚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跟我一起上去吧。”唐渡说。
进电梯,唐渡直接按了最高层,和他讲:“裴宴办公室和我的都在顶楼。”
“谢谢。”郑岚说。
唐渡周围的人都不说话,整个电梯里十分安静。
等到了顶层,外面的大办公室里却是鸡飞狗跳的样子,递文件的,打电话的,埋头奋笔疾书的,盯着电脑眼睛一眨不眨的,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见唐渡走过去,众人才收了些。
唐渡朝郑岚一偏头,道:“见笑了,他们有时候就是这样,效率高一些。”
说话间就到了裴宴办公室,唐渡给他一指,便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郑岚敲了面前这扇门,听到里面拖长的一声:“进——”
裴宴肯定想不到进来的是他。
郑岚轻轻推门的时候裴宴还埋头在看文件,面前果然摆了一碗方便面,但叉子还叉在盖子上,看起来并没有吃。
裴宴头都不抬,问他:“有什么事?”
郑岚想了想,走上前,说:“给您送饭。”
裴宴这才抬起头,一见是郑岚,丢开文件,挑了挑眉。
“你怎么上来的?”
“刚才遇到唐渡了。”郑岚一边说一边开饭盒。
他才打开盖子,香味就飘了出来。
裴宴是真的饿了,把筷子找出来就开始吃。
郑岚带的全是些家常菜,很合他口味。
裴宴吃东西的时候郑岚就坐在办公桌面前的椅子上,只不过一直捂着额头,问他:“等会儿还会有别人进来吗?我坐在这里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裴宴抽了张纸擦了下嘴,问:“你吃饭了吗?”
“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吃。”郑岚说着,裴宴停了手,皱了皱眉:“怎么不早说。”
他站起来,拖了张椅子在自己身边,让郑岚坐着,又腾了个碗出来,把饭和菜都分了两份,勺子塞到郑岚手里,指了指,“这我的,这你的,陪我吃。”
好在郑岚来的时候几乎就把家里的菜都给他带过来了,分完之后也还不少,郑岚看了看裴宴手里的饭菜,觉得按照他平时的饭量应该够吃,才动了勺子。
裴宴赶时间,吃东西风风火火的,郑岚就很健康,小口小口的,还总是擦擦嘴。
裴宴端起汤碗喝了一口,也递到他唇边。
郑岚仍然半挡着脸。裴宴终于觉得不对,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把汤碗塞到他手里。
郑岚接了,也被骗了,低下头来喝,恰好露出额头上那些疤。
原来是臭美。
裴宴才不管这些,上手拨开他的头发,问:“怎么还没好?”
握着碗的手一晃,郑岚差点把汤弄洒了,说:“有点疤痕体质。”
“跟我还遮遮掩掩的,”裴宴把汤碗拿走,自己喝了一口,“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郑岚反应了会儿,心里又甜蜜起来,乖乖哦了声,碰了碰裴宴的手肘,说:“我还想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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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生日快乐
饭菜都见了底,裴宴吃完了,郑岚手里的却像才动一样,裴宴也不催他,把自己这边收拾好了接着看文件,就是一只手总喜欢搭在郑岚后脖子上捏。
看得烦躁了,力气就大一些,看得入神了,就只是搭着。
郑岚很喜欢这样无意识的亲密,反而靠他更近一些。
快吃好了,郑岚咬着勺子收拾东西,门突然被人推开,匆忙进来一个人。
一时间三人都没动。
“怎么不敲门?”裴宴姿势都不变,声音却很沉。
“裴总不好意思,这份文件很紧急,需要您马上签字我再送下去。”助理低着头,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
郑岚羞得无地可容,正想站起来先让让,又被裴宴一手按回去,抽了张纸贴在他脸上,竟还给他擦起来。
“这我助理,慌什么慌。”
郑岚的唇被磨得红红的,人也好像被吓到了,呆愣愣,也没有不让裴宴碰他。
擦完后的纸被团起来扔了,裴宴忽然后悔,想和唐渡说:“错怪你了,养儿子挺好的。”
裴宴招招手,助理便小跑过来把文件递上去。
没什么问题,裴宴便下笔签了。
郑岚仍然坐在他身旁整理着饭盒,助理也没敢抬头看。
合上笔,裴宴把文件推过去,强调了一遍:“进我办公室记得敲门,别跟着外面那群人学得咋咋呼呼的。”
助理连声道歉,才转身离开了,这回把办公室的门关得死死的。
“被你助理看到了,有事吗?”郑岚问。
“能有什么事。”裴宴看他时,他已经整理好了东西。
“那我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先走了。”郑岚站起来,还把他剩下的泡面也收拾走了。
就像个小媳妇儿似的。
裴宴没忍住把人拽回来,郑岚跌坐在他腿上,还小心地盯着门,推他,问:“怎么了?”
“没怎么,觉得你像我老婆。”
郑岚被他说得脸红,小声问:“你有吗我就像了。”
两人头凑在一起,裴宴掐了掐他的腰,“不是你在追老公吗?”
郑岚说不出这种无赖的话,只知道害羞,又听门外脚步声,时时刻刻都觉得心惊,低头在裴宴唇上印了个吻,一下蹿起来,说:“我真的要走了。”
裴宴耸了耸肩,坐好,望着他,又说起之前的,“额头能好,别整天捂着。”
他话音未落郑岚便抬起手又挡住,一只手拿了东西跑了。
切。
刚刚还舍不得他呢。
疤是在接近一个星期之后消掉的,脱落那天早晨郑岚在和售楼部的人通电话,他还想去看一次房子,就能基本敲定下来了。
不过有一件棘手的事情,他的户口本在宋美清那边。
从售楼部出来之后,郑岚给宋美清打电话。
自从外婆去世后郑岚出国,到他回来工作,和家里联系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只有春节的时候才会抽时间回去。而宋美清和郑安早就因为感情破裂,在郑岚毕业那一年离婚了。
宋美清隔了一会儿才接了郑岚的电话,她听起来有些忙,周围声音很杂乱。
郑岚先叫了声妈,“我要买房子了,户口本在家里吗?”
宋美清听完,没有立即说话,像是走出门了,电话那头安静下来。
“要在那边买房子了?”宋美清问。
郑岚摸不准她的情绪,只简单地嗯了一声。
“当初工作的时候就非要离开家里,现在买房子都要走了?”
郑岚很冷静地说:“您本来就不希望见到我。”
“那你倒是希望见到裴宴,”宋美清一番刻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往那边走。”
两头都安静了一会儿,郑岚望着喧哗的街道,缓缓道:“就算没有他,我也会离开的。”
宋美清顿了顿,半晌才说:“户口本在家里,自己去找,如果不想回来,钥匙留在桌上。”
她没挂电话,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郑岚想到之前店员问他哪天来签合同,他在台历上看到的日子。
“陪他过完生日我就回来。”
宋美清反应了短暂的一瞬,几乎立刻就挂了电话。
屏幕黑了,郑岚没太在意,取了车往柏皓家里开。
途中经过商圈,在红绿灯的路口处,一家手表店正在外面的大屏幕里播放广告。
郑岚踩油门,却在路口转弯,绕进了商圈,停好车后走进店里。
站在柜台前,他询问热情招待的店员:“门口广告的那一款能看看吗?”
关于裴宴生日的记忆不算太好,从店里带出来一个礼盒,郑岚忍不住想听到他的声音。
于是在车里拨了电话,裴宴接起来,问他有什么事,郑岚又支吾着编不出来。
越编不出来就越可疑,裴宴啪嗒一声合了笔盖,郑岚才说:“你生日快到了。”
愣了一瞬,裴宴握了握拳,脚往后一蹬,连椅子带人转向背后的落地窗。
高楼之外还是高楼。
“我知道,”裴宴笑,“为什么提这个?”
“那天你会邀请很多人吗?”郑岚问。
“或许吧,”裴宴不说准话,“看心情?”
郑岚知道裴宴多半故意,偏不顺着他,也不和他生气,反而问:“那能带上我吗?”
手指本来在桌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这下彻底没动静了。
裴宴清了下嗓子,“为什么要带你?”
扮可怜最管用,郑岚说:“我想和你说生日快乐。”
裴宴不接招,“电话也能说。”
“那种不够快乐。”
裴宴笑了,说他:“反应倒是快。”
最后再可怜一下,郑岚问:“那我能去吗?”
“去呗,谁还拦着你了。”裴宴叹了口气。
也行,本来谁都不打算叫,这生日两个人一起过的,这下裴宴只好打电话叫人来凑数。
向从扬笑嘻嘻地问他:“不和郑医生二人世界吗?”
