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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安

  作者:东边月亮圆

  文案:

  余安作为省会城市,有一个好名字,听上就像三月的江南。

  江心当初就是看中背后的寓意,期待在这里安稳地熬过余生。

  不过她运气不错,超出期待外的在这里找到了她的余生所安。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情有独钟婚恋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心┃配角:程文东┃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甜不要钱。

  立意:生活不是只有一种方式

第1章 一

  江心在胡同里长大,实打实的北京人,家住老四合院——里的一间北房。

  北方在一间大杂院里,四舍五入只有二十平方。

  好在层高高,又搭了个坐起来快碰顶的小阁楼,勉勉强强够一家两口住。

  现在,只有她一口。

  她爸妈十来年前离婚后,她妈就出国打工,再嫁一美国人,母女俩没怎么联系过。

  江心跟着爸爸江志成长大。

  上个月,江志成突发心梗,没到医院就走了。

  这下,江心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她摸着墙上F4的海报,回头冲中介:“随便拍吧。”

  说没有回忆是假的,但人总不能被过去的事情困住。

  游客们惯说老胡同有情怀,真是谁不住,谁不知道。

  21世纪了,他们这片还因为管道问题,过着上公共厕所、倒夜壶的古早生活。

  江心打上大学,连年三十都在宿舍。

  反正她爸也是外面喝酒,不存在欢度新春这件事。

  当然,尽管住这种房子有种种不便,但作为全国有名的学区房,一向很有市场。

  比如江心家这间小房子,可以卖到三百一十万,每平方高达十七万。

  即使她早有耳闻,听到中介报价也吓一跳:“这么贵?”

  中介见怪不怪:“胡同小学、胡同中学,哪个家长不想让孩子读。”

  江心很想说,她一路就是这么读上来的,最后也只混了个普本。

  可见天赋才是最重要的。

  但她理解家长们的心,耸耸肩:“反正价钱可以降一点,但是尽快卖掉吧。”

  卖掉,她就去辞职。

  去他妈的996!

  江心才大学毕业,在一家互联网大公司上班,税后九千,每个月房租就三千。

  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搬回家住,以便攒钱。

  这下好了,这一步直接跳过。

  其实江家早几年有机会买房的,不过她爸一边相信会拆迁,一边相信房价会降,眼睁睁看着能够得着的从三房到厕所。

  再加上江志成又赌又爱喝,那点工资蹭蹭蹭就没了。

  他们父女的感情,非要形容的话,就是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一年到头说不上三句话。

  她爸小时候还有暴力习惯,江心十四岁那年奋起反抗过,俩人双双进医院,才算消停下来。

  不过那次之后,生活费和学费给得就不怎么准,江心除了捡垃圾,什么兼职都做过。

  她有爹,等于没有,甚至盼着没有,这会惆怅中还松口气。

  人家还给她留下这么大一笔遗产,好赖感激下吧。

  因为要卖房,江心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家具家电半卖半送,还找出许多她以为丢了的东西,最后打包了五六箱行李,叫辆面包车拉到出租屋。

  一套两室一厅,和一位学姐合租,她住的次卧还小些,靠窗摆着单人床,床尾是梳妆台,进门处是双开门壁柜。

  一览无遗,箱子们把窄过道填得满满的。

  江心费力把它们叠在一起,正打算叫个奶茶,瘫在沙发上享受周末最后的快乐。

  手机屏幕才亮,第一条消息就是:【今天的更新有问题】

  江心装作没看到,中介说了,房子很好卖,她又肯降价,最迟两个礼拜能卖掉。

  很快她就能做百万富翁了,凭什么周末还要工作。

  凭什么!

  江心重重坐在沙发上回复:【好的,我马上修改。】

  她打开电脑,快速点个外卖看后台,然后叹气。

  领导是傻逼,同事也都是傻逼,而最后承担这一切的人,只有她。

  江心给同事发消息:【我记得周五的时候讨论过,今天主页的图用女二那张呢。】

  同事过一会回几个字:【我在外面】

  哦豁,好拽啊。

  江心反手截图,想发给领导看,看了一眼存款余额,叹口气。

  算了算了,谁知道中介是不是骗人的,日子还要过呢。

  她自己改了,又检查一遍后台,咬着奶茶吸管下单三十块钱的麻辣烫。

  一天三十,一个月就是九百。

  她也不总这么奢侈,房租、水电、物业、宽带、交通、买衣服、护肤化妆、三餐、偶尔加个餐,留给她奢侈的余地也不多。

  在这种情况下,江心每个月还艰难地攒一千五。

  她都不得不为自己的精神折服。

  第二天是周一,江心的工作是十点之前到公司,下班时间尽量不超过晚上十二点。

  她九点半上公交,还是被无情堵在两个红绿灯之外,闻着旁边小哥令人头脑发昏的香水味刷手机。

  江心握着栏杆,堤防司机随时踩刹车,尽可能往窗户的方向挪。

  九月,天气已经转凉,靠窗位置的阿姨只肯吝啬开条缝。

  送进来的新鲜空气像暧昧对象一样时不时出现,江心脑袋愈发昏乱起来。

  她现在强烈怀疑香水里的玫瑰成分大量超标,她已经有点过敏反应。

  下车的时候堪称落荒而逃。

  在这个上班族都痛恨的周一早上,江心的灵魂已经飘走,她强打起精神走进便利店。

  买拿铁配指定面包的套餐只要12块。

  六款指定面包,都不合她的口味,但因为划算,她每天都点这个。

  扫码之前,江心看了一眼手机,脑海里“嘭”一下炸开,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对着收银说:“面包不要了,只要拿铁。”

  收银极力推荐:“您购买套餐只需要12元,单买拿铁的话也要10元哦,确定不要了吗?”

  江心重重点头:“不要了。”

  她马上就要成为百万富翁了,谁在乎呢!

  房子卖得超乎预料的快,虽然中介一脸这算什么呢的表情,但江心还是很震惊。

  一直到两周之后她收到银行的提示信息,三百万进账,还是没有缓过劲来。

  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应该都幻想过中了一百万要怎么花,江心小一点想的是环游世界,但人长大会变得世俗,她现在最大的愿望是拥有自己的房子。

  当然不是在首都,即使付得起首付,也还不起贷款。

  江心有得选的时候,不想把自己的一辈子砸在这上头。

  她提了离职,还在走程序,手头上的工作骤然少起来。

  不仅可以准时下班,还能摸鱼。

  江心把国内宜居的几座城市都查好几遍,最终圈定了余安。

  她喜欢这个名字,并深切希望那里是自己的余生所安。

第2章 二

  余安机场。

  江心头一次坐公务舱,比经济舱贵两千,候机室明亮干净,有免费的饮料水果,机上提供的餐食更好吃,座位一米七的个子也可以伸直腿。

  有钱就是好。

  江心趁着落地还没下飞机,自拍两张,喜滋滋地发小红书。

  这是她的特意开的账号,为了记录新生活。

  知道她从首都搬到余安的不超过三个,一方面是朋友太少,微博和朋友圈都不是她的法外之地。

  一方面是流言蜚语会太多,老胡同串子里的人,大多像她爸那样,对住在这里有自豪感,打死不离开。

  江心没有这种情感,她觉得自己首先得快乐地生活下去。

  陈秋云——她的好朋友之一建议她在二环买套小户型,装修后手里的钱还够还六年贷款。

  只要她按照这个趋势996下去,不到六年自己就能还上贷款,到时候小房换大房,完美。

  而这个的前提,是要再996个几十年。

  江心听了就连连做噩梦,手摆得比陀螺还快,第二天就忙不迭撤离。

  此刻她站在余安的土地上,多少有点迷茫和不知所措。

  贸贸然换一个城市生活真的是对的吗?

  她的余生真的可以在这里找到安稳吗?

  江心找不到答案,她拉着箱子去打车。

  路程有大半都是走机场高速,司机可能以为自己开的是飞机,时速快到车轮都要飞起来。

  她默默拉住扶手,以为自己第一天就要命丧余安。

  下车的时候胃里翻滚,吐了。

  幸好她即时扯了个袋子,否则只会更尴尬。

  江心带着狼狈在酒店办理入住,顺便问一下包月的价格。

  国庆刚过,旺季消退,她在网上定的江景房每晚只要四百多,包月的话打完折只要八千。

  只。

  江心飘了,她觉得还是克制一下自己,礼貌回复:“好的,我再考虑一下。”

  她的房间在四楼,拉开窗帘就能看到江。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方人,江心对江河湖海等都有强烈的好感,可能和她本人的姓氏也有关。

  她坐在飘窗上欣赏了一会,对着镜子补妆,把针织衫脱掉。

  两地的温度差了五六度,一个已经靠近秋天,一个还在夏天尾巴徘徊。

  江心下楼先买杯奶茶,咬着吸管,路过每家房产中介都停下来对着玻璃上的传单扫视。

  来之前她也查过,余安虽然是省会,房价总体来说不是很高,郊区一万,市区两万,学区三万的水平。

  她的打算是全款买套市区小户型,买辆车,装修好能剩个小一百万,再找份双休朝九晚五的工作,工资低点不要紧,收入加理财就够她生活的了,她的消费一向也很低。

  街头晃到街尾,江心对这座城市有初步的印象。

  她随便进家街边小店,点一份牛肉米粉,一边吃一边刷手机——房租买卖租赁App。

  吃到一半,她把手机搁在桌上,掀开辣椒粉盖子预备再来一勺。

  一直被她忽视的拼桌男突然发言:“你找房啊?”

  江心看了一眼亮着的手机屏幕上,app的页面格外明显,点点头。

  不想跟陌生人做太多交谈。

  谁知拼桌男掏出工牌晃两下:“找我啊找我啊,我给你推。”

  中介做到这份上,吃饭也不忘业务,还怪敬业的。

  江心这才认真打量他,刚成年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天天在外面跑,皮肤有些黝黑,一张嘴一口大白牙,右脸有个酒窝,笑起来像邻家弟弟,让人想薅一把他的杂毛。

  长得好看的人有优待,江心辣椒粉倒进碗里搅两下:“我还没资格呢。”

  她还没办落户,本地政策,本科毕业可以办户口,有户口马上能买房,不然就要交两年社保,她等不起。

  说实话,在放弃首都户口这件事上,陈秋云一直劝她。

  但江心自己看自己很清楚,她的人生目标就是做条咸鱼,还不如快速离开竞争圈。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一个合格的中介,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姐,你是要办户口吗?我这有代办,很快的,一个礼拜就能下来。”

  江心自己了解过,代办适合那些在外地生活的人,花几千块解决事情,但她人都到余安了,显然没必要。

  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办。”

  中介:“那咱们加个微信行吗?你要买房的时候可以联系我,余安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小区。”

  一般中介都爱这么讲,江心随口问:“合家欢你知道吗?”

  她的想法是买新一点的小区、小户型、高层,最好带学位,在三手市场上立于不败之地。

  本来江心对学区是没什么执念的,但她卖过一次房,整个人都被市场重塑了。

  有这几点要求在,她可选的小区其实不太多,合家欢就是其中之一。

  中介:“姐,你想买小户型吧?合家欢的一室一厅户型都比较正,我现在手上好几套都是明厨明卫,缺点就是三梯十六户,一层楼住的人太多,租客也多,自住的买家都不太喜欢。”

  还真知道。

  江心来了兴趣,点开二维码:“你扫一下吧,晚点我把要求发给你。”

  中介:“好嘞姐,您怎么称呼?”

  江心:“别管我叫姐了,你多大年纪?我姓江。”

  中介:“二十五。”

  江心:“我比你小。”

  她今年才二十二。

  中介尬笑两下,其实叫“姐”主要为了称呼,总不能上来就管人叫妹妹,多少有点轻浮。

  江心看手机。

  【XX地产——程文东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她按通过,扫墙上的码付款:“先走啦,再见。”

  程文东马上改口:“好,江小姐慢走。”

  江心走得也不远,面馆出来拐过红绿灯,就是她看中的小区之一。

  保安管理不严格,不用刷卡就可以进。

  考虑到独身居住,江心在它后面打叉,但还是进去看了一下。

  六栋楼,有三栋的门禁都是坏的,再打叉。

  从小区出来,江心在小卖部买了根烤肠,顺便跟阿姨唠了一会。

  得知去年小区发生过火灾,消防通道被堵差点出大事。

  这下三个叉,没什么好说的了。

  人无完人,房子也没有完美的。

  江心可以接受小缺点,但这种坚决不行。

  如果说她早上出机场的时候还顾得上茫然,那么一天下来已经逐渐胸有成竹。

  从另一方面来说,她今天巧遇的程文东也是一大助力。

  程文东根据她的要求要求,筛选出八套房子。其中最推荐的是江城花园的房子,离地铁近,高层可以看江景,两梯六户,带本市TOP3余安二小的学位,户型周正,各方面来说堪称完美。

  唯一的缺点是每平三万,稍微超过预算了。

  江心在网上提交落户申请,根据别人的攻略来看,一周之后就能搞定。她和程文东约好第二天的看房时间,丢下手机看电视。

  酒店房间有投影仪,屏幕大得不得了,清晰度也很高。

  江心在新房必买清单上再添一笔,看着看着居然睡着了。

第3章 三

  第二天的天气有些阴沉,江心对着落地窗思考三秒,穿上牛仔裤和衬衫,下楼吃早饭。

  酒店有自助早餐。

  江心拿了两片吐司,一杯牛奶,一边玩手机。手机好像才是她的本体,一时一刻不能分割。

  从室内到室外,温度骤降。

  江心搓搓手,往约定的地点走。

  过红绿灯就是江心花园的大门,老远能看到一个穿制服的人来回转悠。

  她在认人上不太擅长,好在程文东是专业的,率先迎上来:“来了啊。”

  江心:“早上好,你吃饭了吗?”

  程文东:“吃了,你吃了吗?”

  这种没有意义的对话和开场白好像什么时候都不会消失。

  好在不需要寒暄太多。

  江心跟着程文东上楼,他一边走一边说:“这栋楼有两套都要卖,一套在16楼,一套27楼,户型都一样。16楼那套便宜点,一百四十五万,27楼的是一百五十五万……”

  16楼的业主在家,是妈妈在家带孩子,房子应该是结婚的时候装修过,还很新,风格也是时下最流行的极简风,布置简单又温馨。

  但大小对一家三口来说稍显局促,孩子的东西遍地都是,女主人颇有些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乱。”

  江心微笑表示不在意,在墙上敲了几下。

  房子套内四十平,进门左手边是鞋柜,右手是洗手间,往前一点是厨房,厨房门对着的位置靠墙摆着一张双人餐桌,电视墙旁边是卧室门,客厅连着阳台。

  可以说是一览无遗。

  江心站在阳台下感受一下,由于前面那栋楼,这层是看不到江的,日照也有些许受限。

  她朝女主人说:“打扰了,我看好了。”

  程文东在屋里叽叽喳喳说着好话,才进电梯就变脸。

  “这家的话签合同要明年才搬,而且朝西,我是不太建议的。”

  江心笑笑:“嗯,再看看楼上的吧。”

  楼上是空房,没人住,之前一直是用来出租的,装修简单。户型和楼下一模一样,区别在于阳台和朝向。

  江心很小的时候算过一次命,老先生说她命里和江有缘。

  她确实对这片风景有些许执着,心已经是偏的了。

  但买白菜都要挑挑拣拣,更何况是买房子。

  江心还是想看看其它小区。

  程文东表示应该的,推出自己的电动车:“骑这个过去,很快就到。”

  江心没谈过恋爱,和男生靠得太近都有些不自在,更何况是共骑一车。

  她近乎慌乱摇摇头:“我想走过去,顺便看一看。”

  顾客的要求,就是上帝的要求,程文东把丢一边:“那咱们一块走。”

  江心:“不用了,不然你待会还要回来拿车,你先过去吧,在门口等我一下就行。”

  其实离得不远,也就一点多公里,分属同一地铁站相反出入口附近。

  江心是很怕有人等的性格,加快脚步。

  她长得高,一米七的个子,一步顶人家两步。

  程文东晃着脚跟哥们在群里瞎侃:【这一单又快成了】

  他十几岁出来混社会,见的人多,自有一套看人的手段。

  是不是诚心消费很快能判断出来,因此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总不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

  于江心而言,她只觉得程文东殷勤得有些过。

  不过做销售的,没签合同前对客户大多客气,她也没放在心上。

  大抵是第一个小区太好,接下来的几天,江心或多或少都不满意。

  她已经有决断,眼看要日落说:“再去看看江城花园那个吧。”

  很多人建议买房前最好去看三次,早中晚都要看。

  程文东已经觉得这单十拿九稳,应:“好嘞,那我还是在小区门口等你?”

  江心点点头。

  城市的早晚风景截然不同,各家的饭菜香味平添了几分烟火味,江心几乎要沉溺其中,挂着一抹笑。

  程文东靠在电动车上,心里一咯噔。

  平心而论,江心的长相绝称不上美人,她长了一张圆脸,眉峰柔软,眼尾微微上挑,鼻梁高挺,鼻尖圆润,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属于小班花级别。

  但她这会笑起来,眉眼都透着光,不是那种灼人的光芒,倒像是暖黄色的夜灯,让人一看忍不住心里柔软。

  程文东心跳慢了一拍,不自在咽口水:“来了啊。”

  江心没觉得他哪里不对劲,随意“嗯”一声。

  因为是落日时分,江面上映出余晖,江心手撑在阳台栏杆上,一双大眼睛愈发圆睁。

  半侧过头问:“一百五十五万对吗?”

  程文东余光一直偷看她,没反应过来:“啊?”

  “哦哦,对,价格可以商量的。”

  江心眼睛亮起来:“行呀,那你帮我商量吧,就要这个了。”

  听上去有些草率,不过程文东还见过有客人第一套就定下来。

  他怀着自己的小心思说:“不再看看别的吗?”

  江心摇摇头:“就这个了。”

  买房子也看缘分,她觉得这套房子和她最有缘。

  她拿出手机拍张照说:“不过我的户口最快要下礼拜。”

  程文东:“余安户口很好办的,这个不是大问题。”

  专业人士都这么说了,江心也就放下心来。

  买房的事定下来,还得租房。

  一事不烦二主,江心考虑到之后装修方便问:“这个小区有一居室要出租吗?”

  程文东有心讨好,大包大揽:“有的有的,晚点我发给你看看,不收你中介费。”

  江心还以为是买房中介费的赠送服务,反正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三天后,她就租下隔壁栋的六楼。

  她定的酒店是一礼拜,还不急着退房,先托陈秋云把暂放在她那里的行李寄过来,找人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添了些小东西。

  在过户这天正式搬家。

  卖家给她便宜了五万,总价一百五十万,但加上税费和中介费,江心总共花了一百五十六万左右。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程文东,卖家也劝她贷款更划算,留着钱不如买二套。

  江心不喜欢还贷,那样会让她永远有一种被逼着过日子的感觉。

  但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人家的话是善意,因此只笑笑没说话。

  程文东在中介费上主动给了一个最大的折扣,江心还挺感激的,谁料才出房屋交易中心,他就问:“你房子是不是要装修?我这有好的施工队介绍。”

  江心掰着手指头算,出租屋换锁他有人介绍、保洁有人介绍、油烟机清洗有人介绍,甚至她提了一嘴想学车,程文东都火速给她推了一个教练。

  业务范围不可谓不够广。

  但人家介绍的,确实收费公道、干活实在,江心没理由拒绝,点点头。

  殊不知程文东这是刷分呢,拼命积好感。

第4章 四

  从交易中心出来,江心就回了出租屋。

  这套的户型和她买的那套差不多,可以说,整个小区的一居室都差不多。

  她在玄关脱掉鞋,把刚收到的行李踹到一边。

  第一脚没踹动,费了老大的劲。

  整个人涌上来一股不真实的感觉,后知后觉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草率了。

  好在江心不是那种爱纠结的性格,点了个外卖,在茶几上摊开本子画画。

  新房几乎都是承重墙,大改动做不了,但家具摆放还是可以调整的。

  江心收藏了好几百张风格不同的设计图,来来回回地看。

  她对属于自己的家充满憧憬,连灯光颜色都有好几种设想。

  来余安后的日子比她想象的充实,江心一边学车,一边盯装修。

  还很快“交到”新朋友。

  她并不是社交类型,称得上朋友的人五个手指都数得过来。

  所以新朋友在她这里可以说得上是新鲜事。

  但怎么说呢,程文东这个人几乎是无处不在。

  早上学车的时候他和教练勾肩搭背,下午挑瓷砖的时候他和老板勾肩搭背。

  江心看着难免想起来这些人都是他推荐的。

  这些日子她越看越觉得自己幸运,来余安以后没一处踩雷的,大半托了程文东的福。

  出于做人的礼貌,她请程文东吃了两次饭,算作感激。

  程文东又请她吃了两次,算作礼尚往来。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算是新朋友了。

  江心偶尔跟好友们汇报自己的新生活,陈秋云一口断定程文东对她有意思。

  两个人打电话,江心戴着耳机,手上收拾着今天收到的几个快递说:“喜欢我?你还记得初中那年的事吗?”

  初中那年,江心对恋爱这件事颇有几分憧憬,她那个时候的脾气大大咧咧,跟班里几个男孩子都玩得不错。

  年纪小,界限感不分明。

  按陈秋云的说法,那些人大抵对她都有意思的。

  江心那会对其中一个是有几分好感的,在她的怂恿下跑去“捅窗户纸”。

  结局就别提了,回来江心差点没和陈秋云割席断义。

  提起旧事,陈秋云也有几分讪讪,嘿嘿笑:“这回绝不会有错。”

  江云信她才有鬼,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考科目三。

  她运气不错,一把过,想想给教练和程文东都发消息:【为了庆祝我顺利通过科目三,今晚八点在龙虾馆请客,有空吗?】

  她是和其他学员聊起来才知道,她的报名费比别人便宜了八百,教练也从不骂人。

  大概因为她的教练刘培光是驾校老板的儿子兼程文东发小。

  江心心里是感激的,两个人都回了恭喜。

  程文东还发了七八个表情包,都是各种各样的烟花。

  满屏五颜六色的炸开。

  江心心情更愉快,迈着轻盈的步伐去吃肯德基。

  父母还没离婚的时候,江心考好成绩的奖励就是一家人去吃肯德基。

  虽然家庭破裂了,一家三口只剩她一个人,她还是把这个习惯保留下来。

  天气冷,江心犹豫着要不要点圣代,被来电提醒搅得心情极差。

  她挂掉电话,对方锲而不舍地接着打。

  江心不得不不情不愿接起来,还没张口就翻白眼。

  “江心你疯了!你好好的日子不要过了跑到那种地方去,招呼都不打一声,你有没有把长辈放在眼里!”

  江心退到人少的地方,确保不会有人听到她的刻薄之语。

  “我爸死的时候,你们说的可是自家人的事自己管,现在又来充长辈了?劝你把注意力放在老公的小三和儿子的梅毒上,好自为之吧。”

  说完,江心挂掉电话,并且拉黑号码。

  她爸这些兄弟姐妹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讨人厌得很。

  江心决定点个圣代镇镇火气,回头和来不及躲开的程文东对上眼。

  程文东就是悔啊,他今天没带看,在店里和同事闲聊呢,和肯德基就是面对面的关系。

  他一眼看见江心了,过个红绿灯过来就撞上这一幕,恨不得当场去投胎。

  江心眨眨眼,也不想问“你听见了吗”这种让自己更尴尬的话。

  转移话题:“你吃圣代吗?”

  程文东忙不迭应:“吃,我请你,就当庆祝你通过考试。”

  两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吃圣代。

  江心把巧克力酱拌一拌,问:“今天不忙吗?”

  程文东吃了一口,果然腻死人,硬吞下去:“这段就是淡季了,要到快年前才会忙起来。”

  年前买房的人多,年后租房的人多。他的人脉广,脑子活,业绩一向不错。

  江心挺佩服他的,任何一行能干好都不容易。

  两人一时没话讲。

  还是程文东又起个话题:“那你驾照拿了要买车吗?”

  科四也是理论,很快就能拿证了。

  江心最近也在看车,开玩笑似的:“怎么,你又有介绍?”

  程文东叼着勺子,有点小流氓样子挑眉:“当然。”

  江心哭笑不得:“那看来我又得请你吃饭了。”

  程文东其实也不是很想吃她的饭,这种银货两讫的概念让他觉得自己是毫无进步。

  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脑袋一转:“别介,这回我是想让你帮个忙。”

  江心发出一个语调上扬的“嗯”。

  程文东解释:“我那天看你装修得还挺好看的,也想把我那改改,能不能请你出出主意?”

  审美被肯定,江心还是挺高兴的。

  她大方贡献出自己的相册:“喜欢哪种的?”

  轻奢、极简、原木、法式。

  江心按风格分门别类,程文东看得眼花缭乱,他就是找个借口,这会也觉得真的该改改了。

  万一将来江心进他屋,嫌弃得直皱眉。

  那画面,真是想想都叫人头疼。

  男人嘛,挑这种总是有些为难,程文东左右看来看去,都觉得差不多,提议道:“要不你帮我定一个?”

  江心先问:“你那儿多大?”

  她是小户型,风格最好极简,不然会显得拥挤。

  如果将来她有大房子的话,倒是推荐花哨一点的。

  男人不一定会喜欢。

  程文东就是那种第一次见面,孩子名字都想好的类型,听见她说喜欢,立刻点头:“不错,就它了,好看。”

  真诚中又透着虚伪。

  江心“扑哧”笑出来,昵他一眼:“行,反正我最近也不忙,帮你盯着点。”

  施工队是程文东认识的人,给她干活都尽心,没道理给程文东干活不尽心。

  江心盯着的是他们的直男审美。

  她的房子已经开始贴砖,阳台是浅蓝色的小花砖,按道理四个角贴在一起会形成一朵小花,也不知道贴砖的怎么想的,给她贴出了另一个形状出来,因为人家觉得这样更好看。

  江心差点当场厥过去。

  她昨天一步不离地盯着重贴了。

  类似这样的事还有好几起,江心连夜搜索人家的翻车事例,给自己一些安慰。

  程文东听她这么说又犹豫起来:“会不会太累了。”

  江心:“不会啊,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她的快乐不似作伪,程文东放下心来,一口气很快被另一句话吊上去。

  “要不我去你们家看看,比较好确定怎么弄?”

  程文东的脑子快速转起来,最终确定自己家一点适合待客的地方也没有,颇为艰难:“明天吧。”

第5章 五

  江心是个礼数周到的人,第一次去朋友家做客,还带了两瓶酒。

  程文东连夜收拾了,这会空气里散发着清洁剂的味道。

  江心吸鼻子,想到大学的时候去男宿舍的事情,没说破,把东西放下问:“不介意我参观一下吧?”

  程文东忙着找拖鞋,他的拖鞋倒是挺多的,都被那群哥们穿过,有些讪讪:“要不,你穿我的?”

  又补充:“保证没脚气。”

  江心本来想说光脚也可以,但话到这份上,也不好拒绝。

  男生的拖鞋套在她脚上偏大,走在木地板上“吧嗒吧嗒”地响。

  小企鹅似的。

  江心忽然笑出来,很快敛住。

  被程文东尽收眼底,他这会和等老师念名字发考卷的心情差不多,虽然他念书的时候是学渣,从没在乎过成绩。

  心下稍安。

  江心打量起来,这是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房价在余安也不算低。

  但装修比贫民窟还不如,之前应该是用来做员工宿舍的,只刷了大白墙,三间房摆的都是上下床,铁架子的,碰一下哐啷响。

  程文东本来想着收拾过还算能见人,这会从江心的眼神里明明白白意识到,他家最大的问题不是卫生。

  解释道:“这套房是挂在我们店卖的,卖家卖得急,价格很低,但各方面都很不错。我那会才工作没多久,又跟朋友们凑了一点才把它买下来的,最近才有钱装修。”

  也算合情合理,江心羡慕地看着程文东家的大洗手间。

  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你这可以摆大浴缸了。”

  程文东对浴缸没什么想法,这会拍大腿:“可不,我老早想要一个浴缸了。”

  其实江心要是愿意贷款,还是可以买大房子的,但她这会前途未明,还是算了。

  这程子她虽然忙,还是抽空在网上了一下,发现余安的房价感人,工资更“感人”。

  五险一金爱交不交,大小周是福利,税前五千都算高薪。

  真是不可思议,江心开始怀疑大家住的是不是同一个世界。

  她的条件一降再降,最终不得不认清现实,她一开始想的随便找份双休的文员工作太天真了。

  好在没有贷款,不然她现在的压力不会比996的时候小。

  江心无意识地瞧着墙,回过神来:“这个是承重墙吗?”

  程文东摇摇头。

  江心:“我猜你不做饭,厨房可以小一点,这样餐厅做大,你们哥们聚会的时候方便。”

  程文东却知道江心喜欢做饭的男生,又摇头:“不,我立志从今天开始学做饭。”

  江心夸他:“好志气。”

  她不是专业做设计的,画了个简单的户型图出来,指给程文东看:“玄关做隔断,不会进来就看到客厅,餐厅和客厅可以打通,洗手间做干湿分离,大阳台可以包进客厅,洗衣机和晒衣服在小阳台。”

  她一边说,程文东一边想象。

  他跨过玄关,江心就坐在沙发上,他做饭,江心靠在厨房门边,吃过饭,他们俩一起窝在沙发上

  看电视。

  越想,他觉得越快乐,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来。

  江心眨眨眼,很想问他哪里不舒服,耸耸肩不多嘴,本子塞进包里:“该你请我吃饭了吧。”

  程文东:“应该的,应该的。”

  他是本地人,推荐的店没有不好吃的。

  江心咽口水:“吃你那天发在朋友圈的肥肠行吗?”

  程文东一边记下她的喜好,一边套上鞋往外走。

  江心穿的是双靴子,半蹲在地上穿,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一歪。

  程文东要过来扶她,没扶住。

  江心的腰侧撞在简易鞋架上,“啊”一声。

  程文东一时情急,手伸过来,这一下的发展很偶像剧。

  两个人的手碰在一起,快速分开。

  江心没把意外放在心上,隔着毛衣按了一下,不怎么疼,说了句“没事”就要往外走。

  徒留程文东在原地小鹿乱撞,耳根发红。

  江心按了电梯才发现没人跟上来,退回去:“怎么了?”

  程文东定定神:“没什么。”

  情绪作祟,他背靠电梯,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用一种贪婪的目光看向江心。

  如果说一开始是见色起意,后来就不是了。

  他干这一行小三年,形形色色的买家见过很多,大概有求于人的时候都客客气气的,或者自诩顾客是上帝,颇有几分颐指气使。

  归根结底,人有鄙视链,做中介好像在社会底层。

  江心不是。

  她跟你、跟他说话的时候,与其他人无异。

  程文东初中没念完出来混社会,因为身世缘故好像天生命贱,人家的轻视、鄙薄,在他这里才是最正常的。

  忽有一点正常人都该得到的待遇,惶恐中又催生些许希冀。

  想把她牢牢抓在手上。

  江心有点窘迫,她没有什么和男性单独相处的经验,开阔的空间不觉得,狭小的电梯间里,好像连空气都弥漫着对方身上的热意,燥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甫出电梯,吹来的风让她一下子松懈下来,不知何时挺直的脊背垮下来。

  江心在不知所措中加快脚步,才要迈出去紧急刹车:“往哪走?”

  她今天化了妆,人面桃花相映红,面容娇俏多可爱。

  程文东却像个傻逼问:“很热吗?”

  江心大写的无语,撇撇嘴:“没有,往哪走?”

  两句的态度截然不同。

  程文东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却不知道错在哪里,手一指:“出小区右转。”

  两个人并排走路是件颇具浪漫色彩的事,暧昧的气息无声的流动着。

  江心指望着程文东发挥他平常的“巧言令色”说点什么,结果此人也不知道中什么邪,一言不发。

  程文东反思了一下,他今天真的大错特错,没有准备新拖鞋,买好的水果也忘了端出来,也没有小零食,好像就是专门请人来看怎么装修的。

  怎么看,怎么冷漠。

  他疯狂想怎么补救。

  江心微微低头,她今天穿的是双小靴子,比较重,落地好像有声,太吵了。阔腿裤出门前忘了黏毛,毛衣塞进裤子里,小腹不够平坦,配的外套也不好,显得太孩子气。

  她又看程文东,最普通的运动鞋和牛仔裤,不怕冷的只穿了一件卫衣,还挽起袖子,露出半截手臂,几根青筋暴起,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她上学的时候一向离这类男孩子远远的。

  那些人后来都去干嘛了呢?

  她翻检脑海里的八卦,一脚踢到了消防栓。

  程文东正走神呢,反应过来:“没事吧?”

  鞋厚,江心都没什么感觉,咬着嘴唇:“有点疼。”

  程文东急了:“不会伤到骨头吧,要不要去看医生?”

  用他的小脑袋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江心编不下去,生怕下一秒被拉上救护车,卡一下:“现在又不疼了。”

  程文东不放心:“真的不疼?”

  江心点点头,正要问还有多久到,程文东茫然四顾,发出一声短促的“咦”。

  “走过了。”

  两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走过是理所当然的事。

  程文东尴尬地挠着他的小寸头:“刚刚那个路口应该左转。”

  这下都打起精神来。

第6章 六

  程文东是生存型人,哪怕在南极也能活下去。

  他目前的策略还是拉近距离,一口吃不成大胖子,上来就想谈恋爱太过分了。

  江心是个有分寸感的人。

  虽然会对小恩小惠感激,但讲究礼尚往来。

  等两个人坐在肥肠鸡店,他已经制定了新的一揽子计划。

  江心第一次来,看着菜单问:“两个人点几个配菜合适?”

  程文东大概用手比一下:“中份的有这么多,点三四个就行。”

  江心点了两个,菜单递过去。

  程文东点了两个,江心听完没说什么,眼睛一亮。

  做了事不说不是他的风格,想表现也得人家知道你在表现才行。

  程文东装作若无其事,倒水洗餐具:“海带、豆腐,都是你喜欢吃的。”

  江心眼睛快速闪烁几下:“你怎么知道?”

  程文东把她那份摆好:“多看就知道了。”

  江心做饭喜欢发朋友圈,出门点菜哪怕顾及大家的口味,但夹菜是有得选的。

  就这两样,一个人的口味摸得清清楚楚。

  再问下去有踩过界的意味,江心没再问,倒了杯茶问:“你喝可乐吗?”

  程文东看了眼服务员的繁忙程度,站起来:“我去拿吧。”

  江心补充:“要冰的。”

  哪怕是在南极,也要喝冰可乐。

  她低下头刷手机,最近发的几条装修进程让她的小红书关注人数骤增,提问的人也很多。

  不暴露地址的她几乎都答了。

  程文东不用这些软件,瞟一眼只看得到在打字,易拉罐打开,插上吸管推过去。

  江心盲打很有一套,打字一点也不耽误说话,还能跟程文东有眼神交流。

  她说话的时候喜欢直视人,又因为天生水汪汪的大眼睛,几分勾人。

  这个勾人,是程文东自己觉得的,他脑子一抽,拇指和食指对着江心的眼睛比,又挪回自己跟前:“你的眼睛是我的三倍大。”

  其实哪有这么夸张,他是单眼皮,眼尾狭长下垂,瞳仁分明,看人的时候总是深情。

  江心腾地脸烧起来,她今天心跳的次数太多,到了该进医院的地步。

  这会她倒想起来下午的借口,率先用手扇风:“有点热。”

  每桌都点着煤气灶,热气蒸腾。

  程文东不疑有他,锅端上来后往自己的方向挪:“我给你夹,放那边太烫了。”

  肥肠鸡已经是熟的,滚过加配料,煤气灶“呼呼”烧着。

  江心先是把头发绑起来,吃到一半又脱外套,辣得吸凉气,嘴唇通红。

  她喝掉最后一口可乐,猛地站起来:“不行,我要再喝一瓶。”

  程文东没反应过来呢,人都走到柜台前了。

  江心礼貌道:“你好,要瓶可乐。”

  收银正忙着呢,回身开冰箱随手拿了一瓶给她。

  江心看了一眼瓶子:“不好意思,换个可口的吧。”

  收银头也不抬:“我们只有百事。”

  江心拿着那瓶百事回座位,表情有些疑惑。

  程文东知道表现的机会又来了:“要不再去隔壁给你买一瓶?”

  这个“再”,妙得很。

  江心捏着瓶子的手发紧:“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可口可乐?”

  程文东:“你自己发朋友圈说的,‘可口可乐就是最好喝的,不接受反驳’。”

  江心恍惚想起来有这么件事,两只手摩挲着:“我喝百事也行。”

  接下来,她都有些欲言又止。

  程文东还以为是自己做过度了,也不敢再表现,默默吃着。

  江心其实是想起件事来。

  她爸去世前,父女俩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表哥的婚礼上。

  婚宴有酒有饮料,江心喝的可乐,有个表姑批评她:“你们小孩子喝这种都不健康,有现榨的玉米汁你不喝。”

  她爸跟着附和:“就是,说也说不听。”

  说完就给她倒了一杯玉米汁,非让她喝。

  江心当场脸拉下来:“装什么慈父,我玉米过敏你不知道。”

  本来那天她就不想去,现成的理由,直接走人。

  她爸去世后,江心偶尔会陷入自责,如果早知道那是最后一面,不应该这么针锋相对的。

  即使大家不合已久,但人没了,想起来的总是他的好。

  这会江心醒悟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好的,都是她自己硬抠出来的。

  这种事不足为外人道,江心只是蹦出一句:“我玉米过敏。”

  程文东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还是接话:“还有呢?”

