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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四月
作者: 糖仔小饼干
文案
二十岁以前的四月是个孤儿,她只有程延。
她陪他长大、帮他创业,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尾巴。
可是程延还是不要她了。
四月很记仇,并且会记到骨子里。
嘉程科技公司上市的那天,是四月二十五岁的生日。
她举着酒杯走向程延,对他道了恭喜。
然后笑着问他:“拿我换来的金钱地位,是不是特别值?”
最后,她很愉快地看到,他眼里的最后一点光,都熄灭了。
程延从来不知道,原来他那么爱四月。
只是四月是春天,一去便再也不回头。
男主追妻火葬场。
女主疯批小公主,会把男主玩死的狠心程度。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四月;程延 ┃ 配角:陆简庭;宋嘉阳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
立意:追求更好的人生。
第1章 、楔子—关于四月
“四月,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这是四月躺在病床上,再一次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她的便宜哥哥宋嘉阳坐在她床边问的。
阳光从窗外洒下来,柏林的天气这些日子都很好,好到四月总是期待着哪一天会下雨。
宋嘉阳拍拍她的手,眼神温柔,他说,四月,你别误会,我只是,怕你还有什么很想要做的事情没有做。
他说,你放心说,只要我能做到。
四月皱起眉头,眼神迷惘,过了片刻,才有些回过神来。
有什么愿望吗?
四月很久都没有说话。
久到宋嘉阳以为她再也不会回答了,才听到女孩轻声地说道:“我想见见他。”
四月从来到这里,从来都没有提到过“他”,所以宋嘉阳居然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男人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轻柔地伸手,在四月的发顶揉了揉,有些宠溺地回答道,好。
四月也就不再说话,她闭上眼,靠在枕头上,又开始感觉很累,想要睡觉——她这样的状态很久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
四月是有姓氏的,她叫林四月。
从记事开始,她就生活在孤儿院。
她打小身体不好,来领养孩子的夫妻们大多也只是看看她白净漂亮的脸蛋,唏嘘一声,就挪开了视线。
没有人会想要收养一个病秧子。
四月就这样在孤儿院里一直住下去了,大概是因为四月在孤儿院呆的时间太长,是“元老”级别的了,院长阿姨也最为疼爱她。
院长阿姨姓林,于是四月也姓林。
大多数时候,四月活得没心没肺,她不太在乎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也不太想要被人领养走,她就这样,在孤儿院里活得挺开心的。
她很少哭,即使是高烧烧到三十□□度,她也只是难受得哼哼,鲜少掉下眼泪来,于是更招人疼。
院长阿姨时常摸着四月软软的黑头发、很是怜惜,她总是说,四月,你会更好的。
四月并不在意。
四月第一次在孤儿院里嚎啕大哭,是程延被人领养走的时候。
程延来这座孤儿院,比四月要晚,据院长阿姨说,他之前的那座孤儿院出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所以那里的孩子都被送走了,程延就被送来了这里。
四月不关心程延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这个小哥哥不爱说话,但是生得好,让她欢喜。
四月最喜欢漂亮小哥哥,于是总是吮着棒棒糖,使劲地粘在程延身边,想要和他说话,虽然大多数时候,程延只会回她一两个字。
四月最喜欢程延,也只爱和程延说话,所以程延被他的亲生父母找到并接回的时候,四月哭得很大声。
但是程延跟着他们走了,他也只能跟他们走。
那个时候的四月趴在孤儿院的那座矮墙上,看着那辆黑色的奥迪轿车走远。
……
四月很聪明,从上小学开始,她每一次考试都是班里的第一名,每一次期末考试结束,四月都会收到她的奖励——一个溏心荷包蛋。
四月其实并没有很喜欢吃鸡蛋,但是她知道,院长阿姨能为她做的并不多,所以她每次都很开心地吃下。
四月就这样长大,她漂亮、聪慧,除了还是时常生病,她就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四月长了一颗异常聪明的大脑。
她从小学什么都很快,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连跳两级。升初中的时候,四月带着高烧去参加升学考试,满分200分、录取线160分的考试,她考了194的高分。
中考的时候院长阿姨尤为紧张,提前一个月就小心照料,四月没有生病,780分的总分她考了752。
四月成了那一年的中考状元,甚至刷新了当地历年来的总分数字,那个暑假孤儿院的门槛都要被踩破了。
因为四月的分数,孤儿院里每天都有来采访的记者和媒体,来视察慰问的教育局领导,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摸摸四月的头,夸夸她“真是个好孩子”。
最终四月选择了苏中,苏中为了抢夺她这个稀缺的优质生源,开出了学费全免每年补贴的优越条件。
等到四月上高中的时候,程延已经回到学校继续读书。
——在四月读初二的那一年,程延因为过失杀人在少管所呆了一年。
所以程延和四月,同级了。
四月依旧很爱跟着程延,程延也不再像初中的时候那样顽劣不堪,他一门心思地读书、学习,努力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四月一如即往地喜欢程延,她喜欢跟着他,喜欢和他说话,喜欢他的一切。
可是程延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大部分时候都是四月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一切,程延只负责安静地听着,偶尔给一两句回应。
他们毕业的那一天,四月问他:“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吗?”
程延看了她很久,然后回答她:“可以。”
他们就这样谈起了恋爱,在四月十六岁的那一年。
四月年纪太小了,所以程延对她做过的最过分的事情就是亲吻,多余的动作一点都没有,直到四月成年。
很多时候程延对四月很好,好到让四月觉得,她终于成为了他的世界里的不可或缺。
在那段不算漫长却艰难的时光里,他们曾经只有彼此,相互扶持着走完本该懵懂无知的青春岁月。
他们在一起了很多年,即使是大学时北京上海两地分居,四月也坚持着陪他走过了他人生中最灿烂的可以加被称之为年少的那段时光。
后来,四月陪他创业。
大四的程延用所有的积蓄在上海的一栋破写字楼租下了一间办公室,嘉程科技公司最开始的一切就在那里诞生了。
四月为了程延,去学了很多东西,学会计、学设计、学人事、甚至还学了一点编程,她就靠着自己的聪明大脑和对程延的满腔爱意,燃烧了自己的全部青春。
直到…自称是四月哥哥的宋嘉阳找到了四月。
宋家人来势汹汹,可是四月丝毫不为所动,因为在她心里,只装得下程延一个人。
可是四月被程延亲手送走了。
四月真的很讨厌被人抛弃,并且她从未设想过,连程延也会不要她,她曾经以为,没有什么东西能把他们分开。
她甚至卑微的祈求他,希望他回心转意,可是那个男孩冷淡地、坚定地扯开了她的手。
那个画面后来无数次地出现在了四月的梦境里,并且无数次地流泪,然后,将那个名叫程延的男孩埋葬在心底的最深处。
2022年,林四月找回了失散二十年的家人,并跟随他们前往美国,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就读全美最好的广告传播学。
2024年,林四月硕士毕业,进入SDX传媒,并在那一年崭露头角摘下了多个广告创意大奖,一跃成为SDX第一位华人女总监。
2027年,时隔五年后,林四月跟随最好的朋友回国,担任国内4A广告公司奥佳的创意区区长,并带领奥佳团队完成改革换代。
也是在那一年,她再次遇到了程延。
2028年,程延与四月共同创立的嘉程科技公司上市,在无数次的纠缠和挣扎过后,四月再次离开了。
自此,林四月与程延有关的故事全部结束。
……
宋嘉阳的动作很快,大概是生怕她挺不到下一次手术,就安排好了回国的事情。
也是真的很巧,那是这一年的四月。
在此之前,林四月已经经历过一个漫长的、寒冷的冬季,那个冬天里,她努力地和病魔抗争,就像是她十六岁的那个暑假里一样。
那个时候高考完的她被确诊为骨肉瘤,是十九岁的程延攒够了钱送她去做的手术,也是程延,寸步不离地陪在她的身边。
而这一次,她没有程延了。
其实四月从未后悔过喜欢程延,直到…死亡到来之前。
在一个安静又温暖的午后,宋嘉阳带着姐姐宋嘉昕和妹妹林四月回到了上海,在经过一个小时的汽车颠簸后,车子停在了嘉程科技大楼的门口。
四月坐在车后座,长姐宋嘉昕坐在她的左边,小心地给她盖好毯子,宋嘉阳坐在副驾驶座上,让司机给他们按开车窗。
四月靠在椅背上,就那样靠在窗口、看到了那个男人。
程延穿着一身正装,侍者帮他拉开车门,他从车门里迈出腿,依旧是清冷的面容,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他新剪了头发,显得整个人更加地冷硬,像一把冒着寒光的利刃,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四月靠着车窗边安静地看着他,好像要把他的每一个动作、身体的每一个细节,深深地刻在心里。
做最后的告别。
好像只有到这一刻,四月才开始后悔。
如果…当初没有喜欢程延就好了。
至少在这一刻,不会连心脏都跟着一起疼,疼得像是要她把眼泪都流干,来记住这个她爱了很多很多年的男人。
良久,那个男人和他身边一呼百应的侍从都走进了那幢大楼,嘉程科技大楼的门口又恢复了宁静,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四月终于像是累了,闭上了眼睛,宋嘉昕最先感觉到她的变化,紧张地凑过来看她,叫她的名字。
宋嘉阳也立刻反应过来,走下车拉开她这边的车门,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四月、四月、四月…
他们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四月感到很抱歉,因为她感觉到了意识的流失,她很想要伸手,告诉他们她没有事,可是她发现自己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四月靠在宋嘉阳的臂弯里,眼睛细微的睁开一条缝,下午的阳光意外的刺眼。
她想,程延啊,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了。
她到他身边的时候是那一年的四月,她走的时候,也是四月。
老天终于,把四月彻底收回了。
第2章 、四月一日
2024年的四月,是和往年一样的好天气,虽然纽约的日平均气温只有个位数,但是有着毫不吝啬的肆意阳光。
林四月给创意部开完会,听助理汇报了全部项目的方案进展,叫了两个创意部总监来骂了一顿,才结束了今天的晨会。
她的助理是个刚毕业的白人小姐姐,说话轻声细语的,看起来很怕她这个在业内负有盛名但是嚣张至极的上司。
林四月在两个创意部总监离开后,拿出旁边路上打包的早餐袋,递给准备离开的助理:“Here?you?are.”
这是四月家楼下的甜甜圈,四月每到春天的时候就极其喜爱,一日不落地要去买。
白人小助理漂亮的眼睛都冒出了光,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对她说:“Thank?you.you?are?so?sweet.”
四月看着她出去,然后帮她关上了门,才在座位上打开电脑,慢悠悠地吃完了早饭。
十点钟和甲方有一个视频会议,下午两点要去见投资人,六点还有一个晚宴,四月皱着眉头看着助理发来的时间表和工作计划,直接一个电话拨给了她的上级。
陆简廷虽然在休假,但是电话接得很快,依旧是那个低沉磁性的嗓音:“Hello?”
四月向来是只在他面前做自己的,所以毫不客气:“陆总,我这几天太累了,今晚的饭局取消行吗?”
陆简廷顿了一下:“理由。”
四月:“我们创意部已经连轴转十四天了,你陆扒皮行行好放过我吧,我只想回去睡觉。”
陆简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轻笑:“可以,不去餐厅,但是你可以来我家吃一顿大餐之后回去睡觉。”
陆简廷都这样说了,四月也不再推辞。
一来呢,陆简廷做饭实在是神仙美味,他都愿意下厨了,她欣然饱口福;二来呢,陆简廷就住在她家对面,去他家蹭饭比她叫管家送餐还方便;这三来嘛,都这样陆简廷都不愿意取消邀约,说明是真的有事情要和她商量。
所以四月今天没有加班就回了家,洗了澡换了舒服的家居服,抱了一瓶上次宋嘉阳来她家送来的红酒,就敲开了对面的门。
陆简廷穿着家居服,围着浅灰色的格子围裙来开门,看到她来,连招呼她都没有,就去厨房端了最后一道菜出来。
四月也没客气,一筷子下去先插了一个拳头大的狮子头,三口两口吞下去,然后才擦擦嘴,给自己倒饮料喝。
陆简廷摘了围裙,男人在家里向来懂得享受,拿起四月抱着进来的红酒瓶敲一敲,揶揄道:“你家大哥向来好东西多。”
四月给自己挖了一大勺番茄炒鸡蛋到碗里拌米饭,她是真的饿了,再加上很久没有吃家常菜的中餐,真的饥渴得不得了。
陆简廷给她盛了一碗甜汤,递到她面前:“诺,鸡头米酒酿圆子,全纽约第一茬漂洋过海的鸡头米,都在你碗里了。”
陆简廷会吃得很,四月也不客气,抱着小碗一口一口地喝着,新鲜的漂洋过海的鸡头米,软糯的小圆子配上香甜的酒酿,她快乐得喝了一碗又盛了一碗。
等她过了这个饥饿劲头,她才放下小碗问道:“你休假休得好好的,找我干什么,有事?”
陆简廷也放下筷子,然后正视着她,他向来都是这副沉稳大气的样子:“有事。”
男人噙着笑意看着对面又偷偷盛了一碗甜汤的女人,说道:“第一件事,我辞职了。”
四月吃惊地“啊”了一下,但是很快又了然,陆简廷虽然在这里也算是事业有成,但是据说他家里还有个公司等着他去继承,所以四月很快想通关卡:“你要回家?”
“嗯,我父亲近来身体不太好,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儿子…”
“所以你要回去继承家产?”
陆简廷算是默认了四月的这个说法,稍后想了想纠正道:“是回去收拾烂摊子。”
四月来了兴趣:“怎么说?”
陆简廷倒也没有隐瞒,笑着坦白:“想来你一直听闻,我家里有个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我父亲希望我能回去镇镇场子。”
四月放下了筷子:“广告公司?”
陆简廷:“是,奥佳。你应该听过。”
奥佳?
岂止是听过?简直如雷贯耳。
国内的4A广告公司,广告人和创意者的集合天堂,最重要的是,这家公司和四月颇有渊源。
四月眯起了眼睛,因为想到了过去的一些事,而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陆简廷带了一些笑意:“林四月小姐,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聘请您回国接手我们奥佳的创意部?”
四月撑着下巴,漂亮的眼睛转了转,唇角勾起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哦?”
四月端起了杯子小口的抿了一下:“据我所知,奥佳有四个创意部,不知道陆总想要我回去接手哪一个?”
陆简廷带着一些宠溺和纵容的笑意,道:“奥嘉创意区总监——,四个创意部都归你管。”
四月有些吃惊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这个位置可真是给足了她面子和信任,饶是她这些年在这条路上走得再顺都没想到的待遇。
对面的陆简廷朝她眨眨眼睛:“怕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左右做不好还是他这个伯乐倒霉。
良久后,四月终于出声:“成交。”
……
陆简廷是早就递交了辞呈,然后再把这几年的年假一起休了才离开公司的,他离开SDX传媒的时候,连创始人史蒂芬先生都特地来和他共进晚餐。
陆简廷交接完全部的工作就动身回国,留下四月一个人在纽约处理自己的事情。
辞呈已经递交了,史蒂芬先生也表示理解,只是不知道陆简廷前几天共进晚餐的时候对这个老头说了什么,这老头摆出一副“我知道你是要回去追随陆简廷”的表情签了字。
四月虽然要求严格,但是对下属向来都是“打一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的作风,所以和创意部的人关系都还可以,于是在四月正式离职的前一周,整个创意部的人一起聚了餐。
期间公司今年新来的两个中国男孩还依依不舍地加了四月的联系方式,并且一再强调:“您是我见过的最有想法的leader,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四月要回国任职这件事,她决定地很快速,但是真正提出反对意见的,是宋家人。
宋嘉阳给四月夹了一筷子又一筷子的菜,然后才发表自己的意见:“我不同意。”
四月向来不在他面前示弱:“我没有在请示你的意见,我是在通知你。”
于是说不到两句话兄妹两个又吵了起来,最后还是刚刚度蜜月回来的大姐宋嘉昕制止了他们:“好了,每天除了吵架没有别的事情好干了。”
宋嘉昕作为宋家的长姐,威慑力从来都十足,于是四月和宋嘉阳都不再说话。
宋嘉昕有些审视地看着四月:“四月,你和姐姐说实话,你究竟是回去做什么?”
四月早就打好了腹稿,不慌不乱道:“陆简廷一向都很照顾我,现在国内广告行业竞争激烈,奥佳发展停滞,奥佳创意区是他们公司的核心,他回去坐镇管理层,需要带个心腹是情理中的事情。”
四月歪歪头:“他给我开出了五百万的年薪,我不去难道是傻?”
宋嘉阳一听,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情!于是立刻拍桌子:“那你回家来啊!我给你开三倍!”
宋嘉昕这次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然后和丈夫对视之后,安抚四月:“好吧四月,你一向聪明,没有宋家庇佑也能在行业里做的很好,姐姐不是担心这个,只是…”
宋嘉昕喝了口茶继续道:“只是你一个人回国这件事,姐姐实在不能放心,所以…”
四月不太明白:“所以?”
宋嘉阳也跟着:“所以?”
“所以…”宋嘉昕敲了敲桌面:“让你二哥陪你回去。”
宋嘉阳:“啊?”
四月立刻摆摆手:“我不要!”
宋嘉阳回头瞪她:“你敢嫌弃我!”
宋嘉昕:“……”
只是不管宋嘉阳和四月如何彼此嫌弃,宋嘉阳陪着四月回去这件事,在宋家是一锤定音了。
四月在纽约街区的公寓被收拾干净,暂时住回了宋家,宋嘉昕着人把上海的房子收拾干净,介于这两个兄妹彼此看不顺眼,只能在他们公司的附近各自收拾了一幢房子出来。
于是那一年的初秋,四月带着她那个不省心的哥哥一起回国了。
四月离开上海的那一年只有二十岁,一只脚都没踏进职场去,就被宋家人带走了。
于是在这座城市里她只留下了仇恨和背叛,痛苦和悲伤,什么都没有带走。
宋嘉昕实在是个贴心又温柔的长姐,给四月安排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四月走进她安排的房子,发现她连卫生棉这种东西都考虑到了。
宋嘉阳拖着四月的行李箱上楼,穿着拖鞋在房子里乱晃了半天,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终于发现宋嘉昕什么都没遗漏之后,别扭地对四月说说道:“我走啦?”
宋嘉阳是被发配回来视察宋氏在中国区的市场运作的,他的房子自然是在宋氏集团的附近,距离四月这里大概三十分钟的车程。
四月往沙发上一坐,眨着眼睛看着他:“不然呢?等我留你吃饭?”
宋嘉阳这辈子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四月唱反调,听四月这么一说,立刻不肯罢手了,他把四月从沙发上拎起来:“走走走,吃饭去!”
四月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只想裹着被子睡觉,于是她抱着门边不肯撒手:“我不吃!”
宋嘉阳力气大,提溜妹妹跟拎小鸡一样,随手拉拉都把她拎到门口了,还拿出大哥的气势教训她:“四月!你看看你多瘦!还不肯吃饭!”
四月才不去呢,她用脚抵着大门,兄妹俩肆无忌惮地胡闹着,谁也没有注意身后的大门打开了。
四月和宋嘉阳一起回头,就看到身后穿着家居服的男人。
陆简廷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门外的兄妹两个:“你们很闲?”
四月与宋嘉阳:“……”
最后的结果是四月和宋嘉阳一起屁颠屁颠地跑进了陆简廷的家里蹭饭吃,反正这种情况在纽约的时候太平常了。
陆简廷本来就只做了自己一个人的饭,现在这两个碰巧又来到他家里蹭饭的兄妹两个一来,他只能从冰箱里拿了三块牛排出来做加餐。
牛排解冻的时候他给兄妹俩倒了水,放在他们面前。
四月看起来是真的很想睡觉,一副心情不佳的样子,陆简廷温声地问道:“这么久没有回来,感觉如何?”
感觉当然是…很奇妙。
四月至今都还记得她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去见那个男人,然后抓着他的手,哭着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送走。
说起来的话就在现在的嘉程科技大楼的门口——四月刚才来的时候路过了,很高很大的建筑,是那个男人的商业帝国。
只是那个时候还是一幢破破烂烂的写字楼,地上都是前一天泼上去的奶茶渍,四月在那里哭得心都碎了。
可是那个男人的面上没有丝毫动容。
后来的很多个夜晚,四月都能梦回到那个下午,她跑啊跑,跑到那个写字楼下去找程延。
她抓着程延的手,用自己最可怜最无助的声音祈求他:“你可不可以不要送我走?他们不是我的家人,在我心里只有你是。”
可是程延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冷淡的神色看得人心寒,他说:“不可以。”
他说:“四月,跟他们走吧,我不想再要你了。”
四月在那一刻变得甚至有些恍惚,愣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反应。
而面前她爱了很多年的男人还继续对她说:“四月,我真的很累了,去吧,四月,别再回来了。”
他冷硬的侧脸和冷淡的表情,让四月现在想来都有点晃神。
他干脆利落地、好像只有四月一个人在这段感情里付出过一样。
第3章 、四月二日
陆简廷把牛排放在四月的面前,清脆的瓷制盘子撞击着桌子,把四月从回忆里拉回来。
陆简廷假装没有看见四月的走神,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入职?我让人事部给你办手续。”
四月晃了神,然后笑笑:“下周一吧,我休息几天。”
陆简廷没有多问,应道:“好。”
四月和宋嘉阳在陆简廷家蹭晚饭就回了家,把她的二傻子哥哥赶出了门之后就埋头大睡,一直睡到天都黑了才醒。
睁开眼的时候四月看了一眼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四月起身去洗了个澡,然后擦干净头发准备叫外卖。
手机外卖软件还没下载好,门铃就响了。
不用猜都知道是住在隔壁的陆简庭,四月放下吹风机套了一件外套就去给他开门。
陆简庭穿了一件简单的单衣,清爽又让人舒心:“走吗?带你去楼下吃饭?”
四月欣然答应,然后拿了钥匙,裹着外套,带着还不算干的头发和陆简庭一起走出了门。
这里算得上是这座城市最昂贵的公寓楼,夜晚的街景耀眼绚烂,陆简庭带她七拐八拐地去了一条小街边的餐馆,在四月回国的第一天就带她吃了一顿正宗的上海菜。
四月在这座城市呆了两年,很喜欢甜腻的上海菜,胃口大开吃了很多,然后沿着路和陆简庭一起消食走回家。
途中四月还买了一只冰淇淋,慢悠悠地一圈一圈啃。
在国外的这么多年,陆简庭是她最合拍的同事和战友,他们曾经一起没日没夜的奋斗,为了同一个案子熬夜到天明,四月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比陆简庭和她更灵魂契合的人了。
陆简庭歪过头,看着四月惬意舒适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他伸出手,把她糊在冰淇淋上的头发拿开。
四月咬完大半个甜筒,眨巴着眼睛看向陆简庭:“老陆,完了。”
陆简庭:“怎么了?”
四月凑过去,笑嘻嘻地看着他:“我今晚肯定睡不着了。”
陆简庭一听这个开头就知道她要干嘛,转过身子不理会她。
可是四月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撒娇和胡搅蛮缠,她扭来扭去地像个泥鳅,缠着陆简庭不撒手:“人家想喝酒啦!陆哥哥!”
陆简庭一听这个称呼就头大,举双手投降:“好,可以,只要你闭嘴。”
然后四月飞快地咬完了手里的甜筒,拉着陆简庭就往街边的一家酒吧走。
眼下已经快要晚上十点多,但是相对于上海滩男男女女的夜生活来说还太早,陆简庭和四月进去的时候还没多少人。
四月随随便便路过挑的这家酒吧看上去还不错,两个人坐在吧台边的两人桌随便点了一些。
这家酒吧看上去是新开的,四月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杯子里五颜六色的酒,然后才发现陆简庭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她的背后停留。
四月好奇:“怎么了?”
四月也回过头,才发现自己的身后、门口的位置有一对情侣正在吵架。
男方一动不动地靠在门口的位置,只露出冷淡不耐的背影,而他对面的女人,很明显地是在抹眼泪。
四月隐隐约约心中有了猜想,然后平静地转过头,对陆简庭说:“无聊,情侣吵架。”
陆简庭把小食盘里的冰淇淋拖到自己面前,不许她多吃,然后教训她:“别整天看什么都无聊。”
陆简庭其实比宋嘉阳更像她的哥哥,他说的话会让四月忍不住地去听从。
于是四月鼓鼓嘴:“本来就无聊,谈恋爱真是这个世界最麻烦的事情了。”
陆简庭失笑:“你才谈了多少恋爱?小丫头片子弄得跟看破红尘了一样。”
四月想了想,对陆简庭说:“恋爱这种东西,不在数量多,重点看有没有伤筋动骨。”
陆简庭看她摇头晃脑的样子,也忍不住地想起自己的初恋,以及某次酒后,宋嘉阳和四月讨论起的四月的初恋。
在他们的谈论中,那个男孩身上没有一个优点。
宋嘉阳觉得,那个男孩固执、敬酒不吃吃罚酒;而四月觉得,他别扭、冷血、不留情面。
四月每次提起那个男孩都会哭,还会问陆简庭:“你说,他为什么不要我?他到底为什么不要我?”
陆简庭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只能哄她:“没有人会不要四月,四月是最好的。”
事实上陆简庭确实很难想象,会有人抛弃四月,四月漂亮得毋庸置疑,聪明到还差一个Alley?Award的奖项就可以拿到全美设计奖的大满贯,更不用说宋氏企业的年产值给她加了多少身家。
四月像一颗星星,还是最璀璨的那颗。
面前的四月撑起了下巴,把脑袋的全部重量都放到手臂上,然后对陆简庭宣布:“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初恋是谁吗?”
她微微歪过头,示意陆简庭看向刚刚闹事的那对情侣,像是什么无限荣耀一般告诉他:“就是那边那个渣男。”
陆简庭:“……”
陆简庭带着些许的错愕仔细地打量那个男人。
那个身处闹剧中的男人刚巧转过身,直直地撞向陆简庭的眼睛。
陆简庭很难用言语去形容那个男人,他肉眼可见地乖戾、嚣张、冷淡,像四月最讨厌喝的espresso,连闻到他的味道都能感觉到的苦涩。
四月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呢?
那个男人终于解决完了面前哭哭啼啼的女人,抬腿朝酒吧里走来,陆简庭平静地收回目光,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那个男人路过这一桌的时候,也一步都没有停留。
……
四月刚回国的几天日子过得十分快乐,她逛完超市去逛街,把上海大大小小地店铺都逛了个遍,刷光了自己在美国的工资卡的所有积蓄,还往家里添置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家具:每一次陆简庭敲开她家的门的时候都能发现里面的布置变了个样。
四月还拉着宋嘉阳一起去了一趟迪士尼,他们拍了合照发给忙得底朝天的陆简庭看,照片上的四月硬逼着宋嘉阳带卡通头箍,兄妹俩打闹的快乐能溢出屏幕。
陆简庭看着照片,看看苦逼的自己,叫来了人事经理,安排了一番后给四月发消息。
“林总监请尽快入职ok?”
很快,在迪士尼撒欢的林四月就接到了奥佳人事部的通知,希望自己下周一就到岗入职。
四月气得差点没直接从迪士尼杀回来。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陆简庭都没有去打扰过四月,四月安静地连房门都不出…在屋里睡觉。
这是四月的习惯,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前,先给自己充满电,睡它个72小时。
……
周一,是每一个上班族最痛苦的日子,奥佳的创意部也在经历了周末两天的休整之后进入了工作状态。
但是显然,这周有一个大八卦。
谁都知道奥佳今年最大的人事变动是新来的小陆总带来了奥佳的新创意区总监。
所以在奥佳的每周晨会上,几个创意部的人都开始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新来的创意总监是个女的,人事部的lily给她打的电话。”
“女的啊?能做到这个位置应该年纪挺大了吧?”
“啊,老女人脾气都很怪的。”
“算了吧,总比之前那个死老头对你动手动脚地强。”
女同事们叽叽喳喳地聊八卦,创意一部的经理周月婷却在发呆。
坐在她旁边的女同事戳了她一下:“想什么呢?发呆成这样?”
周月婷笑笑没说话,心里却止不住的忐忑。
按照年资,她本来可以在前任创意部部长走了之后晋升的,可是因为新来的创意总监,整个创意部的晋升都停止了,听说是小陆总的意思,说创意部接下来的奖惩调任都由新来的创意总监指派审核。
周月婷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晨会结束后,创意部的其他几个部长收到消息,说让大家再等一下,周月婷就知道,应该是新来的创意总监到了。
林四月今天穿了一身条纹格的小西装,袖口露出一圈精致的小花边,小西裤贴身又收了一圈裤脚,配上同色系的高跟鞋,耳朵因为只露了一边也只带了一只耳钉。
前几天新烫的卷发和新染的栗子红棕的发色给她添了几分不羁,拎了一支她从她姐手里新抢的限量款brikin就这样走进了创意部的晨会。
四月给人的感觉,是一种很舒服的张扬,张扬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个小公主,宋家人自从接她回家之后恨不得每顿给她喂珍珠。
舒服是因为四月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孤独童年,她不像她的姐姐宋嘉昕那样,作为宋氏的长公主总是咄咄逼人寸步不让。
创意部的女人们只那么一眼,就已经开始换算四月身上的那一身行头到底值多少钱了。
最终她们互相眨眨眼,在彼此的眼里交流了一个七位数的价格。
然后对她们新来的这位创意总监,燃起了敬意。
四月放下手里的东西,站在了创意区的会议室里,朝他们笑笑,然后说道:“大家好,我叫林四月,你们可以叫我Anastasia,我和你们小陆总曾经在一起共事,希望以后,也能和大家工作愉快。”
坐在座位上的周月婷,看着台上的女人,手指攥成了拳头,指甲在皮肤里快按出了血印。
林四月!居然是林四月!
居然是她!她居然回来了!
那个曾经初入职场被她打压、不曾被奥佳录用的、程延的小跟屁虫;那个曾经狠狠击溃了她、却被程延亲手送走的、林、四、月。
回来了。
成了能执掌她升迁加薪的上司,成了她仰起头也追不上的那种人。
一步登天。
第4章 、四月三日
四月也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座位上的周月婷,她昨晚只花了一晚上时间了解了奥佳目前手头进行的所有项目,却还没空去了解创意部的职员们。
现在看到周月婷咬着牙坐在那里,甚至都还没做到创意部长的位置,四月的心情忍不住又更好了一点。
坦白说,四月虽然没有姐姐长公主宋嘉昕那样瑕疵必报,但是宋家人祖传的小心眼她还是一点不少的。
四月和周月婷的前缘可谓是非常不愉快。
周月婷是程延的学姐,那个时候是四月大学的暑假,四月为了留在上海陪程延,选择了在上海实习,她给奥佳投了简历,并且那张简历非常漂亮。
——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全年专业第一、全院绩点第一、全国大学生策划比赛金奖,在面试的时候被周月婷拒之门外。
周月婷甚至连理由都没有给,就因为四月是程延的小女朋友,她就给了四月一个refusal。
随后四月进入了一家只有六个人的小作坊工作室,并带着那个团队在飞跃集团的招标案中杀出重围。
只有六个人的团队,抢走了奥佳年度最重要的项目,并且使得奥佳丢掉了全年供应商的争夺资格。
周月婷对四月面试的一个小小打压,使得奥佳丢掉了一笔非常可观的收益。
更甚至,在奥佳和那个小公司对标的当天,周月婷和四月分别是各自公司的主讲人,四月轻轻松松地碾压了她,丝毫不像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的实习生。
在奥佳团队丢掉项目离场的时候,四月还来握了周月婷的手,少女笑嘻嘻的眉眼满是张扬:“周学姐,我还要谢谢奥佳拒绝了我呀,不然我也不会知道,原来我在哪里,都是那么优秀呢。”
周月婷根本没有办法去想象在她身边的主管的表情,她艰难地看着面前眉眼弯弯的小姑娘,连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四月就是这样一个拥有着超强大脑的女孩,她在去美国的第一年就拿下了全美设计奖的最高奖项Super?Minds的最佳新人奖,她想做的、想学的任何东西和技能,都可以轻轻松松完成。
她的优秀让周月婷嫉妒地发狂。
更不用说她是程延这么多年来唯一公开承认的女朋友。
四月在接到陆简庭的邀请的时候,就设想过这样的场景,所以她在看到周月婷的第一眼就觉得正中下怀。
四月甚至带着比当年更甜美的笑意,看了一眼周月婷,然后拎起她七位数的包离开,气得周月婷差点当场去世。
创意部的总监助理被前一任总监带走了,所以四月上午的第一个工作,就是坐在那里端坐了一个上午,和人事一起面试自己的新助理。
最后她挑中了一个刚毕业一年多的圆脸小姑娘,在得知她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之后,四月就安排了人事那边拟合同。
人事的小姑娘在订午饭,多嘴问了一句四月:“林总监,您午饭在哪里吃?需要我带您去食堂吗?”
四月笑笑,摇摇头:“谢谢,但我约了人。”
四月确实约了人,陆简庭约了新项目的负责人吃午饭,叫她陪同出席,四月去洗手间补了一点口红,就去了楼下停车场。
一路上四月都在陆简庭的副驾驶座上滑动平板看资料,这个项目她昨晚已经吃得差不多,又翻看了一遍市场部今天早上新添加的资料,才有功夫看着身边的陆简庭:“今天是去见谁?鸿兴医药的周董还是江副总?”
陆简庭把车停在餐厅门口的停车位,扭过头帮她按灭平板:“都不是,是周董的小儿子,新上任的周副总。”
四月张了张嘴巴:“那岂不是和你一样…”
陆简庭下了车,锁了车子,才不正经地调侃:“确实,纨绔配纨绔。”
四月才懒得理他,他要是纨绔那自己成什么了?千金归来?
陆简庭挑的是一处江南私房菜,选中的原因是坏境安静和好停车,四月跟着走进去也觉得这里不喧闹适合谈事情。
陆简庭从高中开始就在美国读的书,刚回国不久,国内的富二代圈子不怎么了解,关于这位小周副总的相关资料也是最近才了解到了一些。
他想了想对冉祈说:“那个小周总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说不定你认识呢。”
四月摇摇头:“我当年在上海的时候还是一个小穷光蛋,哪里认识这里的富二代。”
四月想了想还不忘拉踩了一下自己的亲哥:“说起来我认识的纨绔子弟只有一个,那就是宋嘉阳。”
陆简庭听到宋嘉阳的名字也忍俊不禁,笑着拍了拍四月的脑袋。
那个传闻中小周总出现的时候,四月正在纠结点龙井虾仁还是点水晶虾仁,一阵莽撞的声音传来,有人推开了包间的门。
四月正想看看这个打断她点菜思路的人是谁的时候,直直和门外的男人撞了一下眼神。
等四月看清了来人的面貌,四月愣了一下,门口的男人也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片刻后还是陆简庭先开的口,他起身和小周总握了握手,对他说:“请坐。”
这个小周总还像没回过神来一样,有点恍惚地、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四…四月?”
陆简庭兴致盎然地看了看他们,四月看见他看热闹的眼神就知道他猜错了,她和这位小周总可没有什么上海滩爱恨情仇。
最后还是四月清了清嗓子,朝小周总伸出了手:“周总您好,我叫林四月,您可以叫我Anastasia,我是奥佳的创意部总监,很高兴认识您。”
小周总才像回过了神来,握住了四月的手:“您好您好您好…姐…不是…四月…”
他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称呼,最后只能规规矩矩地喊道:“…林总监喝水吗?”
四月当然不会让他给自己倒水,礼貌地摇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
一张顿饭小周总都吃得心不在焉的,生怕自己下意识地巴上去给林四月端茶倒水,在离开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结账然后帮四月开车门。
四月被他送上了车,陆简庭才带点好奇地问她:“你认识?”
四月低低地“嗯”了一声。
四月其实不认识什么小周总,她认识的是周瑞,那个时候的小周总就叫做周瑞。
周瑞是程延的室友,也是后来和程延一起创业的朋友,现在应该也是嘉程科技的合伙人。
周瑞曾经被四月欺压了很多年,因为他需要四月帮他写作业,虽然周瑞也搞不懂为什么四月随随便便听了两节他们的专业课就能期末帮他做编程作业了。
但是对于周瑞来说,四月就是他的再造父母,所以他简直是把程延的这个小女朋友当祖宗一样供着的。
那个时候的程延很少对四月说情话,他一向都是淡淡的,好像对四月的喜欢也是淡淡的。
可是他也有过跟着周瑞他们叫她“小祖宗”的时候,那个时候四月喜欢胡闹,上了酒桌每次都要立flag把他们喝趴下,所以后来她只要一拿酒瓶,周瑞他们就腿抖。
于是他们只能求助地看着程延,求他管管他一喝酒就发疯的小女朋友,于是程延就去拿四月手里的酒瓶,然后哄她:“祖宗,你行行好,放他们一马好不好?”
……
陆简庭还在目视前方得开着车,看四月不太想聊的样子,也就不再多问。
四月把头靠在车窗上,眼睛里有些许的热意,但她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那个时候,她真的很爱很爱程延的。
那个充满戾气的、眉眼冷淡的、恣意张狂的少年;那个从黑暗中来,和她紧紧拥抱着互相取暖的少年;那个她不离不弃地跟着跑过大江南北的少年。
曾经的四月,所有的愿望、欢喜、难过都与程延有关。
直到…他们之前浅薄的、微弱的、仅靠四月的一腔热血连接着的纽带,被程延亲手断开。
……
四月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在陆简庭的车上眯瞪了一会。
醒来补了个妆,就继续艳光四射的上楼了,陆简庭看着她女战神一样的背影,靠在地下车库抽完了一只烟才上去。
陆简庭不受控制地去调查了那个叫做程延的男人,调查报告也很快送到了他的桌子上。
事实上他也很快了解了四月的反常和她口中“伤筋动骨”的爱情。
陆简庭看着面前的几张纸,就是这薄薄的几张纸,记录了四月的年少。
几乎所有的报告里都有提到过程延的这位小初恋,即使这位嘉程科技公司的年轻决策者,从未在任何的场合里提到过她,好像这个人从未出现在过他的生命里一样。
但是嘉程科技的创业者名单里,清清楚楚地印着四月的名字,在那几张创业史的宣传册里,也记录了四月与嘉程科技有关的所有。
公司的第一个策划师、第一个设计师、第一个人事、甚至是第一个会计。
只是程延从未对外人提及,这个陪他创立嘉程科技、陪他走过很多年、最终被他亲手送走的女孩,是他的初恋女友。
根据那些星星点点的线索,陆简庭还是拼凑起了整个故事。
……
和陆简庭一样因为一顿饭就慌乱的人还有被邀请吃饭却稀里糊涂端茶倒水开车门还付了帐的小周总周瑞。
周瑞挥着手送这位曾经的小祖宗远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拔出手机打电话给自己的好友程延。
程延没有接。
周瑞就开始在好兄弟的群里疯狂打字。
“卧勒个大槽,你们猜我今天中午看见谁了?”
第一个捧场的是罗景星,很给面子的猜测:“你前女友还是你失散多年的亲爹?”
周瑞不理他:“我见到了祖宗。”
桑梓淇是第二个回复的人:“你白天梦游啊?”
周瑞见胃口吊得差不多了,才揭开谜底:“这么多年咱哥几个叫过祖宗的,你觉得还有谁?”
桑梓淇感觉像是没醒,还没反应过来:“谁啊?”
罗景星却已经会意到了:“卧槽…那岂不是…”
周瑞摊手:“没错。”
桑梓淇也慢慢地懂了:“该不会是…延哥的那个谁…”
周瑞继续肯定:“没错。”
群里沉默了几秒。
桑梓淇是第一个反对的:“不可能,你这个逼肯定是梦游了,你见到你嫡亲祖宗都不可能会见到那个谁。”
罗景星也附和道:“你少胡说八道了,我看就是昨晚上延哥把你赢得裤子都不剩了你报复心切。”
周瑞:“??”
周瑞:“谁胡说八道谁打一辈子光棍好吧?人家姐现在就在奥佳呢,我打听过了,新来的创意部总监,和他们公司的二代老板一起来的,俩人关系可好了。”
周瑞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下就连桑梓淇也信了□□分,谁让周瑞这个逼从来不拿自己稀少的桃花打赌的。
罗景星这个时候斟酌着打出了一行字:“昨晚延子出去打发了那女的回来之后就变得分外的脾气不好,你们说…他是不是遇见什么人了?”
“卧槽有可能,上海滩虐恋情深大连载。”
三个死党没心没肺地聊起了上海滩虐恋情深的前传,甚至开始追忆自己逝去的青春了。
本尊终于被炸了出来。
程延只回复了两个字:“滚蛋。”
第5章 、四月四日
林四月一整个下午的工作效率出奇地高,不知道是因为她真的学会了把那个名字从自己心中拿开,还是她早已习惯把生活和工作切割开来。
直到夕阳落下,她办公室的窗台上都镀上一层奇异的光泽,她才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
手机的铃声响起,林四月关掉文件,一只手接起:“有事?”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低沉:“我今晚有饭局,你大概要自己回去吃饭了。”
林四月轻轻皱眉,把车钥匙抓紧包里:“你怎么这么鸡婆了?”
陆简庭轻笑:“没办法,你哥哥托我照顾你的一日三餐,如果我不报备,感觉下次见面不会善了。”
林四月挂了电话,把第二天的工作邮件群发,然后合上了电脑,拎包出了门。
她一路走下停车场,开车离开公司,去公寓附近的超市采购一些食材。
大概是在陆简庭家对门住久了,她已经丧失自己做饭的功能了,所以回到国内陆简庭频繁应酬让她有点不习惯好邻居的晚餐缺席。
这样混吃混喝的日子久到她已经忘了,她也是有过为人洗手作羹汤的时光的。
她也曾举着手机的备忘录,穿梭在超市和市场里,挑选着某个人喜欢的食物,然后拎着很重的购物袋回家,把那些东西变成晚餐和他们隔天的午餐便当。
她曾把满腔的爱意,变成那个男人的一餐一饭,想要变成他的骨血,却从未想过他会毫不犹豫地斩断。
现在的林四月站在货架前,看着琳琅满目的蔬菜瓜果,只觉得麻烦和浪费时间,她随手拉住一个工作人员,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你们的熟食区在哪里?”
一脸懵逼的小哥给她指了一个方位,就看到这个推着购物车晃了半天的女人去拿了一份鱼肉沙拉和几块最贵的牛排。
小哥忍不住咋舌,顺便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冷硬地像一块石头,他也和自己一样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
小哥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眼神,就看到他垂下了眼帘,推着购物车转身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背影看上去格外的孤独和冷寂,像是一壶烈酒,却再无人入喉。
……
林四月回家三口两口地吃完了那份鱼肉沙拉,然后飞快地洗了个澡,滚上床看她之前没看完的美剧,顺便把手机关了。
自然也没看见宋嘉阳发过来的那句“要不要给你带宵夜?”
所以在宋嘉阳发神经出现在她家楼下的时候,林四月真的是满脸问号。
偏偏她的便宜哥哥还要苦大仇深得质问她:“你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林四月你没有心!我要告诉大姐!”
林四月摸摸肚皮,觉得为了宵夜搭理一下她的哥哥也不是不行,于是无语地穿了件外套,准备下楼去见宋嘉阳。
宋嘉阳喝多了,站在楼下靠着他自己的豪车发疯,他被好朋友扶着,勉强能站稳。
林四月最不爱搭理他的酒疯,只伸伸手:“我的宵夜呢?”
宋嘉阳把自己的手掌对着她的手心一拍,张扬道:“你想屁吃!”
林四月觉得她在工作日的夜晚对他发善心真的是脑子不清醒,转身就准备上楼。
却被她的便宜哥哥拉住了手腕,宋嘉阳难得低声下气道:“我错了!妹妹别走!”
林四月转过身,轻抬起眼皮看着她,宋嘉阳最讨厌这种时候的林四月,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像一块捂不化的冰,冻得人直哆嗦。
林四月懒得理他,越过他看向他的狐朋狗友:“他从哪里来你把他送回哪里去。”
宋嘉阳的朋友摸摸头,也不知道夹在这对兄妹里该怎么办,正在头疼,远远地看到有车开过来,车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应酬回来的陆简庭。
那朋友连忙准备跑路:“庭哥!麻烦你了!来搭一把!”
陆简庭看到宋嘉阳这副样子也皱了眉头:“这是怎么了?”
那朋友瞟着林四月,一时间也说不敢清楚:“本来晚上出去玩得好好的,阳哥出门抽了根烟,回来就有点不对劲,就说要来见妹妹,咱几个也不敢说不行,只能带他来见妹妹了。”
他胳膊上的宋嘉阳本来晕晕乎乎的,闻言立刻直起了身,对着好友:“你叫谁妹妹呢?那特么是老子我的妹妹!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别乱攀关系!”
陆简庭看了眼宋嘉阳的样子,领会到了那朋友的意思,又看着四月整个人缩在外套里,像是有点冷,他点点头,侧头看着四月:“你怎么想?”
林四月冻得人都傻了还要看这个傻逼哥哥发酒疯:“我只想看到他打包滚出我的视线并且他真的应该庆幸我冷得不想把手伸出来不然我一定立刻拉黑他。”
陆简庭叹口气,去车上拿了自己的外套,抖开来,把四月裹紧,然后对那朋友说:“先把他弄到我家吧。”
宋嘉阳上楼的一路上都不老实,死活要扒拉林四月,但是林四月嫌弃他酒味重,躲在陆简庭身后,陆简庭只能无奈地给这对兄妹当夹心饼干。
他们走进电梯口的时候,走廊的灯亮着,像是之前有人,墙壁的阴影里有一块黑影,看不出样子。
林四月没在意,想着今晚的事情也有点烦,忍不住在电梯上下的时候发呆,然后被陆简庭轻轻地敲敲脑壳。
他们一直是这样默契的相处模式,被敲了脑袋林四月也不恼,抬眸朝他笑笑,然后一起踏进了电梯。
电梯外的走廊阴影里,有一个人已经站了许久,他只穿了一件灰色的毛衣,像是一点也感觉不到冷。
他站在那里抽完了一根烟,然后才抬起了眼,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抬腿走到刚刚那个女人站过的位置,按亮了电梯。
……
宋嘉阳胡闹一晚上,最后被明天要上班的两个上班族协商过后一致同意地扔在了陆简庭家的地板上。
反正家里打足了暖气,地板暖洋洋得还铺了地毯,除了睡多了腰背疼应该没什么别的后遗症。
宋嘉阳第二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直挺挺地坐在了陆简庭家的地板上。
陆简庭端着早餐出来,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你有五分钟的时间,来想出一个借口遮掩你昨晚极其愚蠢的所作所为。”
宋嘉阳捂着宿醉的脑袋:“你那是不知道!昨晚…”
陆简庭端了一杯温水走向他,然后递给依然坐在地毯上的他:“如果你指的是昨晚你和周家的小公子吵架动手砸坏了会所半层楼的事情,那我想我已经知道了。”
宋嘉阳噎了一下,抱着水杯不敢说话了。
陆简庭长舒一口气:“鸿兴医药的案子奥佳已经啃了很久,我觉得你有必要给我和四月一个很好的解释。”
宋嘉阳垂眉,男人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站起了身,把那杯已经没有热气的水放在了桌案上,然后看向陆简庭。
陆简庭沉默地与他对视。
宋嘉阳不嬉笑玩闹的时候真的有几分宋家人的样子,没有半分纨绔的戏谑,只有上位者的杀伐和冷淡:“陆简庭,这些年,四月对你,总是比与我更亲近些。”
他似乎是很想抽一根烟:“你说,四月到底,是不是恨我。”
陆简庭没答话,又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事实上这对兄妹的关系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世人都道宋家的公子是十足地不学无术,靠着长姐宋嘉昕辛苦操持家业,自己躲在背后败家坐享其成。
但只有多年好友的陆简庭知道,宋嘉阳骨子里是个怎样的人,不然他也不会被宋嘉阳安排进入SDX传媒,去和林四月成为那样的灵魂挚友。
那是一场精心策划过的陷阱,而陆简庭是那个诱饵和引线,用来牵连宋嘉阳和林四月彼时陌生的兄妹关系。
至于当初,陆简庭其实有所耳闻并能猜到,心高气傲的宋嘉阳为了找回妹妹,会怎么拆散那对苦命鸳鸯。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现在如日中天的嘉程科技,一直有宋氏的控股。
嘉程科技的那个“程”,如果是那个叫做程延的少年,那么刻在程前面的“嘉”字,到底是宋家这一辈的名字,还是用来永远提醒那个少年,那是他用年少挚爱换来的权势富贵。
陆简庭看着窗外刺目的阳光,忍不住地在揣测那个叫做程延的少年,他每每看到公司的名字的时候,是否也会想起他年少有为的代价。
他也许有难言的苦衷,也许没有,只是在离别到来的时候,再也无从辩驳,也无力抗衡。
陆简庭走去卧室,再出来的时候扔给了宋嘉阳一包烟,他给自己点燃,然后扔给了宋嘉阳。
他靠在阳台上,对着宋嘉阳:“说说吧。”
宋嘉阳抬眼:“什么?”
陆简庭呼出一口烟,感觉大脑的思考都在停滞,他觉得自己和四月总有一个人会疯的。
“程延。”
第6章 、四月五日
那是在一个不算明媚的午后。
在此之前,宋嘉阳已经像个变态一样地在林四月家的楼下蹲点了好几天,每天看着自己那个从未谋面却有着血缘关系的妹妹,拎着硕大的购物袋从自己的豪车前经过。
却连一句话都不敢上去和她说。
他也在下属递过来的私家侦探报告里看到了她的近况,以及那个传说中的她的小男友。
可那是那么多天来,宋嘉阳第一次看到他陪四月。
在此之前的每一天里,都是奔波的、孤独的、辛劳的四月。
——她一个人提着一个或者两个装满日用品和食材的购物袋,慢吞吞地爬上那个老旧的、脏兮兮的住宅楼,然后宋嘉阳就能看到三楼左边的那户人家亮起了灯。
那天宋嘉阳第一次看到那个名叫程延的男孩,那个林四月跟着跑到天南地北也一往无前的男孩。
他看到程延清冷挺拔的身影走在前面,然后林四月抱着他的手臂撒娇耍赖,笑嘻嘻的样子眼里好像再也看不见别人。
宋嘉阳感到很奇怪。
怎么会这样呢,他的妹妹,他们全家动用了那么大的人力物力用尽千辛万苦找到的妹妹,眼里只看得到程延一个人。
即使程延从不陪她,看她胡闹的时候连唇角的一个弧度都懒得勾起。
那么的冷淡、平静、又让人觉得苦涩。
宋嘉阳在看到那对小情侣的时候,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他的妹妹抢回来。
是的,抢回来。
只要抢回来,过去的二十年时光都可以装作不存在,她受过的苦难都可以抚平,一切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前提是,没有程延。
只要没有程延,只要把那个男孩从她心口剜去,就可以得到一个干干净净的、会乖乖回家的林四月。
……
宋嘉阳看着窗外的车流,早高峰的车开车往看得人窒息,他吸了一口烟,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才抬眼看向陆简庭。
陆简庭靠着落地窗的玻璃,感受着春日的晨光,平静地与他对视:“那四月呢?她真的…跟你走了吗?”
宋嘉阳淡淡地嗤笑一声。
怎么可能呢?
宋嘉阳至今都忘不了林四月坐在他的对面,平静地听完他的陈述,甚至连他的身价都不甚在意,只想着甩掉这个奇怪的男人回家给程延做晚饭。
她看着他的目光陌生也疏离:“你说得这些我并不是很在意,我只知道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是个孤儿,我没有家人,也不需要,我只有程延,我只要和他在一起。”
她甚至没有喝一口桌上的咖啡,没有看一眼宋嘉阳给她准备的礼物,就离开了。
是真的不在意。
好像茫茫宇宙,即使末日降临也与她无关。
宋嘉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头一次手足无措。
四月与他的疏离感从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存在,即使是后来四月跟着他们回了美国,四月也与他保持着淡漠的社交距离,即使他们可以心无旁骛的打闹,宋嘉阳也觉得她的笑意从不达眼底。
……
林四月一早上醒来,甚至懒得去隔壁陆简庭家蹭早餐,在公司楼下买了一个三明治就提着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昨天面试的小助理已经到职,收拾好了自己的工位乖乖巧巧地坐在那里等她。
四月朝她笑笑:“早,陈晓玥是吧?”