裴宴烦躁地扒了把头发,跟他说:“吃完自觉点。”
裴宴给的时间是晚上,郑岚下午去约好的蛋糕店做蛋糕。
今年他还是想送一个自己做的蛋糕,最后写字,手却比几年前稳了许多。
不再歪歪扭扭,能写出规整的生日快乐了。
他还是只做了简单的花色,连参考的图片都是同一张。包装之后拎在手上,郑岚踏入花店,买了一束同样的玫瑰。
从厄瓜多尔空运过来的新鲜花束,连香气都格外清新。
餐厅在离裴宴家不远的地方,郑岚打车过去,一路小心护着蛋糕盒子。
在门口他见到了唐渡的车,他带了司机,后座上还有一个郑岚没见过的人。
唐渡先下车,看到了郑岚,点头朝他示意,又朝车里伸手,拉出一个穿得很厚的男孩。
男孩顺着唐渡的眼光看过来,也对郑岚点了点头。
郑岚走上去,一手鲜花一手蛋糕,和唐渡寒暄了几句。
有一次问到那个男生,唐渡替他说:“他叫原溪,不会说话。”
郑岚怔了一下,原溪还对他摊开掌心,意思是需不需要他帮忙拿东西。
郑岚微笑着说不用了谢谢你。
两人先走进包房,郑岚跟在后面。
向从扬早就到了,带着万寒,正和裴宴不知道聊什么。
裴宴大概听得很开心,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
郑岚走过去,他才抬起头来,先看见他手里的东西。
“花和……蛋糕。”郑岚拎着,话说得迟疑,裴宴半天没接,他便丧了气,想往桌边放。
蛋糕倒是放好了,花被裴宴劫走,搂在怀里,手也被他牵了一只。
郑岚弯下腰,听裴宴附耳讲:“傻不傻啊,还送花送蛋糕,拿东西去了哪只手抱你?”
周遭都是人,郑岚却被逗得脸红,耳朵在裴宴的唇上一蹭,才装作没事一般站起来,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来。
都是很熟悉的人,两三句就聊上了。
菜上齐之后开始吃,郑岚总是给裴宴夹,被万寒戳了戳手肘,让他自己也吃。
桌上点心是郑岚很喜欢的燕麦包,就剩最后一小只,裴宴夹走放到郑岚碗里,还凶他:“自己多吃点,等会儿怎么给寿星挡酒啊?”
里面的流心很甜,但不腻,郑岚两三口就吃掉了,吃完饱了,微微仰头望着裴宴发呆。
向从扬一杯酒敬过来,他才回了神。
大家喝过几轮,不算醉,都是微醺。
也没提还要做什么,一群人从餐厅出来,便都说要走了。
给裴宴的礼物都被放进车里,向从扬和万寒在街边打车,裴宴还同唐渡在聊工作,原溪站在一边,郑岚装好东西走过去,问他:“冷不冷?”
原溪微笑着摇摇头,搓了搓手,埋下脸,双手塞进衣袋里,最后抬起头来望着郑岚不好意思地笑笑。
郑岚还想和他说几句话,但裴宴和唐渡结束了,唐渡过来牵人,和他们告别。
原溪挥挥手,两人便上了车。
只剩下郑岚和裴宴站在街边,裴宴拿手肘碰了下郑岚的腰,没看他,问:“你呢?怎么回去?”
郑岚低着头,一直不说话,等一辆车从他们面前飞快地驶过,他才抱过来,脸贴在裴宴衣服上。
“我不走……”
“不走去哪儿?街头露宿很好玩儿啊?”裴宴有意逗他,拍了一下他的背。
厚重的羽绒服啪叽一声,往下陷,又弹回来。
“我还有东西没送你。”郑岚闷闷地说。
“那就现在送吧。”裴宴摸了摸他后脑勺的头发。
“现在送不出来,”郑岚心一横,仰起脸,“去你家送。”
“送礼物还是送人啊?”裴宴刮了下他的鼻梁,被郑岚一下叼住手指。
“路边儿上干什么呢?”裴宴皱起眉,带着人往里走,“去我家就去我家,不要不讲道理。”
两人总算分开,郑岚在他后头跟着,无声地笑。
都喝了酒,只能叫代驾。然而路途本来就短,没几分钟就到了。
裴宴和郑岚一起将车里的礼物拿上去,最后剩花和蛋糕没手了,郑岚想挤一挤拿走,裴宴说先上去放好再下来。
下来也是一起下来的,裴宴一只手拿了一样,被郑岚接走了蛋糕,手掌里挤进另一个人的手,冻得他缩了一下。
“怎么这么冷?”裴宴捏了捏。
“不冷。”郑岚摇摇头。
进了家门,裴宴先牵着郑岚去浴室里,对着热水冲了会儿手,又拿干毛巾给他擦。
他转身放毛巾,就被郑岚从身后抱住了。
“你今天没喝多少啊?怎么这么黏?”裴宴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
但郑岚不听,抱得更紧,扮成真醉了,说:“先跟我去拿礼物。”
别扭地走着,两人倒真跟当初郑岚说的那句话一样:跟一个人似的。
到了起居室,郑岚才松了手,翻出之前买的手表。
裴宴一边说还送这么贵的,一边伸手去拿,郑岚又缩回手不让他碰。
他望着他的脸,把表从盒子里抽出来。
“那天开车从店门口路过,看到广告才想买的,因为里面说,赠送一个人手表,就是和一个人分享时间。我们有一些丢掉的时间,但是以后,我都会补给你。”郑岚低下头将表戴在了裴宴手上,轻轻摸了摸表盘。
裴宴抬着手,没看表,看的是郑岚。
看他小心迟疑又期待的眼神,反手握住他。
“还有蛋糕。”郑岚指了指桌子。
他小跑过去跪坐在地毯上,靠着茶几边拆了蛋糕盒。
裴宴走过去把人抱起来,揉了下他膝盖,没说什么,望着蛋糕的时间格外长。
郑岚凑过去,问他:“看出什么没?”
裴宴摁了一把他的头发,“字更好看了。”
“你怎么就记得这个了……”
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郑岚从装蛋糕的口袋里扒拉出蜡烛来插.上,点了,关了灯,让裴宴许愿,他却忽然问:“全世界的蛋糕店都能做这个款式吗?”
郑岚偏过头,捧着他的脸,说:“蛋糕店不能,可是我能的。”
裴宴笑了,一低头,两人的嘴唇便碰上。
辗转间,裴宴问他:“之前怎么不说?”
“当时就想着……”
裴宴又吻上来,让他别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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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你喜欢的
轻柔的亲吻逐渐深入,等够了本,才分开躺在沙发上。
郑岚握着裴宴的手,一根根玩着手指头,靠着他,声音微弱地说:“那年你生日,给你留下不好的回忆了,所以我想着重来一回,尽量一样的,你以后别记着之前那个了。”
片刻后裴宴才收紧手指,低头碰了碰他的额头。
“不行,这么容易就想让我忘了?”
郑岚知道他感动着,手腕上那只表亮闪闪的,他又去碰了一下。
“送了就是我的了,你手上还有奶油吧,别给我碰脏了。”
裴宴一边说一边缩手,郑岚去抓,蹬了拖鞋往他身上攀,双腿一分便坐下了。
这时候谁还顾得上表,郑岚环住裴宴的腰窝进他怀里,闭上眼,像终于归家的人。
“我好久没有好好抱过你了。”
两人都安静下来。
蛋糕留到最后也只是一人吃了一小块,剩下的都被郑岚封装好放进了冰箱。
洗漱完了,郑岚爬上床,又去抱裴宴。
裴宴晃晃他,问:“我是谁啊你就这么抱着?”
郑岚不回答,他又问:“不说话就把你扔了?”
“我抱抱我未来男朋友怎么了?”郑岚拧一把裴宴的小腹,手疼。
他不闹了,缩回被窝里,把自己盖好,又一翻身,想睡了。
困意逐渐攀上大脑,郑岚感觉身侧轻轻晃动,裴宴躺下来抱着他,迷糊之间他握住了裴宴搭在他柔软小腹的手掌。
“我要回家一趟,拿户口本买房子。”
裴宴听不出情绪地“嗯”了一声,手指却收紧一些。
“来回很快的,你要和我一起去吗?”郑岚问。
裴宴从后拥着人,隔着一层睡衣,埋头在郑岚肩膀的纹身处啄了下。
“好。”
早晨裴宴送郑岚去医院上班,下车正巧遇到主任。郑岚转身想躲一下,被裴宴扶着腰推回去。
主任看到他们在一起,先是一惊,又走过来同裴宴问好:“裴总,怎么今天您和小郑一起过来了?”
裴宴低头看了一眼局促的郑岚,作弄道:“昨天和郑医生一起喝酒消愁。”
没料到这两人私下有联系,主任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正要说话,郑岚看了眼手机,道:“快迟到了。”
主任没接着说下去,简单告别后和郑岚一起往电梯走。
两人立在电梯里,主任犹豫了会儿,才说:“交朋友是好事儿。”
“知道了主任。”郑岚想到裴宴走时,趁着主任转身和他抛的那个眼神,心里烧得慌。
送走郑岚,裴宴一个人回了公司。
刚到楼层,助理站在电梯外接他,说:“唐总在您办公室。”
裴宴心头一跳,大概想到会是什么事情。
推门走进去,唐渡坐在办公桌的正对面,手边放了几页装订好的纸。
“查的都差不多了,”唐渡把资料递给他,“我有些猜想,我觉得你也能看出来。”
“谢了,我自己来看。”裴宴坐下来,见唐渡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把上又回头。
“不管你以为的结果是什么样的,这么大的事情,我觉得你需要去和郑岚沟通。”
裴宴沉声说:“知道了,谢谢你。”
这几天郑岚和裴宴联系得并不多,偶尔有聊天也是郑岚主动去问裴宴。
裴宴回复得不多,但是仍然会很及时地和他说话。郑岚知道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只理解为他们还没有把话完全说开而已。
临走之前郑岚给宋美清发了信息,但宋美清没有回复。
早上裴宴在楼下接人,郑岚小跑上去,看了一圈儿周围没人,才微微仰头亲了下他的脸颊,对他笑:“怎么穿这么少?”