  江心还是挺挑食的,报菜名一样念了十几样,一方面既盼着程文东记不得,又盼着他记得,两种情绪燃烧。

  烧得她一夜没睡好,第二天起来一摸头。

  好家伙,是发烧了。

  她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这种小感冒只能等自愈,多喝水就行。

  每年冬天都要来这么一遭。

  她打起精神,点了个外卖,不过没什么胃口,垫垫肚子,裹着被子,玩手机都没劲。

  手脚发软往那一瘫,准备根据经验瘫三天。

  反正不用上班,做条咸鱼也碍不着谁。

  人不舒服的时候容易犯困,江心只觉得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期间她回了几次微信消息,有陈秋云的、有木工的、有程文东的。

  就这样熬两天,才算慢慢恢复。

  她踩在称上,果不其然,瘦了三斤,得吃点好的补一补了。

  江心犹豫着吃烧烤还是吃小龙虾,听到敲门声应:“来了。”

  她透过猫眼看出去,程文东站立门口。

  玄关的位置贴着面全身镜,江心看了眼自己的样子,大惊失色:“等我一下啊!”

  她匆忙换身衣服,头发梳顺,洗把脸。

  好在她这两天也没生产什么垃圾,茶几干干净净的。

  就这么大略开门迎客,心里还有些埋冤,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

  程文东提着个泡沫箱子:“刚摘的草莓,特别甜。”

  他一路就怕磕了,这玩意金贵得很,小心翼翼放在餐桌上,上下看:“你嘴唇怎么这么白?”

  江心馋草莓,下意识舔嘴唇:“可能因为感冒吧。”

  程文东眉头紧蹙:“那还不穿拖鞋。”

  木地板不知道多凉。

  江心着忙慌给忘了,也很愤愤:“谁叫你突然来了!”

  程文东伸手摸她额头,江心直愣愣看着,他人才从外面来,带着寒意,冰得她打个寒颤,脸上温度却窜上来。

  一个喷嚏缓解了她的尴尬,程文东推着她到沙发坐下,小毯子把人裹好:“给你洗草莓吃。”

  江心喊:“用那个蓝花的盘子装!”

  一百块钱买的小毯子,好像比她一千多的羽绒被更暖和。

  江心又挪了一下,整个人只露出头来。

  程文东端着小蓝花盘出来,江心迫不及待要伸出手。

  程文东一把捏住,又给她放回毯子里,自己拿了草莓,举到她嘴边:“吃吧。”

  江心怀疑自己又烧了,秀气地只咬一点:“哪里买的啊?”

  程文东:“有个朋友在西郊承包的地,种了好几十亩呢,下回带你去。”

  江心已经习惯他各种各样冒出来的朋友,几乎是用牙又刨了点草莓丝:“挺甜的。”

  程文东狐疑看了看,三岁小孩一口吃得都比她多,能尝出味来有鬼了。

  另一只手去摸:“好像还是烫。”

  都没什么食欲了。

  江心才刚量过体温:“37度8,不烫的。”

第7章 七

  江心一向认为自己是慢热的人。

  但今天,她打破了自己的认知。

  程文东没待多久,他本来就是来送个草莓,下午还要带客,说好晚上再来就走了。

  他前脚走,后脚江心就冲进洗手间。她憋了不知道多久,一直没好意思说。

  从洗手间出来,她窝在沙发上给陈秋云发消息。

  陈秋云摸鱼回复:【草啊,不是对你有意思我就去死。】

  江心:【大可不必。】

  江心:【你不觉得太快了吗?】

  陈秋云回复的是一张截图,两个人的聊天记录里搜索“程文东”三个字,出现的频率高到吓人。

  江心回忆了一下,她到余安的第一天,认识了程文东。

  第一个礼拜,每天和程文东看房。

  第二个礼拜,跑过户手续,程文东陪着。

  第三个礼拜,拆旧装修找施工队,程文东介绍的,人家还帮着扛了两天垃圾,江心请他吃了两次饭。

  第四个礼拜,跑建材市场,哦,还是程文东介绍的,人家还帮着讲价了。

  江心掐指一算,她在北京的时候公司在西边,陈秋云在南边,两个人一个月也最多见两次面。

  而她来余安短短两个月,和程文东见面的次数比得上和幼儿园就认识的好朋友一年见面的次数了。

  惊人,太惊人了。

  偏偏江心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人家出现的理由都很合情合理。她一开始还怀疑过程文东是从中抽成呢,毕竟她除了还有点钱外没什么可以让人图的。

  现在看来,这是盘大棋啊。

  她在心里悄悄认同了陈秋云的话,问:【那你觉得我现在要怎么办?】

  陈秋云这会倒是正儿八经的:【那要看你对他什么意思了,我觉得你对他挺有意思的。】

  跟讲绕口令似的。

  江心:【那怎么个意思,我得主动?】

  陈秋云:【我们女孩子要矜持,你得让他先表白你晓得吧!】

  陈秋云:【现在就是逼他,他晚上来找你对不对?姐妹,等我电话。】

  接下来,江心怎么问,陈秋云都不说她要发什么疯。

  江心只得任她发挥,把衣柜里的衣服全拿出来,开始思考晚上穿什么。

  她平常的风格都很休闲,怎么方便怎么来,衣到用时方恨少。

  江心把暖气开到最大,试了个遍,最后敲定一件奶白色的针织裙,贴身的设计,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有肉,整个人又纯又欲。

  这件裙子她只穿过一次,还是去吃火锅的时候,全程吃得小心翼翼,生怕被溅到,后来就束之高阁了。

  穿外套就失去穿这件裙子的意义了,好在晚上不出门。

  江心化了个淡妆,一层粉底,勾勒出眉毛,两颊桃花盛开,橘红色的口红晕染开来。

  她反复照镜子,不知道的以为等侍寝呢,连坐姿都格外温顺起来。

  闲着也是闲着,她把刘海稍微卷一下,蓬松的麻花垂在左边锁骨的位置。

  看电视的时候注意力一直在左上角的时间上。

  陈秋云比她更关心人来了没,隔会儿就要问一次。

  江心本来心跳得很快,随着时钟数字的跳动变得平缓。

  程文东给他发消息了:【还在陪客户看房,晚一点到。】

  工作嘛,可以理解。

  陈秋云临时加班鸽她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江心哪怕画全套妆出门了也可以乐呵呵再回家。

  但她这会特别不高兴,她知道这种情绪是不对的,没有人想故意这样子。

  因此恹恹抱着枕头,左脚对着空气一踢。

  陈秋云打了电话过来,她接起来,声音也提不起劲:“我跟他说工作要紧,不要来了。”

  陈秋云“啧啧”两声:“有点酸,不像你。”

  江心是个特别独立的人,从她一个人决定从北京搬到余安,离开土生土长的地方就能看出来。

  也不知道是最近有人帮忙的次数太多还是怎么的,小脾气也多起来,有些不安:“这样讲是不是不好?”

  她平生也是头一次有喜欢的男孩子,患得患失对大家来说都是,尤其是一下午的期待,浇在头上是盆冷水,现在已经是在尽量维持体面了。

  老房子着火,越烧越旺。

  陈秋云本来多少有点瞎起哄的意思,这会叛变:“要是这样就觉得不好,那我看这男的也不太行。”

  两个人一言一语的说着,有人敲了门。

  江心顿住:“好像是来了。”

  程文东带了奶茶来,江心跟他打了句招呼,正要挂电话。

  陈秋云指挥她:“不许挂,也不要说跟谁聊天。”

  她憋了一下午,这会也是戏精附体,居然不知从哪搞了个变声器,说话一口公鸭嗓。

  江心差点以为她被绑架了,顺从地冲程文东指了指手机,意思是“我讲个电话”。

  程文东点点头算接收到了,奶茶插上吸管给她。

  热的,江心皱眉。

  程文东看了她一眼,大有都这样了还想喝冰的的意思。

  江心耸耸肩,接着听陈秋云发疯。

  她也没说什么奇怪的话,用公鸭嗓聊些旧八卦。

  谁谁谁结婚了,谁谁谁和女朋友分手了。

  江心跟着附和。

  两个人认识近二十年,朋友圈生活圈几乎融为一体,说起来话自有道看不见的屏障,把别人隔得远远的。

  加上偶尔露出来的明显男人声音,江心余光里总觉得程文东的脸色像要杀人,削梨子的刀一顿一顿的。

  江心窃喜之余又有些不安,匆匆挂电话:“下次再说吧,我今天有事。”

  陈秋云手速多快,电话才挂,消息就发过来:【能不能有点出息!】

  江心也知道她是想借用这种方式逼程文东更进一步,但哪怕是虚假的“第三者”,在她这里,都是不该在感情里出现的。

  还不如顺水推舟,顺其自然,大家有缘份,多花点时间才能在一起又怎么样。

  她把手机放在一边解释:“是陈秋云,我最好的朋友。”

  虽然也没人问。

  程文东把梨子切成小块,递到她嘴边:“男的女的?”

  “女的。”

  程文东流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江心想到陈秋云的操作也觉得好笑:“变声器,故意的。”

  程文东吃了变声器的醋,有些尴尬:“用变声器,是她的个人爱好?”

  还挺特别的。

  江心沉吟片刻:“算是吧。”

  她吃掉半个梨摇摇头:“不吃了。”

  这件裙子,可不能大吃大喝。

  程文东给她吃还切小块了,自己吃三两口就剩个核。

  江心瞥了一眼,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小说。

  分梨,分离,可真不是好兆头。

  她说:“其实你没空的话可以不用过来的,我好得差不多了。”

  程文东抽纸巾擦了擦手,揉成团投进垃圾桶:“本来下午就看两套,临时有新房源,又耽误了一会。”

  江心:“那成了吗?”

  程文东挑眉:“当然,下个月发工资,请你吃饭。”

  今天卖的是套大学区房,成交价四百多万,再加上买卖双方都是置换,一来一回三笔单,他到手能拿四五万。

  当然,这个月也就开了三单,做这行就是不稳定。

  江心替他高兴:“非常了不起。”

  她夸人的时候都是喜笑颜开的,比程文东本人更透出喜悦来。

  谁不希望身边有这样的宝贝呢。

  程文东捏她脸颊的肉。

  江心大叫:“我的妆!”

  程文东看指尖,染上了一层粉色。

  江心气死了,真是跟这种直男没什么好说的,一看时间,推他:“走走走,我要睡觉了!”

  其实才不到九点,程文东自知理亏,隔着门说:“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江心从猫眼看他上电梯,锁上门,跟“狗头军师”又聊起啦。

  她觉得现在挺好的,谈恋爱要烦恼的事情也很多,不如就暂时这样吧。

  陈秋云无语凝噎,送她两个字:【渣女!】

  居然只想暧昧不负责。

第8章 八

  江心是个注重节日氛围的,号称孤家寡人也要热闹起来。

  平安夜前一天,她买了棵盆栽树,跟她的腰差不多高。

  陈秋云有男朋友,往年她都是一个人过。

  过习惯了也觉得还好,挺自在的。

  偏偏今年多了程文东,心里不自觉有些小九九,想了个堪称完美的方法。

  她拒绝了楼下花店送货上门的提议,给程文东发消息:【我买了个棵树,你能帮我搬一下吗?】

  程文东上班的店就在江城花园不远的地方,他们这个工作又挺自由的,没一会人就出现了。

  他撸起袖子,两只手环抱红色花盆。

  江心还想托一把呢,人家根本用不上,走得虎虎生风。

  她就走在前面,负责开门按电梯。

  到家,她指挥程文东把花盆放在阳台上,顺理成章邀请:“为了感谢你的努力,明天晚上请你吃饭~”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程文东面有难色:“我哥们要跟女朋友求婚,在三亚,晚上的飞机走。”

  不然大好的节日,他哪里要等心上人先开口。

  江心:“啊,那……祝他心想事成。”

  说没有不高兴是假的,她决定下回再也不期待什么了。

  程文东掏口袋:“我给你买了礼物,本来下午要给你送过来的。”

  江心有点闹脾气:“不用了吧,我也没给你买。”

  她说服自己,人家这理由多正当,轮得到她在这里阴阳怪气,也不看看自己是哪块小饼干。

  程文东已经拿出来了,是个黑色的小盒子,好声好气的:“对不起,他也是昨天才跟我说的。”

  他这一阵子也忙,本来想着圣诞节最多能吃顿饭,但因为不确定有没有空,一直没敢约。

  江心:“没事儿,是我没提前问。”

  但听上去很有事的样子。

  程文东这点好感度刷得不容易,战战兢兢:“你先看看喜不喜欢,好不好?”

  江心抿唇,她觉得这个走向有点不大对劲了,又说不出来,反正就是别扭,到底接过来,拆开看。

  缎带一扯,就能开盖。

  一对耳钉,樱花形状。

  妙啊,不愧是男人,纯金的!

  江心看着周x福三个字满脑子问号,眼神犹疑。

  程文东以为她不喜欢,慌慌张张:“我看你朋友圈背景,以为你喜欢樱花。”

  江心的朋友圈背景是前年在武大拍的,明明她仔细修图的自己才是主角,尤其还在地上捡了朵落花别在耳旁更是点睛之笔,狗男人只看到了花!

  江心想掐自己的脖子,她一向觉得黄金这种东西离她很远,万万没想到近在咫尺。

  她说:“嗯……你怎么会想到买黄金的?”

  程文东:“你上次说‘与其花几千块钱买合金的,不如买纯金的’。”

  哦,上次。

  江心也不过是对着橱窗里八千一条的香奈儿发出吐槽罢了,毕竟穷人还是怎么保值怎么来。

  虽然那是她的真实想法,但怎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程文东后悔了,哥们一直推荐他买名牌的好看些,但他一直谨记江心是个实用性胜过一切的人,而且,他觉得黄金的也挺好看的。

  江心笑了,一方面有一种被自己说过的话堵住的无可奈何,一方面有被惦记的得意。

  陈秋云说,男人追求你的时候,什么都愿意做,一旦到手,就是另一个人了。

  江心不知道程文东是不是这样的人,但起码她这会是高兴的。

  不管将来怎么样,这一刻的喜悦是真的。

  江心在耳朵上比划了一下,其实这对耳钉选得很好,虽然金灿灿的,但是小巧又不俗气。

  她带上左看右看,回头:“我应该给你回礼才对。”

  她这套你请我一顿,我请你一顿的礼尚往来,程文东早就不喜欢,老有一种界限感,连忙拒绝:“不用不用。”

  江心笑得狡黠:“送你一个女朋友也不要吗?”

  她笑得委实好看,眼睛像弯月,嘴角上扬。

  程文东被美色惑了心,连脑子都不太灵光,没转过弯来:“谁呀?”

  江心气鼓鼓:“没谁。”

  还瞪了他一眼,杀气腾腾地。

  程文东智商上线:“要要要,当然要。”

  江心不乐意了:“逾期作废。”

  程文东只好求她:“那我送你一个男朋友行吗?”

  他拉得下脸,一副可怜样,不平等条约一个劲往外蹦。

  江心……

  她也只再端了一会,没忍住笑,又一本正经:“那你说喜欢我。”

  这是必备流程。

  程文东的眼睛本来就深邃,此时里头盛满情意:“我爱你。”

  江心嘴角压都压不下来:“嗯呐。”

  可惜新上任的男朋友当夜就飞往三亚,临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江心觉得怪有意思的,跟陈秋云讲起来嘎嘎乐。

  惹得好友瞧不起她:“你这样不行,太主动了,男人会不珍惜。”

  这好像是主流想法。

  江心打字:【他如果不珍惜,我就不要他。】

  谁主动谁先说都没关系,只要大家可以快快乐乐在一起。

  江心有时候想得挺透的,感情本来就是没有章法的事。

  她那一刻想这么说,就这么说了。

  只是谈恋爱的第一个平安夜,可怜巴巴给程文东发消息:【你明天能不能早点回来?】

  求婚仪式已经结束了。

  沙滩上摆着蜡烛,玫瑰花瓣落了一地,程文东跟几个朋友坐在地上喝酒。

  都是十三四岁就认识的人,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手机震动。

  程文东掏出来看,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给坐边上的人看:“我姑娘想我呢。”

  跟他的私生女似的。

  哥几个没有不知道他那点事的,嗤笑:“咋的,有女朋友了不起?”

  程文东得意:“一般一般。”

  又告饶:“最后一瓶,我明天得坐早班机回去。”

  他改签了最早的航班,截图给女朋友看。

  结果也没得到表扬。

  江心苦笑.jpg:【那么早免税店好像没开门。】

  程文东:【我让人给你买。】

  江心:【不,我只想麻烦男朋友。】

  男朋友豪气冲天:【买,咱们去国金买。】

  江心成为百万富翁之后,一直忙着,也没怎么正经消费过,她的梦想清单有一打都是可以完成的。

  但不能和程文东一起去。

  男朋友买单,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男朋友不买单,好像也是错。

  正应了那句,给你花钱的人不一定爱你,不给你花钱的人一定不爱你。

  江心不想拿这种事情去考验,徒增闲隙,毕竟钱对每个人都很重要,又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视金钱如粪土。

  一段感情才刚刚开始,马上掏心掏肺更像故事情节。

  她自认没有这个运气。

  但也不错,程文东对她来说,就很好。

第9章 九

  程文东乘坐的飞机降落的时候,正好是圣诞节早上十点。

  江心在出口处张望,人来人往的,她一时难以辨认,偶尔踮起脚尖。

  程文东特意躲在人后面,悄悄挪到她背后,从后头把人抱在怀里。

  江心差点没叫出来,给他一肘子,认出人来羞红了脸:“这么多人,干嘛呢你。”

  语气很是娇嗔。

  她的心态还没摆好,从朋友转为女朋友,透过网络不觉得,面对面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男朋友倒是自如得很,伸出左手牵她,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反正江心觉得自己出汗了,她想挣脱,没能成。

  程文东:“再牵一会。”

  江心……

  她也想牵着,因此半垂着头看地。

  程文东看着新鲜出炉的女朋友,觉得哪里都好看,夸她:“今天特别漂亮。”

  江心仰起脸:“真的!”

  她六点就起来打扮,虽然大家都想要举重若轻的效果,但没人夸才要怄死。

  两个人差了十公分,从这个角度,程文东稍微动一动,就能顺势亲一下,但考虑到女朋友的脸已经快爆炸了,没有付诸行动,要捏脸的手在江心的视线下往上挪。

  摸了一下头。

  江心的毛被顺得明明白白的,就差“咕噜”两声,她喜欢这种亲昵。

  要不是有所顾忌,能主动再蹭两下。

  两个人打车,江心坐得直直的,和程文东隔了三寸,不知道的以为是拼车的。

  程文东哭笑不得,轻轻捏她的手掌:“干嘛呢你。”

  江心不说话,给他发消息:【司机在呢!】

  大庭广众亲亲我我,实在很不像样子。

  弄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程文东对江心有更深一层的理解,虽然他对肢体接触跃跃欲试,但不能在她头上拔毛,老老实实一本正经地,一路上只能拉个小手。

  车开到江城花园。

  在房子装修好之前,程文东觉得还是不宜邀请女朋友去自己家。

  车是他在手机上叫的,江心下车了才迷迷糊糊:“去我那吗?”

  心里补充:不太好吧。

  朋友来往,好像合适。

  男朋友上门,嗯……怎么看都时候不到。

  程文东要是知道自己转正了待遇还往后退,一口血能吐出来。

  他想得没有那么多,不过是觉得以前去过,现在更没有不能去的理由。

  只能说两个人的想法不一样。

  人都到楼下了,江心总不好拒之门外,犹犹豫豫开门。

  她一开始以为程文东会回家放东西,然后一起去吃个饭,看个电影,约个会啥的。

  这会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不知所措中还有点慌乱。

  她早上出门是在玄关的全身镜化妆的,这会瓶瓶罐罐们在鞋柜上排排站,沙发上全是她试过的衣服。

  江心反手想把程文东推出门。

  推了一下,没推动,气得瞪他:“你等会再进来。”

  她都把这茬忘了!不然绝对不会上来。

  程文东手绕到背后把门关上,直接把人扣在怀里:“抱一下。”

  话音从头顶飘落,落在耳边,连气息都很清晰。

  江心开始思考早餐吃了什么,这会亲一下合不合适。

  她是想什么就做什么的类型,稍微踮脚尖,在程文东左脸碰了一下。

  程文东:“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江心下意识闭眼睛,触感愈发明显,程文东的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两唇相碰的时候好像有道闪电划过,随即而来的是狂风暴雨。

  她迷迷糊糊间睁开眼,因为靠得近,才发现程文东鼻梁上有个浅浅的疤痕,圆圆的。

  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太调皮了。

  她额角也有一个,是从树上摔下来的,不过被头发挡得严严实实。

  她的思绪飘远。

  程文东看她这种时候还能走神,惩罚似的咬了一口,明明没用力,江心眼角的泪就噙出来。

  委屈巴巴的样子。

  程文东停下来叹口气:“我看看。”

  江心别过脸,就是不看他。

  程文东宝贝似的把人抱在怀里:“要不给你咬一口。”

  他撸袖子,胳膊往江心眼前伸。

  江心斜眼看他,像是在考量。

  程文东:“没事,咬吧,我不疼。”

  江心一口小白牙,磨了一下,留下口水,连印子都没有。

  程文东只觉得她可爱,又亲上去,这一回像三月的雨,密密麻麻的,更让人喘不过气来。

  江心“嘤咛”两声,手抵在程文东身前,大口呼吸。

  殊不知这更勾人,一股火乱窜。

  程文东彻底僵住,看着江心雾蒙蒙的眼,嘴唇碰了一下。

  江心:“我的眼线!”

  她没好气把人推开,对着镜子东看西看,一回头人已经进洗手间,便大大方方地用丑姿势补妆。

  腮红就不用了。

  她用手指把口红晕开,正巧程文东从洗手间出来,江心就把残余地涂在他嘴唇上:“不许擦。”

  程文东先前就沾了口红,刚刚还洗了把脸,这会也不敢反抗,任凭摆布。

  江心满意了:“好饿,我们去吃火锅吧!”

  程文东把人按住,过了会说:“我还行,不太饿。”

  分明是意有所指,江心岂止不用补腮红,简直要再上层粉底盖一盖。

  她揪着程文东的衣角:“出去不许这样。”

  程文东凑近:“哪样?”

  !!

  江心眼睛都快烧出小火苗了,程文东不逗她:“好,听你的。”

  江心半信半疑,她觉得男人多半是下半身动物,总是动……动手动脚的。

  但在外面,人确实挺规矩的,就是拉拉小手。

  江心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凉,今天破天荒手心发烫。

  程文东还记得要给她买东西,人在专柜前停下。

  江心也想起来了,拽他:“才不买呢,回头我搬家多麻烦。”

  程文东戳破她的借口:“才隔壁栋,我给你搬。”

  江心词穷,只好实话实说:“我不想买。”

  程文东非要她说出个五二三来:“为什么?”

  江心:“因为舍不得你花钱。”

  赚钱也不容易,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江心现在有点小钱了,更喜欢花自己的。

  也没怎么有人给她花过钱,每年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苦哈哈打工赚回来的。

  程文东:“可我就舍得给你花。”

  他的工作是辛苦点,收入还不错,一向是店里的销售冠军,今年到现在提成都有四十万。

  男人嘛,不管真心假意,说好话总是让人心动。

  江心撒娇:“不买嘛~”

  程文东:“好歹买一个,我都说了,不买我也丢人。”

  话到这份上,江心进了MAC。

  她的化妆品一直是成套的,单品除了口红都不超过两件。

  人要是在某样东西上消费太多,就攒不下钱,江心从前的工资不允许她奢侈。

  人没条件的时候,可以勤俭节约,有条件了好像就克制不住自己。

  她试中两个色号,都是差不多的红棕色,一个深一点,一个浅一点。

  她犹豫一下想买浅的,反正涂厚就会变深的。

  专柜人挺多的,程文东第一次进这种地方。

  说实话,除了口红他都看不懂陈列的商品是干嘛的,但不妨碍他饶有兴致的打量。

  江心买东西不需要参考意见,自己拿主意,举着一管晃了晃:“要这个。”

  程文东:“好。”

  他去买单,发现这玩意没他想的贵,才一百多。

  给哥们发消息,没多久人家回他:【抠死你算了,好歹买个迪奥吧。】

  程文东平时是有点抠门的,他家里孩子多、穷,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混社会,深知这辈子只有自己。

  对朋友应该大方,人家对他都很尽心尽力,但对自己,他一向是抠的。

  他低头看了下脚上五十块钱的鞋,是不是因为这个,女朋友觉得他舍不得?

第10章 十

  人和人的思维完全不一样。

  站在江心的角度,她选了相对便宜的东西,既成全男朋友的面子,又没打破自己不想花太多钱的底线。

  换句话说。

  如果程文东因为一百多块钱的东西而觉得不高兴的话,那她可能会当场提分手。

  毕竟要买的是你,不高兴的是你,合着就是说大话哄人玩的。

  站在程文东的角度,他打量自己,毛衣起球了,裤子都洗得发白,又看周围,谁穿得不比他体面呢。

  从不在乎这些的男人头一次生出窘迫来,又去看女朋友。

  任谁看到这样一对小情侣,都会在心里叹:男生一定很有钱。

  否则怎么能找到天仙一样的对象。

  “天仙”嫌小袋子拿在手里不方便,塞进斜挎包里,眨巴眼:“我们去吃下午茶吧!”

  程文东捏她手上的肉:“不是刚吃了火锅?”

  江心:“那也可以吃下午茶!”

  程文东:“等会,我买两件衣服,你帮我挑一下。”

  可能是常年在外跑,他的身材匀称,又长得高,毛衣随便套,都服服贴贴的。

  美中不足就是长得黑。

  江心想着今天是圣诞,试试红衣服应应景。

  谁知程文东穿上像根烧得通红的火柴棍,格外的引人注目。

  嗯……

  反正挺不好看的。

  她心虚地自我批评:“好像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程文东自己没看出什么,他的审美委实一般,听了她的话:“那我换一件。”

  十几家店逛下来,里里外外配了三套,江心还挺满意的。

  她没钱的时候还喜欢穷逛呢,帮别人挑衣服也挺有意思的。

  她掰着手指头数:“我给你选的都是百搭的,随便怎么穿都行,这样一礼拜下来天天都不一样呢。”

  女孩子嘛,总是爱打扮,经济不允许的时候催生出无限智慧。

  江心的衣服也不多,但搭配得宜,每天都能有新鲜感。

  她还是实用主义为主。

  程文东两手满满,想给自己锤两下,头回出门逛街,就给人买了根口红,自己大包小包的,脑子没病的人都做不出来。

  他从前觉得自己还挺机灵的,在江心面前却总是犯这种低级错误。

  赶忙找补:“有什么喜欢的吗?我给你买。”

  江心更有借口:“脚酸了,想休息。”

  反正不管怎么样,坚决不花钱。

  程文东也累了,他带客户一走两万步不累,商场逛半圈觉得直不起腰,明明运动量都不是一个等级的。

  心疼地说:“那行,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江心蹦起来:“吃下午茶!”

  要说这个,她可就有劲了。

  余安大大小小的咖啡店都在她的收藏夹里等待光顾。

  江心打开点评App,选了最近的一家。

  在居民楼的一楼,带个小院子,装修风格很日式,竹流水潺潺,鹅卵石铺出水波纹,踩上去发出‘沙拉拉’的细响,院角种了一颗红枫。

  她点了一杯拿铁,一块芝士蛋糕,让出位置给程文东。

  程文东提神都喝红牛,咖啡这种西洋东西和他的人生也不搭界,没什么头绪:“和你一样。”

  这家店是网红店,拍照的人比吃下午茶的人多。

  江心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个位置,挤着墙坐下。

  程文东坐在她对面,手上东西一放,这才轻松起来。

  他腾出手,先看手机,回了几条消息。

  江心给他看自己的手机:“你觉得这个沙发怎么样?”

  她的房子硬装都好了,就剩软装,家居家具进场再通分散甲醛,运气好的话过完年能住。

  程文东扫一眼图片下方标题:“一米五?会不会太小?”

  江心的客厅长三米,宽三米,就这她都嫌占地方呢,琢磨着要不要摆个扶手椅算了。

  但现在显然不合适了,她在余安虽然没有朋友,但有男朋友,老让人坐地上也不行。

  当然,她这会是不知道,她买的双人沙发,其实也没多大意义。

  那是后话。

  这会,她想象了一下沙发摆在客厅的样子,摇摇头:“不太好看,我再看看别的吧。”

  程文东:“要不去家具城看一下?”

  江心:“也行,你最近忙吗?”

  程文东翻手机:“这两天估计不太行,元旦后吧。”

  法定节假日大家都挺有空看房的,会忙不少。

  江心:“不着急。”

  最复杂的阶段已经过去,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第11章 十一

  程文东的元旦后有空,足足拖到了10号那天。

  江心本来想自己去的,但她正好在等车。

  考驾照的时候定的Mini,全款下来二十七万多点。

  本来她纯粹是被外观迷惑,试了之后觉得,高度也没她想象的低——她一直以为这车特别小。

  提车那天,她还让程文东上车试了一下,一米八的个子也不会碰顶。

  刚有车的人,会对开车这件事充满热情。

  江心要去家具城,早早地出门了,开到程文东家楼下,就看到他站在路边,把窗户降下来:“帅哥,走不走?”

  “帅哥”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车:“走吧,美女。”

  江心踩油门,放着京剧,她小时候跟爷爷奶奶长大,老人家十来年前先后离世了,但她的很多习惯都是那个时候养成的。

  程文东听不懂,不妨碍他手上打节奏。

  江心跟着唱:“跨战马,提银枪,足穿战靴换戎装。今日里我上战场,来寻忘恩负义郎。这苦衷,对谁讲,倒叫我又悲又恨又羞又恼怒火满腔。”

  这是出老旦戏,她的声音本来就偏软,唱起来气势全无,倒像在撒娇。

  程文东看她费力扯嗓子,觉得怪好笑的。

  江心余光看见他憋笑,哼一声:“你知道这出戏讲的什么吗?”

  程文东:“讲的什么。”

  江心:“讲的渣男必死。”

  当然是她胡说的。

  传统戏剧的套路最后大抵是团圆结局,但她觉得,如果自己是姜桂芝,一定把罗艺一枪挑了。

  程文东附和:“当然,渣男没有好下场。”

  他给自己打一百分。

  江心忽然严肃:“反正你将来要是喜欢别人,就跟我说。”

  这要不是她在开车,程文东能把人按住打一顿,什么话都能说的吗?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舍不得的。

  吓唬她:“再乱说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点威胁力也没有,江心接着唱:“思念夫君倚门望,我朝也盼暮也盼,盼到今日得知你在瓦岗寨上,举家大小喜洋洋。实指望团聚多欢畅,不料想忘恩负义变心肠。今日若不看众人面,定叫他跪死在这寨门旁。”

  这几段程文东听得半懂,一时搞不懂是警告还是什么,小鹌鹑一样问也不敢问。

  好容易到家具城,松口气。

  江心是新手,停车技术烂,开了辆小车,倒了三把都没倒进去,冲男朋友娇笑。

  换程文东停车。

  他有驾照,就是一直没买车,也没什么用得上的地方。

  倒是最近想着要不要买,男人嘛,女朋友有车他没车,总觉得丢份子。

  不过钱有点紧。

  他当年买房的时候借了四十来万,一直到去年才还完,每个月还有小一万的房贷,吃吃喝喝也要钱,收入说稳不稳的,得多留点傍身,装修又是一笔钱。

  这样仔细一算,再买车负担就太大了。

  程文东把车停好,江心夸他:“非常棒。”

  好像做了多了不起的事一样。

  有这样的女朋友,咬咬牙也得撑上啊。

  程文东把烦恼丢开,看着左右没人啄了一口:“那要个奖励不过分吧。”

  江心想踩他一脚,低头一看,是双白鞋,改成捶。

  这一下是实打实的,程文东佯装重伤,两个人闹着去搭电梯。

  从一楼到五楼,各个价位的东西都有。

  江心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一边逛,一边写,她做事情的时候特别专注,转着转着就把男朋友甩在后面。

  程文东陪她挑瓷砖的时候就见过这架势,见怪不怪。

  只是趁着她比价的时候卖惨:“看我一眼好不好?”

  江心切换几个软件看价格,抬起头来:“怎么了?”

  程文东:“唉,就是想跟你说句话。”

  江心握他的手:“对不起啊,我们回去吧。”

  她本来应该自己来的,但初恋又热恋,这程子也有些粘人。

  程文东叹气,他并没有不高兴地意思,凑过去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江心耳朵染上粉色:“知道啦。”

  她买东西一般目标明确,在网上做许多功课,到地方直奔主题,一天下来基本把家具都定齐了。

  除了沙发。

  她在奶油色的绒布沙发和米白色的皮质沙发里纠结。

  除了材质不同外,程文东搞不懂她纠结的点,这两颜色分明没什么区别。

  江心信誓旦旦:“有的,绒布的话比较轻,我就搭一个白纱的窗帘,皮沙发重一点,我就搭一个厚的窗帘。”

  程文东疑问:“重量和窗帘有什么关系?”

  江心:……

  “不是那个轻重!是指感觉,就是……算了算了,男人!”

  她其实也不知道怎么用言语表达,风格有时候是说不清楚的。

  这种审美上的事,程文东很难给出意见,老老实实不说话。

  江心最后选了皮的,比较柔软,躺上去整个人陷进去。

  最后一样也搞定了,江心心满意足回去。

  她在外面的亲密行为仅限于手牵手,这就导致了最近两个人的约会常常是在江心的出租屋。

  今天也不例外。

  江心出电梯就看到门把手上挂着外卖,掏出钥匙要开门。

  程文东从她背后伸出手,把外卖拿下来,两个人一起进屋。

  江心还挺喜欢做饭的,不过她有个执念,想住新家的时候什么都用新的,这会买厨具显然不划算,因此最近不是在外面吃,就是叫外卖。

  程文东熟门熟路开电视,揭外卖盖子,拆筷子,摆好。

  江心进厨房,打开冰箱速冻层,往杯子里丢几块冰,倒上可乐,到客厅。

  这其中无声的默契,让她觉得心满意足。

  因为要看电视,两个人席地而坐,饭菜摆在茶几上。

  今天点的是鸡公煲,配米饭。

  有男朋友于江心而言,意味着可以不用每次剩半份饭,因为程文东可以吃一份半。

  却只有一百三十斤。

  他的三餐很不规律,忙起来一天都吃不上饭,又到处跑,能胖才怪。

  江心夹到洋葱,扔在边上,评价道:“这家不好吃。”

  她一贯有点挑食。

  程文东:“那我吃,再给你点个别的。”

  他好养活得很,什么都能吃。

  江心小鸡啄米似的又吃了几口,摇摇头:“不吃了。”

  她最近是真的胖了,最少五斤,捏着腰都能掐出肉。

  本来她就不算特别瘦,骨架还大,一斤肉都很显眼。

  程文东挺惯着她的,这种事上不行,哄着:“再吃一点,不吃饭怎么行。”

  江心是个对别人的善意没什么抵抗力的人,弱弱伸出手:“五口。”

  “十。”

  “七。”

  “九。”

  “八。”

  程文东挖了一大勺饭喂她:“八,我数着。”

  江心:“我嘴巴没有那么大!”

  程文东:“你分两口吃,但只能算一。”

  江心委委屈屈地吃,其实说是被迫也不准,她就是享受有人哄的感觉,还有点乐在其中。

  谈恋爱嘛,做什么都是无伤大雅的。

第12章 十二

  天气冷,夏天的时候江心还散个步,冬天简直一动也不想动。

  她吃完饭摸着肚子靠墙静站。

  程文东把杯子洗了出来,凑过去:“你知道怎么样会燃烧脂肪吗?”

  江心洗耳恭听。

  程文东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微微屈膝,使两个人目光平视,说:“心跳加速的时候。”

  接下来岂止是加速,江心被亲得迷迷糊糊地,想起来下午程文东在她耳边说的话。

  “晚上要补给我。”

  大概补太多了,江心像刚跑完八百米,上气不接下气。

  程文东也好不到哪里去,两手撑在墙上,嘴巴微张,又要凑上来。

  好像永远亲不够一样。

  江心觉得他们大概都要去看一下医生,查查有没有肌肤亲渴症之类的。

  但她以前没有过这种体验,这种无时无刻都想在一个人身边的渴望。

  江心避开他的唇,说话都不连贯:“我再喘喘。”

  她念书的时候体测,肺活量就老不行。

  程文东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白白的,嫩嫩的,不咬一口说不过去。

  他的呼吸拂过,江心只觉得浑身冒鸡皮疙瘩,有些僵硬。

  程文东却是激发本能,或重或轻地触碰着。

  和接吻时单纯的享受不一样,江心隐约觉得自己变奇怪了,手都没力气,发出一声不知道是气音还是鼻音的“嗯”。

  大家都是成年人,气氛到这一步,好像不发生点什么说不过去。

  程文东眼里既有欲望,也有疯狂。

  江心头靠在他肩膀上,小声说:“没有那个。”

  程文东冷静下来:“我去买。”

  他几乎是跑出去的。

  江心扯浴巾也冲进洗手间,她的脸这会红得不像样,即使卸完妆还是一片绯红。

  她从没这么认真洗过澡,洗了半个小时,擦干后拍上厚厚的身体乳。

  这一款吸收很快,摸上去滑滑的,还有股奶香味。

  穿上衣服,她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出去,最后一跺脚拉开门。

  程文东靠在门边,表情似笑非笑,他敢对天发誓,他当时的速度说不定超过了博尔特,结果人回来,就只听见哗啦啦的流水声。

  里头的水是热的,浇在他头顶的水是凉的。

  江心咬嘴唇:“你也去洗。”

  程文东什么也没带,是临时起意,冲了个战斗澡,裹上江心的浴巾。

  就只挡住了下半身。

  江心忍不住伸手摸他的腹肌,这谁能不馋!