圆脸的小助理连忙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嗯!”
四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抬起眼:“公司最近一个月相关的项目资料我已经打包发进了你的邮箱,尽快看完,十点通知创意部开会。”
陈晓玥认认真真地听完,手里还拿着小便签,然后举手:“哪一个创意部?”
四月从电脑里抬起眼睛,干练又带了几分轻松地笑笑:“每一个。”
……
早上十点,林四月抱着电脑走进了会议室,创意一部的成员已经坐在位置上等她进来,林四月环顾一圈,发现少了周月婷这个熟面孔。
她不甚在意,敲了敲桌面,看向了在场职级最高的另一位副部长:“奥佳创意一部,关于手头上的所有项目的进展、反馈、和甲方沟通的细节,我昨天有和你们提过,需要你们汇报给我,开始吧。”
副部长看向缺席的周月婷的位子,有些踌躇:“那个林总监,我这里只有我自己负责的部分,剩下的是由我们的周副部长整合的,所以…”
林四月眼睛都没抬:“她不在你就不会说话了吗?”
副部长被一堵,只能硬着头皮开始汇报。
一部是奥佳最初也是最根本的创意部门,主做商业策划,林四月一一听完,才觉得他们的问题大得很。
女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和昨天刚来报道的时候洋溢着的明媚笑容不一样,她的眉眼里甚至涌现出了一种看废物的不耐。
林四月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然后轻轻地抬起头,看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然后撑住了下巴。
“二十一个案子…是吧?”
“在你刚刚汇报的二十一个案子里,有八个是你们还在初步对接阶段,但是没有持续跟进的,你们有去打听过吗?这些案子是不是已经确定了其他供应商?”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消息滞后,还是根本只是把这些东西胡乱报给我来充数的,我懒得听辩解。”
“剩下的十三个案子里,有四个烂尾项目,因为你们的最终方案没有通过,所以公司至今没收到尾款,而你们,连甲方对哪一环不满意都没搞清楚。”
林四月终于在唇角噙起了几分笑意:“你们是来跟我搞笑的吗?”
……
周月婷抱着手提电脑胆战心惊地走进会议室,听到的就是这一句“你们是来跟我搞笑的吗?”
她的脚步一下子顿在了那里,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直接走了就算了。
因为进去只会更加难堪。
好在林四月对骂人没这么兴趣,她点到为止:“创意不足是策划的问题,项目停滞是AE的问题,我希望下一次的会议,你们应该知道怎么跟我汇报工作。”
“还有。”林四月按住笔记本的屏幕,抬起了头:“会议缺席这件事,如果再有下次,直接去楼下财务部结算工资走人。”
说完,她就抬起腿,带着自己的小助理走出了门,留下一会议室窒息的空气。
她走到门口,看到了后门踌躇的周月婷,连眼神都懒得停留,唇角轻蔑的笑意看得周月婷差点心梗。
……
一口气开完四个创意部的会议,已经是下午两点,林四月的肚子都要饿扁了,她走过去敲敲自己小助理的办公桌,看到小姑娘扬起乖巧腼腆的笑意,忍不住地心情也变好了一点。
“走吧,请你吃饭。”
四月从不在吃饭这件事上委屈自己,她直接开车去了最近种草的一家川菜馆。
二十分钟的车程,小助理坐在她的后座揪心揪肺的样子看得她头疼。
停车之后林四月才朝她一歪头:“你是跟我做事的,我的作息就是你的作息,没人会扣你工资。”
看得林晓玥泪流满面,圆脸小助理在心中默默哭泣,原来生活中没有男霸总,但是有女霸总啊!
林四月带着小助理走进去,要了一间包间,然后翻了翻菜单,点了两个菜,抬起头却看见陈晓玥无比纠结不好意思点菜的样子。
她露出一个难得真心的笑意:“不用紧张,我其实也没有比你大多少,和我相处你不用这么害怕。”
陈晓玥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上司,点了一个怎么都不会出错的小炒肉,就把菜单递回给了服务生。
四月翻开菜单,又加了一道甜汤和一份主食,才示意服务生可以撤了。
小助理嗦着茶,然后鼓起勇气回答她刚才的话:“我比您只小了一点点,可是您已经站在了我仰望也到不了的高度上。”
林四月喝茶的手一顿,笑笑:“我不是个正常人。”
小助理一愣,她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形容自己,长大了嘴巴:“啊?”
林四月撑着下巴,却和她上午在回忆室里发火的样子不同,她带了一点回忆的沉思:“上帝给予的天赋都已经标好了价码,但是很离谱的,却从不是双向选择的权利。”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女孩的目光里充满着陈晓玥看不懂的羡慕与温柔。
她的眼睛很亮,却也很淡漠。
“虽然听起来很凡尔赛,但我确实,有的时候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如果有选择的权利,林四月希望自己可以健康一点、平凡一点、多一些爱她的人。
这样她也许就可以活得轻松一点、身边不怀好意的嫉妒目光就可以少一点。
事实上二十岁以前的日子里,除了这颗聪明的脑袋,她从未拥有过任何她想要的东西。
只有程延。
那是她唯一一个主观上想要,也确实得到过的。
所有人都觉得程延不好,他不温柔、不体贴、不会说情话、不会笑。
甚至,不那么爱她。
可是林四月知道的。
他会在她生病的时候露出脆弱又痛苦的神情,会将手掌覆在她的头顶安抚她;会在即使全身上下只有五十块钱的时候,去便利店给她买便当的时候还记得带一份甜点。
每每这个时候,四月就会怀疑,他是否其实也像四月爱着他的那样,爱过四月。
第7章 、四月六日
事实证明没有做不好的工作,只有不够严厉的上司,介于林四月今天早上颠覆美貌的那一通下马威,也确实略微震慑住了一下创意部的人。
一个下午,陈晓玥就收到了三十几封策划案的修改方案,她一个一个微信加过去,填了邮箱收件,再整理好发给了林四月。
陈晓玥光整理就花了两个小时,但是发出去一个小时之后,她居然收到了林四月给她的全部反馈。
也就是说,她的上司在一个小时之内看完了这三十几个方案,还标注出了修改意见以及审核批注。
陈晓玥咋舌,她的女霸总这到底是长了几双眼睛几只脑袋啊。
但是下班时间一到,里面的女霸总就拎着她的限量款包包走出来了,确确实实只有一个脑袋两只眼睛,然后她还用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朝她眨眨:“再见。”
……
林四月去地下车库开了车,边发动车子边给陆简庭打电话,那头接得很快。
陆简庭:“怎么了?四月。”
林四月慢吞吞地倒车:“我怎么一天没看见你人啊,老陆,你最近很奇怪哦。”
陆简庭笑笑:“我今天陪你哥哥去隔壁市出差,已经快回来了,要一起吃晚饭吗?”
林四月鼓鼓嘴巴:“我不喜欢去外面吃饭…好吧,近一点的楼下可以。”
陆简庭无奈:“楼下有一家日料还行,你先回家吧,换套舒服的衣服,等会我和你哥来楼下接你。”
林四月乖乖地“嗯”了一声,然后挂掉了电话。
和陆简庭吃饭,林四月一向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她回家换了一身休闲的卫衣,配上了超低腰的牛仔裤,头发扎起来,青春洋溢得像个高中生,然后踩着个帆布鞋就出门了。
宋嘉阳对于她这一身装嫩的打扮无言以对,甚至都不想给她开车门:“你一定要让路人觉得我们两个绑架了个女大学生吗?”
林四月白了他一眼:“我本来就是女大学生。”
陆简庭对于他们的打闹一向是眼不见为净,他靠在副驾驶座的椅子上安静地闭眼休息。
到了下车四月才发现他的脸色有点苍白:“老陆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陆简庭摇摇头,朝她笑笑:“没有,今天太累了,昨晚也没有休息好。”
林四月一听就知道是谁的问题,她看都不看某人,故意道:“是的呀,客厅里躺了个酒疯子,能好好休息就怪了。”
宋嘉阳闻言就转头:“你少内涵我,我酒品可好了。”
好什么呀,在纽约的时候,宋嘉阳一喝多了就往林四月的小公寓跑,什么丢脸的事情没干过?
林四月懒得理他,坐下来拿过菜单,一口气把上面想吃的都点了一遍,然后还指指宋嘉阳告诉服务生:“他买单。”
宋嘉阳无语:“你再胖个五百斤吃到五百岁也吃不穷我。”
林四月给陆简庭换上热水,看着他稍微舒服一点,然后才看向他:“你能不能成熟一点,宋嘉阳,我跟你在一块总觉得智商在被你拉低。”
宋嘉阳一向是臭不要脸的代言人,他把菜单还给服务生,然后转过脸对林四月贱兮兮地笑笑:“对啊,就是要拉低,你气不气?”
神经病。
每当这个时候林四月就不知道是该感叹造物主的神奇,还是该感慨人类基因排列组合的奇妙。
或者追念一下她那对不甚熟悉的父母,是怎么把她和宋嘉阳生成这幅截然不同的模样的。
陆简庭看着他们两个:“我现在有点同情你们大姐姐了。”
每天对着两个阴阳怪气斗得乌鸡眼一样地死小孩,一定每顿饭都很痛苦吧。
林四月撑着下巴,一针见血道:“我大姐才不需要你心疼呢,她身家过亿,有个入赘的老公,准备丁克,虽然工作和你一样辛苦,但她的快乐是你的好多好多倍。”
林四月眨眨眼:“你有空心疼我大姐,不如心疼心疼我这个给你打工的可怜女大学生。”
陆简庭失笑:“你也不需要我心疼,你今天不是还在创意部杀鸡儆猴了?说起来还是我最可怜,寸步难行。”
宋嘉阳尝试加入话题:“那你也可以考虑一下入赘我们家,我看在林四月的面子上,勉强可以不把你扫地出门。”
林四月抽抽鼻子,像看傻子看宋嘉阳:“入赘?娶你是吧,我代表自己同意这门亲事。”
然后她还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陆简庭:“委屈你了老陆,我哥哥脑子有点问题的,你以后可能会很辛苦,但是没关系,只要你把他熬死,我做主把他的遗产都留给你。”
新一轮旁敲侧击地撮合和催婚,又被林四月四两拨千斤地转移了话题,宋嘉阳还一点都没发现,陆简庭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与林四月这样的女孩相处,成为与她灵魂共鸣的挚友,感受她大脑的每一个跳动频率,看到她对他从警觉地抗拒到现在的毫无防备。
陆简庭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不会心动吗?
怎么可能呢。
他需要用全部的理智控制自己的言行举止,保持在让她舒服的距离,需要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给她时间去忘记前一段恋情。
不能苛责,不能过问,甚至,不能往前一步。
但是好像,她从未,将那个人从她的记忆里删除。
陆简庭可以看清她,却看不透她。
所以,要将她带回来。
试试看,如果当年的一刀两断还不够干脆,再补上一刀又如何。
这是他与宋嘉阳,达成的共识。
……
宋嘉阳开车送他们两个到楼下,随口一问:“周五你们谁有空和我去参加一个商业酒会?”
陆简庭摊摊手:“我宁愿去看画展,也不想在周五那么美好的日子沾上铜臭味。”
“你工作日的洗礼本来也不少。”宋嘉阳知道他一向对这玩意没什么兴趣的,转头看向妹妹:“你呢?”
林四月也学着陆简庭的样子摊摊手:“我没空。”
宋嘉阳不信:“你少来,你除了瘫在家里看剧还有什么事情?”
林四月打开手机,从邮箱里翻出一张邀请函,放大,递到宋嘉阳的脑门上:“国家民乐团在上海的演出,我要去陶冶情操。”
宋嘉阳迷惑地看着她:“你不是五音不全吗,什么时候对民族乐器也感兴趣了?”
林四月把手机上的一行字放大,再次送到宋嘉阳的脑门上:“我去看首席姐姐不行吗?”
宋嘉阳这才作罢,咕咕叽叽地开着他的拉风豪车滚蛋了。
陆简庭无奈地看着宋嘉阳的车离去的背影,和林四月一起转身上楼,他按下电梯,然后像想起了什么,问道:“是冉青云先生的巡回场吗?我想起来抢票的时候已经被抢光了。”
林四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他什么时候也精通起民乐演奏了,但还是开口道:“琵琶首席姐姐是我认识的朋友,如果你也想看的话就一起吧,反正姐姐给了两张票。”
陆简庭点头,温和地笑笑:“好,那周五我们早上一起出门,开一辆车就好。”
……
周五到得飞快,作为一个打工人,林四月每到周五的工作效率奇高,一点都不想嚷工作占据她周末的任何一分钟。
一下班她就补了妆,踩着她的小高跟美滋滋地溜出了办公室,然后去楼下找陆简庭。
陆简庭已经在车里等她了,看到她轻快的步子失笑:“作为你的老板,看到你为了下班这么快乐我不知道该哭该笑。”
林四月爬上车,系好安全带:“周末了,这里没有老板,作为我的朋友你应该和我一起快乐。”
陆简庭从车后排拿出一袋点心,递给她:“垫垫肚子吧。”
林四月也不客气,打开袋子扒拉扒拉,想看看他都买了些什么。
陆简庭开着车子,瞥见她的动作:“别翻了,都是你喜欢吃的。”
林四月打开一个芝士小方,一口吞了:“老陆,你太贤惠贴心了,把你嫁给宋嘉阳那个狗东西我真的有点舍不得。”
陆简庭顿了一下,轻笑道:“那你就留着自己用吧。”
林四月正在专注地吃东西,一口下去太急了差点噎死,没听清他刚刚的话:“你刚刚说这么?我没听清。”
陆简庭却没在重复:“你椅子后面有水,自己拿。”
林四月也没纠结,乖乖地应道:“好。”
演出的地点在上海大剧院,陆简庭去停车,林四月去门口的花店拿自己预定的花束。
陆简庭停好车来找她,看到她正在纠结:“我也想买一束带回去插在花瓶里,可是不想抱着,好麻烦。”
陆简庭失笑,看她难得露出孩子气的样子,他伸手把她从花桶前拎起来:“那就放我车上吧。”
他对花店店员递出手机的二维码:“既然是给你买花这件事情,还是让我来比较好。”
虽然没多少钱,但全了他的绅士礼仪,林四月索性也随他去了,这下他们抱着两束花,又往停车的地方走。
陆简庭状似闲聊:“你以前也有男孩子给你买花吗?”
林四月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垂下眼睛:“有啊。”
当然…有啊。
虽然只有一朵花,孤零零地被塑料纸裹着,但却是林四月某一年收到的情人节礼物。
在那些一块钱都要变成两块钱花的日子里,那一朵孤零零的玫瑰,曾经是林四月孤注一掷过的爱情。
用最烂俗的花语悄悄地证明着,她曾被那个人爱过。
林四月偏过头,那是下意识回避地表现,陆简庭眼睛深处微微一沉,却很快遮掩,他把四月挑的那束花放进车里,然后陪四月一起上楼。
整场演奏非常成功,坐在琵琶首席位置的女孩大概就是林四月说起的姐姐,陆简庭记得那张邀请函上印着她叫…冉祈。
女人眉眼弯弯,低眉的样子温柔缱绻,像是盛满了今夜的月光,干净又婉约。
林四月悄悄凑到陆简庭的耳边:“看到了嘛?我们冉冉姐,是不是长得就像弹琵琶的?!”
陆简庭失笑,无奈地把她的脑袋拧过去,轻声道:“坐好。”
林四月咕哝一声,却也听话地坐正了。
真是太难为她这个没有音乐细胞的人了。
听嘛是听不懂的,看也看不明白,林四月只能偷偷打量着陆简庭的表情和周围观众的反馈,跟着他们一起鼓掌。
其实林四月不是没来听过民乐演奏会。
在冉祈姐姐还没进入国家民乐团的时候,她在北京读书,先读的中央音乐学院,后来进入北大读研,林四月大学也在北京读了四年。
每次程延来北京找她,她们两个穷光蛋没有地方约会,就会来听冉冉姐的演奏会,然后结束了跟着冉冉姐那个有钱的富二代电竞职业选手男朋友顾云起去蹭饭。
吃饭宵夜唱歌打游戏一条龙。
程延也没什么音乐细胞的,但他特别会装,他本来就没什么表情,板着个脸坐在那里听,其实跟林四月一样,什么都听不懂。
林四月无聊地玩他的手指,他就板着脸回过头教训她:“好好听。”
林四月只能乖乖坐好,没一会又脑袋倒在他肩膀上,弄得程延头疼。
中场休息的时候拉着她出去透气,然后对她说:“能不能好好听?”
林四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能。”
程延无奈:“那你要怎么样?”
林四月把脸送到他面前,伸手环住他的腰,去碰他的侧脸,然后嘀嘀咕咕:“要你亲亲才行。”
程延极少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她亲热,被她说得面无表情的脸色都多了几分羞恼,他戳戳她的脑袋:“你跟谁学的?”
林四月把脑袋黏在他的心口,一本正经地说道:“跟云起姐夫学的,他那天就在后台这样,这样粘啊粘,冉冉姐就亲他了。”
程延闻言头更疼了,杀了顾云起的心思都有了,被林四月蹭来蹭去地心浮气躁,只能把她拉到消防通道那里,让她站正。
“是不是亲一下就不闹了?”
林四月哼哼唧唧地应道:“嗯。”
程延就吻了上来,他其实也憋了很久,上海到北京的机票不便宜,他攒了两个月的钱才能来看她一趟,又被林四月闹了一晚上,吻她的时候都憋着火气。
他浑身上下都烫,体温顺着靠近的皮肤传递给她,女孩体温低,小胳膊摸起来冰冰凉凉的,程延擒住她的两只手,别到身后,把她压在了白墙上。
另一只手覆上她的侧脸颊,她年纪还小,因为跳级,读了大学比别的同学都还小很多,脸蛋摸起来滑嫩细腻,让人爱不释手。
他熟练地舔她的上颚和贝齿,让她呼吸都变得急促,只能哼哼唧唧地求饶。
最后还要抱着她,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才能平静。
林四月还偷偷地戳他:“你是不是有反应了呀?”
程延抬起头,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你又跟室友一起看什么了?”
林四月扁扁嘴:“我好奇嘛。”
程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抬腿就往外走,林四月连忙跟上他,然后笑嘻嘻地撒娇,把自己的手挤进他的手掌里,像模像样地跟他十指相扣。
第8章 、四月七日
往事如流水,再追忆时只剩下不可说的忧思。
其实现在想来,四月并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她太爱程延,所以在分离时才格外的刻骨铭心,还是只是因为,她是被先丢下的那个,所以才耿耿于怀。
中场休息的时候四月去了一趟洗手间,她淋了把水在脸上,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抽出纸巾一点一点擦干净,再出去的时候依旧是那个一身风华的小女人。
不知道是不是在这个熟悉的地点有过太多的回忆,路过消防通道的时候,四月不自觉地顿住了一下脚步。
只是那么匆匆一眼,却让她愣了神。
该怎么去形容呢,那个男人穿着黑色的风衣,挺着背靠在墙壁上,剧场里是不准抽烟的,他只能出来吹吹风,本来就冷峻的脸上印满了不耐。
上次在酒吧里匆匆一瞥,四月只是靠着身型和侧脸认出了他,今天却得以清晰地看到他。
那个在她梦里也毫不留情的身影与现实重叠,交织成一副光怪陆离的画卷。
林四月站在画卷的中央,一下子深陷其中。
他的头发留长了一些,使得他看上去没那么肃杀,也少了几分戾气,却看起来更加的颓,仿佛再未有过半点欢愉之气。
林四月的这一顿足,其实也就是片刻,但她恍惚间觉得身后的去洗手间的人来来往往,好像已经走过了半生。
是啊,他是会来的,她居然忘了,他和冉祈是生死过命的姐弟情谊,他的少年时期那场过失杀人就是为了冉祈,怎么会在今天缺席。
林四月不过小小的一晃神,他已经抬起了头,朝她直直地看了过来。
四月其实想像过很多次,如果她再见到程延会是怎样的场景,是会针锋相对,还是平静地问候一句“好久不见”。
只是到了当下才发现,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他们之间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距离,却隔了数年的光阴。
那时的离散好像还在昨日,却也好像被丢在了时光里,再也回不来。
他们不是可以互道“你好”的关系。
程延看过来的眼神,也只有那么一下,就从她身上掠过,片刻都没有停留,陌生地仿佛他们从未相识,也从未有过无数缠绵的夜晚。
冷淡、疏离、平静。
不愧是他啊。
林四月在心底无声地笑笑,她移开了眼,一步一步地走回演奏大厅。
……
陆简庭靠在座位上,本来在安静地等着林四月,期间被后排的两个小姑娘走过来讨要微信,男人有礼貌地拒绝了。
林四月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陆简庭收起那一套客套的表情,以及两个女孩遗憾摇头离去的背影。
四月好奇:“你干嘛不给人家?”
陆简庭伸手,替她拨弄开额角沾了水的碎发:“因为今天我的女伴是你,要尊重你的感受。”
四月拿出小镜子,仔仔细细地整理自己的仪容,不甚在意地嘀咕道:“虚情假意。”
陆简庭无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刚刚有工作人员来过,说是给你票的姐姐让你结束后去后台找她。”
林四月接过来一看,是一张工作证,她收下,在包包里放好。
整个后半场四月听得前所未有地认真,好像音符都刻进了基因里,最后的收尾曲目是《梁祝》,整个大厅里都好像飞满了脆弱不堪的爱情蝴蝶。
结束的时候陆简庭看她情绪低落,还打趣道:“终于有一首歌你听懂了?”
林四月被他揶揄,也没恼,只是轻轻地瞪了他一眼,远远看来,只觉得她眉眼弯弯,亦喜亦嗔。
程延在出口远远地看着,良久,嗤笑一声,讥诮也冷淡。
……
四月抱着花去后台,看到了穿着旗袍还没卸妆的冉祈,她们许久未见,四月上去抱她,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淡淡香气,孩子气地嗅了一口。
冉祈也是极少情绪外露的人,却难得红了眼睛,摸摸四月的头:“瘦了不少。”
她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纽约,四月与程延分手后不久,作为姐姐的冉祈特地飞来了纽约,想要劝和,最后失败而归。
眼下四月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哼哼唧唧道:“顾云起没来吧,今天没人和我抢姐姐。”
冉祈宠溺地揉揉她的发顶:“没来呢,他今天公司加班。”
四月抱够了才松开冉祈,冉祈这才发现四月身后还跟着个高大成熟的男人:“这是…”
四月拉拉陆简庭,把他抱着的花递给冉祈,然后笑笑:“这是我朋友,老陆。”
陆简庭伸出手:“你好,陆简庭。”
男人的笑容得体又礼貌,不热络也不疏离,冉祈笑笑,也伸出了手:“你好,冉祈。”
冉祈和他们打完招呼,就收拾起了琴袋:“我很快就好,你们稍微等一下,顾云起晚上订了位子,我们一起吃晚饭。”
四月蹭着她不撒手,像个小孩似的:“好呀好呀,那你要不要坐我们的车?让顾云起直接去餐厅吧。”
冉祈刚想应,却像想起了什么迟疑了一下:“…不用了,要不你们先去,我和同事一道过去。”
四月鼓鼓嘴巴虽然还是不想撒手,但是也不好打扰她,只能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跟着陆简庭一起走了。
冉祈收拾好了琴袋和手提包,没有和刚刚说的同事一起出发,她走到拐角,叹口气,果然在门口看到了黑暗里站着的男人。
冉祈有些心疼他,轻轻问道:“看到她了?”
程延手插在口袋里,脸上看不出情绪,说出口的话也没有什么感情色彩:“又不瞎。”
冉祈看看外面黑漆漆的天空,道:“她瘦了。”
程延没说话,良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
晚饭顾云起订在了自己名下的温泉酒店,反正是周五,四月也想吃晚饭泡个温泉舒舒服服过周末,顺便能多粘冉祈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们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顾云起终于结束了加班,出现在了饭桌上,已经快要三十岁的男人在看到林四月扒拉着自己老婆不肯松手的样子还是翻了个白眼。
顾云起走过来在冉祈的额头亲了亲,然后才看向林四月:“怎么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喜欢扒拉我老婆?”
四月冷哼一声:“都已经是你老婆了借我扒拉一会怎么了。”
她说完才反应过来:“怎么就是你老婆了?你们结婚了吗?”
冉祈温和的笑笑,帮四月拨开脸蛋上的发丝:“已经领证了,还没办婚礼,刚好你回来,你要不要给我做伴娘呀?”
“好呀!”四月开心地笑道,没过一会又对着顾云起冷哼一声:“可恶,我没机会了,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顾云起冷笑着看着贼心不死的四月:“傻逼。”
林四月已经吃饱了,软绵绵地倒在冉祈怀里告状:“他骂我!”
冉祈拉她坐好,朝她眨眨眼:“那我们去泡温泉,让他自己一个人在这吃剩菜。”
四月兴冲冲地起身,还朝着陆简庭招招手:“老陆你自便哦!”
留下陆简庭失笑地坐在座位上和顾云起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陆简庭倒是觉得今晚的民乐演奏会实在是来得不亏,很神奇地,在面对故人的时候,四月开始无意识地展现出孩子气的一面。
曾经那个他们都不曾见过的四月,鲜活的、充满朝气的、肆意又可爱的四月,他终于窥见一角。
女孩子走了,酒桌上自然只剩下了在商言商,陆简庭举起酒杯,朝着面前的男人示意。
顾云起——鼎隆地产的太子爷,身价甚至不输宋嘉阳,但普普通通的富二代身份不足以形容他。
——ARE电子竞技俱乐部的金牌AD选手,曾经带领着他的队伍,拿下了《英雄联盟》世界赛的冠军。
那样传奇的人物,也只是个坐在陆简庭的对面,受着老婆和老婆闺蜜的气、加完班只能吃晚餐剩菜的可怜男人。
……
那边的男人们磨磨叽叽地还没吃完,四月已经舒舒服服地泡在总统套的小汤池里了,她把脸靠在岸边,环抱着手臂,惬意地闭上眼。一周的工作疲惫终于在这一刻被释放,热气熏着她的眼睛,让她犯困,她嘀嘀咕咕:“我不想爬出去了,就想在这里泡一晚上。”
冉祈失笑,把水杯放在她的手边:“不能泡久了的,你这个血压低的,小心晕过去。”
四月迷迷糊糊地,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她天生的血压比普通人低很多,蹲久了站起来或者洗澡洗太久就会眼冒金星要晕倒。
高中毕业的时候去体检,程延就在她的右边,他们一起测,测完了医生报数。
程延的高压118,低压98。
而四月呢,60和90,高压比程延的低压还要低。
可是冉冉姐是怎么知道的呢?
只是眼下四月已经无暇去思考这些了,热腾腾的温泉泡得她大脑放空,安安静静地半睡半醒。
恍惚间她感觉到有人把她从水里抱了出来,隔着身上的浴巾,她依然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发烫,坚硬的肌肉磕得她生疼。
但是模糊间,她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慢慢放任那个身影远去。
那天晚上林四月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她美滋滋地一觉睡到天亮,然后发现自己和冉祈的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摸到手机,给冉祈发了几个字:“大骗子!”
昨晚结束了一场荒唐的温泉play的冉祈也在她和顾云起的房间里缓慢地睁开了眼,那一瞬间身体器官的各种不适涌现,冉祈觉得她的膝盖一定都磨破了。
身边抱着的她的男人没有回公司,还靠着她安静地睡着,露出帅气和日渐成熟的侧脸。
但这也不能掩盖他是昨晚那场糜烂的、持久的、没有节操的□□的始作俑者,冉祈可没有忘记她不管怎么求饶他都没撒手。
冉祈摸到手机,给林四月回消息:“你来杀了他吧,我不拦着。”
四月捧着手机“咯咯”地笑着,在脑子里筹划“杀顾狗,抢冉祈”的可能性。
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从昨晚到今天,从见到冉祈的那一刻开始,她变得有多么的童趣。
一如当初那个见谁都爱撒娇的娇俏少女。
四月伸手捂着脸,再放开手时已经准备起身,她走去洗手间准备洗个澡,只是脱掉浴袍的时候,她突然地注意到耳后有一块小小的红印。
很小的一块,四月轻轻地用手碰了碰,不疼,像是虫子印,也像是…吻痕。
四月愣了一下,心想这个季节哪来的虫子啊,太可恶了,出去一定要冉冉姐举报。
她洗完澡出来,吹完头发,用完酒店自带的护肤品,正在纠结要不要闪送一套衣服过来的时候,有人敲响了房间的门。
四月走过去,隔着门问道:“谁啊?”
猫眼里是穿着正式的女服务生:“您好客人,这是为您准备的新衣物,已经都为您清洗消毒过了。“
四月感慨冉冉姐真是太贴心了,打开门把袋子拿了进来,然后给服务生小姐姐拿了小费。
打开密封的袋子,里面是一套内衣裤和一套休闲装。
是四月周末喜欢的风格,尺码也准的要命,她换好衣服化了个淡妆,出去找那对放了她鸽子的夫妻吃午饭。
陆简庭昨晚就找代驾走了,好像是说公司有事,四月也没在意,进了餐厅先点起了菜。
等到那对夫妻姗姗来迟,桌子上的菜都快上齐了。
四月摇摇手:“我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顾太太,你昨晚让我好等啊。”
冉祈给她盛了一碗汤:“下午我们去逛街吧,多买点包包衣服。”然后指指顾云起:“刷他的卡。”
四月接过汤碗,小口小口得喝着:“好的呢!”
冉祈给她盛碗汤之后就细细地打量她,没发现她情绪有什么不一样,无奈地摇摇头。
四月没发现这份打量,她抄起筷子就给自己加了一颗拳头大的狮子头,然后对冉祈告状:“对了冉冉姐,昨晚上房间里有虫子咬我!”
冉祈一愣:“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虫子…”
而且这间温泉酒店是顾家名下的,卫生维护一向是特别严格的,怎么会…
四月就知道她不信,把头发拨弄开,给冉祈看:“你看你看!真的有!”
冉祈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真巧,她自己身上多得是,看完差点一口汤喷出来。
冉祈难得脸上露出了红晕,替她把头发理好,违心地说:“那虫子真坏…”
饭还没吃完,冉祈就狠狠地瞪了顾云起一眼,然后给弟弟发微信。
用的还是难得严厉的语气。
“我让你进去和她好好坐下来谈心解除误会,你进去干什么了?!”
那头许久没有回音,直到他们吃完饭都签单走人了之后,才“叮咚”收到一条回信。
“她睡着了。”
言下之意是她都睡着了,总不能把她叫起来然后说“来吧,我们来谈谈解除一下误会吧。”
冉祈无语。
然后很快,下一条消息也弹了出来。
“还有,我们之间没有误会。”
……
下午四月和冉祈去逛街,还一起喝了个下午茶,期间冉祈问起她和陆简庭的关系。
四月喝着花茶:“你说老陆啊,他是我在美国的工作搭档,我们在一起做过的案子不说上千也有上百个,我皱个眉头老陆都知道我在想什么,这种灵魂伴侣做不成情侣的。”
她没有这个心思,只是陆简庭有没有冉祈就不得而知了。
冉祈放下茶杯,温和地看着四月,一如当初那个贴心的姐姐:“四月,其实…就算不和那个人在一起,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爱你的人陪你走下去。”
那个人是谁,她们都心知肚明,也从不去挑破。
四月撑着下巴,露出迷惘的神色:“可是什么是好伴侣呢?我不知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去认识新的人,尝试着和他们交往,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我想要的。”
四月是没有理想型的,宋嘉阳给她找的相亲对象,她嫌一米七五的矮,嫌一米九的高,嫌温柔的没有主见,嫌霸道的是个傻逼。
四月不知道她想要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她只知道,那些男人,她不要。
后来宋嘉阳真的照程延的模子给她找了一个,一个帅气的、冷淡的、不爱笑的男孩,四月看到他就愣了一下。
宋嘉阳以为这次有戏,结果回来之后四月就哭了,哭到昏天黑地。
“不是他啊。”
她说。
那是四月第一次对宋嘉阳发脾气,她冷淡地看着他,轻声说道:“既然都已经把他从我身边剔除了,又何必假惺惺地送个礼物来骗我。”
真的快乐已经没有了,当然只剩下虚情假意,强颜欢笑。
……
四月很晚才回到家,把自己和新买的东西收拾好,才有空去看陆简庭的消息。
“昨晚我们和鸿兴医药签约了,项目资料我已经我发给你了,还有小周总推荐了另外一个招标案,我也一起发进了你的邮箱,好好准备,林总监。”
原来他昨晚温泉都没泡就赶回去,是因为周瑞要和他签约。
不过周瑞这家伙脑子坏掉啦?大周五的晚上签什么约,按照他的个性,那个时候应该在醉生梦死才对。
林四月抱着杯牛奶,坐在了电脑前,点开了自己的邮箱,陆简庭给她发来的邮件,有两个附件。
一个是鸿兴医药的年框合作项目书。
另一个,四月点开,在看到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企业logo的时候就愣住了。
ppt扉页的几个大字。
“嘉程科技?招标方案书。”
第9章 、四月八日
说不清楚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四月点开了那个文件。
她的指尖覆在鼠标上,却好像连滑动的力气都没有,她呆呆地停留在扉页的logo和那四个大大的、加粗的“嘉程科技”的字眼上,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那个像是他们所有人的孩子一样的小公司,居然…成长成这个样子了。
良久,四月的指尖轻轻地动了,她一页一页地往下看。
公司市值、主营业务、专利技术、获得奖项。
一页一页,清楚明白。
又有点可笑。
你看啊,那是他放弃了她,得到的回报。
四月长舒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下意识地去摸书桌的柜子,却想起这不是在纽约街区的小公寓,抽屉里没有藏着她用来加班时提神的女士烟。
只是片刻,四月就起了身,她把湿漉漉的头发藏在了卫衣帽子里,然后穿了一件外套,就下了楼。
她记得公寓楼下就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四月走进去,听到门口感应发出那声久违的、熟悉的“欢迎光临”,竟然不自觉地觉得可爱。
她没有直接去柜台买烟,而是熟门熟路的逛去了冷冻区,甚至还拿了一个小篮子,往里面扔了饭团甜品和饮料。
然后走到柜台,把小篮子放上去:“拿一盒烟。”
便利店的收营小哥熟门熟路地走过来:“什么牌子?”
四月顿了一下:“随便。”
小哥随手拿了一盒万宝路,给她结账,然后问她:“关东煮要吗?”
四月看看那一排玻璃窗里的东西,不自觉地笑笑:“要。”
她走过去,靠近玻璃窗,做着天价美甲的手指戳了上去:“萝卜、海带、香菇丸、豆腐皮。”然后手指划了一圈,敲敲隔壁的熟食:“照烧丸子、鸡肉串、还有奶黄包。”
一口气念完,她直起身子,慢条斯理:“就这些吧。”
小哥手忙脚乱地给她装好,一袋子装了,扫了四月的手机二维码,把东西递给她。
四月一只小拇指提溜着,走出了门。
出门之后她也没上楼回家,而是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小桌子上,用刚买的打火机点了一只烟。
等到整个大脑口鼻都是那股子凉丝丝的呛人味道,她眯起了眼睛,轻轻地吐出来。
舒服了。
在那些曾经与陆简庭一起奋斗的日日夜夜的,四月早就学会了抽烟,比咖啡提神效果好,见效快,还能控制时间。
有的时候一杯咖啡下去能到想睡的时候都睡不着,有的时候又跟有了免疫力一样毫无作用,平白耽误工作效率。
以前程延是不让四月抽烟的,咖啡也不让她碰,其实喝酒也很少带她去,所以她才会一上酒桌就人来疯。
程延哪怕自己熬通宵熬到眼睛通红,也只会让打了一个哈欠的四月赶紧回去睡觉。
四月多倔啊,她觉得打车太贵,也想陪着程延,到了晚上,他们空调也舍不得开,四月就带了家里的小毛毯,困了就靠在程延的椅子旁边眯一会。
醒了觉得饿,就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东西吃。
四月精打细算的,每天规划好了他们两个的开销,一点也不敢超,在便利店里能拿饭团就不买便当,饮料冰淇淋都不看一眼。
有的时候程延看着,就对她说:“我不饿,我的份额也给你。”
四月不信。
程延皱起眉头:“真不饿,我算算法脑子疼,下来晃晃,你好了没有,好了就走吧。”
那个时候他们的愿望甚至只是在上海买房,在这座城市安上一个自己的小家,然后一辈子就可以那样走下去。
四月看着漆黑的马路,吐出最后一口烟,然后抱着膝盖坐在路边,一口一口地吃她买的东西。
故事的结尾,她什么都有了,他也是。
……
第二天的周日,天气特别得好,四月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回了一趟苏州的福利院。
院长阿姨还是那个院长阿姨,收到了消息就慈爱地在门口接她,看她买了许多的小蛋糕,帮她拎着,带她进去。
这个四月从小长的地方已经不复往日的痕迹,这些年宋嘉阳为了报答院长阿姨对四月的照顾,一直有在资助,院墙已经翻新,孩子们也再也不用担心物资。
四月把小蛋糕分给小朋友们,就陪院长阿姨走了,林院长带她进去自己的办公室,四月一进屋才发现办公室里的布置一点都没变。
林院长把带过的孩子们获得奖状都贴在自己办公室的墙上,而她后面的一整面墙,都是四月一个人的地盘。
林院长给她倒了杯水,看她一直盯着那面墙,想起了小时候的四月,摸摸她的侧脸,像母亲一样温柔:“我们小四月,都长这么漂亮了,现在这面墙,都贴不下你的奖状了。”
四月低头笑笑,拉住院长阿姨的手:“都怪我,这么久没回来看您,是不是想死我了?”
院长阿姨亲昵地抚摸着她的手:“是的呀,阿姨最想的就是你了。”
四月把头靠在院长阿姨的肩上:“我哥哥说,您最近身体不好,给您安排了体检也不肯去,这里又这么忙,哪里吃得消呀!”
院长阿姨轻轻地拍拍她的脑袋,像小时候一样安抚她:“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啦,家里都富裕了,这里的孩子没有以前多了,这是好事,我不忙的,你哥哥是个好人,有了钱,我们请得起人,还有这里出去的孩子都会时不时地回来帮衬,我没事。”
四月抬起头:“那也要去看医生,要去做全身检查。”她像个孩子一样撒着娇:“我可忙了,每天工作好辛苦的,你可不能让我分心每天担心你嗷。”
院长阿姨知道她的心意,连忙安抚她,承诺自己下周就去医院检查,四月这才作罢。
院长阿姨陪她在院子里逛了逛,忙别的事情了,四月自己一个人随便溜达,她想起院子后面有一只小秋千,是她小时候每次都要和别的孩子抢的玩具,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四月走到后院,果然看到了那支坐秋千,她走过去,慢悠悠地晃起来。
从这里看过去的建筑已经和小时候大不一样,满眼都是开阔的高楼大厦,直耸云霄。
她短暂地放空中,没有注意到头顶的树干上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抬头,撞上了一双精灵一样的眼睛。
“小精灵”咧着嘴冲她笑着,然后飞快地从树上滑下来,带下一树的落叶,全都落在了林四月的脑袋上。
林四月难得暴躁地看着那只“小精灵”在她面前站定,四月这才发现是个小女孩。
她看着年纪不大,还没上小学的年纪,脸上手上都蹭了灰,笑起来的时候咧着嘴,狡黠的小眼珠滴溜滴溜的。
四月理好自己身上沾上的落叶,看着她,她也悄悄地打量着四月,然后问她:“你就是四月姐姐吗?”
林四月站起身,替她把身上沾着的叶片摘掉:“嗯。”然后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小姑娘笑嘻嘻地把两只爪子伸到衣服后面擦了擦,然后像模像样地朝她伸出手:“院长阿姨每天都提到你,要我们都向你学习。”
四月没去抓那只小爪子,静静地问她:“那你学了吗?”
她可没有从小上树的癖好。
小姑娘眨眨眼睛,哼了一声:“我才不跟你学呢,我有自己的偶像。”
在整个福利院,从上至下二十年,林四月想不到有谁还能超过她,与生俱来的骄傲让林四月也变得孩子气起来,她也冷哼一声:“谁啊?叫出来看看。”
小姑娘抓抓脑袋,朝她勾勾手:“你跟我来。”
四月难得有兴趣地跟着她走,她们穿过小院子,走到了一面孤墙面前。
那本来是一座涂鸦墙,但是所有的孩子都会偷偷地在上面乱写乱画,而且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流行把愿望写在那面墙上。
那一群没有人在意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愿望是许给在意你的人看的,而他们,从小就不被人惦记着。
只有院长阿姨会偷偷地看到、记下,尽可能地帮他们实现。
四月也曾经在上面写过点什么,她的目光落在墙的右下面,那里…
四月走过去,手指划过那面饱经风霜的墙。
她身边的小女孩也走了过来,用手指着一个名字给她看。
“程延。”
“你知道吗?我的偶像是程延哥哥。”
…
四月的指尖划过那个名字,那个她曾经一笔一画地写上去的“程延”两个字,居然没有被人涂改或者修改,依旧干干净净地印在那里。
程延。
是啊,那曾是她的愿望。
在一众铅笔书本小玩具的愿望里,那两个字像是一道别树一帜的风景,记录下四月曾经最简单也最刻骨的愿望。
四月看向身边的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狡猾地眨眨眼睛,又想起刚刚把一树的落叶都弄到四月头上的事情,她滴溜滴溜地转着眼珠:“我叫八月。”
四月“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姑娘见被识破了,也不恼:“你笑什么啊?”
四月蹲下来,难得和善地点点她的鼻尖:“禁止套娃。”
小姑娘摸摸脑袋,不知道什么意思。
四月指指那面墙的下面,一个她的身高刚好够得上位置。
那里用歪七八扭地字写着一句:“林思思是程延老婆。”
四月指指那里:“是你写的吧,林思思小朋友。”
小姑娘彻底被戳破了吹的牛皮,又羞又恼,气势汹汹地“哼”了一声:“反正我是不会认输的。”
然后做了个鬼脸就跑开了。
四月看着她跑开的背影,难得心情好地摇摇头,没再看那面墙,转身也离开了。
于是她也没有看见,在那面墙的左边,一个林思思小朋友搬着椅子才能涂改的地方,有人一笔一画地写下了:
愿她平安。
没有主语,只是一个简单的、小小的、愿望。
第10章 、四月九日
虽然林思思小朋友跑得很快,但是她们还是很快就再见了,因为下午四点,是院里的下午小点心时间。
今天的小点心是糖心小饼,林思思小朋友脏着手脚溜进了小餐厅,就和林四月撞了个满怀。
四月看着她脏兮兮的样子,歪着头“啧啧”两声:“小泥娃。”
小姑娘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到底是不敢一直和四月顶嘴,刚刚志愿者姐姐说了,这个四月姐姐的哥哥一直在赞助她们院,要是她生气了,以后孩子们就都没有小点心吃了。
四月微微弯下身子,也没对她笑,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拉起了她的小手,走到了水池边。
四月给她卷起袖子,挤上洗手液,里里外外洗干净,然后从小挎包里抽出纸巾给她擦干净手,再抽出纸巾把她的花猫脸也擦干净。
看她目光时不时地往小餐桌上的糖心小饼上瞄,终于对她淡淡地笑笑:“去吧。”
院长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看到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去吃小饼,也露出温和的笑意:“是思思啊…”
四月看向院长阿姨:“这个孩子…”
院长阿姨顿了一下,轻轻地叹口气:“先天性食道闭锁,一生下来就是个无底洞,她爸妈丢下她跑了,医院免了一部分,我们募捐了一部分,给她做完的手术。”
院长阿姨温柔的看着小姑娘笑嘻嘻的样子,再慈爱地看看四月:“她一生下来就到我身边了,和你一样,小猫一样的,总是生病,就怕养不活,好在老天爷垂怜,长这么大了。”
四月垂下头,难怪。
难怪即使小姑娘活泼可爱,还没上小学就能写那么多歪七八扭的字,也还是没人领养她。
院长阿姨知道她在想什么,摸摸四月的头发:“都过去了四月,好在你长大了,也找到了家人,多好啊。”
四月转过头,轻轻环住院长阿姨的肩膀,那个从小就陪她长大的院长阿姨已经开始被这群孩子叫做“院长奶奶”了。
她轻轻哼哼:“和我一样吗?她才没我讨人喜欢呢。”
院长阿姨拍拍她的头,嗔她:“都这么大的人了。”阿姨想起某个人说过的话,补充道:“她像你,那股子聪明劲。”
四月松开院长阿姨,撇撇嘴:“读了书才知道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撒完娇,四月苦苦嘴,她握住院长阿姨的手:“我要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您记得要去检查身体,不能让我担心。”
“还有啊。”四月抬起头,认真地说道:“如果孩子们学习和生活有处理不好的事情,都要告诉我。”
她拍拍自己:“我现在可是个小富婆呢!”
院长阿姨不舍地松开她的手,朝她摆摆:“去吧,别担心我,你好好的,注意身体,可不能随便生病。”
四月转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忍不住哭出来。
她没有父母,即使后来被宋嘉阳找到回去,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院长阿姨一直扮演着她生命中母亲的那个角色。
小时候她每一次出去读书、每一个离开这里回学校的周末,院长阿姨送她上车。
她坐上了去市区的公交,院长阿姨站在玻璃窗外,明明已经看不到她,却还不肯走,朝车里张望着想再多看她一眼。
每到那个时候,她的鼻子都会一酸。
……
回到上海的时候已经傍晚,还因为市区堵车耽搁了一会,四月随手叫了个外卖,就放下手机去洗澡。
陆简庭发消息来叫她吃饭,四月擦着头发,只回了两个字:“不去。”
陆简庭电话就打了过来:“怎么了?不舒服吗?”
四月调开了电视:“我累,一点都不想动。”
陆简庭无奈:“我就住在你隔壁。”
“那也不去。”四月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果汁:“我一步路都不想多走。”
她单手费力地拧开盖子:“我现在只想吃完我的外卖,然后倒下睡觉。”
陆简庭看她坚决,也放弃了,看着一桌子菜,摇摇头:“好吧,那你好好休息,需要我帮你约小周总见面吗?”
四月顿了一下:“不用。”
她夹着手机:“我明天会把任务分配下去,这两个案子还轮不到我直接来对接。”
陆简庭那头好似沉默了一下,但只有一下,他就扬起四月熟悉的笑意:“好。”
……
第二天一早的例会,林四月就在创意区的全体会议上,分配掉了上周到手的所有案子,创意一部首当其冲。
林四月看向上次那个被她骂过的副部和周月婷,不和善也不冷淡地道:“嘉程科技的招标案,周三之前我要看到初稿和可用的方案,不要什么东西都往我面前送。”
她眉眼淡淡地一一汇总完所有部门的工作和一周任务,才地吐出了两个字:“散会。”
所有人都长舒一口气,跟解放了一样收拾起桌面上的东西,创意一部的人手还没碰到桌面,就听到了他们美丽上司的死亡目光落了下来:“创意一部留下。”
以周月婷为首人都停住了动作,屏住呼吸看向了林四月。
四月撑着下巴,扫了他们一圈,不咸不淡地说道:“把门关好。”
闻言其他部门的人都加快了步伐,等到会议室走空,四月点开了桌面的一个文件夹,那是她上周五收到的一个邮件。
“顾家照明utmost系列策划案。”
林四月扫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知道为什么我让你们把门关好吗?”
四月敲敲桌子:“因为我嫌丢人。”
…
周月婷看着坐在会议室中间的林四月,她穿着数不清小数点的小西装,做着昂贵美甲的手指尖撑着下巴,用慵懒惬意的姿势说着最诛心的话。
周月婷觉得自己忍不下去了。
所以在会议结束后,周月婷就在创意一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里,走进了林四月的办公室。
四月看着她,从电脑里抬起头,皱了皱眉:“有事?”
周月婷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可牛了,她站在林四月的办公桌面前:“林总监,如果你是因为我的关系才这样针对创意一部,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我可以辞职,辞呈我会发到你的邮箱…”
林四月闻言,在心里打了个转,才知道她想干什么。
卖惨啊,给她拉仇恨啊。
四月轻轻笑笑:“你还挺看得起你自己。”
周月婷闻言一愣。
四月按上了电脑,歪过头,好整以暇地样子像是在看一个傻逼。
“周、月、婷。”
四月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一刀一刀磨着案板上的一块肉。
“我要是你就赶快回去改方案,而不是来上司这里自取其辱。”
她的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顾家照明的案子到你们手里半个多月了,到现在你们连新系列的核心概念都没提炼出来。”她点点桌上的策划案文件:“拿了一堆老掉牙的策划随便改改交给我。”
她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糊弄傻逼呢?”
周月婷被她说得捏紧了拳头,她抬起头和四月对视,也带了一副愤恨的神情:“林四月!你敢说你从来没有私心?从来没有因为曾经的事情针对过我?”
林四月站起了身,绕过了半张办公桌走到了周月婷的面前:“我敢说哦。”
她笑起来带着几分嘲弄:“周月婷,你的工作能力和态度差到让我眼前一亮,还需要我针对你?”
四月眼里连最后一分笑意都隐去:“我上任不过一周,你就给我送了多少把柄?上班迟到、开会缺席、敷衍甲方、非议上级,说我针对你,你知道你这样的人,如果在你们小陆总手下,上周就该打包走人了吗?”
林四月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能力差还不努力的废物和自以为是的笨蛋,真巧,周月婷两样都占了。
四月靠在办公桌上,看着透明玻璃外的高楼耸立:“如果我是当年的你,我不会拒绝那个林四月。”
她看向周月婷越来越白的脸:“因为,不管你怎么打压,林四月都会爬到你的头上。”
她凑过去,用一派温柔天真完成最后的杀人诛心:“就凭她比你漂亮、比你聪明、还比你努力。”
周月婷咬紧了后槽牙听完她说的每一个字,觉得脑子“嗡嗡”地疼。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那为什么,漂亮、聪明、又努力的林四月,会被程延抛弃呢?”她死死地看向四月:“他看不上我,也看不上你啊。”
她一股脑地想要把这些天的怨气发泄在林四月身上:“你知道他接受采访从来不提你吗?你知道他从来没有承认过你吗?”
她说完话,就眼珠都不动一下地盯着四月,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任何的难堪、慌乱、难过和失落。
可惜,都没有。
林四月像是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脸上的笑容挂得分毫不差:“你可真有意思,这么多年还对他念念不忘呢?”
她低下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想知道啊?”
她在抬起眼的时候已经没有笑意,只有冷淡的嘲讽:“我也从来没有承认过他啊。”
第11章 、四月十日
是啊,从此以后分道扬镳,她走了就再也不会回头,绝不。
他们说好的。
那是四月拉着他的袖子一声一声地边哭边威胁的。
她什么好话都说了,她说求求他了,不要让她走,她什么日子都可以过,只要和他在一起。
她什么狠话都说了,她说从今以后就是陌生人了,再见面的时候就当不认识,她绝不会原谅他。
可是都没有用。
那个少年皱着眉头,冷淡到让人心寒,像是在对待一个普通的、烦人的追求者。
离去的时候,一步都未曾停留。
……
林四月看着周月婷摔上她办公室的门,小助理立刻担心地跑进来凑了半个脑袋:“您没事吗?”
林四月笑笑:“门要是坏了记得找她报销。”
小助理这才放了心,帮她把门关好,走了出去。
林四月坐回了办公桌前,重新打开电脑,一页一页地继续翻看资料。
周月婷到底还是没有递交她的辞呈,她也不过就是想用这一出戏拉拢一下整个创意一部的人和她站在一条战线上。
林四月全然没有在意,只把她当做一个跳梁小丑:职场上的站队本来就隔着肚皮,把这个当作和她抗衡的筹码,简直蠢到家了。
再说了,她从未忘记过自己回来的目的,如果奥佳的核心创意部真的已经烂到了这种程度,她不介意亲手替陆简庭铲除。
周二晚上,小助理陈晓玥收到了创意一部提交的关于嘉程科技的招标策划书以及重新提交的顾家照明的方案。
下班前她抱着小笔记本来和林四月汇报:“全部的方案我都已经打包发到您的邮箱了,还有一件事情就是…”
四月抬头:“怎么了?”