裴宴望着他,似乎是走了神,片刻才说:“我没有你那么怕冷。”
上了车,郑岚解围巾解手套,裴宴还盯着他看。
郑岚问怎么了,他又不说话,握了下他的手,开车走了。
裴宴状态不对,郑岚即使困着也没有睡觉,一直和他聊天。
途中在服务区停了车,郑岚想下去给他买点吃的,刚推门又被裴宴抓着手腕带回来,在他唇上印了一吻,道:“我想吃甜的。”
眼睛亮着,郑岚摸了摸裴宴的眼尾,看他投向自己的一眼。
“早点回来。”
过了收费站,车子驶进熟悉的路。
郑岚靠在座椅上,头侧向窗外。
路边树木萧瑟,一棵接着一棵,刚下高速原本接着一个破旧小镇,如今也已高楼耸立。
“其实我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郑岚抬头,想仔细去看那些树,因为觉得记忆中这个城市的冬天不是这样的,似乎什么都变了一通。
“这边两三条路都重新修过。”裴宴道。
郑岚回头去看他,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是在疑问为什么他会知道。
裴宴没有丝毫慌张,说出来的话更不像是编的:“经常过来出差。”
他没开导航,却准确地转进了路口,郑岚假装忘了,非要说:“我们走错了吧?我记得不是这样走的,这个弯是不是转早了?”
“这条路早就换了。”裴宴说。
说完安静了一会儿,他又道:“是,以前我就是怕你回来了又不愿意告诉我,经常自己来这边出差。”
裴宴看了眼郑岚,那人正窝在座椅里,不像很开心的样子。
“我都告诉你了,还不高兴?”
“嗯,”郑岚偏过头,说,“我怎么会高兴呢?”
裴宴不再提这个话题。
车还是停在那条巷子,但巷子也变化很大。旧楼房都拆完了,这里目前是一片建筑工地。
郑岚没下车,说:“不停了,直接开到我家门口吧。”
裴宴愣了下,手握着方向盘,微微紧了紧。
“我不过去了,你进去拿东西而已,我就在这里等你。”
郑岚听他话推开门,裴宴才觉得松了口气。
一只脚迈下车,郑岚顿了顿,又坐回来,勾着裴宴的脖子,两人额头抵上额头。
“我不知道你怎么了,”郑岚睁着眼,只看到裴宴低下的眼皮,“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我们可以一起解决的。”
没有温存几秒,郑岚觉得裴宴大概还需要自己想想,但走得也不算潇洒。隔着车窗看不进去,也还是回了头和裴宴招手。
裴宴望着他的背影,偏偏盯着那肩膀。
是怎么自己扛下来的?
这么多年,很想他,也很想外婆吧?
嘴上说和要一起解决,又为什么不告诉他?
万千郁闷涌上心头,裴宴纾.解无法,下了车点了烟,脑子里还是那几页纸。
前面都是郑岚的履历,很正常的医学生的经历,最后才是外婆去世那天的调查。
老人被送进病房的时间,正好是裴宴离开的时候,而抱着老人去找医生的人也是郑岚。
从底楼花园跑上去的,裴宴一闭眼便知那时他在同郑岚告别。
热恋的情侣,告别时多少有些过度亲密的接触,可是他们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老人。
郑岚家里并不认可他的想法,裴宴早知这一点。
烟雾缭绕中他又开始恨上自己,当初怎么就不愿意再往深了了解一些,为什么没有相信郑岚的感情。
然而一切一切都晚了,两年的时间横亘在他们之间,成了一条需要治愈的伤疤。
他只想对他再好一些。
补偿可能已经没用,说的话再好听都是虚无的承诺。
裴宴望着郑岚走的方向,一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前几年的冬天。
他也是常常这么站在这里,看着有人没人的街道出神。
郑岚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家了。推开门之后发现家里的陈设都变了个样子。从前郑安喜欢的茶桌被移走,小花园里空空荡荡,起居室撤走了地毯。
他弯下腰换了鞋,才走进屋,去了书房。
书桌下多了好几个柜子,之前宋美清说户口本就在里面,让他自己去找。
从第一层翻到最后一层也没找到,郑岚又找了另一边的立柜。
这个柜子堆放了很多文件,一个一个叠起来。
找到最后一层,郑岚才发现一只箱子。
没有上锁,花色看起来比较老旧,郑岚手指放在锁扣上,对这个小箱子似乎有一些微弱的记忆。
他还是打开来,看到最上面的一层薄薄黄纸便怔住了。
这是外婆的东西。
他掀开这张纸,下面放了外婆年轻时戴的手表,一副老花眼镜,一支钢笔,还没织好的围巾,以及一个日记本。
老旧的物件蒙上黄.色尘埃,郑岚先将围巾从盒子里拿出来,干脆席地坐下。
红色的围巾散在地上,他手去碰钢笔,却瞥见一旁的日记本。
对于外婆写东西这件事郑岚有些印象,最深刻的是外婆最后在医院里的时光,她偶尔也会拿出来写,但从来不让他们看。
郑岚翻开日记本,字是用钢笔写的,蓝色墨水,如今已有些褪色。
郑岚匆匆翻过前面几页,一直找到最后的遗书。
眼睛逐渐变得干涩,翻页的速度变得很慢,直到最后一个标点落下,郑岚错开身体,用手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淌下来,滴在地板上。
手一收合上本子,身后却传来开门声。
宋美清连鞋子都没换,还踩着高跟,在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入目是郑岚弓着的脊背,宋美清问:“你找到了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外婆留下了这些?”郑岚声音颤抖地回过头,眼睛红得吓人。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指甲嵌进门边,宋美清往后跌了几步,又匆忙离开了。
郑岚从地上站起来,找了户口本,又把所有外婆留下的东西收好,一并带着。
他将钥匙扔在茶几上,金属磕碰的声音响了一串。
再抬起头来,隔着阳台能望见的花园里,他好像又看见外婆的背影。
老人戴着眼镜在为他织这个冬天的新围巾。
因此他在门边停留了一会儿,手掌摩挲门把。
他曾经在这扇门上磕到过,在这个茶几边被郑安罚站,在那个书房里看了很多本书。虽然不那么愉快,但这也曾经是他的家。
最后目光落在自己的房间,郑岚仍然记得宋美清撞破一切的那一天,他彻底失去了家人。
推开门,带着一些冬季温度的空气格外清新,手轻轻一推,那扇沉重的门便咔哒一声从此合上了。
他脚步轻盈地向外跑,那条小巷的模样在脑海中从未如此清晰。
好像看到外婆在那扇窗下写东西,那时她时常不清醒,甚至连笔都握不稳,却一笔一划地想要告诉郑岚。
“你喜欢的,外婆也都喜欢。你的下半生幸福快乐,就是外婆唯一的心愿。”
转角,他气喘吁吁,一抬起头,见到裴宴的侧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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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如同那新婚之夜
瞳孔中映照出裴宴回头之后那双微蹙的眉,郑岚眼里心里只有他,怀中抱着盒子,他一个劲跑过去,抛弃了周围喧哗的车流。
郑岚穿越一条窄小的马路,身后一辆小轿车鸣着笛疾驰而过,在裴宴眼里刚好与郑岚擦身,急得他一步迈上去拽住人的手。
一个趔趄,郑岚栽入裴宴怀中,死死将人抱住不撒手。
而裴宴只理解为他也被吓到了,安慰的话没有,出口只有一顿批.评。
“你几岁了过马路不看车?跑什么跑啊又没人追你。”
郑岚什么都不太听得见,耳边嗡嗡嗡的,只有手里那只盒子被他紧紧攥着。
他一说话,眼泪就要跟着落出来,仰头看裴宴的样子活脱脱像被欺负了。
裴宴心中一缩,不会真的要被他几句话骂哭了吧?
复又将人搂住,这次手掌放在背后轻轻缓缓地拍打,嘴里念叨着:“我没有骂你,是提醒你小心点,万一哪天我不在你身边……”
“你不会不在的。”郑岚把人抱紧,语气太委屈,裴宴又解释:“我不是说那个不在的意思,我是说……”
“不管是什么不在,都不会的。”郑岚又截了他的话。
行,出事儿了。
裴宴捏捏他的后颈,问:“遇到你妈妈了?”
“遇到了。”郑岚从他怀抱里退出来,晃了晃手里的箱子。
裴宴这时才知方才一直硌着自己的是什么东西。
他接过来,问:“你们家户口本装在这里面?”