  她这样撩火,后头的事顺理成章。

  房间只有一盏灯,没有开,客厅的灯却是开的,透过门缝洒在床沿。

  江心的眼睛好像比灯还要亮,透出羞怯和紧张。

  程文东不熟练地解她的扣子,覆上身,扯过被子盖住两个人。

  冬天里好像起了熊熊大火,连白茫茫的雪地都被融化得一干二净。

  江心随着雪水汇入大江,带了起巨大的波涛,一瞬间好像被拍飞,一下子又落下。

  起起伏伏间,春天又来了。

  有虫鸣,有鸟叫,有雨后的温润。

  江心提不起劲,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眼皮要掀不掀的。

  程文东怜爱地把人拢在怀里,手在她背后轻拍。

  这是很标准地哄小孩。

  江心最吃这套,没多会就沉沉睡过去。

  程文东却睡不着,抽出手,套上衣服,去阳台抽烟。

  做销售的,不管抽不抽,肯定是随身带着烟。

  他本来就不太抽,对江心有意思后更不抽,她特别讨厌烟味。

  但今天很想来一根。

  夜里的风特别大,他的衣服猎猎作响,连燃烧的速度也快了几分。

  程文东的脑袋是空的,好像想了很多,也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头回喜欢一个人,珍视到小心翼翼的地步,即使到这一步,仍然有些患得患失。

  江心看着他的背影,拉开阳台门。

  程文东手上夹着烟,不知扔哪里更合适,呆呆愣愣地。

  江心借着他的手,吸了一口,烟雾散开。

  程文东有点吃惊,他看不出江心原来是抽烟的人,在他看来,女朋友是念过书的好孩子,过马路一定等红绿灯、从不乱扔垃圾、公交车上给老弱病残让座,没有什么不良习惯。

  这会着实有点在他的预料外。

  江心只穿了件长款的针织外套,系上扣子也露出胸前大片的肌肤,两条腿明晃晃的。

  程文东顾不上惊讶,拉着她回房间,把人塞进被子里包好:“也不怕又感冒。”

  江心冲他笑,大概还是累,笑得有几分勉强:“我想抱着睡。”

  虽然还是笑着,听上去一股委屈劲,比不笑更让人不得劲。

  程文东钻进被子里,把她抱住:“睡吧。”

  倒忘了问还抽烟的事。

  不过江心自己记得,她眼睛闭着,像是呢喃:“我初中有一阵学非主流,觉得抽烟特别酷,其实一点也不酷。”

  “嗯,不酷,以后都不抽了。”

  江心脑子一团浆糊似的,想起件旧事来。

  她先开始不抽烟的,那回父女俩打进医院后,伤得都很轻,没多久就出院了。

  江志成欺软怕硬、欺善怕恶,没再找她麻烦,唯一拿捏的就是钱。

  以前嘛,虽然给得也是不情不愿,但好歹给。

  这下是彻底不给了。

  他吃饭,要么是单位食堂,要么是跟人喝酒,从不回家。

  江心连蹭饭吃的机会都没有,她攒了一百多块钱,买的挂面,水一开,下面,熟了捞起来拌点酱油就算一顿。

  可这么吃也顶不了多久,年纪小,一时也没有合适的收入,就把主意打到了江志成的烟上——他瘾大,心粗,少个一两包不会发现的。

  江心每个礼拜拿两包,随便找个小卖部卖了,十五块钱,能买五斤面条。

  小卖部离胡同特别远,江心老去也混了个脸熟。

  世上人不是欺生,就是欺熟。

  有回去,估计赶上老板心情不好,不肯收。

  本来嘛,此处不留,自有人留,江心换个地方卖也行。

  偏偏人家也只是想压个价,敲着玻璃柜台:“我这里不收贼赃!”

  这么大的孩子来卖烟常有的事,多半是家里拿的凑点钱花,说贼赃委实太过。

  江心是个有羞耻心的人,便迈不开腿去了,转身挨着街找活干。

  运气不错,饿死之前找到了个烧烤摊,老板娘上小学的儿子坐不住,做作业的时候得有人盯着,管顿晚饭,还给十块钱。

  小孩子做完作业正是宵夜摊子最忙的时候,她一般都留下来帮忙上个菜点个单,久了算半个兼职。

  老板娘不给钱,但会给些不新鲜的菜。

  这样耽误,原本还算不错的成绩一落千丈。

  班主任本来想找家长谈话,可惜家长恨不得她去死。

  只好跟学生语重心长。

  江心还要面子,没把自己的事说出来,只是咬着嘴唇不说话。

  愁,她那阵子觉得自己特别愁。

  人家讲,喝酒抽烟能解愁。

  江心夜里躲在小阁楼抽烟,连扇窗都没有,空气本来就不好,这么一熏更不得了。

  现在想想,疏解压力的并不是做这件事,而是她想做这件事。

  有一种自虐的快感和谁也管不了我的放肆。

  等她攒了一千块钱,忽然觉得还是赚钱好,万一将来有瘾了得自己买,可不亏死。

  说白了,还是穷。

第13章 十三

  江心醒的时候,腰疼。

  她不适地把手后在后腰上揉捏,发出了点动静来。

  程文东听见声睁开眼,两个人对上眼,江心掩耳盗铃地又闭上,假装自己一直在睡觉,睫毛一颤一颤的。

  女朋友这么可爱,还能怎么样?只能哄着了。

  程文东往她的方向又挪了一点,两个人的距离本来就没多少,这么一挪更近了。

  江心呼吸急促起来。

  虽然两个人已经发生了最亲密的事,但黑夜好像给人无尽勇气,天一亮,不得不缩回龟壳子里。

  程文东不给她躲的机会,看着猛,力度却很轻。

  江心打死不张嘴,还躲:“没刷牙呢。”

  程文东手往下,她不张也得张。

  闹腾了好一阵,江心推他:“我饿了。”

  程文东看时间,早饭太晚,午饭太早,摸着她的头发:“想吃什么?”

  江心的饮食习惯不太好,说白了就是爱好垃圾食品,火锅烤肉轮着吃,她能吃一年,再配个可乐奶茶的,简直完美。

  这会她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这些,舔嘴唇:“想喝奶茶,吃鸡排。”

  她昨晚忘了涂润唇膏,有些起皮,用牙齿去咬,很快溢出一点血。

  程文东捏着她的下唇看:“什么坏习惯,不许咬了。”

  江心讪讪,她一个人的时候都睡左半张床,今天睡的是右半张,没反应过来,伸手去摸,摸了个空,指挥道:“你拉开第一层抽屉,帮我拿一下唇膏。”

  租房的时候没有配床头柜,她自己买了个三层小推车,也不贵,才几十块钱。

  程文东拉开看,长得像唇膏的圆柱体有好几个,他一时看不出来,索性一把抓了问:“哪个?”

  江心:“白色那个。”

  她等着程文东递过来呢,谁料他把不是的那些都放回去,自顾自拧开——往自己嘴上涂。

  偏偏动作慢腾腾地,江心一张脸都烧起来,总觉得有别的意味在,伸手要去拧他的腰。

  也不知道摸的是哪里,总之不是腰,她手缩回来,被子都动了一下。

  程文东是个糙老爷们,涂唇膏还是第一次,只觉得有股子甜甜的味道,像层猪油糊在嘴上。

  分一点出去,就好了。

  他均匀地蹭在江心嘴上。

  江心眼睛瞪得特别大。

  她当年偶然在电影频道看过类似的一幕,张柏芝就是借口润唇膏亲了周星驰,那电影叫什么来的?

  当天中午,江心如愿看上了这部电影——《喜剧之王》。

  说来奇怪,这是一部她一直以为自己看过但其实从来没看过的电影。

  倒是程文东说没看过,看到一半惊呼:“是这个啊。”

  可见人的记忆常常是不靠谱的。

  不过不影响大局,才演到那幕,他就凑上来:“我觉得我嘴巴也挺干的。”

  江心嗔他一眼。

  她自己不知道,这一眼里有多少娇媚勾魂。

  程文东是憋不住了,却不肯太粗鲁,唯恐吓坏了小姑娘。

  哪怕只是这样,江心都像吃了变态辣一样,嘴角都是红的,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

  女孩子对情感的追求好像大于□□,更何况江心骨子里就有些文艺细胞,没有到追求柏拉图的地步,到底更向往纯粹。

  一方面她知道两个人在一起,如果没有水到渠成的相触,那不是男人不行,就是骗婚gay。

  另一方面,她又或多或少害怕,程文东是不是只馋她身子,到手了就不在乎了。

  说白了,她喜欢程文东,也是始于对方对她的照顾。

  如果这一点也失去,这段快速开始的感情也会快速凋零。

  一时间,江心也说不好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当然盼着这会是一段长久稳定的恋情。

  但这种事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她这会有点纠结,既在甜蜜中得到欢娱,又有惶恐。

  快乐这种事,好像总是转瞬即逝。

  江心从前对闪婚这件事嗤之以鼻,发誓坚决不做被冲昏头脑的人,现在想想,她到余安不到三个月,和程文东就走到这一步,脑子也没灵光到哪里。

  怪不得陈秋云说她有恋爱脑的潜质,以前没发现是因为没有谈恋爱。

  江心深以为然,侧过头看了程文东一眼。

  程文东正在扫尾,江心点餐的时候饿,都送过来了又吃不下,全推给他。

  他胃口大,吃饭快,一不留神被噎住,正要喝口水顺一顺。

  对上女朋友的眼神,怎么说呢,像在看什么犯罪分子。

  一激灵。

  托网络的福,什么样的小段子他不知道,男人没错也是错,必须先跪下来再说。

  他讨好地笑:“怎么了,不舒服?”

  江心扯住他的脸,不懂男人这么瘦做什么,扯起来的没有肉,只有一层薄薄的皮。

  她一下子心疼起来:“快吃,多吃点。”

  天地良心,程文东吃得算多的了,尤其是谈恋爱以来。

  试想想看,出去吃甜品,女朋友选了芒果千层,再对着芝士蛋糕犹犹豫豫。

  是个男人都会说:“点,都点。”

  但两份一个人吃,显然太多,程文东只好主动承担起扫尾工作。

  反正江心快乐,他就快乐。

  很有做十佳男友的自觉。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恋爱,在各大平台搜索了一些经验。

  有一些他是觉得挺匪夷所思的,不相信这是正常人能说的话和做的事,但架不住点赞转发评论的人数众多,还是一水的女孩子。

  这让他不得不照做,目前看来还是颇有成效的,江心超喜欢他的好不好。

  当然,他要是知道这会江心心里想的是他会不会是渣男,应该会气得一口血吐出来。

  但他不知道,看江心手松开主动凑过去:“想捏就捏。”

  他的头半垂,最近刚剪的寸头扎进江心的眼帘。

  她就是随口说句男生寸头更好看,程文东就去剃了。

  大冬天的,估计很冷。

  变不变心的事以后再说,毕竟快乐一天算一天嘛。

  她劝自己看开点,别老想那些有的没有。

  疑邻盗斧可不是好品德,江心有点愧疚,“吧唧”一口亲在程文东的脸上:“我好喜欢你啊。”

  程文东:!!

  看吧看吧,他说什么来着,就是超喜欢他。

  读,必须读,从今天起他有色小说都不看了,专门拜读情感博主们的大作。

第14章 十四

  程文东当真改看言情小说,学人家是怎么谈恋爱。

  江心起先不知道,她不是爱窥探人家隐私的类型,但程文东没避着她——手机屏幕大大咧咧地摊开。

  江心扫了一眼界面就知道是晋江,好奇道:“你还看小说?”

  她一般觉得男孩子不太看的。

  程文东也坦承:“我看你挺喜欢看的,学一学。”

  江心本来是半瘫在他怀里,坐直坐正了:“那我给你推一个作者,你肯定会喜欢的。”

  程文东怀里没了人,空落落的,又把她拽回来:“行啊,哪个。”

  江心大力推荐的作者叫秋月白,至今只写了三本书,都是二十来万字的短篇。

  程文东看了一下。

  诚然他看不出好坏,但数据说明了一切,这个作者并不是很火。

  他就夸女朋友:“不错,慧眼识珠、大浪淘沙,就是要这种小众作者的书才好看。”

  以他的文化水平来说,两个成语已经是极限了。

  江心却不见高兴:“小众作者?”

  哦,原来这四个字也是冒犯。

  程文东改口:“是别人有眼无珠。”

  还有一个成语,他最近真的有很大的提升。

  江心撅着嘴:“我觉得我写得挺好的。”

  程文东听都没听明白就附和:“当然好了,谁说不好。”

  片刻才反应过来:“你写的?”

  江心羞赧中又有得意:“对啊,不过确实没什么人看。”

  她念大学的时候致力于发展副业,以为能靠着这个发家致富。

  结果一结算,哼哧哼哧,收入七千六,还不够累的。

  不过有比没有好,她前前后后写了三本,这阵子要不是太忙,第四本也该开起来了。

  程文东是个粗人,念书的是个学渣,平常能不写错别字就很不错了。

  想到女朋友居然还能写小说,为她自豪的同时又自卑,两个人委实不太相衬,怨不得几个朋友都不太看好——他谈了恋爱就得瑟,到处我姑娘咋咋咋的。

  他今年二十五,有房没车,收入尚可,长相加分,在相亲市场上一向很有行情。

  但和女朋友比起来,没一样能看的。

  程文东的下巴蹭过江心发顶,声音恹恹:“我们心心可真棒。”

  尾音好像下一秒就要消散。

  江心亲昵地靠在他肩上:“可我觉得你才是最厉害的。”

  大家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她要不是靠遗产,哪年哪月能买得起房。

  小情侣相互吹彩虹屁,真心实意觉得彼此都很棒。

  这种夸奖是很具有实质作用的。

  正赶上年前买房的人多,程文东跟着就忙起来,每天早出晚归,半个多月签了八单,创下历史新巅峰。

  江心自觉给自己找事做——房子已经装修好,驾照拿到了,她也得开始找工作。

  她从前在知名大厂做影视运营,工资待遇都不错,就是加班加到人吐血。

  这会经济上稍微宽裕,对工资的要求没那么高,更像是提前进入退休生活,只求朝九晚五。

  可惜面来面去,皮包公司倒有好几家,不然就是花三千块钱,就想让她996。

  江心一下子有些焦灼,她账上还有一百万,一半定期,一半理财。

  风险高的她不敢碰,只敢买点黄金茅台,留十万块钱做日常开销。

  坐吃山空,讲的就是她这会的状况。

  江心再淡定的人,一天也要刷八百遍招聘软件,专注程度到了程文东进门都没发现的程度。

  两人已经算同居,正好程文东要装修,不用再另外租房子,说好之后的房租都由他来出——两个月一付,江心才刚交了没多久。

  程文东提着饭和奶茶进门,今天是周末,看房的人特别多,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他都是路上随便对付两口,正经饭没吃上,在楼下买了炒饭,顺便给女朋友带杯喝的。

  不过人家压根没看他,眉头紧锁,对着手机屏幕沉思。

  程文东见不得这样子,奶茶摇一摇插上吸管递过去:“别急,会有工作的。”

  江心:“我现在越看越觉得要做无业游民了。”

  尤其是这几个月的生活太好,她对工作已经彻底失去忍耐度。

  一般这种时候,男人都会说“我养你”,程文东也不例外。

  他说这话倒不虚,出去吃饭叫外卖多是他买单,隔礼拜就给清空购物车,连车上都放了张充值好的油卡。

  搞得江心最近消费骤减。

  程文东振振有词:“我一个月挣好几万,几千块钱都舍不得给女朋友花,还像话吗?”

  确实挺不像话。

  但他负担也重,有房贷,还要给家里寄钱。

  讲出来好像有些嫌弃他挣得少的意思,伤情分,拂面子,江心难拒绝,连最爱的【有钱再买】收藏夹都删了。

  她做的梦小,里面放的都不贵,原本的工资咬咬牙也能买好几样,要是让程文东看见,还不知道他会花多少钱呢。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江心咬着吸管,蹭了口炒饭吃,手机丢在边上:“算了算了,让我过个快乐年吧。”

  还有十来天就过年,这个时候也没多少公司在招人了。

  程文东:“你不是要开新书,不如先做这个。”

  他现在是最忠实的书迷,就差做到全文背诵。

  江心已经写了五万多个字,得意洋洋:“我最近简直文思泉涌,凑够十万我就开。”

  程文东对这行不了解,问:“这样写一本能挣多少?”

  江心蔫下去:“我最好的一本,到手一万一,二十三万字,写了一年。”

  算起来月薪还不到一千。

  程文东:“那你最近是文思泉涌。”

  江心:“兼职和全职的效率当然不一样。”

  说到这里,江心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这么傻。”

  她兴奋起来:“我现在又不上学,又不上班,写得会快一点,要是平均一个月能挣四千的话,我就不去上班了。”

  她之前没想过全职,是因为四千只够她活着,攒钱买房还得靠996。

  这会转过弯来,房车她都有了,何乐而不为呢。

  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程文东也松口气,总算高兴点了,他不用夹着尾巴做人了,立刻缠着没羞没臊。

第15章 十五

  老一辈人或许很讲究,但年轻人过节大都是图个意思。

  江心在网上买了三幅对联。

  上联:清晨烙饼煮茶

  下联:傍晚喝酒看花

  横批:蒸蒸日上

  程文东一贯没什么文艺气息,罕见地眼前画面突现。

  不论怎么想,都很美好。

  江心最后去贴的是自己的新家,正好再看看房子。

  虽然还是通风状态,但她最近已经一天要看好几次,对未来生活充满期待。

  程文东在她的指挥下把对联贴好,脱了鞋进屋。

  江心的品位好,是他这样的人一看都眼前一亮的水准。

  入户的地方做了下沉式玄关,铺着灰白相间的六角砖,迈过去左手边是窄边鞋柜,并排放着换鞋凳,右手边是洗手间门。

  做了干湿分离,用玻璃砖做隔断,干区洗是干净的白色哑光砖和圆圆的梳妆镜,湿区是薄荷绿色的水磨石和黑色淋浴。

  厨房做的半开放,靠客厅那扇墙砸了一半,装上推拉窗和吧台,金属边框和灰色小方砖相得益彰。里面长长的操作台,洗碗池正对着窗户,摆着一台双开门冰箱。

  客厅和餐厅没法分开,只靠墙摆了一张木色的小桌子,初步预料大部分的用餐都会在客厅的茶几进行。

  那是块杏粉色的小圆桌,和皮沙发相衬,地上还铺了软绵绵的地毯。

  房间面积不大,摆着一张双人床,和木工师傅大的两米长的大壁柜,窗帘是一层纱一层裸粉色的绒布。

  阳台和客厅相连,玻璃门可以完全打开,洗衣机和烘干机半掩着,满地花砖让人随时想席地而坐。

  程文东转悠一圈:“好像没什么要添的了。”

  江心点头。

  接下来要买的都是小件,锅碗瓢盆日常用品这种的,不着急。

  她前两天测甲醛还超标0.2,为生命安全,还是过几个月再说。

  程文东:“突然觉得,挺有家的感觉。”

  江心侧目,程文东大概有个不幸的原生家庭,从他是本市人却不回家过年这点上就能看出来。

  男人没有诉苦的习惯,打碎都往肚里吞。

  江心自己都是这样的性格,说出来未必于现状有多少改善。

  但她可以让程文东快乐,一把抱住:“是啊,家庭成员,我们去吃小龙虾好不好?”

  程文东绕着女朋友的头发:“你是一家之主,你说了算。”

  江心便雄赳赳捏着拳头举起手:“冲呀!小龙虾。”

  她并不是很活泼的个性,但知道这样的可爱让人心动。

  果不其然,程文东把手覆上来:“行,走吧。”

  他们常去的那家店在夜市一条街,市政为迎合气氛,连夜让人挂一整排的大红灯笼。

  看上去格外喜庆。

  两个人开瓶啤酒,点五斤小龙虾。

  菜还没上来,隔壁的一家三口吃得津津有味。

  江心把视线专注在手机上,程文东也忙着回客户消息——这家是三代同堂,想买套大房子,能做主的人太多,一天一个意见。

  这会又说想买别墅。

  程文东白眼翻到一半,生生停下来,余光里看江心没注意,松口气。

  他一向不喜欢把工作的不愉快带到江心面前,好像那样会显得自己无能一样。

  江心本来想的是不打扰他干活,自顾自刷手机,过会手伸进包里掏出耳机,戴上:“喂。”

  程文东看她,江心便冲她摆手机。

  备注显示“云云”,后面还有颗红彤彤的小爱心。

  说起这颗心,程文东还挺嫉妒的,自己的对话框置顶不算,在后面加了三颗心。

  虽然不是第一个,但数量要第一。

  程文东又低下头,江心一言不发听完好友的抱怨,才说:“赵文杰这个渣男。”

  大家做朋友的,最重要是同仇敌忾,赵文杰究竟渣不渣无人在乎。

  程文东分出注意力来听,他和陈秋云的男朋友赵文杰还打过两次游戏呢,虽然不怎么熟,好歹躺在彼此的好友列表里。

  可惜耳机隔音效果太好,只听得到江心说话。

  “那他为什么这么说?”

  “可能也不是故意的。”

  “我觉得也不着急,年纪又不大。”

  “谈恋爱了就催结婚,催你结婚就催你生孩子,挺没意思的。”

  说这句的时候,江心看向程文东,偏巧他也抬起头。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江心尴尬地咳嗽一声。

  不知道的,以为是对他说的呢,时机可真刚好。

  程文东确实也觉得有这个意思,正好上菜了,手机收起来开始剥。

  江心一边辣得吸凉气,一边很陈秋云讲电话。

  过了会隐隐约约听见那边有男人声,陈秋云支支吾吾挂了电话。

  还好意思说她是恋爱脑呢,谁不是!

  每次吵架就和好,自己不过是他们小情侣的工具人罢了。

  江心皱鼻子:“赵文杰又想回老家了,其实他刚毕业的时候就想回去。”

  陈秋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父母家人朋友都在,北京又有大好工作,说了回去就分手。

  赵文杰却是念大学到北京的,家在南方某省会,也是独生子女,才毕业父母就催他回家考公。

  江心不安道:“我看还会吵。”

  其实矛盾是一直在的,不过是两个人如胶似漆的时候假装没有。

  程文东:“那也没办法,得他们自己决定。”

  决定究竟是谁迁就谁,程文东想了一下:“如果是我,我就陪你留在北京。”

  江心:“如果你说陪我,那就不要。把自己的人生决定加在另一个人人身上,将来不论好坏都是这个人的问题,感情好的时候一回事,坏的时候又是另一个回事。”

  她这番话太有道理了,程文东一愣,嘴唇几次动都没说出来。

  但江心看出来了,冲着男朋友笑得跟朵花似的:“我愿意啊。”

  我愿意为了你永远留在余安。

  因为好不好是将来的事,这一秒我的愿意和喜欢都是真的。

  程文东怀疑自己很煞风景被呛到了,假装咳嗽两声,眼尾发红。

  两个人都戴着一次性手套,程文东伸手在她的食指上圈了一下:“给你买个戒指,好不好?”

  江心大无语:“戒指是戴无名指。”

  好好得旖旎气氛,消散得一干二净。

  江心显然是不想答应,谈恋爱简单快乐,婚姻不是,她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

  程文东也后悔了,刘涛求婚在三亚搞那么大动静,他求婚在小龙虾馆,面前还有一堆壳。

  真是什么垃圾人,居然做出这种事。

  两个人齐齐跳过这个话题,吃完没立刻上楼,又在小区里瞎溜达消食。

  北风猎猎,树影哗啦。

  昏暗处有人遛狗不拴绳,膝盖高的哈士奇狂奔着。

  江心小声叫了一下,她一向有些怕猫猫狗狗。

  程文东把人拉到身后:“回去吧,太冷了。”

  他肯定是不冷的,整个人小火炉似的。

  江心原来冬天要用大被子把自己层层包裹,有时候睡到半夜手脚还是冰凉的。

  自从有了这个人形取暖器,热到差点踹被子——和她睡觉时爱跟只八爪鱼似的缠着人也有关系。

第16章 十六

  今年没有年三十。

  二九那天,江心起了个大早。

  有多早呢,四点。

  程文东这两天歇下来,开始沉迷游戏,两个小时之前才睡着。

  江心没打算叫他,慢吞吞把手脚抽出来,又被抓回去。

  “做贼去?”程文东眼睛都没睁开。

  江心:“去买菜。”

  程文东眼睛眯成条缝,摸出手机看:“四点买菜?环卫阿姨都没起呢。”

  江心:“大错特错,我都怕这个时间去买不到好菜。”

  大过年的,别低估大家的热情,阿姨们平常都五六点买,今天肯定更早。

  程文东不信邪:“我倒要看看,鸡都没叫呢。”

  他也是缺乏生活经验,不知道菜市场是多么繁华的地方,加上不做饭,偶尔也是叫送货上门,不然就是逛超市。

  超市嘛,哪怕再熙熙攘攘,仍有社会秩序在。

  但菜市场不是这种地方。

  别说太阳还没升起,月亮都没落下去呢,凌晨四点多,酒吧街的人都该散了。

  程文东的人生受到极大冲击,看着眼前明亮的灯光,不是撞到他肩膀的大爷大妈,发出了灵魂的质疑:“为什么要这么早来买菜?”

  江心也不懂,但她知道再不进去连新鲜鱼尾巴都买不到了,拽着一脸懵的男朋友往里挤。

  这是个老式的菜市场,如果摄影师来拍的话大概可以出很多充满生活气息的图,但身在其中的人都知道。

  生活有多拥挤,春运都自愧不如。

  江心融入其中。

  和程文东不一样,她很小就有买菜做饭、讨价还价的经验。

  因此捞网快准狠一动,就捞到了条三斤多重的鲤鱼。

  尾巴一甩一甩的,燃烧最后的活力。

  程文东想展示一下一下自己都没空间,他几经犹豫还是没能伸出手。

  这种滑溜溜的触感恕他难以接受。

  江心觉得有意思,老鼠和蛇都不怕的人,活鱼不敢逮。

  昵了一眼,只把他当提袋子的工具人。

  好在这活他胜任得很好,男友力十足,左手右手大包小包都不带喘的,还有余力说她:“还想自己来,给你能的。”

  江心理亏,吐舌头撒娇:“有男朋友真好。”

  程文东昂首挺胸走在前头。

  今日的三餐当然丰盛,一大早的江心做了面。

  爆炒后的虾头做汤底,细面过水,卧上七分熟的糖心蛋和水煮的虾尾,几根上海青做点缀。

  鲜得让人咬下舌头。

  程文东啧啧称赞,极大满足了厨师的虚荣心。

  吃完饭,她半靠在操作台吃草莓,程文东洗碗,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

  江心收到了好几条新年祝福,一一回复,有的人是群发,有的人是精准投放。

  划过其中某一条的时候,她选择了忽视。

  倒不是前男友,而是她堂哥,江唯。

  唯见江心秋月白的唯,江心的本名和笔名都取自这句诗。

  两个人其实只差三个月,都是双职工家庭的孩子,从小在爷爷奶奶跟前长大,一起上学下学,感情一直很不错。

  直到爷爷奶奶先后去世,把房子和钱留给唯一的孙子。

  那会江心已经跟她爸决裂,因为倔又要面子,从没跟老人家张过嘴,可以说,她少年时期很多苦只要放下自尊就可以不用受的,但她没有。

  江心对老人家有很深的感情,她不论再忙,每个月都会去看望几次。

  女孩子比男孩子更早熟,又因为家庭更贴心。

  甚至住院的时候也是忙前忙后,奶奶到处炫耀:“我是最离不开孙女的。”

  江心那个时候以为是偏爱,因为爷爷奶奶嘴上挂着的都是她。

  但现在这个年纪,不,她再长大一点就知道,人家不过是用好话哄她,让一个初三的学生放下考试和复习来医院伺候,省下护工的钱。

  江心当时是甘之如饴的,她觉得这是一种回报。

  那段时间忙,她的成绩当然下滑,中考分数只够上普高。

  一次也没去过医院的江唯,上了重点高中。

  也是那个暑假,继爷爷之后,奶奶也去世了。

  更五雷轰顶的是,老人家那间小屋子和三十来万存款,全留给了江唯。

  只因为他是男孩。

  江心讲不出是什么感觉,更多的是丢脸和大彻大悟,她对江唯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

  尤其是江唯的升学宴上,亲戚们捧一踩一。

  江心真的笑了,两个人打那以后也不怎么说话。

  高中毕业后,江心上了一所勉强算重本的学校,江唯出国留学,人生从此拉开距离。

  但联系方式还是有的,点赞之交而已。

  江志成对女儿不怎么样,江心四年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对侄子倒是掏心掏肺,他的工资还可以,一年下来有个小二十万,大半补贴了江唯在国外的花销。

  你问原因?

  重男轻女罢了。

  连房子都想留给他,可惜没有遗嘱,走得突然,叫江心这个唯一继承人占了便宜。

  她大伯母都快气死了,打了好几通电话过来骂她不要脸,发死人财。

  江心当场回:“江唯当年出国念书的钱也是老房子拆迁的,论发死人财,你们才是第一。”

  回头就把电话全拉黑,只留下江唯这个漏网之鱼,他大概比父母懂法,一句话也没提过。

  但到底是膈应,当年上重点中学的得意洋洋让她膈应,劝她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的样子让她膈应,说天下无不是父母的腔调让她膈应。

  总之,江唯两个字一出现,就让人膈应。

  大过年的,江心顺带把他也拉黑了,神清气爽。

  程文东余光里瞥见他的一系列动作,汗毛都竖起来,还以为是什么前男友。

  在这段感情里,他并不是太自信,按照普世的价值观,江心有更广阔的选择。

  他自认是个俗人,偶尔也会害怕。

  江心不想提起这些糟心事,对上他探究又装作若无其事的眼神,糊弄过去:“一个人讨人厌的亲戚,以后再说。”

  程文东放下一半心,两手泡沫张嘴:“我吃一个。”

  江心选了个最大的,差点没把男朋友噎死。

第17章 十七

  午饭是三菜一汤。

  糖醋排骨、辣炒大肠、白灼菜心、龙骨萝卜汤。

  程文东只觉得早饭才吃没多久,这就又午饭了。

  小区里不知哪个孩子在摔鞭炮,声音很小,轻轻的几声da,响在半空。

  他凑到阳台上往下看:“人还挺多。”

  江心开了瓶可乐:“小孩子吧。”

  小孩子最快乐的就是过年。

  程文东过来坐下,屋子里明明有餐桌,他们从来不用,偏偏挤在茶几前边吃饭边看电视。

  这会是去年的春晚回放,播到特别尬的小品,江心嫌弃地皱眉:“什么呀这是。”

  程文东夹肉:“怎么不看《重案六组》了。”

  江心最近在怀旧,已经看到第二部 。

  “大过年的,看点喜庆的。”

  她连上网络,播了部《疯狂动物城》,动画片,程文东没什么兴趣,一边划手机。

  他微信里加的人太多,从早到晚响个不停,江心视线在电视上问:“有没有新鲜的拜年词?”

  蹭一个来发发。

  程文东给她念了几个,都是大同小异。

  江心耸肩:“我还是发新年快乐就好。”

  反正她需要社交的人少,也没几个。

  两个人的个性南辕北辙,江心并不宅,相反,她喜欢旅游,喜欢到处探店,但她不喜欢交朋友,对生人有抗拒。

  程文东不一样,他到哪都要跟人唠两句,发现潜在客户,社交技能满点,天生自带大哥大气质。

  这种人,江心念大学的时候有位学长也是这种性格,她当时特别烦。

  现在,依旧也很烦。

  但这个人是程文东的话,又好像无所谓了。

  喜欢原来是这么主观的东西,叫江心喜悦又忐忑。

  她很怕自己在感情里失去自我,因为这种东西有时候是由不得人的,不过目前看来还好,也可能是时间太短,矛盾太少。

  用一位学姐的话来说:“像我们在一起七八年,有时候看到他的脸就烦。”

  他们认识甚至不到七八个月,蜜里调油的阶段。

  江心是个很有忧患意识的人,陈秋云常常说她是黛玉附身,觉得花总会落,不如不开,两情走不到长久时,不如不要。

  她初到余安的时候太寂寞,太无助,哪怕换一个时间,都很难和程文东走到这一步。

  命运有时候比选择更重要。

  程文东看了一眼置顶对话框:“没给我发。”

  江心拽他耳朵,把人朝自己的方向带:“新年快乐!”

  声大如雷,振聋发聩。

  程文东被振了一下,轻轻拍她的头,掏出个红包来。

  江心眼睛亮起来:“给我的?”

  程文东手收回去:“不是。”

  当即被女朋友咬了一口。

  江心捏了一下红包厚度,满意地点点头:“还不错。”

  程文东提示她:“打开看看吧。”

  当面开好像不礼貌,不过主人要求的就不一样了。

  江心既有期待又有疑惑,开了条缝,映入眼帘的并不是红色。

  她抽出来看,是,港币?

  江心:“啊?”

  她今天没化妆,程文东可以大胆捏她鼻子:“不是想去香港玩?”

  江心打小爱看TVB,对香港充满幻想,但她一直觉得那是销金窟,没钱最好不要去。

  这会简直是投怀送抱。

  程文东拎着她:“就这么高兴?”

  江心冷静下来:“能去吗?你工作不是很忙。”

  程文东:“又不差这几天。”

  他反正是销售,少工作就少收入,但人不能一辈子总为钱活着吧,更别提他去年挣得不错,歇一歇也是应有之意。

  江心:“那你有通行证吗?”

  程文东点头:“有。”

  虽然不是立刻出发,期待感还是塞满了江心,她数了一遍钞票,港币最大面值有一千,两万块钱捏上去薄薄一沓,这也是她刚刚收到红包的时候没推拉的原因。

  这会已经过了说“不用了,我都这么大人,怎么能收红包”的阶段。

  有些不上不下的。

  程文东对她固然很大方,这是应该的,男人不给女人花钱,多半没什么感情。

  喜欢是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捧到ta面前,对江心来说也一样。

  她琢磨着情人节礼物该再加点什么。

  大年初三就是情人节,她年前买的游戏电脑,配置是网瘾少女陈秋云推荐的,大概要一万多。

  她不想在这段感情里显得太弱势,钱就是她的底气,有来有往才是做人的道理。

  江心把钱收起来。

  中午还是程文东洗碗。

  她负责和面剁馅,这是一项多数年轻人都不会的本事,程文东半开玩笑:“会不会吃完去医院?”

  江心刀尖对着他:“揍你信吗?”

  这要不是大过年的,就问他“找死是吗”。

  她在做饭上其实有两把刷子,能干得很,就是声音大,菜板咚咚咚响。

  程文东躲到阳台上接电话,电话里那头人家问他:“大过年的,谁家还装修呢?”

  他笑出来:“没有,我姑娘包饺子呢。”

  姑娘是他自己顺口叫出来的亲昵,成了固定,发朋友圈也都这么说。

  朋友笑着恭喜:“什么时候发糖?”

  ***

  江心停下来捏手腕,这活真的太费劲,她喝了一口奶茶,本来她以为今天没营业,在外卖软件上看了一眼还有开门,立刻点了一杯。

  还给外卖小哥发了一个红包,大过年的还在外面,也不容易。

  她其实很多年没有感觉到过年的气氛,尤其是上大学后,她可以住宿舍,搬出了让她窒息的地方。

  无家可归的人,自然没有什么力气折腾这些。

  对于新生活的第一个年,她还是很期待的,即使这个角度看不到外面,她透过虚空好像看到了程文东。

  一颗破碎的心好像被填得满满的,五指动了几下舒缓着,滑落下来的衣袖又撸起来,拿起刀,接着剁馅。

  程文东接完电话进来,提高音量:“我来吧!”

  江心上下看他:“你行吗?”

  程文东一脸无辜:“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江心险些没在大过年把她揍一顿,没好气:“别弄到自己了啊。”

  不是她看不起人,程文东看上去可不像是进过厨房的样子。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江心看他做得有模有样,从另一边拿出盆和面。

  比例这种东西是靠感觉,不然就是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

  最后揉成面团的时候,江心忍不住咬手指,好像太大了,就这么点馅肯定不够。

  她紧急搜索饺子皮还可以做点什么,挑出来的全是包饺子攻略。

  程文东看见了,有点犹豫道:“没事,能包起来就行。”

  还敢看不起人。

  江心踩他脚:“闭嘴吧你。”

  她包的一个个圆滚滚、胖嘟嘟,整整齐齐排列在一起。

  程文东想着也学一下,可惜手残,不是东破就是西破。

  江心要不是面太多,就能叫他一边凉快一边待着去,少糟蹋东西。

  可两个人粘粘糊糊,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凑一块真的挺有意思的。

第18章 十八

  春晚八点开始,江心六点做饭,冬夜的天黑得早,厨房的窗望出去,整个小区挂满了灯。

  桃红、粉红,尤其是对面栋两个大红色的灯笼,有一种“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妃”的瞩目。

  江心下决定,明年自己也搞一个,叫程文东挂得高高的。

  畅想未来本来就是每一对情侣爱做的事。

  她现在计划里的每一步都有另外一个人,就是不知道将来会如何。

  大过年的,少想丧气事。

  江心扯着嗓子喊:“程文东,来端!”