陈晓玥有些踌躇:“有一个方案不在周总监提交的文件夹里,但我觉得挺不错的,真的很有想法…所以…”
四月似笑非笑:“你都看得出来不错的方案,为什么不在他们的备选方案里?”
陈晓玥挠挠头:“因为那是一个实习生做的…”
四月顿了一下,看向自己小助理:“一起发给我吧。”
陈晓玥偷偷看着自己的上司,看着她因为今天工作太久而戴上了一副金丝眼镜,显得整个人精致又优雅。
她笑着安抚自己:“不用因为年资和经验而感到害怕,在这个行业立足的是个人的创意能力,时刻保持新鲜感不被行业淘汰才是最重要的。”
林四月微笑着夸奖她:“所以,你做得很好。”
陈晓玥觉得她快爱上林总监了。
……
今天林四月加了个班,花了一个多小时吃透了这十几套方案,她最后的目光停留在那份实习生的文件上。
确实,很有想法,很精准,虽然在格式和整体框架上略显稚嫩青涩,却是所有顾家照明的方案里最好的。
林四月唇角带着笑意,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给创意一部的下马威,就决定是你了。
……
但她还没来得及在第二天的晨会上大杀四方,当天晚上就遇到了一个很烦的事情——周瑞请她吃饭。
她还没走出公司,陆简庭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言下之意就是周瑞做局,请她吃饭,顺便谈谈案子的事情。
四月不想去,但是涉及到工作,她也不至于不给这个面子,她下了自己的车,走出了停车库:“那你回头来接我。”
陆简庭已经把车调了个头:“来了。”
酒店离奥佳的公司不远,也没遇到大堵车,他们十几分钟就到了,四月和陆简庭走进包厢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子中间的周瑞。
周瑞这次没有失态,他端出一副沉稳的笑意:“陆总和林总监来啦,坐坐坐,看看还要加点什么?”
陆简庭翻了一下菜单,只加了一道四月喜欢的甜汤,然后对服务生叮嘱道:“菜里不要放花生芒果,山楂芝麻也不要。”
服务生记下忌口,就退了出去。
周瑞坐在对面一个激灵,心想完蛋了,这个比怎么连祖宗对什么过敏全都知道。
但他还是压下心中的mmp,笑着招呼四月和陆简庭,他身边坐着的是公司的副总和市场部负责人,显得这是一次诚意十足的友好合作。
鸿兴医药的副总是个四十多岁的糟老头,跟着周瑞的父亲一批做事的,看到陆简庭帮四月布菜倒水,露出几分油腻地调侃:“林总监真是有福气,出来做事有人照顾着,我们这些大男人看着都羡慕。”
林四月本来就对应酬很不喜欢,她抬起眼睛,一句“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已经憋在喉咙口了。
周瑞见状连忙打圆场:“怎么说话呢?林总监坐在这个位子上巾帼不让须眉,人家的履历十个你我都比不过,陆总爱惜人才,又尊重女性,有什么问题啊?”
那副总讪讪地笑笑,没再说什么。
四月放下水杯,看看周瑞旁边的空着的三四个位子:“还有人?”
周瑞想你可终于问到这了,他摸摸头:“是啊是啊,上次说的另一个招标案,我也顺便请了他们的负责人,一起见一下嘛!”
四月的手顿了一下,看向了周瑞。
周瑞一个激灵,但是稳住了。
四月却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垂下眼睛,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像是为了印证四月的想法,身后的门被推开,对面鸿兴的人对着门,都抬起了头。
四月没有回头,茶杯还是靠在唇间,整个动作没有停顿和迟疑。
只一下,她听到了身后那个熟悉又无比陌生的低沉声音传来:“抱歉,来晚了。”
与曾经少年的嗓音不一样,现在的这道声音里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沉稳与晦涩,像是一把生了锈的刀,一下一下地磨在砂纸上,闷闷地响。
陆简庭转过头去看他们一行人,与为首的男人撞了个满眼。他露出一贯温和又官方的笑,只是眼里有不知名的光划过。
只是那个男人没有给他一个眼神,他只扫了他们一眼,视线就划了过去,然后垂着眼,孤冷又带着点傲,从他们身边走过。
嘉程科技来的人都是熟面孔,四月一一地扫过去,桑梓淇、罗景星、还有…程延。
周瑞对陆简庭笑笑:“我们以前大学一个宿舍的,后来一起办了嘉程科技,别见外啊,都是自己人。”
陆简庭眉眼弯弯,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只是眼睛的余光看向四月,才发现她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波动,好像真的只是在见一群普通的甲方。
陆简庭十分和善地看向周瑞:“怎么会,嘉程科技的发家史我早有耳闻,那份坚持和艰苦的精神,是所有年轻人学习的创业对象,是我们这些只能啃老的怎么都比不上的。”
周瑞听着这份夸奖,怎么听怎么别扭,好像就这一句话,四月就变成和这个姓陆的是一样的人了。
周瑞愤愤不平,明明…四月是和他们一起的才对啊。
一起在那幢破写字楼里啃泡面馒头,一起奋战到天明,一起受尽冷眼和刁难,一起被大公司排挤,又一起互相打气重新开始。
他下意识地看向四月,却看见四月轻轻地把酒杯推到陆简庭的面前,像是在撒娇,陆简庭摇摇头,只给她倒了半杯果汁。
周瑞又去看自己的好兄弟,结果看到程延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样子,只偶尔和旁边的罗景星随口应两声。
周瑞…快要气死了。
他好心好意做局,结果自己像是爸妈离婚被夹在中间的受气包。
他推推酒杯,看向对面的两个人:“林总监喝什么果汁啊,陆总也真是护得紧,我这才发现林总监杯子里连酒都没有。”
他看向自己的助理:“还不帮林总监把酒满上。”
周瑞话音刚落,就感受到桌子的四面八方传来的目光,他梗着脖子,觉得自己深藏功与名。
……
林四月当然是醉了,但也没醉,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周瑞他们当然知道四月的酒量在哪里,但是这些年四月时不时地和陆简庭还有宋嘉阳喝上几次,酒量早已长进不少。
从酒店出来,等代驾的时候,陆简庭从车后面给她拿了瓶矿泉水:“你还好吗?”
四月摇摇头,上了车:“我没事。”
陆简庭看她把头靠在车窗边,贴心地帮她摇下一半车窗,代驾已经上了车,陆简庭报了地址,然后补了一句:“麻烦开稳一点。”
四月把脸颊靠在车窗玻璃上,有点恍惚地感受凉凉的平面,觉得舒服不少。
陆简庭怕她晕车,时不时地和她聊两句刚刚鸿兴医药的案子,再说几句刚刚见到的嘉程科技的负责人。
他一个一个说过去:“那个小周总看着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以后不让你来见他了;罗总和桑总看着就稳重一点,只是说话总留几分,至于那个程总…”
四月的目光落在车窗外闪烁的一路灯光,看着逐渐熟悉的公寓楼下的建筑。
她轻轻开口:“停车。”
代驾和陆简庭都一愣,陆简庭反应过来:“怎么了四月?”
四月却没有回答他,她只是重复了一句:“停车。”
陆简庭只能让代驾靠边停,车子一靠边停稳,四月就拉开了车门,她下了车,坐在了那家便利店门口的小长椅上。
陆简庭觉得她不太对劲,把手伸过去想要探探她的额头,却被四月偏头躲开。
陆简庭迟疑了一下:“四月?”
四月却抬起头,眼里满是不耐。
那是四月第一次在陆简庭面前露出那样的神情。
“不要试探我。”
她说。
四月伸手捂着眼睛,感受着深秋夜晚的凉风习习,平息着翻涌而来的醉意与火气。
“陆简庭,你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是谁。”
“滚。”
她说。
……
四月在楼下坐了很久,久到她感觉到腹腔里的酒精已经挥发掉了一半,久到便利店的小哥都出来看她有没有事。
四月谢过小哥的关心,进便利店买了一根雪糕,坐在门口一口一口地咬着。
她买的是两块钱一根的香芋巧克力,咬在嘴里是那股子熟悉的劣质香精的味道。
等她吃完了那根雪糕,她看着路边那个抽完了两根烟、车子在他们车后面跟了一路的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他还是那副讨人厌的样子,眉眼冷淡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没有感情,他一步一步地在四月面前站定。
四月的眼神,平静地落在他的脸上,从他的额间,划过他的眼睛,到他的鼻尖,再到他的唇角。
她嗤笑一声,带了几分嘲弄。
“怎么,我们认识吗?”
“程总。”
第12章 、四月十一
那一夜的风伴随着微微的细雨,卷着满地的树叶,打着滚,在他们的脚边坠落。
远远的天边挂着那颗不谙世事的月亮,微亮的月光落在地上,照着不知名的路人。
你看它,什么都不知道。
这傻不拉几的月亮,和这个操蛋的世界一样,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才能亮得那么皎洁,又心安理得。
四月想。
她这么想了,便也这么说了。
面前的男人听到她的话,脚步顿了一下,站在了离她两米远的地方。
“林四月。”
他叫她,又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四月却突然在那一刻流下眼泪来,她鼻尖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那个冰淇淋冻的,两串泪珠就那么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掉下来。
“不要过来。”
她说。
四月看着他依旧帅气、锋利的眉眼,轻轻重复道:“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
程延没有动,他就隔着那两米的距离,一动不动地、沉默又寂寥地像一棵孤独的松。
他们安静地对视着,不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却像是恨极了彼此的宿敌。
四月看着他的脸,那张曾经被深深刻在她心上的脸,那份早已被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悸动,已经彻底化成了灰烬。
四月想在他的眼里看到怀念、后悔或者温情,却什么都没有。
真…过分啊。
四月想。
他怎么可以依然这样不知所谓地活着,像个正常人一样,平静又安逸。
——在亲手毁掉了她的年少快乐之后。
你看啊,他就是用这副冷淡的神情,用这个平静的眼神,用那样冰凉的话语,那么用力地掰开她的每一根手指,亲手杀掉了他们的爱情。
她以为的爱情。
然后潇潇洒洒地回到那人间。
薄情、又寡义。
四月终于移开了眼,刚刚停下的眼泪,又簌簌地掉落,落在她的手上,发出“啪嗒”地一声又一声。
她轻轻地喊道:“程延。”
程延听到了,也动了,他看着她的眼泪,轻轻动了动指尖,抬手想要替她擦掉,却只抬了一点点的弧度就迫放下。
因为他听到她说。
“我真的…好恨你啊。”
“……”
是该恨的。
程延知道。
像她离开的那天一样,他已经能感受到她的恨意了。
后来的程延总是想,她怎么会有那么多眼泪呢,每一滴都落在他的心上,明明在砸着一块石头,却每一滴都像砸穿了一样地疼。
……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四月终于感觉到了深秋的冷和彻底消散的酒意,她缓缓地站起了身,没有一丝留恋地、越过他,往家走去。
她身后的那个男人,保持着那个两米的距离,一步一步跟在她的身后。
四月知道,所以在走到楼道口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她转过了身,看向他。
“别跟着我。”
他没有说话。
四月看向他身后漆黑的夜。
“我一个人走了五年,每一步都是我自己走的,从前你没有跟过,现在也不用跟。”
她说完,就转身离去。
她没有去看他的表情,但她猜想,他一定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样子。
……
四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那个梦里,她回到了高三。
那个时候的四月不住校的,她住在程延的家里。
那套程延的爷爷留给他的老房子,像一个快乐又温暖的小天堂。
四月是没有家的,程延也没有。
——在年幼的长子走丢之后,程延的父母一口气给他生了两个弟弟,所以即使找到程延接回家之后,他的父母待他也并不亲近。
程延跟着爷爷长大,这样一个沉默别扭的小男孩,拥有着那样黑暗童年的、孤僻阴郁的男孩,自然不被父母喜欢。
更不用说,他还杀过人。
爷爷去世后,程延一个人住在那套学校旁边的老房子里,他的父母按时地给他打生活费,却从不关心他过得怎么样。
程延也不需要他们关心,他有四月了。
四月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搬进来的,她背着自己洗得发白的书包,拎着一个装着她衣服的布袋子,就这样住进了程延的家里。
她甚至有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没有关系,却建立着比这个世界上许多人都要亲密的联结。
程延就那样养着四月,他分了一半的生活费给她,哪怕再艰苦的日子里,他也没有饿过四月一顿。
那时候很多同学都知道他们的关系,知道他们年级长盛不衰的第一名和那个看起来就很阴郁传说中杀过人的男孩是一种诡异的、比恋人和家人都要亲密的关系。
其实有的时候四月很矛盾。
她一边温柔地期望她的男孩可以被这个世界善待,有的时候又恶劣地希望喜欢他的人只有她一个。
她希望他不止有她,也希望他只有她。
在某一个夜晚,四月撞见过有女孩对程延告白。
那是一个娇俏可爱的女孩,整个人散发着被父母家人同学老师宠爱着的光芒,她小心翼翼地问着程延:“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你和林四月…”
程延靠在墙角,皱着眉头在等四月放学出来一起回家,他冷淡地反问:“什么?”
那个小女孩扭扭捏捏半天,才嗫嚅道:“…同…同居。”
同居对那个时候的孩子们来说是个多遥远又匪夷所思的词啊,似乎除了程延和林四月这样大胆,再没有人敢做出这样的事,他们连提到都会羞得满脸通红。
程延漠然地看着面前脸红心跳的女孩,眼皮都懒得抬,随口吐出几个字:“关你们屁、事。”
“……”
等了半天等到这个回答的四月,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她从墙角走出来,她远远地、故意地、超级大声地当着那个女孩的面叫他:“程延!”
少年阴郁的眉角依然皱着,抬起眼看向她的时候也并没有多温柔,可是四月还是好开心好开心。
她笑嘻嘻地咬字:“回家!”
那个时候的林四月带着张扬的笑意,一点一点地霸占着程延。
在回去的路上,四月问他:“程延,你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不要我了?”
会吗?他会这样养着另一个女孩,虽然依然冷淡又疏离,可能依然没有什么感情,对她只有一点点施舍的好。
可是…四月还是会难过的。
因为得到过,却又失去了。
是四月这样一个孤儿院出来的孩子,最最害怕又讨厌的境遇。
程延依旧走在她的前面,连脚步都没顿,像是懒得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也不想说些什么来让她安心。
四月忐忑地被他丢在后面,她偷偷地捏紧了书包带,小心翼翼地威胁:“如果你不要我了,那我也不要你。”
她说:“我这么聪明,以后一定能赚很多钱,到时候一点都不分给你。”
她掰着手指头数落:“那时候我见了面也不理你,看到你就讨厌,再也再也不要你了。”
程延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看向身后的女孩。
“林四月。”
“安静点。”
他说。
……
四月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醒来的时候闹钟还没有响,她迷茫地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才发现今天是个大阴天。
四月起床,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然后一饮而尽。
感受到逐渐清醒的大脑,昨晚的一切都纷至沓来。
周瑞、陆简庭、还有…程延。
四月去洗漱完,然后大脑空空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今天的早餐。
大门传来门铃的响声,四月一顿,还是走到了门口。
她其实不太想在今天早上看到陆简庭,只是人已经在门外了,她也只能把门打开。
门外的男人刚跑完步,手里提着几个打包盒,看着像是街角早茶店的外带包装。
四月迟疑地看着他,站在门口没有动。
陆简庭却露出一如既往地温和笑意,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怎么,连门都不让我进了?”
四月没说话,但还是微微侧了身子,让他进屋。
陆简庭熟门熟路地拆开包装,换上家里的碗碟,然后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生滚牛肉粥递给她。
四月接过,她搅拌着碗里的粥,看着表面散出的一点一点热气,尝试着开口。
“……抱歉。”
陆简庭坐在她的身侧,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良久,他叹口气:“四月,是我该对你道歉。”
四月没有说话,她的手垂在汤勺上,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
陆简庭看向她的目光温柔也平和:“我明知道你最讨厌什么,却还是那么做了。”
他靠在椅背上,面色温润如水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你把我当作朋友,可是我依然处心积虑地算计、虚情假意地试探…你应该生气的。”
四月终于抬起了头,她轻轻舒出一口气,问道:“为什么?”
陆简庭伸手,他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的耳边,带着暖意:“因为你太倔了。”
他说:“因为你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你的防线,即使我们知心已久,也被你牢牢地挡在门外,不管是我还是你哥哥,我们都没有办法。”
四月轻轻地偏头,躲开他的手掌,陆简庭见状也只是轻轻地笑笑。
他说:“你看,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那个早就被划好的地界里,早就被刻上了程延的名字。
即使早已千疮百孔,却仍然无人抹去。
第13章 、四月十二
陆简庭想到了他第一次见四月的时候。
孤僻、锋利、尖锐。
像个不听话的小孩。
在此之前宋家人为了找到四月,他们在宋氏集团旗下的所有酒店和餐馆,免费提供一种牌子的矿泉水。
——在那个矿泉水瓶子的杯壁上,印着四月儿时的照片和丢失的时间、地点和其他讯息。
这个方法就是陆简庭提出来的。
他们也这样找到了四月。
四月回到美国的第二年,她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宋家为她举办了一场轰动华人圈的庆祝宴,陆简庭受邀参加。
可是主角并没有出现。
宴会开到一半,陆简庭出去透气,在后花园的泳池边捡到了四月。
他几乎是一眼就猜到了她的身份,但他不动声色地在她身边坐下。
“大家都在里面玩,你为什么不进去?”
那个时候的四月就那样靠着墙边,两只雪白的脚丫子晃荡在游泳池的水面上,连眼睛都没有抬,对陆简庭说了一个字。
“滚。”
从那个时候陆简庭就知道,林四月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他没有动怒,连微笑都没有变,他挪动着身子,将自己和林四月之间空出了一个身位,温和地问她:“这样可以吗?”
四月终于抬起了眼,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就那么一眼,陆简庭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空洞乏味的绝望,和了无生气的厌恶。
她像是无意坠落人间的天使,却终究堕入深渊,再难回头。
四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转过了头,把身边的他当做空气。
陆简庭安静了许久,尝试着开口,问道。
“你叫…宋嘉晗?”
那是好友宋嘉阳每天在他念叨的名字。
而面前的女孩终于再次抬头,她冷淡地扫过他,纠正道:“四月。”
她固执地重复道:“我叫林四月。”
陆简庭这才知道好友在他面前求助的那些话是真的,宋嘉阳…真的快被他妹妹逼疯了。
所以后来宋家人屈服,给她改了名字,对外只叫她宋嘉玥,将四月叫做她的小名。
所有人都是太阳,只有她,固执到近乎偏执地,仍旧做那个月亮。
那天晚上的后来,陆简庭回到宴会厅的二楼去看好友,他们拉开落地窗的窗帘,还能就着月光,看到游泳池边的那个瘦小又孤独的身影。
宋嘉阳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最后对他说。
“老陆,帮我个忙。”
“我没办法了。”
陆简庭第一次在好友的脸上看到那样的神色,宋嘉阳踢踢一地的烟头,烦躁地揉着自己的头发,然后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的威士忌,仰头喝下。
月光把池边的小身影照得皎洁无瑕,宋嘉阳就那样看着,然后小声地念叨。
“是我…把妹妹弄丢的,所以不论过去多久,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会把她找回来的。”
“二十年啊…我以为这二十年里,她至少有一点点对我们的期待,却原来是一道怎么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好友用双手捂住眼睛,遮住里面的痛苦和迷茫,陆简庭靠在窗边,看到池边的女孩站起了身。
她站在光与影的交汇处,却像是随时都会消失。
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态,陆简庭答应了。
在那个晚宴的第二个月,林四月正式进入SDX传媒,而陆简庭,成了她的上级。
在那日日夜夜的并肩作战里,四月终于放下了防备,在她心里的某个角落里,她终于为他们留了一席之地。
……
这没什么可以反驳的,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这样不怀好意地靠近着她,悄无声息地试探着她。
把她当做一道难题,去反复研究和解决。
现在的她这样坐在他的对面,其实不比当初的她冷漠和淡漠,这样已经很好了,陆简庭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已经很好了。
可是…还是不满足于此。
在见过她为了一个人牵动所有的情绪的样子,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明知道不对、会激怒她,但还是这样做了。
陆简庭起身,他收回手,长舒一口气,带着几分祈求:“不要讨厌我,四月。”
四月没有回答他,直到她听到他轻轻地关上门。
四月安静地吃完碗里的粥,起身,坐在镜子前化妆,然后换衣服出门,像个普通的上班族一样。
创意一部的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氛围。
而林四月带着她的助理,在会议室坐下,完全无视了这种紧张,她打开投影,把自己昨天修改好的方案投在了大屏幕上。
许韵如是创意一部的一个小实习生,她是研究生在读,平日里只做些收集资料和改ppt这样的工作,但是前天由于林总监说了一句“全创意部都可以出方案”她就胆大妄为地把邮件发给了林总监的助理。
然后今天…她就看到自己的方案出现在了投影仪上。
这是她的方案,又不是。
投影仪上投射的画面,保留了她完整的设计观点和策划思路,但是被用一种更精妙的、更美观的方式呈现。
许韵如难以置信地看向坐在会议室首位的女人,该不会…
林四月捕捉到了她的视线,抬起头,与她撞上,严厉又冷酷的女人露出了一个温柔可爱的笑容:“许…韵如是吧?”
她敲敲桌面:“后天顾家照明的第一次比稿,你是主讲人。”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随着四月的一句话,把视线投射到那个不起眼的实习生身上。
许韵如低下了脑袋。
林四月从她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去,却收起了笑意:“如果你们的年纪和经验,只是摆在网页上供人瞻仰的数字,那我以为,整个创意一部,都不如那些毫无经验但充满灵性的实习生。”
她撑着下巴:“我再重申一次,‘整个创意部都可以出方案’这句话的意思是,所有人、包括实习生,甚至你们的AE。”
……
四月说完,也懒得那群“老人”的脸色,踩着她的高跟鞋,就出了会议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要了一杯咖啡,就回到了电脑前。
抽空瞄了一眼手机,却看到了好几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
四月皱眉,回拨了过去。
电话那头像是也没想到她会接起,周瑞闷着鼻子哼哼:“姐。”
四月顿了一下,冷淡道:“如果没记错的话,周总,我比你小。”
周瑞被堵了一下,但还是梗着道:“对不起。”
四月按上了电脑,靠在了椅背上:“我不觉得小周总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她拿起手机站起身,补充道:“您是甲方,这种程度的伎俩,担不上这一句对不起。”
周瑞再次被噎了一下,他烦躁地倚着窗,不想再跟四月游离话题:“林四月。”
他叫她:“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不要程延、不要我们这些朋友,也不要嘉程了?”
周瑞不是个藏得住事情的人,他憋了一周、又气了昨天一晚上,他总要发泄的。
四月长舒了一口气,她看着窗外。
“本来就不是我的,谈不上要不要。”
她轻声地说着绝情的话语,每一个字都通过电流传递,被扩音在偌大的房间里。
程延站在窗边,面色沉寂也漠然地听着她说的话。
“我与程延分手已久,这些年里也并没有联系,我不认为我们之间还有复合的可能。”
“你和其他的朋友也一样,如果愿意可以打个电话喝个酒,不愿意也可以当做不认识,选择权不在我这一边。”
“至于嘉程科技,我知道你们会定时履行对我这个股东的权益保障,虽然我没有去看过那张卡上的余额。”
她轻轻叹口气,终究是不忍心那么对待周瑞。
那个她也曾经友好相待,共同奋斗过的战友与青春。
“你看,周瑞,没有什么是属于我的,当然轮不到我来决定要或者不要。”
“……”
周瑞挂断了电话,看向窗边的好友,他一动不动地,连眉头都没有歪一下。
周瑞不明白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程延没有说话,他转头问他:“有烟吗?”
周瑞从抽屉里摸出一包扔给他:“你烟呢?”
程延点燃一根,平静地答道:“抽完了。”
周瑞也给自己点了一根,学着程延的样子,自认为很帅地靠着窗:“你还没回答我,你在想什么?”
他凑近好友的脸:“你想她吗?想她回来吗?你说如果你不要这张死人脸,去追姐,姐会回来吗?”
他歪着头,不顾好友的脸色:“就死皮赖脸啊,追着她跑,给她送饭送花,她以前怎么宠着你你就怎么宠着她,只对她笑,只爱她一个,这样也不可以吗?”
会回来吗?
会吗?
程延面色如水地看着窗外的高楼林立,看着城市的车水马龙,看着她藏在不知道哪一幢楼里。
不会的。
他们都很清楚。
从她离开的那天他就很清楚的。
程延看向周瑞,平静地回答他。
“她不会回来的。”
“……”
“没人比我更了解她。”
第14章 、四月十三
程延其实已经不太能记得四月离开的那天的情景。
宋嘉阳说过不希望他来,但他还是去了。
那一天的他处理完公司风波遗留的问题,通宵之后打了车去机场,头重脚轻却异常地清醒。
那天的乌云笼罩着上海的上空,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得人心烦,踩过路面的凹陷还能溅起不小的水花。
在浦东机场的航站楼里,他点了一杯冰美式,看着宋嘉阳带着保镖,替她拎着行李箱,等着私家飞机的起飞。
她戴着墨镜,看不清神情。
那是第一次,程延离她那么远,也是第一次,程延无法想象她在想些什么。
会想他吗?
应该不会的。
他已经被她从心口剜去,每一刀都由他亲手落下,每一刀伤口都血淋淋地昭示着他的绝情。
程延手中捏着冰饮的杯壁,一阵阵地凉意从手掌传入他的心口。
明明…已经是四月天,怎么会依然这么冷呢,冷到他的心都跟着发苦,像是硬生生地被人割去大半。
明明…他以为,他没有那么爱四月的。
像所有人以为的那样。
只是离开了一个人,那个人恰好是他的女朋友。
不对,是前女友了。
她与他之间,与她的一腔热忱为主导的爱情,早已断开。
程延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甚至连走上前的冲动都没有,只是每一根握着杯壁的手指节都微微泛白。
他终于知道她有多疼,在那些个翻来覆去的夜晚会有多难过,从此他也将感同身受。
她只在那个登机口等了片刻,等到落地窗外的天气逐渐放晴,空姐前来通知他们飞机可以起飞。
他看到她起身,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登机口,一步都没有回头。
——像他们分手那天的他。
程延也站起了身,他把没喝完的咖啡扔进了垃圾桶,转身离开。
其实从那一刻程延就清楚地知道,是他放弃了她,而林四月,再也不会回头。
她的人生终于被他亲手送回正确的轨道。
属于真正的林四月的人生,走出这扇门就可以正式开始。
……
周瑞陪着好友抽完了两根烟,实在是抽不动了,他扔掉烟头:“虽然昨晚我也有错,但你是没看到那个姓陆的样子,他就生怕别人误会不了他和姐的关系…”
程延没有理会他的愤愤不平,他平静地灭了烟,抽出纸巾一根一根手指地擦干净,在周瑞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说话了。
“我看到了。”
周瑞“啊”了一声:“那结论呢?”
程延的眼皮垂着,看不出神情,他把纸巾扔进垃圾桶,答非所问地说道:“别再让她喝酒。”
然后男人就走出了门,留下周瑞一个人气呼呼地在原地挠头发。
……
周瑞下午就把这件事大肆宣扬了一番告诉其他两位好友,在他义正严辞慷慨激昂的描述中,另外两位好友露出了无语的神色。
桑梓淇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向他:“所以…结论是?”
周瑞就差气成了河豚:“结论是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无情!冷酷!无理取闹!”
罗景星按着额头,被他吵得头疼:“周瑞,你知道你像什么吗?你就特别像那种被爹妈托管的小孩,父母离婚之后就开始胡搅蛮缠。”
罗景星走过去,把手放在周瑞的肩膀上安抚这位明明年龄和自己差不多但是心智感觉一直十八岁的好友:“你得接受,四月已经离开很久了,她有自己的家人和生活,程延性子闷,什么都不爱和我们说,但是你以为他真的是和四月和平分手吗?”
怎么可能呢?
他们虽然都没有在那个时候捅过好友的肺管子,但是他们都清楚地知道,除了程延亲自开口,谁能赶走那个四月呢?
周瑞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能接受。
罗景星见状也只能朝着桑梓淇摊摊手,表示自己也劝不动这个死小孩。
桑梓淇撑着下巴,眼镜里折射着犀利的光:“周瑞,你如果真的很闲,卓越新品系列的招标案就交给你了。”
桑梓淇说完就起身,仿佛是嫌弃和周瑞呆在同一个空间里会被拉低智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还不忘回头看看下巴已经收不住的周瑞,叮嘱着。
“别放水,这可是你光明正大寻求你妈的爱护的机会。”
周瑞看着又一位好友在自己面前扬长而去,但只敢嘀嘀咕咕这样子:“怎么还骂人呢?”
……
林四月挂了电话后,也不是完全没有情绪的波动,她靠在窗口发了会呆,然后才回到桌案前进行接下来的工作。
直到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她抬起头,看着早上那个实习生局促地站在她的门口敲着门。
四月笑笑:“进来。”
许韵如被她的笑安抚了一点紧张的情绪,她忐忑地说道:“林总监,不好意思打扰您,关于顾家照明Utmost的方案,我有一些问题想问。”
她说完话,小心翼翼地看着四月的脸色,还轻轻地补了一句:“可以吗?”
四月看她胆小如鼠的样子,轻笑一声,脸上没有丝毫不耐:“工作上的任何问题,我都很乐意为你解答。”
许韵如拿出打印的ppt页面,指着扉页的标题:“第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无界?”
林四月抬起眼睛:“Utmost是顾家照明这个系列的英文名,也是你们这次策划所遇到的题干,你在方案中提到,你认为这个系列的核心是高端定制,而不是全屋居家,这是我选中你的理由。”
许韵如摸摸头:“那是因为…”
“因为样例品的风格。”林四月喝了一口咖啡,替她说出答案,在看到她羞涩的笑意之后继续道:“虽然他们给供应商的图册里一直在提到所谓家的温馨,但是所有的样品,都是以简约、大气、黑白灰为主题设计的。”
许韵如点点头,但是很快又眨巴着眼睛:“可是…为什么要叫无界呢,为什么不是极致?无极?那本来就是那个单词的中文意思不是吗?”
林四月的目光停留在实习生举起的A4纸上,眼睛里闪烁着只有并肩作战的人才能理解的温柔光芒。
“因为Utmost最后的一层意思,叫做最远的距离,在甲方给的产品手册上,他们这个系列的产品,最主要的设计就是—45度角的光源。”
四月看着文科生许韵如无辜又懵懂的大眼睛里充满的迷茫,笑了笑,解释道:“45度角的抛物线被称之为完美抛物线,因为它的斜抛距离是最远的。”
“你听说过无界函数吗?”
许韵如摇摇头,但是很快反应过来:“我回去立刻了解。”
四月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好好把无界的名字讲清楚,比稿就成功了一半。”
许韵如放下手里的纸,还是有些担忧:“林总监…我…”
林四月看向女孩,难得没有严厉的话语,她带着些许温和的鼓励:“许韵如,你的方案是我从整个创意部十几份策划里挑选出来的,也是我亲自操刀修改的,你这是不相信我?”
许韵如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林四月再次抬头的时候,看到她仍然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叹口气:“还有事?”
许韵如小声地问道:“您也是文科生吗…那为什么…”
林四月顿了一下,敲击键盘的手指都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良久,她轻笑了一声。
“因为有过一个理工科的男朋友。”
是有过,不是有。
实习生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对不起对不起。”
林四月看着小姑娘万分抱歉的样子,唇弯了几分:“剩下的问题,可能会涉及到我的私事,我有不回答的权利。所以…如果你工作的问题问完了,麻烦帮我带上门。”
……
年轻的女孩迈着很轻很轻地步子离开了房间,好像连空气中的朝气与活力都一起带走了。
林四月看着空空的办公室,想去刚刚那个小小的实习生忐忑又紧张的样子。
她今天发呆的时间好像过于久了。
……
那周五的下午,小助理陈晓玥走进四月的办公室汇报一周的工作总结与各部门的项目进度。
“顾家照明的方案今天上午比稿,刚刚项目AE收到了反馈,约了下周一签合同。”
四月合上电脑:“这个方案是由许韵如做的,后续就由她跟进,给她配两个老策划协助。”
然后四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给她项目主导权,告诉许韵如她是项目负责人,她的直接上级只有我。”
陈晓玥拿笔记下。
四月顿了一下,问道:“周月婷最近在做什么?”
陈晓玥愣了一下,想了想,答道:“在准备嘉程科技的招标案,他们订了下周二第一次提案。”
四月闻言,连敷衍的表情都懒得提起,冷笑一声:“随她去吧。”
陈晓玥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四月:“她们那组好像进度挺不顺的,您需要介入吗?”
四月把桌上的文件都整理好,歪了一下头,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要下班过周末的雀跃:“她这么积极,我干嘛要拉仇恨,如果她靠自己就能啃下嘉程科技,我轻松也自在,才不去讨人嫌。”
陈晓玥也发现了上司对于创意一部的态度很微妙,甚至可能还憋着更大的招,她便自然地转移话题,汇报完了其他几个创意部的动向。
她说完,林四月也已经收拾好了,她提着包,站起了身,速度快到陈晓玥咋舌。
她可真是没见过比她下班还积极的上司,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您周末…”
四月回头朝她笑笑:“去度假。”
她说完还对她的小助理补充道:“去哪里和谁去去多久我都不会告诉你,电话邮箱短信漂流瓶我都不会回的,有事找你们小陆总,拜拜。”
第15章 、四月十四
虽然说是度假,其实也不过是收到邀请去隔壁市新开的度假村住两天换换心情。
邀请四月的不是别人,是宋嘉阳的相亲对象、林四月的大学同学姜蔓。
作为这个世界上所剩无几的能够和她一起并排躺在SPA房里痛骂宋嘉阳的女人,姜蔓虽然每天能把宋嘉阳骂出花来,但是对四月一向温柔友好。
姜家大小姐、姜氏日化的独生女姜蔓除了拥有着一副九头身美女的火辣身材,还有着和她身材一样火辣的暴脾气。
四月并不知道这俩货的相亲过程是有多么的不顺,只知道姜蔓和她每一次见面,骂宋嘉阳的话都不一样。
“我真的搞不明白了,宋嘉阳这种狗男人除了脸蛋勉强有几分姿色之外,全身上下有任何的可取之处吗?为什么到现在了,能和我达成这个共同认知的女人只有你。”
四月舒服地趴在SPA台上,办公室坐久了尾脊椎骨那块很酸,技师按在那里爽得四月眯起了眼睛。
逐渐平复下来,四月才侧过头,看向她的准嫂子:“所以你还是决定要和宋嘉阳这个狗男人共度余生了?这也太沦丧了吧。”
姜蔓略略沉思,才转过头:“现在看来我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我是不准备回去继承我爸的公司的,为了能保住我的婚纱品牌,只能暂时牺牲一下婚姻和我的耐心,委身于那个狗男人。”
四月看看她,摇摇头:“这么看孩子太多很麻烦,孩子少也很麻烦。”
姜蔓看她可可爱爱的样子:“你们家就不麻烦啊,我勉强容忍宋嘉阳靠近我五米之内的一个原因就是你和你姐跟其他小姑子团比起来实在太正常了。”
作为一个相亲老手,姜蔓见过的小姑子确实用“团”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四月叹口气:“真是难为你了,我们家唯一一个基因败笔还要瘫在你手上了。”
两个人胡说八道天马行空地做完了这次SPA,四月准备卸了妆去做个脸,姜蔓抱着她的胳膊:“饿了,先去垫垫肚子吧。”
酒店的水疗馆隔壁有一家还没关门的蛋糕店,姜蔓熟门熟路的点了一块柠檬蛋糕、一块红丝绒和一块冰淇淋布朗尼,然后问四月:“喝点什么?”
四月翻着水单,完全放松下来就有的是闲心跟她开玩笑:“你晚上安排了什么活动,我需不需要来杯酒灌醉一下自己?”
姜蔓点了一杯果汁,就把菜单还给了服务生,她修长的双腿交织在浴袍下:“你早说啊,我就不给你订什么音乐酒馆了,直接带你去隔壁看脱衣舞男秀。”
四月这个点了也不太想喝咖啡,随手翻到果汁栏也想要杯果汁,就听到抱着菜单的服务生小声地推荐:“我们最近新推出的气泡咖啡很好喝哦,您要试试吗?”
四月抬头看了服务生一样,结果发现是个面目清秀身高修长的小帅哥,看他腼腆害羞的样子也不太想为难他,便把菜单合上:“行,就这个吧。”
看着小哥收回菜单回前台,姜蔓戳戳她:“采访一下,气泡咖啡是什么咖啡。”
四月知道她在打趣自己,笑着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姜蔓往沙发上一仰:“坦白说啊妹妹,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要是搁我以前,就直接下手了。”
四月对艳遇一向没什么兴趣,她摊摊手:“那现在呢?”
姜蔓撑着下巴:“现在当然要看你哥哥的合作态度,他敢闹出花边新闻,我就敢给他戴绿帽子。”
四月但笑不语,姜蔓却越说越来劲:“变着花样给他戴,这样他才能每天不重样地出门嘛。”
服务生端上了她们的蛋糕,就去招呼后面那桌新来的客人了。
那桌客人进来的时候,正巧从四月和姜蔓面前的正门进来的,乌泱泱的一小片,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其中几个在看到姜蔓的时候还交换了一下眼神。
四月看到姜蔓拿叉子的手顿了一下:“认识啊?”
姜蔓露出一个“倒霉透顶”的表情:“小姑子团。”
四月喝了一口所谓的气泡咖啡,不置可否地敛了下眼皮,就听到后面那桌的声音已经传到这里来了。
这个点的甜品店本来就没什么人,她们和四月也只隔了两桌,再加上她们声音大,四月和姜蔓听得一清二楚的。
其中一个绿色碎花裙的女孩问身边红衣服的女生:“你这个手镯是卡地亚的新款吗?我上次去还没看到呢。”
红衣服的女生娇俏地笑笑,答道:“今天下午去世贸那边,看到有就买了。”
绿色碎花裙的女生连忙起哄道:“呦,怎么跑去世贸那边了?”
红衣服的女生连忙红了脸:“你们真烦。”
坐在首位的女生穿着蓝色的衬衫裙,看起来年纪长一点:“小纯爱往世贸那边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别逗她了。”
“……”
她们的声音穿过半间咖啡馆,连服务生小哥都抬头频频皱眉看向她们,四月和姜蔓想不听到都难。
姜蔓冷笑地嘲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世贸排队跳楼呢,神经。”
四月失笑:“难得见你对哪个女孩子说这种话。”
姜蔓“啧啧”两声:“她们可不是普通女孩子,我和他们哥哥相亲的那些年,她们可没少为难我。”
姜蔓放下手里的杯子:“就说这个叫小纯的,她哥就是个妈宝,都三十了还整天我妈说我妈说,她居然还一副我占了她便宜的样子哭得死去活来,拜托,这种男人白送给我我都不要。”
四月摇摇头:“可能真的是对兄长有依赖吧,你看,这不是少女思春了,应该就没那么严重了吧。”
姜蔓吃了一口柠檬蛋糕,感受到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蔓延,这才平息了几分胸腔的郁结:“早呢,这个小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看上了嘉程科技的那个谁来着,那男的长得就不像会喜欢人的样子。”
四月听到熟悉的名字,却也没什么反应,也叉了一叉子柠檬蛋糕,不甚在意。
姜蔓皱着眉头:“叫什么来着,他之前还来找我…”
姜蔓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身后的小姑子团提到了那个名字。
“小纯,你确定真的要追那个程延嘛?他看着真的很吓人哎。”
“虽然确实帅吧,但是我听说,他小时候有过案底的。”
“什么什么?打架斗殴吗?”
“不是…好像是杀过人。”
“……”
姜蔓“啊”的一声恍然大悟:“对,程延,就是他。”
姜蔓敲着脑袋:“那可不是个好追的角色,我依稀记得之前有哪家的姑娘自荐枕席,深更半夜被连人带被子一起扔到了酒店走廊上。”
四月没有说话,她唇角的笑意很淡,也不达眼底。
身后的女孩子们又找到了新的有趣话题。
“听说那个程延,也不是没谈过女朋友,好像读大学的时候有过一个,周瑞他们都知道。”
“对,我也听说了,嘉程内部的职员说过,好像以前和他一起创业的,什么脏活累活都做过。”
“哈,灰姑娘的奋斗史嘛,最后还不是什么也没捞着?果然上不了台面的就是这样,再怎么扮演贤内助都到不了最后。”
“既然谈过,就说明他还是喜欢女人的,小纯加把劲,嘉程现在可是科技新贵,我听说上次周瑞他家洗牌,程延私人参股了,嘉程科技又在准备上市,他身价可不低。”
“……”
姜蔓长舒一口气,看样子是被后面的几个聒噪的女人烦得不轻,她娇艳欲滴的红唇里吐出几个字:“真是晦气。”
四月摇摇头,把手里见底的杯子放下。
姜蔓属实好奇,凑到四月身边:“你说,那个程延如果真的谈过恋爱,他前女友看到他事业有成,是后悔没抓住他呢,还是懊恼没有早点一锤头下去弄死他?”
四月叉了一块红丝绒蛋糕放进口中,感受到甜腻丝滑的奶油在口中融化,良久,她轻笑一声。
“也许是该庆幸成功避雷?”
她弯了弯唇角:“照她们说的,那可不就是个负心汉,难道不应该放个鞭炮庆祝一下没在那棵树上吊死?”
姜蔓笑出了声,她忍不住地伸出手,捏捏未来小姑子的小脸蛋。
四月想了想,却略微地收起了笑意:“不过我觉得,如果那个程延的前女友真的知道,她应该会先上去撕烂那群女人的嘴。”
姜蔓摇摇头:“她们嘴一直这么碎,不过这倒也有迹可循,毕竟那是程延谈过的唯一一个女朋友,那个小纯追了也不短了,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可不得羡慕嫉妒恨?”
姜蔓放下叉子,看四月也吃得差不多了,便招呼服务生来结账。
服务生小哥露出腼腆的笑意,对她们抱歉:“对不起,旁边的客人可能影响到你们用餐呢,真的很抱歉。”
姜蔓刷着卡,没说话。
四月却难得地撑着下巴,对他笑笑。
“没关系,毕竟人管不住狗的行为,很正常。”
……
走出门的姜蔓抱着四月的胳膊,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揶揄,把刚刚的话还给她:“难得见你也对女孩子说这种重话。”
四月坐在镜子前,仔仔细细地卸着脸上带了一天的妆,露出干净清爽的小脸,感觉刚刚在甜品店受的浊气也排了干净,这才转头回答姜蔓的话。
“嗯,她们值得。”
姜蔓带着四月做完脸,看着未来小姑子吹弹可破的皮肤,羡慕地蹭了又蹭:“走吧,去酒吧。”
去酒吧自然不能就穿着SPA馆的浴袍,索性姜蔓早有准备,她自己穿着吊带裙,给四月也拿了一件抹胸上衣和一条热裤。
看到她素面朝天也难掩姿色,“啧啧”两声:“果然,只有你这种胸型穿抹胸上衣才好看,气死我。”
四月看看自己的小包子,再看看姜蔓火辣的波澜起伏,忍不住道:“难道不是因为我的比较小?”
姜蔓却直接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小个屁,刚刚好一只手,可恶,我更气了。”
四月被她气急败坏地样子逗到了,连带着心情又更好了一点,所以走进酒吧的时候,她还带着些许的笑意。
因为只有两个人,姜蔓只要了吧台的位置,她和酒保认识,走过去和他们说了几句话。
四月坐在吧台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桌上的骰子,一转头,就看到了刚才的小姑子团。
刚刚只是撇了一眼,现在倒是好好看到了那个叫小纯的女孩子,她正站在卡座边和一个男人说话。
那个男人的样子看着有几分眼熟,他说完话转了几分过来,四月扫过了他戴眼镜的熟悉侧脸。
四月顿了一下,从他的身上移开,却隐隐地有了一份烦躁地不耐。
想到他在这里,可能其他人也都会在,四月敲击着桌面,平息着心口那股子从下午到现在散不去的火气。
却还是在转头的时候,撞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锋利的、淡漠的、不耐的眼睛,却在看到她的时候不自觉地软了几分。
他甚至愣了一下,舔了舔唇,下意识地说道:“我不是…”
故意跟着你…
四月冷淡地移开视线,好像不认识他,也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她敲敲桌面,叫着酒保:“点酒。”
第16章 、四月十五
四月转头之后,调酒师就走到她的面前,她自然没有功夫去在意别的人或者事情。
男人只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看着她在晃得花眼的灯光下闪着奇异光芒的皮肤,雪白又透亮,连清爽的侧颜都显得分外动人。
她的眉眼像镀了一层月光,清冷也明亮。
他什么都没有再说,抬脚离开。
……
姜蔓和认识的人说完话,回来看四月已经喝上了,她抬手叫了冰淇淋果盘和酒水,然后朝她抖了抖裙摆。
“我刚刚可看见了啊,那个叫程延的居然来找你搭话,老实说虽然我不怕她们,但是如果那个小姑子团来找你麻烦,我得回去换身裤子再帮你打架。”
四月淡淡地看她一眼,还有闲心说风凉话:“我觉得那种战斗力级别的娇气大小姐,你一个人就能把她们所有人都薅秃。”
“哈,过奖了姐妹。”姜蔓凑近了看她,仿佛想在她脸上看出点什么:“说真的,那小子凑近了看更帅了,有股子生人勿近的肃杀感,你真的不心动?”
四月晃了晃杯子里金黄色的液体,抬起眼,用最平常的语气对姜蔓说道:“并不,因为…我已经避雷了。”
姜蔓没反应过来,正逢酒保来送果盘,她叉起一块果肉随口道:“什么避雷,他惹过你啊…”
话音还没落,她隐约想起她们下午的聊天,这句话好像分外耳熟。
姜蔓张大了嘴巴。
四月也叉起一块冰凉的果肉送进嘴巴,中和嘴里的苦味,看起来神色自然又平静。
“所以…”姜蔓难以置信地指指她的身后,又难以置信地指指她:“我们讨论了一整晚的那个前女友就是你?”
“严谨点。”四月撑着下巴:“是她们——你的小姑子团,讨论了一整晚。”
姜蔓闻言,一口气被刚上桌的酒一饮而尽,才缓过神来:“四月,我真是小瞧你了。”
四月不置可否,她甚至两只腿晃荡着坐在高脚椅上,带了几分微醺的悠哉。
而姜蔓回过神来后,就抓住了四月的胳膊:“走!”
四月一愣:“干嘛去?”
姜蔓一脸的理所当然又杀气腾腾:“当然是去撕烂她们的嘴啊!”
听八卦是一回事,但当她们诋毁的人是自己的朋友的时候,姜蔓很乐意为朋友两肋插刀。
四月和宋嘉阳的事情,姜蔓多少有所耳闻,虽然这是宋家的家事,但是作为宋嘉阳的准未婚妻,她自然比外人多知道一点内情。
只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四月拂下她的手,不甚在意地笑笑,甚至没有接话,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卡座,嘲讽的意味更浓。
姜蔓松了手,又抬手要了一杯酒:“四月啊四月,你还别说,你要是今天想把这掀翻,姐姐都能给你摆平,因为这个八卦已经让我值回了票价。”
四月弯了弯唇角,她的碎发散落在额前,显得她柔和却肆意:“可惜我没有这个意愿,你也不想宋嘉阳深更半夜去派出所捞我们两个吧?”
一提到宋嘉阳,姜蔓就瘪了嘴,只能气呼呼地继续道:“好吧,一想到宋嘉阳那个狗男人所有的快乐都会打折。”
但是姜蔓转念一想:“不过这样看来,那个程延至少是喜欢女人的…”
“不一定。”四月敛着眉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心中的所想:“我确实是喜欢过他,他喜没喜欢过我就不知道了,所以——关于他喜不喜欢女人或者人,仍然是个未解之谜。”
姜蔓想了想居然很有道理,她怜爱地揉揉四月软软的头发:“但其实想想还是很气哎,她们那样说…”
四月放下酒杯,她的威士忌已经见底,眼睛的余光看到某个离开座位朝这里靠近的身影,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良久,四月看着玻璃杯底折射的五颜六色的光芒,让人恍惚,却又让人分外清醒。
“可是…她们也没说错。”
四月看着调酒师拿起一个新的玻璃杯,转着透明的杯底,冰块掉进去的时候清脆作响,然后把又一杯金黄色的液体放在她的面前。
她无声地笑笑,轻声说道。
“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陪他创业,什么样辛苦的工作都试过,看到他就觉得满足又快乐,他的愿望都想要帮他实现…”
“过什么样的日子都好,世界末日也无所谓,有他陪着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去,从未想过抛下他…”
“……最后,被他抛弃。”
“……”
“她们说的,其实一个字都没有错。”
姜蔓看向身边的女孩,她握着酒杯,唇角的笑意却不是自嘲,而是冷淡地讥诮。
四月捏着酒杯,感受到冰凉的液体和溢出的水汽,她看向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男人。
身下的高脚旋转椅被撑着桌角轻轻滑开一个小小的弧度,让四月得以和身后的那个男人撞个满眼。
没人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这里,也没人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四月只能看到他依旧仪表堂堂又西装笔挺的样子,只是这次,他的眼里像有着化不开的浓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点醉了,四月居然有一点点地觉得,他好像和这一刻的自己一样痛苦。
多稀奇啊,她居然能在程延的身上,看到痛苦这种情绪的疑似存在。
他居然不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他居然也会露出这样苍白又脆弱的神色,在她提到了他们的过去之后。
四月唇角的笑意更大了,她举起杯子里剩下的半杯液体,递到与那个男人额角齐平的地方,看着他紧绷的神色和略泛着苍白的唇角。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轻声问道:“我说的对吗,程延?”
像是挑衅,又像是质问。
她的尾音落下,在一片喧嚣声中很快就消失不见,在这个热闹非凡的夜晚,扔进去了一块化不了的寒冰。
程延就站在那里,听着她问出的这句话,却连靠近她一步都不敢。
良久,四月听到他低低地说出一句:“对。”
对。
那些被人捕风捉影的往事是真的,被人嗤之以鼻的情深是真的。
那个被人嘲讽又不屑的灰姑娘前女友是真的,最后的一刀两断、薄情寡义也…都是真的。
被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凌迟着他,可他一个字都没有办法辩解,只能答一声“对。”
听到这一声“对”,四月笑出了声,她仰着脸,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朝他扬了扬空空的酒杯,脸上扬起明媚的笑意。
“敬你。”
敬这个负尽人心的世界,敬这个世界狗屁不通的规则,敬…差点死在那年春天的林四月。
她扬起的笑意灿烂又美丽,眼里的星星让人仿佛回到了当年,但却又那么清楚地提醒着面前的男人。
——当年,他是怎样打碎了她眼里的星光。
四月放下了酒杯,因为有一些醉了,她放杯子的力气不得轻重,发出“锵”地一声。
她扶着吧台,伸直双腿,跳下了高脚椅。
酒精的麻痹让她有些头重脚轻,但她还是扶稳桌子站好,没让那个男人碰她一下。
她在给姜蔓表演完这一出“上海滩虐恋情深”的续集之后,还带着笑意面色如常地对姜蔓说:“我去下洗手间。”
留下姜蔓目瞪口呆地看向她的背影和她身后的男人。
姜蔓看着那个男人压抑的情绪,指指四月:“那个…你要不要也去个洗手间?”