“说什么呢,”郑岚一拍他腰,“这是外婆留下来的东西。”
郑岚语气低了许多,裴宴听了也是一愣,重新审视起这只箱子来。
“好好留着。”裴宴又放回郑岚怀中。
郑岚捧着盒子,这次一直发呆。
那双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风又吹着,惹人心疼。
裴宴想,是不是应该和他说说外婆的事情,怎么样都必须要面对。
路边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他牵着人的手,郑岚也就乖乖跟着他走了。
两人上了车,郑岚却打开盒子,只从里面拿出一个本子来,其余都放在了后座。
盒子打开的瞬间,裴宴瞥到里面的几样东西,又想到之前偶尔见到老人的几面。
他抬手,轻轻碰了碰额角,说:“岚岚,当初你外婆离开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郑岚打开日记本的手顿住了。
他望着裴宴,裴宴也望着他。
只是眼里悲哀深重。
这是郑岚最最最害怕的时刻。
相比于裴宴从此离开他,他更害怕裴宴一直活在愧疚里。
但手里的日记本沉甸甸,郑岚放在腿上,先给了裴宴一个拥抱。
“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裴宴蹭了蹭他的眼角,“是我没有考虑周到,这件事情我有责任,所以不怪你。”
郑岚在他怀里摇头,头发擦得他的衣服沙沙响,再抬头,举起了手里的日记本。
“没有,不是这样的,外婆给我留东西了。她老人家说了,小裴是个好孩子,让我下半生要幸福快乐……”
纸张被飞快地翻动,郑岚找到那一页那一段,一个字一个字指着,念给裴宴听。
读罢,两人眼眶都热了,郑岚抖着身子,把那一段根本不敢回想的记忆说出来:“我以为外婆也不愿意接受我喜欢男生,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是我之前不够有担当,没有和她好好沟通,偏偏让她老人家在这种时候知道这件事。我那时候心里只想着,我没办法再接受这样的自己,我根本不配和你在一起……”
“说什么呢……”裴宴揉了揉他的头发,自己也吸了吸鼻子。
“而且我不会让你陪我一起承担,这根本和你无关。”郑岚望着他,对着他的眼睛,才终于讲出那一年的反常。
然而到了裴宴这里,他只怪自己当时疏忽大意,让郑岚独自纠结痛苦,身陷囹圄。
狭小的汽车内,郑岚翻过中控台,被裴宴握着腰接过,放在自己腿上。
两人小腹之间夹着那本日记,谁也没有动。
郑岚眼神闪烁,半晌才抬头,抿了抿嘴唇,小声地开口:“那我们能让外婆完成她的心愿吗?”
裴宴终于笑了,郑岚这幅小心谨慎的模样,青涩地像一口柑橘。
他顺着他,问:“什么心愿?”
“外婆说希望我下半生都幸福快乐呢,”郑岚趴在他肩头,“我思来想去,这个愿望只有我们两个人一直在一起才能实现了。”
心窝子像被蜂蜜裹住了,一直甜到舌头上来。
裴宴揉一把他的细腰,嘴里一句:“就你能说。”
低下头,便将那口蜜渡给他。
一个吻甜得心脏慌张,郑岚被亲得头晕眼花,还迷迷糊糊地问:“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我当然是真的。”裴宴摸着他的头发。
“没有啊,你没有一直都是真的,”郑岚抓皱他的衣服,“两年里,好多次好多次我想你,你都是假的。”
这是要裴宴心疼死,好宠个够。
片刻,他又埋头亲他。
这回是四肢绵软无力,郑岚只能靠着裴宴喘气。
“我还是假的吗?”
郑岚摇摇头,笑了。
“不是,不是……”
“我以前是不是说过,要爱你一辈子?”裴宴回想起那时的酸话,可是此情此景下丝毫没觉得羞人。
“是……”郑岚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我再说一次,”裴宴将他抱起来,额头贴住额头,体温和心跳一齐传递,“岚岚,我会永远爱你。”
“嗯,”郑岚哽咽半天,才搂住裴宴的脖子,“我也是。以前我说的太少,以后会经常说给你听。我爱你,很爱你,不会再放弃你。”
“不是放弃我,”裴宴要他承诺,“是别放弃你自己。”
郑岚点着头,“不会放弃我自己。”
“咱外婆多睿智啊,你还想不明白了。”裴宴轻拧他的鼻尖。
这一番话说得中午都快过了,两人分开后又牵了一会儿手,才舍得放开。
要吃午餐,郑岚想到一家老店,让裴宴开过去,那条街却早就变了样子,老店没了,郑岚站在商场门口怅然若失。
裴宴走上去,抱了抱人,说:“这么敏感啊?一家店而已,想吃什么?我们再去找好不好?我陪着你吃,你吃什么还能不高兴啊?”
那点儿伤春悲秋几句话就被逗散了,郑岚满眼欢喜,道:“高兴的。”
一顿午餐结束,郑岚问什么时候走,裴宴点了根烟,说不急,开个房睡个午觉吧。
住的酒店还是那一家,当年裴宴来就常住。进了大堂,那经理迎上来,和裴宴很熟似的,先叫了裴总,又问:“还是要您平时的那间吗?”
“是,帮我开好吧。”
有侍应生走在前面带,但裴宴握着郑岚手,和那人说不用了。
郑岚这才轻轻摇晃他,问:“你在这里住过多久啊?”
话都说开了,裴宴也不怕承认,道:“每次过来都住这里。”
郑岚愣了下,干巴巴哦了一声。
等到了房间门口,裴宴刷了房卡,郑岚才犹犹豫豫地问:“你不会来了很多次吧?”
裴宴将人拉进屋里,才说:“是啊,来很多次了,每次都没见到过人,能不能有点补偿?”
郑岚当真了,追着他走进房间,问:“想要什么补偿啊?”
裴宴忽然开始脱衣服,郑岚抬头看了眼中央空调,应该开着暖气,于是自己也跟着脱了外套。
大衣被随手扔在沙发上,谁知道裴宴脱了件外套还不够,一抬手将毛衣也扔了,赤.裸上半身。
有这么热吗?
郑岚走上去,正想碰碰他皮肤,不安分的手指一摸到便被逮住了。
裴宴往他身上看了眼,说:“脱衣服啊。”
郑岚愣了,“我不热啊。”
裴宴笑,“你只有热的时候才脱衣服?”
缓了两三秒才从他眼神里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郑岚热了脸热了心,配合着裴宴,大白天就犯虚。
裴宴开了一早上车,早就困了,占着一半床睡得香甜,郑岚却不困,一只手绕着枕边人的头发,一只手翻日记本。
日记本很厚,第一页是从外婆和外公结婚时候开始的,字迹也有不同。
外婆语气轻松,每一天的篇幅都不长,但仍然能看出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一直看到自己出生那天,郑岚都面带笑容。
眼睛有些累了,郑岚合了日记本,躺下来,把裴宴抱住。
裴宴在梦里苏醒一些,下意识张开手臂将人圈进来。
离开这个怀抱多久了,郑岚每天每天都很想念。
只在这一刻,放下所有芥蒂,决定共同走向未来时,才如倦鸟归栖。
吃了晚餐两人才离开,走之前裴宴问郑岚还想去哪里吗,郑岚说不用了。
外婆的盒子被安稳地放在后座,一路回了宜江,这次郑岚不再提要让裴宴送他回家。
进门放了东西,郑岚把这儿当成自己家,见哪儿有点脏了就去洗了块布来擦,裴宴只是回房间放个东西,郑岚已经擦干净一张桌子。
他从后搂住半弯腰的人,亲了下侧脸问饿不饿,郑岚摇摇头,道:“我手脏,你先离我远点。”
“你不脏。”裴宴说。
不由自主地就笑起来,郑岚继续擦桌子,看到下面一层的柜面上放了个红色本子,他忽然间想起自己的红色布条来,便问:“你还记得上次我问你那个红带子的事情吗?”
裴宴恍惚一阵,记起之前郑岚巴巴地朝他要一条带子,还是不说其实在自己这里,先问:“你为什么一直在找?”
“可能你不记得了,过年的时候我说外婆给我了一条求姻缘的带子,就是那个,我还在上面写了……”
这样的话陡然要说,郑岚又说不出口来。
提示到这个程度,裴宴当然记起来了。
他曾在郑岚的枕头底下误打误撞地见过一次,怎么竟然就不记得了。
松了郑岚,他匆忙往房间里跑,郑岚叫了一声也没应。
几秒钟时间,这人又啪叽着拖鞋跑出来,手里拎着一条轻飘飘的带子。
“是这个吗?”裴宴问。
见郑岚怔了下,他便自顾自展开来。
带子卷在一起,很费劲才打开一些,裴宴举着,在灯下,模模糊糊辨认出一个字来。
“爱。”
他想起自己捡到这条带子的契机,一时冲动睡了郑岚,酒店打电话来说他落下了东西。
幸好当时他要回来了。
裴宴问他:“怎么留了这么久?”
郑岚说不出个所以然。
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带子而已,连上面的字都是他自己写的。可是当把裴宴和爱联系在一起的时候,郑岚怎么都丢不掉了。
“想你的时候就绑在手上。”郑岚贴过去,整个人像化成一滩水,软软地挨在他身上。
倒是还记得自己手脏,两条手臂长长伸着翘着,没沾着裴宴一点。
裴宴却毫不在意,原来他早已露出那狐狸的小尾巴,只怪自己没抓到。
“惦记我这么久了?”裴宴问。
“嗯。就惦记你了。”郑岚说。
“那第一次见我,吃饭那次,怎么态度那么不端正呢?”
“那时候我还没想明白……”郑岚亲亲蹭蹭的,裴宴一点火没有,心中只有遗憾。
他问他:“这么舍不得的,那天怎么就落下来了?”