  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电话接。

  人跟人的区别真大。

  程文东插着耳机,一边讲话一边进来,江心就没再跟他搭话,自顾自把桌子铺好。

  年夜饭必须拍得美美的,道具很多。

  为此她破功,在入住新家前买了许多东西。

  程文东看着她把盘子挪来挪去地摆,匆匆挂了电话问:“满汉全席,怎么拍都行。”

  煮饺子、辣炒蟹、清蒸鱼、炸排骨、炒木耳、牛肚汤。

  江心一个人做的,能干到她这个地步,说一句大厨也不为过。

  程文东对着客户都能言善道,对着女朋友不把她吹成朵花是不可能的。

  江心喜欢这样的,她从前没什么得到肯定的机会,身边也没有这样的朋友。

  有人夸奖总比被贬低好。

  程文东察言观色,知道他吃这套,越发夸张起来。

  “我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才有这么厉害的女朋友,国宴的厨师也不过如此,□□都应该……”

  说的人不觉得不好意思,听的人尴尬得都快抠出三室一厅了,连忙拦:“过了啊过了啊。”

  程文东掷地有声:“谁不服,谁?”

  江心笑死了,这人有时候真是,都不知道怎么说他才好。

  她拆螃蟹腿:“服了服了,快吃吧。”

  这个分量两个人吃显然是太多了,要是饿过一顿也就算了,偏偏今天三餐都很齐。

  程文东平时饭量大,吃到一半也吃不消,手放在肚皮上:“不行了不行了。”

  又改口:“我行的我行的。”

  江心忙着看营销号吐槽春晚,反正比看节目有意思,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做声又低头。

  她才不接话,接了程文东不知道又要讲出什么骚话来。

  不过也不用她,程文东自己就很能往下说。

  他都快把江心挤在角落里了,气息吐在她耳边:“消化消化好不好?”

  江心费力推开他:“不,我要等跨年!”

  程文东自我理解,眼神向下:“行,等着吧。”

  也不知道在跟谁说,江心哪怕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一张脸也烧得通红。

  没皮没脸,此人真是没皮没脸。

  ***

  江心买了仙女棒,指使男朋友拍照:“不对,你再蹲下来一点!”

  程文东好脾气地配合,等三盒仙女棒都烧完,江心才不情不愿选出几张能看的。

  全是她的照片。

  程文东站着边上咳了一声,江心回头冲他眨眨眼,恍然大悟:“我忘了拍你了。”

  她的技术,真是一点不用愁,几分钟就搞定合照。

  女生笑得露出牙齿,眉眼弯弯的,男生半靠在沙发上,视线朝着自己小姑娘。

  好一双璧人。

  江心掐着点发朋友圈。

  市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十二点的时候,还是有那么几簇。

  她站在阳台上看了一会,冷得打哆嗦,程文东拽着她帽子:“走吧,到点了。”

  到什么点了呢?

  江心只觉得今夜比以往更猛烈,她像溺水的鱼拽着床单不放手,烟花炸在她的脑海里。

  程文东和她对视。

  如果说爱意能有衡量标准,江心也讲不出究竟是几何。

  她觉得该讲点什么,亲了男朋友一口说:“新年快乐。”

  程文东整个人贴得更近了:“新年快乐。”

第19章 十九

  年二九一结束,过年的气氛好像消散得一干二净。

  江心大年初一就叫外卖,瘫在沙发上理直气壮:“过年就是用来休息的!”

  她头枕在程文东腿上,手机举得高高的。

  这两天营销号们透彻活跃,段子一套一套的,逗得她嘎嘎笑。

  男朋友就没有这本事了,一张嘴就气人:“快点换衣服。”

  江心瞪他,不为所动。

  程文东只好上手:“信不信我拉着你这样出去。”

  江心穿着毛茸茸的皮卡丘衣服,别说下楼扔垃圾,阳台上吹风都生怕人看见,只好用眼神表达愤怒,回房间换衣服。

  为了过年,她买了三套新衣服。

  今天穿的还是情侣装,颜色不一样的针织毛衣,她的是红色,程文东的是藏青色。

  既然都要出门,当然不得不化妆。

  江心对着镜子描画,到眼线的时候把靠在门边看的程文东推走:“出去,不许看。”

  她画眼线总是不得不摆出奇怪的表情,丑都丑死了。

  程文东半推半就往外走。

  同居归同居,最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但进展太快,难免有些事情是不好意思的。

  江心呼喊着蓝牙音箱把声音调大,《新年好》的欢快曲调充满整个客厅。

  程文东又在阳台上打电话,他一天到晚好像有打不完的电话,给客户的,给哥们的,每个都只讲几句。

  能把所有人的名字都记得也挺了不起的。

  江心对着镜子抿嘴,用无名指把口红涂匀。

  她今天穿得格外鲜艳,口红也选的是酒红色,有一点点秋冬感。

  准备就绪,她小声喊:“我好了。”

  程文东挂掉一个电话:“行,走吧。”

  大年初一,当然要看电影。

  江心点了奶茶,站在边上等。

  商场里节日的气息特别浓厚,好像人人都是举家出行。

  两个孩子跑着过,一脚踩在了江心的新鞋。

  !!

  新鞋!

  江心嘴角沉下来,又不能冲这么点大的孩子发脾气。

  程文东一心二用,他戴着耳机,手在女朋友的头上顺了一下。

  江心出门前对镜苦编发,怒目而视他。

  编好的头发,涂了口红的嘴,上过妆的脸。

  知道的这是女朋友,不知道的以为地雷呢,碰哪都炸。

  程文东谈恋爱以来,学到了许多新知识,像“你眼皮上有东西”这种蠢话他绝不会再说第二遍。

  这会只能讪讪笑。

  江心垂着头斗地主,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快乐的事。

  程文东听见叫号声过去拿饮料,递到江心嘴边。

  江心喝了一口,咀嚼波霸,对着手机屏幕略微皱眉。

  程文东看过去,提议:“出对子吧。”

  他还挺会打牌吧,江心听了他的话,结果对方出了对二,直接压死,顺子赢牌。

  江心:……

  她抢过自己的奶茶,狠狠喝了一口:“输啦!”

  六百个豆呢,企鹅一天也就送三千豆,她牌技又奇差,有时候一盘就输光。

  程文东说不出话来,这人,捏着两个炸都能输,是在怪不了他。

  但谈恋爱嘛,较真做什么。

  他好声好气:“再给你充一百。”

  江心皱鼻子:“能不花钱给我赢回来吗?”

  程文东牵了她的手往前走:“我试试。”

  他初中的时候正经事没做,光跟哥们斗地主了,水平委实还可以。

  就是现在过年过节的好时候,打牌、喝酒、唱歌也是必备项目。

  他问:“培光说晚上唱歌,去吗?”

  刘培光是江心的驾校教练,也是程文东的好哥们,一起吃过几次饭,唱歌是没问题,但是……

  江心站上手扶梯:“人多吗?”

  她是不爱跟陌生人打交道的,能跟程文东快速陷入热恋都可以说是奇闻之一。

  主要程文东这人无孔不入,给江心一种两个人已经认识很多年的感觉。

  程文东是知道她的,数了一下:“人挺多的。”

  江心就有点不乐意。

  “不太想去。”

  她是个实在人,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

  喜欢一个人会想把她带到自己的圈子里,程文东本来想把几个朋友都介绍给她认识,些许失望。

  但强扭的瓜不甜,强逼的局不快乐,他想了想:“那就不去了。”

  江心听他话里的意思,像是他也不去了,眨眨眼:“你去呗,难得有空聚一聚。”

  他们俩天天在一块,朋友聚会却不是常常有的,更何况过年,程文东有几位在外省的朋友也回来了,早好几天就再约,江心不想让他扫兴。

  程文东意动,有些朋友确实一年只见这么一回。

  他斟酌一下说:“那我早点回。”

  江心大方道:“没事,不干坏事就行,喝酒了我去接你。”

  听听,听听,这么好的女朋友上哪找。

  程文东立刻掏手机:“我这就给你充五百。”

  江心拽他手:“不,必须要自己赢回来。”

  程文东不应做不到的事,只说“尽量”。

  他低头在手机上回消息,任由江心拉着他检票进厅。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一起进电影院看电影,跨年档的电影江心都不喜欢,坚决不肯为了约会花冤枉钱,这会两个人坐在位置上,一股无言的暧昧流动。

  没错,就是暧昧。

  尤其是电影开场,灯光暗下来,程文东拉着江心十指紧扣。

  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看进去,呼吸越来越急促。

  不应该啊。

  江心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心口,连连咽口水。

  她和程文东的进展太快,认识、恋爱到同居才四个月,但两人同住一个屋檐的默契,让她的状态偶尔在老夫老妻和热恋之中转换。

  此刻,她觉得第一次接吻都没这么紧张。

  程文东感受到她手心出汗,有点好笑。

  是因为灯光暧昧,还是电影院自带这种魔力,他们以后是不是应该多来看电影。

  程文东指尖划过江心的掌心。

  本该是全场哄然大笑的剧情,江心的嘴抿成一条直线,没什么威胁地瞪了一眼男朋友,示意他安分一点。

  程文东却得寸进尺,腿的温度都好像触手可及。

  江心用力在他脚上踩了一下,眼睛像只小豹子。

  程文东心想,还看个屁。

第20章 二十

  程文东是个迫不及待的,才出电影院,就拉着江心急急往家里赶。

  江心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半羞半恼地在他腰上拧了一下。

  可惜男人皮厚,若无其事地笑着。

  江心跺脚:“不是说在外面吃晚饭吗?”

  她一天到晚只惦记着吃。

  程文东哄她:“待会叫外卖。”

  江心不愿意:“待会又要好久,我饿了!”

  男人,真是无时无刻不下半身脑袋。

  她脾气上来,杵在原地不动。

  程文东没怎么用力,跟着她停下来:“怎么了?”

  江心眼睛都红了:“我饿了。”

  真是要命,程文东想摸摸她的脸,又怕把妆蹭花了再挨顿骂,小心翼翼:“那咱们去吃饭。你想吃什么?火锅?烧烤?还是小龙虾?”

  江心撒气:“不吃,什么也不吃。”

  她平常脾气特别好,程文东几次临时带客户爽约都不见她不高兴。

  这会是真心实意慌张起来:“还是你想吃什么,你说。”

  根本就不是吃什么的问题。

  江心带哭腔:“你根本不喜欢我。”

  天地良心,要按小说,程文东真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一脸冤枉:“胡说,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江心钻空子:“那一般般喜欢的是谁?”

  有点胡搅蛮缠那个意思了。

  程文东不敢惹她,就差对天发誓:“谁也没有,就你一个。”

  大年初一的,商场人来人往,根本没有人少的地方。

  他们这会站着,虽然声音不大,也不太像在吵架的样子,但路过的谁都要多看一眼。

  江心脸皮薄,埋头哒哒哒往前走。

  程文东跟在后面,试图去拉她的手,也没被甩开。

  他松口气,还好还好,但仍然一头雾水。

  商场其实就在小区对面,江心刷卡进去,要按平常,她会拉住门等程文东进来。

  但已经到人少的地方了,她也不用克制自己,松开手径直走。

  程文东觉得不太妙,脑袋高速运转,手在外卖软件上不停地点,幸好大多数店都有开门,骑手接单得都很快。

  上帝保佑,越快来越好。

  他一边祈祷,一边拦住电梯门。

  好家伙,这是门都不打算给他留了。

  江心瞥了一眼没说什么,她以前看电视剧,最讨厌主角有矛盾,一言不发地消失,原来轮到自己也不是件容易事。

  程文东进了电梯,看着数字往上走,咽口水跟在女朋友后面。

  女朋友开门,他也老老实实跟着。

  怎么看怎么可怜。

  江心看着门合上,清清嗓子要说话,程文东却扑通跪下了。

  膝盖转地砖,这一下可是实打实的。

  江心:!!!

  她被程文东这神来一笔给弄懵了,想好的话卡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满脑子只剩一句: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吗?

  程文东才不在乎这些,他自谈了恋爱,在综艺和电视剧上涉猎颇多,尤其是某综艺,人家虽然是为了节目效果,不也是说跪就跪。

  那他为了表现给女朋友看,跪一下算什么。

  反正也没别人看到。

  江心本来气势十足地,语气一转:“我不高兴了。”

  娇娇软软地。

  程文东听了心疼坏了,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来,想了一下以这种行动不便地姿势挪过去:“为什么不高兴呀?”

  像哄孩子似的。

  江心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拽了一下程文东。

  程文东顺势把她揽在怀里,亲了一下额头。

  江心咬着嘴唇:“我就是觉得,你只想……只想那个,就是,好像贪恋爱就是为了上床一样。”

  她骨子里是个讲仪式感的人,怎么说,小姑娘总是追求浪漫,把感情和肢体接触当成两件事。

  程文东自责,他是枯树逢春,有时候不太节制,只以为大家都一样。

  他认真道歉:“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

  江心半信半疑:“真的?盖棉被纯聊天也行?”

  程文东被哽住,这种违心话他可说不出来,万一女朋友较真,那损失的是谁?

  因此他坦诚地摇摇头:“我估计不太行。”

  江心笑出声:“三天,三天总可以吧。”

  程文东咬咬牙:“可以。”

  要按他原来,那真是少一天都不行。

  江心心满意足竖起食指:“那今天是第一天。”

  大年初一就要吃素,程文东叹口气:“好。”

  江心有点高兴了,伸手摸他膝盖:“疼不疼啊?”

  嘎嘣一下,听着就不轻。

  程文东捏住她的手:“不疼。”

  也就磕下去那一下,过了就没事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两个人恋爱以来第一次“争执”,就这么无声消失了。

  江心赖了一会,听见敲门声回过神,喊:“谁呀?”

  程文东的手机屏幕正好亮起,是个陌生来电。

  他挥挥手机:“外卖应该是。”

  外卖员顺路,一口气送了三个单,烤鱼、小龙虾和奶茶。

  江心眼睛都亮了,把客厅灯打开,铺上桌垫,搓着手等开饭。

  程文东正是要表现的时候,戴上手套剥一个虾就往女朋友嘴边放一个。

  江心一边吃虾,一边吃鱼,翘着小拇指帮程文东接了刘培光的电话。

  也不知道是在哪,那头声音嘈杂,还有人在鬼哭狼嚎。

  刘培光的声音都让人听不清:“来不来了你,都几点了!”

  程文东看了江心一眼,寻思要不不去了,谁料女朋友不出声地动嘴巴,嘴型是三个字。

  “八点到。”

  程文东跟个提线木偶似的跟着说了,挂上电话又说:“要不我不去了。”

  江心白他:“临时爽约可不是好习惯。”

  看看,看看,全世界哪里找这么好的女朋友。

  程文东要不是两手都是油,能抱住她亲一口。

  江心自己也得意,她自觉自己是满分了,昂着下巴:“别以为给你机会,你就可以胡作非为啊。”

  程文东哪里敢,看着她吃完饭,才穿上外套,在玄关穿好鞋:“我会早点回来的。”

  出去都出去了,还早点回来,那多扫兴啊。

  江心推他:“几点散就几点回,我去接你。”

  就这天,程文东还能让她出去,摇摇头:“不用,我自己能回来。”

  江心故作警惕:“怎么,有我到了不能看的人?”

  程文东拗不过,只好点头:“好,那我晚点给你打电话。”

第21章 二十一

  程文东出门以后,江心无事可做,电视打开放电影做背景音,一边看小说。

  她性格一向这样,没什么朋友,少交际,又有点宅,自己打发自己很有一套。

  她躺在沙发上,腿靠在墙壁上,时不时看一眼电视屏幕。

  正赶上一段吻戏,有些惆怅地叹气,给朋友们发消息。

  陈秋云第一时间回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江心接起来:“等会,我找下耳机啊。”

  陈秋云没应她,反而跟旁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窸窸窣窣地声音传来。

  江心戴上耳机,过了一会她才说:“听得到吗?“

  江心把手机放在沙发上,抱着枕头:“听得到。“

  陈秋云虽然有话要说,但还是先寒暄几句:“吃饭了没?“

  江心看时间:“九点了诶,宵夜都吃完了。“

  陈秋云笑一下:“也是。小程不在?”

  其实程文东年纪比他们都大一点,但是总不好管人家叫老程,朋友之间这样称呼一下也就罢了,反正是个代号。

  江心把电视声音调小:“不在,他晚上有聚会。”

  陈秋云知道她的个性,想想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奇了怪了,你们俩简直是南辕北辙,怎么会看对眼。”

  她都要怀疑程文东是不是会什么下蛊秘法之类。

  江心有时候也觉得奇怪,她自己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歪着头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其实一众朋友们,因为彼此太过熟悉,曾直言不讳防人之心不可无。

  虽然网上好像各个是亿万富翁,然后人口基数这么多,存款六位数以下的才是大多数,她起码是个百万富翁了,很有值得人惦记的地方。

  江心自己也想过,她从小到大都不是人群焦点,长相普通、家世学历都只能算平平,唯有生平第一次谈恋爱,颇具电视剧色彩,进展之快让人以为是水中花镜中月,一戳就破。

  但程文东的表现,是没有什么让人诟病的地方,男人嘛,总是要面子,恨不得包办女朋友的一切。

  当然,热恋中的男人总是好像什么都做得到,时间一长就不一定了。

  陈秋云作为江心最好的朋友,态度是观察状态,人呐,十年八年的都会变,更何况这才多久。

  江心理解她的好心,有时候也讲:“我不去想那么久的事,他这一刻是真心实意就行。”

  她小时候许下的愿望也都是真心实意的,只是人心易变啊。

  陈秋云有时候挺羡慕她这样的心态的,起码人会更快乐,就好像江心可以放弃北京户口,千里迢迢跑到一个陌生的城市。

  换做是她,很难离开熟悉的地方。

  对感情也是。

  陈秋云叹口气:“我刚跟我妈又吵了一架。”

  大过年的,凡是中国家长,就必然要催婚。

  陈秋云的年纪并不大,但她妈嘴里四舍五入已经是三十了。

  她是独生女,家里也一直知道她有对象,态度很明确,就是定居北京。

  赵文杰也是独生子,父母希望他回老家考公务员。

  每个家长有每个家长的道理,平常各过各的日子无所谓,这样合家团聚的日子是逃不掉被逼无奈四个字的。

  江心可以理解,她问:“那你怎么想?”

  陈秋云的声音有点冷酷:“现在不是我怎么想,是赵文杰怎么想。”

  赵文杰回老家过年,见了不少老同学老朋友,觉得人家就住在这方圆五亩地的日子也不错,何必非要在北京过拥挤的生活,把对女朋友的承诺抛之脑后,蠢蠢欲动了起来。

  江心叹气:“他想回老家了?”

  陈秋云沉默一会:“这次应该是真的要分手了。”

  谈恋爱嘛,吵架的时候说分手也有好几次,但这恐怕是最较真的一次。

  江心听出其中意味,有点惋惜。

  她十五六岁的时候也会觉得世上那有那么多阻碍,不过是不够坚持。大一点才知道,各人真的有各人的苦楚,跨出去本身就是极大的折磨。

  她的声音轻飘飘地:“如果你想好的话。”

  陈秋云好像是肯定回复,也像是说服自己:“我想好了。”

  江心只能给安慰:“没事的,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

  她说这种话其实没多少用处,能不能熬过去全看当事人自己。

  一段感情七八年就,谁能说放下就放下?

  电话那头,陈秋云好像忍不住,小声啜泣。

  江心抱着枕头不说话,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点开看,是程文东发的照片,光线不好的KTV包厢,只能看到桌上有酒。

  她回了一句:【少喝点。】

  程文东:【好,你干嘛呢?】

  江心:【跟秋云打电话呢。】

  又是陈秋云。

  程文东有些嫉妒。

  这每回讲电话就能讲四五个小时,每天都要聊天,怎么不见和他有这么多话说?

  要换平常,他肯定借机撒个娇,但今天正好是自己跑出去喝酒,把女朋友放在家,下午还把人惹哭了,可不是能恃宠而骄的好时机,因此他只能说:【那你们聊。】

  江心把这当做结束对话的信号,专心和陈秋云聊起来。

  陈秋云可能也是想转移注意力,又说起一位高中女同学来。

  “陈穗你还记得吗?”

  江心脑袋高速转动:“谁?”

  陈秋云:“我猜你也忘了,她以前真的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不是很瘦,坐最后一排,齐刘海,不太爱说话,成绩好像是一般。”

  就这几句描述,江心脑海里蹦出一个影子,但着实没有印象,对着空气摇头:“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她怎么了?”

  说起八卦,陈秋云语气又振奋起来:“她结婚了你知道吗?嫁的还是豪门,还是这回要聚会,班长他们说的。”

  江心虽然一向自认是个学渣,但她其实也是一路念重点学校,当年的同学们也大多非富即贵,有点好奇:“多豪?”

  陈秋云:“紫光集团的公子。”

  那可是市值千亿的大公司。

  江心倒吸口气,两个人畅想了一下豪门生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打发时间,三四个小时又过去。

  一直到新的一天到来,才挂电话。

第22章 二十二

  二十

  挂了电话,江心看一眼手机,都已经快两点了。

  程文东刚刚还有消息,这会也不知道在干嘛,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正准备发个消息问问,听见开门声站起来。

  虽然也不会有别人才对,神情还是有几分警惕地。

  程文东进来看见她站在沙发边上,问:“讲完了?”

  江心:“嗯,不是说我去接你?”

  程文东把外套脱了挂起来:“你要都到楼下了,不上去坐坐不合适。”

  但江心显然是很不想上去的。

  她有些赧然:“我这样是不是不好?”

  人是社交动物,好像总得有些群体生活,而程文东在这一项上尤为擅长,朋友多到吓人。

  还不是那种狐朋狗友,正儿八经帮了不少忙的。

  按理江心是该去打个招呼,可她就是不想,不想去认识新朋友,也不想花时间。

  程文东过来抱住她,两个人半跌在沙发上:“有什么关系,你是跟我恋爱又不是跟他们。”

  说得还挺有道理的,江心亲了男朋友一下,还甜甜笑。

  笑完又推他:“一股烟味。”

  程文东晚上喝了几杯,抬膀子左右闻着:“没有啊。”

  其实就是不想动,懒得去洗漱。

  江心皱鼻子:“有,臭的。”

  程文东故意咬她:“嫌弃我是吧?”

  江心咯咯笑:“没有,最喜欢你。”

  即使是闹着玩,她也是最喜欢他。

  程文东心满意足,往后仰,瘫在沙发上:“我醒醒神再去洗。”

  江心捏他脸颊的肉:“很困吗?要不直接睡了。”

  但最好也是不要,不然明天被子床单都要洗。

  程文东含含糊糊:“洗,等会。”

  他半眯着眼不动,呼吸慢慢匀称起来。

  江心就赖在他怀里玩手机,微博首页什么新消息也刷不出来后,有些无赖在他手上掐一下。

  程文东嘴唇只肯吝啬地掀开一点:“嗯?”

  江心亲他一下:“去洗洗睡吧。”

  程文东:“嗯。”

  就是一动不动。

  四下无人,可江心是要会害臊的,做贼一样趴在他耳边说了句。

  程文东起先没反应过来,突然蹭眼睛一亮。

  说是睡死病中惊坐起也不为过。

  “一起洗?”

  这事他说过好几次,甚至差点得逞了,但江心老觉得不合适,一直不肯,这会叫他大咧咧说出来,拧他:“小声点。”

  活像能有谁趴在他们床底下听似的。

  程文东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识她的害羞,也觉得有些无语:“这又没人。”

  江心瞪他:“我不是人啊!”

  行行行,你有理。

  程文东不敢这时候得罪她,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躺在沙发上那股倦意都消失,拽着江心进浴室。

  没错,是拽。

  江心还不舍得地扒拉着门,活像她是被强那啥了。

  惹得程文东好几次故意停下来问:“下次还要不要?”

  江心一点力气都没有,软绵绵地:“嗯。”

  ……

  第二天一早,江心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一向是程文东的电话多,她的电话少,她下意识去推枕边人。

  程文栋也不睁眼,伸出手去摸,手机拿到耳边才觉得不对,掀开一只眼皮:“是你的在响。”

  两人用的都是手机的默认配置,江心偏过头看,果然是自己的在亮。

  陌生来电,她本来是不想接的,但想到大过年的,干推销也要休息吧。

  她接起来:“喂,你好,请问找谁?”

  那边被这种中规中矩的问候打了个措手不及,卡了一下才说:“我是江佩玉。”

  江佩玉?

  江佩玉?

  江佩玉!

  江心一激灵:“佩玉姑姑。”

  江佩玉笑:“还记得我啊。”

  江心讪讪:“当然记得了。”

  好在江佩玉知道她是个什么性格,转到正经事上:“你忙不忙?我爸刚走了,有空的话来送送他。”

  江心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我马上回去。”

  江佩玉倒是镇定:“那我把地址发你手机,明天出殡,来得及的话就来,来不及也没事。”

  要是别人,说这种话以为是客套呢。

  但江佩玉不是,她真的就是例行通知,还记得祝江心新年好。

  江心结结巴巴不知道该不该回祝,两个人又说了几句才挂电话。

  程文东去上课个厕所回来,看女朋友待待坐在床上,试探问:“出什么事了?”

  江心点头又摇头:“没事,有位长辈去世了。”

  神情不见悲痛。

  程文东卡了一下:“那你要回北京?”

  江心掀被子:“嗯,回去一趟。”

  她一边翻衣服一边说:“佩玉姑姑,我之前跟你说的吧。”

  程文东帮她把衣柜上的行李箱拿下来:“就是读哈佛那个?”

  江佩玉是江家上下的名人,当年就是市状元,大学毕业后全奖出国,研究生博士都在哈佛,专业还是一般人不太懂的分子啥啥啥的,之后也一直定居国外,结婚生子。

  因为她年纪比江心大十几岁,又不是太熟的亲戚,两个人以前也只见过几次面。

  江心提过这位姑姑,倒不是因为她的传奇故事,而是她当年上大学的时候,江佩玉不知道从哪听说她学费困难,赞助过一万块钱。

  这件事,江心对谁也没提过,因为确实也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

  最后一次还是她爸去世,四叔公带来了江佩玉的礼。

  于情于理,这次四叔公去世,江心都得回去一趟。

  程文栋知道这件旧事,提议道:“要不我跟你回去一趟?”

  对女朋友好的人就是对她好,那怎么也得客气一些。

  江心把一套纯黑的衣服放进箱子:“不用,你不是也有事忙嘛。”

  大过年的,谁不忙呢。

  她自己跑一趟也就算。

  程文东今夜有约,但还是确认:“真的不用?”

  江心摇头:“不用。”

  又叹口气:“不过明天情人节我们不能一起过了。”

  谈恋爱的第一个情人节。

  程文东知道她有多在意这些仪式,但想到白天送长辈出殡,晚上过情人节也未免不太尊重,哄她:“等回来补给你。”

  到底打消了一起回北京的念头。

  江心点点头:“我可能晚两天回来,顺便见见朋友。”

  她也是有朋友的,只是少。

  程文东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陈秋云,故意问:“我和陈秋云掉水里你救谁?”

  江心白他:“大过年的,少说不吉利的话。”

第23章 二十三

  江心买的下午两点的机票,程文东吃过午饭送她到机场,两个人黏黏糊糊活像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江心好笑:“念大学的时候,每天都能在宿舍门口看到一对一对的小情侣。”

  有回还撞见他们班长跟男朋友激吻,只有她尴尬了,人家还大大方方打招呼。

  程文东还是舍不得:“真的后天回来?”

  江心难得在公共场合放得开,亲了他一口:“嗯,乖乖等我回来啊。”

  她说完进了安检口,程文东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这才转身走。

  过安检还有一个小时才登机,江心拉着箱子去星巴克,买了杯热拿铁,坐在来消磨时间,一边祈祷着不要误机。

  好在她今天运气不错,六点就到首都机场。

  大过年的北京空旷了许多,江心打车到酒店,换上黑衣服,才去的殡仪馆。

  去年,她在这里送走了亲爹。

  殡仪馆在郊区,灵堂两侧有花环挽联,江心上飞机前也定了一个,已经送到。

  她探头,其实还是亲戚比较多。

  爷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亲戚走动得比较多,到了年轻人,好像都没什么交情。

  江心一眼就看到守灵的江佩玉,走了过去:“佩玉姑姑。”

  江佩玉本来是半跪着,搀着丈夫的手站起来,有些迷茫:“江心吧。”

  两个人其实没怎么见过面。

  江心应是,按规矩在灵前鞠躬。

  江佩玉虽然难忍背影,但看着情绪还行,两个人走到一边说话。

  江佩玉:“要不是听邻居说,我都不知道我爸前年住院,是你在陪护。”

  江心搓手:“四叔公不让我说。”

  因为不是大病,只是住院三天,人在千里万里也赶不回来,只是徒添烦恼。

  江佩玉扯了下嘴唇:“我爸那人我知道的,主要是想谢谢你。”

  江心:“是我该谢谢您。”

  当年那一万块钱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但江佩玉不肯接受回报,她有空的时候会去看看老人家。

  江佩玉笑:“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长得跟个小洋娃娃似的,以至于多年后父亲随口提起亲戚间的八卦她还有印象,才随手帮了一把。

  长辈好像都爱说这样的话,江心挠头:“我还记得。”

  即使不记得,长年累月下来,佩玉姑姑对她来说形象也很具体了。

  因为忙,也不熟,两个人没说几句话。

  江心打发了问东问西的亲戚,快速逃离回酒店,第二天早早去送葬。

  中国人有本事把所有场合都变成催婚。

  江心一脸肃穆跟在后面,三叔公家的堂姑回头:“江心也快三十了吧。”

  三十你妈。

  不会说话就闭嘴。

  江心勉强笑:“才二十三。”

  堂姑:“你以为还小呢,得抓紧了。这要再不抓紧,可就过年纪了。”

  江心实在不耐烦,可场合也不允许她发脾气,垂着头当没听见。

  她自己亲姑姑跳出来:“她这跑到外地去,谁还能看得上她?也不知道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一句正常人说出来的话也没有。

  江心实在忍无可忍,要散场的时候才发脾气:“管好自己家的事,太闲就带你儿子去看梅毒。”

  她说完拔腿就走,越走越快,生怕有人追上来打她。

  到见陈秋云的时候还是愤愤不平。

  两个人这会坐在咖啡店喝下午茶。

  陈秋云穿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连衣裙,把咖啡推给她:“消消火。”

  热拿铁,越喝越火。

  江心翻白眼,才问:“过年怎么样?”

  陈秋云叹气:“不就那样。”

  再好的朋友,也不是只用来传递负面情绪的。和赵文杰的事情是没什么好再多说的了,越说越烦。

  她转话题聊八卦:“昨天不是同学聚会嘛。”

  陈秋云其实也赶得及,但九成九的人她都不认识了,再加上是回来参加葬礼,总有些想冲的意思,就没去。

  她把围巾解下来放膝盖:“怎么了?”

  陈秋云神采飞扬:“就我跟你说的陈穗,她原来不是特别没存在感吗,我估计大家都忘了有这么个人。好家伙,带上她的亿万老公,人人都是……”

  她话说一半,江心竖食指笔了一下,接起电话。

  “喂。”

  “喝下午茶呢。”

  “忙完了。”

  “明天十二点到。”

  “好,那你少喝点啊。”

  “嗯,拜拜。”

  虽然只听得到一个人说话,陈秋云也猜出了大半剧情,揶揄道:“查岗呢这是。”

  江心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就是随便问问。”

  其实两个人还在热恋,有空总是黏在一起,程文栋要不是知道她有正经事,消息早就一条接一条发了。

  陈秋云笑笑,不被打断,把八卦讲完,最后感慨:“有钱就是好啊。”

  陈穗的豪车、大钻戒的余韵是没办法很快消失了。

  江心也有些感慨:“人生真奇妙。”

  陈秋云:“是挺奇妙的,我当时以为你很快会从余安回来。”

  那里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地方,中国人最重乡土情结。

  江心:“应该不太会回来了。”

  即使和程文东分开,她在余安也是有家的人了。

  有家,就不会挪。

  她捏着一小段头发:“余安真的挺不错的。”

  陈秋云:“到底是地方不错,还是那里的人不错?”

  江心:“两者。”

  她若有似无叹口气:“我有时候觉得我们走不长久。”

  陈秋云觉得自己不好了,闺蜜总得好吧,鼓励她:“怎么会,我觉得你们就挺好的。”

  一股子敷衍劲。

  江心嗔她:“不必强行。”

  陈秋云反而认真起来:“两个人性格一样就能在一起吗?我看不见得吧。不过谈恋爱是谈恋爱,结婚有可能就会变了。”

  结婚可不是只有两个人的事,还有两个家庭。

  不过这话不能说,因为家庭是江心的伤疤。

  江心知道好朋友的顾虑,自己说出来:“我现在觉得没人管也挺好的。”

  起码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陈秋云惆怅:“男人真是狗东西。”

  好端端的,反正程文栋不在,江心跟着骂:“男人不行。”

第24章 二十四

  小姐妹聚在一起骂男人,可见了面,江心还是给了程文东一个大大的拥抱。

  程文东很少从女朋友那里收到这种待遇,声音软起来:“想我啦?”

  跟哄孩子似的。

  江心有些不好意思,脚在地上擦了一下:“我饿了。”

  她是早上八点的飞机,不到六点就出发去首都机场,飞机餐难吃得没什么好提的,这会肚子里空空。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程文东知道她的性格,已经是难得的主动,反手握住她的手:“想吃什么?”

  其实不用问都知道,翻来覆去地吃还是那些。

  江心竖起食指:“火锅吧。”

  这种天气,吃火锅是最好的。余安的冬天不冷,就是阴,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也不太爱出太阳,哪天有点光她就兴冲冲去顶楼晒被子。

  女朋友说什么就是什么,程文东点头应。

  两个人到停车场开车,江心看着自己的小车挤在两辆suv中间,笑出声:“有点像它们俩生出来的崽。”

  说起车,程文东正好有事说,他有点漫不经心:“你说我买辆越野车怎么样?”

  “啊?”江心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你想买车?”

  车是消耗品,程文东一直想买没舍得买,加上工作还是电动车方便。可女朋友有车,总是让男人面子上过不去。

  他昨天跟几个哥们瞎聊呢,大家也都一致建议他买一辆。首付个十来个万慢慢还,压力不算大,他这两年也算有点积蓄。

  他手在方向盘上敲:“是有点想。”

  又有点舍不得。

  江心打买了车,其实自己没怎么开过,有出门的话都是两个人一起,仔细一想有两辆车委实没必要。

  可他们还不是一家人,好像也没有办法把所有东西都算在一起。

  她实话实说:“你要是想买的话可以买啊,不过不买的话我们现在也有车开。”

  话里的意思多少是你看着办吧,有点不想给拿主意的“渣男”样了。

  程文东好像摸透她的心了,大概是不想干涉太多。可他捧着一颗心巴巴想凑上来,总觉得有些拧巴。

  沉默了一下:“那我自己再想想吧。”

  在“自己”这两个字上,好像是咬着牙说的。

  江心听出来了,没敢问,怕吵起来,转移话题:“你昨天几点散的啊。”

  她睡得早,睡之前程文东还说在打牌呢。

  程文东闷闷地:“不到十二点,老郑媳妇催呢。”

  他出社会早,朋友们也都差不多,早早结婚生孩子了。仔细想一想,昨晚只有他一个人是还没结婚的。

  他的朋友层出不穷,江心也是搞不懂谁是谁了,看他眼睛:“那睡得好晚,困不困?要不我开。”

  疲劳驾驶要不得。

  程文东能熬得很,摇摇头:“不困。”

  偏偏说完这话就打了个哈欠,没什么说服力。

  江心轻轻笑一下:“真不困?”

  程文栋自己赧然:“真不困。”

  车一路往市中心开,在星光广场停下来。这个商场属于平时没什么人来的,但在正月里,恨不得缝隙里都有人,找停车位都花了老半天功夫。

  江心再次感叹:“还是小车好啊。”

  就左边这辆车停成这样,不是小车还进不去了。也得亏程文东车技好,一把进。

  江心就不行,她拿了驾照后几乎全靠“专属司机”,这会痛定思痛:“我还是得再练练车。”

  这是正经事,程文东牵她手:“那改天找个空地练练。”

  两个人走到电梯厅,广播里放《新年快乐》,连布置上都有许多灯笼灯串。

  江心跟小孩子似的,看到什么就摸一下,上了五楼才想起来:“好像过号了。”

  海底捞那叫一个热闹,声音此起彼伏。江心找了个位置坐下,等顺延叫号,捧着一碗妙脆角。

  程文东左右看:“想喝奶茶还是喝可乐?”

  喝奶茶就下楼买,喝可乐就店里点。

  “可乐吧。”江心拽他一下:“你坐嘛。”

  这一下轻轻的,程文东被她带的坐在椅子上,两个人肩靠肩。

  程文东捏着她的手掌心,忽然问:“感觉有肉了。”

  话音刚落,他就知道不对,恨不得时光倒流把话吞回去。

  果然,江心嘴角向下:“又胖了两斤。”

  她的体重一向稳定,甚至因为青春期营养不良,都是偏瘦。打来了余安体重一路飙涨,现在已经是一百二十斤。要不是人长了一米七的个头,她早就开始减肥了。

  虽然现在还没开始,但也是时不时嘴上就要叫嚷着。

  程文东真不觉得她胖,因为长得实在高,有优势,况且他私心知道,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呢,凑在女朋友耳边:“有肉我喜欢。”

  说话的时候眼睛向下看。

  江心感觉耳后都在发红,拍了一下他的手掌:“小流氓。”

  这三个字讲得悄悄的,就像从喉咙里自己钻出来的。

  程文东听了碰一下她的耳朵:“也只对你……”

  后三个字只有嘴形:“耍流氓。”

  男人呐,还是要会讲好听话。

  江心笑得荡漾,眉飞色舞,不再接话,眼睛滴溜溜转。

  过年是阖家团聚的好时候,来吃饭的多半是好几个人一起,大桌叫得慢,小桌叫得快,没一会就到他们顺延了的号。

  两个人跟着服务员往里走,蒸腾上来的热气好像扑面而来,空气中浮动的好像都是喜意,叫人情不自禁翘起嘴角。

  江心点完自己想吃的,又把平板给程文东。

  程文东正好有电话进来,摆摆手,示意自己去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他这通电话讲了老久,菜上齐好一会才回来。

  江心好奇问:“是有事吗?”