男人在顿了一下之后,朝她颌首,收起眼里的所有情绪,抬脚往那里走去。
……
因为已经卸了妆,四月尽情地鞠了一捧水拍在脸上,捂住自己因为淡淡的醉意而渐渐发烫的脸颊。
感受到逐渐平静的气息,她抽出一张纸,覆在脸上擦干净水珠,揭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身后有人。
——那个穿着红色连衣裙、叫小纯的女孩。
四月微微侧开身子,让她用洗手台,然后平静地整理着自己的仪容。
小纯轻轻笑笑,一副看上去温柔可爱的样子,在偷偷打量过她之后,状似不经意地找她搭话。
“你是姜蔓姐姐的朋友吗?刚刚我们在甜品店也遇见了耶,好巧。”
四月没答话,她又抽出了一张纸,仔仔细细地擦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
小纯见她冷淡,也没在意,继续笑嘻嘻地说道:“我和姜蔓姐姐也认识的,她是我哥哥的朋友,我们…”
四月一个字一个字地听着,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心中转了个弯,在抬眼时冷淡变成了几分好奇:“是吗?她也是我哥哥的朋友哎…”
小纯见她上钩了,摆出一副甜美天真的样子:“真的吗?那真的好巧哦,她之前和我哥哥相亲过,看来姐姐的朋友真的好多呢!”
四月露出几分勉强的笑意,故意凑过去小声地问她:“那她…对你好吗?”
小纯闻言,作出几分为难的姿态:“啊…这我不好说啊…其实挺好的,就是…姜蔓姐姐脾气不太好,有的时候…”
不好说还说了那么多。
四月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却懒得再和她演戏。
偏偏这个小纯没有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还拿出手机递到了四月的面前:“姐姐不如我们加个微信吧,下次…”
“对了。”她眨眨“单纯可爱”的眼睛,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和程延哥哥是认识的吗?”
就是这种掩饰的、不怀好意的眼神。
四月顿了一下,看向女孩的眼睛,突然笑了一下,歪了歪头,伸出了自己修长的手指。
“第一,你看着就比我老,下次见面记得叫我‘这位妹妹’”。”
四月看着这个小纯一下子僵住的动作,靠在洗手台边优雅地理了理头发,继续道。
“第二,我和我哥哥关系可不好,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有一个嫂子来帮我气死他。”
“第三,你的演技真的很烂。”
在看到小纯露出气愤和狰狞的表情的时候,四月缓慢地呼出了一口气。
“最后,你的眼光和你的演技一样烂。”
“……”
第17章 、四月十六
四月回到座位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她的位置上,正在和姜蔓说话。
四月走过去敲敲桌子,冷淡地对着那人道:“下来。”
周瑞正在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地给姜蔓描述自己那天和宋嘉阳打架的情景,听到身后四月的声音一个激灵蹦下了椅子:“四月姐。”
四月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不想再喝酒,只拿了一个小杯的冰淇淋,慢吞吞地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今天吃了太多甜品,其实冰淇淋也不太想吃的,但是刚刚一口气灌下去的两杯酒微微有点上头,用冰冰凉凉的东西吃了会觉得舒服点。
周瑞看到四月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别着手站在那里,问道:“四月姐,明晚是我的生日,你可以来吗?”
四月挖冰淇淋的手一顿,抬起眼:“我们明天晚上有活动。”
周瑞不信:“什么活动?”
四月淡定地指了指隔壁:“脱衣舞男。”
周瑞看到她凡事不从心里过的样子,酸得心都快要冒泡了,他垂下头,一副低落的样子:“你前几天还说把我们当朋友,可以一起出来喝喝酒的。”
四月以她清华大学文学院全年第一的绩点发誓,她的话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周瑞很明显地当真了,而且大有一种她不答应,明天他就会拖家带口去脱衣舞男表演现场举办他的生日派对的意思。
四月无奈地吃完最后一口冰淇淋:“几点?”
周瑞终于得逞地笑了:“六点,顶楼餐厅的晚宴。”
四月不耐地敲敲桌子:“我问你吃完饭续摊几点?”
这意思就是不准备和他们一起吃饭了…周瑞瘪瘪嘴:“大概□□点吧。”
想了想他补充道:“在路口那家夜店,比这吵一点,姜蔓姐肯定熟悉。”
四月看向姜蔓,姜蔓点点头表示这里哪家店自己都很熟,四月终于点头应下:“知道了,我会去的。”
周瑞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这才笑嘻嘻地准备离开,他在转身之前突然凑过来:“再多问一句,姐六点要去干嘛?”
四月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周瑞:“看脱衣舞男秀啊。”
姜蔓看着周瑞被这句话打击得委屈巴巴地走了,差点笑出了声,看到四月酒也不喝了,冰淇淋也吃完了,伸手揽住她的肩:“走吗?”
四月拍拍手,从椅子上下来:“走吧,回去睡觉。”
……
四月上了一天的班,又舒舒服服地按摩过,还喝了点小酒,这一天晚上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一觉到天明。
醒来之后去楼下溜达了两圈,和姜蔓一起吃了个午饭,四月甚至悠闲地去度假村纪念品商店转了两圈。
姜蔓不解:“你准备买这玩意送谁?宋嘉阳?”
四月在店里逛了两圈,确认没有可用的东西之后叹口气:“挑一件给周瑞做生日礼物啊,总不能今晚空手去吧。”
姜蔓看着满屋子的烟酒小礼品,摇摇头:“放弃吧,这只适合送父老乡亲。”
四月虽然没对周瑞有多上心,但到底还是觉得带着纪念画册去给周瑞庆生或多或少有点残忍了。
她无奈地退出店:“走吧,还是回头出了园区再给他补送吧。”
姜蔓抱着她的胳膊,笑笑说:“我怎么觉得对于周瑞来说,你能去就已经是礼物了。”
“打住。”四月故作认真地推开她的手:“我和他可没有什么爱恨情仇,我们是纯洁的父子之情。”
姜蔓摇摇头,笑得意味深长:“那你纯洁的父子之情有没有告诉你,你儿子为什么跟宋嘉阳打架?”
四月一顿,像是没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她甚至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周瑞?和宋嘉阳打架?”
她皱起眉头:“什么时候的事?”
姜蔓想了想:“你刚进奥佳的那几天吧。”
四月隐约想起某个晚上宋嘉阳来找自己的时候的状态,有些无语地抬腿往前走。
姜蔓自然也知道周瑞对她的感情不是男女之情,所以玩笑也只开到这里就打住,不过她还是有一点想不通:“所以周瑞到底为什么要和宋嘉阳打架?”
“不知道。”四月有些无语地想着这件事,转头看向姜蔓:“男人的快乐,我们不懂。”
……
男人的快乐她们不懂,可是女人的快乐她们懂啊,晚上的时候,姜蔓换上火辣辣的露腰上衣和超低短裤,给林四月扔了露背连衣裙,就一起向着脱衣舞男秀出发。
场馆里的尖叫声就差掀翻屋顶了,姜蔓看着舞台上男人热辣的舞姿和呼之欲出的荷尔蒙,看向四月:“比起你前男友,这个怎么样?”
姜蔓指着的那个男人有着一身健硕的肌肉,满满的男性气息快要溢出来了。
四月居然还真的在脑海里比较了一下她的前男友和台上的这位舞男,良久,四月答道:“差强人意。”
姜蔓刚想感叹一句“那个程延把宝贝都藏在西装里了?”的时候,就听到四月慢悠悠地补充道。
“我是说程延。”
姜蔓把这句话连了起来,笑出了声,她看着女孩的样子,忍不住地揉揉她的脑袋。
好在这场脱衣舞男秀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四月和姜蔓的耳朵十分受不了,她们在外面平静了一下,就慢悠悠地往周瑞的生日宴散步过去。
周瑞他们已经到了,这间pub倒也不乱,只是氛围比昨晚的酒吧热烈了几分。
姜蔓拉着四月在位子上坐下,还不忘对周瑞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周瑞眼巴巴地看向四月,四月挑挑眉,也跟着姜蔓一起,摊摊手,对他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旁边的罗景星不想娇惯周瑞的毛病,把酒水单递给四月:“你们喝点什么?”
四月没有接:“随便。”
罗景星也没再推拒,点了几款适合女孩子喝的酒,就招来服务生,然后还随口问周瑞:“程延和老桑呢,怎么还不来?”
周瑞拿眼睛偷偷去看四月,却发现四月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姜蔓说话,压根没有听到这个名字。
周瑞泄了气:“估计又被那群烦人精缠上了吧。”
“烦人精。”姜蔓闻言来了兴趣,眨了眨眼睛:“谁啊?”
周瑞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就是宁小纯她们几个啊,从昨天开始不知道从哪听到我们会在这里聚会,就一直跟着,甩都甩不掉!”
周瑞继续拿眼睛偷看四月的方向:“我好好地过个生日真的要被气死了啦!”
姜蔓笑得更加意味深长,她拍了拍四月的肩膀:“瞧见没有,这是在跟你解释,你前男友可不是故意…”
姜蔓话音还没落,就瞥见视线的角落有一个身影朝这里走来,她很明智地闭上了嘴巴。
程延走到他们的座位前,靠走廊的位置只有四月的身边,他顿了一下,迈开腿坐了过去。
几乎是一瞬间,四月的周围就充满了他的气息——清冷的、狠戾的、却也带着几分勾人的男性味道。
这是重逢以来,他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
甚至她的肩膀,动作大点能摩擦到他衣服,裸露的手臂皮肤激起一阵颤栗。
服务生送来他们的酒,程延伸手,拿了一杯度数最低的想要放在四月的面前,但是手还没碰到酒杯,四月的手就已经与他错开,拿走了一杯Maitini。
在对面目睹一切的桑梓淇轻笑一声,无奈摇头。
其实久别重逢也没什么好聊的,而且程延面无表情,罗景星光顾着看戏,周瑞一副只想胡搅蛮缠的样子,桑梓淇只能举起酒杯,碰碰桌角,对四月说:“好久不见。”
四月弯了唇角:“上周刚见过。”
这下连桑梓淇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和这一桌凝重的气氛。
好在身后还有一桌跟来的尾巴,那几个烦人精坐在他们的后面一桌,那个宁小纯还时不时地拿眼睛去瞄程延。
只是程延毫不在意,他只微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那个宁小纯终于在身后姐妹的起哄声中,举着酒杯走过来了,她在程延的面前站住,一脸羞涩。“卧槽卧槽卧了个大槽!”姜蔓激动地不停拿胳膊戳四月:“她想干嘛?”
四月微微皱眉,抬起头去看那个宁小纯,这女人还真是不简单,看到四月想到昨天的不愉快还能露出这样虚伪善意的微笑。
宁小纯笑意盈盈地端着酒,一只手踌躇地捏着裙摆,问面前的男人:“我可以请你喝杯酒嘛?”
程延的眼皮都没抬,也不答话,好像身边的这个女人不是在和他说话一样。
桑梓淇推推眼镜,噙着笑意:“看来我们的程延哥哥并不想喝你请的酒。”
宁小纯有点难堪,但是很快她就调整好了,变脸的速度让四月看了都有趣。
宁小纯把酒杯放下,她局促地站在那里,最终像是鼓足了勇气,问程延:“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吗?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程延偏过头,拿眼睛去看他身边的那个女孩——那个昨天在洗手间羞辱了自己的女孩。
她看到程延下意识地、小心翼翼地看向那个女孩,好像生怕她误会什么。
像是一种本能。
一种家养动物才会有的本能。
在看到女孩冷漠地、并不在意的神情之后,他的唇角都变得僵硬。
他把头转回来,看着还没离开的自己,轻轻启唇,吐出几个字。
“离我远点。”
在宁小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突然抬起了眼睛,那是一种宁小纯从未见过的眼神,在看到那个眼神之后,宁小纯开始不敢怀疑他杀过人的传言是否是真的。
“还有你要记住——”
程延交叉着手指,他甚至没有起身,但是已经让宁小纯吓得一个寒颤。
他微微牵动着唇角,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如果学不会好好说话,舌头可以割掉。”
第18章 、四月十七
如果学不会说话的话,?舌头可以割掉。
只一句话,但是他的眼里像一座千年的冰窖,看她的眼神像是一把利刃,?好像真的有冰冷的刀锋在靠近她的身体,宁小纯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几乎是一瞬间反应过来了,?程延一定知道她们在背后说了些什么了,她想起别人对他的描述和传闻,?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她突然有一种继续站在这里说话,?会真的被面前的男人弄死的感觉,她回到自己的座位的时候,?脚步都仿佛虚浮着,身边的小姐妹都好奇地围过来,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寿星周瑞目睹了一切,?甚至连宁小纯身体的颤抖都看清楚了,?他摇摇头:“程哥你小心把人家吓出病来。”
姜蔓靠在角落里美滋滋地看完了这场戏,?幸灾乐祸道:“真吓死了这世界上还少了几只麻雀呢。”
被宁小纯的精彩表演缓冲了一下,桌上的氛围便没有那么让人不自在,周瑞搓搓手,?按住桌面:“我们来玩游戏吧。”
他摆出寿星的架子:“都不准不玩,也不准找借口。”
姜蔓看向四月,四月有点无聊地抬起眼皮,不置可否:“玩什么?”
周瑞在桌上看了一圈,按住了最原始的道具:“骰子!就骰子!”
周瑞皱眉想想,?计上心来:“玩点简单粗暴的!每人五个骰子,?摇到1最多的人可以随便挑一个人回答问题。”
这规则实在简单,就是变相地真心话大冒险,四月看着面前的骰盅,?正面朝上,把五个骰子扔进去,随手摇了摇,倒扣在桌面上。
一打开,居然是4个1一个3。
周瑞把脑袋凑来:“卧槽姐你这是什么运气啊,幸好我没跟你玩吹牛。”
姜蔓把他的脑袋推开:“搞快点,你的呢?”
“别急啊。”周瑞一阵乱摇,把骰子倒扣在桌面上,打开。
一个红心1都没有。
周瑞懊恼地捂头,看了一圈,发现只有自己这么衰,只能看向四月:“你问吧。”
四月把骰子一个一个地扔回骰盅,平静地看向周瑞,问道:“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啊?”周瑞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他瘪瘪嘴:“随便吧,不是你这都懒得想啊?”
四月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这第一回 合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
四月不是第一次和他们玩骰子,这帮人真的玩起来是什么样子彼此都清楚,这不过是刚开局的小打小闹。
不过两三局,坐在四月对面的罗景星和桑梓淇就坐了庄,他们的目光看向四月,四月不甚在意地摊摊手:“问吧。”
罗景星偏了偏头,意味深长地问道:“是单身吗?”
“此时此刻是。”
桑梓淇指节敲击着沙发,对着四月笑笑,即使许久不见,四月也能感受到那份笑里的老奸巨猾。
“作为朋友,没见的日子里,有…想过我们吗?”
四月的身体撑着沙发,露背裙裸露的皮肤,在夜店灯光的折射下耀眼又刺目。
四月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她弯了弯唇角,坦诚答道:“有。”
桌上的人表情各异,四月却敛着眼睛,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摇着骰盅开始了一个新的回合。
第五个回合,大家的数字都不大,面面相觑互相比较,四月听到身边的男人把手拿开,轻声说道:“是我。”
周瑞圆满了,他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要问谁?”
程延没有回答周瑞的话,他合上骰子,把目光投向他身边的女人,四月察觉到他的目光,平静坦然地与他对视。
她听到他轻轻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开心?”
四月在那一瞬间有一点恍惚。
她抬着眼睛去看她面前的男人,他明明还是那个绝情负心的眉眼,却为什么要偏偏作出这幅情深的样子呢?
他到底想问什么?
问她过得好不好?还是问她在被他亲手放弃之后有没有走出来?
亦或是问问她,有没有感激过他当初的选择,感谢他亲自为她挑选的人生。
可惜他的眼睛里没有答案。
四月垂下眼睛,轻轻笑道:“我很开心。”
她拿着酒杯,没有送到唇边,而是摇晃着,看着那彩色的液体在杯中的影子。
倏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歪过头,对他说道:“虽然偶尔,也会有想要去死的时刻…但是现在,挺开心的。”
她说完话,依然保持着那个角度完美无缺的笑意,可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气息的波动。
程延离她最近,虽然夜店的声音很吵,可他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说的话,以及…“想要去死”那几个字。
想要去死。
程延抬起眼睛,死死地盯住她,好像他没有办法把林四月和死这个字联系在一起过。
四月终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什么东西碎裂了。
你听。
四月期待已久的,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崩坏了。
身边的男人僵硬得不像话,四月打开骰盅,姜蔓看到,那里面赫然有五个红心。
一向最活跃的周瑞已经被刚刚的那句话吓得话都不敢说了,只能愣愣地看着四月。
四月敲敲桌面,看向身边的男人。
她叫他的名字:“程延。”
男人抬起了头,就着黑暗但闪烁的氛围灯光,四月看到他分明红了眼角。
她的唇分开,又合起来,一字一句。
她问。
“满意吗,现在的生活?”
满意吗,这一切…如你所愿。
那被人吹捧的身价,受人尊重的地位,趋之若鹜的名媛千金,只需要区区一个林四月,就可以换来这么多令人艳羡的东西。
只是一个林四月。
程延看到,她真的把恨意刻进了眼里,每一次眼睛的闪烁,都在控诉着,他都做了些什么。
那一刻,程延差点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
夜店的洗手间外面连着一条长长的走廊,走过去能看到三三两两聚集着透气的人群,每一扇窗户都通着风,外面是上海深秋最真实的夜晚天气。
四月从洗手间出来,觉得室内的环境闷得难受,沿着那条走廊,随便找了个地方,想要喘一口气。
她靠着一扇正对着窗口的墙壁,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承受深秋的风,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一点。
她站了没一会儿,身边有了人影,四月微微抬眼,看到一个戴眼镜的身影。
桑梓淇从口袋摸出烟盒,看到四月,想了想,伸手,递过来烟盒:“要不要来一根?”
四月没说话,从烟盒里拿了一根,轻轻道谢。
桑梓淇给她递完火,看到她熟练地动作,笑起来:“果真是许久不见,什么都会了。”
四月看着指尖微微亮起的火光,也弯了弯唇:“五年而已,不是什么过不去的时间。”
桑梓淇的眼睛闪了闪,反问道:“也是,五年和十五年,本来就是有差距的。
四月侧眸看他。
桑梓淇呼出一口白色的雾:“你用十五年记住的人,怎么可能用五年就忘得掉。”
十五年。
是啊,从那一年在福利院里第一次看到程延,到离开他的世界,过去了十五年。
四月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四月。”桑梓淇第一次这么郑重地叫她:“我不知道你想对程延做什么,但是我可不可以……为他求个情?”
四月没有看他,她的指尖夹着烟,眸中闪烁:“我能对他做什么?”
桑梓淇叹气:“我不知道。”
他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当初发生了什么,程延什么都不肯说,虽然我隐约可以猜到,但我从来不敢多问。”
“四月,你是最了解程延的人,没有人爱他,除了你。”
四月的第一支烟抽完了,她抬手,按灭在垃圾桶上,然后靠着冰凉的墙壁,回答他的问题。
她轻轻笑着:“可惜他并不稀罕我的爱,你看,现在有很多人爱他。”
“四月。”桑梓淇看着她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恨他。”
他说:“我也知道,你随时都可以毁掉他,所以我请求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做。”
四月唇角的笑意未动,她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里的想法,良久,她歪过头。
明明还是如从前一样的俏丽笑容,是比从前还要灿烂的漂亮容貌,却无端地,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不好。”
她说。
这一瞬间,她终于收起了那些虚与委蛇,摘下了温柔可人的面具,她冷淡又讥诮地拒绝了他。
仿佛那些往日的情谊与点滴,都已经烟消云散。
桑梓淇注视了她许久,终于什么也没有说,最后,只是默然道:“那我…先进去了。”
四月没说话,夹着不知道第几根烟,轻轻吸了一口。
她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
她的眼睛还没睁开,就感觉到从窗口正面吹过来的风被什么东西挡住。
她睁开眼,看到了一大片的阴影。
他依然站在自己两米远的地方,不说话,好像只是想帮她挡风,就只是这么站着,像一座沉默的山。
四月没有理他,静静地抽完了那根烟。
在抽烟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对于面前的这个人,她到底怀抱着怎么样的情感呢?
好像突然从某一天开始,那些思念、怀念、那些爱意和不舍,全都变成了一种情感。
——怨恨。
大概是在某一个夜晚,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游泳池水面,第一次萌生了“跳下去”“不要挣扎”这样的想法的时候。
觉得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的时候。
她才开始清醒。
然后一寸寸地剃开刻在骨头里的名字,一点点地学会去恨他。
忘是忘不掉的,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牵绊,那是在她的前半段孤寂人生里,第一个给予她陪伴意义的人,那是她第一份牵了手就不想放掉的感情。
怎么可能忘呢,又怎么可以忘呢。
就——恨他啊,恨他的不解风情,恨他的每一句绝情话语,恨他爱她的情意是那么少,带来的痛苦却是那么绵长。
……
程延看她抽完了那根烟,他缓缓地迈开腿,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四月看着那张面孔在自己面前放大,看着地上的阴影与自己的影子重叠。
程延看着她与记忆重叠的干净侧脸,轻轻地伸出手,想要去碰她的头发,却被她偏头躲开。
他的手终究还是没能碰到她的发丝,只能轻声地叫她:“四月。”
四月都快忘记,他也是会这般温柔地叫她“四月”的,会带着怜爱,会带着眷恋,会像个正常的伴侣。
“你知道吗?”四月抬起头,再也没有笑意盈盈,她卸下了所有的伪装,直直地看着他:“我只要一想到,在你的心里,我是个随时可以被你放弃的人,我就特别特别地恨你。”
她站在那里,明明离程延已经很近,她好像终于回来,又好像再也不会回来。
程延的眉眼都变得压抑,指节捏得发白,良久,他才轻声说道:“你不是。”
这是他第一次辩解,却那么的苍白无力。
谁信啊?
五年的时间走过,在这场近乎无望的等待里,连他自己都相信了,林四月是一个可以可无的人,仿佛只有这样骗自己,一个人的生活才不会那么难捱。
可他现在看到她这样难过,也只能在那道伤口上面贴上一层薄薄的药膏,来粉饰太平。
“我不是?”四月轻笑:“程延,你是不是还高高在上地以为着,你替我选择了更好的出路,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谢谢你当初没有拖累我、成全我变回所谓的名媛千金?”
她明明今天没有喝酒,却有种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刺激着她,撕开更多的东西给他看。
她歪着头,不放过任何一丝他的表情:“所以,你才能那么心安理得地站在我面前,问我一句我快不快乐,那你呢,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你满意吗?”
她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到他的面前:“满意吗?金钱权势,美女如云,多划算的一笔买卖。”
他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痛意,看向她的目光里是从未有过痛苦与温柔,连说出口的话都伴随着沙哑:“问你快不快乐,只是我在那个时刻,碰巧想知道的答案,无关其他。”
“——林四月,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从未拿你换过任何东西。”
呵。
林四月眼里的嘲讽愈发浓郁:“程延,你凭什么替我选择我的人生?然后还要像上帝一样,用所谓的关心,妄图摆弄我的情绪。”
她的手指,划过他愈发棱角分明弧度锋利的侧脸,她用冰凉的手指触碰着他,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
“那我告诉你。”她轻轻说道:“刚刚在里面的话不是骗你的,不记得是到美国的半年还是一年后,有一天晚上,我想起了你,我站在游泳池边,突然想就那样死去…”
她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一路向下,沿着他的喉管,到他的喉结,不像是温情的抚摸,反而像是一场血腥又浪漫的屠杀。
“就想,如果就这样跳下去,让水漫过我的头顶,四肢伸直,慢慢沉进水底,呼吸都被掠夺,多好啊——”
她感觉到手指下他的皮肤都慢慢地绷紧,每一寸都泛起温度。
“这样…那些和你有关的一切,就终于可以都忘掉了。”
她话音未落,就感觉他抓住了她的手指,他紧紧地捏着,捏得她生疼,他仿佛要勒到她的骨头才肯罢休,才能证明她是活着的。
四月也不挣扎,她再次勾起了唇角,惬意地看着她,仿佛她刚刚陈述的,并不是与她有关的人生。
程延紧紧攥着她的手,牙根咬得发紧,隐隐还能感觉到喉头泛起的血腥味。
“林四月。”他艰难又缓慢地说道:“你敢。”
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在嘴里咬碎了,才肯说出来。
他第一次感觉到命运的来势汹汹,也第一次这般无力地面对着什么人,无从辩驳,只能把她的恨意、她的控诉全盘接下。
四月扬起眉眼,眼里的讥诮明明白白地告诉着他:她没有什么不敢的。
良久,他终于认输,他颓然地松开她的手:“四月,你要活着,恨不恨我都没有关系,爱不爱这个世界也没有关系,只要…”
你活着。
只要你活着。
程延的话没有说完,就看到面前的四月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
“程延。”她笑着叫他,轻轻地认真摇头,说道:“我不会再那样了,因为你早就已经不配了。”
对啊,这一刻地程延才恍然又迷茫地记起,面前的女孩,已经不是四月了,她应该叫宋嘉玥才对。
那是他拱手相让的明珠,是他连一眼都不敢多看的初恋,是他早该埋葬的所谓挚爱。
幻化出人形的神女只会爱上真心相待的情郎,而不会爱上将她待价而沽的商贩。
他早已不配。
……
那一夜的风吹得人心口发凉,朦胧又昏暗的走廊上,那个压抑了许久的男人终于爆发,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滚烫的唇就这样覆了上去。
其实接吻比身体的触碰更能传递情感的表达,因为没有了绮念的控制,那些思念和爱恨,会燃烧地更加明显。
是爱吗?不像。
是恨吗?不止。
程延一只手捏住她的两只手腕扣在身后,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宽大的手掌垫着她的后脑,一寸一寸,掠夺着她的呼吸。
他的唇和手掌带着他身体的温度,覆上来那一刻烫得四月后颈酥麻,他一点一点往里面探寻,绝望又孤独地仿佛濒死之人。
四月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她平静地承受着他这个算不上热情的举动,感受着他在她唇上的辗转,只是在那一刻,她突然想到,她终于将他给的痛苦,与他共享。
和曾经所有的吻都不一样,这个吻里没有缠绵悱恻的爱意,没有寂静夜晚的疯狂,也没有甜情蜜意的温暖。
而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举起前爪,向前来复仇的猎人寻求最后的抚慰。
程延一下一下地吻着她的唇角,带着几分撕咬地狠,他咬她的下唇,终于将舌头送进她的口中。
这明明只是一个吻,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让人想要流泪的冲动。
四月被他逼退到墙角,他按住她后颈的手得以松开,借着冰凉的墙壁,他的那只手抚上了她的侧脸。
她黑黑软软的头发,早已染了颜色烫了弧度,只是她的每一寸皮肤,还是那么让人着迷。
程延的手托住她的下颌,逼她头仰得更高一点,方便他的侵犯。
这是…他的四月啊。
为什么只有在这一刻,程延才觉得活着,才觉得…她也活着。
他搅着她的舌头,吮着她的舌尖,与她的呼吸保持同一个频率,他舔舐着她的牙齿,含着她的气味,将她的一切吞噬。
他的手滑向她的腰,勒住她的腰线,让她靠向自己的身体,他们终于恢复如往日般的亲密,甚至比以往的每一次接吻都要疯狂。
小小瘦瘦的她被笼罩在他的怀中,世界之大,她终于又回到他的怀中,尽管她并不乐意。
他没有办法了。
程延有些痛苦地想。
他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所以恨也没有关系,讨厌也没有关系,因为再也没有比一别两宽更坏的结局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延松开了四月的手,他终于一点一点地离开四月的唇,他们的额头相抵,像是一对交颈缠绵的鸳鸯。
他去找四月的眼睛,想在里面找到一点的情动与温柔、沉醉与怀念,可惜,都没有。
他的四月,用那样清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伸出手,指尖落在了他的胸口。
那是他心脏的位置。
她的手指仿佛像一把刀,在凌迟着他的一切。
“程延——”
他听到她说。
“我真想挖开你的心看一看。”
“如果里面不是我。”
“那都装了些什么。”
她的唇带着几分红肿,娇艳得像外面桌上插着的玫瑰,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
“又或者,你根本没有心。”
“……”
你看,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林四月不会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月——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疯批。
小程的发疯也没有结束,下一章他还敢接着亲。
码不动了,感觉你们很想看我就先发了。
现在是我的凌晨三点,我先去睡了,我八点还要起床去隔壁约克村玩。
剩下一更我火车上码,大概你们的今天晚上更,评论的红包我晚上回家之后发。
爱你们!!!么么哒!!!!
第19章 、四月十八
她想挖开他的心。
程延的眼睛微微发红,?他的唇抿成一条线,他低下头,看着戳在他心口的手指,?感觉那把刀,已经剖开他的胸膛,?在剜着他的骨头。
早就崩开的伤口,怎么可能愈合。
程延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抱进怀中,?他的手抚过她的长发,一下一下,?似情人的爱抚。
他看着他们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明明在做着极其亲密的事情,路人都像他们投来暧昧的目光,?却无人知晓他此刻心中的茫然与荒芜。
“四月。”程延靠着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想听什么,?但我不会说的。”
林四月想听什么呢?
想听程延过得不好,想听他的痛苦与挣扎,想看他在放弃她之后依然没有得到想要的。
只有这样,?林四月才会觉得她被赋予的一切,是平衡的。
四月怔怔地被他抱在怀中,她的手被他困在怀中,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
程延抱着她,吻落在了她的发间,?她耳边,?她的眉眼,每一个都轻柔又缱绻,像是和爱人的告别。
他再次来到她的唇角,?一点一点地啄,每一下都与她交织着呼吸,想要把自己再次刻进她的骨头里,亦或是换取一点点她曾经的温柔情意。
四月重逢后第一次柔顺地、温和地看着他,像是他们从未有过五年的分离与背叛。
良久,程延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动不动,他的眼睛落在她的肩头,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四月伸出手,抚上了程延的头发,她笑着摸摸他的头,像是在安慰家里的一只大狗。
她明明是在笑着,却说着最狠的话。
“程延,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的手抚过他的后颈:“你每出现一次,都会在提醒着我,我们拥有着怎样的过去。”
她轻轻地推开他,不去看他的神情,不去看他的动作,轻声说道:“我放你一马,所以,离我远一点。”
林四月说完,朝他微微地笑着,明明他们之间刚刚还有火热的情动,这一刻却只剩下如冰霜一般寒冷的气息。
四月转身,没有一丝留恋地离开,她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上伴随着音乐声十分有节奏地踩在了程延的心上。
走廊的这一头是她,尽头是他。
他终于也被她留下。
四月的眼眸闪烁。
她知道。
那个男人,从这一刻开始,被她拉进了地狱。
……
四月回到座位上,拿起自己的外套,对周瑞颌首:“我先走了,礼物下周补给你。”
她站在那里,等姜蔓起身,忽略所有人探究的目光,穿起了大衣。
姜蔓跟着她走到门口,看着她红肿的唇上晕开的口红,微微凌乱的头发,以及呼吸间都传来的烟草味。
姜蔓难得一次放弃了自己的八卦之魂,只是像个姐姐一样轻轻拂过她耳边的头发,问道:“苦吗?”
她没有说明是今晚的酒,还是刚刚走廊的烟,还是那一段欲剪还乱的感情,亦或都是。
四月乖巧地点点头:“苦。”
于是姜蔓走进门口的便利店,从冰柜里扒拉出两个香草甜筒,递了一个给四月。
然后两个女孩,坐在不知道哪家店门口的台阶上,咬着那根甜腻的雪糕筒。
在吃完之后,姜蔓问她:“现在甜了吗?”
四月笑笑,认真地回答她:“甜了。”
姜蔓满意地拍拍她的脸:“很好,收工,回去睡觉。”
……
程延回到座位上,看着好友们嗷嗷待哺的表情,面色如常地也拿起自己的大衣:“走了。”
周瑞快急死了:“你快说呀!姐说什么了?甩巴掌还是踹你了?快给我个准话啊!”
最沉稳的桑梓淇看着程延沉默不语的神色,以及他唇角沾染的口红印,心下一沉。
怕是比那些还要糟糕。
桑梓淇起身拉住程延:“你冷静点。”
程延穿好大衣,理好衣领,动作流畅,他轻轻开口:“我很冷静。”
桑梓淇挡在他的面前,抓住他的胳膊:“程延,你现在应该回去睡觉,四月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说好吗?你…”
程延平静地拂开好友的手:“我不会做什么,你不必担心,我只是想去散会步。”
散步?
这个点去深秋黑漆漆的夜晚散步?
罗景星和周瑞也对视一眼,跟着上前将程延拉住。
程延被带回去的那个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
林四月一夜无梦地睡到天亮,醒来的时候退房的时间都过了,她翻了个身,叫着一个套房里的姜蔓。
姜蔓闻声刷着牙走到了她的门口,敲敲她的门板:“这一觉睡得美啊姐妹。”
四月从床上坐起,柔软的纯白被子从她身上滑落,露出她洁白细腻的皮肤,她心情不错地应道:“那是自然。”
姜蔓看着她懒洋洋的样子:“你还是快点吧,宋嘉阳那个狗男人在楼下等我们吃饭。”
“吃饭?”四月皱眉:“他来干嘛?”
姜蔓摊摊手:“谁知道呢,我说我看到他就没胃口,可是他说他看到你就有胃口。”
姜蔓看向她:“宋嘉阳这个批该不会是个妹控吧?”
四月从床上蹦了下来:“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见到他只想一枪给他爆头。”
女人收拾东西的时间自然是不必说的,宋嘉阳从抵达这座度假酒店到听说林四月起床的消息之间就隔了一个多小时。
然后,他就被遗弃在了酒店的大堂,还被准未婚妻支使去给她们的套房续费。
宋嘉阳一个下午的火气值都出奇地高。
这种火气值在看到周瑞也出现在酒店大堂的时候到达了巅峰。
周瑞也第一时间看到了他,他立刻警惕地看着他:“干嘛?还想打架啊!”
宋嘉阳眼皮跳了跳,还是忍住了,他捏了捏拳头:“滚远点。”
周瑞见他忍了,便得意洋洋地得寸进尺:“哈!不敢打了吧!怕被四月姐知道了会骂你吧!我可是四月姐最疼爱的弟弟!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远房亲戚还敢打我!”
四月和姜蔓走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周瑞这欢脱的叫嚣声。
四月长舒一口气,觉得周瑞被揍真是一点都不冤。
看起来宋嘉阳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他在听到“远房亲戚”的那一瞬间,拳头已经挥到周瑞的鼻子边了。
四月及时出声:“住手。”
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在听到四月的声音之后立刻顿住。
四月微抬眼皮:“宋嘉阳,把手拿开。”
宋嘉阳闻言,只能把拳头收了回来,还欲盖弥彰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周瑞见状更嚣张了,他张开嘴巴就准备出言嘲讽,但是被人堵住。
四月瞥了他一眼:“周瑞,闭嘴。”
周瑞乖乖地闭上了嘴。
四月没再看他,而是走到了宋嘉阳的面前,把手里的包递到宋嘉阳的面前:“走吧。”
宋嘉阳闻言,立刻接过了妹妹的包,狠狠地瞪了一眼周瑞,就跟着四月离开。
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酒店大堂,只留下周瑞一个人站在原地。
周瑞心头涌现出一阵悲凉。
特么的,委屈。
……
坐到宋嘉阳的车上,四月在后排舒服地瘫下,才开口问道:“宋嘉阳,你今年几岁?”
宋嘉阳系上安全带嘴硬:“我永远十八。”
副驾驶上的姜蔓闻言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我看你八岁还差不多。”四月透过后视镜的窗户表达了她对姜蔓这句话的赞同:“一个八岁的傻大儿,不能再多了。”
姜蔓一边帮他调出车里的导航,一边持续打击他:“我可真是惨,倒了大霉遇到了你。”
宋嘉阳发动车子:“你们两个少狼狈为奸,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毒妇就是想谋夺我的财产。”
在车子出发前,宋嘉阳回过头,笑嘻嘻地看着四月:“可是你哥哥我阳光乐观积极向上身体康健,一定会陪你活到一百零八的。”
四月看着他咧嘴笑的傻样,冷淡地回了一句:“老妖怪。”
“……”
吃完饭送姜蔓回家之后,车上自然只剩下了兄妹两人。
四月一路看着车窗外,快要入冬的天气,天黑得很早,城市的夜景逐渐浮现。
车里很安静,直到宋嘉阳尝试着叫她:“四月。”
四月低低地应道:“嗯。”
他轻声问道:“你见到…程延了?”
四月一顿,她坦承地答道:“嗯。”
宋嘉阳一下子无言。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谈论到程延,那个像是在那段时间里被打上烙印的人。
“你…”
“你想问什么?”四月的头靠着车窗:“问我有没有心软,还是问他有没有心软?”
宋嘉阳不再说话。
车子里静到只能听到外面车辆的喇叭声。
四月有些疲惫,她微微侧了一点弧度,把脸靠在了冰凉的玻璃窗上,感受着秋夜的独特气息。
她轻轻说道:“宋嘉阳。”
“——能被收买的人心不是朋友,能被买断的,也不是爱情。”
宋嘉阳开车的手逐渐握紧。
她继续说道:“我能怪你什么呢?哥哥。”
她垂下眼睛:“是他不要我了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锁已经解了,我也是没想到亲亲也能锁。
行,我们小程,一个接吻也能被锁的男人。
没关系,两章的评论我都会发红包,明天见,我去玩啦!
第20章 、四月十九
年轻的女孩靠在车窗上,?她明明很安静,宋嘉阳却像心头压满了石头,沉甸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夜晚的车水马龙在她的脸上折射出诡异又孤独的光。
宋嘉阳想起了从前。
那个四月与程延住了很久的老房子。
他第一次跟踪四月去到那个所谓的四月的家,?那个连大门都没有的小区,穿过七歪八扭的弄堂,?连车都没有空隙停。
矮矮的楼房,?每幢楼之间的距离很短,站在那里能很清楚地听到隔壁马路的鸣笛,?楼下的垃圾桶堆了又堆,隔老远都能闻到厨余垃圾的难闻气味。
他下车,听着楼下的阿姨讲着听不懂的上海话,?扯着嗓子聊今天的菜价和邻里的闲话,?然后看到他的妹妹朝她们点点头,?一步一步地提着硕大的购物袋往上爬。
宋嘉阳看着楼道口,一个个邮箱挤在墙上,边上结着厚厚的蜘蛛网,?两面墙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广告,连抬脚踩着的楼梯上都印着“通下水道”这样的字样。
抬眼看过去,一楼的人家尽收眼里,每一扇门旁边是那家人的厨房,满是铁锈的窗框里倒映着一个人都嫌小的灶台,?油烟的污渍爬满了楼道,?混合着晚餐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里是一户户的人家。
是那么平凡普通却又认真生活着的每一家人。
可是他的妹妹,本该和他是一家人的那个人,正在一点一点地和另一个人在建立着那个名为“家”的联结。
宋嘉阳的脚步就停在了那里,?他不敢再往前一步,甚至有些无措地、离开了。
一直到他带四月离开的那几天,他陪四月去那个小屋收拾东西的时候,他也只是连人带车停在楼下,看着工人搬完了她的东西。
他到那时也没进去过那间小屋,他不敢。
就如同他从不敢去想象,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四月过着怎么样的人生。
是怎么样的孤独造就了她软硬不吃的性格,明明在笑着,却又好像隔了很远的距离。
又是怎样并不温暖的经历,让她把那个叫做程延的男孩当做唯一的依靠,并且,分离至今都无法释然。
她看上去温柔随和,其实偏执又孤僻。
宋嘉阳把车停在四月公寓的楼下,他转头看她:“要我陪你上去吗?”
四月拿起自己的包包,看向他:“不用。”
宋嘉阳没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不自觉的捏紧,只是等了片刻都没有等到那声熟悉地关上车门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到四月站在车边理了理衣服,然后对他笑笑。
“晚安——”
“哥哥。”
……
第二天是新的一周,一大早,奥佳创意部的全体员工开始了这个月最后一次的全部门会议。
只是这一次,创意一部并没有任何人被留下。
周月婷难免有些志得意满,所以顾家照明的案子最后落在一个实习生头上这样的事情她也就不在意了。
在那一周周二的时候,她带着自己的两个策划师,一起出发前往嘉程科技,进行招标案的第一次提案。
当她满怀期待地出现在在招标案会议室里,去发现这次嘉程科技的高层只来了周瑞一个。
她过去套近乎,可是偏偏周瑞根本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学姐,兴致缺缺,压根连理都不理她。
她勉强地笑笑,追问道:“今天其他人不来吗?罗景星和…程延他们?”
周瑞奇怪地看她一眼:“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你到底是来提案的还是来我们公司准备跳槽的?”
被周瑞一噎,周月婷汇报的时候差点把舌头都闪了,出来的时候表情自然很不好。
林四月也几乎是同时收到了消息,合作的项目商把电话都打到她这里来了。
印象传媒做立体屏的吴总挺着个啤酒肚破口大骂:“一个LED屏和球幕都能说错的策划,你跟我说是老员工?我大学没毕业的女儿来都汇报得比她好!林总监,奥佳我们合作这么久了,你这时候坑我?”
四月把手机拿离了耳朵边几厘米,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吴总,人是您自己挑的。”
那个吴总闻言才想起来,确实是这五个周月婷和自己公司的AE关系不错自己挑的,他毁得肠子都青了:“行吧,这次我认栽了,二轮汇报您帮帮我,行行好吧!嘉程科技可是块大蛋糕啊,要是拿到年框,养我公司都行了!”
四月的手拨弄着办公桌上的小摆件,看着小人慢悠悠地转圈,唇角弯了弯:“那是自然,我怎么能忍心看您走投无路呢。”
挂掉电话,四月叫了陈晓玥进来,小助理抱着小本本,扎着马尾精精神神:“您叫我?”
四月抬头:“最近创意一部谁手上没项目?”
陈晓玥翻了翻本子,答道:“赵媛媛。”
四月顿了一下,抬头:“那个老公开宾利的?”
陈晓玥是没想到四月才来没多久,也不跟她们一起聊八卦,居然这都知道,她点点头。
四月撑着下巴,眼珠转了转:“就她了,把她给我叫进来。”
赵媛媛比周月婷晚进公司两三年,年纪和周月婷差不多大,再加上原生家庭和嫁的老公家里条件都不错,难免傲气了些,和周月婷向来不对付。
周月婷来公司时间比她久,又是前一任创意部长一手带出来的,处处压人一头,赵媛媛早就看她不爽了。
现在创意一部的形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新来的创意总监看周月婷不爽,把赵媛媛可给乐坏了。
所以赵媛媛是秉持着同仇敌忾的想法,走进林四月的办公室的。
四月看到她进来,淡淡地笑笑,直入话题:“嘉程科技的招标案,你了解多少?”
赵媛媛一愣,但是很快沉静,她收起那些小心思,稳重又认真地答道:“全部。”
看到四月抬头,她补充道:“项目刚到创意一部手上的时候,我们全员都开过会提过思路。”
四月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敲敲桌面:“周月婷提案的标书和方案,你都看过吗?”
赵媛媛点点头,她帮参加这个案子的其他同事做过汇报预演。
四月合上电脑,眼睛直视她:“对她的方案,你怎么看?”
女人看向她的目光睿智也敏锐,让人不自觉地呼吸都放轻,赵媛媛答道:“坦白来说,我觉得她的提案很花里胡哨,嘉程科技要做的是智能展厅和新一季的产品发布,是连当地政府部门都联合审批的项目……”
看到四月没有打断她,赵媛媛大胆地说了下去:“嘉程科技为什么要在场馆揭幕的时候发布新品,是因为他们这次的技术革新。”
“我本来有想提醒她们一下,但是周月婷肯定不会听我的,再加上前天我听说嘉程科技的高层最近忙着往医院跑,那个负责的小周总是个心思活络的,不至于为难她们……”
四月一顿,皱了下眉头:“医院?”
“对啊对啊!”赵媛媛说起八卦声音都变大了几分:“我老公公司也是他们的供应商,听说他们的程总发高烧进医院了,差点烧成肺炎!”
四月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无奈地舒了一口气:“从明天开始,嘉程科技的招标案由你负责,第二轮叙标迫在眉睫,请你务必抓紧时间。”
她没去看赵媛媛错愕的表情,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周月婷等会儿回公司,你把这个事情告诉她,她愿意留在项目里就让她配合你,如果她不愿意,或者有什么异议,让她直接来找我。”
赵媛媛做梦都没想到进一次林总监的办公室,能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大案子,她立刻踩着高跟鞋美滋滋地出去了。
……
程延差点烧成肺炎这个事情在圈子里不胫而走。
鉴于那天晚上上海滩名媛宁小纯也在现场,据说还告白被拒。
有好事者致电嘉程科技负责近日业务的小周总,得到的回答是:“在冷风里吹了一晚上不生病才怪呢!”
所以传着传着,最后八卦变成了——
“听说了吗?宁小纯跟嘉程科技的程总告白,把程延吓得跑进冷风里吹了一夜!差点烧成肺炎!”
“……”
听说宁小纯本来就因为告白被拒回家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听见八卦,哭得又晕了过去。
……
这些都是姜蔓这个卖婚纱的无业游民告诉四月的,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啃着楼下排成长队的网红蛋糕,瘫在四月挑了很久的柔软沙发上。
“解气啊解气!一想到你前男友生个病都能抹黑一下宁小纯,我简直垂死病中惊坐起!”
林四月从电脑里抬起头:“如果你只是来和我嘲笑宁小纯,那你现在就可以出去了。”
“不嘛,”姜蔓起身坐好:“我只是有意要给你前男友送个果篮,你有没有意向一起。”
林四月没什么度数的眼镜,揉了揉太阳穴:“我以为你只会让我给他送花圈。”
姜蔓歪歪头:“前男友们也不能一概而论,其实我个人觉得小程总还勉强可以抢救一下。”
四月端起姜蔓带来的网红果茶,喝了一口,立刻皱起了眉头放下:“你从哪里感觉的?”
姜蔓凑了过来:“当然是从他哀怨的眼神,难以自持的表情,和悲痛万分的语调。”
“姜蔓,”四月抬头仔细地看了看她:“我真的很怀疑,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四月喝了一口白水漱了一下口:“他去医院看得是不是肺炎我不知道,烧成脑残也和我没什么关系,只是你刚才提醒了我——”
“他应该顺便去查查看他的面瘫。”
作者有话要说: 小程:“?”
是我的吻技不够好吗?
看到有人要加更。
我在赶最后一个ddl,16号中午交,下午我去看寡姐。
晚上回来加更。
然后这周末应该有车,算算日子差不多。
最后!
感谢爱我支持我的小天使!
感谢Soul的三个地雷!破费了宝贝!
感谢砸灌溉液的宝贝们!
八个芒果?30瓶;阮意知?6瓶;24997724?3瓶;姜糖?2瓶;一只大丹杨?1瓶;
非常非常感谢!评论的小可爱们也很感谢!昨天的红包也都发啦!
爱你们啵唧啵唧啵唧!
第21章 、四月二十
程延有没有去医院顺便看个面瘫林四月不知道,?她只知道他真的乖乖沉寂了许久,躲着自己走。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她没有见到他一次。
包括对嘉程科技的第二次叙标,?她现场出席坐镇,但是嘉程科技来了除程延以外的其他三个人。
林四月的生活终于又回归了往常的平静。
而奥佳,?及其合作的三个供应商,成功中标。
……
十一月的日子悄悄走过,?新的一年临近,?街上满是圣诞的氛围,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林四月下班后去姜蔓的婚纱店试穿伴娘服。
——冉祈与顾云起的婚礼订在了新年的第一天。
姜蔓看着是个三流小混混,却是个国际高奢的一流设计师,离开老东家之后回国卖婚纱,?也凭借着她人家富贵花的气质和直率爽朗的性格纵横整个上海滩。
因为是中式婚礼,?所以姜蔓给她做了两套伴娘服。
旗袍的那件,?严丝合缝贴着她的身体,勾勒出姣好的身形,头发盘在脑后,?显得温柔优雅,身上的花纹衬得她肤色如雪。
姜蔓美滋滋地给她换了第二套。
第二套的西式小礼服做了长袖,但是镂空了一整片的后背,露出她漂亮的蝴蝶骨,她的头发被散下来披在前面,?后面还拖着一小片鱼尾。
四月试完了两套衣服,?还顺便偷看了一下冉祈的婚纱——那个传说中由姜蔓的老师亲自操刀、价值一千多万美元的婚纱。
她只看了一眼就快被闪瞎了眼,四月看向姜蔓:“你晚上店里上几层门锁啊?我觉得需要配几个保镖站岗。”
姜蔓给她端了杯果汁:“少操点这些有的没的吧你,我这里可是带保险的。”
她给四月拿了几块小点心:“叫你来是有件事告诉你。”
四月低垂着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姜蔓摇着杯子:“上次第一次见到那个程延,我就觉得很眼熟,当时就想和你说,但是给整忘了。”
四月侧眸,眼睛微微闪烁。
“那个程延,很久之前,在我这里存过一件婚纱。”
四月终于抬起了眼睛。
姜蔓指着放在西南角的橱窗里的那件给她看:“放了有好几年了,当时他人微言轻、来求我,那时候我刚回国,只记得他的名字了,所以一直脸和人都没对得上号。”
四月站起了身,走到了那件婚纱的面前。
那是一件很漂亮的婚纱,即使放在现在也毫不过时,璀璨闪耀的钻石铺满了裙摆,一直拖到很长,尾翼的线条优美到像人鱼的尾巴。
在婚纱的旁边,立着一块小小的金属牌。
上面写着:
Name:April?Extension
Designer:Cheng
Producer:Jessica?Jiang
姜蔓看着四月停在那件婚纱前面没动:“怎么,是不是他的手笔你都认不出来了?”
四月轻轻地嗤笑一声,视线停留在这件婚纱的名字上。
四月的…延长线。
幼稚到让人觉得讽刺。
四月撇开眼,走回到店里的小沙发上:“当然是他的手笔,你以为他为什么能和我上同一所高中?他是美术特长生。”
姜蔓也跟着她坐回了沙发上,咋舌:“一个高考考上复旦的美术特长生?牛啊姐妹,教得好。”
四月的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却没再和姜蔓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她看了看手机:“我先走了,今晚约了人吃饭。”
姜蔓也看了看表,确实不早了:“那你去吧,我也下班了,西式那件我帮你再改个腰,你婚礼前记得再试一下,到时候我助理会过去,有问题你找她。”
四月点了点头,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拎起了自己的包。
陆简庭的车子停在地下车库等她,她转了好几圈才看到他打着灯的车。
陆简庭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就算是住在隔壁,四月也已经许久没有看见他了。
陆简庭订了维多利亚中心的一家顶楼西餐,因为圣诞将至,餐厅里摆满了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四月坐下,看到陆简庭明显的疲惫神色,难免多问了一句:“最近很忙?”
陆简庭按了按眉尖:“最近大刀阔斧,那帮老人难免有点狗急跳墙。”
他靠在椅背上:“再加上我父亲最近身体越来越差,我在两边周旋,实在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四月了然,陆简庭自从上位以来,受到的阻力着实不小,这也是谁他为什么要聘请自己回来的原因。
服务生拿来了红酒,示意陆简庭确认,陆简庭倒了一点,晃了晃杯壁,看着红色的液体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朝服务生点点头。
服务生便帮四月倒酒,四月的手敲着桌面,无意识地暴露她正在思考的小动作:“我没什么能帮你的,只能多帮你赚点钱。”
陆简庭顿了一下,放下酒杯,单刀直入:“四月,我想问你,你愿意陪我去看看我的父亲吗?”