“我放在口袋里了,”郑岚说,“往常晚上我会系在手腕上睡。”
裴宴执起他的手来,那截手腕白白细细,被他半掌便圈住,带子往上一放,再系紧。
两人同时往下看,专注地、安静地,如同那新婚之夜,要掀起红盖头来的仪式。
郑重地在手腕间落下一吻,裴宴说:“以后不用了,每晚都有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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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家
郑岚正式搬进裴宴家里,是柏皓帮的忙。
那天裴宴公司很忙,约好的时间临时出了事,裴宴匆忙赶到机场才来得及和郑岚打上一通电话。
“有人出岔子了,我得出差去处理这件事,可能四五天吧。”
刚刚在一起就要分开,任谁也不愿意,但郑岚从不在这样的事上犯矫情,叮嘱他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
身边多了个时时关心的人,裴宴再怎么样也走不潇洒了,说:“我不在这几天你去我家住好吗?”
郑岚怔了下,道:“那我直接搬过来吧,让柏皓和我一起。”
“好。”裴宴话音刚落,那边便传来机场广播的声音。
一人一句再见,电话就挂断了。
郑岚望着手机怅然若失了一会儿,才打电话给柏皓。
听说郑岚要走,柏皓反而还舍不得了,一边吃着他做的面,一边含混地说:“你在还有人给我做饭吃,你走了我吃什么啊?”
郑岚笑,说:“那你也去找一个呗。”
柏皓白他一眼。
搬家那天宜江下了很大的雨,郑岚东西其实不算多,但来来回回也要搬上两趟。
密集的雨点砸下来,两人都淋了个浑身湿透,地砖上淌着水。
“你要不然先进来,拿毛巾擦一擦。”郑岚正要去拉门,柏皓却拦了下,往屋内看了眼,说:“都拿上来了,你先去洗澡吧,我马上开车回去换衣服。”
实在是两人都很狼狈,水汇成一股一股的,从头发尖儿上滴下来,柏皓还眨了眨眼睛,拿手一抹,又是一脸水。
郑岚忍不住笑了,送他到门外摁了电梯,说:“今天真的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不用说这些,”柏皓朝他一挥手,“我先走了,你还得收拾会儿。”
靠门的地方堆了一地的东西,郑岚先找衣服洗了个澡,全身热起来,才给裴宴发消息:我搬完家了,今天宜江好大雨,湿透了。
没想到裴宴正好在,一个电话打过来,问:“换衣服没?”
他语气严肃,“别弄感冒了。”
“我已经洗完了。”浴室里带着点回声,裴宴信了,语气稍霁。
“累了就等会儿再收拾东西。”他说。
郑岚却不想同他聊这个,上来就是一句:“我想你了。”
要说的话全被卡在喉咙里,这些天没见到的想念因为一句话一齐涌上来。
“我也想你了宝贝。”
听裴宴叫他声宝贝,郑岚拿毛巾擦头发的手都慢了下来,大胆撒着娇:“以后你能不能多叫我几声啊?”
裴宴:“叫什么?”
郑岚:“就那个……”
裴宴转了椅子,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大家便鱼贯地退出办公室。
“没懂,叫什么啊?”
“宝贝!”郑岚哽着口气就喊出来了。
“嗯,”裴宴笑,一听就是故意的,“真好听。”
在电话里打情骂俏一段,裴宴不和他闹了,催他去休息,郑岚嘴上应了,念念不舍挂了电话,还是先把东西都整理好。
该洗的扔进洗衣机,该放的放好。
裴宴走时就在家里为他腾好了放东西的位置。
衣柜挪了一半,连书架都给他收拾出来,洗手台上有他放牙刷的地方,厨房留出了一个杯子的空位。
郑岚一点一点把家里填满。
最后他拖了遍地,弄湿的地方全部清理干净,才又去洗澡睡了。
裴宴回来的那天,郑岚要去签购房合同。
拿着合同从售楼部出来,郑岚先拍了张照片给裴宴,等他下了飞机就能看到了。
宜江最近天气不太好,郑岚去接裴宴时还有点要下雨的样子,飞机延误了,他带着一捧玫瑰站在外面等着。
侧目的人不在少数,机场又本来就是容易发生爱情故事的地方。
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郑岚朝着出口站,却靠着柱子。后来被看多了也就习惯了,他突然地回忆起留学时他同裴宴在学校路上接吻被拍。
年少赤忱的勇气好像还留着。
飞机终于降落,陆续开始有乘客走出来。
郑岚并不知道裴宴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一直盯着出口的位置。
过了会儿走出来一队人,中间有个高高瘦瘦的,西装风衣,手边推着一个不大的黑色行李箱,戴了口罩。
郑岚眼前一亮,那束玫瑰花随着他在人群中穿梭,格外显眼。
他见裴宴顿了脚步,自己便小跑着上去,整个机场的视线在郑岚拥住裴宴的那一刻聚集于此。
裴宴取下口罩,接了花,却搂住郑岚的腰,低头一吻。
短暂的郑岚几乎以为没碰到,周围人群却只是短短驻足,又各自分散。
“你们其实很好找,”郑岚边想边说,“每次都是好几个人,排场真大。”
“那可不是,”裴宴捏了捏他的脸,“瘦了。”
郑岚才不信,拍开他的手,道:“这才多少天,怎么就瘦了?”
“我说是就是,”裴宴圈上人,带着他往机场外面走,“接我的车在外面。”
“啊?你不坐我的车回去吗?”郑岚问。
裴宴一愣,“你开车过来的?”
“嗯,”郑岚说,“在停车场里。”
裴宴不大赞同地说:“下次天气这么差,就别自己开那么远的路了。”
体贴的话听了很温馨,郑岚乖乖答应,跟着裴宴一同上了车。
这次他尽量开得很慢,裴宴在飞机上睡够了,就陪他说着话。
往家里开时雨又下大了,到了小区门口,雨打得快要看不见路。
好容易开进了地下车库,郑岚抱着花,裴宴拿行李箱,多的手相互牵着,一同进了电梯。
裴宴碰了碰花,问他:“怎么想到买花过来?”
“我们不是一直都很喜欢买花吗?”郑岚说着,鼻尖凑到花上闻了闻,“好香,还能放在家里。”
“嗯。”
电梯门打开,郑岚走在前面开了门,两双同一色系的拖鞋朝着同一方向摆在门口。
郑岚弯腰换鞋,但一只手抱着花站不稳,裴宴便蹲下来,一抽他的鞋绳,握着脚踝脱掉他的鞋,又塞进拖鞋里。
他做这些的时候郑岚只低头看他,身子摇摇摆摆站得并不稳,他还撑了一下裴宴的肩膀。
隔着两三层衣服,摸到一手结实肌肉,郑岚一下走神,想到裴宴抱着他时,自己枕着他肩膀的样子。
而这时裴宴也摸到了郑岚脚踝上还挂着的链子,手指在那处长久停留。
等郑岚发现不对,裴宴已站起身,双臂一捞便将他抱起。
“干什么?”郑岚笑着搂住他脖子,“我知道你要干什么。”
带着一点点自信,郑岚拍了拍裴宴后背,“刚回来就想着这个。”
裴宴不反驳他,进了卧室,却只推门去浴室,将郑岚往干浴缸里一放便转身走了。
等了会儿,裴宴还没回来,郑岚刚要从浴缸里站起来,就见裴宴手里拿着那根红带子过来了。
他蹲在郑岚面前,很麻利地为他系在手腕上。
“我不在的时候绑了吗?”
裴宴问他,低头靠过来,啄了下他的唇。
郑岚眼神直直地跟着他,摇了摇头,说:“没有。”
“为什么没有?”裴宴故作生气,手却往下滑,又握着他的脚踝,就想碰那根链子,“不想我吗?”
郑岚被他摸得软了,扬着一截脖子,望着天花板上的暖光灯。
“想你啊。”
手折起来勾着他,双腿也跟着盘上裴宴腰间,“就是太想你了……”
那样子熟练而缠人,裴宴轻轻捏他一把,看他皱起眉头,笑了。
事情结束了,两人一同窝着,在床上看那张购房合同。
裴宴拥着人,吻了一口他的发顶,问:“房子买了也好,以后吵架了我还能有个去的地方。”
郑岚听了,拿手肘顶他腰,嗓子还哑着,说话不利索,一个字有一个字没的,“我会把你赶出去吗?”