  大过年的,都在走亲访友,看房子的不多见,程文东那些客户一下都没了音讯,最近接的电话都是相邀吃饭唱歌的朋友们。

  程文东手一顿,把黄喉倒进锅里:“没什么,就多讲了两句。”

  说这句话的功夫,又有电话进来,他看了一眼屏幕按掉。

  江心知道他不管什么陌生来电,都是接的,愈发觉得奇怪,而且对方不依不挠一直打,她的思维发散,连是不是有人上门追债都想出来了。

  程文东索性拉黑一条龙,发了条短信出去,叹口气:“吃吧,边吃边说。”

第25章 二十五

  有些事总是说来话长,长话短说。

  程文东其实早有心摊牌,但话到了嘴边不知道怎么又吞回去,这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反而觉得松快。

  “是我妈的电话,想跟我拿钱给我弟娶媳妇。”

  “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都结婚了,就剩个最小的弟弟,今年刚二十,谈了个女朋友,已经怀孕了,她家要三十万彩礼。”

  “我爸妈肯定没有的,他们俩就穷打工,其他人也不指望了,不是我吹牛,我们家属我最有出息。”

  拿他当男版樊胜美,他可没那么傻。

  江心是傻了,特别傻眼。

  她生在首都,不开玩笑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同龄人都是独生子女,她爸那样重男轻女都没再生,全靠政策执行得好。

  一口气生这么多孩子的,在她的印象里真的少见。

  没吃过猪也见过猪跑啊。

  这样的人家,在独生子女里头,是婚姻的下选。

  她一下子有些沉默。

  程文东看了,手一顿,把黄喉捞起来放她碗里。

  自己叹口气:“我跟他们联络也很少,每个月就给我爸妈打生活费,以后也不会让他们跟你接触的,行不行?”

  还带了几分恳求。

  江心是个自家亲戚都不太爱理会的人,咬嘴唇:“你说的?”

  这种事要是拖到谈婚论嫁再来谈就太迟了,虽然她还没有要结婚的意思,但也得先落个保证才行。

  程文东只差拍胸脯:“我保证。”

  他自己家在市属县的一个村子里,但很少回去。大家都知道他挣了一点钱,好像就想把全家都压在他肩上一样。

  真是想都不要想,他十四五岁出来混社会,谁又搭过他一把呢,谁的钱可都不起大风刮来的。

  江心咬唇,勉强算接受。她其实还有点鸵鸟心态,就想着事到临头再说,反正现在的快乐是现在。

  但还是担心地问:“不给的话,他们会来找你麻烦吗?”

  程文东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脑补什么,发笑:“那是电视剧才会有,顶多发信息打电话,我要是停一个月不打钱,也就消停了。”

  又补充:“每个月打三千,我妈在超市做售货员,每个月也挣三千。”

  江心这才真的松口气,重新扬起笑:“该给的还是要给的。”

  程文东不想纠缠这个话题,催她:“嗯,快点吃吧。”

  只是吃着吃着总有点沉默,吃完随便在商场消消食就回去了。

  江心把行李箱的东西拿出来,穿过的衣服扔进洗衣机,化妆品放进床头的小推车。到客厅盯着多出来的电脑桌看。

  她作为情人节礼物的新电脑委实酷炫,从鼠标到键盘都在发光。

  程文东顺着她的目光,把人抱在怀里亲:“宝贝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江心被这句“宝贝”烧得面红耳赤,推他:“喜欢就好。”

  程文东昨天从床底拿出这玩意,一颗心简直没地方放,深感自己的礼物太拿不出手,但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添点什么。

  只能有些遗憾地拿出一个粉色的、包装好的礼盒,说:“拆开看看。”

  江心接过来,连开缎带的手都小心翼翼地,

  她扯开包装纸上的胶带,映入眼帘的是黑色。

  她隐隐约约猜到是什么,等盒子露出全貌,一朵山茶花昭然若揭。

  LV的水桶包。

  她的第一件奢侈品。

  江心一直想买,可想到花一两万买个包,总有点舍不得,说白了还是钱没到位。

  她的表情又惊又喜:“实物比我想象的好看。”

  毕竟以前也只见过人背。

  程文东高高挂着的心掉落。

  “你喜欢就好,我看网上说买包的话买经典款不会出错的。小票什么的都在,你要是不喜欢我们也可以去换。”

  江心重重点头:“喜欢啊!”

  她像拥有珍宝的公主,一下午都在镜子前照来照去。

  程文东只觉得自己的情意叫她捧在掌心,连送出这份礼物的人都十分满足。

  为了回报,他认真地用新电脑玩游戏,互不干涉,还挺和谐。

  江心高兴完了,回头看,他头都快凑进屏幕里了,小拳头捏得紧紧的,时不时骂两句,战况不容乐观啊。

  男人打起游戏来,真是什么都顾不上。

  江心看到晚饭的点了,自顾自掏手机点外卖。要说程文东的最大优点就是不挑食,什么都吃得香。

  所以点饭一般都按照江心的口味来。

  她点了黄焖鸡和炒菜,到厨房煮米饭。又打开冰箱看,过年时候存的食材其实还有剩,但她今天不太想做饭,只从下层拿出一个苹果,洗了切成小块,摆进花边碗里。

  端着走到电脑旁边。

  游戏她是真的一窍不通,只看得到光影乱飞,五颜六色齐发,一群小人跑来跑去。

  程文东匆匆看了她一眼,就又专心打游戏。

  江心递了块苹果到他嘴边,人还有反应,咬了一小口,含在嘴里忘了咀嚼。

  入迷了还。

  江心索性不管他,平板上打开最近在追的剧,坐在地毯上看。

  正播到男主和女主的虐心场面,叫人不得不落泪。

  她红着眼眶去取外卖,走回来的时候正好和程文东对上眼。

  他大惊失色:“怎么了?”

  这下完蛋,他打游戏给打忘了,刚刚女朋友是不是给他苹果吃了来的?

  江心揉眼:“没有啊。”

  程文东听出她的“故作轻松”,连队友都顾不上,站起来就要哄她。

  江心以为他是想吃饭,提手上的东西示意:“是奶茶,饭还没到呢。”

  说完又坐回去看电视。

  程文东觉得自己搞了个大乌龙,坐回电脑前,这局已经结束了,几个朋友正在群里激情辱骂他。

  反正都这样了,他索性关上电脑,凑到女朋友身边:“看什么呢?”

  江心:“秋云安利的电视剧,还别说,挺好看的。”

  剧情紧凑,主角演技不拉垮。

  程文东皮笑肉不笑,很好,陈秋云怎么无处不在,想起来都叫人怪醋的。幸好是个女的,这要是男的,早八百年就没他什么事了。

  他老话重提:“我跟陈秋云掉水里的话,你先救谁?”

第26章 二十六

  初六一过,上班的陆陆续续上班,程文东没功夫天天黏着女朋友,忙得不可开交。

  他在挣钱这件事上一向很有劲,如今更是活力十足,恨不得24小时不带停的,开工一礼拜,就完成了一轮置换。

  你买我的房,我买你的房,两套下来,到他手里能有个三万多。

  饱暖思□□。

  程文东把答应女朋友的香港游提上日程,他从前没放过什么假,这一行,少干一天就有可能少一单,总有一种紧迫感。

  旅游对他来说更是奢侈。

  但奢侈也得看和谁一起。

  江心过完年认认真真存稿,每天匀速码字三千,说真的,日子快乐得她都快忘了自己还得挣钱。

  咋听见要出门,键盘都快扔了,往男朋友怀里一扑:“那你好请假吗?最近不是很忙吗?”

  话是说得大气,两只眼睛可怜巴巴地眨着,叫人看了心头发软。

  程文东本来就最吃这招,伸手轻轻掐她的脸:“不忙,我都答应你了。”

  天上下刀子,那也得去啊。

  江心兴致冲冲:“那我来做攻略,我来买票,我来订酒店!”

  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一口气全搞定。

  程文东正儿八经出门玩还是头一遭,白纸一张,捏捏她的耳垂:“行,你定,我报销。”

  花费这一块,江心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港币,程文东换好了,还不少h那住宿酒店应该她来出更合适。

  谈恋爱嘛,不该只有一个人在付出,她现在虽然没有收入,但每个月还是有一些理财收益,别看网上说起来都当一百万不是钱,对没有房贷车贷的人来说还是很经花的,更何况她的消费并不高。

  不过这种小九九显然不适合和程文东分享,他不太喜欢这种aa的意味。

  江心决定糊弄过去,到时候把他忽悠得忘了提起这件事就行。

  本来都挺成功的,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程文东输了游戏正要睡,被子都盖好了问:“你酒店车票花了多少钱?”

  江心眯着眼都快睡着了,发脾气:“我困,不许说话。”

  这句话,她醒来都忘记自己说过了,还是检查行李的时候,程文东又提了一句。

  江心一脸无辜:“我不记得了,我都睡着了,当然是你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娇憨得可爱,程文东又把要问的话给忘了,没忍住想亲她,被一巴掌拍开。

  “你是不是又忘了,我的妆。”

  天大地大妆最大,程文东噎了一下没说话,捏捏她的手掌心。

  江心也不顾上他,检查完毕高举右手:“出发!”

  这回出门坐高铁,五个多小时,江心买了鸭脖在路上啃,程文东一路玩手机,遇上信号不好死了好几把,蹭女朋友的肩膀:“该死,这什么信号啊。”

  江心一双手油滋滋,只能用手背碰碰他的脸:“要不要吃?”

  程文东摇头,很快投入到下一把,玻璃窗上映照出两个人的侧脸,江心把手擦干净,掏出手机拍照,没多久就靠在男朋友肩上睡着了。

  她睡着的时候嘴巴时不时动动,细微颠簸中粉底蹭到了程文东的衣服。

  两个人今天都是一身黑,活像什么反派双煞,沾上点东西特别明显。

  程文东特别喜欢这样,有一种缠绕的紧密感,他不自觉保持姿势。

  一直到报站声响,江心才睁眼,她迷迷糊糊看着排队要下车的人,扶着前排座椅站起来:“到了是吧?”

  程文东跟着站起来拿行李箱:“到了。”

  下了车一直走就是海关,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江心在前,眼睛眨呀眨。

  工作人拿着通行证看了几眼,说:“小姐,请你用力按一下肚子。”

  这句话莫名其妙,江心按了按,过去之后才反应过来,是不是觉得她怀孕?

  她不过是过年胖了几斤,还是很苗条的?

  程文东过来后看她脸又鼓鼓,伸手牵她:“怎么了?”

  江心:“他居然觉得我怀孕了!我有那么胖吗!”

  程文东当然说不胖,两个人往前走,才是出车站。

  江心的攻略很详细,翻出备忘录,先买了八达通,然后才从出站口走到尖沙咀,酒店就在海港城楼上。

  价格可不便宜,她还是头回住四位数一晚的酒店。但也物有所值,从房间窗户可以看整个维港。

  程文东伸长脖子看:“跟家里也差不多嘛。”

  余安也有江,每天晚上还有灯光秀。

  江心也看:“晚上会比较不一样。”

  维港夜景,她也只在照片上见过,还是充满期待的。

  所有的行程都是江心一手安排的,安排得明明白白,但地图偶尔有不灵的时候,她带着程文东绕圈子,绕到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人家还颇有耐心。

  “累不累?累了歇会再找。”

  江心觉得挺好的,难怪人家说谈恋爱还是要一起出门旅游才能看清对方的真正面孔,她现在觉得程文东估计是被她下了蛊,也太死心塌地了吧。

  程文东其实也不是耐心特别好的人,只是觉得两个人在一块有意思,说句实话,他觉得旅游无非就那样,换个地方吃饭,换个地方睡觉,根本感受不到其中的乐趣。

  但江心的乐趣,就是他的乐趣。

  这句话他不敢说,生怕又得到“你是你,我是我,人是为自己”的正确理论。

  话是很有道理,但他这个人本来就是不讲什么道理的。

  谈恋爱讲什么道理?又不是辩论非要有输赢。

  江心有时候是个负担感很重的人,当然准确的程文东说不出来,他只知道女朋友不喜欢人家的单方面付出。

  你给我买了一支笔,我就给你买一本本子。

  这种等价交换里的界限感,程文东早就受够了,这回是发狠了要来个大的,因此行程最后一天的购物,他把卡拍在桌上:“刷吧,想买什么买什么。”

  他一向大方,江心也没觉得有什么,还笑笑:“那买辆私人飞机吧。”

  程文东:“那得好等了,只有五万块。”

  他的能力也有限,全副身家拿出来显然不合理。

  江心手一顿:“没事,我有钱。”

第27章 二十七

  谈恋爱嘛,没有不吵架的,江心早做好了准备,她和程文东的吵架一直停在几句小争执上。

  但人过日子,不可能老这么好。

  她把要出门背的包又放下,有点严肃:“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程文东本来大开大合坐着,这会坐直了:“你说。”

  虽然他私心里不太想让她说,直觉不是什么想听的话。

  果然,江心一开口就是。

  “我觉得不能这么花你的钱。”

  听听,你的钱,多生分啊。

  程文东手在椅子扶手上渐渐缩紧:“为什么?”

  他真不觉得有什么,总是他有,总是他愿意给,怎么条条框框的东西就这么多。

  江心:“因为挣钱不容易,而且咱们还只是谈恋爱呢,付出是相互的。”

  说白了,她自己的钱自己花了不心疼,花程文东的钱总有负罪感。

  程文东把她拽到自己怀里,江心跌坐,有些恼:“说正经的呢,你做什么!”

  程文东从后面把头靠在她肩上:“怕忍不住想揍你。”

  江心:“家暴犯法的啊。”

  程文东气笑了:“家,谁跟谁一家?”

  分明没把他也当自家的,不然还要分这么清楚吗?

  江心咬嘴唇:“那亲兄弟,还明算帐呢。”

  程文东:“咋,你现在改跟我做兄弟了?咱俩要不要歃血为盟?”

  他是真气的,越气脑子越清楚,说话居然还比平时有条理,可谓刀刀见血。

  江心本来就有种辜负他的愧疚感,反客为主:“拜,谁不败谁没出息。”

  要不是那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程文东又要顶上去。

  他放轻声音:“宝,你不能这样。”

  “别人我不知道,但我喜欢你,只想把我所有能给你的都给你,只要你不嫌弃。”

  江心:“我不是嫌弃。”

  她看了一点心理学的书,认为自己是没有从父母那里得到过这些,所以下意识地觉得不配,也不敢接受。

  她从前受到的伤害,又被转化成另一把剑刺向程文东,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江心换了个姿势,脸朝向他。

  情人眼里真是出西施,她真的觉得程文东从头到尾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尤其是眼睛,像湖水,平静又深邃,里头有掩盖不住的难过。

  江心伸手碰了一下:“我好喜欢你。”

  只这一句,胜过千万无语。

  程文东满血复活:“我也喜欢你。”

  “所以想给你花钱。”

  换了别人,他还舍不得呢。

  江心无话可说,好像被说服,整个人好像被下了蛊,涌上疯狂的念头。

  疯狂到她大脑有些当机,哄孩子似的在男朋友脸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口红印。

  “好了,我们出门吧。”

  程文东用手擦了一下,口红晕染开来,也就是他长得不是很白,不然更明显。

  他沾了点水擦干净,牵着女朋友的手出门。

  江心列了购物清单,在DFS里头转来转去,她有用惯的代购店,大概是什么价格都记得,买得快得狠。

  程文东跟在后面拎袋子,要看她越买越起劲,暗笑,平常看着是不爱买东西的样子,原来还是喜欢的。

  不夸张的说,两个人衣服摆一块,一个是常年穿西装,一个是不爱买,那么大个衣柜,还占了没一半。

  江心把清单的东西买得都差不多了,剩下的价格也不是很合适,目光搜寻。

  “上二楼吧。”

  二楼有卖钟表,江心一直想给程文东换个新手表,男人嘛,撑面子的不是手表就是钱包,别的也不太用得上。

  她早就看好了款式,还跟柜姐砍价。

  程文东惊了,他没进过专柜,但也没怎么见过有人在专柜还能讲价。

  江心对他的惊讶视若无睹,一心一意跟柜姐按计算器,两人活像什么地下党接头,你来我往的。

  谈得差不多了,江心又说:“这款也有女表的吧,再低一点,我两块都要了。”

  程文东叹为观止,买房的人要都这讲价水平,他早回家喝西北风了。

  柜姐倒是习以为常,好几万的东西,又不是路边大白菜,其实都是套路,她装作为难的样子,还是答应了85折。

  江心掐着手指算,信用卡返现、商场送代金券、会员积点、汇率折扣,两块表人民币不到五万,在她做的功课里已经算很低了。

  两个人当场戴上,对着品牌logo拍照。

  程文东在店里没说话,出了门就点她的头:“我怎么觉得你又在跟我玩你来我往。”

  江心一脸无辜:“哪有,买手表是早就说好的吧。”

  她说得可好了,自己从小就想将来有男朋友了,要给他买手表。

  谁不吃这套?程文东败下阵来,有些无奈。

  “是不是傻啊,男朋友的钱都不会花。”

  有的人可是恨不得买瓶水都叫男朋友付钱。

  江心反将一军:“什么你的我的,都是我的,我想咋花就咋花。”

  振振有词,程文东无话可说。

  “行行行,你有理,还要去哪里?”

  江心:“去尚美。”

  程文东什么牌子都不知道,跟在她后面走。

  江心是个很有计划的人,从装修买家具就看得出来,买东西又快又准。

  程文东真觉得这姑娘了不起,一般人做事是绝没有这个条理的。

  商场特别大,江心绕圈子找来找去,才找到尚美。

  柜姐也没有趾高气昂的样子,接待都很客气。

  江心左看右看,把图给柜姐看:“这款有货吗?”

  柜姐:“有的,稍坐一下,我给您拿。”

  程文东眼睛也转,他对奢侈品的了解仅限于LV、Chanel,没想到这个从没听说的牌子,一个看上去不知道是什么金属的戒指,标价好几万。

  哦豁,他怎么觉得五万块钱打不住了。

  江心余光里看到他在走神瞎逛,快速把试完的戒指摘下:“就它了,买单。”

  柜姐没想到这一单成交的这么快,笑得愈发真诚:“好的,请稍等。”

  江心一颗心不知道怎么砰砰跳,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有些催促:“麻烦快一点。”

  程文东慢慢凑过来:“买了什么?”

  江心若无其事:“说了你也不懂。”

第28章 二十八

  从香港回来以后,江心的状态一直停留在八个字。

  做贼心虚,坐立难安,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失心疯了,好端端买个烫手山芋回来,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丢进了化妆品里,程文东从不会动这些。

  但老是这么放着也不是回事,她打电话跟陈秋云抱怨。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怎么会买一个戒指,现在好了,进退两难。”

  陈秋云:“我从没听说过女生自己买戒指的,你真的牛,不仅谈恋爱先说,现在连结婚也要先说?”

  女孩子家家的,多掉价啊。

  江心无话可说。

  “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这么做,就是一时冲动你知道吧。”

  “一时冲动?那现在怎么办?三万多的戒指,就这么干放着啊?”

  “我还心疼钱呢,我就是没想好所以跟你探讨一下,你觉得我有可能示意他求婚吗?”

  “拿着你买的戒指?这能叫示意吗姐姐。”

  这话说的,真是戳人心,江心撇嘴:“关键我也不知道人家想不想结婚,万一是我自作多情呢。“

  有的人,恋爱谈得好好的,一到结婚的时候就歇菜。江心自己就一直想着只恋爱不结婚,越想越觉得自己买戒指是大失策。

  陈秋云:“要我说,你就当买了个首饰,戴着玩玩算了。“

  “我买的带钻的,哪个贫苦百姓拿钻戒戴着玩玩?”

  ……

  两个人探讨许久,都没说出个三七二十一来,江心大为失望,听见程文东开门的声音赶紧挂电话。

  程文东刚带客户看完房,手上提了宵夜回来,他晚饭都没吃呢,鞋一脱,穿着袜子往里踩。

  “买了炒粉,要不要吃一点?”

  江心猛摇头:“不行,我真的胖了好多。”

  十斤,整整十斤,哪个妙龄少女能承认?

  程文东一向觉得她太瘦,都快只剩骨头了,手上戴只镯子都空荡荡晃着,不以为意。

  “哪里胖了,刚炒的,吃两口又不要紧。”

  “你知道两口有多少卡路里吗!”

  程文东实在一摊手:“不知道,我只知道面很香,你真的不吃?”

  他说完揭开餐盒,香气四溢,江心没忍住咽口水,然后瞪他:“不许诱惑我!”

  为了表现自己不屈的意志,江心拿了衣服去洗头洗澡,出来往沙发上一瘫。

  程文东已经吃完收拾好,熟练地拿吹风机过来给她吹头发。

  吹风机声音大,程文东说了几句话,江心都没听清,茫然小嘴微张。

  程文东把它关了,摸摸发根觉得快干了。

  “老郑结婚,请咱俩喝喜酒,你去吗?”

  老郑是卖瓷砖的,江心装修房子的时候打过几次交道,听完点点头:“行啊,那要给随礼吧。”

  程文东:“嗯,我会准备。”

  这种人情世故上,他比江心不知高明出多少。

  江心也不多问,只是好奇:“我怎么记得他没有女朋友啊?”

  分明过年前还没有,怎么还没出正月就要结婚了。

  程文东顺势坐下来,把她圈在怀里:“相亲相的,快得很。”

  全中国的适婚男女,估计都逃不过相亲这件事,效率之高,今天看完,明天就能下定。

  江心本来想说这也太快了吧,但转念一想,自己来余安半年都开始买戒指了,怎么好意思说人家闪婚,自己也是不遑多让啊。

  她尬笑道:“兵贵神速啊。”

  程文东绕着她的头发玩:“相亲嘛,是这样的。”

  不像他自由恋爱,哎,还不知道捱到哪年才能走这步。

  他把下巴靠在女朋友肩上:“心心。”

  两个人一块的时候,他是怎么肉麻怎么叫,江心喜欢这种亲昵,侧过头拿脸颊蹭他:“怎么啦?”

  程文东不知道要说什么,又叫了两声。

  江心跟着甜甜应,还有一丝显而易见的宠溺,赖来赖去,又到十一点。

  江心推他:“快点洗洗睡了,这都几点了。”

  两个人的作息其实也不太一样,江心是早睡早起的类型,雷打不动十二点前一定要睡,八点之前一定起。程文东则是熬夜能手,没谈恋爱前都是打游戏到凌晨,视第二天有没有客户起床。

  他的客户一向排得满,挣得这才能多,做销售的,哪个不是一单一单跑出来的。下了班一趟,总是不想起来。

  江心很会哄他,亲了又亲:“好啦,很晚了,该睡觉了。”

  程文东犹觉不足,微微昂下巴:“这边也要。”

  江心又亲一下,伸手轻轻掐他:“别得寸进尺啊。”

  便宜占得差不多,程文东也挺好说话的,一个鲤鱼打挺:“行,床上等朕吧。”

  江心翻白眼:“你只有我这块牌子,还想翻谁的?”

  这话可不能乱接,程文东嘿嘿笑。

  他洗澡快,不像江心涂涂抹抹二十分钟,带着点水汽钻进被窝里。

  江心下意识往他怀里钻,这天气虽然开着空调,可她手脚冰凉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没东西捂着的话,到半夜都还是冰的。

  程文东捂着她的脚,把整个女朋友都抱紧。

  江心睡得快,几乎没多久呼吸就沉下去,她生物钟就在这个点,有时候程文东下班回来还看她在沙发上等,总觉得格外心软。

  人睡着了,程文东拿出手机跟哥们闲聊,都是帮夜猫子,不到半夜都不睡。

  聊着聊着,一个一直躺在好友列表的微信号突然发来消息。

  陈秋云:【忙吗?有件事想和你说。】

  对于女朋友最好的朋友,程文东不管心里再怎么嫉妒,还是要拿出尊重来的,心里已经闪过万八千个念头,斟酌回复。

  【不忙,是心心怎么了吗?】

  陈秋云被肉麻得抖了一下,更坚定自己的行为。

  【你们去香港的时候,她买了个戒指。】

  【图片】

  聪明人无需多言,程文东已经领会了。

  【真的吗?她愿意!】

  就这态度,还算个人吧,陈秋云也正躺在被窝里玩手机呢,不想跟好朋友的男朋友聊太多,直接说。

  【和化妆品放一起,就看你想怎么样了。】

  程文东心跳如雷,垂头借着手机的光亮,只看到女朋友的谁颜,对话框一直挂着正在输入中几个字,好半响才发出去。

  【能不能请教一下,心心会喜欢哪种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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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二十九

  老郑结婚这天是正月三十,已经没什么年味,江心为了参加婚礼,精心打扮。

  这个精心要控制好程度,既不能抢新娘的风头,又不能让程文东在兄弟面前失面子,因此她一大早就起来折腾。

  程文东还要带客户去看房,出门前看她把衣服摆了整床,有些好笑:“这么大阵仗。”

  江心白他一眼:“你们男人怎么懂,干活去吧。”

  程文东领命告退,留下江心化妆两小时。

  这两个小时可不是白化的,素颜状态非常好,再配上杏色的针织裙,大气又低调。

  程文东回来接她的时候左右看,总觉得哪里都没变化,又哪里都变了,大为惊叹:“化妆真是一门大学问啊。”

  女孩子嘛,既想人家夸好看,又不想人家说是因为化妆才还看,反正情绪复杂,对着男朋友一个劲使小脾气。

  “怎么,你意思是说我平常不好看。”

  天地良心,程文东觉得自己一个评价性的字眼都没有,一口锅就从天而降,只能小声讨好:“祖宗,不带这么冤枉人的啊,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漂亮。”

  江心吹毛求疵:“那意思是你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根本就不漂亮?”

  趁着没出门,程文东只好把她按墙上了。

  “宝宝,要讲理啊。”

  他的眼睛饱含情义,江心轻轻推他:“好啦,出门啦。”

  郑家薄有资产,席面开得很大,办在香格里拉。

  新人和双亲在酒店一楼大堂迎客,还搭了合照墙。新娘的婚纱裙摆很长,行动不便,基本是固定姿势和宾客拍照片。

  程文东牵着江心也拍了一张,老郑忙里偷闲和他唠嗑:“什么时候到你啊。”

  江心挂着浅笑,其实也很期待回答。

  倒叫程文东左右为难,他说实话吧,惊喜全没了,不说实话吧,总觉得叫人难看,因此含糊带过:“到时候一定请你。”

  这种含糊,其实已经是叫人难堪了。

  江心勉强维持住笑容,又觉得自己没有发脾气的权利,肩膀微微往下耷拉。

  程文东觉得,自己还是搞砸了,还是把话憋住了,语气特别软:“咱们先坐,好不好?”

  坐哪桌都是安排好的,熟人坐一桌。

  程文东跟人打招呼,又相互介绍,江心只当自己是背景板,有人问就答,没人问就笑,塑造一个内向但是和善的正面形象。

  坐她右手边的女生莹莹是跟老公一块来的,也认识程文东,试图搭话:“你和文东怎么认识的啊?”

  基本的礼貌,江心还是有的,她是不爱社交,又不是不会社交。

  “找房子的时候认识。”

  “听你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北京人。”

  “北京人?”

  莹莹显然吃惊:“北京人怎么跑到余安来了。”

  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一线是宇宙中心,能呆得住的外地人都不会回老家,更何况是本地人跑到三线城市来。

  江心对这么疑问不陌生,几乎每个人都要这么问,她选了一个最好的回答:“余安也挺好的啊。”

  “那倒是,别的不说,房价比北京不知道便宜多少,就是工资不高。”

  最后一句,显然大家都心有戚戚焉。

  江心也试图在余安找过工作,跟着抱怨:“可不,双休的工作都不好找。”

  “资本家能给大小周就不错了。”

  两个被社会毒打过的人找到共同话题,吐槽起来绵绵不绝,程文东本来以为她会不适应这种场合,余光看见这一幕安心了,起身和其他朋友打招呼。

  走之前在江心头上碰了一下,两人交换眼神。

  莹莹不由得羡慕:“热恋中的情侣就是好啊。”

  江心最不会接这种话,害羞地笑笑,又转到哪家下午茶店的甜品好吃的话题上。

  两个人交谈甚欢,还交换了微信,等到散席,简直引为知己,还约好下次一起出门逛街。

  程文东叹为观止。

  他一向觉得女朋友不喜欢交朋友,对新人都不怎么热情,只喜欢和旧友聊天,今日一见,大开眼界,忍不住啧啧称叹。

  江心下巴一抬:“怎么,你觉得我不会交朋友吗?”

  程文东只想求饶,按住太阳穴:“有点醉了。”

  其实他酒量好得很,中午那几杯根本不算什么。

  架不住江心信啊,立刻伸手摸他额头:“很晕?”

  又不是发烧,还摸额头呢。

  程文东轻笑出声:“不晕,回家吧。”

  回去理所当然是江心开车,她连上蓝牙放京剧,正唱到“春秋亭外风雨暴”这一段。

  托女朋友的福,有些经典段程文东也是听得出来,这段更是熟悉,手在大腿上打拍子,头轻轻晃动,眼睛闭着。

  两个人的爱好也是天差地别。

  江心说白了是个小文青,爱看书、爱喝咖啡,平时活动是看话剧、看演出,妥妥的只是女青年。

  程文东没事的时候刷抖音打游戏,这样看起来,又是南辕北辙的一项。

  可就是这么南辕北辙的人,江心却生出了要共度一生的心,究竟是命运的力量太强大,还是一时被冲昏了头,她也说不好。

  车开到东湾路,程文东睁开眼,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说:“心心,拐个弯去希尔顿,老赵叫我拿个东西。“

  江心也没问是什么,下个路过老老实实转弯,一路直行十分钟,就到了希尔顿的地下停车场。

  她把车停好:“我在车上等你啊。“

  程文东:“跟我一块上去吧,估计有点大。”

  江心歪头:“什么东西啊,还要两个人拿。”

  程文东故弄玄虚:“看了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

  两个人坐电梯上39楼,是餐厅,又跟着服务员走到包厢门口。

  江心本来是走在程文东后面,被他拉到身前,用手虚挡着眼睛。

  “先不看啊。”

  事已至此,江心其实已经有七分猜到,酝酿好要哭的情绪,等程文东的手松开,一切映入眼帘,眼泪已经哗哗往下掉,拦都拦不住。

  程文东只觉得她是世上最可爱的人。

  “我还没说呢?怎么就哭了。”

第30章 三十

  程文东有“军师”陈秋云,知道女朋友不喜欢人多起哄,一个朋友也没请,布置选的雾霾蓝,气球扎了个拱门,写着“marryme”,背景板只有简单的线条,是他们俩的剪影,鲜花买的蓝玫瑰,从包厢的落地窗望出去是江面。

  江心不落泪,是不可能的。

  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在想着戒指的事,几个小时之后,戒指出现在程文东的掌心。

  他单膝跪地。

  “心心,嫁给我,好吗?”

  江心抿嘴不说话。

  程文东本来以为很顺理成章,一咯噔,不敢说话,只拿眼睛看她。

  “你是因为想娶我,还是我买了戒指才买娶我。”

  两者的含义天壤之别,江心不希望是后者,或者说没有女孩子希望是后者。

  程文东指天发誓:“如果不是怕你觉得太急,我们刚谈恋爱我就想结婚。”

  表情恳切又真挚。

  江心无意分辨真假,伸出手。

  程文东迫不及待给她戴戒指:“好了,这下是我的人了,不能反悔。”

  好像是骗上什么贼船,江心无语,又嗔又娇:“你要是对我不好,我还是会反悔的。”

  她很小的时候听人说,一段感情里,对你好是最容易做到又最容易失去的,人要是指着这个过日子,迟早完蛋。

  但江心只需要这个,一旦没有,那这段感情就没有立足点。

  程文东平常也很花言巧语,这会只说一句:“不会给你机会的。”

  江心挑眉,反正是留待观察,反手掏出手机开始拍照,又秉着来都来了,地方都包下来了的心态,点了一份英式下午茶。

  程文东坐在椅子上,看她花蝴蝶似的飞舞,一会拍气球,一会拍花,咔嚓咔嚓格外忙碌,有些无奈:“不是,好歹我也算主人公吧,怎么不拍拍我。”

  江心:“你就是背景板,并不重要。”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过去拍了合照,双手紧握,钻戒闪耀。

  她后知后觉:“是不是该给你买个戒指。”

  程文东自己掏出来:“喏,给我戴吧。”

  两枚戒指一样,不过一个有钻,一个是素圈,值得一提,素圈的也要七千多,程文东理解不了,但还是忍痛买了。

  江心给他套上,欣赏一番:“我的眼光是真不错。”

  余下的时间里,她都在修图,蛋糕上来也不管。

  程文东赖在她旁边,一口一口喂,看她挑来挑去也不知道拿哪些发朋友圈,给出建议:“我不能露个正脸吗?”

  怎么都只有手。

  江心侧头看他,一口咬住叉子,松开后说:“也行,那我给你修一下。”

  她大言不惭,其实在修图这件事上也没什么水平,最后懊恼地一咕咚全发出去。

  程文东连文案都复制,报喜的微信还没发出去呢,陈秋云的电话已经打过来。

  江心接起来,连语气都甜:“不上班了呀你。”

  程文东恨恨,军师也不能这样吧,大好的日子,但他深觉以后还有很多求人办事的地方,只能一言不发。

  陈秋云兴奋不能自己:“上什么上,恭喜你才是最要紧的。”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早就知道了。”

  陈秋云义正言辞:“这可不是出卖啊,是帮助。”

  “我又没说什么。”

  两个人叽里呱啦讲半天,程文东酸得直咬叉子。好在陈秋云是上班摸鱼打电话,没一会就挂了。

  江心挂上电话就亲他,一嘴的樱桃味。

  程文东好哄,把人按在沙发上,反客为主。

  江心推他:“我有正经事跟你说。”

  程文东觉得现在立刻回家才是最正经的,但没敢说出来,正襟危坐:“你说。”

  这没领证,一颗心就是没落地。

  “我不想那么早要孩子。”

  程文东连陈秋云的醋都吃,也不希望马上有人来破坏二人世界,立刻点头。

  “先住我的房子。”

  这也没什么好说,他的房子说要装修,才刚拆了个一干二净,哪怕通风也没那么快。

  “我是坚决不和公婆同住。”

  程文东捏她的手:“想什么呢,我自己都不愿意。”

  江心把这当婚前协议了,既然点头了,就没什么好矫情地,问:“那什么时候办婚礼?”

  程文东:“五月吧,不冷不热,三个月够准备吗?”

  “够吧,我也没办过。”

  麻烦的事情都在后面,程文东这会第一桩就是:“我也有事跟你商量,我想把房子卖了,换成两套,我有贷款记录,你没有,首付百分之三十不用,领了证就亏了。”

  江心只听说过算计婚前财产的,没听过迫不及待变成共同财产的,头一歪:“那还款压力会不会很大?”

  程文东是做这行的,深知每张房票的珍贵性,把自己的计划说给她听:“我现在要把房卖了的话,加上存款,手上就有四百万,再买套东湾的学区房,那是九年一贯的实验小学实验中学。四室的话差不多六百,也不急着住,可以租出去,每个月都有六千,再在明阳买套小三居,那儿房价便宜,两万就能拿下,现在租出去也有三千,等再过五六年地铁全好,一定会涨,还款压力也不会特别大,每个月两万。办婚礼的钱肯定是有的,我还有收入,主要是首贷不用太浪费了。”

  江心“嘶”一声:“你等会,我有点没算清。”

  她掏出随身的小本子:“你算我看看。”

  跟小学生做数学题似的,程文东才写下400这个数字,江心就说:“我还有一百。”

  都要结婚了,人家交底,你也得交底吧,这是一个家共同的事。

  程文东摇头:“你的钱存着,万一哪天贷款还不上了能用。”

  反正他是把自己的钱用到最大化了,但总不能连点应急的都没有。

  江心寻思也是,她不喜欢背贷款,但对一个家庭来说这肯定是最好的选择,没有存款也不行,因此大方道:“一半给你花。”

  她的书已经开始挣钱了,虽然不多,但每个月也有五六千,两个人过日子,总不会比一个人的时候差劲。

  程文东写写算算:“行,谢谢老婆。”

第31章 三十一

  如果说恋爱是童话故事,那么婚姻就是现实主义。

  两个人把买房的事情商量得差不多,剩下的都由程文东来办。他手脚快得很,没几天就把自己的房子卖了,扣掉贷款到手三百万。

  又挑出要想买的备选房,拉着江心去看。

  先看的是东湾花园的房子,本市学区房的顶流,价格也超出余安的收入水平,每平方要价四万,还都是大户型。

  四室两厅双阳台,还有江景。

  看的这套一直是租出去的,被房东隔成了四个带独卫的房间,有大有小,最大的带阳台月租两千五,小的也要一千五,整套房能租八千,价格也不菲,一百六十五平,带车位,七百万。

  房子格局全靠想象和户型图,江心站在原本该是客厅连着的大阳台上往下看,发出了大多数人都会说的感叹。

  “大房子就是好。”

  一点也不局促,想摆什么都绰绰有余。

  房子现在是空置状态,四下无人,程文东揽她的肩:“咱们不急着住,租出去每个月可以填贷款,等有孩子了再装修。”

  江心还是有点忧虑:“压力会不会太大了?我挣得不多,基本要靠你还。”

  程文东:“早晚要买的,我算过了,我这两年每年都能挣五六十,还款绰绰有余。”

  他的野心大,说得又在理,江心哪怕忧愁,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况且也没让她掏一分钱。

  为了组成一个家庭,每个人都要有牺牲有付出。

  江心给他看自己的存款余额:“没钱也不要紧,我养你。”

  世上不管男女,讲出这样的话总是让人心动。

  程文东胸腔微微发颤,没有狂笑已经是克制,手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

  “嗯,全靠你了。”

  又去看明阳区的房子。

  明阳是新区,盖了新的高新园,很多公司已经搬到这一片了,附近有大型商场、有医院,但地铁建设还在进行中,最快通车也要三年后,到市区不方便,升值空间大。

  程文东看中的就是升值,挑中一套12楼的三居,房子是毛坯,卖得便宜,谈下来两百万。

  两套都是他经手,中介费省了一大笔,价格也谈到最低,首付加税划出去三百三十几万。

  江心头回从卡里刷出去那么多钱,捂着胸口都觉得快无法呼吸了,再想到每个月还贷三万,连海底捞都觉得不香了。

  程文东最近忙到飞起,吃午饭都吃得急匆匆,给她捞了一勺肉,看人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问:”怎么了?“

  江心筷子在碗里搅来搅去。

  “就这么写我名字了,你不害怕啊?”