这问题问得隐晦,却是陆简庭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暴露着他的狼子野心。
他知道也是徐徐图之会更好,也知道小心试探更为稳妥,可还是…忍不住了。
四月看着桌上插着的红玫瑰丝绒般柔软的花瓣,微微侧眸,答道:“和你两个人去好像不太行,但是我很愿意和宋嘉阳一起去看望伯父。”
这就是…拒绝了。
虽然早就预料到,但是陆简庭还是难以按耐住心中的无力与酸涩:“四月,你知不知道,有的时候,你真的很伤人。”
四月垂下眼:“抱歉。”
陆简庭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像是要吐出心中的郁结:“虽然好像不应该责怪你,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平静地接受这个答案。”
他看向她,想要看透她心中所想:“为什么?”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四月。”
……
陆简庭想起他们还在SDX传媒的一次提案会议里,组里的一个实习生做了一个广告策划。
那个年轻的女孩坐在那里侃侃而谈,她振振有词地说:“其实每一个女孩心里都住着一个赫拉女神,神秘又美丽,让人心向往之。”
陆简庭听完,本也只是随便地转移视线,但是在侧眸的时候,他看到了林四月的眼神。
她的手按着黑色签字笔的笔帽,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她桌面的文件,唇角挂着不以为然的笑意。
陆简庭在那一刻知道,林四月与刚刚那个女孩口中所说的大部分人并不一样。
不是赫拉,也不是雅典娜,更不是维纳斯,那林四月的心里,到底藏着一个怎么样的神祗,造就她这幅明明温和善良却冷淡疏离的性格。
其实陆简庭早已有了答案。
是美杜莎。
那个拥有着倾倒众生的容颜,却让每一个直视她的人石化终生的美女蛇。
……
陆简庭不知道该为那个叫程延的少年点一支蜡,还是该愤怒于自己从未被林四月以爱人的身份衡量过。
四月闻言,不在意地笑笑:“老陆,你看,你也知道人不应该活得那么清醒,但你还是来问我了,你从来都知道我的答案是否定的。”
她歪过头,笑得可爱又漠然:“我也一样。”
她轻声说道:“我要做一件事,我知道那不对,但我就是想做。”
她说完,就专注地切着面前的牛排,仿佛刚才的话里没有任何多余的含义。
但是相伴多年,陆简庭猜到了。
他沉默地看着桌子对面的四月,不知道该劝导她,还是任由她继续前行。
前面是更黑的深渊,还是久违的光明,连他也猜不到。
……
那一年的圣诞节之后,林四月请了一周的假,跟着冉祈回到苏州,备嫁。
抵达苏州城的时候是那一天的晚上,四月坐着地铁,回了一趟她的高中。
夜晚的校园静悄悄的,只有在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才会出现片刻的喧嚣,然后很快,一切又归于宁静。
在这里,仿佛还能看到彼时一幕幕的青春画卷,和逐渐清晰的相伴时光。
每往前走一步,都像走进了回忆里。
林四月停在了学校的优秀毕业生墙前面,看到那两个并列在一起的照片框。
他们紧紧地挨着,一起去照相馆照的照片上,摆出如出一辙地浅浅笑意。
四月笑得浅,是因为程延站在摄影师的身后,她担心自己牙露得太多会很丑很傻,会输给要把照片摆在程延另一边的校花。
而程延笑得浅,是因为他根本不想笑,而四月觉得他要是摆出那副表情,根本不是优秀毕业生集锦,而是杀人犯通缉照。
所以她站在摄影师的身后,垫起了脚尖,在摄影师倒数的时候,对着程延做了一个鬼脸。
程延面无表情地抬眼,就看到四月一只手捏住鼻尖——做了一个猪鼻子。
所以就有了这张照片上他微微弯了一点的唇角。
四月的手指轻轻停在他的唇角,寒风中冰凉的触感让她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她有些嘲讽地想。
准备好了吗?程延。
我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别误会,四月不是要鲨人。
只是小疯批要开始出击了,小程本来一只脚已经在火葬场里了,现在两只脚都进去了。
我可以求一个新文的预收嘛宝贝们?
《新婚告急》追妻火葬场?刀子与血糖齐飞的那种
陆醒言喜欢隔壁那个只会学习的傻蛋早已不是秘密,
她连哄带骗地用一场商业联姻“强娶”了穆时川。
新婚燕尔,她才发现他原来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如果再给穆时川一次机会,他一定早点喜欢陆醒言。
傲娇可爱女霸总x智商和情商成反比科学家
第22章 、四月二一
“砰。”
新年的第一天,?伴随着电子礼炮的声音,冉祈家的院子里围满了人,地地道道的苏式宅院里里外外贴满了“喜”字。
冉祈坐在床上,?眉眼弯弯,和来的朋友一个又一个拍照。
林四月站在她的身侧,?时不时地帮她理理裙摆,然后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把跑开的旗袍缝转过来一点点。
另外三个伴娘一个是冉祈的高中同学叫做徐星语,?另外两个是她的大学室友。
那个叫徐星语的女孩子生了张娃娃脸,?她也因为早了几天回来,性子十分活泼可爱,?和四月已经混得很熟。
现下她转着滴溜溜的眼睛,看向四月:“你是不是饿了呀?”
因为穿旗袍极显小腹,又因为赖床起晚了,?四月一大早就就在进门的时候喝了一碗糖水,?现在确实感觉大脑一片发白。
徐星语微微弯下腿,?悄咪咪地掀开冉祈的坐着的被单,从里面摸出了几块她事先藏好的牛奶巧克力,塞到了四月手里。
四月感激地笑笑,?撕开两颗,一口气扔进嘴里,咬开的时候甜得心都化了。
早上八点整,顾云起带着他的豪华车队抵达了苏州城。
八点零五分,他把车停在了整个苏州城最贵的老巷子门口。
八点零八分,?他被林四月堵在了冉祈的闺房门口。
夺妻之仇,?不报不是中国人。
林四月站在里面极为嚣张:“我也没什么别的想法,我就想听你叫我一声爸爸。”
吓得徐星语连忙拉她的袖子,想要提醒她顾云起可是校霸啊校霸。
可是里面的四月丝毫不惧,?甚至隐隐期待着顾云起能被气得转身就走自己就可以立刻上位。
而外面的顾云起,沉默了两分钟之后,在一众好友的欢呼声中,从口袋里摸出了冉祈房间门的钥匙。
四月目瞪口呆地看向冉祈:“你叛变?”
冉祈瞠目结舌地看着,仔细回想了顾云起上一次来自己卧室的时候是三个月前:“难道他早就算到了去配了一把…”
四月好气,果然这群狗男人的奸诈她难以想象。
中午她们就到了上海,下午的时候摄影师说要去邮轮上拍照,四月跟着上去晃了一会就晕得想吐,只能靠在甲板上慢慢地吸气吐气,不去看波光粼粼看了更想吐的江面。
伴郎之一的顾云起的同事,ARE电子竞技俱乐部的退役冠军中单李卓然朝她走过来,给她递了一块手帕。
四月的脸有些白,但是精神还好:“谢谢。”
李卓然笑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在读书。”
四月一愣,想起来是的,那次顾云起和他的队友们飞来北京比赛,四月和他们一起去吃过饭。
她也强打着笑意:“好久不见。”
李卓然看她真的不舒服,去给她拿了一瓶冰镇的饮料,还顺手拧开了递给她。
四月只能道谢,接过,然后喝了一小口。
好不容易熬到下船,她踩着高跟鞋撑着栏杆,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就连新娘冉祈都发现她神色不太好,招呼徐星语:“马上没什么事情了,要不你陪她先去晚宴的地方,开间房陪她休息一会?”
徐星语领命,扶着四月就先坐车去了晚宴的别墅群,给她在隔壁开了间房。
四月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徐星语帮她订了两个小时的闹钟,就离开了房间下去照顾冉祈。
两个小时的时间还没到,房间门就传来敲门声,四月捂着被子装作听不见未果,只能从床上下来去开门。
她眯瞪着眼睛,眼妆都已经蹭花了,看着外面的人,李卓然看她睡得跟炸毛的小猫一样,不禁失笑:“对不起,打扰你睡觉了,徐星语好像把戒指落在这里了,能不能请你帮我找找?”
四月愣愣地点头,走回房间,在客厅的小沙发上找了找去,最后在桌角看到了戒指盒。
李卓然接过来,看着她鲜少露出的几分可爱:“舒服点了吗?”
四月点点头:“我收拾一下就下去,你先去忙吧。”
李卓然点点头,拿着戒指盒从她房间离开,四月礼貌地把他送出门,一抬眼,和站在走廊尽头的男人撞上了视线。
李卓然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四月撇开眼睛,视线从那个男人的神色滑过,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
只一下,走廊又恢复了宁静。
被留在走廊上的男人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地开门,进屋。
回到房间里,四月补了个妆,重新卷了个头,然后拿着冉祈的杂物包准备下楼,刚打开门,就听到走廊那边的门也传来“呵哒”一声。
她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那个人朝她走过来,林四月转身,直直地朝着电梯口走过去。
可气的是他的腿比她长,没走几步他就已经赶上她与她并排,四月的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带着些许起床气。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程延已经走在了四月的前面,他穿着笔挺的正装,头发也仔细地打理过,衬得他整个人颀长又俊逸。
他伸手,按了电梯。
林四月站在他的身后,抬起眼皮、慢悠悠地打量着他宽厚的臂膀和藏在西装下的手臂线条,目光还没收起,前面的男人就转过了身。
四月的目光收不及,被迫和他直直地撞在了一起,程延似乎也没想到四月在打量他,愣了一下,他有意无意地勾了勾唇角。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滑进西装口袋里,摸出了什么东西,然后瘫在手心里,递到四月的面前。
是一颗一颗的水果夹心软糖,林四月最喜欢的那个牌子,整整齐齐可可爱爱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四月面无表情地抬眼,她甚至皱了皱眉,似乎很是不解程延的动作。
程延怔了一下,轻声说道:“你刚醒,吃一点糖嘴巴里有味道会舒服一点。”
四月一顿,她的眼睛闪了闪,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越过他,径直走向了开了门的电梯。
程延只能收起,跟着她,踏进了电梯。
晚宴的会场已经十分热闹,新娘冉祈笑得脸都快僵了,徐星语整个人瘫倒在小沙发上,看到四月过来忍不住把头凑在她怀里寻求安慰。
四月已经换了西式的小礼服,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抱歉:“对不起啊我去休息了就丢下你。”
徐星语埋到了胸的位置,忍不住地又往里面拱了拱,被另一个伴郎,也就是她的高中同桌林夕庭揪了出来。
四月无奈,放任徐星语瘫着,去看冉祈,冉祈已经换了今天的第三套妆,她正痛苦地坐在那里苦着脸:“我再也不要结婚了,上刑啊简直。”
四月帮她理着发髻,给她递了带吸管的杯子吸两口水,安抚她:“放心,顾云起那个狗会从一始终的。”
冉祈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水,刚想说些什么,视线的余光就看到了一道西装革履的身影,她抬眼,看到了程延。
冉祈下意识地看向四月,确认在她的脸上没有看到不好的神色,才对弟弟笑笑。
程延走过来,他的神色很淡,但是隐隐可以看到几分难得的温柔,他看了看四月,侧眸,轻声叫冉祈:“姐。”
四月眼睛都没有抬,她起身,看着镜子里很美丽的新娘,拍拍冉祈的肩膀:“我先去那边啦。”
就转身离去。
比起听到千篇一律的祝福,显然冉祈还是更关心程延与四月的进展,她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们…怎么了?”
程延把手里的花递给她,看她嗅了嗅,然后帮她放在梳妆台上,才答道:“没事。”
那哪里像没事的样子,根本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
但是人多耳杂,冉祈也不方便就这么说些什么,她只能无奈地拍拍程延的手。
新娘要上台之前,其他伴娘都陆续出去准备迎宾,冉祈叫住了四月。
四月一顿,回头:“怎么啦冉冉姐?”
冉祈从抽屉的丝绒盒里,拿出一块玉,冰凉的质地滑入手心的时候舒服又让人安心。
四月不解地看着她,冉祈像个长姐一样温和地朝她笑笑,帮她抚平头上翘起的一根小毛:“你小的时候,我给过你一个护身符,是我师娘从寒山寺求来的,我那个时候说,希望它能保佑你健康平安。”
四月垂下眼睛,因为陷入了过往的回忆而有了几分的沉默。
冉祈抚过四月的脸:“后来你生病,那个护身符也早就丢了……没关系,姐姐把这块玉给你,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我一出生就戴在身上了。”
她的声音在化妆里晕开,让四月听着有点想哭:“老人都说,玉器通人性,我父亲希望我好好长大,我做到了,我把这块玉给你,它一定也可以保佑你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一生顺遂,所遇皆所期。
多好的祝愿啊。
四月将脸埋在冉祈的怀中,安静地不说话。
冉祈拍着她的脑袋,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她轻声说道:“四月啊,别怕,你一直一直是个好孩子,在我心里,你是和程延一样的弟妹。”
四月的声音闷闷的:“那是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冉祈闻言,本来眼睛都湿了,现下笑出来:“小醋鬼。”
……
从化妆室走出来,需要穿过长长的、喧闹的走廊,才可以去到迎宾的大门。
四月踩着细细的高跟,走过一簇一簇的人群,穿过一个又一个端着酒的服务生,然后,在某个昏暗地不被人在意的角落里,看到了她要找的人。
她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凑近了才看到男人手里端着酒杯,看到她,他将酒杯放在了一旁的窗台上。
那个角落里有着很大一块落地的窗帘,晚风吹起,若隐若现地挡住了视线。
林四月在他的面前站定,程延的神色很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不过不重要了,林四月并不在意他在想什么。
她往前逼近了一步,脚尖抵住了他,亮晶晶地缀着钻石的高跟鞋抵着乌黑蹭亮的皮鞋,突然带着股难以言说的欲。
四月歪了歪头,她的红唇贴近他的下巴,眼里带着不怀好意,却让人忍不住地沉溺。
她的手从他的胸膛往下滑,划过西装的表面,落在了他的口袋里。
她好好地欣赏了一番程延僵硬的神色,然后摊开手心里摸到的夹心软糖。
最后挑衅地对他笑笑。
“运气好好啊——”
她明明满是笑意,明明眼里带着勾引,眸色却又深得让人看不清。
“是我喜欢的草莓味。”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了,摩拳擦掌。
明天加更,上肉菜。
第23章 、四月二二
什么东西是草莓味的呢?
是她最喜欢但是他们以前总是舍不得买的进口软糖,?是她吃完草莓之后酸酸甜甜的吻,又或者是,那些个疯狂又悸动的夜晚。
程延看向她的目光平静而温柔,?仿佛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地靠近,只是他的眸光清明,?洞悉一切。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轻声说道:“迎宾在那里,?我带你去。”
在四月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挪动步子,?纤细的手腕在他的手心里,柔软滑腻的皮肤触感一如从前。
他们并排往前走着,他一身漆黑的西装,?他牵着手的女孩穿着雪白的礼服,?仿佛下一对结婚的就是他们。
如果忽略男孩下沉的嘴角,?和女孩略带讽刺的笑意。
程延带她走到门口,那里铺满了鲜花,来来往往的宾客充满和善又祝福的笑容。
他停下脚步,?松开了手:“去吧。”
四月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揉了揉手腕,神色冰凉,往迎宾台走去。
……
婚礼的宴席总是免不了喝酒,?好在晚宴用的是葡萄酒,?顾云起早就准备好了,给冉祈的杯子里全都换上的是看上去一模一样的葡萄汁。
几个伴娘也因此幸免于难,林四月端着杯以假乱真的葡萄汁跟着冉祈走完那么多桌子感觉自己跑了个马拉松。
新郎和伴郎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宾客精着呢,尤其是年轻一辈的,直接让顾云起喝他们桌上备着的酒,几个伴郎轮流上阵帮顾云起顶包。
宴席差不多散去的时候,顾云起无事一身轻,但是四个伴郎倒了两个,剩下两个半死不活。
四月唯一认识的李卓然是清醒的那一个,他和四月搭了把手,将已经阵亡的其中一个扶回酒店。
男人很重,但是李卓然将大部分的重量放在了自己身上,四月主要就帮他拿拿手机开开电梯门。
今晚开的房间都已经不在四月的那一层,四月在前台开了两间房,把其中一张门卡递给李卓然,然后拿着另外一张门卡叹口气,看着沙发上瘫成泥的人:“走吧。”
李卓然屏住气,努力地把他拖起来,拽进了电梯里。
那个醉鬼进了电梯门都不老实,还在电梯里晃来晃去,吓得四月紧紧地抓住栏杆。
李卓然见状无奈:“我会拉住他。”
四月摇摇头:“不行,我的小命容不得他这般作践。”
李卓然溢起一个标准的花蝴蝶笑容,弯了唇角。
电梯门开了,四月拿着房卡找到门牌号,刷卡门,任由李卓然背着他横冲直撞地冲进卧室,扔在了床上。
李卓然有些犯难:“我都不知道这人认识谁,隔壁林夕庭好歹还有个初中同学的伴娘,这货,这大晚上的,谁来照顾他啊?”
四月将手里的房卡放下,按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她抬起眼睛笑笑,饶是李卓然见惯了风花雪月,也被她这个笑容花了眼。
只是面前的女人朝他歪了歪头,说道。
“祝你们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再见。”
……
其实虽然举着一杯葡萄汁招摇过市,但是四月还是喝了酒的,在主桌上吃饭的时候,多多少少被敬了一点。
量不多,但是是能闻到酒气的那种。
四月坐着电梯下楼,去前台拿自己的行李箱。
之前从苏州过来的时候,行李被一起放在了前台,下午补觉的时候行李箱也没拿上来。
前台很客气,把行李箱的标签拆掉,递给林四月签字,然后还询问她需不需要醒酒汤。
四月一晚上都没有好好吃饭,拿了餐点单,点了一些宵夜。
上了楼她就卸了妆进去洗澡,酒店厨房做好了餐点,服务生在门口按了半天铃都没有人来开门。
那边电梯的门打开,程延面无表情地走出来,眼神下意识地飘的方向,门口站着推着小餐车的服务生。
他走过去,声音低沉:“怎么了?”
服务生摸摸头,刚想给对讲机里说话的动作顿住:“您认识这里的住客嘛?她叫了餐食,但是按了铃没人开门…”
服务生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您能联系到里面的客人吗?”
程延一顿,他眉眼里都染上了几分涩意。
良久,他轻声说道:“……不能。”
他连林四月的电话都没有,就算有,林四月也不会接的。
他给面前的服务生都整无语了。
服务生看向他的眼神很明显:你连电话都没有来凑什么热闹你是不是变态啊你?!
程延顿了顿,摸出手机,想问周瑞有没有四月的电话,正在僵持着,面前的门就打开了。
四月披散着头发,素这一张小脸,脸上满是热腾腾的红晕,连眼里都是水汽。
她擦着头发,手里栗色发丝在洗过之后颜色变得不那么明显,黑漆漆的一片被她握在手里,衬得她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臂皮肤雪白细嫩。
她看着面前的餐车,和餐车旁的程延,红唇轻启:“送餐啊?”
微微侧过了身,让服务生进来。
程延看向她的眼睛,那里雾气横生,她洗完澡加重了几分晕眩。
一下子,程延突然不知道,他自己,是不是也是那个餐。
服务生替她摆好盘,还附赠一个礼貌的微笑,就推着车子离开,看到刚刚那个变态的男人还站在小姐姐的房间门口,警惕地瞄了瞄他。
四月看出来他心中所想,失笑:“我们认识的,谢谢。”
服务生这才推着餐车离开。
只是离开的时候他难免回头多看了门口的男人一眼,再回顾了一下他的行为举止。
——知道小姐姐的房间号,说是认识却没有联系方式,深更半夜的长相英俊的男人。
服务生摇摇头,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做了这一行了呢,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不好吗?
……
四月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服务生离去前的眼神,看向程延:“你猜他在想什么?”
程延没有答话,他看着四月点的东西,耷拉着眼皮,答非所问:“晚上吃太多会积食。”
“——关你什么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面前的女人打断,她一点一点地擦着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继续说着。
“我是积食还是饿肚子,还是点来看着,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她歪着头,好整以暇:“程延,你是不是特别爱管前女友们的闲事?”
程延看着她,他抬了眼皮,却没有辩解,良久,他再次答非所问:“我只有你一个前女友。”
所以,没有“们”。
林四月看了他许久,明明酒意已经散得差不多,她却仍然还是被什么东西控制着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大脑。
她的身体靠着冰凉的门板,门外走廊的风窜进她的衣领,冻得人心头发凉。
她抬起眼,看向面前的男人:“既然你不想走,那就不要走了。”
她歪着头,眉眼愈发地讽刺:“刚好…我也有问题想要问你。”
程延没有问她想问什么,他沉默着,往前走了一步,像在刚刚的晚宴里,他们贴得那般近。
他将她抵在门上,看向她的目光明明很平静,却又像是带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破釜沉舟。
他开口。
“林四月,你上次说,如果我再靠近你,你不会放过我。”
他环住她的腰,将她带离房间的门板,“咔哒”,关上了门。
像是明知道前面是深渊,他还是一脚踏进来了。
四月靠着身后的墙,周身被他的气息笼罩,她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游刃有余地弯了弯唇角。
她笑起来:“我说我要放你一马,看来你并不想要。”
她的手在他的腰间打转,轻声问道:“那你想要什么呢?”
四月歪着头,一副善良无害的的样子,唇间却吐着不那么温和的话语。
“想要靠近我,再一次让我对你死心塌地,变成一件商品,一个廉价的劳动力,或者你的筹码?”
她不去看程延的脸色,靠在程延的耳边,明明说出的话温柔而缱绻,却像在布局一次精心谋划的陷阱。
她问。
“也是,我现在变得比以前更值钱了,又或者是说,对你或者嘉程而言,我变得更有用了?”
她的气息一点一点地逼近程延,让他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可是她的话,却又像一把刀子,一下一下地割在心上,似乎要挖出他的心间血来,才肯罢休。
林四月尤嫌不够,她的手指划过他的腰线:“告诉我吧…我真的很好奇。”
她这样说着,那样伤人的气氛在他们之间蔓延,即使他们都知道,她其实,就只是想让他痛而已。
林四月多聪明啊,她明明只是在程延的眼里看到了那一点点痛,就知道怎么狠狠咬住,然后撕扯着,鲜血淋漓地,毁掉他。
那一点点的痛意,那一晚的吻,都在昭示着,他的弱点。
你说他没有心吗,他明明已经把心剖开,放在太阳下,一点一点给她看。
只是这一次,林四月的心不是热的了。
所以啊,放他一马是假的,离他远点是假的,她已经被他扔在那一片冰天雪地里许多年,凭什么要和他各生欢喜?
她早就已经没有所谓的欢喜了。
林四月,就是想要看着他,终于和自己,一起来到了那片沼泽地,看他一点一点下坠,并且,再无回头之路。
……
桌上的餐食一点都没有动,慢慢地连最后一点热气都消失,房间的空气渐渐地凝结,玄关的灯光照在那对男女身上。
程延终于抬起了眼,他轻声说道:“如果恨我能让你舒服一点,那就恨吧。”
他的手抚过她的耳朵,因为刚刚出浴还微微泛红:“四月,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你也不会告诉我,我应该是你心中的一根刺吧,是不是拔掉…就会好了?”
四月平静地看着他,她注视他许久,看他眼里的沉默不语,看他眼里再无半分往日光景。
就连她都会忍不住地想,如果,如果当年他没有放开她的手该有多好。
就算喜欢没有那么多,就算依然不冷不热,就算真的没有走到结局。
也好过让她觉得,原来真的没有人爱她。
四月的手环紧他的脖颈,一点点地收拢,她眼里没有爱意,只有疯狂前的宁静。
她笑了笑:“程延,你把自己看得也太重要了。”
她踮起脚,无限靠近他的喉结,他的下颌、眼里满是狡黠,像一只吸人精血的狐妖。
她轻声说道。
“你不过是一个送上门的男人而已。”
她的手抚过他的侧脸:“别担心,明天我会付钱的。”
他的身体在她明媚的笑意下硬得像一块铁,但他依然沉默着,一动不动,
四月不甚在意地笑笑,她红唇微启:“不想啊,那你可以走。”
她修长的手指戳着他的胸膛,一下一下地,像是在他的骨头上来回打磨。
她仰着头,眼里的冷淡差点收不住。
“就…走啊,像你当初一样,转过身的时候看都不看我一眼,不管我说什么,都好像没有听见。”
她笑着:“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走了。”
那样古怪的氛围在他们中间弥漫,一点一点的,吞噬着程延的大脑。
女人的气息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浓,他们明明在做着那样亲密的动作,连心口都贴在一起,可是…却隔着跨越不过去的距离。
没有办法了,既然她想要,他便只能给,是他欠她的。
即使,往前是地狱,往后是峭壁。
程延的手,环住了她的腰。
……
从玄关的撕咬,到不算温柔的舔吻,一步一步地,那扇黑暗的门终于为他打开,那个世界里曾被他抛下的林四月也一览无余。
荒唐又绝望。
不是恋人,也绝不可能是恋人。
林四月的世界终于又为他打开了门,却是为了引诱他与他共同沉沦。
他终于又靠近了她的一切,那里漆黑一片,不再有娇嗔,不再有温柔的絮语与甜蜜的笑意。
她紧皱着眉,甚至一点都不享受这一切。
只是因为对象是他。
……
程延的睡意很浅,他几乎是天一亮,就睁开了眼,怀中如往日一样空,他下意识地往怀中看去,看到林四月紧闭着眼,在他的手边安眠。
她甚至不在有他体温的地方,床很大,她睡得离他很远,唯有他的指尖上还绕着她的发丝。
那哪里是一夜温存,分明是一场诛心。
程延怔了片刻,眼睛涩得生疼,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覆在她的脸上,比过往更加的白嫩剔透。
她真的变成了小公主,每一寸都写着昂贵,即便是以这样的方式。
她的一缕缕发丝散落在床上,被子下面隐隐露出深浅暧昧的痕迹,他的后背现在都火辣辣地疼。
是他的四月,也不是。
程延收回了手,看到她的眼角有泪珠滑落。
为什么,连睡着,都会在哭啊。
程延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连伸手替她擦掉那滴眼泪都不敢,他想起了那个便利店旁的夜晚,她也是一见到他,就流下了眼泪来。
林四月,明明是很少哭的。
因为曾经的程延是那样沉郁阴翳,她几乎是把她所有的积极和乐观都给了他。
林四月是不会哭的,她明明,一看到他就笑,恨不得把天上的太阳都变成明媚的阳光,捧在手心里送给他。
程延突然有些迷茫地想,他好像真的,亲手毁掉了那个林四月。
他的手覆在眼睛上,阳光透过窗帘,却再也照不到他和林四月共同存在的地方。
身边的四月翻了个身,她光滑的背脊展露无遗,那一小扇的蝴蝶谷愈加清晰,她似乎更瘦了。
程延其实已经睡不着了,长久以来的生物钟让他异常清醒。
但他还是伸出了手,环住了四月的腰,他的体温终于触到了她,气息终于连成了一条线。
明明心是冷的,却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这是他偷来的片刻安宁。
程延闭上眼,他头埋在他的脖颈,一点一点近乎贪婪地嗅着她的味道。
只是下一秒,他的手被人按住,怀中的女人睁开了眼,眸中一片清明。
程延的手被她拿开,四月揉了揉眼睛,她露出娇俏温柔的笑意,却在看清身后的人之后逐渐收起。
“是你啊…我还以为是…”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宝贝们我食言了,这两天状态太差了。
英国突然升温热得要死,室内都还不装空调,我莫名其妙一天能睡十七八个小时,叫都叫不醒。
差点以为自己怀孕,人傻了。
差得一千五今晚天气凉快了码和明天一起发。
加更车明早八点,明天见!
wb:糖仔不吃饼干
第24章 、四月二三
林四月开口的每一句话,?都知道会怎么让他痛。
程延覆在她腰间的手,被她毫不留情地拿开,她揉了揉眼睛,?侧身坐起,被子顺着她雪白的皮肤滑落。
四月的脖子上、锁骨上,?甚至后背,都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痕迹,?昭示着昨晚的战况。
她从床头拿起自己的手机,?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神态自若地翻了起来。
然后,?她起身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她换了一身新的浴袍,?然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在这里?”
程延已经穿好了衣服,?他坐在床边,?沉默得看着四月,像是被彻底遗弃了一样。
四月看着他的眼睛,恍然大悟,?她走去自己的包边,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
那是一种有些年岁的卡,是林四月前几天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她扔在了床边,歪头看着他。
“这卡里有多少钱我不知道,?但你一定知道,?都是你的了。”
那张卡每一个嘉程科技的创始的员工都知道,那是他们一起去银行办的工资卡,后来的每一个月,?每一笔分红,都被打在了里面。
四月从回宋家后就没有再用过这张卡,她也并不知道嘉程每年往里面打多少钱,她也懒得去问。
程延看着那张金黄色的小卡片,被她随手扔在雪白的被单上,打了个滚。
那么毫不在意、冷情冷意又高高在上的姿态。
好像那些刻在过往时光的烙印,终究要被一层一层扒开,曝在阳光下,融化。
看着他默然的样子,四月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道:“应该挺多的吧。”
她笑笑:“毕竟多少名媛千金都在猜测程总的身价,程总应该不至于对我这个合伙人太过苛刻。”
程延抬起眼睛看她,看到她的睫毛很长,眼睛很亮,却再也没有往日半分的温顺。
程延垂下眼睛,低声答道:“嗯…不少。”
四月将擦拭的浴巾随手扔在床上,褪下浴袍,从行李箱里拿出她的新衣服换上,她毫不在意身后的男人,将毛衣裙换上。
雪白的毛衣裙勾勒出她身体的线条,衬着冬日的氛围,也显得她毛茸茸的玩具一样温顺,只是程延清楚地知道,只是像而已。
她一边理着头发,一边平静地看着他:“怎么,钱不够啊?你还挺贵。”
程延起身,他垂着眉眼,想要去拉四月的手,却连碰都没有碰到,就被她躲开。
林四月整理好头发,修长的手指给自己戴上耳钉:“程延,你可以离开了,昨天晚上你就应该走了。”
她看着他,补充道:“出去之后要记得管好你的嘴巴,你也知道我哥哥很疯的,他如果找你麻烦,我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嘉程上市。”
程延的手颓然地收成拳头,垂在身边,他因为前些日子生病,侧脸看着更加冷硬,现在却又有了几分苍白。
他抬起头,看向四月,轻声地叫她。
“四月。”
他问。
“我是不是…已经被判了死刑。”
他很明了,他在问一个答案是肯定的问题。
四月的动作顿住,她握着眉笔的手僵在半空,酝酿着一场风暴一般袭来的情绪。
她转过身,将眉笔仍在梳妆台上,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到程延的面前。
她的不耐不加掩饰,只是那一瞬间眼睛有微微的泛红,她敛去眼里的痛苦,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程延侧眸,他收起眼里的默然与戾气,一如当初那个少年,他继续答非所问。
“嘉程科技会在今年四月上市。”
他说。
四月的眼睛里压抑着某种情绪,好像他再多说一句就要爆发。
可是程延像是没有看到,他变本加厉地逼近她,吐出几个字。
“在你生日那天。”
四月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她抬起眼睛,看向他的目光里没有感动,只有沉浸了许久的恨意。
“啪。”
四月的手掌甩过他的侧脸,他的头都被打偏过去,程延抬起头,用舌头抵着牙,感受着脸颊火辣辣的疼痛。
林四月打完那一耳光,垂下手掌:“程延,你真该死。”
她捏着自己的手骨,将床上的卡片砸向他,然后对他说:“滚。”
程延沉默地看着她,捏住那张卡,转身离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离奇地安静。
四月在床边坐着,她环着身子,倒在自己睡过的那半边床上,看着另一半床铺直直地发愣,然后,浅浅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夜太过疯狂,她竟然,回忆起了从前。
……
“程延!”提前放了暑假来上海见男友的林四月蹦蹦跳跳地穿着运动服朝着刚刚打完篮球在操场和她偶遇的男朋友跑过去,留下身后周瑞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程延脖子上还挂着毛巾,看到她过来了,把手里的矿泉水盖拧紧。
看着小姑娘小兔子一样地跑过来,忍不住训斥:“你跑慢点!”
四月不在意地撇撇嘴:“干嘛?”
程延皱眉:“鞋子里进了石头你又要烦。”
林四月小声地“哦”了一声,然后慢慢地朝男朋友走过来,走到他面前就抱住他的胳膊。
程延看着抱住自己整个手臂的“橡皮泥”,不明所以:“干嘛?”
林四月继续抱紧男朋友的手臂,然后甩啊甩啊地撒娇:“陪我去献血吧!程延!”
每年暑假的时候,国内每个大学基本上都会有这样的传统,组织大学生献血。
林四月去年大一的时候,室友们都跑去献了,她因为有事回了家没赶上。
结果今年室友们集体来了大姨妈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报了名。
她是真的有点害怕,所以准备让程延陪她。
其实她不说,程延也是要去陪她的,他去年献过,看到有的女生献完之后就面色苍白全身无力,林四月这个身体,他可不敢冒险。
他们去程延的辅导员那里拿报名表。
结果献血当天,林四月血检不合格,因为她上个星期感冒吃了两粒头孢。
反倒是程延成了被女朋友陪着献血的幸运男孩。
林四月跑去程延的辅导员那里拿了张志愿者证,帮着跑来跑去帮献血的同学倒牛奶果汁。
那熟络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他们班的。
程延看着穿着穿着黑衣服的女朋友像一阵旋风一样不停的在自己面前跑来跑去。
“程延!你要喝牛奶吗!”
“不要。”
“程延!你要喝果汁吗!”
“不要。”
“程延!你要喝热可可吗?”
“不要。”
“唔…那你要白开水吗?”
程延很无奈地抬头:“林四月,我就献个血,不是重症伤员。”
旁边看着他们互动的小护士“噗”地一声笑出来,招招手让程延坐下,准备给他抽血。
林四月也不跑来跑去了,在程延的面前蹲下来,很紧张地看着他。
小护士看着她如临大敌的表情实在好笑,还安慰她:“没关系的,你男朋友血流得快,身体也健康,没一会就好了。”
林四月看着护士姐姐手里的针管:“怎么那么粗啊!”
程延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血液从身体里流出,一抬眼却看见小姑娘可怜巴巴的眼神。
程延感觉她比自己还疼…
于是。
“林四月。”
“哎!”
“给我倒杯果汁,我抽完了想喝。”
看着女朋友放心不下但还是站起来走远的身影,程延才收回了眼神。
旁边的小护士一边指导他“握拳松开”一边笑着和他说:“你女朋友很可爱哦!你们感情很好哎!”
就在小护士以为面前的男孩不会回答她的时候,面前的少年抬起了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林四月拿着热果汁过来的时候,程延已经抽完了。
看到她过来,护士姐姐招招手:“快来吧,把你男朋友扶过去休息。”
其实程延什么事也没有,面色红润有光泽,仿佛刚刚抽完的200cc根本不属于他一样。
但是林四月还是很小心的把程延扶到休息区的椅子上坐下,还把果汁递到他的嘴边。
“你还好吗?程延。”
程延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告诉她自己真的很好。
林四月无语,看着身边有的献完血面色惨白的女孩心有余悸。
学院的志愿者早就知道这对异地的情侣,看他们腻歪,笑着叫她:“四月!快来帮你男人领东西!”
林四月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她男人”,拿着程延的学生卡傻傻地走了过去。
结果引起了周围的志愿者甚至老师辅导员们的善意的笑。
林四月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腾”的一下红了。
结果更糟糕的是,从她身后走出了一群人,是来视察的学院领导,为首的副院长还认得她和程延。
于是连学院领导都笑着打趣他们,拿过给献血的学生准备的玫瑰花,递给林四月:“拿去吧,还是你交给你男朋友吧,他一定更想收到你送的花。”
学院领导走了以后,林四月把给程延领的那堆东西一股脑装进了送的献血环保袋里,塞给程延就想溜走。
去别的地方跑腿帮忙总好过在一堆别的学校的学长学姐学弟学妹面前丢人。
结果程延却拉住了她:“坐下。”
林四月扭头:“干嘛?”
程延很理直气壮:“给我靠会。”
……
光怪陆离间,那些回忆清晰的仿佛昨天才刻进的脑海。
林四月觉得她从来没有睡觉睡得这么累过。
肩膀上靠着的脑袋的触感还那么真实,那个男人依赖不设防的样子好像就在眼前,却又好像一下子消失不见。
明明曾经看不得他受一点苦。
现在只想剜开他的心,接出一盆血来才肯罢休。
过往全部的情谊,只剩下如今日一般。
仇敌。
作者有话要说: 小程,头铁。
没事,妈妈这就来帮你把头拧掉。
昨天的围脖车已经发啦,车都能虐起来也就他俩了。
感谢投出地雷Soul小天使!
感谢宝贝们的灌溉,我努力茁壮成长!
楠.....?28瓶;七酒?26瓶;
烟柳桥下月?7瓶;月心人?5瓶;
一只大丹杨、24997724?3瓶;
姜喻、你是追星还是追粉丝?2瓶;
姜糖?1瓶;
谢谢谢谢!爱你们!嘉程科技牛郎团看中谁就带走吧!
第25章 、四月二四
四月这一个回笼觉睡到了中午餐前,?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直在响,她迷蒙地接起,是新娘冉祈的声音。
“林总监这一觉睡得会不会太舒服了?”
四月的意识慢慢回笼,?她艰难地从被子里钻出来,一只手把手机送到耳边,?一只手拉着被子蒙住脑袋。
如果这个时候她的房间有人,应该可以看到她起床很难的娇俏样子。
良久,?四月嘀嘀咕咕道:“就来。”
她挂了电话,?努力地睁开眼,回忆了一下睡着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坐在床边任意识慢慢在脑海中清晰。
一夜春宵,剑拔弩张,最后,?摔门而去。
林四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画了一半的眉毛,?在看着梳妆台上已经被她甩断的眉笔。
不禁嗤笑一声。
真特么的好。
……
去楼下吃完午饭,?林四月上楼收拾了行李,还有很多人留在酒店继续玩,她却只想回去睡觉。
和新朋友徐星语留了联系方式,?看着小记者眉眼弯弯的可爱样子,四月没忍住抱了抱她:“我先走啦!经常出来找我玩!”
徐星语抱着她的胳膊看她叫车:“再玩几天都不行吗?”
四月失笑,抬手招了车,还不忘回头安抚她:“旷工太久要回去被压榨了。”
她朝着车边的小姑娘挥挥手:“拜拜。”
然后在她依依不舍的眼光里离去。
……
回到家林四月先把这几天的脏衣服都扔进了洗衣机,然后把自己从头到脚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敷了一张面膜坐在了电脑前。
旷工一周,?邮箱里已经堆了一堆工作,她一个一个处理,等批复完成夜幕已经降临。
手机里传来消息进来的声音。
林四月拿起来看,?是姜蔓。
“鸭脖还是鸡爪?”
四月看着屏幕,眼里染上了今晚的第一丝轻松笑意,回复道:“都想吃。”
那边的姜蔓不知道在干什么,没过一会回了两个字:“妥了。”
还紧跟着一句:“过一会来给我开门,我来临幸你了。”
四月:“……”
不去理会这女人的发疯,林四月收拾东西下楼,去楼下的便利店买酒,回来的时候姜蔓已经等在了她家楼下,手里提着各种卤味小吃。
她们挑了一个鬼片,林四月把酒瓶拿出来,一边看着诡异的片头,一边拿盘子把吃的东西装上。
然后两个人头靠头地窝在沙发上啃鸡爪。
姜蔓啃完第一只,拿过酒瓶“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口,然后才戳戳林四月。
“你前男友最近好像有新女朋友了。”
然后紧跟着骂了一句“狗男人。”
林四月头都没回,专注地看着屏幕里紧张刺激的气氛,敷衍地“唔”了一声。
姜蔓看她不在意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之前来存婚纱的时候低眉顺眼的,结果你回来了他就找新人,当我不存在啊?”
四月也终于啃完了一只鸡爪,把垃圾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擦擦手,去厨房拿筷子吃炒面,顺便问道:“你这么关心他干嘛?姜氏日化驻嘉程科技办事处?”
姜蔓闻言,举着酒瓶盘腿坐着:“啧啧,好没良心,我是为了谁啊?”
那边的四月因为要拿盘子把炒面倒出来,她微微弯着身子,露出漂亮的锁骨。
这下子姜蔓看清了。
上面星星点点的…吻痕。
姜蔓的嘴巴都合不拢了,良久,她吞吞吐吐地说:“早说嘛,原来是妹夫啊,这波误会了误会了。”
林四月没理她,把垃圾打包扔到门口,才回过头问她:“你又听说什么了?”
“害。”姜蔓坐直了身子,表示说起八卦自己一点都不困了:“宁小纯最近勾搭了嘉程科技的技术部总监,昨晚上她们做局,想用研发技术出问题把程延骗出来。”林四月小口小口咬着面条,不发一言。
姜蔓一边啃着鸭脖,一边说道:“结果程延一晚上没接电话,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事情啊,所以大家都在猜,他找人春风一度了。”
说得倒也不错。
那个时候,嘉程科技的程总,确实是在某个女人的床上没有错。
四月的唇角勾起讽刺地笑意。
姜蔓没有看到,她心很大地拍拍四月:“反正事情就这么传出来了,所以你和妹夫的事情你到底怎么想?”
四月抽起桌面上的纸巾擦擦嘴角,抬眼看她,反问道:“你哪来的妹夫?”
林四月将用过的纸巾团成一团,精准地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开口道。
“不过是一条鱼。”
看着姜蔓骤变的脸色,四月慢悠悠地从盘子里又拿了一只鸡爪,小口小口秀气地啃着,然后甚至认真地自我纠正道:“一个标杆,用来衡量我对男人的心动程度。”
姜蔓的嘴巴很久都没有合上,良久,她轻轻吐出几个字。
“渣女。”
四月的手顿了一下,回过头看着姜蔓,看到她漂亮的唇瓣控诉性地开口道:“上次激吻把人家搞进医院、昨晚还玩弄人家的身体。”
林四月不置可否地扬了一下头,甚至点了点:“嗯啊。”
她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左手鸡爪右手筷子,明明吃着大排档,却精致得像在切牛排。
林四月漫不经心地答道:“你不是叫我享受自我,我享受了你还不乐意了。”
姜蔓咬着酒瓶的瓶口,凑了过来:“所以你享受到了?”
林四月的手一顿,她微微笑起来:“还可以。”
姜蔓忍不住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
不同于姜蔓和林四月的大排档鬼片随意啪,话题的另一位主角正在一场不算轻松的商业聚会。
宋氏集团的二公子归国视察业务,监督旗下餐饮酒店的智能化换新改革。
为了引进一批新的智能科技,国内的供应商引荐了一个公司的负责人,宋嘉阳出席,却在推开门的时候连脚步就顿住。
他和那个男人直直地对上了眼睛。
中间人看到宋嘉阳,连忙谄媚地笑起来:“宋总来了,您快请坐。”
宋嘉阳收回眼睛,一步步地走向自己的座位,看着中年人带点讨好的笑意,看着身边年轻冷厉的男人说道:“这位是嘉程科技的程总,宋总常年不在国内,正好认识一下,我们的上海滩新贵。”
那个男人低垂着眉眼,敛着声音,朝着宋嘉阳伸出了手:“宋总,好久不见。”
宋嘉阳神情冷淡地回握道:“程总客气。”
中间人摸摸脑袋:“原来两位认识啊,这倒也是,都是很厉害的年轻人,快坐快坐。”
宋嘉阳看着服务生为他倒上酒,唇角微扬,他冷了眉眼,看向酒桌左侧的那个人:“自然是认识的,徐总忘了?嘉程科技有我们宋氏的控股。”
他的唇齿轻启,就那样随便地戳住程延心口最伤痕累累的一块。
宋嘉阳举起酒杯,带了一点挑衅:“上一次见到程总,还是嘉程科技刚刚创业的时候,现在想起来,是我不够慧眼识珠。”
中间人察觉到氛围有些古怪,连忙打起了圆场:“宋总的投资眼光真是不用说,能在嘉程刚出来的时候就看中,那把我们这些庸人当什么了?”
他连忙转头看向酒桌左侧的男人,示意他说两句,安抚一下这位宋总。
程延看着右边挑衅的男人,唇角微扬,眼神冷厉,他举起酒杯,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开口道:“宋总贵人多忘事,我们哪里是多年未见,明明前几个月,还在派出所门口见过。”
他侧了侧头,酒杯靠近唇边,红色的液体入喉,是醇厚的酸涩和回甘。
“周瑞年纪小不懂事,我代他向宋总道歉。”
也是,明明上次见面是宋嘉阳和周瑞打架,程延去派出所捞周瑞的时候,在门口轻轻一瞥。
宋嘉阳闻言,简直难以忍受地咬牙切齿,一顿饭吃得火气上头。
中途的时候他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到廊道的吸烟区有人在吸烟。
男人的指尖火星点点,他敞开了领口,脖子的锁骨处有一个很明显的粉色痕迹。
一个新鲜的吻痕。
宋嘉阳的眸子沉了几分,他抬起步子,想要和那个男人擦肩,却被他叫住。
“昨晚,她和我在一起。”
嚣张地挑衅。
宋嘉阳的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他伸手,抵住了面前的男人的脖子。
“程延。”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找死。”
他叫他的名字,像是恨不得咬死他。
程延的唇色很淡,眉眼更淡,他灭了手里的烟,勾起了唇角,继续激怒他。
“宋嘉阳,愤怒吗?那为什么要带她回来?”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是恨我,可她也一样恨你。”
程延坦然地闭上眼,感受到抵住他脖子的手慢慢无力地松开。
……
那天的晚上,宋嘉阳来接姜蔓,姜蔓却已经在四月的床上睡着了。
四月下楼,看见宋嘉阳靠在车边抽烟。
他把在酒店打包的甜点递给四月:“给你带了香草布丁。”
四月没说什么,接过:“姜蔓姐姐睡着了。”
宋嘉阳看上去神色恹恹,他有些颓然地笑笑:“没事,我走了,让她睡吧。”
四月了然,点点头,转身准备上楼。
“四月。”
四月的脚步一顿。
宋嘉阳的声音在空气里轻地像是羽毛。
“对不起。”
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与小程,狗咬狗。
jj又崩了?害得我只能用电脑争分夺秒传
听我的?买个服务器吧阿晋
第26章 、四月二五
天边一轮浅浅的月亮挂着,?黑洞洞的夜空里看不着星星,冬夜的风吹来,让人忍不住哆嗦。
他说对不起。
四月愣了一下,?才迟疑地回头,不明白为什么宋嘉阳会突然说出这个。
宋嘉阳灭了手里的烟,?他从车里抽出湿巾擦干净自已每一根手指,才朝着林四月走过来。
四月的个子不算高,?随意地裹在羽绒服里显得她更加地瘦小,?她拢了拢衣领,看上去鲜活却又苍白。
宋嘉阳伸出手,?覆在四月的头顶,看她虽然皱眉,却没有偏头躲开,?今晚凉透了的心口顿时暖意横生。
他轻声说道。
“虽然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和当初一样做。”
他垂下头,?看着妹妹沉寂的眼睛,忍住快从心里溢出来的抱歉。
“但是…还是对不起,四月。”
对不起,?以爱之名,毁掉了你对这个世界的热爱。
对不起,作为你的兄长,在相识的第一天,就在伤害你。
他其实很想把这些告诉四月,?虽然她可能根本不在意也不需要这声报歉。
宋嘉阳松开了手,?他甚至不敢去看四月的表情,他收回的手在身侧握成拳头,最后努力地勾起唇角,?让自已的神色不是那么难看。
他最后揉揉四月柔软的头发,尽可能温柔平静地对她说:“回去吧,晚安…妹妹。”
四月站在原地,她沉默着,看着宋嘉阳坐回车上,让司机离开。
他走路的脚步甚至有些虚浮,像是情绪的低落与难以自持。
四月垂下眉眼,转身上楼。
回到家里,打开手里的纸袋,里面是一盒一盒的点心,最上面的是一份四只装的香草布丁。
四月记得,大概是某一次周末的聚会,自已在那家酒店吃完饭,只是随口和宋嘉阳说了一句“这家的香草布丁还不错”,每一次他在那里应酬完都会记得给她带。
其实晚上吃的东西已经很撑,但她还是去厨房拿了小勺子,挖了一块晶莹剔透的布丁送进口中。
滚入喉间。
凉丝丝的,很甜。
四月放下手里的勺子,想起刚刚的那声“对不起”,她捂住了眼睛,不让情绪泄露。
……
宋嘉阳的头靠着后背的座椅,他按着太阳穴,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刚刚酒宴的中场,走廊里的那个对峙。
那个少年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他那双充满戾气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已,质问道:“你当初是怎么说的,你又做到了些什么?四月她哪里有问题你看不出来吗?”
那一瞬间,宋嘉阳就泄了气,他颓然地松开抵住程延喉咙的手,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他的四月、那个初见时可爱灿烂的小妹,她的心里,生病了。
她走在偏执和抑郁的边缘,那么努力地活着,也那么努力地快乐。
即使藏在她眼里的,是那么深刻的孤独与无助。
宋嘉阳发愣地看着走廊墙壁的花纹图案,良久,转过头看着身边又点起了不知道第几只烟的男人。
“给我一根。”
程延没有说话,他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和火机一起递给他,余光看到他的指尖也露出星星的火光。
宋嘉阳长舒一口气,他的眼睛闪了闪,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他都想问的问题。
“程延,为什么…会答应离开四月?”
他的后背紧贴着坚硬冰冷的墙壁,大脑逐渐地清醒。
“明明不管我干什么,你都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我长姐…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
那个时候的宋嘉阳,带着将妹妹夺回来的执念,强势地介入了他们之间。
他什么方法都试了,可是那个叫程延的少年依旧油盐不进。
金钱房产他嗤之以鼻,公司的刁难他就算忙得焦头烂额也不曾低头,更不用提四月从头到尾都站在他那边。
宋嘉阳头一次觉得自已是个拆散鸳鸯的恶婆婆。
再一次用投资戏耍程延之后,宋嘉阳终于憋不住了,他看向对面那个明明低进尘埃里,却依旧高昂着头颅的少年,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他说:“你给的那些我都可以自已挣,钱、房子、漂亮的衣服,以后我都可以给她。”
少年抬起沉寂却坚定的眼睛:“我只要她,我也…只有她。”
那个时候的宋嘉阳在想什么呢,他高傲自大的少爷脾气在作祟,他不能去理解这个少年的口中的“只有她”。
他只想快点带他的妹妹回家,给她换上漂亮的裙子,给她亮晶晶的珠宝,还有他攒了许久的给妹妹的礼物,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通通都给她。
对于面前这个碍眼的少年,他只觉得,敬酒不吃吃罚酒。
还有,花言巧语。
可是少年真的做到了,即使穷得浑身上下只有五十块钱,去便利店他都会给四月带一个鸡蛋布丁。
宋嘉阳看到了。
他们蹲在路边,四月的怀里放着买的两份盒饭,程延帮她撕开布丁上面的包装盖,连同小勺子一起递给她。
四月搓着一次性地筷子,然后把盒饭的盖子揭开,水淋淋的雾气糊了他们一脸,程延接过来,一口一口地往嘴里扒拉着便利店里最便宜的盒饭。
四月的布丁里有三只糯米圆子。
她挖出一个,把第一口糯米圆子递到了程延的面前:“啊。”
程延闪了闪眼睛,知道不吃她便不会罢休,张口吞下粘腻的丸子,然后看着四月开心地一小口一小口地挖着鸡蛋布丁。
吃完饭的他们,手挽着手,一起回到那座破写字楼里去加班。
他的小妹,蹦蹦跳跳地走在那个少年的身侧,好像这世间的任何东西,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宋嘉阳没有办法了,他给远在西班牙出差的长姐打了电话。
半个月后,宋氏集团的继承人、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宋嘉昕抵达了上海的浦东机场。
一个月后,他们成功带走了林四月。
……
四月的这一觉睡得很沉,大概是吃得太多,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肠胃还有点不舒服。
姜蔓见她脸色不太好,陪她窝在家里呆了一整天,到下午的时候实在憋不住了:“你真的一点也不想出去玩?”
林四月从电脑前抬起眼睛:“我在工作。”
姜蔓无聊地要命:“好好地节假日你工作个什么劲啊?”
四月看了眼时间,才意识到真的工作了很久,她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看向姜蔓:“那你想要去做什么?”
姜蔓在床上打了个滚,来了精神:“出去玩,趴体去不去?”
四月抚着额头:“太吵了,而且,我不想喝酒。”
姜蔓瘪了,过了一会,她又抬起头:“那逛街呢?”