模样可怜兮兮,裴宴不舍得逗了,把那几页纸拿过来放在床头柜上,在怀里给郑岚一个舒服的位置,拍了拍他的后背,道:“那还不是看老婆,要是我做错什么,你想怎么罚都行。”
“就你会说。”郑岚蹭了蹭,不怎么信,手指软软地立起来又倒下去,话说着说着就要睡着了。
裴宴知道他累,干脆拉了被子,将两人都裹进去,收得更紧,交换吐息。
早晨刚醒来,裴宴身边已没有人了。
他换好衣服洗漱好,刚要离开浴室,便听见一阵脚步声。
郑岚穿着件围裙匆忙跑进来,看到他笑了下。
“我还说来叫你起床。”
头发还松散着,手里甚至握有一双筷子,围裙是深蓝色,裴宴没见过。
“多早起来的?”两人黏黏糊糊牵着手走出去,闻见一阵面包的香味,那一刻裴宴实在没忍住,将人拥入怀中细密亲吻。
“以后不用这么早,我们可以出去吃早餐。”裴宴说。
“可是我想给你做。”郑岚摸摸他的眉毛,手又落下来,理了理他衬衣的领子。
“今天很冷的,要多穿一点。”
“知道了,”裴宴用嘴唇碰了碰他的手指,“我带件外套,开车的时候穿,公司暖气很大的。”
“好。”郑岚说。
吃了早餐各自去上班,车库里一人开走一辆车,挨着的两个车位便空了。
隔空用眼神打个招呼,一天正式开始。
两人工作都忙,白天基本上没时间联系,只到了晚上才有空相互问一句吃饭没,但也关心不了多久。
裴宴又去忙了,郑岚回家,下班的路上经过超市,正好买些菜回家。
发了短信问好裴宴会到家的时间,郑岚掐着点做饭,等裴宴一推门,恰好蒸鱼出锅,最后一道菜。
家里灯火通明,郑岚跑出来看他,给他拥抱和亲吻,温暖得像梦境。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觉得快要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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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老婆老婆老婆
请柏皓吃饭的事情郑岚没有忘记。他在柏皓家里待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怎么样都应该好好感谢他。
有天睡前郑岚和裴宴提起,裴宴抱着他,摸他的头发,说:“不然就把大家都叫过来吧,在家里一起吃顿饭。”
他话没说全,郑岚却听懂了。
这是顺带公开他们的关系。
体贴至此,郑岚欣然答应,抱住裴宴的腰,说:“那我来做饭吧。”
“人那么多,你可以吗?”是怕他累,裴宴问完,又说:“直接让厨师过来做多方便。”
郑岚想了想,工作上这些天一直忙着,可能也的确没有多少时间,便同意了。
小区的安保程度很高,几个人约好一起过来。
裴宴出去接他们,穿着很随意的卫衣牛仔裤,外面套了件羽绒服,朝那几人挥了挥手,对身边的保安说:“这些都是我朋友。”
向从扬走过来拍了下裴宴的肩膀,说:“怎么穿成这样就出门了?”
“在家里随便一点不行吗?也没见你在家打领带啊。”万寒拉走向从扬的手臂,把手里准备好的礼物送给裴宴,道:“想到你们以后可能会用到的。”
裴宴接过来,里面装了一套炊具,说了声谢谢,“郑岚应该很喜欢。”
唐渡就简单多了,他朝原溪一摊手,原溪便把一只红包从口袋里拿出来。
唐渡捏着红包的一角拍在裴宴身上。
“喜欢什么你还是自己去买。”
“行。”裴宴收下来。
向从扬又捞着唐渡聊天去了,裴宴在前面带路,柏皓走上去送他准备的礼物。
裴宴也没想过大家都这么默契地带了东西,笑了下,说:“就是专门感谢你的,你还带礼物来。”
“当然要带,郑岚可是我兄弟。裴师兄,”柏皓攥了攥手指,“这次你们会好好在一起了吧?”
“之前是因为一些误会,”裴宴说,“以后不会再有了。”
“师兄,”柏皓很少很少对裴宴用这个称呼了,说出口时觉得陌生,片刻又熟悉起来,“我一直都很相信你说的话。”
“嗯,”裴宴顿住脚步,身后向从扬声音闹哄哄的,一时却像都消了声,“你是郑岚很好的朋友,我不在的时候,感谢你帮我照顾他。”
郑岚看了眼客厅的挂钟。这个点裴宴也该把他们带回来了。
厨师做完一桌子菜便离开了,郑岚又把早上刚买的鲜花拨弄得更整齐一些,才坐下来,面朝着门。
在手机的聊天框里反反复复进出,也没谁说和他发个消息。等到听见门外电梯清脆的一声,郑岚站起来,在猫眼处看,正是他等的人。
于是直接推开门,裴宴和柏皓走在一处,还未停下交谈。
裴宴握了握他的手,问:“怎么还湿着?”
郑岚牵着他进来一些,在玄关让出一片地方,正要回答他的话,向从扬忽然从裴宴身后钻出来,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怎么牵上了?”他又一推裴宴,“你怎么把郑医生弄到你家来了?家里这么干净,郑医生,不能白白给他打扫卫生。”
郑岚被逗得笑,裴宴将他整个人让出来,这次紧紧握住他的手。
“进我家之前先认认,这我男朋友。”
大家都笑,连站在唐渡身后,靠着角落的最腼腆的原溪也笑。
一屋子都是饭菜的香味,向从扬吵着饿了,一群人便开了饭。
这次在家里,喝酒没什么担心的,话都敞开了说,向从扬才跟吐苦水似的往外倒:“郑医生,你可不知道当年你俩分手了,苦的是我和唐渡啊。”
郑岚看了眼裴宴,后者气定神闲吃着东西,也不拦着向从扬。
郑岚便问:“怎么苦了?”
“天天喝酒,真的想吐,”向从扬摆摆手,“算了,不说这些,不管当初你们怎么了,总之现在是好了,好了就行,我们都放心了。”
郑岚听完那霎时就变了的脸色没逃过裴宴眼睛。
他搂了搂身边的人腰,和向从扬碰了一杯。
“之前让大家担心了,这杯感谢关心。”裴宴说。
郑岚也举起酒杯,陪裴宴敬了大家。
后来聊开心了,大家又玩起划拳,郑岚不会,就坐在旁边看裴宴玩,向从扬打牌不行,但划拳倒是有一手,郑岚甚至帮着裴宴喝了点儿。
最后都到量了,面上不怎么显,就是离开时大家走路都飘,走的走不动,送人的也没法送。
最后勉勉强强弄走了人,家里一片狼藉,谁也没心思收拾。
洗漱之后,裴宴躺在床上,郑岚趴着,额头挨着额头。
呼出的气里都带着酒味儿,郑岚光盯着裴宴的眉眼看,时不时上手摸一摸。
半晌裴宴合上眼,捉住郑岚的手,剖白自己:“我今天晚上真的很开心。”
“嗯。”郑岚轻声答应。
餐桌下一直紧紧扣着他的手,当然开心。
裴宴不算一个很会表达的人,此刻郑岚安安静静陪在他身边,就觉得怎么都足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干脆将人拉入怀中,郑岚的鼻尖碰到他的肩膀疼了一下,手掌抚上来,裴宴一遍一遍按揉着那块肩胛骨,纹身的形状和颜色在纯白T恤下若隐若现。
郑岚被揉得舒服了,问他:“在干嘛?”
“在向你表示我很爱你。”
“我知道的。”郑岚道。
裴宴的手滑下去,顺着小臂,一直到手掌,五指将郑岚的撑开来。
指根上冰凉的戒指硌得他微微发麻。
拉了一会儿,裴宴又松开他的手,将自己的那枚戒指取下来。
“怎么了?”郑岚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给你了。”裴宴牵起他的无名指就将戒指套了上去。
但裴宴手大一些,戒指松松垮垮的,郑岚却丝毫不见嫌弃,举着手对着床头的灯仔仔细细地看。
看到眼前一片光,裴宴摇摇他身子,问:“有这么喜欢吗?”
“有啊,你的我都喜欢。”郑岚收回手,窝进裴宴怀里。
裴宴笑了声,抱着人安安心心闭上眼,也没拉被子。
郑岚抠抓着裴宴胸口的扣子,指节上那一枚戒指上上下下地动。
“分手之后你们经常一起喝酒吗?”
总算问出来,郑岚又怕听到答案。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裴宴说,“也不看哪个小没良心的。”
视线一对上,郑岚又虚虚垂眼,碰上他唇。
相爱的时候怎么样的亲密都嫌不够,只是吻着吻着,又忍不住表白心意,裴宴握着他的手,捏那只指环,细细密密地说:“岚岚,这只戒指跟我很久了,以后就跟着你了,给我老婆的,你是我老婆吗?”
郑岚被他揉捏着,喘着,飚出眼泪来,委屈地道:“之前不还不是吗?”
“现在是吗老婆?”裴宴逼他,一用力,郑岚像被迫着,打了下他的胳膊,才说:“是了是了……”
裴宴低声笑,连声叫他老婆,叫得郑岚心里痒痒,身上痒痒。
待到一切接近平静,被子将两人裹在一起,温度粘稠得胜过窗外风雪。
裴宴低低靠近,将那句几年前就说过的话,如今也在反复说的话又道一遍。
郑重地、认真地、唯一地。
“我会永远爱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想看什么番外就留言吧,我会尽量都写的
我目前打算的是要写一个郑岚见裴宴父母的,番外就甜甜甜日常
番外从星期四开始更新哦
第60章 遇到
郑岚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窝在厚厚的带绒的柔软沙发上,一只手垂下来,指尖挨着地毯,另一只手握了一块平板,搭在小腹上。
郑岚睡得很熟,甚至还做了个梦,他呼吸浅浅的,身体跟着小幅度地起伏。
门响了几声,裴宴下班回来了。
他往起居室望了一眼,那深蓝色的沙发上拱起一个浅白色的弧度。
先是皱了皱眉,郑岚晚上等他总是不回房间,也不喜欢盖被子,裴宴说过他许多次都没见改。再是走上去,弯下腰将人轻轻捞起来。
但郑岚睡眠浅,梦中微微感觉到裴宴,有点醒了,便自然地往他怀里拱了拱,手臂用了些力,让裴宴把他抱紧些。
带着人回了房间,放在床上,裴宴想脱身去洗个澡,又被他捞住,迷糊着睁开眼,抬起腿来勾住裴宴的腰。
宽松的绒毛睡裤滑落一截,露出细白的脚踝,裴宴只轻轻碰了碰,温声对他说:“先放开。”
郑岚还没有多清醒,不应也不动,裴宴没办法,用了点力气把他从自己身上剥下来,眼看着郑岚倒向另一边。
裴宴无奈地笑了一下,手撑着床,俯下身吻了口郑岚的额头,便脱衣服洗澡去了。
他衣服上带着室外浓重的寒气,实在不能抱郑岚。洗过热水澡,裴宴再回房间,郑岚正靠着床头看平板。
裴宴进来他也没抬头,只说了句:“回来了?”