  诚然法律规定,谁出钱谁所有,但要掰扯的话也是费一番功夫,网上多少人谈婚论嫁的时候崩在加不加名字这一条上。

  程文东点头:“是有点害怕,所以咱们去领证吧。”

  他这辈子还能再挣多少钱?谁不现实。

  程文东觉得自己这回是赌大了,也希望不要赌错。钱不钱是其次,他没法失去这个人。

  他说得实在,江心好笑:“这种时候,你应该说我愿意把我的所有财产都给你。”

  程文东平时也很会说甜言蜜语,说的都是做得到的事情,做不到的真没法说。

  “我只能做到和你共享,好歹得给自己留一半过日子吧。”

  江心嘎嘎笑:“没事,我也跟你共享债务。”

  那么大笔贷款压身上,她捏着拳头:“决定了,从今天起每天更两章。”

  没有动力的人,就是一条咸鱼,有时候一天写不过三两百个字。

  程文东:“行,老婆辛苦了。”

  自打求婚成功,老婆这两个字他是挂嘴边了,江心不管听几次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翻出民政局的公众号:“预约都排到下周了,那我们下周三去领证吧,行不行?“

  “行。”

  **

  领证这天是周三下午,民政局的人不算太多,江心拿着文件袋,里面装了所有需要的材料,老老实实排队。

  程文东看着队伍,又看手表:“还来得及,我去对面拿个奶茶。”

  他在手机下单,十字路口跑个来回就行。

  江心估算进程:“行,你快点啊。”

  过了号就麻烦了。

  程文东腿长,跟阵风似的,去无影,来有踪,插上吸管的奶绿已经递到嘴边。

  江心接过来喝了一大口,不自觉踮脚:“领个证要这么久吗?好慢啊。”

  “没事,我们也不着急。”

  “是不着急,不过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

  “婚前恐惧症吧。”

  这个说法,来源于陈秋云。她觉得江心最近格外爱找人聊天,一聊未来就是俩小时,十有八九是因为对婚姻的不安。

  程文东握着她的手,生怕她临时反悔,赶紧转移话题:“酒店你看好了没?”

  本市几家大酒店的饭菜出品都差不多,唯一有区别的是场地,江心想花点钱弄布置,看来看去都没有满意的,忍不住吐槽。

  “要么厅太小,要么吊顶太丑,户外我又怕赶上下雨。”

  两个人都不迷信,婚礼日期都是大概选的,可以迁就酒店排期,问题是还不知道选哪个酒店,这还只是头一桩事。

  “你想陪我去试婚纱吗?”

  程文东本来想说想,略一思索:“这有什么讲头?”

  “也没有,就是想把惊喜留在婚礼那天。”

  “行,听你的。不过你一个人去试能行吗?”

  “秋云说她找个周末来陪我去试。”

  很好,程文东露出一个笑容来,这个陈秋云可真行,真是哪哪都有她啊。那她不就是第一个看到婚纱的人了?

  什么也不说,江心就知道他又在腹诽,晃着他的手臂:“拍婚纱照也看得到的,就是不一样而已。”

  这些事都是江心在操心,程文东背着贷款,最近在工作上更是努力,恨不得把自己当陀螺。本来嘛,婚礼上的新郎就是背景板。

  他要不是想收回礼金,其实也懒得折腾,这还不够累的呢。

  再加上江心对婚礼有憧憬,也乐意操劳,两个人分工合理,一点也没吵架。

第32章 三十二

  签字、按手印,红本本到手。

  江心没什么实质感,捏着结婚证:“这是完事了?”

  程文东把两本都放进自己口袋:“给你准备了别的。”

  忙归忙,总得抽出时间弄点有仪式感的东西。

  江心迷迷糊糊跟着他到了个旧小区,一看就是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外墙脱落得厉害,位置倒是挺好的,就在市中心,离他们住的地方也很近,走路也就十来分钟。

  她还是很期待的,搓着手问:“是什么呀?”

  “惊喜嘛,看了你就知道了。”

  江心就不再问,眼睛眨巴眨巴,都是盼望,最后在一间平房前停下脚步。原来应该是停放自行车或者仓库之类的地方,左边都有空地,拐出去一点就是小区西门。

  好像随时会有老鼠跑出来一样,江心抱着程文东的手臂往后退。

  样子嘛,是敷衍了一点。程文东预算不足,也只能这样,但实用性还是还强的,他比划道。“这原来是保安在住,里头有水有电有厕所,空地有十五平,可以围起来做花园,装修一下是很不错的。”

  “装修它做什么?”

  “你不是想开咖啡店吗?”

  咖啡店?

  诚然,作为一个合格的文青,江心对咖啡店还是充满幻想的,这会左右看,觉得略装修一下还是很过得去,但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个。

  她倒吸口气:“租这个多少钱?”

  程文东就知道她要问,含含糊糊:“没多少,本来想装修了送给你,但是怕我装的你不喜欢。”

  装修他本来就不擅长,更何况开店也要符合店主的心思才行吧。

  江心自从背贷款,那真是吃饭都不香了,在她看来,开咖啡店是不挣钱的事情,起码得等不为钱发愁了再做,他们这阵子可是很为钱发愁,最好是不要做。

  这份礼物,都不知道该开心还是不开心的好。

  程文东不是什么霸道总裁,相反,他是底层出身,最知道过日子的苦,哪怕哄老婆开心,也不会什么都不管不顾。

  这回是学机灵了,直接写了份账单出来:“我算过了装修加设备,就当第一年不挣钱,花销也不会超过二十万。这里是市中心,别看地方旧,位置真的不错,咖啡甜品你自己都会做,我看也不比外面的差,只要装修、宣传好了,不一定挣不到钱,退一万步说,哪怕不挣钱,亏也就二十万,这个钱我还是有的。做生意嘛,不可能稳赚不赔的。”

  江心不是这个心态,但她被说服了,这世上谁有道理听谁的,谁出钱听谁的,她只能有点忧心忡忡:“我还是明天就上马路上发传单吧。”

  程文东扶额:“放心,到时候我叫一车人来给老板发。”

  说完,给了一张银行卡:“预算在这,花吧。”

  是老板,不是老板娘,江心就是这么容易开心的人,鼓起勇气进平方里看,里面其实挺干净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就是厕所……

  她只看一眼就别开,这房子其实是真不错,层高凑合,但三个方向都有窗,还有一个小花园,只要场景搭得好,不愁没人打卡。

  程文东看她已经写写画画计划起来,松口气,幸好,这份礼物是差点踩雷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江心一改咸鱼常态,早出晚归。

  程文东也忙,两个人常常是前后脚进屋,相视一笑。

  江心不怕累,还挺兴致勃勃的,早上七点闹钟一响就一骨碌爬起来,可见待业生活的这段时间,给她充足了电。

  程文东咬着三明治,都想不起来每天躺在沙发上的人是什么样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陈秋云来余安的周末,已经是婚礼的前一个月,江心的婚纱还没定下,有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她在减肥。

  这个减肥不是刻意的,是被动,任谁同时装修店面和房子,又忙着操办婚礼,都会瘦下来的。

  两人正月里见过一面,陈秋云一见人就惊呼:“怎么感觉你瘦了好多。”

  江心挑眉:“是吧是吧,我这真是瘦得不费吹灰之力。”

  “少炫耀了啊。”

  陈秋云只来住一个晚上,简单拎双肩包,上车后往后座一扔:“出发吧,先从哪开始?”

  江心:“急什么,先带你吃个饭。”

  “也行,程文东呢?”

  “他白天比较忙,晚上请你吃饭。”

  “做销售也是辛苦,连个正经双休都没有。”

  ……

  说着说着,陈秋云问:“你们家就不提了,我寻思他爸妈不是都在呢吗,怎么连个影都没有?”

  江心手把着方向盘:“他说不用管,婚礼前意思意思去一趟就行。”

  “得,又是家庭不幸福的孩子。”

  “我其实反而松口气,小红书可能监控我,最近老给我推送什么婆媳矛盾。”

  “是,这么想好像是盼着他不幸一样,但对你来说是好事。”

  江心本来就没多少和长辈相处的经验,又有些独,受不了这些来来往往,程文东直接帮她一刀切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陈秋云:“你当时来余安的时候,我一直觉得你待不了多久。”

  别的不说,首都的便利有目共睹,背井离乡这四个字,压在多少人的心头上。谁能料到这才多久,连婚姻大事都定下来了。

  江心自己也觉得神奇,婚礼越近越神奇,最后不得不感慨:“我运气挺好的。”

  以她的性格,能遇上一个有勇气想携手一生的人不容易。

  “是程文东运气好好吗。”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也是程文东高攀了。

  江心笑笑,被接连而来的电话打断对话,一会是瓷砖师傅,一会是酒店确认。

  陈秋云在她挂电话的间隙插话:“店弄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等暑假开业你再来。”

  “挺好的,你十来岁的理想基本都实现了。”

  有自己的房子和车、不单纯为挣钱而工作、开一家小店、在花园里种好多花、办一场小小的婚礼、和世界上最爱的人。

  江心当初的笑语,来余安之后一一实现。

第33章 三十三

  晚饭在一家专做余安菜的私房菜馆,装修仿的是苏轼园林,流觞曲水、亭台楼阁。

  程文东提前订了包厢,推开窗可以看到花池,这个季节的荷花还没露出尖尖角,水顺着假山往下流,叮咚叮咚的响。

  他下了班到地方,看到的就是两个女生以窗为背景自拍。

  拍了一张又一张,凑在一块议论怎么修图。

  酸,真的让人牙酸。

  程文东咳嗽一声:“不好意思,来晚了。”

  这句道歉当然是对着陈秋云的,她不甚在意:“没事,我们也才刚到。”

  她是客,程文东是主,点的菜都按照陈秋云的口味来。

  江心大力推荐:“腊肉一定要吃,这家的刀工好,又薄又脆。”

  价格也不便宜,水煮白菜都敢卖两百。

  陈秋云看菜单:“我今天是狠宰你们夫妻一顿啊。”

  老婆的闺蜜,程文东没给供起来都客气的了,毫不在意:“你是江心最好的朋友,当然得有贵客的待遇。”

  陈秋云:“行,我沾她的光。”

  说说笑笑,菜就上来了。

  三个人,再想怎么点也有限,最多四菜一汤。包厢有最低消费,江心点的都是贵价菜。尤其一道不当时的辣炒虾,味道扑人。

  三人行,总得有一个是背景板。程文东静静剥虾,剥完往江心的碗里一放,听她们两个天南地北地聊天。

  酸,真的让人酸。

  一个胡同里长大,江心今年几岁,和陈秋云就认识了几年,可以说经历彼此的人生,每件事都连接在一起,几乎是你起一个头,我就知道往下接什么。

  共同的朋友圈、共同的成长经历。

  程文东又酸了,忍不住插话:“你们下午试婚纱试得怎么样?”

  陈秋云笑得神秘:“结婚那天你不就知道了。”

  江心也想留一个惊喜:“反正挺好看的。”

  她做事有计划,试婚纱只是需要一个给意见的人,试了两三件就选到自己最喜欢的。

  程文东笑得宠溺:“什么时候都好看。“

  酸得陈秋云直发抖:“我还在这,能不能收敛点?”

  江心知道她还没下狠心和赵文杰提分手,感情不顺,桌子下头捏程文东的手,示意他别这样。

  程文东是人精,很快收敛,再度沦为背景板。

  更惨的还在后头。

  陈秋云晚上住酒店,江心当然“陪寝”。

  程文东独守空房,按捺不住,夜里给江心发微信。

  【宝贝,没有你我睡不着。】

  江心和陈秋云买了啤酒宵夜,坐在地毯上瞎聊呢,随意回复。

  【明天就回去了,你快睡。】

  总之态度敷衍,程文东愈发坚定不要孩子的信念,再加一个人,谁还能把他放眼里。

  只有两个人在,陈秋云的脆弱毫不遮掩。

  “赵文杰回老家了。”

  江心吃惊:“他什么意思啊?”

  “还能什么意思,无非是都不想先开口说分手,逼着对方先忍不住说,等着看谁会先退一步牺牲。”

  变相冷暴力,陈秋云最近都靠回忆撑着。

  “谈恋爱的时候是真的好啊,我说东他不说西,每天都在宿舍楼下等我,兼职攒钱给我买礼物。”

  江心无法安慰,握着她的手:“如果没办法迁就,就只能分手了。”

  换一个人,她不敢说这种话。但感情太好,说什么都肆无忌惮。

  陈秋云也知道这个道理,头埋进沙子里,能拖就拖,不想自己的坏情绪牵连好友办婚礼的好心情,扯出笑来:“没事,我缓缓就好。“

  这种事,江心能做的也只有陪伴,你一杯我一杯,很快微醺。

  陈秋云酒量差,沾枕头就睡。

  江心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溜到厕所给程文东打电话。

  程文东24小时不关机,朦胧睡意被屏幕上的名字震飞,赶快接起来:“怎么了?”

  江心嘟嘟囔囔:“我睡不着。”

  睡不着而已,是小事。

  程文东一听就知道她喝酒了,表情放松,声音轻柔:“喝了多少?”

  “三四五瓶吧。”

  啤酒配烧烤,越喝越有味,江心只是有点上头,神志还是清醒的。

  “跟陈秋云聊得很开心?”

  “嗯,我没什么朋友,几乎就这两三个。我们初中学校门口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炸串,可惜现在不卖了。”

前言不搭后语,程文东只能耐心地哄着。

  江心喝醉后话多得不行,絮絮叨叨地,连自己的糗事都一件一件往外说,程文东都不敢想象她醒来要是记得会怎么样,大概会尴尬得以头撞墙,又没办法阻止她说下去,毕竟人不在跟前。

  好不容易,电话那头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程文东看一眼时间,轻轻喊了两声没人应,也没挂掉,外放把手机放耳边,好像人还躺在身边。

  有的人,熬夜可以晚起。

  有的人,熬夜还得早起。

  程文东还要带客户看房,没多久又睁开眼。

  他是熬习惯,一点也不累,反而精神抖擞。自打要结婚,他就跟打鸡血似的,平常挣钱就很努力的人,现在更是白天黑夜的忙。

  好在江心最近也有很多事做,不会觉得被冷落。

  她睁眼也是忙,今天是忙里偷闲,带陈秋云去看装修中的店。

  店铺已经初现雏形,刷了白墙,地板是灰色水泥自流平,几扇窗都扩大,小屋子更加明亮,栅栏和门窗都是原木材质,泥地的院子还没有收拾,之后会沿着花园的墙开出小花坛,铺上木地板,可以摆几个小桌子。

  店的规模不大,可以接待的客人不多,小巧玲珑又可爱。

  陈秋云看了羡慕:“这地方可真不错。”

  江心这些天在店铺上最下功夫,神采飞扬:“对啊,面积小是小了一点,不过我一个人照应绰绰有余,没人的时候我就写文,有人就迎客,就是怕没什么客人。”

  这两年做社区咖啡店的太多,江心喝咖啡是出于爱好,并不怎么精通,已经做好亏掉这笔钱的心理准备。

  陈秋云其实也替她忧虑,不过这会不能唱衰,鼓励她:“酒香不怕巷子深,我相信生意一定会慢慢好的。”

  江心对未来也是满怀期待。

  “希望吧。”

第34章 三十四

  未来这种东西,感觉还很久,最要紧的还是当下。

  陈秋云回北京后,江心被按了暂停的忙碌又恢复,每天早上去店里看进度,午饭在外面,吃完去看明阳的房子,那套买下来是毛坯,得装修好才能租,不像东湾的房子,已经租出去了。

  有租金收入,经济上的压力也会更小一些。

  江心之所以这么紧张装修,最重要的原因是更新小红书。

  来余安后注册的账号,装修第一套房的时候关注人数就骤增,现在还有源源不断的素材可以提供,已经有人留言等咖啡店装修好会来光顾。

  为了潜在客户们,她最近正在苦学拍照,一个人恨不得掰成八个人用,分享的欲望也上升,出门看到朵好看的花都得转着圈拍。

  程文东好不容易有天不带客户看房,惊奇发现她的新转变,看拍出来的每张图都差不多,实在不知道费这么大功夫有什么意义。

  但一个合格的老公,是不可能说出这种招人白眼的话,反而是背着包耐心等候。

  拍到人满意,也就停了。

  江心给他看手机屏幕:“好看吗?”

  程文东只有一个回答。

  “好看。”

  有多少诚意就很可疑了,江心也不在乎,抱他的手臂:“走吧。”

  趁着有空,要去别的咖啡店探店。

  余安有座跨江大桥,穿过桥底是早就废弃的旧码头,政府沿着码头做了文创园,不少精品咖啡店在此落地,又有大片的涂鸦吸引人,此地的人气一直很高,大大小小的店也很多。

  江心已经把店铺装修搞定,但是需要灵感的地方还很多,拽着程文东一家一家试过去。

  程文东本来是不喝咖啡的人,被她一带,最近也是一天一杯,偶尔也能给出两句还算半吊子的评语来。

  江心对咖啡的精通程度,也就是在他面前是高个,因此开店菜单只敢选最稳妥的美式和拿铁,豆子是她尝了几十种后最喜欢的。对着一些侃侃而谈的咖啡师流露出羡慕来,人家这专业的。

  不过专业咖啡师开的店,生意不一定好。

  程文东尝了一口面前苦得叫人皱眉的美式,这种很厉害的豆子,大部分都是喝不懂的,顾客群体太小,太讲情怀的人没法子做好生意。

  江心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也尝一口,含在嘴里不知道要不要咽,最后不得不吞下去,总感觉那个味道留在口腔里,久久不能散去。

  她给出自己最朴素的评价。

  “好苦。”

  本来就是来“刺探敌情”的,几十家店,要是每家都喝完,早就□□摄入过量进医院了。程文东把杯子推一边:“不过装修不错。”

  走的工业风,灰色地板,装饰也都用的金属,符合他的审美。

  江心因为有院子,走的原木风,左右看:“是挺好看的,不过现在开咖啡店都装修得很好看。”

  行业内卷,不在背景上多下功夫,很难吸引到爱到处打卡的客人。

  程文东陪着她也了解了一点,适时捧一踩一:“咱们的院子最好看。”

  江心在花园上是下了大功夫,专门弄出小角落作为拍照背景,她试水的那篇在小红书上的流量,也是目前发的里最高的,可见一斑。

  也不谦虚:“那肯定的。”

  两个人稍坐几分钟,又朝下一家出发。

  一天下来喝个水饱,还吃了不少蛋糕。

  关于蛋糕,江心自己做的菜单是巴斯克芝士蛋糕和柠檬酸奶芝士蛋糕两种,这样的话不用烤蛋糕坯,比较简单。

  最近她一直在改良口味,力图最大可能接近群众,每天都做了让程文东拿出去分,问反馈。

  程文东忙归忙,该做的事一件没少做,每天都很认真记录意见,还是最忠实的试吃员。

  江心怕胖,到时候婚纱穿不下,每天只吃一小口尝个味道,但熟能生巧,总算折腾出最佳口味。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迫在眉睫的事,婚礼才是。

  程文东说到做到,只在婚礼前一个礼拜带人回去露个面。

  他老家在余安下一个市属县的村里,上高速开车要一个多小时,再走一段乡间小路。

  江心头一次见公婆,有些紧张不安,下车前还不断深呼吸,对镜自照,反复确认。

  程文东的表情也有些紧绷,纯粹是对回家的抗拒,对着江心还是好脾气。

  “别怕,要是有谁让你不高兴了,咱们就走。”

  他越是把家里人说成豺狼虎豹,江心越是慌张,好容易才鼓起勇气。

  程文东父母住的是三层的自建房,大概钱不够,外立面没有装饰,红砖墙裸露着,院子里是水泥地板,晒着辣椒和花生,两辆电动车旁边停着一辆大众轿车,还够地方放下江心的小mini。

  她下车,牵好程文东的手,挂上害羞又忐忑的笑容。

  程父程母早就看到人,搓着手等在一楼,他们老两口就住一楼,进门处摆着样式老旧的沙发和茶几。

  程母长得不高,为见客穿得干净,两缕银丝垂下,态度殷勤:“小江来了啊。”

  江心:“叔叔阿姨好。”

  即使领证了,她也没办法叫出口。

  程文东更不会强求她。

  程母却在意:“都是一家人了,叫什么阿姨,叫妈就行。”

  这一开口,就让人有些不舒服。

  程文东在前线迎敌,阴阳怪气:“那妈打算给多少改口费。”

  他生气也是有理由的,说要结婚,可没人问他钱够不够,反而还想着收他的礼金填他弟的彩礼,还好意思在这摆派头。

  程母被儿子噎了一下,不接茬:“这不还没到日子呢嘛。”

  意思是婚礼敬茶了再给。

  可惜这场婚礼没有这个流程,江心对改口很有阴影,程文东也尊重她,步步紧逼道:“没事,先给了也一样。”

  眼看着连门都不想进,江心扯他的袖子,他才作罢,大步往里走。

  程父这才说话:“你买车了?”

  程文东:“江心的。”

  “怎么买这种小车,多不方便。”

  他自认为是好心,要拿出挥斥方遒的态度来给儿媳妇一点指导,程文东又开口:“你又没出一分钱,关你什么事?”

  江心看出来了,程文东今天真的就是来吵架的,顺带让她露个脸。

  程父也被噎到,换种方式:“这不是你弟那边用钱紧吗,过两年补给你。”

  就这种话,程文东标点符号都不会信,继续开火:“行,那我不要钱,三楼给我结婚用。”

  程家三个儿子,盖房子只有三层楼,一般人家一楼都是父母住,一个儿子住一层,单凭这点,就看得出这个家是怎么回事。

  程文东小时候其实是最受宠的,但他错就错在太出息,父母总想大家都出息,又没本事拉拔儿子,只好榨干最有出息的那个。

  程文东又不是傻的,这七八年和家里渐行渐远,逐渐走到不怎么来往的地步。他今天来还真不是为吵架,是为了让江心看看,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他像个机关枪一样,不管父母说什么都怼回去,把老两口逼到厨房去做饭。

  江心少年时和生父互殴,已经知道世上的父母不是都爱子女,独生子女得不到,非独生子女也得不到,她握紧程文东的手,眼睛梭巡:“有没有你小时候的东西可以跟我分享?”

  程文东:“房子盖好后我就没回来住过,估计没有。”

  也没有他的房间。

  江心越发心疼:“等咱们搬到大房子,给你弄一间游戏房。”

  现在是肯定不行,他们的婚房的也只是小一居。

  程文东笑得暧昧:“不是说有孩子了再去住?”

  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脑子里没装什么好东西。

  江心踩他的脚:“好好说话。”

  程文东吃痛,脸色一下子正经:“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江心眼睛一转:“都喜欢,我以前最大的理想是生龙凤胎。”

  程文东故作为难:“那这很考验我啊。”

  真是长了一张好嘴,江心瞪他,不说话。

  两个人玩笑间,上班的人都回来了。

  程大嫂第一个进门,跟江心打招呼,陆陆续续,大哥、大姐、姐夫、妹妹、妹夫、弟弟、弟妹都回来了。

  尤其是程弟妹,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对江心冷哼做打招呼。

  程文东看在她是孕妇,不计较,有一搭没一搭的呛人。

  “二哥买车了啊?”

  “你嫂子的,我没钱。”

  “二哥最近工作好吧?”

  “一般。”

  “老二是挣大钱的人。”

  “我命苦,哪像大哥结婚养孩子都有人出钱。”

  “弟妹买这车花不少钱吧?”

  “贷款,还欠二十万。”

  ……

  江心觉得应该大家都挺食不下咽的,同时再次确定程文东和兄弟姐妹的关系都不好,不管谁把话绕到钱上,他都是一句“没有”,要是再问,他就说“要不你借我一点”,总之一点缝隙都不留。

  又好笑,又叫人心疼。

  江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吃下一顿味道不佳的饭菜,回城路上快到收费站说:“进去一下。”

  程文东以为她要上洗手间,把车停好。

  江心解开安全带:“程文东,抱一下。”

第35章 三十五

  从程文东老家回来之后,婚礼正式进入倒计时。

  狗头铡一寸一寸落下,江心最夸张是有天做恶梦,梦见婚礼前一天酒店塌了,弄得程文东很是无语,只能抱着她安慰。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婚礼的前一天,陈秋云作为伴娘抵达酒店,为了方便,没有订婚车,迎亲直接从酒店的套房到二楼宴会厅。

  按照传统,新人这天是不见面的,两个人分头做最后确认。

  江心总怕临门一脚,安排许久的婚礼断了带。

  陈秋云看她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打,摇摇头:“我看你真的很焦虑。”

  江心叹气:“是啊,很焦虑。”

  也不单是为婚礼,小红书最近还总是给她推送闪婚的不幸,虽然她的“闪”没有人家那样快。

  江心忽然质疑自己:“你说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陈秋云惊奇:”我以为你是不后悔的人。“

  打小就这样,不管做什么都不回头看,人最怕就是有“如果我那时候”的想法。

  江心在好朋友面前,比在程文东前更脆弱,往沙发上一瘫。

  “也不是后悔,就是老觉得这么做是对的吗?婚姻真的幸福吗?可能谈恋爱的时候太好,结婚又是另一回事。”

  陈秋云试图给她分析:“那你觉得结婚的话,和你不结婚的最大区别是什么?婆媳矛盾?育儿压力?家务不均?”

  江心自己想了一下。

  婆媳矛盾不存在的,程文东跟他妈的矛盾更大。

  育儿压力暂时不会,这一两年也养不起孩子。

  至于家务,你做饭我洗碗也一直分得好好的。

  那问题到底出在哪呢?

  江心越想越迷茫,破罐子破摔。

  “反正明天就是婚礼,也许过明天就好。”

  举手无回、落子无悔。

  陈秋云反而肃然:”如果你真的后悔,现在就要想清楚。“

  江心笑出声:“程文东要是听到,会跟你拼命。”

  她盘腿坐好:“我还是想跟他结婚,只是觉得是不是太快了。”

  “你当时主动说要做他女朋友的时候不是说,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连戒指都先买的人,现在才来纠结这个。”

  戒指这件事,陈秋云是很有意见的,她是秘密求婚派,总觉得江心太主动了点。

  江心吐舌头:“我那天好像真的被什么附身了。”

  聊天这件事极大缓解她的不安,江心说起八卦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哪里还有刚刚的紧张。

  期间程文东点了外卖过来,两个人坐在地毯上吃小龙虾。

  陈秋云被辣到吸凉气。

  “张茹说没空来,打听得倒起劲。”

  张茹是两个人共同的初中同学,交情尚可,余安和北京那么远,来不了是正常的。

  江心:“打听什么?”

  “问你老公做什么的?有没有买房?给多少彩礼?”

  “她很好奇吗?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跟她说呗。”

  “说起来,程文东有给彩礼?”

  江心摇摇头:“没有,他想给来的,口袋叮咚响,我无所谓,就说不用。”

  “也是,他挺厉害的,靠自己能攒这么多钱。”

  陈秋云在高薪互联网行业工作,又是北京本地人,吃住家里,至今都没攒下多少钱。她话题一转:“你们郊区那套房,好租吗?”

  江心:“应该好租,同小区基本都是出租,程文东说的,我也不太知道。”

  人家是做这行的,总不会自己坑自己,陈秋云给她透底:“我妈那天还在问呢,我们家不是在北京没法买房了吗,她想说买一套投资。”

  “好像要医社保,要不要看看公寓?虽然不涨价,收租还行。”

  江心是耳濡目染,有时候听程文东讲电话学几句,现在复述给陈秋云听,听得她大概立刻下单的架势,忍不住感概:“就这套话术,难怪他挣钱。”

  说得好像他是什么传销头目,江心皱鼻子:“不是虚假宣传啊,实打实的。”

  胳膊肘也拐得实实在在的,陈秋云佯怒:“好样的你,见色忘友。”

  江心又觉得有点那个意思,不好意思地挤鼻子:“消消气,请你喝奶茶。”

  按说婚礼前一天还是吃得素一点的好,但江心预料到明天估计要水米不进,今天先填肚子再说。

  她选的婚纱不是特别修身款的,蓬蓬裙设计,长度刚好到脚踝,上半身是蕾丝半袖、方领,露出锁骨、盖住手臂,装饰都是小皇冠,看上去精致又大气,化妆师更是鬼斧神工,把她的六分长相变九分。

  江心摸着裙摆紧张:“好看吗?”

  新娘子哪有不好看,陈秋云穿着浅紫色的伴娘裙,因为没有拦门的人,整个迎亲场面单调又寒酸,她露出门缝,躲到一边,留在摄影机里的就只有一双新人。

  拍婚纱照的时候选的是中式礼服,凤冠霞帔也好看,但没有婚纱和此刻这样叫人觉得冲击。

  程文东还是第一次看,有了这个人要嫁给我的实质感,一霎那晃神,后头的哥们都挤过来,起哄让“亲一下”。

  江心历来豁不出去,揪着他的西装袖口晃一下。

  程文东自己就拒绝:“去去去,有你们什么事。”

  他把江心横抱,坐电梯到二楼的宴会厅。

  江心感觉他手都在抖,毕竟是一百多斤的人,小声问:“没事吧?”

  程文东逞强:“没事,我有劲着呢。”

  看上去反正是不太像,但这种仪式感让江心很满足,充当配合的背景板和客人们合照。现场的设计是蓝色调,入场处是二楼露台,还铺上假草坪,摆着甜品台和签到台。

  江心笑得做作,一边嘀咕今晚能有多少红包数,她的客人很少,主要都是程文东的亲戚朋友,两边的红包都归她,记下来之后是要还的。

  程文东本来怕她还在紧张,听见漏出来的几个字笑出声。

  “想要红包?”

  江心警惕道:“说好归我的。”

  程文东挠她手心:“我给你一个。”

  怪里怪气,笑得像大尾巴狼,江心问:“为什么给我?”

  “改口费。”

  “不是说不用改吗?”

  “是叫老公的改口费。”

第36章 三十六

  叫老公,江心多少有那么点难为情,但人家的要求又很合理,她压低声音:“晚上再说。”

  程文东笑得奸诈:“行,晚上再说。”

  一旁的陈秋云听不下去,咳嗽提醒:“我还在呢,能不能注意点。”

  江心这才想起来不止有两个人,气得给程文东一肘子,这种话,在别人面前能说的吗?

  程文东挨了一下,也不敢抱怨,好声好气:“客人都差不多到了。”

  十二点开席,宴会厅几乎是满满当当,还有多预备的两张空桌子没人用。客人说起来不算多,只有十几桌,江心也给几位长辈发请柬,能来的都来了,只有佩玉姑姑已经回美国,来不及到,发了个大红包,不许她不收。

  江唯也来了,两个人上一次见面是她爸的葬礼,之后有几次都是在微信聊天,一直到江心把他拉黑。

  大好的日子,谁也不会故意添堵,江唯看上去还有几分感慨,郑重其事对着程文东说:“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交到你手上了。”

  两个人曾经是最亲密的堂兄妹,在爷爷奶奶去世之前。江心相信他的话有几分是出自真心,只是命运迫使大家走向两条路,越分越开。

  江心一滴泪也没落,只是眼眶红红,生怕砸下来把自己折腾三小时的妆给毁了,那才叫大扫兴,新娘就是要360度无死角的好看,为此她笑得脸都快僵了,不肯露齿,不肯开怀,怕被捕捉到最狰狞的样子,留在谁的相册里。

  程文东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任谁看都知道新郎官乐得插翅膀就能飞,他的朋友们又个个好酒量,尤其是几位为这段感情添砖加瓦过的人。

  刘培光第一个不客气道:“我说程文东,我可是江心的驾校教练,算你们俩的大媒人了吧。”

  没少创造独处机会,在树下都不知道喂了多少蚊子。

  程文东举杯:“行行行,我干了,你随意。”

  他的酒量委实不错,平常喝得不算多,用他的话就是“做中介的不用应酬,就怕带着酒味见客户”,每次都是浅尝即止。

  江心也拿捏不准他能喝多少,使一个眼色过去。

  程文东微不可见地摇头,示意没关系。

  一桌一桌敬下来,海量都会晕,从江心的角度看过去,程文东的脚步已经在发飘。

  婚宴到尾声就是四处拼酒,她看不下,举起自己的杯子:“我替他喝吧。”

  大家都不怎么为难新娘,有起哄地跟着喊。

  “这么心疼啊?”

  江心本来是含蓄的人,但婚礼给她无限勇气,点点头:“我干了,你随意。“

  女孩子这么多,哪个男人能招架,一口干。

  程文东脑袋确实有些发懵,没来得及拦,江心已经跟人拼上酒了。

  他不甚清醒眨眨眼,觉得眼前的场景好像有些不对,对上陈秋云毫不在意的目光。

  陈秋云确实不在意,没人比她更知道江心的酒量,不开玩笑的说,这帮人都倒下她也不会倒,恐怕程文东都没见识过。

  程文东是真的第一次见,两个人有时候也一起喝酒,要么是买到各种口味的果酒,要么是夜宵的啤酒,都是两个人分一瓶,加上江心的个性,他潜意识里一直以为她酒量一般。

  现在看来,人家是个王者啊。

  “王者”江心,喝倒了一片人,两颊微红,眼神的焦距还在,握着程文东的手说:“有点晕。”

  晕是肯定晕的,不过夫妻携手“抗敌”,最后两个人还稳稳当当站着,还能送客、安排喝醉酒的到客房休息,务必每个人有所归。

  婚礼结束,地上什么都有,布景的气球和鲜花被孩子们扯了一地,透着一种繁华后的衰败,江心喝一杯热水,马不停蹄跟酒店对账单。

  程文东要叫她上楼休息,她都不肯,整个人精神非常亢奋。

  陈秋云滴酒未沾,就是起得早太困,打个哈欠:“我看你自己比较需要休息,她好得很,缓缓就行。”

  程文东还是比较信赖她的,毕竟是二十来年的朋友,撑不住酒精上头,确认道:“真没事吗?”

  “没事,你睡去吧,这里有我。”

  她这个仅有的伴娘,顶人家好几个,还能帮着做尾款的砍价,两个人一唱一和,砍得酒店员工面露菜色。

  程文东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上楼去早上接亲的房间睡觉,定宴会厅酒店送的大套间,铺着红色被子,彩色小纸片落一地。

  他沾枕头就睡。

  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几点,头疼得像要裂开,拉着窗帘的房间一片漆黑,程文东迷糊间以为在家,伸手在枕头下摸手机也没摸到。

  手机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才想起来是在酒店。

  睡觉前把手机放哪了呢?

  程文东甩被子甩外套也没找到,想着下楼找找,一拉开门,和两个数红包的人对上眼。

  江心抬头:“醒啦。饿不饿?这有面包。”

  程文东:“你看我手机没?”

  江心指着茶几上的手机说:“我拿出来了,好多人给你打电话。”

  响个不停,人居然都没醒,可见有多醉。

  程文东松口气,凑到她旁边:“数了多少了?”