四月想起前几天在画册上看到的某个新品,来了兴趣:“可以,那走吧。”
于是两个女人一阵拾掇,去恒隆逛街,一进商场,姜蔓就直奔心仪的店开始血拼。
四月对这些东西没什么执念,但是看到很合眼缘的一定要到手,她慢悠悠地,跟着姜蔓走进店里。
姜蔓进店五分钟,已经看中三款包了,四月无奈,随便转身看了看,眼睛一亮。
柜姐也很精,看到四月的眼神和姜蔓的气势,笑着问道:“这是我们的新款,下午刚到的,拿给您试一下?”
四月看了一眼,却没打算试,她懒得动,看着柜台上的两款,随口道:“两种颜色都给我包起来吧。”
然后她就刷了卡,去小沙发上坐着、翻着杂志等姜蔓。
只是没一会,四月就听到那里传来一阵嘈杂,她皱皱眉,放下杂志,起身走了过去。
姜蔓试了一件酒红色的丝绒连衣裙,大波浪放下来垂在胸前,显得庄重又火辣。
而她对面站着的,就是四月上次见过的宁小纯。
而眼下,姜蔓一打三,已经快要把那个宁小纯骂哭了。
四月无奈,到底还是走了过去:“怎么了?”
姜蔓没好脾气地白眼一翻,就直接开口冲道:“绿茶成精了呗,还能怎么了。”
宁小纯闻言哭得更凶了,四月撇开眼,她对这几个名媛千金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但是碍于到底是在外面,只能安抚姜蔓:“算了。”
姜蔓再怎么脾气差,到底也不会真的刻意为难女孩子,闹得难看也丢人。
四月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她自然也就下了,大小姐挽着四月的胳膊:“走了,真晦气。”
四月拍拍她的胳膊,从衣架上挑出一件宝蓝色的落地裙,在她身上比量了一下:“这个也挺适合你,去试试吧。”
四月的眼光没得说,姜蔓立刻开开心心地进去试了,进试衣间之前也不忘交代柜姐:“那件红丝绒裙所有的size库存我都要了,都给我包起来,我看不得绿茶精跟我撞衫。”
四月总算知道她们为什么吵架了。
她叹口气,坐回到小沙发上,继续无聊地翻着手里的杂志,把刚刚的闹剧抛到脑后了。
可惜她无意闹剧,闹剧偏偏对她有意。
四月再次抬头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宁小纯捏着衣角,站在她的面前,哭丧着脸,柔柔弱弱地说道:“对不起,刚刚都是我和我朋友的错,你能不能帮我跟姜蔓姐姐说一下,真的很抱歉。”
四月皱了皱眉,看着她,手指敲击着沙发侧,眉眼微扬,抬起一个不算笑意的弧度。
“别哭了。”
四月说道。
宁小纯抬起眼,怯怯地看向四月,却看到四月撑着头,不怎么怜惜地看着她。
四月合上了杂志,慢悠悠地开口接道:“哭得太多,绿茶味道会很淡。”
从试衣间出来的姜蔓差点笑出声来。
她踩着高跟鞋,走到四月面前,挡着自已的未来小姑子,对着宁小纯答道:“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怎么一天天地没事追着我家四月卖茶?”
四月笑笑,懒得理会,她伸手拉了拉姜蔓:“试好了?那我们走吧。”
她拎起自已的两个包,起身示意柜姐刷卡,然后在柜姐打出一个数字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四月转头指了指橱窗东南角的一间浅绿色长裙:“这件帮我也一起算上。”
柜姐一愣:“需要帮您一起包起来吗?”
“不用。”四月敲了敲桌面,说道:“帮我送给那位梨花带雨的小姐,毕竟人靠衣装,这件衣服很衬她…”
四月顿了顿,补充道:“——的肤色。”
她签完名字就起身准备离开,只是她们出门的时候姜蔓瞄了一眼。
浅绿色,长裙,当季新款。
上面缀满了绿茶叶。
作者有话要说: 为小宋平反,虽然他确实很努力地在拆散小情侣。
可是,就他的智商斗得过谁啊。
第27章 、四月二六
虽然甚至懒得回头看那位宁小姐的脸色,?但是姜蔓翘得飞起的唇角还是告诉了林四月,她真的很满意自己刚刚的侠义之举。
姜蔓出来还不忘挽着她:“今晚恒隆随便挑,哪能叫你付钱。”
林四月毫无心理负担地晃晃手机:“刷了宋嘉阳的卡,?没道理给他女人买单用我的工资。”
姜蔓闻言就差没继续翻个大白眼,四月怕她下一句就要骂宋嘉阳的钱晦气。
她们走进了一家新的店,?四月一边随便溜达,一边问姜蔓:“我还没问你,?你不是和宋嘉阳一起跨年了吗?”
四月抬头:“这仇结的…你俩跨年夜打了一架?”
姜蔓拎着两个包包在身前比划:“呵,?你的好哥哥,跨年夜出去吃饭遇到了他的前女友,?我看他心情不好就劝了几句,结果他更生气了。”
四月无言:“你怎么劝的?”
姜蔓眼睛都没抬:“我叫他认命啊。”
四月从琳琅满目的商品里抬起眼睛。
姜蔓忽略她震惊的小眼神,振振有词到:“我说他跟前女友已经分手了,?现在还倒霉遇到了我,?除了认命也没别的办法了。”
林四月挑耳环的手顿了一下,?认真地看了她几秒。
姜蔓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干什么?”
四月收回眼神,把那只耳环在耳朵上比划了一下:“没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姜蔓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侍者,把卡递了出去:“晚上吃点什么?”
四月皱眉想了想,答道:“想撸串。”
姜蔓无奈地举起她的手:“你就用你这双刚刚摸过七位数包包的手去撸串?”
四月用小拇指勾起袋子,淡淡地看了一个姜蔓,意思很明确,?为什么不可以。
那些市井小店,?姜蔓可不比四月熟,林四月七拐八拐,带着姜蔓钻进了一条巷子,?然后进了一条小吃街。
她俩就脱了外衣,露出里面的连衣裙,开始吃串。
姜蔓咬着签,夸赞道:“不错,还真是私藏馆子,从哪发现的?”
四月的手一顿,熟门熟路地用桌子边撬开一瓶汽水递给姜蔓,答道:“周瑞发现的。”
这里就在程延母校的后街,附近的学生都爱来这里,这几天虽然是元旦假期,但是聚在一起的学生还是很多。
但是来了这里,林四月就很放松,不用支着肩膀做什么贵族礼仪,对侍者挤出一个一个礼貌的笑意,还要不停地回忆自己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
宋嘉阳不是没有改造过她,她也看似成功地被改造了,但是刻在骨子里的二十年,确实是客观存在也难以跨越的记忆。
林四月咬着签,红油擦过她的唇角,溢出红艳艳的一片,她低头想抽旁边的纸巾,却看到一片阴影。
姜蔓也跟着抬起头,看向来人。
面前的少年有点眼熟,他挠挠头,似乎也在为自己的到来感到莽撞,有些不好意思。
姜蔓盯着他看了几秒,反应过来:“啊,你是那个…气泡咖啡!”
四月抽纸的手都一顿,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面前的男孩子,确实是之前在度假村甜品店见过的那个服务生男孩子。
四月对他有点印象,是因为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得人心情都会变好。
男孩子听到姜蔓的话,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好,本来不该打扰你们的,但是想了想还是来很你们打个招呼比较好。”
他鞠了一躬:“我叫秦译,研二在读。”
林四月终于不动声色地抽到了纸巾,擦到了自己唇角沾了许久的红油,然后擦干净手,对他伸出手:“林四月。”
姜蔓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还不忘多套点话:“今天怎么没在度假村打工?”
秦译笑了笑,他穿着白衬衫加格子毛衣,笑起来的时候和这间小店有着莫名温柔的契合:“度假村工资给得高,但我要准备毕业了,后天就要进公司实习啦,只能辞掉了。”
想来作为程延的学弟,这座名校的孩子,一定能有个光明的未来,四月敛了眼睛,指了指他的身后:“你朋友们在等你。”
秦译转过身看看,看到身后一群嗷嗷待哺看热闹的死党,手忙脚乱地朝她们又鞠了一躬之后就走了。
姜蔓吸着汽水,咬着那根吸管,感叹道:“少年啊少年,多让人心动啊。”
林四月又拿起了一根签,一口咬下,没什么表情地说:“你要是喜欢,现在就可以上,我一定不告诉宋嘉阳。”
姜蔓撑着下巴:“那可不行,在宋嘉阳出轨之前,我很有合作精神的。”
林四月的手一顿,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几分怜爱:“那真是太可惜了,宋嘉阳应该是不会出轨的,他有精神洁癖。”
姜蔓长大了嘴巴:“所以那天见到的那个前女友?”
四月歪歪头,皱眉想了一下:“瓜子脸眼角有颗痣的那个?”
姜蔓回忆了一下,大幅度地点了点头。
四月眨了眨眼睛:“嗯,那女的出轨了。”
姜蔓的动作僵住了。
林四月继续慢悠悠地补刀:“真好,你竟然还叫宋嘉阳认命。”
姜蔓:“……”
四月心满意足地看着姜蔓难得的愧疚心发作,心情舒畅,甚至在结账的时候因为心情不错,还把那桌小男孩的账也一起结了。
就当奖励那个叫做秦译的小朋友送她一场不错的戏码了。
开玩笑,要是姜蔓再被气跑了,那宋嘉阳到哪一年才能把自己嫁出去。
林四月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她出去拿了车,并直接顺路把姜蔓扔在了宋嘉阳家的楼下,然后对着闺蜜摆摆手:“今晚我想一个人睡,拜拜。”
扬长而去。
留下姜蔓气鼓鼓地蹲在楼下等宋嘉阳。
……
林四月回到家,把出去撸串的所有衣服,都一股脑送去洗,然后换了一身长裙睡衣,擦着头发坐在了电脑前。
奥佳这几天有人加班,因为四月的复工,陆续有人给她发来工作的进度汇报。
林四月敲击着桌面,打开了一份文档。
她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垂在椅子上的一只手微微握紧,然后,又松开。
她把电话翻到自己想要的联系人,一个字一个字的敲击。
“来、吧。”
……
新年的第一天,奥佳的开工早会上,奥佳创意区总监林四月公布了上个季度的奖惩调任。
年轻的女人坐在偌大的会议室首位,唇角微扬,昭示着她还算不错的心情,整个会议室的人,都跟着她敲击着桌面的修长指节跳动着。
她歪着头,从创意四部往前,一个一个部门的念过去,整个会议室都回荡着她动听却有力的声音。
“考虑到项目推进,创意策划,以及工作的完成度,创意一部,副部长…”
林四月抬起头,看向创意一部的方向,念出名字:“赵媛媛。”
周月婷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她甚至坐直了一些,对创意一部部长的位置几乎势在必得。
林四月眼里闪过一丝讥诮,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然后说道。
“创意一部部长,赵鑫。”
整个会议室陷入一股子诡异的沉默,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在反应创意一部哪来的这个叫赵鑫的人。
周月婷大脑一片空白,良久,她终于回过了神,想起了赵鑫是谁。
那一年林四月打败她拿下飞跃集团招标案的时候所加入的工作室,赵鑫就是那间小作坊的项目负责人,后来程延创立嘉程科技,赵鑫跟随着林四月,担任市场部经理。
林四月笑了笑,没有去理会会议室里的窃窃私语,环顾四周,继续说道。
“现在公布董事会关于奥佳创意五部建立的决定。”
所有的人都脑子“嗡”了一下。
奥佳创立至今,哪来的创意五部?林四月敲敲桌面,示意他们听好。
“创意五部将在今年初步建立,部长林英将在下个月正式上任,参与人员将从各部门抽调,名单已经发到各位新任部长的邮箱里,记得查收和安排工作交接,下个月林英到职之前,请全部就位。”
“以上,散会。”
坐在末位的实习生许韵如大气也不敢出,她跟着大家点开了邮箱,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不只是她。
创意五部的抽调人员,是各部门的实习生。
许韵如看着首位那个遥不可及高高在上,却又给她无限动力的位置,心中长舒一口气。
她想,她知道毕业要不要签奥佳了。
……
与此同时,嘉程科技高层办公室里,紧张的氛围如出一辙。
周瑞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姐她到底什么意思啊?”
桑梓淇推了推眼睛,呼出一口气:“很明显了吧,她把卡还给了程延,然后我们收到了一堆辞职信。”
赵鑫,嘉程科技市场部经理。
林英,嘉程科技创意部经理。
林四月曾经的左膀右臂。
程延看着桌面上堆成小山的信件,以及那张连数字的油漆都快磨掉的银行卡。
是了,很明显了。
那才是林四月。
她在告诉他,不属于她的东西,即使强塞了几年她也不会要;属于她的东西,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拿回去。
她在割席。
林四月一夜之间掏空了半个嘉程。
那才是属于她的东西。
她拿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陆简庭算不了什么。
阳光明媚的梨涡男孩才是男二号。
能让程延痛不欲生的才不会是什么林四月的灵魂挚友,而是:
那个曾经不惜一切温暖他的女孩,在被另一个人温暖着。
ps我刚刚去打了新冠疫苗(之前在国内也打过)
不确定有没有什么不良影响,如果发烧的话明天就请假,但是应该么得啥事,目前壮得跟牛一样还在看寡姐。
第28章 、四月二七
窗外是纷扰嘈杂的世界,?身后是焦头烂额的好友们,程延靠着落地窗,看着来往的车流,?沉默不语。
他低着眉眼,不露半分愁苦神色,?只是将他的手落在透明的玻璃上。
好几个月了,他终于在自己的办公室的窗外,?找到了林四月所在的办公楼。
隔了好几条街,?越过无数高楼,很小很小的一个黑点。
她在那里。
像是一个孤独的海岛里,?他终于看到了唯一的光点的所在。
只是那个小小的光点,他好像再也无法靠近一点点。
程延收回手,他转过身,?看着好友们,?平静地扫过,?然后答道:“公司紧急预案该怎么做,应该不需要我教你们。”
桑梓淇打量着他的神色,最终还是长舒一口气,?推推周瑞:“那我们先出去了。”
周瑞气鼓鼓地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他不平地想回过身跟程延再多说几句,却被另外两个好友架了出去。
出了门,周瑞终于站直了:“你们扒拉我干什么?”
罗景星真是恨不得拿烟头烫他的脑子:“你看不见程延的脸色啊?非要站在那里捅他的心窝子才行?”
周瑞这才收起脾气,乖乖地站好,?他靠着办公室的门,?挠着头:“可是我想不通啊!赵鑫他们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退出…嘉程马上就要上市了呀!”
他苦恼地拿头去撞墙:“难道我们嘉程的前景还不如奥佳那个破广告公司?”
罗景星给他倒了杯水,把他的脑袋从墙壁里解救出来:“赵鑫可不是奥佳能挖得动的。”
站在窗口的桑梓淇面色平静,他沉着脸,?看着周瑞:“你似乎忘了,林四月可不仅仅是奥佳的创意区总监,她还是宋嘉阳的妹妹。”
是了,是他们忘了。
林四月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孑然一身的沪漂小姑娘,她手握着宋氏集团的股份,深受着兄姐的宠爱。
桑梓淇看着窗外,想起程延刚刚的神色,无奈道:“做你该做的事情去吧,少沾点这些让人头疼的情情爱爱,一群疯子。”
……
开完早会的林四月,有条不紊地带着自己的小助理陈晓玥上顶楼给高层汇报完工作,就踩着高跟鞋回到十六楼。
在林四月回办公室的路上,可以途经所有的创意部,她一间一间地走过去,扫了一圈调任到职的情况。
她在路过创意三部的时候顿了一下脚步,被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吸引了注意。
陈晓玥顺着上司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群新来的实习生聚在一起听首日培训,那群人里一个清秀阳光的男孩帅得有点突兀。
林四月瞥了一眼,问道:“那边…是今年的第一批实习生?”
陈晓玥连忙答道:“是的,今天是他们第一天到职,基本都是985的广告传播的研二在读,您…”
“那个。”林四月手滑过那个高挑的身影:“个子最高的那个男生,他的简历…调出来给我。”
四月说完话,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陈晓玥跟在后面,暗暗记下了上司的要求。
这种小事情办得很快,那个叫做秦译的男孩子的简历,很快出现在了林四月的桌上。
四月抬手,眼睛很快地扫过。
秦译,24岁,复旦大学新闻传播学研二在读,全国大学生新闻大赛金奖。
林四月飞速地看完,叫了陈晓玥进来,直接问道:“这个秦译为什么会被分到创意三部?”
创意三部主要承接政府部门的项目,是奥佳所有创意部里最沉闷又严肃的。
陈晓玥把简历调出来的时候就猜到上司要问什么,她无奈道:“四部一向不收实习生,二部已经饱和,一部又不肯收,这个秦译面试得太迟了,所以…”
林四月抬起眼睛:“一部为什么不肯收?”
陈晓玥挠挠头:“一部之前是周月婷在管,这个男孩子是陈韵如介绍进来的,所以…”
林四月闪了闪眼睛,不置可否。
良久,她的手指敲敲那份简历,对陈晓玥说道:“创意三部不适合他,调他去新建的创意五部。”
陈晓玥鼓鼓嘴:“可是五部现在啥都还没有呢,其他人都在工作交接,他去了也是啥都干不了…”
林四月把文件合上,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她歪着头:“在林英到职之前,让他跟着你。”
陈晓玥吃惊地“啊”了一声。
四月无奈地抬起头,重复了一遍:“让他跟着你,你的一个月限定助理,懂了吗?”
说完,林四月就摆摆手,示意陈晓玥出去。
陈晓玥走到门口都还没反应过来,她自己一个助理,现在拥有了自己的助理?
这特么是什么职场套娃。
……
看中秦译也没什么别的原因,就因为他个子高又长得好看,带出去谈事情成功率都变高了。
又能当打手又能当活招牌。
秦译对于自己被林总监看中这件事情还没反应过来,就在四月的办公室里看到了熟悉的她,还没毕业的男孩吓了一跳:“您…我…”
林四月正在忙着改方案,看到他吃惊地目光也懒得安抚他:“看够了?看够了把门带上出去。”
秦译就倒退着出去了。
成年人不至于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他很快就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并且安心做起了陈晓玥的小助理。
……
嘉程的事情四月没有再去过问,虽然有着姜蔓这个人型八卦机在她身边汇报一切大小事务。
但是林四月懒得搭理她。
四月正在为了每个上班族最心动快乐的新年假期在努力工作。
为了过年能多放几天,什么事情都可以往后排。
出于这个目的,林四月最近的应酬明显变多了。
由于陆简庭也一样地忙,陈晓玥的酒量还不如自己,四月现在出去应酬,开始习惯带着秦译。
秦译是个很体贴聪明的男孩子,很懂得察言观色,说话也聪明,酒量还好。
林四月开着车,都不忘夸夸他:“不错,有了你一个顶三。”
秦译笑笑,男孩笑起来的梨涡明显,不显得乖巧,反倒有一种莫名的温柔:“晓玥姐每天都在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您,让您少喝酒。”
四月当他是在职场客套,没再继续说什么,到了酒店之后,就带着他进去。
今天是谈一家化妆品公司的年框,这家公司已经谈了三次都没有谈下来,态度依旧不冷不热,林四月已经有点恼火。
落了座,那个薛总还跟缺心眼一样的,不停地想要灌四月的酒。
恼火程度x2。
见到四月的态度微妙,身边还有个能挡酒的,那位薛总露出油腻的笑意,意味深长地道:“林总监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男人出来谈事情带秘书,林总监就带个眉清目秀的小助理。”
这简直是在明着说林四月和秦译有一腿了。
林四月压着酒杯,笑意挂在唇角,冷意逐渐浮在眼里。
恼火x3。
秦译像是没听懂似的,笑着回敬薛总,替林四月挡掉这一杯:“薛总说得这是哪里话,我不过是临时借调的小助理,我的上司才是林总监的助理,这话要是被我上司听到了,下次她来可要让薛总罚酒了。”
林四月按耐住脾气,笑着附和道:“薛总真是说笑了,您和我们奥佳合作的时间也短了,我们奥佳小陆总您常打交道的,他什么时候带过秘书?”
那位薛总也不答话,笑得更加地灿烂。
看得林四月想把他的脑袋给拧掉。
恼火x4。
林四月再接再厉,举着酒杯笑着恭维他:“薛总的名声行业里谁不知道呀,沉鱼彩妆去年的财务报表谁看了不羡慕,奥佳和您合作三年了,这个合同续约…”
最后他还是没有松口。
像是在吊着她,等着林四月掉进坑里。
恼火x10086。
林四月在桌面上的指尖逐渐捏紧,喉咙里喝了酒的灼烧感愈发明显,再次看到那位薛总油腻的调戏目光之后,她突然萌生了一股:“合同爱签不签不签滚蛋”的冲动念头。
而这个念头变成一句恶毒的脏话憋在了她的喉咙口。
那位薛总还在不知死活地说着:“林总监这么漂亮,真是让我见了还想见,这合同我要是签了,岂不是再见林总监就难了?”
你大爷的。
林四月捏在手里的筷子,隐隐地有被捏断的迹象。
她堵在喉咙口的那句“见你妈”就在吐出的一瞬间,她的手被一双大手覆住。
少年的掌心带着湿热的温度,不动声色地盖住了她的手。
少年偏过头,安抚似地对她笑笑,手上的力道却不容小觑,转而对薛总说道:“薛总这话说的,您这合同再不签,我们小陆总就该怀疑我的工作效率啦,下次就该小陆总亲自来和您谈合作了。”
林四月瞥过那个薛总得意的笑意,以及少年握着她手的压力,她用力抽回,站起身。
她呼出一口浊气:“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踩着高跟鞋,留下一个头也不回的背影。
她身后的秦译,眸光闪了闪,隐去眼里的失落。
……
林四月出门,没有去洗手间,走出了门口大堂,坐在花坛边,使劲地呼吸,仿佛要把刚刚在里面受到的火气都发泄出来。
刚刚下肚的酒隐隐有上头的迹象,她能感觉自己的脸应该红得发烫。
狗东西。
这个薛总的女儿估计比她小不了几岁,上次就敢给她塞房卡。
林四月把手按在心口,一心一意地盘算着去揍那个薛总一顿宋嘉阳能不能帮自己善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影朝自己走过来。
林四月抬起头的时候,只看到了他黑黝黝的目光,和略显失意的神色。
那股子火气终于有了发泄的途径。
醉意上头。
林四月弯了弯唇角,两只高跟鞋翘在地面上,发出清脆又奇怪的响声。
她恶毒道:“呦,程总,终于被我搞破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戏台搭好了。
下章小程滚过来吃醋。
第29章 、四月二八
程延看过四月的许多面。
她也曾有过烂漫明媚的时刻,?把自已的全部都捧出来,送到他的面前。
也曾有过针锋相对的夜晚,恨不得把他的心剜出来,?看看是红的还是黑的。
这却是程延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林四月。
这种情绪叫迁怒。
当他看到她走进包厢的身影,按耐地听着酒店服务生的八卦,?然后寻着她的踪迹,来到这里。
看到她气急败坏地大喘气的样子,?程延远远地看着,?甚至有点苦中作乐地觉得久违的可爱,他有那么一刻,?很想伸出手,抱抱她。
像他们从未分离过一样。
可是那样荒唐的念头在出现的一瞬间就被掐灭。
然后,他听到她带着些许恶劣的话语。
这是程延第一次,?被她迁怒。
因为曾经,?他从来都是被林四月护在身后的那一个,?林四月会用这种情绪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除了他。
大抵人在被偏爱的时刻,是从来不会感受到这个世界有多么的宠爱他。
那个时候的林四月即使被他的学姐周月婷面试羞辱,?被奥佳拒之门外,受过那样的打击与为难,都不曾因为任何事情迁怒于他。
她只会把脸埋在他的心口,小小的身子窝在他的怀里,然后哭得眼睛鼻子都红了,?然后哼哼唧唧地对他说:“我好委屈的,?你疼疼我呀。”
程延后来总是想,为什么他会依然板着脸,只是抚过她的长发,?不曾将细碎的吻落在她的发顶。
不曾在还未离散的时候,对她更好一点。
该对她多笑一点的,该温柔细语地对她说话,该多陪陪她,该比这个世间所有的男人都要爱她。
因为她,是那么的爱他。
如果那样,在这一刻到来的时候,他至少不会那么的痛苦。
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看着她将全部的爱意收回,看着她退出他的世界,头也不回,把所有浓烈的情感都变成恨意。
如果再对她好一点。
至少不会愧疚和自责在这一刻淹没他的大脑,不会看着她却连往前多走一步都不敢。
没用了,他不再被她偏爱了。
程延知道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在夜晚的凉风里被吹乱的头发,看着她眼里难以平息的火气,以及她红彤彤的脸颊。
他的声音像是注满了铅,带着暗哑与无尽的深重:“四月。”
好像只能叫她的名字,多余的任何话语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伸出手,想要将手里的水递给她,四月却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接下。
林四月看着他投射在地上的一大片影子,覆盖着她的,像一对恩爱缠绵的恋人。
她平静地看着他,开口说道。
“我不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她说。
“我不喜欢。”
她看着他的目光里一片贫瘠,像是这世界再无交集的平行线。
“我讨厌你。”
她歪着头,眼睛都被酒意熏得通红,因为情绪的翻滚,而让今夜的她显得格外的娇气。
她明明在说着讨厌,却像是隔了数年时光而来的娇嗔,像是一定要他哄一哄才能好的当年明月。
程延一言不发地听着,那些小小的抱怨的,是他已经许久不曾听过,甚至不敢回忆的曾经。
冬夜的冷风没有把林四月吹醒,她小声地说道:“程延,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坏的人了,我不喜欢你叫我的名字,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记得你的名字。”
她仰着头,看着夜晚明亮的月亮,突然轻声地念道。
“如果…我没有喜欢你就好了。”
如果。
程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情绪或者表情来对待这一句话。
如果她没有喜欢过他。
那些他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的假设,她居然…
她怎么能够。
那是比所有的冷酷言语都要深刻的刺透,那不是弯刀,而是无数绵绵密密的针,扎进他的血肉里。
就像是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分离,除了记忆,他仅剩的、与她一起的记忆,也要生生地被剜去。
直到这一刻,程延才意识到,他到底失去了什么。
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的身体好像难以支撑他直立,他用尽所有的理智逼自已一动不动地站好,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的指尖捏得发白,握着没有送出去的那瓶水无力地垂在身侧,良久,他才开口。
“林四月,没有那种如果。”
他像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人,即使同归于尽,也不容许她放手或者忘记。
他努力地让自已冷静下来,缓慢也艰难地说道:“不论你情愿与否,你都已经遇见过我,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能回头,现在再来说这种如果,很可笑,四月。”
他就是那个最犟的孩子,永远不会低下他的头颅。
林四月闻言,被酒精支配的大脑有了一点清醒的感觉,她看着他,终于慢慢地站起了身子。
花坛边的路有弧度,她站在比他高的地面上,能刚巧与他平齐,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每一点眼神的变化。
良久,她撇开眼睛,轻声说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程延没有动,他甚至有些不解。
然后,他听到他的女孩说道:“你还是那样,一句软话也不肯对我说,程延,我以前总是觉得你就是那样,那就是你,不言不语是你,铁面无私是你,你和别的人都不一样。”
她侧着脸,月光撒下来衬得她皮肤如雪:“不一样就不一样吧,就算别的人都和我们不一样,就算所有人谈起恋爱都和我们不一样,只要你的身边只有我,我就觉得很满足了。”
程延的身子僵直,他开口的声音沙哑到不行:“那现在呢?”
林四月的指尖轻轻触过他的脸颊,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她垂下头。
“现在我知道了,你之所以和别人不一样,是因为你不爱我,因为不爱我,所以不会在意我是不是难过得要死掉了,也不会在意,我是不是很孤独和我会不会离开。”
她一触而过的冰凉指尖,像是她眼角的泪珠一样让人心悸,程延的心像被人冲去一块,奔腾的水流湍急,把他想要珍藏的东西冲到了不知名的角落里。
有人在他的心里挖啊挖,每挖出一块,都要看看那块血肉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林四月。
程延的眼睛通红,他的眼角带着脆弱的神色,像是被什么不应该存在于他身上的情绪沾染,难以自持。
是不是告诉她就好了。
告诉她,他真的很爱她,告诉她,他在每一个失去她的夜晚辗转,被丢在不知名的无人之境徘徊。
告诉她,心口那块已经泥泞不堪、血肉模糊的地方,真的叫做林四月。
从来没有其他人进去过,她也从未离开。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她说:“所以啊,程延——”
她抬起眼睛,眼角亮晶晶的一片,像是今晚的星星在闪烁,她用着最天真无邪的腔调,宣判了他的死刑。
“我不要你了。”
她看向他的目光平静而安宁,像是在叙述分隔的时光里发生的一件小事。
“我不要你了。”她重复,然后看着他眼里压抑到快要决堤的痛苦,轻声说道:“很感谢你那天晚上给我的一夜温存,带我温习了一下我的初恋,这一次,我抢在你前面,甩掉你了。”
她的高跟鞋抵住他黑色的皮鞋,像是那一夜春宵开始的那个晚宴,她从他口袋里摸出那颗草莓软糖的时候一样的娇俏。
可是她的红唇,却在一张一合地说着最诛心的话。
“所有的东西我都拿回来了,我给你的爱情,不管你是否想要,我都要收回了;我和嘉程科技有关的一切,也已经结束了;当初是你不要我,现在,轮到我对你说了——”
程延的心口收紧,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不能让林四月说出口,他的手刚触到林四月的后背,就被她抵住。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然后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你走吧,我不想再要你了。”
“程延。”
……
“你走吧,我不想要你了。”
“林四月。”
“我真的很累。”
“……”
是谁在说话啊。
是他。
现在是她。
人的心到底有多少块呢,程延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一刻,他被人狠狠地拎起,又狠狠地摔下,她曾用最温柔可爱的笑容走进他的心里,现在她转身回头,给他一记绝杀。
那把刀插在他的正心口,再也无力回天。
真狠啊,他的四月。
四月是春天啊,春天哪里只有春暖花开,哪里满是姹紫嫣红,是他忘了,春天还有春寒料峭。
他迷茫地睁开眼,想要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她冷淡地眉眼与记忆里的他如出一辙。
在他的记忆坍塌之前,他看到——
一个少年找了出来,他穿过一条小路,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少年带着浅浅的梨涡,将外衣披在林四月的肩头,他将手中的水瓶拧开盖口,送到林四月的手中。
她接过了。
然后他朝着林四月伸出手。
林四月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
那一瞬间,程延感觉那把刀,刺穿了他的心脏。
作者有话要说: 火葬场第一弹。
小程的头在拧了。
第30章 、四月二九
这是程延从未设想过的场景。
——林四月会将心甘情愿地将手,?放进另一个人的掌心。
她会与一个新的人,书写余生的欢愉,她真的会忘却他们的点点滴滴,?留他一个人,在过往的岁月里,?沉溺,然后死去。
他松开了她的手,?便再也没有机会重新握紧。
她会对着另一个人笑,?与他做尽荒唐和浪漫,予他如曾经的自己那般的满腔爱意。
这一刻比那年的分手更加疼得深刻,?早已麻木的伤口被连皮带肉的撕开,而这一次她不会带着哭腔问他“疼不疼”,因为这次的刀由她亲手捅下。
她冷眼旁观着他的狼狈。
好生痛快。
然后,?头也不回。
……
林四月没有去看身后的程延,?事实上从这一刻开始,?她的大脑在慢慢地回神,被酒意侵占的思绪终于回笼。
前面的少年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回到大厅。
林四月顿了一下,?还是尝试着挣脱了他的手。
感受到冰凉的柔软触感从掌心消失,秦译收好表情,转过身来,看着四月:“刚刚那个人…”
他犹豫着开口,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去提及刚才的见闻。
林四月收回手,?活动了一下手指,?眼皮都没有抬:“小朋友,不要过问上司的私生活。”
秦译闻言,脚步顿住,?眼里的笑意隐去,他斟酌着开口:“我见过他,在学校的布告栏里。”
林四月了然,也是,以程延现在取得的一切,确确实实有资格作为优秀毕业生在布告栏里给学弟学妹们做个榜样的。
她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秦译见她没有答,收回了手,他的眼神温柔热烈又诚挚:“学姐,我以前见过你的,你不记得我了嘛?”
林四月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她拢了拢长发,下意识地答道:“他确实是你的学长,但我不是你的学姐。”
秦译没有被反驳的尴尬,反而唇角溢出笑意,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轻声说道:“以前…你让我们都这么叫你的。”
四月一顿,她愣住,仔细地回想,打量着面前少年的容貌,隐隐约约地想起了什么。
那个时候她只要有空就会来上海找程延,先放寒暑假的话就会跟着程延来学校玩,学院的学生老师都对她很熟悉。
那个时候有程延的学弟学妹们不知道内情的,都会跟着叫她一声“学姐”,她也照单全收了。
想起那段少年往事,四月长舒了一口气,她的眼里不露痕迹地闪过了些什么,再抬起眼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任何东西。
面前的男孩踌躇地用脚踢踢地板,然后鼓起勇气看着她:“学姐,我是保研的,我本科就认识你了,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嘛?我们一起准备过校庆…”
林四月没再任由他说下去,她开口叫道:“秦译。”
她看向面前的男孩,没有情意,却尽可能地不那么严肃冷淡:“走吧。”
秦译干巴巴地看了她两眼,却也只能抬脚跟上。
回去应付了那个薛总几句,林四月就出门结了账带着秦译离开,她叫了代驾,在门口等人的时候瞥过那侧花园,已经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影。
也是,程延毕竟是程延,他怎么可能再受到那种羞辱之后站在原地再被她羞辱一次。
林四月靠着后排的车窗,看着副驾驶座上的男孩投在玻璃窗上的影子,对代驾说道:“先送他,地址报一下。”
秦译说出一个小区的名字,他调好导航然后侧过身看四月:“学姐,不需要我先送你回去吗?”
林四月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你再打车回家?你很喜欢折腾?”
秦译被堵了一下,少年的脸红了一下,他转过身,不再说话。
在林四月撑着脑袋迷迷糊糊的时候,车子停在了一个老式小区的门口,代驾把车停在门口,放他下去。
秦译关上门之前,对着靠着门边的四月轻声说道:“学姐,回去喝点醒酒的东西,照顾好自己,我先回去了,再见。”
然后少年逃跑似地下了车。
林四月看着车窗外的高大身影,笑意很淡,她微微侧过头,对前排的代驾说:“走吧。”
代驾的中年大叔是个本地人,看到四月醒了,便絮絮叨叨地和她说话聊天:“现在的小年轻真的辛苦哦,又要合租上班又要挤地铁,工资还要攒钱买房子…”
林四月看着前排的座椅发了一会呆,才迷迷糊糊地想起。
嗯,很像他。
一无所有的的那个他。
……
程延被周瑞拖拽着回到酒店里,周瑞一开始只是以为他出来透透气,没去在意他为什么红了眼睛和鼻子。
直到回到包厢里,看到程延不要命地被合作方灌酒也一应喝下,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但是等他反应过来,合作方已经离开,只留下程延在洗手间里吐了个昏天黑地。
周瑞都吓傻了:“你这是怎么了啊?好好地跟他们打太极不就好了,谁要你真的喝酒了?喝成这样你要吓死我啊!”
程延吐出胃里的污秽,他开水漱了口又洗了把脸,才靠在水池边喘气。
周瑞问的话他不知道是听进去没有,他也不在意,只是问道:“他们怎么说?”
周瑞拍拍他的后背,满屋子想给他找杯热水:“还能怎么说啊,你都这样喝了人家能不给面子?这周五去签合同。”
程延这才释然地笑笑,他接过周瑞递来的玻璃杯,垂下脸掩盖他眼角的通红一片。
周瑞靠在门边看着他:“你该不会是被姐虐成这样的吧?我刚刚去找你的时候可是看到了,姓秦的那个小学弟、就之前校学生会的那个,追着姐跑。”
程延没有答话,他怔怔地看着地板上反射的光,像是一夜之间被挖空了灵魂。
周瑞意识到了他的反常,吃惊地张大嘴巴:“不是吧?姐真的因为那个小屁孩把你甩了?”
程延呼出一口浊气,他闭上眼,冷静了片刻,在周瑞以为他不会答话的时候,他出了声:“周瑞,话太多出门会被车撞。”
周瑞打量着好友狼狈不堪的样子,突然露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哈,四月姐再怎么为难你也不会迁怒我的,她上个月还快递了生日礼物给我!万宝龙限量腕表,嘻嘻嘻。”
程延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良久,他抬脚离开。
只对周瑞丢下了一句。
“滚。”
而周瑞很快就知道他幸灾乐祸地太早了。
当他悠哉悠哉地打开四月的朋友圈想要打探一下消息的时候,他发现:
他被他的四月姐拉黑了。
……
林四月回到家,洗完澡踩着柔软的地毯,敷着面膜,给自己弄了一杯蜂蜜水。
她给陆简庭汇报了一下今晚的情况,没收到回信。
她端着茶杯,就着杯中的热气和香甜的味道,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繁华的夜景。
她思索了很久,直到远远地,就着夜晚的灯光,被楼下的一道身影吸引了目光。
那个熟悉的身影从那家便利店出来,站在路口抽了两根烟,然后走进了自己这幢公寓的门口。
这下林四月知道了,为什么会在第一天落地上海的晚上,就在附近的酒吧里看到他。
又为什么会在那天和嘉程科技的人吃完饭,他一路跟着她和陆简庭的车来到这里。
林四月冷笑一声。
把杯中的蜂蜜水一股脑喝完。
她把杯子放在桌上,打开了房间的一扇小窗户通风,被热气腾腾的蜂蜜水捂出一身薄汗的她瞬间清醒。
她关上窗,准备回房间睡觉。
手机传开消息的提示音,门铃也在这个时候响起。
林四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以为是陆简庭看到了她的消息,直接上门来和她讨论薛总公司的合同。
她走过去,直接打开了门。
只是门口不是那道成熟稳重的身影,而是扑鼻而来的一身酒气,一道身影直接闯进了屋,将林四月抵在客厅的墙壁上,顺手还不忘“砰”的一声甩上门。
他的吻如狂风骤雨般落下,近乎疯狂地撕咬着林四月的唇瓣,他的唇齿间满是浓烈的烟草味和薄荷的清凉,激得林四月头皮发麻。
他的手像两道铁索,牢牢地禁锢着四月的手臂,不让她挣扎分毫。
他一下一下地吮吻着,好像要把四月吞下去,他肆意地在她的口腔中搅弄撒野,空气中弥漫的酒气与林四月刚洗完澡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混合着,交织出一股诡异的情潮。
林四月从他的吻落下的一瞬间,就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了他在干什么。
他像一只被压抑了许久的野兽,覆在她的肩头发疯,箍得她哪里都好痛。
挣扎未果之后,林四月仰起了脖子,乖巧地回应他,诱着他放松了警惕,然后在他松开手要搂住她的腰的一瞬间——
一个耳光狠狠地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程延的半张脸都被她打得扭了过去,留下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可是他眉眼很淡,不甚在意地用舌尖抵了抵牙齿,讥诮地笑了笑。
林四月努力平息着翻滚而来的愤怒和被他点燃的欲望,冷静地看着他,问道。
“你特么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只要小程胆子大,四月随时放产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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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四月三十
窗外是冬夜的寒风凛冽,?屋内是就算打着暖暖的热气,也捂不暖的两个人。
刚刚林四月的那一巴掌用了全力,那块印子烙在程延的脸上,?久久不褪。
程延的脸偏在一侧,他沉默地立在那里,?如一棵松,静寂一片。
林四月脱口而出的话,?像是另一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可是,为什么不疼呢。
好像已经麻木了。
程延的指尖抚过火辣辣的脸颊,?他嗤笑一声,不甚在意。
林四月就站在他的眼前,明明哪里都没有变,?却又完全不一样。
程延伸出手,?握住了林四月的手。
和他刚刚的发疯比起来,?这个动作显得无限的缱绻又温柔,让四月整个人都愣了神。
他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掌心,紧紧握住,?才感觉刚刚被人挖出来的那颗心脏就回到了原位。
他垂下眼睛,看着掌心白嫩光滑的那只手,十指相扣,他低声说道。
“对不起。”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对林四月说对不起。
用那样轻的声音。
和那样愧疚又抱歉的语气。
林四月怔愣了一瞬,侧眸看他:“你说什么?”
这一次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珠像是琥珀色的玻璃球,?深得让人看不清。
他重复道:“对不起。”
他从不曾用这样的语气安抚过四月,除了今晚,林四月并没有觉得心生暖意,?而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席卷了心头。
她冷了声音:“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程延看着她,握她手的那只手掌捏得更紧,好像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醉意熏红了他的眼睛,让他看起来特别的脆弱和无害,他轻声答道:“我在对你说软话。”
林四月抬头,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男人是程延。
他往前两步,走到她的面前,将脸颊埋在她的肩窝,闷声说道:“我会说软话的,对不起,所有的一切都对不起,对不起没有好好爱你,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不要你。”
他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对不起,你别…不要我。”
程延知道的,林四月比这世上的许多人都要薄情,她只把热情与爱给她在乎的人,对于其他人,她连共情都很冷淡。
她从小到大,不曾收获多少爱,所以也不再付出,除了程延。
她对这个世界没有期待,世界也不曾温暖她,所以她并不热爱,也从未认真热烈地活着。
他只是给了她一簇小小的温暖,她便紧紧抓住,回报以全部的好。
但是。
他做了一个选择,他以为那是于她而言最光明的未来,他也以为自己可以忘掉她。
可是时间在向他证明,林四月带走了春天,不但她被留在冰天雪地的寒冬里,他也是。
所以就像周瑞说的,胡搅蛮缠也好,死皮赖脸也罢,总要试试的。
他也许不能拉她出来,但是可以陪她沉沦。
程延想。
……
面前的女人靠着墙,她调整了一下站姿,后背全部的力量交给墙体,她闲适地不像在听一场浪漫的告白与求饶。
林四月看着靠在她肩上的男人,他终于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她看着他身后的雪白的墙壁,甚至有点得逞后的恍惚。
她终于,敲断了他的傲骨,一下一下。
他终于,也如此这般,卑微地祈求着她。
林四月眼睛里终于有了热意翻涌,只是不是因为感动,她感受着他散发着的热气,开口说道。
“程延,你知道我现在最讨厌你什么吗?”
女人的声音冰凉刺骨,像是一瞬间又将他拉进深渊。
程延没有动,他僵直着身子,握她的那只手捏得更紧。
可是——
还是被她毫不留情地抽出。
林四月用刚刚与他十指相扣的手,戳在他的肩头,像是在戳着他的脊梁骨。
“我最讨厌你这幅明明比谁都要冷血、却还要自诩情深的样子。”
她的心是一块捂不化的寒冰,她的话语是一把一把匕首,捅开他的血肉,往里钻得更深。
她歪头看着他:“我可以不带走赵鑫和林英的,但我就是要给你添堵,在我的生日上市,你凭什么?”
她一字一句地问他:“你配吗?”
“我们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在这里用我的名义做这些自我感动的事情?如果你有一点点的后悔、如果你真的那样爱过我,那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为什么要离散?
那是她心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跨过去的坎啊。
她狠狠地将他推开,男人的身体毫无防备地被她推到身后的鞋柜,冷硬的柜角撞在他的腰间和后背,程延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冷淡得像是他们从未有过任何情意绵绵的纠缠,带着如今夜的风一样残酷的薄凉:“那是你的选择,现在来说抱歉,只会让我觉得曾经的我们像个笑话。”
要用多少的勇气才能重建起一个坍塌的世界啊,林四月想。
在那个漫天风沙的无人之境里,他从不曾出现过,现在说无数声对不起,也根本没有意义。
他们不再是可以随便原谅过错的关系,那些情爱早就被埋进了那一年的风霜雨雪中。
程延再次被她推开,只能迷茫地看着她,好像他再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让林四月回头。
没有路了。
怎么办啊?
他直起身,固执地、不肯退步地看着她,喃喃道:“我不走。”
他抬起眼睛,那双冷厉的眼里只剩下脆弱的泣诉:“我哪也不去。”
——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我不走,我哪也不去。
那个早已被分成两半的世界,好像在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拼接,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林四月被狠狠击中,她发了恨地看着他,然后打开门,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扫地出门。
“砰。”
夹杂着一声“滚出去。”
门关上了。
她的后背抵着门,像是隔绝黑暗与光明的界限。
那一闪而过的东西,像是转瞬即逝的流星,又像是许久未见的希望。
……
陆简庭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应酬完开车回家的路上,看到林四月的反馈,上楼的时候看见她家灯还亮着,索性就想敲开门直接和她说。
他的出现点亮了廊灯,只是与以往的每个夜晚都不一样的,今夜的走廊上多了一道不可能出现的身影。
陆简庭有点迟疑,试探性地叫道:“程…总?”
程延抬起头,他的眉眼湿漉漉的,像是被水洗过一样,眼尾下坠,瞳孔带着红色的血丝。
这是…被赶出来了啊。
陆简庭看着自己家隔壁紧闭的大门,不禁有些好笑。
他打开了自己家的门,感受了一下走廊的天气,纠结了几秒钟之后,还是侧了身子:“外面很冷,你要不要进来坐会。”
陆简庭坦然也平静地与他对视,良久,这场僵持结束,程延迈开了步子,踏了进来。
陆简庭打开家里的灯,给程延倒了一杯热茶,看他冻得有些苍白的唇,无奈摇头。
他靠着餐桌,问道:“林四月一旦狠起心来,她是不会开门的。”
陆简庭刚刚回来,口渴得很,他仰头喝下一整杯温水,才继续道:“你站一晚上,就算她明天上班打开门看到你,她也不会心软。”
程延没有说话,他捏着玻璃杯的指尖发白,逐渐复苏的手指又似乎感觉到了绵密的痛意。
陆简庭以为他不信,叹气似地摇摇头:“别不信啊,我真见过,之前在美国,甲方公司的一个富二代华裔,追了她半年,有一次那男孩蹲在楼下等了她一夜,第二天打开门,你知道林四月说了什么吗?”
程延的大脑因为今晚的一切变得有点迟钝,他茫然地抬起眼,好像他完全不了解林四月一样。
陆简庭放下手里的玻璃杯,笑笑:“她说,你挡到我家门口的光了。”
程延能想象到林四月的样子,她一定高傲地抬着眉角,眼里带满了不屑一顾。
想到女孩意气风发的样子,他颓然地牵了牵唇角,弯起一个沮丧的弧度。
是啊,他现在与任何一个纠缠她的普通追求者无异了。
甚至比每一个他们都要糟糕,因为他有前科。
陆简庭觉得很奇怪,他应该讨厌面前的男人的,是他造就了林四月那副软硬不吃的性格,也是他让自己遭遇了这场爱情的滑铁卢。
可是,看到他也同样地被林四月挡在门外,陆简庭突然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奈。
虽然结局一样,但是只有他,进去过林四月的心里。
那片无人踏足过的地方,只有他领略过那片风景,真让人嫉妒。
陆简庭给他倒了一杯蜂蜜水,看着他一言不发的样子,突然开口问道:“你以前没有见过吧?”
程延一顿,他抬起眼:“什么?”
陆简庭叹了一口气,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幽幽说道:“那样的林四月。”
他看着程延茫然的神色:“尖锐的、疯狂的、冷酷的、毫无同理心的,那样一个她。”
陆简庭呼出一口气:“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那样的。”
程延的眼里有不知名的痛苦划过。
陆简庭缓慢的补充道:“是你把她变成那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陆:我家大门常打开,邀请你来受伤害。
嗨宝贝们,以后的更新时间都改在每天的中午十二点前。
因为我论文写完了(只剩毕业论文),白天我要开始出去玩啦!毕业旅行我来了!英格兰足球苏格兰高地我来了!
ps上次入v那天一晚上写六千字的论文居然过啦!还拿了一个好高的分数!我今晚做梦都能笑醒!
第32章 、四月三一
已经快要越过零点,?陆家嘴窗外的条条大路却依然是灯火通明,陆简庭的视线飘过夜空,说起了从前。
在他的口中,?是一个程延从未见过的林四月。
那个他不曾领教过,却让他无力辩驳又追悔至此的林四月。
最后陆简庭点了一只烟,?与这个他本该横眉冷对的头号情敌一起靠在了自家的阳台上。
他看着落在窗台花架上的烟灰,淡淡地劝说道:“离她远点吧程延。”
身边的男人已经收起了脆弱不堪的一面,?恢复了商场上那个狠戾乖张的气焰,?他甚至下意识地狠狠盯着陆简庭。
程延没有说话,但是陆简庭能猜到他一定要说一句“凭什么”或者“我不要”。
窗台玻璃的一角留了一条缝用来通风,?今夜的寒凉就透过这扇窗吹进来,烟草的气味混合着不知名的舒爽,让人后脑发疼。
陆简庭把第一根烟头扔进他养了许久的兰花盆里,?然后长舒一口气,?缓缓说道。
“你或许在觉得是我多管闲事,?又或者认为是我包藏祸心,但是程延——”
陆简庭转过眼:“如果你见过林四月拿着玻璃碎片往自己的手腕上划,又或者亲眼看看她盯着游泳池水面一言不发的样子。”
陆简庭顿了顿,?他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程延的神色。
面前的男人瞬间僵直了身子,像是被人用什么击中,痛苦席卷了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骨头。
“——如果你见过,我不信你还敢纠缠她。”
他说。
程延看着他的口舌开合,整个人甚至都有些恍惚,?对这一切虚实难辨真假。
那些过往的回忆翻涌而来,?像是一道道海浪,掀起本该宁静祥和的海平面,扑面而来,?淹没了他的颅顶。
如果她真的,曾经想离开这个世界呢?
程延不敢想。
他只要想到一点点,那股巨大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就会侵占他全部的思绪,所有的呼吸都在那一刻收紧,逼他直面死亡。
他不能思考,不能反应,甚至无法感知。
如果林四月,真的差点离开。
因为他。
陆简庭再次侧眸去看身边的的男人的时候,他有些诧异地看到,嘉程科技这位年轻早慧少年发家的决策者,双手覆住双眼,微弱的水汽从他的口中散发。
——竟是哭了。
……
那一天之后,林四月许久都没有见到过程延。
那天早上她打开门,就看到提着早餐的陆简庭等在她家门口,她愣了一下,放他进屋。
陆简庭提溜着一大袋子,那个打包袋上没有logo,不像是精致主义奉行者陆简庭的作风。
林四月打开袋子装盘,才觉得今天的早餐有点眼熟:“这是…”
陆简庭喝了一口热水:“豆腐花油条和锅贴汤包。”
林四月顿了一下,难以置信:“友闻路后面那家?”
陆简庭沉吟:“是的。”
林四月还没等装盘,就用手拎起一个已经放温的汤包塞入口中,眼睛舒服得眯起来:“还是熟悉的味道!”
她一口气吃了半笼,才放下盘子问道:“你怎么一大早跑那去了?”
陆简庭放下手里的水杯,眼里带着些难懂的讳莫如深:“昨天和一个…朋友,聊了通宵,早上就去他家附近吃了个早点。”
他想了想反问道:“这家店很出名?”
林四月擦干净手指:“在那两条街挺出名的,老字号了,离我以前住的地方很近,经常去吃。”
陆简庭了然地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昨天不太顺利?”
林四月一口一口的吸溜着豆腐花,撕了一根油条咬着:“呵,我和那个薛总在一个包厢里再多呆一秒,我都能拧掉他的头。”
陆简庭无奈地笑笑,看她唇边站上的一点汤汁,抽了纸巾递给她:“这个合同不用你再去了,剩下的交给我处理。”
四月有些迟疑:“可是你最近不是很忙…”
陆简庭手指捏着玻璃杯,轻轻笑笑:“没事,昨天聊天的那位朋友…应该能帮上一些忙。”
林四月与他相知许久,也知道他不是个大包大揽的人,他说可以,就是真的没有问题,她便也不再纠结。
果不其然,一周后,她的小助理陈晓玥把沉鱼美妆签约好的年框合同递到了她的桌案前。
林四月翻了翻,没什么问题,就让陈晓玥带去一部分配工作,她敲着桌案,沉思片刻:“创意一部卢锡是不是空着?”