“嗯。”裴宴在床边坐下来,靠过去看了一眼,平板上密密麻麻都是字。
郑岚微微仰头找到他的下巴亲了一口,又投入到论文里。
“还要看多久?”裴宴一边问一边上了床。
“就一会儿,你要睡了吗?”郑岚问。
裴宴盖好了被子,从被窝里探出双手摸到郑岚的腰,抱住靠了靠。
“嗯。”
“那我不看了。”郑岚马上合了平板放在一边,顺带摁灭了灯,很快也躺下来回抱裴宴。
“你今天工作是不是特别累?”黑暗里,郑岚说话声音都忍不住小了一些。
他才睡过短短的一觉,困意还很绵长,哑着声像没什么精神。
裴宴当然知道他,抚了抚郑岚的后背。
“快过年了。”裴宴说。
“嗯。”郑岚应了声。
“今年我们自己在家里过除夕,然后出国,去见我爸爸妈妈好不好?”裴宴问。
手掌中郑岚的脊背明显地僵了僵,裴宴刚靠近他,正想再问一次,郑岚突然转过身背对着他,“你爸爸妈妈在国外吗?”
“是啊。”裴宴想笑,但又得忍着。
“那、那你爸爸妈妈喜欢什么东西啊?”郑岚又问。
裴宴怕把人吓得整晚都睡不着了,这才抱上去安慰道:“不用你买什么,别这么早就开始紧张,我爸爸妈妈都很好说话的,我和他们介绍过你,他们很喜欢你,不会为难你的。”
不知道郑岚听进去没有,好歹他愿意转过身来,那两只眼睛在夜里亮亮的。
“真的吗?”
“骗你干嘛,在说还有我呢,你觉得我会扔你一个人在那里吗?”裴宴问。
这么说郑岚有点相信了,抿嘴笑了笑,眼睛贴着他,一点一点眨,像把细密的刷子。
“那你得一直陪着我。”郑岚道。
裴宴说了好他又反悔,“但是万一我需要和你爸爸妈妈单独说话的话……”
“知道了,”裴宴笑着拍拍他肩膀,“你怎样都行。”
除夕那天郑岚也并不值班,裴宴还有一点点事情要处理,他便坐在休息区等。
现在郑岚进裴宴办公室的情况很少,每次在里面等,裴宴好像都不怎么能专心,喜欢闹着他,之后郑岚都不进去了。
他百无聊赖地看了一本杂志,但能进眼里的几乎只有图。
过了会儿裴宴的助理出来了,手边拿了包,应该是下班了。
郑岚站起来,和助理说了声新年快乐,便往办公室走。
裴宴正在打理外套的袖子,郑岚走上去低着头为他弄好了另一只,抬头正想说话,忽然被裴宴低头啄了一口,本来以为一口就够了,裴宴还摁着他的腰舔他唇瓣。
越亲越不对劲,郑岚逃了几下,却被带着挤上裴宴坐的那把椅子。
“舒服吗?”裴宴问他。
郑岚愣了下,傻傻地回:“不是还没开始吗?”
裴宴迅速地笑了,越笑越喘不上气,埋在郑岚肩窝里,半晌才道:“我问的是椅子,你在想什么呢宝贝。”
听完裴宴解释,郑岚也挂不住了,推他一把,自己从椅子里站起来,嘀咕了句:“本来就很舒服。”
裴宴看了眼表,不再闹了,站起来给郑岚理了理衣服,便牵着他的手走出去。
今天天气晴好,下午五六点的样子,两人还要先去超市买点东西回家做饭。
超市离公司不远,他们走路过去。室外风不大但是有些冷,裴宴握着郑岚的手揣在自己衣兜里。
超市暖气充足,一进去郑岚就下意识地抽出手,被裴宴半途捉住塞回去。
合掌之处细细密密叠了层汗,都还紧紧攥着。
年夜饭的菜单是之前郑岚挑好的,他们直往超市的果蔬区走。
除夕超市里人还是很多,广播里放着熟悉的欢乐歌曲,多是一家人一同出来购物,气氛热烈喧闹。
穿梭在货架之间,东西都是郑岚来挑。
他偶尔停下来,探身去拿青菜,还要细细地看叶子,逛完一圈下来满手都是水。
好在裴宴衣兜里放了几张纸,捏住他的手给他细细地擦,郑岚手指柔柔的,弯曲着任他摆弄。
擦好之后将纸巾团起来暂时放着,裴宴又握住他手牵他去买零食。
其实两人都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但自从郑岚搬过来和裴宴一起住,他晚上总是在等裴宴回家。
等的无聊了看点什么东西,手边就总想有吃的,后来渐渐也有了一些特别喜欢的零食。
郑岚和裴宴站得很紧,他也有一手放在推车上,裴宴靠里的那只手搂住他腰,另外一只才搭着推车。
两人转了个弯,忽然在拐角的地方看到一个低着头转身要走的人。
那人穿得很厚,卷曲的长发没有仔细搭理而显得有些毛躁,在郑岚的注视下,她慢慢转过头来。
一声妈哽咽在喉头,郑岚终究是没有叫出来。
宋美清也只是看着郑岚没说话,裴宴从郑岚身后走上来,肩膀将他挡在后面一些的位置,先礼貌地喊了声:“阿姨好。”
宋美清没想到裴宴会和她打招呼,怔了一下,半晌才说:“你们出来买东西?”
“是,我们在家里过年。”
裴宴和宋美清说话的时候,郑岚低着头,紧紧握着裴宴的手,几乎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紧攥着。
裴宴收了收手安慰他,很快与宋美清结束了话题。
郑岚推着车朝前走,宋美清也走,两边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只有一瞬间的擦肩。
郑岚和裴宴买菜的时候宋美清就注意到他们了。两人都高,又穿得很搭,走路亲密,很难忽视。
但宋美清不敢看得很大胆,只是远远地望。
她不知道郑岚什么时候学会了做饭,挑菜挑得有模有样,裴宴一直陪在他身边,一只手垂着,另一只手绕着郑岚的腰,一直看不见。
挑完菜两人又迟迟不走,宋美清拿完货架上的一个东西,才看到郑岚和裴宴都低下头来,而裴宴牵着他的手指在为他擦。
就因为这样亲密而温馨的动作宋美清出了神,连他们走过来都没注意到,等撞了面再走已经来不及。
这时擦身而过,宋美清又在转弯的地方停了脚步,顿了两三秒她回头,裴宴和郑岚还没走。
超市的小推车里面装满了食物,看起来晚上是很丰盛的一顿饭。
那推车之后,郑岚抵着裴宴的肩膀,而裴宴将他环在怀中,手时而抚摸后背,时而捏他的后颈。
宋美清出了神,直到裴宴突然偏过头,平而直的眼神投向她,瞳孔深又黑。
她才像不该闯入的人那般落荒而逃。
提着东西回家的一路上,郑岚都没怎么说话。
把三个大塑料袋拎进门,裴宴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抱住,仔仔细细密密麻麻地吻他。
郑岚后背贴着门板,手勾着裴宴的头,前所未有地缠人。
鞋子蹬掉了,外套也被随手扔在地板上,郑岚跳上来盘住裴宴的腰,哑着声求他:“先做……”
裴宴难得因为这种事情叹气。
折腾了一两个小时,两人洗完澡换了睡衣才开始做饭。
郑岚软着身子在看锅里的水,裴宴走过去抱他腰,下巴抵在他肩头,从后将人拢住,手掌按了按他腰侧的位置。
郑岚嘶了声,偏头想去看他,又被裴宴偷走一口。
“宝贝好香……”说着说着裴宴还深深吸了一口,闭着眼,“以后就用这个牌子的沐浴露。”
郑岚笑了,裴宴又拍拍他的小腹,说:“总算笑了,给我紧张坏了。”
“紧张什么?”郑岚拿勺子在锅里搅着。
“见到你妈了,怕你心情不好,今天过年呢。”裴宴说。
“不会的,”郑岚摇摇头,“就是被影响了一会儿,只有很少的一会儿。”
“嗯。”裴宴点点头,靠过去在他脖子上啄了几下。
腰上的手越缠越紧,郑岚反手摸了摸裴宴的头发,“我都有你了。”
他重新剖白自己那一刻的感受。
“看到我妈确实想了很多,但是你走上来之后我就不怕了,还有她走了之后你抱着我,那可是在超市里……”
“超市怎么了?”裴宴笑着问。
“好像我可以在全世界面前拥有你。”
锅里气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裴宴捏了捏他的手。
“嗯,如果你想的话,全世界都可以知道我拥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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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以后路上有水
一顿年夜饭吃到很晚,因为裴宴说年夜饭就是要吃得长一些。
饭桌上裴宴给他的父母打电话,刚刚拨通,原本挨在身边的郑岚便溜走了,被罚一样贴墙站着,两只眼睛却精神地望着这边。
裴宴开了扬声器,那边裴宴的父母都在,先是问年夜饭吃得怎么样,裴宴便把手机换成后置摄像头对着餐桌。
桌上的菜很家常,样式也实在不像是请厨师过来做的,裴母和裴父对视一眼,裴母便问:“你自己在家里做的?”