  财迷,盯着红包眼睛就发亮。

  江心:“还没数完呢,不过你朋友给的红包都好大。”

  “我结婚晚,都是回礼。”

  早早不念书的人,结婚都早,二胎出来的好几个,程文东年年不知道送出去多少。

  江心了然:“你吃面包吗?还是叫外卖。”

  程文东看了跟着忙一天的陈秋云:“你们吃了吗?晚上想吃什么?我定位子。”

  江心头一歪:“你看看外面。”

  套间有房间和客厅,都有大大的落地窗,位于39楼,此刻放眼望去是城市夜景,灯光闪烁。

  这是睡了多久?他拿手机过来看,已经八点多,吃宵夜还差不多。

  他讪讪笑:“那吃宵夜,我点。”

  陈秋云手上东西一推:“你们夫妻好好过吧,困死了,回去睡觉。”

  好歹也是个洞房花烛夜,谁没点眼色。

  江心没留她。

  “你明早八点的飞机,可能送不了,路上自己小心点啊。”

  陈秋云头也不回:“晓得啦。”

  她这么知情知趣,程文东方才那点酸意不翼而飞,把地上的东西拢起来。

  “回家吧。”

  新婚之夜,得在婚房过才合适。

  江心也跟着收拾东西。

  “行,回家。”

第37章 三十七

  婚房是江心来余安时买的一室一厅,年前就装修完在通风,测过好几次甲醛,都没有问题。

  屋里应景地贴了几个喜字,新房子,江心没舍得在墙上贴太多东西,连婚纱照都没放大,只有两个八寸的相框摆在鞋柜上。

  小小的,和这个家一样温馨。

  程文东回来的路上叫了个外卖,熟练往沙发上一瘫等着。

  江心到洗手间卸妆,头发上一层又一层的定型水,拆下来的一字夹百八十个,带落的头发都不知道有多少。

  她拆好先洗头,打开花洒,水溅得老高。

  之前租住的房子水压不稳定,水龙头开到底也就那么点,她一时忘了这是自己家,盯着胸前的水渍笑出声。

  被自己家的水溅到,咱不生气。

  她洗着头,流下来的水一股怪味,恨不得把头皮都薅下来,庆幸这样的折磨一生也没有几次。

  来回打三遍洗发水,最后一遍把护发素冲掉,包上毛巾。

  站直转过身,叫出声来。

  “你站这干嘛?”

  程文东靠着门站了好半天,她愣是没发现,困倦地打着哈欠说:“我看你洗了好久,怕你摔了。”

  喝完酒跟没喝似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江心眨巴眼,她还是有点酒意在身上,卸完妆的皮肤,因为用力和热气蒸腾,有几分粉红色。

  但这都不算事,她手一挥:“我长这么大还没醉过。”

  她爷爷在世的时候是每天半斤二锅头的狠人,养在身边的孙子孙女没少给喂。这种养法当然是不科学的,江心没少感叹自己能活这么大不容易啊。

  口气大啊,不过程文东不得不服,他几个缓过劲来的哥们纷纷发来消息,问下次什么时候能和他老婆约个酒局。

  男人喝输了都觉得丢脸,摩拳擦掌要再卷土重来,他念刘培光发来的微信。

  “你老婆也太深藏不露了吧。”

  江心平常都是浅酌,毕竟饮酒伤身,摇摇头:“什么酒局,我才不喝。”

  程文东料定她会拒绝,也不纠缠,手上忙个不停,今天攒了一整天的微信都没怎么好好回复过,都是长篇大论,还有客户,人家可不知道你结不结婚的。

  忙得很啊。

  江心摸他额头问:“还晕不晕?”

  晕的话摸额头也摸不出花来的吧,程文东好笑地捏住她的手,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水珠缓缓滑落,银色亮片的新美甲在灯光下些微细闪。

  气氛刚刚好,他亲了一下指尖。

  江心飞速收回,指尖点着他的胸膛说:“老实点。”

  程文东张开双臂。

  “很老实,但你是不是忘了还欠我点什么?”

  欠什么?

  江心摊开掌心。

  “我只记得你还欠我一个红包。”

  财迷啊财迷。

  程文东二话不说转账。

  “这差不多是我的最后存款了啊,感不感动?”

  他人生除了刚出社会的时候,还没有这么身无分文过,哦,也不算身无分文,还背着一笔巨债,每个月的房贷准时要还。

  江心也不客气,马上领取转账,高傲抬下巴:“哄哄我的话,给你发零用钱。”

  听听,零用钱。

  程文东噗嗤笑出声。

  “行,晚上哄。”

  现在就是晚上了还要哪个晚上,一看就没想什么好事情,江心狠狠瞪他,侧过身出洗手间到客厅。

  程文东追在身后。

  “不是,你钱收得快,说到做不到啊。”

  江心看外卖已经在茶几上,走过去坐在地毯上说:“我酝酿一下。”

  乍要她喊,她真的喊不出来。

  程文东宽容道:“行,但今天酝酿不出来你等着瞧。”

  还威胁人,江心不信有什么可以瞧的,把外卖盒的盖子揭开,催他:“快点吃,都放凉了。”

  两个人在新家的第一顿,吃着吃着江心咬筷子。

  “怎么感觉有点寒酸。”

  不说满汉全席,好歹得丰盛一点吧。

  程文东:“那再给点点什么?”

  江心其实都和陈秋云吃过了,并不饿,就是觉得感觉上差一点,摇摇头:“不用。”

  婚礼第一天晚上就不满意,那还得了。

  程文东哄她:“我还饿呢,再叫点烧烤和奶茶好不好?”

  烧烤、奶茶、火锅。

  江心体重的最大敌人,她悄摸摸伸出一根手指说:“点一杯,咱俩一块喝。”

  平常咕咚咕咚就是一个大杯。

  程文东好笑。

  “一杯不够起送。”

  哎,是不够起送,不是我非要喝一杯呢。

  江心故作为难道:“那就两杯吧。”

  赶在打烊之前,程文东点了两杯奶茶,又在常吃的店点烧烤,把茶几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他们在出租屋的时候,都不会吃完马上收拾,到新家感觉放什么都是玷污,进门都要把鞋摆得整整齐齐的。

  江心吹完头发,都要马上用吸尘器把落发处理好。

  好像有什么大病。

  总之目前看上去,肯定是一尘不染、干净整洁的。

  住一段时间之后就不一定了。

  程文东闻见自己身上的烟酒味,跑去洗澡。喝过酒的人洗澡最危险,江心时不时要喊他一声。

  程文东索性邀请她:“进来一起洗?”

  给他脸了,江心“呸”一声,窝在沙发上兴高采烈玩手机。

  她发的朋友圈得到了史无前例的关注,朋友少的人,有时候集赞活动都凑不齐。她逐一回复大家的祝福,越看越觉得自己今天表情管理得好,五分喜悦,三分娇羞,怎么拍怎么动人啊。

  新娘子,要的就是一个美字。

  不然她花七千买婚纱,两万搞场景,三千请化妆师,全是打水漂。

  结这个婚,她想自己花钱程文东都不让,一辈子就一次,她还是想弄好点,预算一路往上跑,差点没刹住车。

  省的地方也有,除了钻戒,没有买三金,江心平常不带,觉得没意义,还有些繁文缛节里要给娘家的礼,因为没有,也都省下来了。

  收的红包够填一部分酒席花销,可惜红包归江心,花的都是程文东的钱,只有她正了,人家全是负。

  怪可怜的,江心找出程文东的银行卡,给他转账。

  程文东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江心一脸邀功地捧着他的手机,挑眉道:“做什么呢这是。”

  江心手机递到他面前:“给你看。”

  页面她早就调好了,程文东打开就看到余额多出来五十万,吓一跳。

  “这么多?”

  江心拍胸脯。

  “对啊,说好分你一半就分你一半,我够义气吧!”

  太义气了,程文东都想跟老婆歃血为盟搞结拜,但自尊心不许他花老婆的钱,把人抱住说:“我要你就行。”

  江心就知道他不会要,恶狠狠地说:“不行,人跟钱都要。”

  还强买强卖了,程文东不感动都不行,讲不出话来只好用行动,俯身过去。

第38章 三十八

  十一点喝奶茶,显然是件叫人很有负罪感的事情。

  江心卸下要穿婚纱的沉重心灵包袱,有报复式进食的冲动,吃得肚子圆鼓鼓。

  程文东调侃道:“幸好白天不是这样,不然人家以为咱们先上车后补票呢。”

  江心捏着小肚子说:“怀的奶茶和烧烤。”

  这个新婚之夜好像过得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毕竟同居过一段时间,顶多算是程序上合法。

  非要说的话就是程文东格外热情,江心几番沉沦才睡过去。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也有酒精的作用。

  陈秋云给她发好几条微信,上机前,到北京的都有,可能是见太久没回复,难得说句尺度极大的话。

  【你们可悠着点吧。】

  江心看手机,一眼就看到这条,直接给躺在边上玩手机的程文东一脚。

  踹得他一脸茫然问:“谁惹你了?”

  “我饿了,要吃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程文东熟练翻出外卖软件问:“在家吃还是出去吃?”

  住出租屋的时候,江心大部分时间称它为宿舍,没有归属感,程文东被她带得也是,这会才有两个人真正有一个家的实质感。

  江心犯懒,有点累过的后遗症,打个滚说:“在家吃,我们叫披萨吧。”

  爱好垃圾食品的人设永远不倒。

  程文东不挑食,一向她说什么算什么,点好外卖起床洗漱。

  刷牙、洗脸、穿衣服。

  房间做了两米长的大衣柜,两个人却都是东西少的类型,夏□□物又薄,共用一个竖柜,上层是江心的衣服,下层是他的。

  T恤一件一件折好,垒起来还不高。

  程文东抽最上面的一件套上,这件和下面那件也没什么区别,都是纯黑色的T。不像江心,什么颜色的都有,花花绿绿的。

  江心今天穿粉色衣服,坊间传闻新娘子头一个礼拜最好都穿红传粉,比较喜气。

  这种喜气容易沾,她还是愿意迷信的。

  耳朵红红、嘴巴红红、连衣服也红红,像颗鲜嫩多汁的水蜜桃。

  程文东轻轻“咬”一口,在她脸颊上留下一个小印子。

  江心对着镜子看,浅浅的。反正不出门,没有关系。

  她洗漱好有点饿,冰箱还没有吃的,翻出昨天剩的喜糖。

  整场婚礼,她都是花大心思的,连喜糖都别出心裁,买了印着喜字的丝带盒子,里面有旺仔牛奶、好丽友派这两样极顶饿的。

  程文东也拆了一个,一嘴巴的巧克力味,甜得他猛灌白开水,龇牙咧嘴。

  江心一阵无语,伸脖子在家里找其他可以吃的东西,翻来翻去除了喜糖盒真没有别的,一拍板:“我们下午去采购吧。”

  新婚夫妇逛超市,一听就很不错。

  程文东正饿着,欣然同意。

  山姆一年四季的人都是那么多,停车场还离得远。

  江心从后备箱拿出小推车,是最后为了拿快递买的,用处很多,只要五十块钱。

  程文东拉着车,有种要去菜市场买菜的错觉,牵着她的手走。

  牵没一会,就被挣脱。

  江心特别喜欢逛超市,哪怕是坚果,也每一种都要拿起来看一看。新家什么都缺,米面粮油、油盐酱醋。小户型里有双开门冰箱,当然更是不能浪费。

  她规划着:“明天你就要上班了是吗?”

  程文东最近忙,手上有好几个大客户,度蜜月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很是愧疚。

  “对。”

  “那我明天早上煎牛排吃吗?”

  一大早吃牛排,这得是什么富贵人家。

  程文东:“行。”

  就是他们俩的富贵人家,吃得起。

  这一趟真正是大采购,一个推车都不够用,程文东来回跑两趟,才把所有东西搬到车上。

  Mini本来就不是大车,连后备箱带后座,都是满满当当的。

  江心忽然忧虑道:“你说这车是不是有点小?”

  买的时候她就是图好看,现在想想,实用性是差一点,后排要是坐的陈秋云这样的女孩子还行,坐骨架大点的都不大方便。

  程文东开着车,直视前方。

  “挺好的,平时也就我们俩。”

  江心主要是新鲜劲过去,看这车没有之前心动,可见人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她把音乐声调小,问:“你喜欢什么车?”

  男人嘛,没有不爱说车的,反正是瞎聊,程文东实话实说。

  “法拉利。”

  嘶,真敢说啊,现在去买彩票都赶不上发财的呢。

  江心:“说点够得着的。”

  “怎么了?”

  江心一本正经。

  “这车迟早要换的,等过两年,把它卖了就换一辆你喜欢的。”

  多大方啊。

  程文东打着方向盘说:“干嘛要卖,开着挺好的。”

  这人怎么这么不会想呢,江心有些不好意思张嘴。

  “人家说,有孩子的话还是换辆大车。”

  婚礼这件事,对江心还是有影响的,她现在提起将来和孩子都很坦然,列入人生规划的一部分。

  程文东想起未来的场景,发宏愿。

  “我争取多挣点,咱养两辆车。”

  两辆车,不够花的呢,她买房的时候没舍得买车位,小区车位的均价都赶上房了,根本划不来,租的话是一年一万,加上保险、加油,出门的停车费和不幸的罚单。

  一年下来,养这辆车最少三万。

  两辆就是六万。

  要是用得上也就算了,就是一辆车,用得也很好,程文东成天骑着电动车穿梭,不是要装修买材料,江心平常也不开的。

  她纯粹是想过有房有车的生活,手里的钱又富余才买的。

  现在情况又大不相同。

  不过都是以后的事,现在也没必要说那么多细节。

  江心给他画大饼。

  “我争取成为大作家、卖版权,给你买法拉利。”

  虽然还是没影子的事呢,也得说得信誓旦旦。

  “行,那我等着。”

  江心继续畅想。

  “我现在小红书都有人找我做推广,以后我就是大网红,也给你买。”

  “还有咖啡店,我说不定就是品牌主理人啦,发财的道路真是多种多样啊。”

  条条通往法拉利。

  程文东照单全收:“行,我都等着。”

第39章 三十九

  结婚和没结婚,对江心来说好像都差不多。

  她每天早上起床做早饭,程文东吃过去上班,她写一会文攒稿,然后去店里转一圈。

  装修已经都搞定,正在通风散甲醛。

  院子没有像一开始设想的种上花,取而代之的是仙人掌和多肉,配上大白墙给人一种置身热带的错觉。随意摆着两张水泥材质的桌子,不是规规矩矩的圆形或四方形,有独特的设计感,下雨又好打理。

  整家店的面积都不大,视野最好的其实是吧台位置,靠院子的墙做半开窗,点单做饮品都可以看到小院。

  里头有六张小小的双人桌,可以随意组合。能开窗的都打开,采光好得惊人,不知道的以为是在室外,加上原色木的装修风格,温暖和煦得不像话。

  江心想选6月10日开业,他们连结婚都是怎么方便,怎么选的日期,开业更是随心,主要是为了高考毕业的流量,而且这样加起来通风有一个多月,也能迎客。

  她照例拍几张照片,早上太阳在另一边,院子里有一片阴影。

  她就在阴影里修图,上传小红书,把积攒的回复有选择性的回几条。

  大家好奇的事情都差不多。

  店租多少钱?装修多少钱?什么时候开业?地址在哪里?

  这个时代,好像谁都想折腾出几项副业来。

  江心觉得自己的副业现在也很多了,她满心期待着咖啡店开业的日子到来,巡视完自己的“领地”,去菜市场买菜。

  咖啡店在的这个小区和他们家住的小区,其实离得挺近的,走路十来分钟,而且非常巧妙的事,中间就是她常去的那个菜市场。

  和超市买菜比起来,江心更喜欢菜市场,她还有固定的活动摊位。

  老板对熟客从不吝啬,挑出一块好的瘦肉。

  “这个这个,这个特别好。”

  还给抹零。

  “算你十一块啦。”

  最近猪肉降价,便宜不少,十一块可以炒一大份。

  菜市场有不少好东西,一家小店的片皮鸭总是大排长龙。

  江心买了半只,左手右手全是东西回家。

  到家先把菜放冰箱,又切一个苹果,打开投影仪,坐在沙发上追剧。

  之前她下午都是去明阳那边盯装修,不过那边现在也装修好在通风,过两个月可以出租。

  租出去的话就有收入,不然每个月的房贷一扣,脑瓜子都能抖。

  程文东的收入也算太稳定,做销售的嘛,有单开单,没单也不能强开。

  就拿这个月来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结婚的人比较带旺,已经卖出去两套八位数的别墅,要知道,余安的房价在全国来说不能算特别贵,八位数哪怕是刚出头,也不是小数目。

  有大进项,人就会安心一点。

  从综合来看,整个家庭收入,还是程文东占大头。

  他本来就工资高。

  江心现在每天稳定一更,加上之前完结文还有些收入,也才勉强月入五千。小红书还没开始接广告,主要她也还不敢,都是为咖啡店做广告,内心期待着到时候客似云来。

  大财发不了,要是自己挣钱自己花的时候还没什么,成家之后的立业渴望倒是膨胀,大有一种宏图待展的错觉。

  不过她今天的大业,就是赖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累,太累了。

  婚礼几乎是她一手操办,同时搞两个装修,一天没停更,有时候半夜懵着坐起身,能给程文东吓一跳。

  虽然累人,她还是挺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难怪人家说工作要找热爱的行业,不然容易对生活绝望。

  她现在一点也不绝望,觉得未来可期,而且还有很多天马行空的展望,对着投影仪吐槽道:“就这剧情,狗血得像上世纪,怎么没人买我的版权。”

  卖版权、卖影视,每一个写小说的都憧憬过,江心觉得自己数据还行,不过到现在也没卖出去过。

  哼,要是她的书改编成电视剧,一定火爆。

  **

  程文东的忙碌一直到儿童节这天,他给江心买了礼物,一只超大的叮当猫,有半个人那么大。

  江心伸手抱都不能完全环抱,张大嘴有些兴奋:“他好可爱啊。”

  她有时候就是这么孩子气,喜欢的都是这些。

  程文东张开双臂:“不抱抱我?”

  爱计较得很,江心亲他一下,还是雀跃道:“那我们现在出去吃饭吗?”

  “吃大盘鸡好不好?”

  难得一次他选择要吃某种东西,江心欣然道:“行啊,那去时代那家?”

  “不吃那家,我们去伊犁吃。”

  “新开的商场?在哪我怎么不知道。”

  伊犁,有点耳熟的样子。

  程文东推着她进房间。

  “赶快收拾行李吧,六点的飞机。”

  六点的…...飞机!

  江心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你什么时候买票的?去几天啊?你有假期吗?哎呀我要带什么,好像都没准备。”

  “不是你说的,想要说走就走的旅行嘛。”

  说走就走,还怪刺激的。

  江心坐在床边的地垫上看攻略,拿行李箱挑衣服一气呵成,又有些不确定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程文东:“今天的飞机,去八天,包车,我订了司机,你可以在飞机上研究想怎么走,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这听上去,不就是没有安排!

  江心是出门买菜都要想好买什么回来的类型,游移不定:“这样能行吗?”

  “怎么不行,你做攻略就能保证不踩雷吗?”

  还真不一定,江心真是一生都在踩雷的路上,一生从未停止踩雷,被各种小广告和虚假宣传骗不知道多少次。

  反正定都定了,她一脸豁出去。

  “那就这样吧,我收拾东西,你也快点收拾。”

  程文东的行李简单到吓人,三套换洗衣服就没了,精简得精简专业户都要自愧不如。

  江心想着有人提行李,根据天气搭配七天的衣服出来,又带上护肤品、化妆品,最后整出来近两箱的行李,留出一小点位置给程文东。

  真的就一小点,程文东失笑。

  “谢谢你啊,你还挺大方的。”

  江心才不会觉得不好意思,落落大方道:“不客气。”

第40章 四十

  飞机落地伊宁机场,新疆天黑得晚,晚上十点还挺亮的。

  江心好奇地四处打量,被程文东牵着走。

  他也不太会做攻略,听一位朋友的介绍,定了包车司机,只有两个人的小团。

  路程安排比较自由。

  他朋友推荐的,从来没出错过。

  江心跟司机说自己想去的景点,人家就把路线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连在哪吃饭,有没有什么口味喜好都问。

  专业就是专业。

  江心从来没跟团游过,觉得听起来十分靠谱,可以想见费用也不会低。

  她赶紧把花钱的念头抛之脑后,以免扰乱旅游的心情。

  落地第一顿当然是羊肉串,在街边的某个小巷子里,杂乱不堪的路边摊,讲究的人都下不去脚。

  江心一点也不讲究,连吃二十串,撑得肚子鼓鼓的,人家这串实在,肥肉均匀,一串顶余安卖的三串,撒上孜然和辣椒粉,各种香料的味道在街区混在一块,叫人忍不住打喷嚏。

  还是一连打好几个,生理眼泪都噙在眼角。

  惹人怜爱啊,程文东现在只想回酒店,伸手帮她拭去。孰料他手上也沾了辣椒粉,江心的眼泪跟打开关似的,一茬一茬往下掉,眼睛死死盯着他。

  “你这是谋杀!”

  程文东弄巧成拙,手忙脚乱找矿泉水,半天才把这股劲止住,一个满头大汗,一个眼泪花花。

  江心憋不住笑,嘴巴都快咧到天上去。

  她高兴,程文东就觉得一切都值得,牵着她的手回酒店。

  订的是非常有民族风情的民宿,带有一点摩洛哥的感觉,主色调是抢眼的蓝色,有复古的木头和白色纱幔,色彩绚丽,一砖一瓦都有花纹,房间布置讲究华丽。

  如果不是睡觉时间到,江心能在院子里拍三百张照。

  好在行程很自由,全听自己安排。她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大展拳脚,得到了满满一相册的库存。

  不是程文东拍的,是包车司机。

  在旅游业竞争日趋激烈的今天,不会摄影的司机不是好司机,程文东定他的车也是为了弥补自己的不足。

  这一招显然很聪明,以至于在赛里木湖边,烈日洒下来,波光粼粼,宝蓝色的湖面平静又宽广,远眺还可以看到雪山顶,美得叫人心醉。

  程文东侧过头看身边的人,身边的人大叫:”师傅师傅,快帮我拍一张,谢谢!”

  程文东:......

  行吧,拍吧拍吧。

  他自己都忍不住拍视频,到处分享,回复几个朋友的留言。

  【蜜月中,勿扰。】

  撒狗粮撒得光明正大。

  车一路开,路过日落、雪山、湖泊、草地。

  自驾的乐趣在于随时随地发现新的景色,司机师傅生于这片大地,长于这片大地,有时候绕来绕去,又生出些不为人知的美丽。

  江心心满意足,她从前对跟团游四个字深痛恶绝,全仰仗各类新闻,这回大开眼界,再次认清楚,只要花钱,好的服务还是有的。

  本来两个人都有驾照,租车也行,但是太累了。新疆的景点和景点之间远,大半时间都在开车上。江心在车上常常是睡过去,还握着程文东的手。

  司机师傅几次开玩笑说“狗粮吃得饱饱的”,对这对新婚夫妇送上了最大的祝福。

  旅程的最后一段是独库公路,号称一日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车里一度要开暖气,下车拍照的时候也穿得厚厚的。

  江心突然有个很浪漫的想法,揪程文东的小拇指。

  “我有一段情话想跟你说,但是需要付费。”

  好家伙,还收费。

  程文东哭笑不得。

  “说来听听,看值不值,买龙眼都能试吃呢。”

  两个人在车后排发微信讨价还价,你来我往,最后江心闹脾气。

  “我们写文人的版权,可是很昂贵的,必须一个字一百块。”

  虽然也没人买她的版权,起码在老公这里,可以卖一个天价吧。

  程文东还真出不起天价,给她看自己的余额,就剩六百块,问:“全部财产了。”

  这趟新疆行还是他发了工资才定下来的,酒店、机票、住宿、路费掏空全部。

  涉及到钱,江心又发消息。

  【不对啊,我不是有给你转钱吗?】

  五十万呢,她的一半财产。

  那钱程文东捏在手里,不觉得是自己的,只当是替她存着的,也知道这会不能说,找借口。

  【存定期了。】

  【那也不能一点钱都不放微信吧,万一有用呢!】

  临场临时掏不出钱来,不行,坚决不允许老公丢这种人。

  江心给他转钱,一转就是一万块。

  大手笔的,程文东好笑道:“不是收费吗?

  怎么现在改贴钱了。

  江心一脸高傲道:“我心地善良,让你先赊欠吧。”

  好善良的江老板啊,放出去做生意不知道会不会亏本,不过应该不会,这么会讲价一个人,买纪念品都要和讲维吾尔族语的大姐鸡同鸭讲扯一阵。

  程文东自觉娶了个宝贝回来,夜里爱不释手,缠着让江心把她的“天价版权”翻来覆去地讲。

  江心哑着嗓子,又娇又软。

  “才不要。”

  行,那就看谁犟得过谁。

  江心到最后连说不要的力气都没有,连推他都轻轻的,委屈得很。

  程文东哄她一向很有一套,跟孩子似的抱在怀里,轻轻拍后背。

  拍着拍着,江心自己也觉得幼稚,缓过劲来笑:“你以后一定很会哄孩子。”

  以后啊以后,程文东想起来都觉得美得很,画面都像展开在眼前,胸腔微震。

  “那我们心心也是最大的孩子。”

  是他的珍宝啊。

  江心心满意足,她确实爱听好听话,这没有什么不好的,连不费力气的讨好都不愿意的人,费力气的事情更不会做。

  半眯着眼说:“我好困啊。”

  “睡吧。”

  程文东说这话,自己却睡不着,打量怀里的人,轻声说:“不仅在新疆我们走过四季,以后也都会的。”

  江心都模模糊糊了,又清醒起来。

  “这是我的版权,要付费的!”

  五十万呢,她的一半财产。

第41章 大结局

  回余安的飞机在中午十二点降落,江心匆匆在肯德基买了套餐,两个人坐在出租车后排吃。

  师傅沉默寡言,没有管这对饥肠辘辘的小情侣。

  程文东大口吃汉堡,一边忙着回消息,他今天还有带看,行程排得非常满,到家换个衣服就出门。

  江心开箱收拾行李,把脏衣服都丢进洗衣服,窗户打开通风,地板拖一遍,桌子擦干净,然后拉着小推车下楼拿快递。

  出门这几天,快递堆成山。

  她跑了两趟才全难回家,就近堆在玄关,调整手机摄像头的角度,准备拍一个开箱视频。

  为了不露面,又是第一次,显然有些笨拙,平常一刀能划开的胶带,今天划了好几下,拆泡沫膜都好久。

  拆完第一个,她看一下录制的内容。

  很好,根本没对上镜头。

  生活不易啊,江心叹口气,接着拆,最后素材拼一拼,出门一个五分钟的短视频。

  就为这五分钟,字幕、角度、录音就花了大半天,成品质量还很堪忧,一看就是新手做出来的。

  江心持续叹气,搜索了一些视频制作的网课,激情下单新本子和笔。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程文东忙完回家,一进门就看到玄关乱糟糟的,都不知道要从哪里下脚,生怕踩到哪些有用的东西。

  他喊:“江心,你这有用没有的啊?”

  江心急急从沙发上蹦起来。

  “有的有的,你别动,我一会收。”

  行,那就不管。

  程文东跨过包装纸和纸箱,径自到厨房翻零食柜。

  江心跟在他后面问:“你晚饭吃了没?”

  “没有,谈签约谈老半天,我觉得卖家是挨不住饿才愿意卖的。”

  他忙的时候,江心很少发消息,知道他一定会回,生怕打扰,拿出速食饭说:“热个这个吃吧,我今天刚拆的。”

  微波炉一转,只要五分钟。

  科技真是有大发展,跟快餐店买的也差不多。江心又给他打个鸡蛋汤,端到茶几上吃。

  这回家就有人管吃管喝,真是不赖。

  程文东打开电视随便放点什么,当做背景音,眼睛一直盯着手机看,手时不时动两下。

  没有谁的钱挣得容易,他忙起来常常是脚不沾地,能抠出蜜月的时候都不容易。

  江心也不打扰,静静躺回沙发上弄视频,过会有人凑过来才放下手机。

  “怎么啦?”

  程文东叹气道:“旅游完回来就工作,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恍惚觉得一抬头就是草原湖泊。

  这种感觉,江心最熟悉不过,她蹭蹭程文东的肩膀。

  “是会这样的,过两天就好了。”

  程文东打个哈欠。

  “嗯,过两天就好。”

  还没两天呢,就是咖啡馆的开张日。

  江心本来一直想把她和程文东的名字组合起来,变成咖啡馆的名字,苦于没有合适的,拖到快来不及才起了一个,叫元,拼音是yuan,余安的意思。

  还挺有意思的,创意得到一众网友的叫好。

  总之是第一次做老板,江心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又怕没生意,又怕生意太大招待不过来,好在第一天的情况只是平平,来捧场的都是朋友,倒是花篮一字排开,很是吸引人。

  买菜回来的大爷大妈都忍不住探头。

  江心定价不高,美式十五,拿铁二十,蛋糕都是二十五,菜单虽然简单,但她一个人多了也弄不过来。

  程文东有时候不忙就过来搭把手,慢慢也有起色。

  其实她运气真的不错,在网上有粉丝基础,一开业就成打卡的小网红店,白天黑夜的总是有人,不说客似云来,倒没有一开始设想的潦倒。

  还有时间写文。

  每天早上,江心会先到店里预热机器,做蛋糕,然后开业迎客。

  有人的时候就下单磨豆做咖啡,没人的时候就敲键盘。

  她手速快,大纲列好的话日更的量每天两个小时就能完成,剩下的时间还能跟好奇的客人聊聊天。

  正赶上暑假,同小区有个孩子,每天下午都来点一个蛋糕吃,孩子妈妈要在家上钢琴课。起初还是送来的,后来就变成孩子自己推门,掏出准备好的零钱。

  熟稔得不能再熟稔,也有叔叔阿姨搭话,问装修花了多少钱?生意好不好呀?

  得知一小杯“黑水”卖十五块,啧啧啧走开。

  也有跟得上潮流的,“哎呀”一声说:“现在都是这贵的好吧,一杯喜茶都要多少钱了。。”

  老小区有老小区的风采,也是住了一些年轻人,都是老破小重新装修后租出去,打工人总是想着住好点,上班也都在附近,有喝咖啡的习惯,每天早上来店里拿一杯再走。

  八点,江心就开门营业。

  程文东也是这个点出门,早上一般没这么忙,两个人就在店里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他一向上进,虽然念书的时候功课不成,学习能力还行,接过江心的网课,试着学剪视频和拍照片,试验品遍地都是,渐渐也有不错的成果出来。

  搞得小红书的粉丝都问:【博主请得起摄影师了?】

  请是不可能请的,免费的倒有一个,江心其实也挺会哄人的,专拣夸奖的评论念。

  听得程文东美滋滋,甚至大放厥词。

  “以后我把你的版权都买下来,咱们自己拍。”

  没有走就想要飞。

  正好有人来点单,支付宝到账的声音响起。

  江心给客人打包好带走,就开始画大饼。

  “你的法拉利又达成千万之一了啊。”

  什么时候咱们千万富翁了,什么时候买。

  小夫妻俩一套一套的,觉得特别有意思。

  江心还特别郑重其事空出一本笔记本,封皮上书《法拉利计划》五个大字。按目前的攒法,这辈子估计是没什么希望。

  这辈子不行还有下辈子,江心甜甜地说:“下辈子我争取投个富二代的胎,再给你买。”

  什么神仙小宝贝啊,程文东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她,千金不换。

  他笑着应:“行,下辈子你记得找我啊。”

  “都给你买法拉利了,你就不能找我一下吗!”

  程文东无奈道:“行行行,我找你。”

第42章 番外(一)

  江心第一次想备孕,是在结婚第二年,主要是被洗脑的。

  一个说本命年生孩子不好,一个说本命年怀孩子不好,还有说属猪冲爸爸的,就很离谱、

  然而就是这么离谱,她还是有点动摇,夜里问程文东怎么样。

  程文东时时刻刻做好防护,叹气问:“是不是太无聊了?”

  江心略一思索,居然点头。

  现在生活走上正轨,咖啡店的生意虽然不是超级好,但每个月都有几千块钱的净利润,写的书一本数据比一本好,还卖出了小小的版权。

  于江心而言,这种稳定里好像适合有新的生命出现。

  当然,为了尊重程文东的意愿,她用的是商量的语气。

  按照程文东的计划,生孩子这件事应该要再过两年,多攒点钱,到时候可以少工作一点在家带孩子。

  因此他不直接拒绝,问:“你不是想去爬山?要不是怀孕了还怎么爬?”

  对哦。

  江心新的一年,在峨眉山许下要爬尽五岳的宏愿。万一有孩子应该有好几年不能去爬山,那岂不是爽约了跟菩萨。

  人嘛,可以迷信,可以不迷信。她刚开店那阵去拜财神,生意好起来后还去还愿。

  仔细想想,江心说:“那还是先不要吧。”

  又火速定了去泰山的票。

  泰山是五岳之首,适合夜爬,到了正好能看日出。

  出发前程文东再三确认她是不是真的要这么做?

  江心都很认真地点头了。

  她的体力一向很好,应该不成问题。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她兴致勃勃,程文东的腿差点断了,只觉得自己两腿都在打颤。

  每天走很多路和一次性爬很多楼梯是两码子事,运动量根本不在一个级别。

  江心也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回家后两天都没能好好走路,俗称肌肉酸痛。

  她上班不用一直站着,需要做单的时候才站起来,不然就一直坐在椅子上。

  程文东就惨了,还坚持带看,有时候步子扯大了倒吸口凉气,客户看他的眼神都很是怜悯。

  他起初不知道怎么回事,是签单之后人家非要介绍一个看痔疮的好中医给他,他才知道。

  然后不管他怎么解释,客户都只坚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这么尴尬的事,他回家跟老婆讲,老婆还笑话他。

  江心笑得都快断气了,带得腿上的肌肉好像又隐隐作痛起来,面容还有些扭曲。

  该啊。

  程文东给她揉小腿肚。

  “好笑吗?”

  语带威胁,江心一下子笑不出来,赖着他撒娇说:“就笑一下下而已。”

  还有倒打一耙的意思。

  程文东捏她脸说:“晚上你就知道。”

  江心冲他抛媚眼,勾得人火都起来,然后吐舌头说:“我大姨妈来了。”

  日子不对啊,程文东掐时间。

  “这个月怎么这么早?”

  江心理直气壮道:“周期是正常的,你不懂。”

  行,程文东不懂,夜里拽江心的手不放。

  末了说:“想笑笑吧。”

  江心气得踹他,侧过身自己睡觉。

  **

  江心第二次想备孕,还是和神佛有关。

  陈秋云辞职在家,赶上一位同学要在杭州办婚礼,两个人结伴出游,预计在浙江玩半个月。

  途经宁波,陈秋云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份攻略,打算去普陀山拜拜转运。

  这个提议,江心是欣然接受的。

  因为是临时计划,两个人为了方便,在无知中,报了一个香客团。

  香客团顾名思义,是进香的人才会参加,全程不仅吃素,行程满得像要去参加奥运,凌晨五点起来吃早饭,赶六点的船去朱家尖。

  正好是正月,普陀山一年里人流量最大的时候,江心在码头上排着队瑟瑟发抖,因为没吃饱很是心酸,问:“我们为什么报这个团。”

  陈秋云说不出来,最后一口咬定这是命运的指引,以防被好友暗杀。

  命运不命运的,江心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抱着敬畏之心,见佛就拜,一路添香油钱,一天之内踏遍满山庙宇,超过她从前二十五年的总和。

  不像人家信手拈来哪位佛祖求什么,她一律求自己和程文东身体健康,毕竟人平安活着就是最大的好事。

  直到最后,她从垫子上起身,就看到陈秋云一言难尽的表情。

  江心不免问:“怎么了?”

  陈秋云:……

  “你知道你刚刚拜的是什么吗?”

  江心抬眼看,模模糊糊说:“观音?”

  对了一半,陈秋云有点憋着笑,说:“送子观音。”

  送……送子……

  江心给自己挽尊,说:“人家不是说,都是观音化身,会保佑我们的。”

  陈秋云还是笑,说:“恩恩,保佑你三年抱俩。”

  江心还真认真琢磨起来,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生龙凤胎。”

  听上去比三年抱俩没希望,陈秋云道:“还是别为难菩萨了。”

  说是这么说,从普陀山回来,江心还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觉得既然求了,那总得去做,夜里一改常态缠着程文东。

  称文东还以为她是出门玩想自己了,那叫一个卖力,等话这么一说,叹气道:“祖宗,这事不靠菩萨,靠我的。”

  江心当然知道,主要是她也想要了,听他的意思是不想,有点闹脾气说:“我谁都不靠,我自己生!”

  也得她能自己生才行啊。

  程文东赶快哄她:“你想想,我们今年还要开店,花钱的地方多,等生意稳定一点再要好不好?”

  江心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说:“你自己说的。”

  要是再拖,她就要生气了!

  程文东不是不想要,实在是这两年花钱的地方太多,二人世界又太美,他的工作忙,有点时间恨不得老婆全陪自己,要是再分给孩子有点不够用。

  有点可怜巴巴说:“我这不是怕你有了孩子,眼里没我。”

  江心最吃他这套,吧唧亲一口,说:“不会的,我还是最喜欢你。”

  程文东心满意足又凑过来,说:“我爱你。”

  **

  第三次备孕,是两个人非常正儿八经的讨论过的,为此程文东推掉了所有饭局,连游戏都不打,开始早睡早起。

  江心未雨绸缪,买了一堆书回来看,字多得程文东一看头就疼,皱着眉坚强地继续看。

  学渣,是不因为当爹而转移的。

  程文东打出校门,不对,加上在校门里,也没看到这么多字,为了即将到来的孩子很有耐心。

  江心拍下他苦读的照片,想著作为纪念,等孩子出生长大再来看,一定很有意义。

  可惜想得很美,一个月后,江心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由得沮丧说:“难怪人家说,怀孕也不是想怀就能怀的。

  还都去医院做过检查,医生也没说过什么问题。

  程文东摸到三十岁的槛,寻思这锅应该要自己背,但还是说:“我们不着急的。”

  怎么能不着急呢?

  江心给他念自己的计划表,说:“我算过了,如果这个月能怀,明年四月份能生,天气不冷不热,正好能坐月子,到时候小朋友七岁上一年级,在同龄的孩子里既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

  等会,一年级?