陈晓玥点点头。
林四月把文件夹合上:“这个案子交给他负责吧,把秦译调去配合他。”
呵呵,配两个一米八的壮汉大小伙给那位薛总对接策划,她就不信那个死老头还能作妖。
陈晓玥也知道她的上司在想什么,她也跟着笑笑,然后出去传递消息了。
消息传出她的办公室,传到了创意一部,那天中午,林四月就被秦译给拦住了。
少年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站在午餐日料店的门口,问林四月:“我是因为不小心知道了学姐您的私事,所以被放逐了?”
林四月有些头疼,在人情世故薄凉纷杂的职场里呆久了,她实在是许久没有应付过秦译这样直来直往的少年了。
他们横冲直撞坦荡真诚,让在泥潭里打滚过的成年人应付起来反而不知所措。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林四月轻轻笑了一下,无奈道:“我的私事不是早就传遍了你的本科?我要放逐你还用等到现在?”
一米八几的男孩子干净清爽地站在那里,眼睛亮得像珍珠:“真的吗?”
林四月静静地看着他,倏地笑笑:“当然。”
那一刻的光洒在他们的身上,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金童玉女。
前面的投资人感觉到身后的人脚步停顿,回头看他,叫了他一声:“Yan?What’s?wrong?”
程延收回了目光,他带了几分留恋地看着那边那张带着些许久违的笑意的侧颜,眼眶都泛起热意。
林四月在对另一个人笑。
这个认知几乎要毁掉他全部的理智。
她眉眼弯弯,不是讥诮的嘲讽,而是垂下眼睛,沉静温和,像是今天的温柔日光。
如记忆里一样。
久违了。
她曾每天都挂着这样的笑意,穿梭在他的校园里,蹦到他的面前,然后大声地叫他的名字。
那样的她,明媚得像个太阳。
其实程延早就知道,即使太阳的眼里只有他,那个太阳,照亮的却不仅是他。
这个叫做秦译的学弟,程延是有印象的,不但有,而且非常深刻。
那是在某一个午餐时间的学校食堂里。
事实上大四的程延已经很少来食堂吃饭,大部分的时候他们一个宿舍都会在那间小办公楼里加班吃盒饭,但是今天难得在学校上课,他们一起打了卡,准备食堂吃一点一起回去补觉。
食堂一向人很多,程延他们到的时候,只有拐角一张小桌子,他们熬了通宵又早起、人人都头脑发昏,也没太在意,就坐下了。
其他人去打饭,程延留在那里占位子,他正低眼看着手机屏幕,给林四月汇报自己的动向。
小姑娘也在自己的食堂吃着午饭,八成在咬着糖醋小排,发的消息也甜蜜蜜的:“吃多一点哦程延哥哥!如果下次见到我发现你瘦了,我就罚你亲我一百下!”
程延眉眼淡淡地看着那个聊天框,连那张乖戾的脸上都浮起几分浅浅的笑意,看得周围的女孩子心都砰砰跳。
程延回完消息,把自家小姑娘哄回宿舍睡午觉,才按灭了手机,一抬眼看到周瑞端着餐盘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过来。
周瑞放下手里的东西,咬牙切齿凑到程延耳边:“后边是杜明德。”
杜明德是隔壁表演系的刺头,和程延他们早在大二开学前就打过架,从来不对盘。
程延按住周瑞,摇摇头,表示不想理会,也懒得搭理。
只是等罗景星和桑梓淇拿来饮料和餐具一起坐下,杜明德那个公鸭嗓子的声音就已经传来。
“对对对…就叫林四月…就那个整天往我们学校跑的那个!计算机系那个叫程延的、他那个女朋友嘛…”
从听到杜明德提起林四月的名字开始,这一桌的气氛就变得肉眼可见的凝重,罗景星他们都小心翼翼地看着程延的脸色。
周瑞是个受不住气的,当即就把筷子扔在了桌上,骂道:“靠!”
程延的头抬起一点点,他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筷子放下,然后把林四月用奖学金给他买的卫衣袖子慢慢撸到手臂上。
那边杜明德的鸭嗓还在继续:“可不是嘛!天天追着程延那个穷比跑!眼界也就那样了!不过长得倒是真不错,送上门的给我我也要…”
程延平静地闪了闪眼眸,他明明一个字都没说,但是脸上的冷意看得罗景星心间直发麻。
“揍、他。”
那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淬着寒冷的毒,要将人生生捏碎。
程延话音刚落,几个少年就一窝蜂地冲了上去,只是混乱间,根本分不清人影,就连另一道入口处,也扑了人进来。
程延一行人冲到那一桌前面,掀翻了那张桌子,周瑞首当其冲,脚已经快要踩到人家餐盘上了。
程延直接给了杜明德一拳,打得他唇角都见了红,然后把他脑袋按在了旁边的墙上。
整个学生餐厅里瞬间充满了尖叫声。
程延拎着杜明德的脑袋,又给了他一拳,看到他另外半边脸颊也肿起来,他烂透了的心情才勉强好一点。
事情闹得挺大,等到劝架的辅导员来,把他们几拨人分开,一群大高个的小伙子四处分散开来。
程延这才看清楚,打杜明德的不仅仅是他们寝室的四个。
另一群人,领头的人,是秦译。
程延把卫衣袖子慢慢放下来,看着那个在学生会里闷不作响的小学弟。
等他看到秦译的眼睛,只一眼,程延就很警觉。
因为他眼睛里的愤怒,超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程:年纪轻轻的小鲜肉什么的,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讨厌。
老陆(看看小秦再看看小程):嗯,我也觉得。
感谢投出地雷的二二小宝贝!生活愉快大吉大利!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们!太感谢啦么么啾!
俗人言、我爱呆桃!?5瓶;
一只大丹杨?4瓶;
姜喻?2瓶;陈年小花?1瓶;
手机还是感谢不了,所以我用了电脑嘻嘻!
祝宠爱我的你们每一个都心想事成!
第33章 、四月三二
往日的记忆纷至沓来,?那些曾经年少轻狂过的岁月,和那段岁月中唯一存在过的女主角,一如既往地闪耀。
她站在那里,?像聚集了这世界最温柔的力量,又像是肆意蛮横地生长的荆棘。
只是,?不再属于他了。
程延久久地回不过神来,直到日料店门口的少年和她都已经离开。
他才嗤笑一声,?抬脚离开。
程延吃过午餐,?送走投资人回到公司,桑梓淇等在他的办公室和他对接手里的业务。
看到他脸色依然不好,?在心里叹口气,把文件递给他:“赵鑫和陈英那边你怎么想?”
程延签字的手一顿,合上文件,?沉默片刻,?答道:“她们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不用拿合同卡她们。”
桑梓淇无奈:“你还真是给林四月面子。”
程延把文件摞好,靠在椅背上按着太阳穴没有说话。
桑梓淇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长舒一口气:“市场部和创意部的空缺是实打实的,创意部还有李娇娇顶着,市场部呢?”
见程延不答话,桑梓淇愈发地不忍:“……程延,我听周瑞说,?你已经半个月没有好好合眼了。”
程延目光平静,?他眼里从容不迫,多的是这几年商场里摸爬滚打的韧劲和冷厉,只是眼下的那一小片青青的阴影,?昭示着他确实许久没有好好地睡过一觉了。
他的手指敲击着桌面,良久,呼出一口气,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场馆那边下周就竣工,新品发布提前半个月,上市日期绝不能推迟。”
桑梓淇觉得他疯了:“市场部连个能顶的人都没有,林四月摆明了就是不想你在她生日那天上市,你服个软,这事就过去了,连带着卓越新品系列都提前,我上哪去给你挖一个领头人来?”
程延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倏地,冷笑一声:“服软有用吗?”
桑梓淇没听清:“什么?”
程延想起那一夜如刀锋一般刺入他骨髓的话语,和她脸色冰凉如水的恨意,他垂在桌面上的手都不自觉地握紧。
在桑梓淇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听到低沉又带着痛苦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
“服软是没有用的,我试过了,她连头都不回。”
桑梓淇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苦涩的唇角,久久不语。
就那样,他想起了多年前站在写字楼的玻璃窗前看到的那一幕。
他沉默片刻,开口道:“那个时候,你也是那样,头也不回。”
程延没有说话,他的双手覆住眉眼,遮住蔓延的情绪,任凭那根刺在他的心里越扎越深。
桑梓淇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好友的面前,他面靠窗户,一只手搭在好友的肩膀上,试探性地问道。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你,当年到底为什么,要送她走?”
桑梓淇转头,看到他手心下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终究不忍,但还是继续说道:“当年我们都是见证者,周瑞不说,但你也应该知道他一直都很生气你的选择。”
窗外的风景依旧,只是阳光穿过这扇窗,却仿佛带不来丝毫应有的灼热温度。
“周瑞怎么想的,你也多少能猜到,他大抵是孩子气作祟,总觉得我们一起创立了嘉程,林四月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不论她做什么,周瑞都觉得亏欠她。”
男人长舒一口气:“其实我也一样,我不认为林四月是会在乎金钱名利的那种人,她看你的眼睛里连余光都没有,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份陌生的血缘牵绊能束缚她?”
严谨一点来说,桑梓淇甚至有一点怀疑,林四月是没有心的,不知道是不是天才都有一些稀奇古怪的通病,她的感情共鸣极其匮乏。
对这个世间的大多数东西,她不曾拥有,她也不想要。她的情感只有一道出口,所以投射在程延身上的时候,才显得格外得热烈又可贵。
血缘伦理道德,都不会是林四月会在乎的东西。
那个时候罗景星甚至开玩笑地对程延说:“你俩都是一个孤儿院出来的,万一最后你俩真的有什么血缘关系,林四月怕是都敢拉着你□□。”
程延闻言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觉得无稽之谈地笑笑。
但是桑梓淇深以为然。
所以那一年见到宋嘉阳的时候,他们都不认为那种所谓的血脉的纠葛,能够拆散程延与林四月。
可是偏偏,那一对男女,还是走散了。
时隔许久,又目睹这些日子的纠缠和爱恨嗔痴,桑梓淇终于还是把这些话问出口了。
程延的手搭在桌面上,他已经收起了刚刚的无奈和痛苦,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充满棱角的攻击性。
他转过椅子,和桑梓淇并肩,从这扇玻璃窗往下看。
这里就是当年的那座破写字楼,从当年的一间小办公室,到一整层楼,到现在,一整幢建筑连带着后面的半个产业园,都被刻上了嘉程科技的名字。
但是从这扇玻璃看下去,就是当年那个破旧到不堪的街角。
那里曾经满是污渍,地上的瓷砖都是碎裂的,边上的花坛总是传来古怪的烂臭味道。
那是程延甩开林四月的地方。
也是所有记忆的分割线。
多好的风景啊,一览无余。
程延每一天每一天都站在这里回想着,那一日的画面一帧一帧地、像一部电影在他的眼前闪回。
她哭得嗓子都哑了,根本顾不得形象,捏住他袖子的力气大到让人窒息,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只顾着摇头,紧攥着他的手臂不肯松手。
好像她知道,只要放了手,那个他们共有的世界就会彻底崩塌。
他是真的狠心啊。
居然就那样,一点一点地掰开,拧得她手指都发白,甚至不去看她满脸的眼泪,就那样对她说出,我不想再要你了。
他现在知道这句话有多疼了,因为他也已经领教过了。
程延垂着眼睛,明明没有风,却让他的瞳孔都变得生疼,他艰难地找到自己的声音,问身边的好友。
“如果,当年我没有让她走,你说她现在会在做什么?”
桑梓淇不解他这个问题的用意,但还是仔细地思索,然后回答道:“应该是在楼下的创意部里骂人吧,虽然不知道她现在在职场的行事风格怎么样,但是斜着眼鄙视别人的智商这种事我相信她还是会乐此不疲的。”
他故意说得风趣,却让程延像是又见到了那个当年在这座楼里跑来跑去到处鄙视他们智商、然后大包大揽做完所有琐碎工作的俏丽女孩。
程延想起那个画面,无声地笑笑,沉闷的眼睛里平添了几分温柔,却显得更加得狼狈。
他看着玻璃窗里反光,轻声说道。
“你看,如果她没有走,她会有一个我们所有人都看得到的未来。”
桑梓淇心下一沉,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好友。
程延弯着唇角,苦涩的笑爬满了他的眼脸。
“她会永远跟着我,帮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不管我失败还是成功,都心甘情愿地跟在我身后做一条尾巴。”
“……”
“她会把我的梦想,变成她的梦想,会把上天给她的天赋,统统都送给我,她会在这座写字楼里,一点一点地,消磨掉她的青春。”
桑梓淇想说些什么宽慰好友,却发现想说出口的话语在□□裸的现实面前难免略显苍白。
程远静静地看着窗外远处的那个小小黑点,想象着穿过无数层玻璃,就能看到一个正襟危坐假装严肃的林四月。
他眼睛里的光飘向远方:“如果我仍然像今天一样成功了,她就会在楼下的办公室里,管理着一个嘉程科技的创意部;如果我失败了——”
程延顿了顿,眼睛发涩,继续说道:“她会继续陪我熬在这座城市里,熬到梦想都干透的那一天。”
桑梓淇努力地想要反驳些什么,最终却发现只能沉默。
这间华丽大气的办公室里,久久不散的无言笼罩着他们。
许久,程延苦笑一声。
“你知道的,她一定会那样做。”
桑梓淇缓慢地呼出一口沉郁的浊气,他逼迫自己站在当年的那个女孩的视角,回忆着曾经。
他看向好友:“可是,那是属于林四月的人生,你的选择替她做了决定,你又凭什么认为她不愿意与你共担?”
是啊,那是属于林四月的人生啊。
她也曾那样冷地质问过他,为什么、凭什么,高高在上地替她选择,摆布她的一切,自以为是地令人作呕。
他恶劣地逼她离开,斩断他们年少的情谊,然后在她回来之后靠近她,发现她坠入深渊的时候又惺惺作态地想要赎罪。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
只要不分开就好了。
明明,只要当年坚定地与她一起走下去就好了。
程延的唇角弯了几分,可是桑梓淇看着,却好像感同身受着他每日一分的凌迟。
那一刀一刀划在心口的感觉,日复一日地酷刑,锁住他所有的愧疚与不忍,禁止他回头多看林四月一眼。
程延眼睛酸涩,红得厉害,他滚烫的呼吸翻滚着,忍住那股子热意。
“可是,我爱她啊。”
他说。
“那不仅仅是林四月的人生。”
一颗亮得刺人的东西顺着他的眼角落下。
“对我而言,那还是我爱的人——”
“她的人生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给小程洗白的意思,他依然乖乖地呆在火葬场的垃圾桶里。
第34章 、四月三三
人生其实不太会有许多的路口,?然后一遍一遍地体会那个叫做分别的词。
只是很碰巧的,林四月与程延,都是撞了大运碰见过许多次的人。
无数的人在他们的生活里来了又走,?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
所以才会格外地珍惜与怀念那段相伴的时光与天真到以为永不离散的一厢情愿。
不记得哪部电影里说过,?人注定要失去所爱,因为这样,?才会知道什么是重要的。
那个时候林四月抱着纸巾感动得一直哭,?而程延只是一只手安抚地覆在她的后背,对着大屏幕上的那句台词嗤之以鼻。
可是事实证明,?那是对的。
不管过去多久,他也总能想起在那一年的街角咖啡店,他所有的自尊与为数不多的骄傲被碾碎,?与这个世界建立的亲密联系被人毫不留情地瓦解。
明明没有打压、没有刻薄的言语,?也没有高高在上的羞辱,?可他还是…沉默着,在那一天,放弃了他的女孩。
程延看向玻璃窗外的城市,?高楼耸立,川流不息,时光好像走了很久,又好像一直停在原地。
他不再说话,桑梓淇也不敢打扰他,?办公室里陷入了一股诡异的默然。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廓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变得惨淡,他艰难地弯了弯唇角,勾起一个难看的弧度。
桑梓淇离开程延的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好友依然背对着门,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窗外。
他满脑子都回荡着程延刚刚的那一句——
“我该下地狱的。”
……
桑梓淇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周瑞正窝在他的沙发上睡觉,他走过去把刚刚程延签好的文件敲在周瑞的头上,然后成功看到了好友暴跳如雷的起床气。
周瑞抬头看到是他,忍了忍:“干嘛啊!”
桑梓淇把文件扔进他的怀里:“要睡滚回家睡,在我这里睡觉你这是动摇军心。”
周瑞转了转脖颈:“谁要在你这睡,还不是我等了你半天你都没回来,你找程延说什么了啊?”
桑梓淇给自己倒了杯水:“顺便给他做了个心理辅导。”
周瑞撇撇嘴:“说没说市场部怎么办啊?我现在可是丢了家里的一摊子业务在顶着啊,要是再不回去家里老头不知道会不会跑来闹。”
周瑞这两年嘉程科技和鸿兴医药两头跑,为了处理林四月带来的烂摊子,已经许久没管过自家的事情了。
桑梓淇看他眼睛底下也青青的一片,叹了口气:“回去休息吧,市场部有人接了。”
周瑞张了张嘴巴:“谁啊?靠不靠谱啊?”
桑梓淇摊摊手,指指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周瑞张大的嘴巴就没合上:“程延疯了?他是上市前不打算睡觉了?哪有这么大包大揽的什么毛病啊,当年把自己熬进医院了现在还要再来一次啊?”
桑梓淇把手里的杯子放下,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自己管不了程延,并且现在已经没人能管得了他了。
他嗤笑了一下:“特么的就是个疯子。”
周瑞闻言皱起了眉头:“那出事了怎么办?”
桑梓淇笑了笑,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出事了才正和他的意啊,放心,真出事了,你才有机会给你妈打求救电话。”
还妈呢,他早就被他妈给拉黑了。
周瑞撇撇嘴,表示格外担忧。
说罢,桑梓淇不耐地挥手,就想把碍眼的好友赶出自己的办公室,但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了周瑞:“他们的前车之鉴在这,周瑞,我得提醒你,你也一样。”
周瑞确认整理好文件,不甚在意地抬头:“什么?”
桑梓淇的眼里折射着锐利又直通人心的光:“你决定了要瞒的事情,就千万要瞒好了,不然一旦东窗事发,一个个都拿嘉程出气。”
周瑞的手一顿,男人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他下意识地反驳这种可能:“胡说八道什么,我媳妇才不是这种人!她哪有四月姐那么心狠手辣!”
桑梓淇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他垂下眼,像是又看到了一个如出一辙的结局。
……
年终降临,上海滩的每一家企业都陷入了疯狂赶时间的忙碌之中。
对春节假期的渴望和事务的繁忙交织在一起,导致的结果就是林四月忙得跟陀螺一样停不下脚。
白天有一整年的业务要核查收账,晚上还有许许多多的合作公司的年会要去出席,林四月这几天一坐上餐桌就反胃。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只要不应酬的时候,陈晓玥每一顿都给林四月准备白粥,就连早上她也是怎么去油怎么来。
那一周难得有个周末,却一大早就接到电话,四月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点开语音,就听到了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还在睡?”
林四月努力地睁开眼,看向手机,确认了一遍来电号码,才翁着鼻子叫人:“姐姐。”
宋嘉昕那里是晚上,她穿着睡衣,端着牛奶走回书房,听着妹妹的声音,说道:“听说你最近很辛苦,特地打电话来关心一下你。”
林四月闷在被子里,装死了片刻,才坚强地睁开了眼,翻身坐在床上,答道:“还好。”
宋嘉昕叹口气,摇摇头:“好什么呀?你看看你的黑眼圈,宋嘉阳要是有你一半努力工作的意志,我夜里做梦都能笑醒。”
林四月揉揉眼睛,扁扁嘴:“他有你罩着,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混吃等死。”
宋嘉昕闻言,手里拿杯子的动作一顿,敛去眼里的失落,转移话题地笑笑:“怎么样,今年你们在国内过年还是…”
她摩挲着电脑:“回美国的话,我让助理给你们提前订机票,或者派我的私人飞机…”
“不用了姐姐。”林四月用手按着太阳穴,一点一点地揉着,然后轻声说道:“今年…我可不可以留在这里过年?”
宋嘉昕沉默了片刻,很快扬起一个笑意:“可以呀,只是怎么会突然想起…”
林四月掀开被子起身,踩着柔软毛茸茸的拖鞋,走进浴室洗脸刷牙,她看着镜子里睡眼惺忪头发乱乱的自己,挠挠头:“因为这几年难得在国内呆着,今年年前我想回一趟苏州,去福利院看看林院长,再回美国真的很折腾。”
宋嘉昕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浮在杯底的奶渍,良久,答应道:“好,我知道了,我让你哥哥去安排。”
因为刚刚睡醒,林四月的大脑十分的不清醒,所以她也没有在意长姐口中的那一句“让哥哥安排”是什么意思。
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姜蔓来看她的时候给她带来了几个消息。
第一,她的长姐宋嘉昕会在几日后飞来上海,带着她的老公来和他们一家团聚。
第二,宋嘉阳花费10.4亿元,在苏州城拍下了一座园林豪宅,作为今年宋家人过年的落脚地。
第三,姜蔓今年也会在苏州和他们一起过年,趁着宋嘉昕在国内,姜宋两家的联姻将会提上日程。
总结起来,就是林四月和姜蔓对视一眼,一起骂了一句“哔了狗了”。
头疼到离谱。
姜蔓大剌剌地瘫在林四月办公室的沙发上,再次把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宋嘉阳真的是个妹控吧是吧是吧?”
林四月扶着额头:“不清楚,但我杀心更重了。”
宋家人常年定居国外,这么多年第一次有这么高调的动作,仿佛在对着各家豪门放出一个信号:可以靠近了。
这件事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林四月的微信被加爆了。
这家豪门的公子哥,那家企业的太子爷,各种各样的借口和理由,堆在林四月的手机里。
姜蔓笑晕过去,还十分有闲心地指指点点:“啧啧啧,作为你家唯一一个终身大事未定的种子选手,你现在可是香饽饽,宋家最后一棵可以抱的大树啊,金闪闪的财富密码!”
林四月关掉手机,沉默片刻,把姜蔓拉起来:“走。”
姜蔓不明所以:“干什么去?”
林四月拎起包:“换衣服去参加今晚的商业酒宴。”
姜蔓慢悠悠地:“你不是说只想回家喝粥不去了吗?反正有宋嘉阳在…”
林四月顿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我要去杀了宋嘉阳,你去不去?”
姜蔓张大了嘴巴,迟疑道:“啊?”
林四月握拳:“如果我当场手刃宋嘉阳,明我的手机应该会清净不少,一举两得的好事。”
姜蔓美滋滋地被她牵着走:“嗯嗯!还能还我自由!”
那边的宋嘉阳并不知道会有什么等着他,他正美滋滋地推销着他的妹妹,他的一个好友没忍住问他:“老宋,你说给咱妹妹招亲是不是真的啊?!”
宋嘉阳看着手机,翘着腿,看着手机:“当然啊,你们认识的人品好的青年才俊都给我发过来,我要一个一个考察过才准介绍给我妹妹。”
他的朋友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沙发上的憨憨。
宋嘉阳终于感受到了朋友的迟疑,从妹妹的美图里抬起了头:“怎么了?”
他的好友点点手机屏幕:“你朋友圈不但发了咱妹妹的照片,还把咱妹妹的微信号一起截上了。”
……
工作二十八个小时没睡觉之后,程延被罗景星赶回了家里。
他衣服都没换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混沌的梦里什么都捉不住。
醒来的时候并没有睡饱的舒适感,只有疲惫不堪的大脑罢工后重启的不适,手机响个不停。
他摸过来,打开,看到周瑞发在他们群里的一张图像。
那是一张宋嘉阳的朋友圈的截图。
“我妹妹,现缺一青年才俊,速来。”
下面是林四月的一张照片,看图像应该是宋嘉阳偷偷拍的。
她素着脸,手里挖着一块布丁,听到闪光头的一瞬间抬起了头,露出小鹿一样的眼睛,懵懂又勾人。
程延的心都颤了颤,他的指尖划过那张照片上的雪白侧脸,一下一下地。
是她啊。
然而下一秒,群里的聊天框弹出了周瑞的又一条消息,程延点开。
宋嘉阳在自己的朋友圈下面统一回复。
“散了吧,我妹找到心动男嘉宾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火葬场第二弹倒计时。
嘎嘎嘎嘎看到你们说“爱个屁”我真的笑晕,么么啾!
第35章 、四月三四
心动男嘉宾。
程延的手指顿在那里,?久久未动,艰难重启的大脑在那一瞬间,被什么东西迎面砸下。
那些字他明明都认识,?拼凑在一起,却让他茫然无措。
他冰凉的指尖摩挲着光滑亮眼的手机屏幕,?刚刚睡醒的眼睛被那几个字刺得生疼。
全身的血液在倒流,刚刚睡觉被压着的手臂麻得发疯,?几乎丧失知觉。
林四月、心动、别的男人。
那样的字眼一针一针地扎进他的瞳孔,?让他在一瞬间双眼发涩、发疼。
真是要疯了。
……
华灯初上,纷杂的星光落在上海滩,?变成这耀眼的夜,照亮了富丽堂皇的宴会厅。
楼上的休息室里,宋嘉阳正懒洋洋地和他的朋友们打着麻将,?他兴致缺缺,?连摸牌都懒得动弹。
坐在他左侧的好友看着宋二公子的样子,?不禁问着:“这是怎么了?难得见你这个样子。”
坐在右侧的好友是亲眼目睹宋嘉阳朋友圈造孽的那位,他笑笑,答道:“他不小心把咱妹妹的微信在朋友圈广而告之,?现在自然是悔恨交加。”
桌上的好友一齐笑起来,宋嘉阳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他打出一张八筒,敲敲桌面:“怎么说话吗?那是我妹妹,你们别一口一个妹妹。”
他们打的是上海滩垃圾胡,?坐在他右侧的那位一看这八筒,?就拿到了面前,吃了七九筒。
宋嘉阳更来气了。
他右边的霍铮无奈地摇摇头,打出一张五筒,?好整以暇地劝道:“你也别气了,这不是帮你力挽狂澜了吗?现在妹妹的手机应该清静了不少。”
“上架。”宋嘉阳摸进一张牌,把牌按倒,打出一张敲在桌面上:“你那句话发了还不如不发,我姐现在还在追问我哪来的心动男嘉宾,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人怎么样。”
霍铮从面前的牌里摸出一张,在桌面上转转,纠结一秒钟,扔了出去:“我也上。”
然后才转头看向宋嘉阳:“老陆怎么样?是你姐会满意的人选吗?”
“满意个屁,我姐之前就嫌弃过他太老,而且家里就那一个广告公司还破事一大堆。”
宋嘉阳盯着他们面前扔出来的一张张牌,无聊地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看着烟雾缭绕的景象,以及对面那个人身边的娇小姐恩爱的样子,撇开眼。
和一般的富二代聚会不一样,有宋嘉阳的局他们鲜少带女人来,因为宋二公子出了名的最看不惯劈腿的男人。
大概是因为家里有两个女孩子的缘故,宋嘉阳对于这种豪门圈聚会带女伴的行为极其的排斥。
今天坐他对面的那位,是个家里开橡胶厂的小开,临时被三缺一拉来的,家里有老婆还带了个小秘书坐他旁边喂葡萄。
宋嘉阳坐在对面看着眼睛疼。
他冷眼侧目,在对面那人打出一个六筒的时候掀起了牌:“胡了。”
而他旁边的霍铮也转了转手里的牌,慢悠悠地敲敲:“双响。”
坐对面的那位一个头两个大,看看他们面前的牌,有种被针对的感觉:“不是,你俩一个打八筒一个吃八筒,最后胡六筒?”
宋嘉阳眉眼冷淡,带点嘲讽地和霍铮对视了一眼,亮了牌:“打八筒胡三六筒,有什么问题吗?”
霍铮也拎起一张牌,在那位男子面前晃了晃:“单吊六筒,记得加钱。”
宋嘉阳灭了烟,看着对面男人面色难看和身边女人细语呢喃的样子,从牌桌上起了身:“不打了。”
看他抬腿出门,霍铮无奈地放下牌,也跟了出去。
宋嘉阳靠在走廊上又点了一支烟,指间火光星星点点,他面色沉郁,眉头紧锁。
霍铮走过去,也给自己点了火,靠着墙壁,看他:“你火气也不必那么大,你自己眼睛里见不得脏东西,但是也得知道,他那样的人,在咱们圈子里是常态。”
宋嘉阳垂下眼睛,烦躁地吸了一口烟:“知道归知道,看着还是觉得眼睛里脏。”
霍铮是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两人在美国小学就是校友,对他的事情事无巨细都一清二楚。
他摇摇头,问道:“说到底还是担心你家姐姐妹妹。”
宋嘉阳的手指一顿。
霍铮了然地笑笑:“我忘了你姐已经结婚了,还是你姐夫入赘,所以是担心妹妹了?”
宋嘉阳没说话,他抽着烟,靠着墙壁的样子有些茫然。
霍铮呼出一口烟:“阳子,你应该知道,你和你父亲不一样,你的姐姐妹妹,也不是你的母亲。”
好友的宽慰并没有让他放松和平静下来,反而让他想起了童年更不愉快的往昔。
想起妹妹的走失,想起妹妹为什么走失,宋嘉阳的心就钝钝地疼。
他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转头看向好友。
霍铮一愣:“看我干嘛?”
宋嘉阳扔了烟:“你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
林四月挽着姜蔓找到宋嘉阳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个包厢,跟霍铮和另一个好友在里面打桌球。
林四月踩着高跟鞋进去,就忍不住想拿着手提包往哥哥的脑袋上砸。
宋嘉阳率先滑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都是我的错。”
林四月把手机递给他:“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你知道我手机里现在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
宋嘉阳接过妹妹的手机,划开,微信新的好友那一栏红彤彤的一片提示消息。
他点进去,第一个就是一个用自己辣眼自拍做头像的傻缺。
添加理由那一栏里写着:
头像是我本人,你为什么还不通过?
宋嘉阳划拉了一下,觉得愧疚感更重了。
林四月环着手臂,站在那里看着他:“我的手机都觉得自己脏了。”
宋嘉阳把她的手机收进掌心:“给我一个晚上,我来给你解决。”
林四月冷冷地看着他:“我的手机可以恢复原样吗?”
宋嘉阳恨不得举手立誓:“一定!”
林四月撇开眼,随他去了。
然后宋嘉阳坐在沙发上,删了一整晚的奇怪讯息。
这些男人要么说话一股子油腔滑调,要么感觉脑子里的筋都搭错了。
宋嘉阳一边删,一边在心里骂,他的手指一路飞快地往下滑,一边一目十行地看着。
比如这一条。
“姐!我是周瑞啊!我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啊!”
宋嘉阳动了动手指,再次把他拉黑了。
等到宴会快要开始,他终于把手机划到了底部。
一个纯黑的头像,申请理由写的是:“巨苑工程。”
宋嘉阳顿了顿,朝着正在和姜蔓说话的四月喊:“这个巨苑工程的是你工作上的人吗?”
林四月抬起头,皱眉想了一下:“是。”
宋嘉阳了然,点了点,唯独给这个点了个同意。
清理好林四月的手机,他走过去,把它还给妹妹:“你的手机现在干干净净,物归原主、完璧归赵、完好无损!”
姜蔓看着自己的未婚夫:“你是把这辈子学的成语都用上了吗?”
林四月打开扫了两眼,抬头看向宋嘉阳:“第二件事,姐姐打电话来问我心动男嘉宾是谁,我正要问你,是谁?”
宋嘉阳挠挠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意,指了指那边打桌球的帅气身影:“他。”
那个叫霍铮的、宋嘉阳的好友,林四月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是即使已经说过话不算生疏,林四月依然还是觉得她的哥哥有点病。
她起身欲走,宋嘉阳高喊一声:“霍铮!过来!”
霍铮无奈地朝着沙发走过来。
宋嘉阳把好友的手搭过来:“安啦,就今天晚上凑活一下先,总不能今天晚上我刚说完你有情况你就一个人下去吧。”
他安抚妹妹:“放心,你霍铮哥哥是个绝对的好人,他喜欢我都不会喜欢你,等过了今晚,我给你找更帅的。”
霍铮闻言当场就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林四月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斟酌片刻,把手放进了霍铮的掌心。
“走吧。”
哦耶!
男女嘉宾牵手成功了!
宋嘉阳看着妹妹和好友相携出去的背影,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只是他身边的未婚妻姜蔓摇了摇头,用看二百五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叹了口气,骂道:“二百五。”
……
霍铮是个十分贴心又健谈的男伴,从这里下楼,会路过一段没有空调的户外长廊,霍铮看她裸露的双肩,礼貌地询问她需不需要替她找服务生拿一件外套。
林四月摇摇头,嫌麻烦:“走快一点就好了。”
不过…
林四月转过头看他:“这种时候难道不是会问我需不需要你的外套?”
她皱着眉想起不太愉快的回忆:“或者直接把外套披在我的肩上?”
霍铮看她狐疑的样子,突然有被可爱到:“那我还是跟人类高质量男性有点区别的。”
他跟着女孩加快了步子,走进了室内,看她跺跺脚的样子,唇角难得地弯了弯。
难怪宋嘉阳每天提心吊胆作天作地。
他无奈地笑笑:“看来你每天都会遇到这种类型的男生对你献殷勤。”
林四月抖抖肩膀上沾上的夜晚寒露,看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从自己雪白的肌肤上滑落,开口道:“那还是少点的好。”
她抬起眼,眼里不再是少女的娇俏,而是格外的清醒:“谢谢。”
霍铮一愣:“什么?”
林四月瞥到身后那道熟悉的身影,淡淡地转开眼:“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低质量男性们的修罗场,倒计时。
第36章 、四月三五
今晚的这场商业酒会美曰其名是促进年轻一代的商业友好交流,?事实上也不过是一场富二代们的糜烂狂欢。
林四月挽着霍铮穿梭其中,觉得十分无聊,甚至不如回去睡觉。
要不是因为宋嘉阳捅出来的篓子,?她也不至于在工作日的晚上还要受此劫难。
和半路起家的宋家不一样,霍铮所在的霍家是上海滩十里洋场出了名的老牌望族,?在这种宴会里十分吃得开。
因为今天他是林四月的男伴,林四月有幸把上海滩有名的小开们认了个遍,?甚至慢悠悠地把他们的微信号和人脸对上了号。
霍铮的脸上一直挂着有礼的温和微笑,?游刃有余甚至不忘转头关心一下林四月:“还好吗?”
林四月想象了一下“宋嘉阳的妹妹”这个形象到底该怎么演,然后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还十分做作地拍拍嘴巴:“困了。”
把一个被宋嘉阳那种脑子不好的二货宠坏了的妹妹形象演得十分逼真。
霍铮把她眼里的不耐和矫揉造作的演技尽收眼底,心下发笑,?但还是仔细地照料着她,?连酒都没让她碰。
走完那一群男人的名利场,?林四月放眼望去,剩下一半自然是穿着漂亮裙子的名媛千金,随便瞄两眼都是熟人。
以宁小纯为代表的名媛千金在经历了两次羞辱之后,?已经彻底不敢上来搭讪林四月了。
霍铮把她放在休息区,给她拿了一点吃的,然后才去找叔伯们说话。
四月靠着沙发,活动了一下踩着高跟鞋的脚后跟,然后慢悠悠地吃着霍铮给她拿的东西。
她一边吃,?还一边颇有闲心地听着旁边的宁小纯聚集的那一坨人,?在讲着程延的八卦。
“听说了吗?嘉程最近有大动作,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反正听我哥哥说,?程延已经很久没出来参加这种应酬了。”
那边的宁小纯十分可惜地“啊”了一声:“那岂不是今天也见不到他了。”
林四月拨弄着盘子里的小蛋糕,慢悠悠地想着,那是自然,被自己来了一招釜底抽薪,他哪还有功夫在这里走来走去。
林四月抬起眼,看到入口处一身宝蓝色礼服的姜蔓挽着宋嘉阳走了过来,她便放下盘子,等着姜蔓。
姜蔓在发现林四月的时候很快甩了自己的未婚夫跑了过来,也在沙发上坐下。
姜蔓看着周围围了一圈的女人,皱了眉头:“她们怎么又一聚一坨?”
林四月给她拿了点吃的:“女人的闲话是永远说不完的。”
姜蔓看看她们,在看看四月:“她们没有为难你?”
林四月无辜地十分坦然:“她们为什么要为难我?”
姜蔓不信:“我未婚夫是宋嘉阳那种二百五她们都眼红得不行,你今天的男伴可是霍铮啊霍铮!”
林四月喝了一口果汁,示意她把话说下去。
姜蔓眼里带了几分揶揄的笑:“他当年可是和你长姐宋嘉昕议过亲的,这你就能知道他的身家背景人品绝对是有保证的。”
四月拿着果汁的手顿了一下:“我长姐?”
姜蔓歪过头:“是啊,想不到吧,不过被你姐姐亲手pass了。”
林四月想了想,发现实在没有办法把霍铮和宋嘉昕联系在一起,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姜蔓摸摸她的头发,意味深长地答道:“因为不好掌控。”
林四月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她垂眼敛去心中的思绪。
不好掌控。
确实,霍铮那样的男人,和程延也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说程延是一颗闷着的地雷,霍铮大概就是一颗锋芒毕露的炸弹。
在宋嘉阳的眼里,最好是连对方的身家性命都拿捏在手中,才敢放心把姐姐妹妹交出去。
林四月的唇角勾起几分笑意:“所以宋嘉阳才会说,霍铮他不会喜欢我吧。”
被宋家拒绝过一次的人,怎么可能还会一头撞上来。
林四月晃了晃被子,看着里面沉淀的一点果肉,甜美可爱地笑了笑:“那是最好了。”
她慢悠悠地起身,优雅端庄地绕过人群,在宁小纯她们那一群名媛聚集的地方张扬地走过,走到了霍铮的身边,挽住了霍铮的胳膊。
霍铮举着酒杯的手臂顿了一下,转头刚想甩开,才瞥见那抹黑色小礼服的裙摆,他愣了一下,但还是勾起笑意,看向身边的女孩:“不想坐着了?”
林四月撒娇似地晃了晃他的衣袖,然后哼了哼,一副娇气得不行的样子:“闷死了。”
霍铮几乎是立刻领会到了她的意思,转头放下酒杯,对正在聊天的叔伯笑笑,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位是宋家的三小姐,今天人太多,她难免有些累,我先陪她出去转转,真是不好意思了各位叔伯。”
几位长者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神色,便很通情达理地挥挥手,让他们去了。
霍铮带着她走到比较靠入口的地方,才轻笑着问她:“这是怎么了?”
林四月挽他手的动作松了松,垂下漂亮的眼睛:“陪我出去逛逛吧。”
她扬起笑脸:“不会让你做亏本买卖的。”
……
酒宴的后花园贴心地烧着火,只是因为外面的花花世界真的很诱人,所以鲜有人进来享受这份安宁。
林四月靠在暖炉边的小沙发上,看着霍铮贴心地递给她小毛毯,不动声色地接过,然后才淡淡地问了一句。
“霍先生是一向对女伴都这么贴心,还是因为我是宋家的女儿才这么照顾周到?”
霍铮的手一顿,似乎是不解她为什么这么问。
林四月轻轻地烤着手,眼里清明一片:“我换个问法。”
她歪着头:“是因为我是宋嘉阳的妹妹,还是因为我是宋嘉昕的妹妹?”
霍铮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就掩饰好,他转过头,不再是那副彬彬有礼的疏离样子,他的笑意温和真挚了几分。
良久,他轻声说道:“你果然,比宋嘉阳聪明多了。”
……
程延跟着那对男女走进小花园的时候,还能看到他们紧紧挽着的手臂,从他的角度,还能看到林四月歪着头笑意绵绵的样子。
霍铮,霍家的唯一继承人,祖上三代红色背景,本人也是实打实地优秀。
家世清白,人品贵重,大概是这里每一家父母称心如意的女婿人选。
程延的手臂麻麻地疼,睡眠不足的大脑缓慢地工作着,明明知道不该来,也知道不该跟进来,但还是找虐似地控制不住脚步。
他走进暖房,头顶是温柔明亮的灯光,周围是灿烂明媚的花草,正中间的空地上烧着火,暖洋洋地一片。
多么地暖意横生啊。
只是在他看到暖炉边的那两个人的时候,他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倒流。
手脚冰凉一片,就连从来都引以为傲的大脑,都在那一刻如白纸一般。
——林四月起身覆过去,将吻落在那个男人的唇角。
她长长的、柔软的栗色长发盖住了她大半个侧脸,但是程延还是能看到她温柔又明亮的眼睛。
霍铮一动都没有动,他似乎是被面前的女孩突然袭击了,身体有片刻的怔愣,但是下一秒,他还是反应了过来,伸出手,环住了女孩柔软纤细的腰肢。
那个画面像一把利剑,直直地朝着程延的命门撞来,让他无法招架,他甚至支撑不住自己,朝着后面倒退两步。
林四月在亲他。
主动地、温柔地,吻着另一个男人。
她唇角的笑意是那么的甜蜜,却也是那么的刺眼。
程延突然在那一瞬间明白,林四月为什么要在那天晚上给他一场冬日夜艳。
她说感谢他给的一夜温存,带她回忆了一下初恋的味道。
她记住了,也…再次找到了。
真特么的好啊。
林四月从此会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会睡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侧,会如曾经爱他一般爱着另一个男人。
会肆意荒唐地写尽情·事,会与他人分享她一切的情绪,会绽放在令另一个人的身下。
还有什么比亲眼目击这一切更加直观又伤人。
那一瞬间,程延甚至想让时间倒流。
大脑的钝痛和心如刀绞,让他下意识地握住花园的门把,他一点点地、艰难缓慢地、逼自己离开了那里。
……
门口的声音消失,林四月移开了停在霍铮唇角几公分位置的唇,她歪了歪僵硬的脖子,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小沙发上。
霍铮松开了她的腰肢,忍不住地回头看看空无一人的门口,看向面前的女人:“那是…嘉程科技的程总?”
林四月瞥了他一眼:“男人太八卦不好。”
霍铮弯唇笑笑:“你找我帮忙,我总要知道我的竞品是什么吧?”
林四月的手指顿了顿,打量了一下他,勉强赞同了“竞品”这个说法。
霍铮想像了一下那位程总离去时的表情,挑了挑眉:“我觉得,你有点狠。”
他本意是想为那位可怜的程总说句话,只是明显面前的这位大小姐毫无怜悯之心。
林四月朝他举了举杯子:“那是当然,我可是宋嘉昕的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小程发疯预警。
第37章 、四月三六
面前的火苗蹿得旺,?透过玻璃罩也能感受到灼热的温度,让人犯困。
和霍铮聊天,真的是个很舒服的过程,?他熟练地掌握着人与人的距离,给林四月最最惬意的语境。
林四月看了他一会,?轻声说道:“所以当年宋嘉阳居然放弃了你,让陆简庭来跟我做朋友,?他的眼光真是奇怪。”
霍铮把手边的毛毯递给她:“也不算吧,?只是当时我们在为你姐姐的事情闹别扭,他不好意思朝我开口,?不过我惊奇的是,你居然知道这是他们为你精心设计的陷阱。”
林四月接过毛毯,盖在自己裸露的小腿上,?懒洋洋地半躺着:“没什么好奇怪的,?老陆可以隐藏他的简历学历,?但是藏不了他的专业方向。”
她眨眨眼:“他的研究方向媒体工程,而不是什么广告传播,所以基本上相处没多久,?我就知道了,再加上他和宋嘉阳的默契,太难遮掩了。”
霍铮也觉得有些神奇,他居然和宋嘉阳的妹妹不过认识一个晚上时间,却能聊到这种地步,?他也跟着笑起来:“男生的演技是不是都很差?”
林四月垂下眼睛,?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她轻轻说道:“那个时候…其实我知道我遇到了一些问题,我有点失眠,?做作业久了会发呆,总是想哭,可是我不想向任何人求助。”
女孩的声音清冷,却在暖房里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温柔:“我大抵还是没有办法原谅他,也不想去维护那个莫名其妙的亲情,那个时候我想离开这个世界,却又矛盾地不敢离开。”
霍铮静静地看着她,像一位久违的老友。
林四月低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所以当陆简庭被他送到我的身边,我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因为我知道只要跟着他,就能找到光明。”
那个时候在黑暗里呆得太久了,想要求助却依然记恨,所以在被人温柔的握住手指的时候,才会没有第一时间甩开。
霍铮帮她的茶杯里续上热茶,褐色的瞳孔里带着些许真挚柔软的真心:“四月,我有没有说过,你其实真的很招人疼。”
他将小小的茶杯递给她:“有的女孩天生像块易碎的水晶,眼睛里有泪水就能让人心软;还有的女孩倔得让人心疼。”
林四月平静地与他对视,没有答话。
霍铮笑了笑:“你和她们都不一样,你只要静静地坐在这里,你明明在笑着,却能让我觉得你在难过。”
林四月瞥开眼,被面前的男人捕捉到,他没有趁胜追击,而只是轻轻地叹一口气:“就像刚刚。”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明明带着那样恶劣的情绪,和那样得逞的笑意,我却还是能感受到,你对那位程总是不一样的。”
林四月把茶杯里的绿茶慢吞吞地喝完,放下茶杯,把手放进小毛毯下面,才回答霍铮的话。
她想了想:“我其实知道,我应该离他远远的,我应该回美国,应该让他再也见不到我,大概时间久了,我就可以将他忘记。”
霍铮沉默不语,林四月也跟着笑起来:“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我忘不掉,甚至想要带着恶意诅咒他,希望他也永远忘不掉。”
她眨着眼睛,还不忘揶揄霍铮:“如果能忘掉,你也不至于听到我姐姐的名字还会手抖。”
霍铮无奈地摇摇头:“可我并没有希望你姐姐过得不好。”
林四月怔怔地看着升腾的火焰,红黄相间的一簇簇:“那是因为你没有在孤身一人的时候,被我姐姐抛弃。”
看到对面男人惊讶的眼神,她弯了弯唇,挂着些许嘲讽的笑意:“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个世界上我唯一想要并且拥有着的东西,会发生变化,我大概永远也没有办法释怀,所以控制不住地憎恨他、挑战着他的极限、摆弄他,甚至…毁掉他。”年轻的女孩用双手覆住眼睛,像是沉浸在什么肮脏的情绪里,难以自拔。
她抬起眼睛,努力抑制的双眼带着湿意,却固执地不肯落下眼泪来,她轻声说道:“我明明…曾经那么爱他,现在却只希望,能看到他痛不欲生心如刀割的样子,看到他不理智,看到他发疯,看到他跟我一样有想要毁灭的时刻,我才能心理平衡。”
霍铮看了她许久,他没有动作,也没有安慰,只是静静地陪她坐着,让这间暖房的火焰温暖她。
他什么都没有多问,他知道面前的女孩比他所见过的样子都要坚韧,她只是需要一个瞬间,去发泄她心中压抑许久的痛苦。
时间静静地走过,林四月终于平静,她闪着眼睛,又恢复了那副清冷孤傲的美人气质,仿佛刚刚那一瞬间的脆弱无助只是面前男人的臆想。
霍铮笑笑:“满血复活了?”
林四月拿开小毛毯,适应了一下双腿进入空气的冷意:“我去一下洗手间。”
霍铮了然,拿茶壶的手一顿:“那还回来喝下一壶茶吗?”
林四月的眼神与他交锋,她笑了笑:“当然是…不了,不过霍先生的人情我不会忘的,今年劳烦霍先生陪我回苏州一起过年。”
霍铮得到了今晚最满意的答复,举起杯子里的茶敬了她一下:“合作愉快。”
知晓了彼此的弱点与秘密,就可以达成这个世界上最牢固的关系。
这是他们在今晚这间暖房,达成的共识。
……
推开暖房的门,是觥筹交错的宴会大厅,林四月朝姜蔓点了点头,就转过身,朝着洗手间走去。
去洗手间的路上有一条长长的走廊,淡黄色的灯光落在大理石的地板上,落着奇怪的光晕。
林四月踩着高跟鞋,双手提着黑色的裙摆,露着雪白修长的脖子,像一只光影参半的黑天鹅。
她的鞋跟踩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十分有节奏的响声,一下一下地,在自己打着节拍。
十、九、八…
……
三、二、一…
在心里默念的最后一个数字落下的时候,她感觉到手腕被一道极其大的力度握住,然后被拽入了黑暗中。
他的手捏着她的手腕,紧紧攥着,像是要将她的骨头都捏碎。
林四月被他拉拽着走出过道,他沉默地、只有背影和后脑,却带着浓重的痛苦与悲情。
林四月踩着高跟鞋,跟着他的步子大踏步地走着,她甚至唇角挂着讥讽的笑意,每一步,都踩得称心如意。
她没有呼救,没有挣扎,也没有质问,就那样乖巧地、跟着他一路走了过去。
程延的唇抿成一条线,整张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在黑暗里被人看到,保不齐会被认为是变态杀人狂。
他拉着林四月一路向外,走到了停车场他们的车边。
外面刚刚下了一场雨,停车场里一个人也没有,只留下一条条沾水的痕迹,林四月好整以暇地在他车边站直,没有和他讲话的意思。
程延沉默的看着她。
她的妆容完整,双肩裸露,精致漂亮。
唯独唇上的颜色斑驳,谁看了都知道她刚刚和另一个人唇齿交缠过。
他伸出手,碾过她的唇,大力地摩挲,仿佛像把另一个人的痕迹碾碎,可是唇上的口红印记越擦越凌乱,越来越碍眼。
程延拉开了后车门,将林四月扔了进去。
林四月黑色的礼服因为拉扯滑至膝上,露出雪白修长的腿,她靠着身后皮质的座椅,却还有心情慢悠悠地欣赏他冷厉肃杀的表情。
“想跟我玩点别的花样啊?”