“你觉得你儿子有那能耐吗?”裴宴望了眼郑岚。
郑岚紧张地攥了下衣摆,知道就算是出于礼貌他也应该打个招呼,便硬着头皮走到裴宴身后坐下来。裴宴揽着他的腰,将摄像头换了一边,说:“爸妈,这是郑岚,我男朋友。”
“你们好。”郑岚微微点了点头。
裴母比他想象中年轻许多,微笑着看向他。“你就是小郑医生?你好。”
裴宴往椅背上一靠,为他们留出聊天的空间,手还搂着郑岚,随着聊天的节奏温柔抚摸。
“这一桌菜都是你做的吗?裴宴可不会做饭。”
“我也只会一些简单的。”郑岚不好意思地说。
“现在的年轻人能做饭都不错了。”裴母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赞扬。
郑岚原本板正地坐着,逐渐也放松下来,甚至用手心覆上了裴宴的手背。
讲了接近半个小时,裴宴才忍不住打断道:“妈,还没吃完呢。”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嫌弃你妈,”裴母盯了裴宴一眼,又温和地看向郑岚,“那我们在这边等你们过来。”
挂了电话,郑岚长出一口气,在桌边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裴宴也没打扰他,为他盛了碗汤放在手边。
过了会儿郑岚自己喝上了,勺子碰着碗发出浅浅的声音。裴宴已经吃好,便撑着手望着他。
郑岚没忍住笑出来,抽了张纸擦嘴,问他:“看我干嘛?”
“你好看啊。”裴宴回答的没有一点犹豫。
裴宴没脸没皮惯了,郑岚不再像从前那般因为一点点逗就脸红,还能干干地噎他一句:“哦。”
裴宴笑了下,把人抱过来,重新说:“那我媳妇儿我不能看啊?”
郑岚用手肘抵他一下,站起来,转过身,道:“我要去收拾东西了。”
那耳朵却红起来。
两人一同收拾好餐桌,又洗了个鸳.鸯浴,裴宴横抱着郑岚进了房间,一掀被子将两人裹好。
“快到凌晨了。”裴宴在他耳边轻声道。
这个年,他们没有看春晚,没有放烟花,没有去河边看灯,就在家里安安静静地抱着彼此。
郑岚的后背紧贴裴宴的胸膛,两人手指交缠,而裴宴的嘴唇隔着一层睡衣的布料,贴在郑岚肩胛骨纹身的位置。
如今他已经很熟悉那一块皮肤,有时候甚至闭着眼也能说出哪里是蝴蝶的翅膀,哪里是蝴蝶的触角。
此时此刻,裴宴告诉他:“我贴着它的心脏,跳得好快啊。”
郑岚笑,翻了个身在他怀里寻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
“和我妈聊天感觉怎么样?还紧张吗?”裴宴问。
“当然紧张,那可是你妈妈,再说我一直都不太会和长辈相处,”郑岚犹豫地问,“你觉得我今天表现得好吗?”
“当然好,”裴宴说,“你做了那么大一桌子菜,能干成这样,我妈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怕阿姨不太喜欢我……”郑岚说出他的顾虑。
“她可喜欢你了,她只有和喜欢的人才有这么多话说,”裴宴安抚道,“他们都在等我们过去团年。”
郑岚不知道已经多久没听到过团年和等待这样的词语了。
似乎从来没有人等过他,也没有人觉得缺少他就不是团聚。
直到他们都离开异国他乡,重新相遇,久压心底的牵挂再次缠绵。
郑岚合入裴宴的身形中,像是找到了另一半的自己。
出国那天天气格外好,飞机没有晚点,裴宴牵着郑岚走过透明廊桥。
那时天边正在破晓,微弱的光芒照在玻璃上,折射出更多的颜色。
经过长时间的飞行,终于顺利地降落了。
机场的广播声想起,郑岚推着行李在大厅中走着,认出这是当年他与裴宴分别的那个机场。
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来,裴宴牵着人发觉愈发用力,便也停下来。
一句怎么了没问出口,光是看见郑岚那样的眼神裴宴就受不了。
他当然知道他想到了什么,那份记忆两人都封着,往下压,往里藏,却还实实在在存在着。
裴宴将人带到机场外,凌晨的街道黑而寒冷。
他摸着他的头发,郑岚便温顺地靠上来。
“岚岚……”
他只叫他一声,心意却在两人之间相通。
“以后只有团聚,没有别离。”
郑岚双手收紧,将那年没有给出去的拥抱给予,说出去的狠心的话收回。
裴家派了车过来接。郑岚从上车开始就惴惴不安,问裴宴:“你爸妈睡着了吗?”
裴宴不笑他,帮他问了家里的佣人,告诉他一个安心的答案:“睡着了。”
然而别墅的大门一开,裴母竟然就站在地毯边,手里还端着两盅冰糖雪梨。
“你们总算到了,最近天气不好,我还以为要延期。”
郑岚一傻,被裴宴牵着的手骤然捏紧,裴宴嘶了声,笑着说:“妈,怎么这么晚还等我们?”
“你以为我是等你啊?”裴母走上前,把其中一碗冰糖雪梨递给郑岚,说:“回来一路上冻着了吧,来喝点热的。”
郑岚走过去接住那一碗,当下就尝了一口。裴母微笑地注目着,等他仰头轻声说一句:“好喝,很甜的。”
“太晚了,”裴母将另一碗顺手塞给了裴宴,“你们快洗漱休息吧,我也上楼睡觉了。”
“好。”郑岚点点头,目送裴母上楼。
他站在原地喝完那一碗冰糖雪梨,正想问放到哪里,便有人上来帮他接过碗带走了。
“我房间在楼上,浴室也在楼上,先上去吧。”裴宴的手掌盖在他的后脑勺上将人往前带。
两人的行李早已被司机送回房间,一趟飞行都累了,两人只在躺上.床后交换了一个亲吻,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早上郑岚醒来时裴宴没在身边,窗帘关得严严实实,一点光不透。
他没找手机看时间,从床上起来拉开窗帘,阳光从轻薄的一层纱里照出来。
楼下有人说话,他便低头去看,是裴宴和裴父在底下花园里喝茶。
想到自己大概错过了早餐,郑岚便转身去洗漱,匆匆忙忙跑下楼。
裴母正在餐桌前等他,见郑岚下来便朝外叫了声:“吃早餐了。”
屋外两人进来,裴宴只穿了件毛衣,手里一杯冒着热气的茶。郑岚见他身上的衣服皱了下眉,说:“我上去给你拿件外套。”
裴宴没拦着,郑岚又蹬蹬蹬跑上楼,从衣柜里拎了件长风衣出来。
三人已在餐桌旁落座,郑岚走过去把衣服往裴宴肩上一披,裴母裴父便都看着他。
郑岚这时才回味出三分害羞,在拉开的椅子上坐下来,说:“不好意思,让你们等我了。”
“没事儿,昨天晚上那么累了多睡会儿应该的,”裴母又给郑岚倒了杯茶,“我刚才还说让小裴陪你多睡下。”
餐桌上的话题随意而平常,早上结束之后,裴母让裴宴带着郑岚出去兜风。
天气难得好,还有阳光,外面比平时温暖一些,但裴宴怕冷着郑岚,也没有开敞篷的那辆。
郑岚降下一点点车窗吹风,额前的碎发都被撩起。
裴宴把车停在一个小镇上,村庄的风情浓郁,两人牵着手在一大片湿润的草地上散步,郑岚偶尔抬脚躲一躲水。
面前很深一滩不知深浅的水,郑岚拽了下裴宴的手,想说我们就走到这里把,哪知裴宴一下将人扛起,手牢牢圈住他的腰。
“要干嘛啊?”郑岚问。
短暂的充血让他耳尖和脸颊都微微发红。
“带你过去啊。”裴宴一边说一边往前走。
郑岚被吓坏了,慌张地蹬了蹬腿,裴宴仍然不为所动。
“万一很深怎么办啊?”郑岚问。
“不会很深的,我知道,”裴宴一面走一面同他说话,“以前大学的时候我不也是这么带你走的吗?”
郑岚不说话,裴宴便以为他忘记了,笑里夹杂着一点点的失望,道:“你宿舍楼下有水,当时我不想让你感冒了。”
“我知道……”郑岚说。
他的声音因为这个姿势有些怪异,但十分真实。
“我怎么可能会忘呢?”
“以后路上有水,我都会这样带着你过。”裴宴拍了拍他的后腰,而郑岚反手圈住他,将脸侧紧紧贴住他的皮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413:11:39~2021-10-1519:0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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