  程文东不止一次见识过她做计划的水平,今天也是叹为观止,看一眼外头的太阳说:“行,为了你的计划再努努力吧。”

第43章 番外(二)

  自从备孕,江心买了一箱的验孕棒,几乎是每小时测一次,和刚写文时看收益的频率差不多,哪怕知道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变化,也要测。

  当然是背着程文东的,怕他有压力。

  测多了,有时候一恍惚都会出现幻觉。

  就好比现在,她歪过头有些不确定,临时百度验孕棒的使用方法,眼睛越瞪越大,差点叫出来。

  她兴奋得手机都快拿不住,赶紧给程文东打电话。

  听到声音的时候,她冷静下来,问:“你在忙什么呀?”

  程文东正在客户家拍照,准备录入系统,说:“拍照呢。”

  “哦哦,那你拍完来一下店里吧,水龙头好像堵住了。”

  “行。”

  江心打完电话,还是兴奋,她小心翼翼地摸着肚子,平常坐惯的椅子也变得不舒服起来。

  正好有顾客进来,她做单的时候,不自觉地用手撑着后腰,不知道的以为她五六个月了。

  程文东来的时候,店里没客人,他自顾自卷袖子走到吧台,说:“哪里坏了?”

  江心戳一下他的脸颊,笑意盈盈,就是不说话。

  程文东摸她的头发说:“等会再撒娇,我先弄。”

  他试了一下,吧台的水龙头是好的,以为是厕所的坏了,越过老婆要走出去。

  江心轻轻拉住他的手,落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什么意思啊?

  程文东一下子没转过弯来,问:“饿了?”

  怎么就这么没默契呢。

  江心脸垮下来,说:“再猜。”

  再猜啊,程文东脸上喜悦绽放,还有这不敢置信,手虚虚不敢碰她的肚子,说:“真的假的?”

  江心拍他的手,说:“假的!”

  哼,还真的假的。

  程文东“嘿嘿”笑,顿时嘘寒问暖起来,末了说:“是不是要去医院?”

  “就在等你来啊。”

  这么重要的时候,当然得两个人一起。

  早在怀孕之前,江心就打听过,省人民医院的妇产科最好,排队的人也最多,要是想方便的话,还是到私立医院做检查。

  因此程文东开车,带她到私立医院。

  两个人兴奋过去,又怕是白高兴一场,直到拿到报告才算尘埃落定。

  万里长征第一步,隔了两周去做b超,医生反复看之后说:“你这是双胞胎啊。”

  双胞胎?

  江心连忙问:“男孩女孩?”

  医生当然是不会说的,但她觉得自己既然是怀两个,那为什么不能是龙凤胎呢?

  因此,她当方面宣布自己怀的是龙凤胎,不管买什么都是一式两份,蓝色一份、粉色一份。

  程文东很想说,能怀上双胞胎都不可思议了,更别提是龙凤胎。

  但他不敢说。

  打怀孕,江心的脾气就变得喜怒无常,眼泪说掉就掉,他哪里敢招惹,还能小心翼翼哄着说:“很有道理。”

  其实已经在想,生出来要怎么安慰了。

  怀孕三个月,江心开始孕吐,可能是两个孩子,比别人一个不知道多折腾,人家是风吹气球胖起来,只有她像被吸光精气瘦下来,连垃圾食品都不香了。

  程文东是哄着骗着,她也吃不了几口。可看着人一直瘦,心里也急。

  江心不是不想吃,是真的恶心,她不知道多馋奶茶,偏偏递到嘴边就干呕。

  打她知道世界有叫奶茶的东西开始,还不知道自己居然有喝不下的一天。

  即使医学上也没有办法。

  好在孩子只是折腾一阵,肚子大起来之后就好。

  因为是两个孩子,五个月的肚子看着像七个月大。江心本来就瘦,好像是手脚撑着个大圆球,程文东都怕她走不了路。

  但江心的体格委实好,她可是能夜爬泰山不带喘的人,别人替她担心,她自己倒觉得还好,时不时还出门溜达,保证饭后的散步时间。

  一直到八个月,才有种走不动道的感觉,夜里腿还老抽抽。

  程文东给她揉腿,问:“有没有好一点?”

  江心感觉不大出来,她最近做什么都有点迟缓,孩子好像吸走了她的敏锐,慢吞吞地说:“有吧。”

  程文东噗嗤笑出来,说:“你像动画片里那个。”

  “哪个?”

  “树懒。”

  ……!

  江心要不是不方便,能踹他好几脚。

  程文东自己嘎嘎笑,笑完才来哄她。

  江心的脾气就是一阵一阵的,懒洋洋打着哈欠,慢慢睡过去。

  程文东手轻轻摸她的肚子,孩子好像在跟爸爸打招呼,动了一下。

  他明知没人看得到也竖手指在嘴唇前,说:“宝宝乖一点,妈妈在睡觉。”

  其实打怀孕,江心就睡得不太好,加上医生说双胞胎一定要剖腹产,给她紧张得不行。

  她眼睛一单一双,想割双眼皮都一直没敢去呢。

  程文东感受得到,也替不了,只能好言好语的安慰,提前推了所有工作,陪她进医院待产。

  和结婚一样,两个人都是靠自己,陈秋云做为板上钉钉的干妈,休年假跑到余安。

  有她陪着,江心的心松下来,偷偷说:“我要是有什么,你记得帮我照顾孩子啊。”

  这说的是什么话,怪不吉利的,陈秋云都想骂她,但考虑到情况特殊,还是说:“别瞎说,会好好的。”

  江心也自我安慰道:“我写文的时候,女主角都生龙凤胎。女主角是不会难产死的。”

  程文东听见这话的尾音,脸一下苍白,他现在被传染的,一件好事都想不到,恨不得时光倒流,说咱们不生了。

  现在是眼看到时候,怎么可能不生。

  不管怎么样,江心还是进了手术室。

  程文东在外面踱步,看得陈秋云眼睛晕。

  她忍不住捏着手,手里握着雍和宫求来的平安符。

  其实孩子胎位正,妈妈的身体又好,没多久,护士就出来叫签字。

  即使见得多,龙凤胎也不是天天有,护士的恭喜格外真诚。

  程文东脑海一片空白,没想到江心真的猜中。

  连江心自己一直嘴上说是,心里也不太觉得自己有那么好的运气。

  她麻药退去,勉强有一点力气,嘴唇白得不像样,说出的话都断断续续的。

  “我还……挺像女主角的。”

  程文东肩膀慢慢放松下来,说:“嗯,我的女主角。

  夫妻俩这个时候还要腻腻歪歪,陈秋云给孩子拍小视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够了啊。”

  又问:“名字起好了吗?”

  这件事,当之无愧应该江心来。

  她思考了很久怎么把自己和程文东的名字结合在一起,还是没有结果。

  最后勉强选了一对,哥哥叫程平野,妹妹叫程水竹。

  至于有什么典故呢?

  不过是江心翻著书,觉得“水竹连平野,人家带夕阳”这句特别好。

  反正她是孩子妈妈,觉得哪句好就哪句好。

  程文东当然不会反驳,还用力鼓掌说:“不错,很好。”

第44章 番外(三)

  结婚以前,江心还给程文东画大饼,煞有其事给他存法拉利基金。

  碎钞机们一出生,她才知道什么叫捉襟见肘。

  因为没有长辈帮忙,两个人各自有工作,家里一直请两个阿姨帮忙,加上奶粉、尿布这种常规花销,养孩子少说要三万。

  这才是一开始呢。

  再加上原来的房贷和两个人的开销,程文东顿感压力大。

  江心主管家庭财政,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看看皱巴巴的钱包,网购的时候看着自动推荐,有了一个“饮鸩止渴”的好主意。

  “饮鸩止渴”在三天后到家,江心还弄了个小仪式,捂着程文东的眼睛,不肯叫他先看。

  程文东猜了又猜,也没有答案,无奈道:“你还是说吧。”

  江心撤开手,有些不好意思说:“只能买得起这样的法拉利。”

  14:1制作,跑起来绝对没问题,她买的还是最贵的那款儿童玩具车,客服信誓旦旦说一米八的男人绝对能挤下去。

  挤,是能挤的。

  程文东把自己的手脚缩进去,居然还真动起来,就是有点闹腾腾的。

  他好进去不好出来,还是江心拽他一下才爬出来。

  开“法拉利”开得这么狼狈,他恐怕是为一个。

  其实有没有法拉利不重要,他也不在乎,但是这种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的满足,冲淡他孩子出生后被忽略的感觉。

  阿姨都被支出去,带着孩子在楼下晒太阳,只剩小夫妻俩在家。

  程文东抱着老婆,久违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

  家里有没有孩子,日子完全不一样。

  这套四居室江心也是精心设计过的,所有家具的搭配都很得夸赞,等孩子能爬了,什么家具都没有用。

  她把茶几、挂画、电视柜都挪到小书房,整个客厅空落落,只有沙发和爬行垫。

  各种玩具随处散落着,养两个孩子的人家,比一个孩子的更杂乱。

  江心可以预见,等孩子再大一点,她追求的那些文艺气息恐怕都是暂时留不住的,连两个人静静呆在一起的时间都是奢侈。

  程文东也有此感慨,把玩着她的手说:“幸好没有一结婚就要孩子。”

  否则真是一点二人世界都没经历过。

  江心现在想起来自己因为无聊想生孩子都好笑,生完孩子她是不无聊了,就是整个人都快累趴了。

  她难得的放松时间,和程文东瘫在沙发上不想动。

  自从家里有阿姨,总是没那么自在,江心本来就是不爱在别人面前亲热的人,程文东觉得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

  他有一搭没一搭摸着老婆的头发,都快昏昏欲睡了,听见微信声拿手机看,叹口气。

  小魔头要回来了,快乐消失。

  龙凤胎的性格差不多,概括起来就是四个字,活泼好动,只要在家,客厅里的每一寸空气,都仿佛充斥着魔音。

  江心有一颗慈母心,对程文东这个说法还是有些不高兴的,她捂着耳朵说:“他们是不会说话才叫的,等会说话就不爱叫了。“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两个学说话都早,过周岁就能磕磕巴巴说话,平常你揪我、我扯你的小打小闹改文斗,一天到晚就跟两只斗鸡一样嘎嘎嘎嘎。

  偏偏也没有除他们外的人听得懂,落在大人耳朵里只剩呱噪两个字。

  江心一直渴望的兄妹和睦的场面没有出现,龙凤胎的你争我斗尤为激烈,家里不能出现单数的玩具,否则绝对抢个天崩地裂,买什么都得买成双,很是浪费。

  包括那辆一千多的法拉利儿童跑车。

  程文东除了买回来第一天,碰到没有碰过,倒成了两个孩子的主要战场。家里地方小,江心一直没舍得再买一辆,二来有心治治孩子爱抢东西的毛病。

  现在是便宜的小玩具,将来难道连别的都要买双份吗?她可耗不起。

  她耗不起,孩子耗得起。

  平野仗着体格好,霸占整辆车的驾驶座,其实这辆车很宽敞,坐两个小朋友毫无问题,偏偏两个都霸道。水竹揪着哥哥的头发,拿出拼命的架势也要把他从车上拽下来。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哭是哭得天崩地裂,手是谁也不先松。

  程文东在玄关就听见声了,头疼地捏着鼻梁,装作没看见进厨房。

  厨房是江心的小天地,她坐在高脚椅上一晃一晃喝咖啡,从半开窗能看见孩子的动静,好似在欣赏。

  程文东半靠在岛台上,蹭了一口,果然精神百倍,说:“这又是闹什么呢?”

  江心耸耸肩说:“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有时候一步错眼,就闹起来。

  比起他还要靠□□撑着,孩子就不用。水竹凭着倔强终于把哥哥拽下车,自己喜滋滋才坐不到三秒,平野又卷土重来,“咿咿呀呀”要把妹妹拉下车。

  阿姨整理好房间出来,知道这家的主人不管孩子吵架,问:“晚上吃点什么?”

  江心一开始看孩子打架也着急,总想劝这个拉这个,后来发现一点好也讨不到,两个还会一起排挤她。

  俗称窝里斗可以,横插一杠不行。

  他们夫妻现在无视都很熟练了,自顾自跟阿姨说话,等孩子打累了再去抱。

  一个抱一个,人家也要挑挑拣拣的。

  两个都想要妈妈,又是新的一场纷争。

  程文东双手空落落,叹气道:“我这是做错了什么?”

  就这么不招人待见的吗?

  江心也承受不起这份爱,只觉得哭声在自己的耳边炸开,眼睛一瞪,说:“都不许哭了。”

  这个家谁做主一目了然,孩子抽抽噎噎地收声,都是假哭,雷声大雨点小,眼泪都没几滴,不去演戏真是屈才。

  程文东叹为观止,对自己居然能有两个这样的宝贝感到不可思议,心想既然不是遗传他,应该是遗传妈妈。

  可江心想来想去,自己小时候也没有这样的古灵精怪和难缠,只能归结于基因突变。

  毕竟他们这样祖上没有龙凤胎基因的人生出龙凤胎,大家也都说是基因突变。

第45章 番外(四)

  龙凤胎两周岁的时候,家里换了套别墅。

  关于要不要换这套房子,江心夫妻俩一连好几天都在算账,把所有动产和不动产加起来,加加减减,才确定能负担得起房贷。

  毕竟余安的房价一涨再张,他们想买的那套房总价一千五百万,每个月的贷款不是小钱。

  但不买是不行的,孩子太闹腾,铺了两层地垫,楼下还是来投诉,总不能把他们的脚捆起来。

  江心自知理亏,只能带着孩子搬家。

  别墅地上三层,前后都有花园,每层的面积都不是很大,加起来实用面积不到两百平,难得的是在市中心,地理位置好。

  江心感觉自己来余安这些年,不是在装修,就是在装修的路上。

  好在孩子已经到可以送幼儿园的年纪,白天送,晚上接,江心有更多时间可以认真搞装修。

  按理这件事该比带孩子更累,可她这人好像天生为装修而生,那叫一个生机勃勃。

  程文东陪她逛装修市场,走到两条腿都快细了,她人还是好好的。

  大概有感于这可能是未来要住得最久的一套,江心也是精益求精,稿子改了好几版,最后才定下来。

  她拉着程文东去看房,前任屋主的装修已经拆得一干二净,整间房子光秃秃的,四面都是水泥墙。

  江心比划着说。

  “入门的地方做玄关,两边的都有柜子用来放东西,再做个隐形门,把客卫挡起来。客厅不用留得太大,占这么多就行,还是摆沙发和茶几,正对着投影仪,沙发背后装个滑滑梯,孩子可以在这玩。”

  “厨房可以做大一点,中式和西式都要,摆个六人的餐桌就差不多了,小吧台可以放这里,咱俩可以喝咖啡。”

  “地方有点小,家里就不放电梯了,二楼的话可以做三间房,主卧大一点,咱们有两个人住呢,平野和水竹的房间一左一右,面积也富余。”

  “三楼的话有小露台,之后搭上防腐木,可以做小花园,还有两间客房,家里还是要请阿姨的,客人来的话也能暂住。”

  “两个院子的话,前面那个铺地砖,孩子骑车、跑来跑去都方便,后面的我想做花园,再搭个小平台,如果有朋友来的话,咱们可以烧烤。”

  程文东听得心痒痒,忽然想起件事来。

  “我头回想一定要娶你,是你去帮我看太阳花园那个老房子怎么装修。”

  当时她也是比划来比划去,程文东一下就有家的感觉。

  这样一算,也不过是五六年前的事,江心还以为已经很久,也许老夫老妻的日子过得久,好像每天都差不多。

  到点就有该做的事情要做。

  江心看手表说:“该去接孩子了。”

  学区房带的幼儿园是市模范园,可惜一个班的孩子太多,江心送孩子上的是私立幼儿园,一个班十个孩子,有一个老师,两个阿姨。

  收费贵的态度好。

  龙凤胎站在门口,乖乖巧巧等爸爸妈妈来接。

  水竹早上出门时候的辫子,和放学时的辫子从来没一样过,小脑袋一甩一甩地,叫:“妈妈,妈妈,我在这里。”

  平野不甘示弱,跟着叫。

  程文东叹口气道:“我是不喘气了吗现在是?”

  他诸多抱怨,也只能吞下,摇着尾巴看谁今天愿意给他抱。

  夫妻俩带孩子去商场,吃的海底捞。服务贴心,还有人帮着看孩子。

  做父母的,都是孩子吃饱才吃,江心涮牛肉,听见电话响接起来。

  陈秋云多年来一直单身,催婚这座乌云罩在她的头顶,踩到三十这条线,最近跟好朋友抱怨的次数愈发躲起来。

  江心戴上一只耳机说:“咋了?”

  那边陈秋云叹气说:“重复昨天的故事。”

  她从前多为自己是独生女享尽父母宠爱快乐,今天就有多为父母只盯着她一个人忧愁。

  江心倒也不是非劝人结婚,她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自己英年早婚、早孕,自然也有人是不想的。

  她说:“那你是怎么想,想结婚还是不想?”

  陈秋云想了想,说:“应该是想,但是我应该有好几年,都没有认识一个新的男生。”

  社交渠道窄,谈恋爱也得有对象才可以啊。

  江心道:“那介绍的那种行不行?不过你不太喜欢相亲。”

  陈秋云确实不太喜欢,还要再吐槽一句,说:“我妈上次介绍那奇葩,我是真的不想多提。”

  嗯……

  江心已经想起那位的事迹,接收到程文东的视线,试探性问:“有个人,要是不太奇葩的话,你想见见吗?”

  “谁啊。“

  “文东叔公家的一位堂弟,叫程文华,北大博士在读,很快要毕业留校,人不错,比你小两岁,有一米八高,就是有点不爱说话,是那种标准的理科生,帅还是蛮帅的,当年还是高考状元呢。”

  老程家能出这么一个人物,差点为他立碑著书,按说程文东和程文华的成长轨迹完全不一样,但两个人的关系其实还不错,算是同辈人里颇有私交的。

  程文华此前专注学业,又是宅男中的宅男,其实一直想着解决人生大事,跟堂哥抱怨过几句。

  世间万事凑巧,他还真认识这么一位在北京,又单身的适龄女子,想做这个媒人不是一天两天了。

  江心已经把程文华上下三代问得一清二楚,连家里养过几只狗都跟陈秋云说,这架势,不太像相亲,倒像是查户口。

  陈秋云念书的时候,也是个小学渣,有些爱搞学历崇拜,听见是博士先倒吸一口气,觉得这未免层次太高,学的还是什么物理,别是个谢尔顿分顿的脾气。

  还谢尔顿分顿。

  江心嗤之以鼻道:“你倒是想得挺美的。”

  陈秋云琢磨也是,想想江心总不会害她,世上应该没有人比她们更了解对方的爱好,应下来说:“行啊,他要是不介意的话,大家都在北京,出来吃顿饭交个朋友也行。”

  江心给程文东一个事成的表情。

第46章 番外(五)

  陈秋云第一次见到程文华,是在芳草地,做为社畜,她临下班之前被领导逮住,加了一个小时的班,虽然真诚在微信上道了好几次歉,其实心里已经觉得这事要吹。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匆匆去赴约。

  程文华已经在店里坐了一个小时,白水喝了好几杯,服务员看来看去,估计以为他是个被鸽的可怜人。

  但他就像江心说的,典型刻板印象里的理科人,坐得板正,穿着普通的白t黑裤子,旁若无人玩游戏,对周遭的一切置之不理。

  陈秋云一看,就觉得学霸光环笼罩着他,不论别的,整个人已经熠熠生辉。

  可惜瑜不掩瑕,聊起来叫人,一言难尽。

  看得出来,他很认真想要参与到相亲里,几乎是女生一说话,立刻就接上,接得还很内行。

  结束后,陈秋云报告见面情况的时候学给江心听。

  “我说我最近看了《xx》哪部电影,问他喜欢看电影吗,他说喜欢,然后哐哐开始背百度百科,就是你一听,就是在背。”

  江心忍俊不禁,虽然早知道这位堂弟有点书呆子气,没想到有这么呆,她笑完说:“那你觉得人怎么样?”

  人嘛,倒是蛮好的,她迟到那么久,也没有发脾气。

  陈秋云沉吟片刻,说:“再聊聊看吧。”

  那就是可以再接触,江心背着程文东说:“他觉得你很不错。”

  还是她偷偷看到的聊天记录。

  陈秋云立刻自得道:“我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要是能促成一段良缘,当然是再好不过,江心有一搭没一搭跟她闲聊。

  隔老远,陈秋云都能听见魔音穿耳,忍不住感慨道:“我妈知道你生龙凤胎,别提多羡慕,扬言我就是生三胞胎都给我带,真该让她先‘体验’一下这个福气。”

  江心看孩子跑老跑去,自己也摇摇头,说:“甜蜜负担,有时候爱得不行,有时候恨不得没生过。”

  两个人在家就够一台戏,大一点其实比小时候好带,不找爹不找妈,就找彼此。

  陈秋云听得有趣,提议道:“你们不是一直想出门玩吗?我妈最近退休在家也是发霉,要不让她帮你们带带孩子。”

  提前享受一下天伦之乐,省得天天催她结婚。

  江心可不敢,怕给长辈给累瘫。

  谁知陈秋云听说会累瘫,更加跃跃欲试,当场叫来她妈取得同意,转过头就催促道:“送来送来,你们玩去吧,什么新马泰半个月,都行。”

  赶鸭子上架,江心其实也有点心动,问过程文东之后,说:“我们就去青岛,三天而已,不行的话随时叫回啊。”

  夫妻俩收拾行李,先带着孩子在北京转一圈,才送到陈秋云家。

  陈秋云和父母同住三室两厅,还有一间客房,装修虽然比较陈旧,但地理位置一绝。

  两家当年住胡同的时候是邻居,江心小时候没少得陈叔叔,赵阿姨的帮助。

  长辈对着她都是很慈爱,尤其看见小孩爱不释手。

  水竹和平野不认生,只要彼此在身边从来不闹着要爸爸妈妈,江心有些不安的把他们留下,和程文东去青岛玩。

  动车三个半小时,三个小时里,江心都和赵阿姨保持紧密联系,小视频一个接一个发来,好像是安在孩子身上的监控。

  赵阿姨新鲜感十足,连孩子上厕所都要拍给孩子妈妈看。

  上厕所就……

  江心叹气看手里的肯德基,一下子觉得不香了,塞给程文东说:“你吃吧。”

  得,程文东三两口把汉堡吃掉,看着她有的视频看好几遍,说:“这才出来多久,有这么不放心吗?”

  如果孩子交给陈秋云都不放心,世上再没有叫她能放心的人了,她主要是怕赵阿姨这个年纪扛不住。

  叹口气说:“自己家的自己知道,玩的时候是好,吵的时候也是真的闹。”

  要不是陈秋云有心借俩孩子镇镇她妈,让赵阿姨好好跳广场舞,别天天念叨着想带孙子,她也不会同意。

  程文东安慰道:“没事没事,回头给阿姨多买点补品,都出门了,想想看怎么玩。

  旅游这件事,已经好久不在江心的计划表里,她也是有几分期待,看外面的花草树木都新鲜,做作地呼吸空气。

  这一趟是放松之旅,没有特定的行程,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出门吃早午饭,溜达溜达奔下午茶,然后晚餐、宵夜,消消食回酒店睡觉,第二天又是重复。

  简直是“乐不思仔”。

  仔也是“乐不思爸妈”,不哭不闹,就像还在自己家似的。

  想想也是,陈叔叔赵阿姨真的拿出隔代亲的架势来,孩子最能分辨谁好谁坏,当然愿意亲近。

  程文东不由得感叹道:“亲爷爷奶奶也做不到这份上。”

  就他爸妈那样的,不提也罢。

  江心握着他的手说:“没事,咱们以后可以做很好的爷爷奶奶。“

  程文东失笑道:“才两周岁,再快也得二十年吧。“

  “你以为很久啊?弹指一挥间我跟你说。”

  挥不挥的是日后,在“隔代亲们”的强烈要求下,江心又定了从青岛到济南的票,前前后后在山东玩了十天才回北京。

  龙凤胎还认得爸爸妈妈,愣了一下神扑过来,然后开始哭。

  赵阿姨吓一大跳,这俩孩子一直好好的,怎么见了妈才哭。

  程文东头回享受和老婆一样的待遇,心也软起来,抱着孩子一顿哄。

  江心看着比他镇静,还能安慰吓到的长辈说:“久不见是这样的,等一下就好。给您们添麻烦了。”

  带孩子,肯定是麻烦的,赵阿姨陈叔叔是乐在其中,一个劲说:“不麻烦不麻烦啊,等放暑假,还来爷爷奶奶家玩啊。”

  热情地想叫孩子长住,连陈秋云下班回来都调侃说:“我在这个家是失宠了。”

  陈阿姨嫌弃道:“你以为是今天才失宠的吗?再不结婚,我看你就烦。”

  得,又是这句,陈秋云翻白眼不说话。

  江西替她解围道:“她也是想的,我们待会就去见见潜在对象。”

第47章 番外(六)

  陈秋云第二次见到程文华,是在东来顺。

  江心一家到北京,没有不请这位堂弟的道理,加上有意撮合,还带上陈秋云。

  陈秋云在她妈殷切期盼下出门,顿感压力大,忍不住和好朋友吐槽道:“我们一家子,对这个学历真的是迷信得不得了。”

  她妈听到博士两个字,都乐得走不动道了。

  她自己也是,心想我不图钱不图权,就图个好基因改善后代,不算过分吧?

  在第一次见面和第二次见面的中间,两人微信上还是聊天的,不算频繁,看得出彼此印象都不错,尺度又把握得刚刚好,不会叫人反感。

  没有包厢,几个人坐一张圆桌,火锅的热气蒸腾上来。

  江心和程文东中间是两个孩子,两个人的身边又各是陈秋云和程文华。

  隔得有点距离,江心只看见程文东一直在玩手机,以为是在回复什么人,等听到程文华说的话越来越奇怪,忍不住给他发消息。

  【不要随便指导。】

  以为自己是什么情圣呢?全世界只有她吃这套。

  程文东被抓包也不尴尬,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开始微信聊天。

  陈秋云余光里看见,忍不住吐槽说:“你们俩中间是你们俩自己生出来的孩子,不是牛郎织女,有必要吗?”

  江心给“织女”喂一口肉,说:“要是羡慕,你也找一个。”

  这种场合,说这种话,其实也有起哄的成分在。

  程文华要是机灵就该说些什么,偏偏他也不怎么机灵,一时之间,江心都有点不知道接什么,求助的目光看向最长袖善舞的程文东。

  程文东对这个堂弟,简直是恨铁不成钢,长得也不大差,又有学霸光环加持,怎么一次恋爱都没能谈上,这个性格是要负很大责任的。

  陈秋云给江心一个眼神,意思是“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但江心事先也说过,程文华就是这样,也许有人会喜欢。

  陈秋云还行,她自己也是权衡考虑过,相亲毕竟不比自由恋爱,条件始终是第一步。程文华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只要人品上不大差,继续接触还是可以的。

  吃过饭,几个人还去散步,溜达溜达到什刹海。

  附近就是江心小时候住过的胡同,她带程文东去过,孩子还没有。

  她有心制造机会,索性直接说:“我们一家四口去回忆一下我的童年,你们俩请好啊。”

  她的童年,陈秋云的童年,其实是连在一起的,不过大家都不说破,各分两头。

  老胡同里老街坊多,虽然这一两年陆陆续续搬出去不少人,但大部分人都选择留在原地。江心在这生,在这长,几乎是一路打招呼过去。

  大家都很热情好客,逮着龙凤胎新鲜,一个劲夸江心好福气。

  平野和水竹都是人来疯,有人夸更是疯,站在过道里载歌载舞,幼儿园学的那点存货倒个干净,赢得满堂喝彩。

  江心看了都脸红,和王奶奶瞎聊。

  老太太慈祥,握了她的手说:“你有福气啊。”

  江心也觉得自己有福气,她打去余安后样样都好,笑着说:“大家都有。”

  王奶奶摆摆手,她活到这个年纪,什么没见过,说:“你别听人家说,其实在哪都一样,能把日子过好就行。”

  北京嘛,多少外地人挤破头想留下,江心当年反其道而行,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说酸话。胡同太窄,其实和农村没什么两样,有什么秘密都是藏不住的。

  江心从没觉得自己太疯狂,她只是在当时做了一件想做的事。但老太太有智慧,推心置腹道:“你现在成家就很好,人呐,有个家,在哪都行。”

  人上年纪要讲古,说着说着都是往事。

  江心像最普通的孙辈一样承欢膝下,听了一肚子,准备回头写在新文里。

  程文东本来就是长袖善舞的人,跟谁都能打成一片,以为能趁机打听到一些老婆的童年趣事,结果越听火气越大,要不是不合适,能回去把老丈人挖出来骂一顿,这是人能干的事吗?

  都是长辈,说着说着不自觉教训起来,语重心长说:“江心这孩子,打小过得不容易,你别看她娘家没人啊,要是欺负她,我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江心虽然没能听到,但有幸听到程文东的转述,也是感慨万千,眼眶微红。

  眼见要半夜,小巷里的人渐渐散去,夫妻俩抱着孩子回酒店,边走,江心边给程文东指,说:“陈爷爷人很好的,有一次我爸连门都不给我进,在他们家住了三天。王奶奶家的白菜包子是一绝,他们家祖上特别阔,据说半条街都是他们家的。瘸子叔的腿是救一个孩子伤的,他原来有媳妇,后来离婚的,其实那位婶婶人也很好的,就是过不来……“

  有些话,从前程文东也听过,现在再听一遍,栩栩如生得好像参与过她的从前,腾出手来牵她说:“挺神奇的。”

  那些日子里,江心一定没想过,自己将来会有一天带着丈夫和孩子,走过这些熟悉的地方。

  江心确实没想过,她从前更多设想自己会孤独终老,毕竟有些东西不是渴望就能拥有的。

  沿着错综复杂的胡同,拐出来就是大马路,胡同小学、胡同中学,江心一样一样给他指,抱着孩子都不嫌累。

  程文东问:“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

  其实打车回去快得很,人有时候要的就是那个感觉。

  江心看到路边的长椅停下来,拍拍蠕动的女儿,说:“那坐一坐吧。”

  这儿也都是回忆。

  她用下巴示意说:“我有一次饿得睡不着,就一直在这里走来走去,有个卖红薯的爷爷给了我一小块红薯,特别甜。”

  其实去掉皮都没有多少,但却解了她的饥饿,甚至多年后都难以忘记。

  程文东鼻子动动,笑出来说:“巧了,看看这位大爷是不是从前那位吧。”

  香飘万里,江心嗔笑道:“少说十来年,人家也该颐养天年了。”

第48章 番外(七)

  陈秋云第三次见程文华的场景,因为和后来的那么些次离得太近,已经记不太清,两个人好像顺其自然地交往。

  其实细致看起来,程文华除了不善交际,优点还是很多的。

  陈秋云虽然嘴上对父母的催婚很不满,但实际上,她是在充满□□里长大,对于父母的意见十分重视。

  长辈觉得年轻人油嘴滑舌反倒不好,沉默寡言的还可以说是稳重。

  连婚事都很快谈起来。

  陈秋云当年还说江心闪婚,轮到自己也不遑多让,时间差不多定下来给她打电话说:“我媒人、花童、伴娘可全定你们家了啊。”

  一家四口,这是各个都打算派上用场啊。

  江心一边恭喜她,一边调侃道:“我们家就这几个人,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啊。”

  陈秋云当然不会和她客气,直说道:“必须的。”

  话是这么说,江心还是要问说:“结婚的能当伴娘吗?你有没有问过,规矩上合不合适。”

  她自己结婚的时候是什么规矩都没管的,全凭自己的喜好来,但那是因为家里没长辈,可以自由。

  陈家就不一样了,大人总是有许许多多的安排。

  陈秋云明白她的顾虑,说:“不行我就不结了。”

  这话说的,心意江心能领,可不能当真,反而劝她道:“哪有事事顺心的,有时候不要跟长辈硬抗。”

  陈秋云好笑道:“你以前可真是最爱跟长辈硬抗的人啊。”

  多少次,叫她跟她爸低个头,能过得好一点,她都不愿意。

  江心自己也叹气说:“真的,当妈后我心软不少。”

  看着孩子,自然地软成一团。

  陈秋云好奇道:“当妈是什么感觉?”

  江心觉得一言难尽,但是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当妈也差不多。”

  每年都有前赴后继的人学医,也有人前赴后继当妈,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端看各人选择。

  她仍旧很享受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童年的缺失非常多,都想弥补在孩子身上。她享受家庭,也喜欢和程文东一起的滋味。

  她觉得自己幸运,也会有人觉得婚姻不幸,但她真诚希望,最好的朋友在期待的婚姻里也能过得好,所以能不能做伴娘这种小事,她真的不在乎。

  陈秋云说:“我现在能想起来,你结婚那天害怕的样子。”

  怕得她以为会出现逃婚这种尴尬场面。

  江心自己想起来就好笑,说:“咋,你想模仿?”

  陈秋云夸张道:“我哪里敢,我妈一定能当场给我剁成八块,送到老程家门口。”

  说得这么血腥,江心“咦”一声,又闲聊几句才挂电话。

  挂掉电话,对着客厅叹气。孩子是每天收玩具拿玩具,永远是一地狼藉,她跟着收拾收拾不过来,渐渐懒下来。

  每次看到育儿博主的家那么整齐,都不得不感叹人生的参差不齐。

  她是那个不齐,只能安慰自己乱中有序。

  江心越过玩具,熟练当做没看见,兴冲冲给程文东打电话报告他的媒人成果。

  程文东虽然早就收到堂弟的微信,还是装作惊喜地回答。

  “是吗?”

  “真的吗?”

  “那真是太好了。”

  来这套,江心又不是傻的,骂他说:“厉害啊,现在都开始敷衍我了。”

  程文东大喊冤枉道:“上次我说我早知道,你骂我不捧场,现在又骂我敷衍。心心,咱们不能这样啊。”

  能不能的,江心都要理直气壮,说:“为了庆祝,咱们去吃个下午茶吧。”

  孩子上幼儿园,她白天自由很多,现在连文都很少写,不像刚开始的时候勤奋,一年写好几本,现在一年能写一本就差不多。咖啡店重新选址后,店面扩大,有固定员工,她也只要定时去查账。至于小红书还是发的,粉丝不多,但没空接广告,怕惹出什么是非,全当给家里的几笔生意做宣传。

  也因为没有推广,爱看的人反而多。

  她时不时也是要更新,来保持活跃的。

  和刚结婚时相比,她的重心是更在家庭身上,程文东也是,他尽力想把生意做好,也是想多赚钱,工作时间上更自由。

  日子一年好过一年。

  **

  陈秋云和程文华的婚礼定在正月,北京冷得叫人发抖,气温完全不是余安能比的。

  江心作为伴娘,在室内只穿件长袖的小礼服,给孩子穿得比较多,里面加上秋衣秋裤。

  程文东怕孩子给婚礼添乱,一直跟着,看他们完成好送戒指拉裙摆的任务,暗暗松口气。

  北京这场是女方宴,走的西式风格,新娘新郎穿西装和婚纱。

  余安那场是男方宴,走的中式风格,选在阳春三月。

  陈秋云一开始害怕要在农村办,她是土生土长的城市姑娘,看过一些搭棚婚礼,一直很担心。

  好在程文华的父母很早在市区定居,还是选择了市区的星级酒店。

  来参加的基本是程家亲戚,都是相交叉的,不知情的对江心做伴娘很是好奇,背地里打听过后,都殷勤凑上来,各个家里都有未婚青年,想让她介绍几个独生女,打量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心思。

  江心一概不理,心里嘲笑,也不看看程文华是什么条件,这些人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想做凤凰男还差得远着。

  程文东早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嘴脸,每次说起来都还是丢脸,忙过后说:“别管他们,以后也打不到什么交道。”

  江心撇撇嘴说:“就是觉得恶心,大喜日子,给秋云添堵。”

  好朋友的重要日子,她也看得重要,谁来捣乱都让人不高兴。

  程文东耐心安慰道:“没事没事,现在婚礼顺利结束了。”

  可惜,他这话说得太早,当晚程文华就因为酒精中毒进医院了。

  幸好当时江心正在招待赵阿姨和陈叔叔,就在附近,赶快过去探望。

  程文华已经打上点滴,堪称做狼狈新郎。

  江心一阵无语道:“你都没喝多少,还酒精中毒了?”

  整场婚礼,倒是新娘伴娘扳倒了所有灌酒的客人。

  程文华父母更是尴尬,显然也没想到儿子这么不成器,在亲家面前还丢脸。

  讪讪解释道:“我们文华就是书读太多了,抽烟喝酒都不会的。”

  丈母娘跟前,也未必是坏事,赵阿姨说:“没事没事,不爱喝酒才是好孩子。”

  又觉得这话有贬低江心的嫌疑,她自己的女儿是不怕贬低的,赶快说:“酒量是天生的嘛。”

  江心不甚在意,都是长辈,她能说什么,只得笑笑,和陈秋云交换眼神。

  程文东没有错过,出医院就问:“你刚刚和陈秋云又打什么哑谜?”

  哑谜可多着呢,她们的共同秘密多,几乎是一下子就能知道对方想到哪件旧时趣事。

  程文东无奈叹气,他一直以来都很羡慕这件事,但过去就是过去,再羡慕也参与不了。

  好在他还有未来,毫无芥蒂牵着身边人的手,说:“反正以后都跟我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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