她的手环住覆下来的程延的脖子:“可是你技术不好啊,我得考虑一下。”
程延没有说话,没有去理会她的挑逗和恶意的嘲讽,他伸手,拉下安全带,然后把她的裙子拉正。
他的手滑过她的脖子,像是要把她掐死一样,只是面前的女人依然挂着无所谓的表情,在一点一点踩上他理智的极限。
从她第一次看到他理智尽失的样子,她就知道怎么狠狠拿捏他的情绪。
她不允许他有半点的后悔和难过,她矛盾地想要看他疼死,又不允许他回头半分。
他全都知道。
也,认命了。
他看着林四月:“我已经在地狱里了,你要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程延伸手摩挲着四月的侧脸,感受一片滑腻,他俯身吻下来,带着愤恨地嘶咬,像是要在她唇上连皮带肉咬下一块来。
林四月还是那副不冷不热地样子,没有回应他,皱着眉感受完他这个发泄的吻。
她的身上不止是属于她的香味,还混合着一种清冷又疏离的男香,程延知道,那是另一个男人的味道。
林四月身上全特么的都是另一个人的味道。
他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然后离开,他看着身下女人眼里的一片清明,顿了一下,看着她说道。
“四月,希望今天晚上你不要叫得太大声。”
他的手指覆住她的双眼。
“因为我们的家,隔音没有上次那个酒店好。”
作者有话要说: 嘎?嘎?嘎
急刹车。
第38章 、四月三七
程延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虽然大部分时候,?他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像一汪深深的潭水,黑黝黝的一片,?深邃又沉寂。
但是他也有格外勾人的一刻,他的双眸都带着水汽,?不知道是因为情绪上涌,还是因为室内空气的不断升温。
比如现在。
他将林四月锁在怀里,?双臂紧紧地勒住,?一下一下地动作,身下的皮质座椅被弄出一块一块的褶皱。
结束的时候他靠在林四月的脖颈,?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锁骨处,激起一阵新的颤栗。
四月别过头去不看他,他就伸手,?捏住四月的下巴,?强迫四月与他交换呼吸。
林四月已经不记得他今晚到底吻了自己多少次,?大概是为了覆盖住他在暖房里看到的画面回忆,他近乎是发了疯地吮吻她。
林四月敢肯定,她现在的嘴唇一定一块好皮都没有。
她被他压得腰疼,?抗拒地推他,他终于松开健壮有力的手臂。
程延沉默着,将已经散开的领口纽扣扣好,然后拿过自己的外套,将林四月整个人裹紧。
他伸手,?把全身软成一滩水的女人抱起来,?下了车。
老式的住宅区不但没有监控,也没有电梯,好在他们当时因为穷,?住得很低,爬两层楼就到了。
和过去不一样,油烟弥漫的楼道已经被重新粉刷过,磕人的楼梯也已经重新填实,忽明忽暗的楼道灯也换成了敏捷的声控灯。
程延到了家门口,手指按在门上,就开门进了屋,他将四月放在客厅的小沙发上,蹲下身子,帮四月脱鞋。
林四月从未见过他这样低头的样子。
就算是情意浓浓的曾经,他也总是高昂着头,神色平淡,未有一刻像这般臣服。
他的手抬起她的脚,笨拙地解开她高跟鞋的搭扣,将它们解放出来,放进柔软舒适的毛绒拖鞋里。
因为刚刚车里的那场欢·爱,四月眼睛里的水汽和脸上的潮红还未散去,她被面前的男人沉默隐忍又小心翼翼得样子刺得眼睛生疼。
她闪了闪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收起那份不必要的触动与悲伤,恢复逐渐清明的大脑。
屋子里的摆设与她离去的时候没有多大的改变,但是又完全不一样。
地板是新铺的,墙是刷过的,脑袋上的灯和吊顶是重做的,身下的沙发和周围的家具是新换的。
与记忆里的老旧屋子完全不一样,却又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像是有人仔细小心地维护过,又精心挑选换新过。
林四月垂下眼,沙发的另一半凹陷下去,程延倒了杯水,放进她的手心,然后静静地看着她。
还是她的茶杯,上面印着幼稚的卡通史迪仔,和程延那只是情侣款,林四月走的时候并没有把它带走。
其实她走的时候,除了身份证件,和最近在做的项目资料,以及几件当季的衣服,其他什么都没有带走。
当时她站在这间屋子的中央,突然想到,这间房子的租金是程延卖了爷爷家的老房子付的,所有的家具摆设是用他打工的钱买的,就连林四月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她的学费、生活费、往返上海的车票,除去助学金和奖学金的部分,统统来自程延。
想到那些,她就什么都不想带走了。
因为她好像,真的是他的累赘。
……
窗外挂着的月亮还是那一轮,屋子里坐着的还是这两个人,她甚至还抱着同一个茶杯,只是在他们之间弥漫的氛围,明明没有人开口说话,月亮都能感觉到他们心里的疼。
四月摩挲着杯壁,一下一下地,指尖传来粗糙的起伏,像是她心口难平的郁结。
她侧眸,去看她身边的男人,看他看着自己的目光里带着浓重的哀愁,便觉得多了几分痛快淋漓。
她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落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程延抬起眼,等待着她的发落。
林四月玩着被刚刚那杯热茶暖过的手指,什么都没有说,仿佛对今晚的见闻视而不见,她只是平静地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没有一点点的触动。
没有因为这个家还在而变得温柔,没有因为他的低头而变得心软,什么都没有变,好像刚刚她眼眸里那点亮晶晶的闪动只是他的错觉。
程延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
好像生怕下一秒她就会甩袖离开,然后把这里贬低得一文不值。
他紧紧攥住她的手,眼睛里仓皇又失落,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语无伦次:“我…我把这里买下来了,你看这里,我都买了新的,我…”
他不是在炫耀什么,却像是在努力挽回着什么,他说出口的话明明苍白,却也带着几分道不清的情意。
“我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什么,四月,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其实许久之前,他就已经买下了这里。
不记得是多久之前了,大概是在四月离开后的半年,事实上那半年,程延过得总是浑浑噩噩不知年岁。
那个时候嘉程终于拿到了除了宋氏之外的第二笔投资,公司的第一代智能产品也终于投入市场,加上之前卖掉爷爷房子的钱,他也算是终于有了一点积蓄。
那个时候他准备交下一年的房租,房东却告诉他家里有人得了重病需要卖房子筹钱,所以需要他搬离这里。
那天晚上程延对着那块脏兮兮的墙壁抽了一整夜的烟。
第二天一早,他告诉房东,他愿意买下这里。
后来的许多时候程延总会想。
林四月会不会记得,她也曾经和自己有过这样一个家。
现在他知道了,他们都不曾忘记,只是支撑他一路走来的是愧疚和思念,而陪伴她的,是日复一日的恨意。
……
林四月看了他许久,久到时光的流逝程度她已经分辨不清,程延抓着她的手不敢松。
四月长舒了一口气,挣扎了一下,淡淡地看着他:“松开。”
程延没有动,他固执地看着她,好像只要不松开,她就不会再离开。
林四月歪了歪脖子,揉了揉发软发酸的腰间,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我想洗澡。”
刚刚程延尽数弄在了她的大腿根处,虽然擦掉了,但干了之后还是很不舒服,她白天还上了一天的班,懒得和他折腾。
程延见她不再说要走的话,乖乖抱她去洗澡。
虽然连楼道的墙都重新粉刷过,但老房子的很多痕迹还是遮盖不了,比如水压和下水管道。
花洒的水喷下来,还是那个熟悉的水花,让林四月有片刻的怔愣。
她清洗干净,擦着头发,看到门口的架子上程延拿给她的衣服。
熟悉的风格和材质,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思索,她知道在哪里见过。
现在她也不用怀疑,那日在温泉酒店,她脖子上的东西到底是蚊虫叮咬还是吻痕。
走出浴室,程延坐在靠门的椅子上,一动不动,林四月皱了皱眉:“你变态啊。”
程延没有答话,他一路跟着四月走进卧室,看她神色平淡地擦着头发,跟个大男孩一样说道:“我去洗澡。”
林四月抬起眼睛,冷淡的神色仿佛在问他:“关我什么事?”
程延站着不动:“你会走吗?”
林四月看他这副样子,甚至都有些认不清他的恍惚,她反问道:“不然呢?你就在这看着我?”
她刚洗过澡的眼神水淋淋的,说出口的话却向窗外的月光一样清冷:“程延,你好像还不明白你的身份。”
她放下手里的浴巾,歪着头,仿佛在审判他:“你现在是插足我感情的第三者。”
她明明坐在他的眼前,却又隔得那么遥远,她一字一句地念道。
“一个男小三。”
他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直,看向她的目光好像难以置信她就真的这么残忍。
良久,他艰难地开口道。
“你在骗我。”
林四月嗤笑一声,置若罔闻。
他伸手抚上四月的脸颊,眷恋不舍一般,他将额头抵住四月的,死死盯住她的眼睛,想要从她的神色里辨认出她话语的真假。
可惜林四月刀枪不入的那道防线禁守,不容他踏足分毫。
程延最终还是颓然地松开他,只是开口的时候他没有迟疑:“你不会的四月。”
他像是在告诉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你不是那样的人。”
林四月的情绪在那一瞬间翻腾,她看着他,问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她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枪林弹雨般击打着他的心口,打掉了他的那道盾牌,扎进他久未愈合地伤口上。
“我是全世界最傻的人,跟在你的身后像个尾巴,没有自己的情绪,把你当作人生的全部,所以你才能这么笃定、这么有恃无恐。”
她像是恨透了自己:“程延,你总是能让我更厌恶自己,我有的时候真想跟你同归于尽。”
她不去看面前的男人,从衣柜里随便拿出一件外套披上,许久之后,程延听到客厅里传来一声清脆的玻璃器皿碎掉的声音和一声“砰”。
他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出去,她已经离开,客厅的地板上留下满地碎片。
她放在茶几上的那只情侣款茶杯已经不见。
在程延的脚边,还有一块碎片上画着那只蓝蓝的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是加不动的,甚至因为下周要出去玩一周,每天晚上要在酒店里码字。
所以给你们送辆车吧,车震play。
这周末之前,发了会在作话告诉你们。
感谢浇灌我的小宝贝!
娘娘爱读书?12瓶;不知道啥名?6瓶;
我爱呆桃!、一只小戳鹅、水颜?5瓶;
姜喻?3瓶;
感谢感谢感谢!每瓶都是爱么么啾!
第39章 、四月三八
冬日夜晚的风萧萧瑟瑟地吹,?每刮过来一阵都像是带着冰刀子,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林四月踩着她来时的高跟鞋,身上套着大学时候幼稚的黑色羽绒服,?倒也不觉得冷。
打开衣柜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四月莫名地觉得她的运气还有些好。
只是头发就没有那么美妙,?洗完之后还没吹干的头发一遇到风就一丝丝的凉意往头皮上跑,冻得人头皮发麻。
其实她也没有无聊到出门的时候还要把茶几上的情侣茶杯打碎,?只是她在换回自己高跟鞋的时候,?羽绒服宽大的衣角甩过去,将茶杯扫到了地上。
她在听到那声碎裂的声音的时候,?也有些怔愣,甚至没回过神。
她傻傻地坐在那里,看着那只玻璃杯落在地上,?变成一片一片,?向四处跑去,?有的滚进沙发下面,有的溜到门口。
林四月踩着高跟鞋出门的时候,在门口顿了一下,?她的脚边就是一个蓝蓝的耳朵。
仔细看看还能看到图案上可爱的粉色嘴巴,林四月在原地站了两秒,就抬脚离开。
有的人是她的愿望,却最终事与愿违。
有的事情她明明无意,命运却早已替他们写好了结局。
……
姜蔓开车抵达街角那家KFC的时候,?透过玻璃窗,?远远地就看见那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身影。
她滑稽地在羽绒服里面穿着一身居家休闲装,下面还踩着一颗颗钻石点缀的高跟鞋。
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乱七八糟的小食和一杯热饮,让她担心了一晚上的人在慢悠悠地一根一根数着薯条往嘴里送。
姜蔓把手机和车钥匙放在桌上,?看了看她:“这个吃法明天脸会肿吧?”
林四月许久没吃这种油炸食品了,各个国家KFC的菜单都不一样,国外的没有那么多花样,这还是四月回国后第一次吃这个熟悉的味道。
她支着手:“吃都吃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扫兴。”
姜蔓拎起她面前的一个一个小袋子,挑了一袋奥尔良烤翅,陪她一起啃鸡翅。
林四月啃完两袋香辣鸡翅,才缓过了神:“你来就来,干嘛还啃我的鸡。”
姜蔓擦干净手指:“那种破酒会能吃饱个鬼,我本来还想着找你去烧烤摊吃宵夜,谁知道你跟我点点头人就不见了。”
她打量了一下四月:“这是又遇上了?”
四月看了一圈满桌的小纸袋里只剩下薯条,不想再去买了,也擦干净手指,一根一根百无聊赖地吃薯条。
她边吃边皱眉:“那个叫宁小纯的,她的八卦讯息准确率也太低了,整天谎报军情。”
姜蔓失笑:“你还有心情在这开玩笑,我都不敢想象宋嘉阳知道你被前男友绑走之后的表情。”
林四月擦干净指尖的油腻,吸了一口热果汁,对着厚厚的糖底结晶皱了皱眉:“我想喝冰可乐。”
但是这里是没有人给她买冰可乐的,林四月也懒得起身,只能又勉为其难地吸了两口橙色的液体,才慢条斯理地答道:“那你就别告诉他。”
姜蔓歪着头,敲敲桌面:“我的姑奶奶,你还是先给我汇报一下你的心路历程吧,你这是真的准备跟霍铮定个婚再养个前男友小白脸?”
姜蔓仔细思索了一下,斟酌道:“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霍铮和那个程延,谁都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怕他们打起来。”
林四月拿着最后一张纸,优雅地擦干净嘴角,仿佛她吃的不是肯打鸡,而是顶楼西餐厅一万一块的牛排。
然后,才微微一笑,看向自己的未来嫂子。
“霍铮不是我的,至于程延…我当然也不会要。”
姜蔓一顿:“那你这是…”
林四月起身,裹了裹她的羽绒服,扒拉了一下她半干的头发。
“你见过猫捉老鼠吗?”
“……?”
四月的眼睛闪了闪,像是想起了童年一段很有趣的往事。
“小时候,在我们福利院的小食堂里,总是会有老鼠,院长阿姨就把家里的大黄猫带了过来,我见过那么一两次。”
“猫其实一点都不爱吃老鼠,猫抓到它们,会轻轻松开爪子,然后放他跑一点,再按住他的尾巴,一拉一拽,给一点希望,再亲手掐灭——”
“直到把它们玩死。”
……
姜蔓果然是个歹毒的女人,第二天一早,林四月对着肿了的脸蛋坐看右看,只能无奈地多打了一层侧影。
来到公司的时候她已经有点感冒,鼻子末端的那个不知道什么部位闷闷地疼,她很有意识地让陈晓玥帮自己拿了两袋感冒药以防万一。
陈晓玥看着自己那个总是胸有成竹的上司,难得地露出皱眉头不想吃药的表情,眉眼止不住地带上笑意。
小助理划拉着平板,向她汇报着工作:“人事部那边说,创意一部和五部的新部长给了回信,下周一可以到职。”
林四月冲药的手一顿,抬起眼睛:“下周一?”
陈晓玥点点头:“那边是这么说的。”
林四月垂下眼睛,拿着小勺子在茶杯里搅动着黑褐色的液体,挪开视线:“工作交接你帮他们一下,有任何问题告诉我,年前还有几个项目要结案?”
陈晓玥合上平板,挠挠头:“其实没了,只是…”
林四月:“怎么了?”
陈晓玥踌躇地答道:“只剩下嘉程科技年前要定稿竣工,还有沉鱼彩妆那边…一部策划有点问题。”
林四月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说下去。
陈晓玥:“卢锡要休年假,他都攒了两三年了想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出国玩一圈,这个案子…”
林四月皱了皱眉,指尖划在办公桌上,是她沉思时候的小动作。
陈晓玥看她的样子,开口道:“陈韵如那边说…顾家照明的案子年前已经结束了,她想接。”
林四月眼睛闪了闪,想说什么还是没说:“给她吧,跟她说…凡事注意安全。”
……
一整个春节前,嘉程科技都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气氛,整个公司没有因为临近上市而松一口气,而是被笼罩在两位部长跳槽的阴影中。
不知道上层在想什么,赵鑫和陈英就那么全须全尾地走出了嘉程科技,入职了奥佳。
创意部新任部长李娇娇年纪轻轻一朝得势,走起路来尾巴都能翘。
她今天第四次抱着提案书走上顶楼的办公室,敲开最里面的那间。
办公室外面的隔间里坐着的是程延的秘书谭晶,她冷眼看着,不执一词。
旁边的小秘书看见了,朝她挤眉弄眼:“这都一早上第四次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司马昭之心。”
谭晶看着李娇娇的大红唇,摇摇头,在心里替她默哀。
小秘书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还在歪着头说道:“其实李娇娇就是家世不太好,人倒是没有那个整天来烦我们的宁小姐讨厌。”
谭晶冷淡地扫过逐渐围拢过来看八卦的人群,十分一板一眼地训斥道:“公司付工资给你们是让你们在这里看热闹聊八卦的吗?”
小秘书们立刻四处散去,刚刚那位在谭晶耳边的说话的小姑娘撇撇嘴,似乎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谭晶看着电脑上一页一页的文件资料,在心里摇摇头:家世算个什么东西,里面那位要是能看上这种货色,何至于现在还在折腾。
……
年前的最后两周,整个奥佳都沉浸在“要放假了美滋滋”的快乐情绪中。
陈晓玥给四月汇报的时候尾音都是上扬的,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丧起来了。
四月从电脑里抬起头:“怎么了?”
陈晓玥把一沓子文件放在四月的面前:“嘉程那边把终稿打回来了。”
林四月翻了翻,皱起了眉:“场馆的方案是已经和政府部门都确认过的,批复都是签了字盖了章的。”
陈晓玥不说话。
林四月懂了:“他们卡了最后一个馆?”
陈晓玥点点头:“他们场馆都已经建了一个月了,年后再一个月就能完工了,定的是三月底四月初的揭幕典礼,还剩两周就过年了,那边的意思是年前要是不能定稿,要我们陪他们一起春节加班。”
林四月瞥瞥桌上的文件,双手合十,嗤笑道:“一起加班?美死他们了,我们是乙方,不是他们孙子。”
这是陈晓玥第一次听到上司说这种不雅的词汇,有些吃惊地张了张嘴巴,良久,她迟疑道:“其实赵媛媛那边说,她觉得是嘉程故意卡的…”
林四月双手撑着下巴,淡淡地扫过桌上的文件。
其实也不难猜,嘉程被挖走了大半团队,跑来乙方的公司,那自然是要给奥佳使点绊子拿拿威风的。
林四月看向助理:“嘉程现在的创意部部长是谁?”
陈晓玥:“叫李娇娇。”
林四月在脑海中搜寻了半天这个名字,未果,无聊地甩了甩头:“下一次提案时间是?”
陈晓玥:“这周三。”
林四月笑笑,唇角的笑意不达眼底:“赵鑫和陈英都不用去了,让赵媛媛和周月婷准备一下。”
陈晓玥一愣:“那谁带队?”
林四月长长的指甲划过银灰色的电脑壳,发出一个刺耳的声音。
她抬起眼睛。
“我。”
作者有话要说: 真·钮钴禄·四月。
以及“直到把它们玩死”会是真的。
第40章 、四月三九
周三一早,?林四月在自己温暖的被窝里醒来,她打了三个滚,才勉勉强强地逼自己睁开眼睛。
连吃了两天感冒药严防死守,?林四月还是很悲催地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中招了。
她头重脚轻地去给自己烧了一壶热水,才走进洗手间开始洗漱。
早餐是一碗小馄饨,?是陆简庭在楼下的馄饨店里让人打包好的存在冰箱里的,一小袋一小袋的分装,?馄饨和调料包放在一起,?最适合这种又懒又饿的清晨。
林四月吃了大半碗,就实在塞不进去了,?她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化了一个稍重的妆容来掩盖自己有些苍白的脸色。
眼线微微上挑,显得人有点冷厉。
赵媛媛跟自己顺路,?她从家里开车过来,?接走了林四月,?四月拉开车门,努力地对她笑笑:“早。”
赵媛媛也回她一个,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聊家常,?她们运气不错,没有撞上早高峰,顺利地就抵达了嘉程科技的楼下。
远远地,林四月侧眸,就能看见那座崭新的大楼耸立在眼前,?她沉思了许久,?神色淡然地撇开了眼。
车开进停车场,周月婷已经等在那里,林四月提着包下车,?才看到周月婷身边还有一个人。
她扫了他两眼,问道:“你怎么在这?”
秦译很自然地替四月拎过包,然后帮赵媛媛拿过电脑,一副从容又乖巧的样子:“小陈姐说让我来照顾你。”
林四月按按额头,不想多说什么,索性随他去了。
从停车场的电梯上楼,林四月双手环胸走在最前面,秦译拎着包紧随其后,后面跟着两个女人,林四月从电梯的镜面看了一眼,觉得自己活脱脱地像是来打架的还带打手。
赵媛媛进了电梯,对四月笑笑:“林总监对这里很熟悉哎,我上次来都没找到电梯在哪里。”
电梯内不算大,林四月靠着梯壁,眼神直直地能看到站在自己对面的周月婷,她淡淡地拢了拢头发,才回答道:“来过几次。”
站在她对面的周月婷很明显地眼睛闪了闪,只是林四月才没那个闲心去关照前任情敌心中的小九九。
他们一行人下了电梯,前台小姐帮他们刷了卡,登记过后就引他们上楼进了一间会议室。
林四月感冒带来的晕眩愈发强烈,她挑了最末的位置坐下,秦译坐在她的身侧,替她拿出带着的保温杯递给她:“学姐您不舒服?”
林四月没说话,接过茶杯,对他敲敲桌子,压了声音说道:“好好听好好学,少管我。”
许久没有生病,谁知道这一来便是摧枯拉朽,林四月捏捏眼皮,让自己清醒过来。
只是坐了许久,会议室的门却始终没有被人拉开的迹象,眼看着过了预先约定的时间,嘉程科技那位新任的创意部部长连面都没露。
她的小助理倒是把场面话说得好极了:“我们李部长正在开会耽搁了一点时间,劳烦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准备也可以再修改一下你们的方案。”
谁家公司到了场馆里面还临时改方案的,不过是借机为难他们的托辞。
坐在首位准备汇报的赵媛媛一下子有点拿不了主意,看向四月:“总监你看这…”
林四月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大屏幕上投射出来的电脑画面,对他们说道:“等呗。”
谁让他们是乙方呢。
其实林四月在这个行业一路走来,这种级别的怠慢与为难着实有一些低级,她甚至很多时候都会有些恶劣地想,如果她甩手走人会怎么样。
但却从未报以实践。
她想,她应该是喜欢她的工作的。
从最初级的策划开始做起,每一个方案就像是她构建出的一个全新世界,那些甲方的意见就是那个小世界里的奇葩准则。
现实中未曾如愿的所有,都在她敲击键盘打出的每一个字里永恒。
……
这一等就是一个半小时,在李娇娇的小助理第四次安抚他们的时候,赵媛媛终于有些心态炸了,她大小也是个富二代,被父母老公惯着,她看向四月:“总监,我可能有点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林四月强压下翻涌而来的困意,平静地对她说:“你今天是来哄甲方签字的,所以在这个目标达成之前,你应该保持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赵媛媛闻言,把心口的火气强压下去,乖乖坐好。
四月的两只手交叠着,她逐渐感受到她的身体有些发热,于是揉压额头的动作更加明显。
秦译敏锐地感受到四月的反常,看到四月喝光了茶杯中的热水,他拿过四月的保温杯:“我帮你再去倒点热水。”
不知道自己的力气太大,还是身边的女人真的太虚弱和不对劲,他居然十分轻易地就从上司的手里拿到了保温杯。
走出会议室,一路上遇到的人都行色匆匆,秦译随便拉了一个人询问了茶水间的位置,就迈步过去。
他站在那里等着冒着热气的水注满了四月那只暖蓝色的茶杯,等候的时候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传来。
有人拉开了茶水间的门,似是在找人,但是在看到他的时候一愣。
秦译一顿,关掉热水的开关,对着来人点头致意:“周学长。”
周瑞看了他两秒才回神:“你怎么在这?”
秦译把保温杯的盖子拧紧,答道:“今天奥佳来这里做终稿提案。”
周瑞思索了两秒,想到会议室里这一刻可能会遇到的场景,没忍住脏话,低咒道:“艹,忘了跟她说别惹姐了。”
……
由于秦译的起身离开,林四月有些恍惚地看到面前的落地窗前空出了一大块,刚刚被他遮住的视线范围清晰了起来。
从四月的位置看下去,能看到街角的那家便利店和隔壁的米线汤粉店,熟悉的布局和招牌印入眼帘,今天格外迟钝的她才有些后知后觉。
对啊,这里是嘉程啊。
是她也曾经在此日夜奋斗过像孩子一样看着长大的嘉程科技啊。
竟然会这样恍如隔世。
她放空的大脑在身后暖洋洋的太阳的照耀下开始变得昏昏沉沉,就在她忍不住要睡过去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
是一个女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每一寸头发丝都紧贴着头皮,显得整个人格外地…刻薄。
林四月在心里想了许久,斟酌出一个词。
是的,刻薄。
果不其然,她扫了一眼会议室,看到末位坐着的四月也带着不耐地扫过,没什么歉意地说道:“抱歉久等了。”
林四月强打起精神,朝赵媛媛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赵媛媛在首位坐正,划亮了自动锁屏的电脑和投影,她挂起职业笑脸,对着那个女人说道:“李部长,根据你们的反馈,我们对嘉程智联科技馆的最后一个场馆进行了修改…”
她的开场白还没说完,那位女士就随手翻了翻奥佳新出的宣传册,带了几分嫌恶:“等等。”
赵媛媛停下,看着她。
她指着宣传册的扉页:“这个场馆的主题我不是让你们换了吗?怎么还是这个?”
闻言,林四月抬眼看向那个李部长,垂眼笑笑,原来这就是那位新上任的嘉程创意部部长李娇娇。
林四月压下心头的火气与烦躁,平静地看着她,不去干涉赵媛媛的回答。
赵媛媛给出的答案是各场馆名称已经在提纲中定稿,室内软装也依旧开始,无法更改。
只是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这位李部长就宣传册诸多已经定稿的问题开始了胡搅蛮缠。
在得到一一解释之后,她问道:“你们把最后一个场馆定义为未来科技,可是LED屏上的内容都是行业变革,你怎么就能确定片子的真实性和可行性?”
赵媛媛已经被她一套乱拳打得脑子疼,她甚至有点想关电脑直接回她一句“我当然不知道我特么又不是预言家。”
她噎下脏话,正想挤出笑脸的时候,在她们这一侧的末位传来一个声音。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
林四月平静地与李娇娇对视,然后移开目光,看向大屏幕上放着的最后一页ppt:“作为乙方,我们会在能力范围内满足嘉程所有的制片需求,至于你刚刚提出的那一点,考虑到真实性和可行性,如果你有需求,我们不介意直接换上嘉程科技未来十年的发展规划。”
是啊,你说行业变革未必成真,那你就放些一定没错的内容好了呀。
林四月弯了弯唇间,歪着头:“如果嘉程不介意对外公布的话,我们奥佳当然也不会介意。”
李娇娇回过神,和最末位那个漂亮到扎眼的、一进来就让她无法忽视的女人对上了视线,只见她轻轻地挑了一下眉,问自己。
“只是…嘉程敢吗?”
……
周瑞带着小学弟秦译走进会议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股子剑拔弩张的氛围。
他像是一头撞进来的无辜小兽,打量了一下长长的会议桌两侧的选手,最终还是选择对着李娇娇先发制人:“李部长你怎么在这啊?”
李娇娇对着周瑞像换了个人:“什么事呀?”
周瑞的脑子转得飞快:“桑总说卓越的宣传方案好像有点问题,你能现在就过去一趟吗?”
看着李娇娇狐疑地出门,周瑞对屋内的人赔了个笑脸:“不好意思啊,我们李部长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忙,你们不会介意的吧?”
周瑞忐忑地看向末位坐着的人,不期然地和四月对了一下眼神。
林四月收起戾气,淡淡地看着他,看得周瑞心都跟着“咯噔”地一颤。
林四月撑着下巴,转着手里的手机,突然对他笑笑:“当然不介意——”
她补充道:“反正刚刚已经等了一个半小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瑞(哭唧唧):程延甩的你你凶他就行了凶我干嘛呀!
车震play明天发,看我最近这两天白天更新就知道我要出去玩了。
我明天在火车上码,反正坐我旁边的英国人也不知道我在干嘛。
第41章 、四月四零
当然不介意,?反正已经等了一半小时了。
林四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眉尾微微上挑,那是周瑞再熟悉不过的嘲讽的弧度,?他下意识地一个激灵,就差给这位姐姐立刻鞠一躬。
周瑞在心里把李娇娇骂了个狗血喷头,?但是脸上还是挂着友好善意的笑意,他招招手:“真是对不住了,?公司这几天是真的忙,?我代李部长给各位道歉,为了表示歉意,?中午一起吃个便饭吧。”
赵媛媛没有答话,事实上她不觉得这突然跑出来的小周总这幅殷勤的样子是为善意,她的视线看向四月,?等上司的决定。
林四月其实一点也不想吃什么便饭,?她只想快点结束这糟糕的一天回去睡觉,?可是现下已经快要十一点半,看样子是不可能在午饭前结束这次提案了。
林四月掩去眼中的不耐,她朝着赵媛媛点点头,?就回复周瑞道:“却之不恭。”
于是他们一行人下楼,赵媛媛还没找到车,周瑞就把它那辆拉风到不行的车从地下车库开了出来,停在四月的旁边:“林总监要不要坐我的车一起?”
赵媛媛的车后座上全是东西,坐第四个人确实还要收拾,?林四月已经十分疲惫,?她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地就拉开了周瑞的车门。
周瑞把刚刚在楼上带下来的东西递给她:“你是不是有点感冒啊?”
林四月低低地“嗯”了一声,打开周瑞递过来的小包,里面是她的常用药。
四月身体不好,?对许多东西过敏,不但反映在食材上,药物过敏也十分严重,所以她常用的一些药是要严格对比和筛选成分的。
四月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些药没问题,也大概猜到这些东西来自哪里。
她抬起眼,静静地扫了周瑞一眼,周瑞立刻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只是眼下四月没有那个闲心去管他们的兄弟情深,她就着刚刚秦译打来的热水,随意地看了几眼剂量,就捧了一小手,准备仰头咽下。
只是手还没碰到嘴边,就被周瑞制止:“哎姐你等等,袋子里有些小点心,你别空腹吃药。”
四月往里翻了翻,翻出了两袋小蛋糕。
林四月撕开袋子,一口一个囫囵吞下,连味道都没尝出来,然后一把药一起送到嘴边,一大口水一起咽下。
口中的药片被热水化开了一点,苦得四月直皱眉头,甚至有点反胃。
周瑞继续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你再扣扣,袋子里好像还有两块糖。”
他说完,就把身子往左侧靠,一副生怕林四月要揍他的样子。
四月把手探到袋子的最里面,果然摸到了两块草莓软糖,她咬开一颗,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她口中迸开。
周瑞想想好友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拿了药拿了点心还塞了糖的样子,简直被酸到咋舌。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身边的女人:“姐…你和程延…你们?”
林四月没有立刻答话,她把头靠在车窗上,大片正午的太阳光撒下来,弄的她昏昏欲睡,她努力地清醒着,良久,才转头看向周瑞:“你们最近很忙?”
这纯属废话,周瑞甚至在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挑衅和威胁,他举双手投降:“姐姐我求你了,你俩怎么闹都行,能不能别拿嘉程开刀?”
林四月目视前方,她修长的指节按着自己太阳穴,慢悠悠地答道:“我和嘉程…已经两清了。”
她沉吟着,给了他一个承诺:“我不会再因为嘉程迁怒你。”
周瑞松了一口气:“那你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吗?”
林四月偏头看了他一眼,好整以暇:“不能。”
周瑞长大了嘴巴:“为什么?!”
林四月靠着车窗,歪过头:“因为我会为了程延迁怒你。”
周瑞:“……??”为什么父母吵架离婚要迁怒他这个可怜蛋啊?!爹不疼妈不爱的日子他到底还要过多久啊?!
周瑞瘪瘪嘴,丧得要命。
林四月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刚刚的药让她的大脑更重了,好在透过车窗,她已经能看到酒店熟悉的招牌和停车场的车道。
为了防止四月吃完药晕车,周瑞开得很慢,所以他们到餐厅的时候,其他两辆车的人已经到了。
赵媛媛已经和李娇娇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互相阴阳怪气了一波。
林四月没说什么,进了屋子在秦译的身旁坐下。
桌上已经上了几道凉菜,周瑞看了一眼、屁股还在坐到椅子上就已经弹了起来,招手叫服务生,还一边问桌上的他们:“你们这点的什么菜啊?”
瞧瞧这花生杏仁芒果一条龙,好像生怕毒不死林四月一样。
菜是李娇娇点的,被周瑞这一问,她当即脸色就不太好看。
周瑞大少爷脾气惯了,他招招手,找服务生来把桌上的东西都撤了,重新拿了菜单点了一份,期间还问四月的意见:“豆腐煲好还是芋头羹好?”
林四月眼皮都没抬,一副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随便你。”
周瑞就纠结着勾选了豆腐煲。
李娇娇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她挂着几分讥诮的笑意:“林总监真是金贵,在哪里都有人捧着,让我们这些劳碌命真是羡慕不来。”
林四月喝了一口热茶,胃里的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她稍微恢复了一些元气,对着李娇娇笑了笑,答道:“知道羡慕不来就不要羡慕了。”
李娇娇被这话一噎,立时脸色更难看了,她心想一个乙方公司的人,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还敢出言这样不逊,她登时就想开口讥讽反驳。
谁是林四月抬手喝了口茶,继续慢条斯理地把话说完:“毕竟人各有命,管好自己就行了,羡慕别人有什么用?”
她补充完的话就没那么呛人了,也算是全了一桌人的场面,只是她说完话,还歪过头看看周瑞:“周总,我说的对吗?”
周瑞哪敢对着祖宗说反话,他立刻点头:“对对对,你说的很对。”
李娇娇被连将两军,尤其是周瑞附和的样子像是一道耳光打在她的脸色,她的视线在周瑞和林四月直接流连许久,然后诡异地笑笑,以为自己看出了些门道。
李娇娇盯着林四月,话却是问周瑞的:“周总的太太最近还好吗?上次见面还是在周总的婚礼上,你们夫妻的感情看着真叫人感慨。”
周瑞是最烦这些人拿他太太说事的,周瑞表面上不说,其实对家里那位护得十分紧,他觉得这些人提到迟岁的名字都让他不爽。
更不用提李娇娇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含沙射影周瑞和四月有婚外情。
周瑞当即就冷了脸:“有那个闲工夫感慨我的家事,李部长不如关心一下自己的工作能力,为什么林英离职之后你们创意部的业绩倒退了一半。”
周瑞最是小孩子心性,他抱着手里的玩具的时候,别人哪怕觊觎一眼,他都受不了。
林四月笑得开怀,她看着李娇娇偷鸡不成蚀把米,摇摇头,像是在嘲讽她的战斗能力就是个垃圾。
服务生推开包厢的门,往里面一道一道地呈上热菜,一直没说话的周月婷看着周瑞身边空着的座位:“还有人要来吗?”
其实周月婷最近消停了不少,自从知道升职无望,又被赵媛媛压了一头之后,她在创意一部的话语权低了很多,近来对着林四月都乖巧安静了许多。
周瑞已经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了,他随口一答:“不知道,看谁有空吧。”
林四月没去在意,秦译给她盛了一碗豆腐煲,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感觉肠胃都舒服了不少。
周瑞还记得她喜欢这家餐厅的小煎牛肉,他把餐盘转到四月面前,等四月夹了两筷子才移走。
李娇娇吃着饭嘴巴也不消停,她刚刚的接连败北都让她很不爽,急于找回面子,她看着对面两个男人对四月的照顾,停下筷子。
她撑着下巴,看向四月:“我们公司的程总各位应该知道吧?”
李娇娇的视线扫过餐桌对面的人,笑着像在随意谈天:“程总年轻有为长得又帅,公司很多女孩子都偷偷上心着,幸好程总没有像周总一样英年早婚,还是给我们留了一点机会的。”
林四月挑了一下眉,随意地与李娇娇对视一眼,似乎是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李娇娇清清喉咙,继续道:“所以呀,就算是为了程总,我们创意部也会好好努力,争取再创辉煌的。”
她看看奥佳的诸位,轻笑着道:“林英部长当然是很厉害,可是人家另择高枝了呀,看看林总监就知道奥佳的企业文化一定非同凡响,我们这些小人物比不得的,只能在一个公司熬到死喽。”
林英和赵鑫的跳槽,是许多奥佳高层都不知道的内幕,完完整整熟知其中内情的只有陆简庭和林四月以及嘉程科技的人。
就连周瑞都不敢在四月面前把这件事情挑破,因为这样就算是他们都承认了林四月与嘉程的链接彻底断开了。
他怕程延会疯。
可是这一切被面前的这个女人摊在了话语间,就像是一只注了水的气球被扎开了一个小孔,爆了周围的人一脸水珠。
周瑞转头就想扔筷子骂人,只是身旁的女人比他想象中要淡定许多。
林四月放下手里的汤勺,拿起餐布擦擦唇角,优雅地撑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对面的李娇娇。
她沉吟着:“所以…你是甘愿为嘉程科技肝脑涂地奉献青春的意思喽?”
李娇娇看她不紧不慢的样子,心下也有些忐忑,只是她强撑着答道:“只要嘉程需要,我当然会这么做。”
“懂了。”林四月歪着头,露出一派天真烂漫的笑:“也就是说,你把嘉程当作你的家、你的衣食父母、你赖以生存的港湾,我没有理解错吧?”
她温温柔柔地笑着,似乎在与对面的女人探讨着职场心得,李娇娇被她问得不明所以,只能点点头。
看到她的点头,林四月了然地颌首,像是在对她致敬。
只是下一秒,她的手指敲击着太阳穴,唇角的笑意带着高傲的讽刺,说出口的话像是在一片风平浪静中搅起海啸。
“这么说起来的话,我想想啊…你得叫我一声祖宗。”
你得叫我一声祖宗。
这句话像只一颗炸弹,在这个包厢里炸开,李娇娇难以置信她居然真的敢这样说,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被她的助理拉住。
而林四月尤嫌不及,继续笑意盈盈地对她插刀。
“你可以问问周总,或者问问你心尖上的程总,如果没有我,哪来的嘉程科技。”
她扬着眉眼,一手斩落曾经的苦涩与情意绵绵,掷地有声。
“你那位年少有为的程总有没有告诉过你,嘉程科技的嘉是什么意思啊?”
嘉程科技的嘉是什么意思啊?
是宋嘉玥的嘉啊。
是他献祭了年少挚爱与所有的自尊,换来的指间烟云啊。
是他亲手斩断的过往,堆砌出来的这座商业帝国啊。
门外的人静静地听着,放在门把上的手顿在那里,全身站得笔直。
他不曾想过,林四月再提起他们的曾经,没有怨恨无奈,没有悲伤愤恨。
只有打碎了骨头和筋脉之后重塑的傲骨。
她那么轻描淡写地说出,却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捅在他的心口,像是在质问他的薄情寡义。
程延无力地松开门把,连推开门的力气都没有,他的身体抵住门旁的墙壁,一点一点地往下滑。
如果有人能在那时路过那里,应该可以看到那位久负盛名少年得志的商场新贵,双手覆住眉眼,遮住他红得厉害的双眼与控制不住落下的晶莹。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小程一哭,你们就爽了。
车zhen已经发了,祝你们系好安全带、食用开心。
四月翻脸无情,嫖完就跑(不是)。
围脖是糖仔不吃饼干。
第42章 、四月四一
门内的人们剑拔弩张,?门外的人肝肠寸断。
等这个包厢的服务生端着下面的热菜走到门口,敲敲门想要进去的时候,才看到墙根边还站着一个人。
男人的面色看不出异常,?仿佛真的只是在走廊上透透气,服务生狐疑地问道:“您需要帮助吗?”
男人摇摇头,?掩去所有的情绪:“不用,谢谢。”
服务生压下心头的疑惑,?轻声问道:“那您要一起进去吗?”
男人不动如山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慌乱,?他靠着墙的身体歪了一下,但还是很快调整,?他的声音漏出了一点鼻音:“不用,谢谢,我走错包厢了。”
他抬脚离开,?走路的背影让人看着无端地有些觉得他还挺可怜。
像是被毫不留情地抛弃,?又心狠手辣地挑断了筋骨,?那也曾铮铮的傲骨,一寸一寸都被人挖了个干净。
……
林四月说完那句在甲方公司眼里看起来大逆不道的话,扫过对面差点跳起来的李娇娇,?还十分自然地拿起筷子,往嘴巴里送了块清炒时蔬。
细细咀嚼过之后,才转过头问周瑞:“周总,来的时候我问过您的,这是甲方公司对乙方的工作宴请,?还是一次普通平等的友好交流。”
周瑞当即被问得脑子一个激灵。
是,?这位祖宗是问了。
她坐在副驾驶上,随口问了这么一句,周瑞当然不可能放肆,?立刻乖乖答道:这当然只是一次普通平等的友好交流,完了还补充了一句:您吃好喝好就行。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啊。
周瑞头疼地安抚祖宗:“当然,我的答案不会变。”
林四月满意地点点头,卷发的弧度显得高傲又潇洒:“既然如此,我说的话不那么好听,也请嘉程科技的各位,多多包涵了。”
说完,她就起身,淡定自若地去洗手间,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人。
那位李娇娇的小助理瞠目结舌,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偷偷地问了一句:“你们林总监…这么野的吗?”
周月婷想起在奥佳,每次一到各部门的审批大会,都会陷入被林四月统治的恐惧中,她默默地吃着菜,没去答话。
闹成这个样子,下午李娇娇当然不适合再出现,回到公司后她就找了个借口离开,留下周瑞在这里听奥佳的方案。
本来就没什么好听的,签个字就能定稿的东西,周瑞无奈地撑着桌子,示意赵媛媛:“劳烦您再给我从头到尾讲一遍,没问题我这边就可以签字付尾款了。”
没有了刻意地为难,再加上中午林四月那一通虎得不行的操作,赵媛媛也知道这位小周总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说话的中气都足了不少。
林四月还是坐在最末的位置,午饭前吃的药已经开始工作,午餐在周瑞的照顾下还算舒适,她的位置身后又刚好是大片的午后阳光,照得她昏昏欲睡。
ppt上的方案她听过不止一遍,基本已经能倒背如流,眼下是她来说就是最好的安眠药。
周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听着,还有空用余光去瞄着四月,然后偷偷滑开手机给好友好消息。
“你特么的人呢?!说好的中午来吃饭凭什么就留我一个人来面对我妈的炮火!”
良久,手机传来苦涩的两个字。
“抱歉。”
周瑞自然也知道他的为难,他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于是纠结着还是问道。
“在七楼会议室,1022,你要不要来,姐看着状态不太好,随时要晕过去。”
周瑞打完字,就锁屏了手机,看着已经过去了一半的ppt,环顾整个会议室:“先休息一下吧,我让秘书来给各位添点茶点。”
林四月撑了许久,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对身边的秦译说了一句“开始了叫我”,就埋在袖子里睡着了。
印象中高中毕业之后就没用过这个姿势睡觉,晒了许久的太阳,她的脸一定很红,林四月将脸往衣服里更深地埋了埋,遮住视线余光里的太阳。
只是她还是能感觉到周围有人陆陆续续地走动,晃得她眼睛疼,她有点热,额头发了虚汗,只想睡得更沉。
直到听到周围传来惊呼和小声地倒吸气,她感到身体被人环住,有一双手绕过她的腿弯,翻过了她的脸。
面部一下子撞到光,林四月皱着眉挣扎着想醒过来,下一秒就被人小心地将脸按在怀中,那人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部,安抚道:“睡吧,没事。”
他身上有让人安心的木质香料的味道,那是跨越记忆而来的温柔,在药物的作用下,林四月恍惚得分不清虚拟和现实,她甚至伸出双臂,配合地环住来人的脖颈。
那是一种久违的温柔,好像在乱成浆糊的大脑深处,也曾有过这样满心依赖的相拥,熟悉得让人想哭。
程延抱着她一路走出去,穿过人群和无数八卦的眼神,径直走回他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里有一间休息室,他将四月放在床上,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然后拨通了秘书处的电话。
谭晶领着家庭医生敲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程延靠在床边,他怀中的女孩环抱着他的腰,他的手指覆在她的发顶,轻声细语。
医生走上前来放下药箱,程延终于从床上起身,让开位置,让医生给她测体温,他绕到床的另一边,握住女孩的手,细细揉搓。
医生给她做完检查,才看向他,小声地说道:“低烧,扁桃体发炎,要开点消炎药和退烧药。”
程延松开她,跟着医生走到门口,看了看床上的女孩,对医生说:“消炎药她对阿莫西林和诺氟沙星过敏,一般只能用头孢;退烧药的话…”
他们站在门口小声地交谈着,谭晶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看向床上的四月露出的脸蛋,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和稚嫩,连过去的痕迹都要小心找寻。
谭晶在心里叹口气,摇摇头,等他们聊完,带着医生离去,张医生和他们合作已久,难免也跟着八卦两句:“你们程总有女朋友了啊?”
尽职的首席秘书谭晶刷开门,把人送出去,然后脸上还是那副刻板到一丝不苟的样子:“无可奉告。”
……
林四月睡了一个很长很深的觉,大脑变得异常得重,让她在梦里都抬不起来,只能埋头一直睡下去。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她正被人揽在怀里,一米五的床,她睡在中间,身侧的人挤在床边,一米八几的身子蜷缩在被子里,紧紧地抱着她。
这个姿势让意识还没复苏的四月突然想起在某个寒冷的冬天,她以没有电热毯为由,爬上过程延的床。
那个时候她读大一,十七岁,那年寒假他们还住在苏州的那座老房子里。
四月偷偷关掉自己房间的暖气,溜进程延的房间,掀开他的被子,然后一鼓作气地钻了进去。
他的被子里可真暖和啊。
四月每次进自己的被子,腿都要紧紧盘高,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下面伸,热水袋旁边暖不到的地方连睡醒了都是冰冷的一片。
可是程延是不一样的,冬天抱着他睡觉像抱着一只火炉,前几天去旅行住在一间房的时候四月就知道了,所以才会在今天偷偷爬床。
四月轻手轻脚地在被子里挪动着,摸到了最靠近热源的地方,舒服得眯起了眼睛,等到在冷空气里冻着的鼻子都回温了,才一点一点地将脸钻出被子。
只是做贼的她还没在枕头上靠紧,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双清亮无奈的眼眸,程延早就被她动醒了,问道:“林四月,你干什么?”
见他醒了,怕被他扔回房间的林四月索性伸出手和脚,紧紧地捆住程延,巴在他身上不松开。
她冰凉的脚丫子碰到程延滚烫的大腿,暖和得忍不住蹭了又蹭。
程延用手指顶着她的脑袋往后推,林四月就紧箍着程延的脖颈,然后死命地用力想要埋他的肩窝。
林四月明明只是想蹭暖气。
只是一来一去的结果是…程延硬了,而且怎么都消不下去的那种,四月娇里娇气的,被他按着在怀里手酸到一直哭,第二天醒来都委屈得要命。
然后更委屈的是,她赖完床钻出被子一看,程延已经去过一趟超市买了早饭和新鲜的菜回来了。
林四月回到房间,发现她拥有了一个电热毯。
……
面前的男人察觉到怀里的动静,皱皱眉,也睁开了眼睛,意识已经逐渐清明的四月稍微从他的怀里退出了一点,靠在床边。
这张床上全都是程延的味道,没有第二个人躺过,被子下面的温度很高,林四月刚刚被捂出了一身汗,即使只穿着里面薄薄的一层吊带。
她的头靠在床板上,看了几眼手机,露出白嫩纤细的手臂弧线。
窗外冬日的傍晚带着些许落日的余晖,撒在她的双肩上,像是镀了一层贝壳粉。
程延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低哑和浓重的鼻音,问道:“要喝水吗?”
林四月的眼睛闪了闪,没什么感情色彩地看向他:“好。”
程延起身,刚刚为了陪四月睡觉,他换掉了西装衬衫,只穿了一条宽松的居家裤和短袖T恤,倒来热水时还露出精壮的手臂。
林四月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完,感觉浑身的力气在慢慢复苏。
程延放下杯子,又坐在了她的床边,对她说:“奥佳的人都已经走了,你休息一会,我送你回去。”
林四月从手机里抬起眼皮,勉为其难地看了他一眼:“嘉程终于舍得签字了?”
程延的手一顿,他没有去回答这句明显带着迁怒的话,他去衣柜里拿来干净的衣服和浴巾:“你出了汗,去洗个澡,别着凉。”
林四月看着他低眉顺眼的样子,突然歪了歪头,打量着他:“程总,你都没有脾气的吗?”
她捏着手机,把他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看得分明,却不屑一顾。
“我都这样说你了,中午的事情应该已经传遍嘉程了,我以后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的,你应该也知道,怎么让你不舒服,我就会怎么做,就算这样,你也还是没脾气吗?”
程延不去看她挑衅的眼神,拿出浴巾裹住她裸露的双肩,将她从床上抱起来,放在浴室间的马桶盖上坐着。
他打开热水和暖气,试过水温之后,抵着她的额头亲亲:“不要问我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四月。”
他垂着眼睛,藏住全部的痛苦,然后对她说:“我比谁都清楚我们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小程看了昨天的评论之后,特来辟谣:
昨天哭的时候确实还没来得及吃饭这样子。
特么的连口汤都没喝就被堵在门口骂哭了呀!
亲亲投出地雷的时时穗碎曙小宝贝!
以及小天使一只大丹杨的10瓶灌溉液!
啾咪啾咪!虽然我努力的方式就是想开车时就开车。
第43章 、四月四二
他们的关系。
该用什么去界定呢,?程延总是控制不住地会想。
从前是她亲手扣在一起许下不离不弃心愿的死结,后来由他举起了剪刀,把他们又变回两条不相交的线。
那现在呢,?她已经成了他肖想的镜中月,而他,?除了做她的笼中鸟,再无其他选择。
他心甘情愿地将扣着自己的锁链送进她的手中,?为自己写一个囚字。
……
林四月穿好衣服从浴室中走出来,?看到程延已经在茶几上摆好了餐点,连筷子都摆得整整齐齐。
生滚牛肉粥、XO酱凤爪、糯米鸡、叉烧酥,?还有奶黄包,一个一个从打包盒里倒进餐盘,覆盖了桌面。
四月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她也没那个力气再和他矫情或者客套,?她接过勺子,?挖了一勺粥送到口中。
咸淡适中的味道,配上刚好适宜的温度,林四月染了风霜的眼眸都变得温柔了一些。
程延甚至自己都没动筷子,?一直在看着四月吃,只是因为生病,四月胃口也不好,吃了一点就饱了。
她站起身,找自己的大衣。
身后的程延依然盘腿坐在地毯上没有动,?夜色降临的时刻,?他轻声问道:“你要走了吗?”
问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他好像问过不止一次。
在他们之前的家里,?他也问过,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生怕得到肯定的回答,虽然答案绝大几率是肯定的。
他有些自嘲地苦笑。
被丢下的那个人,总是要承受着更多的难过和忐忑、寂寞和委屈。
从前是四月,现在是他。
林四月穿上了大衣,拿过手机,将衣服里的头发拿出理好,抬起眼睛看他的时候淡漠疏离:“当然。”
你要走了吗?
当然。
要拿什么理由让她留下呢?
程延不再是她爱着的、牵挂的人,不再拥有她的偏心、她的在意、她的唯一。
他甚至不敢问她一句,她要回哪里去,身边是不是还会有别的男人在陪她。
黑夜的尽头,是不是已经有另一个人在等她。
而他是那么的害怕,这一切过后,他的纠缠依然是一场空,那一年的分手是早已写好且不可更改的结局。
他不但不敢问,甚至都不敢想。
他们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再一次地,一刀两断。
在程延的迟疑之间,林四月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仪容,她甚至很有闲心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口红,补了一点早就花掉的唇色。
艳丽的色彩覆盖住带着病容的唇,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倦色。
程延站起身,他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声音带着沙哑:“四月。”
他看着她:“如果我现在让你留下来,你是不是会觉得我自不量力,又痴心妄想?”
四月静静地看着他许久,唇间轻启,那一开一合,狠狠地落在程延的心口。
“是。”
他又问出了一些蠢话,又在对着无可转寰的结局不甘心地撕扯和抗拒,程延颓然地垂下眼睛。
林四月看着他和他身后留下的夜色,漂亮的落地窗外是她曾梦寐以求也不曾见过的风景。
其实站在这座建筑物里,四月总是没有办法对他太狠心。
会不由自主地心软一点,虽然只有那么一点,但还是会想起当初在这里奔走努力的小四月。
总是会忍不住怜爱曾经那个一腔爱意最后骤然熄灭的自己,不想…再给小四月的初恋落下一刀难以磨灭的血痕。
想到这里,四月抬起眼睛,看他的目光陷入久远的缠绵,温和而明亮:“程延。”
她回来后叫过很多次他的名字,或许带着无法克制的恨意,或者淬进刺人心骨的讥讽,却从未有像现在这一刻一般,月光般灿烂的柔情。
程延看她的眼睛很痛却很亮,像是被判了死刑的囚徒有了缓刑的机会。
只是,他听到她轻轻地问:“你知道分手是什么意思吗?”
她明明那么温柔,像在梦里一样,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比杀了他还要疼。
林四月带着一点笑意,走到沙发边,甚至牵起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凉,她一直这样,即使陷入程延温暖的大掌中也未减分毫。
程延被她拉着来到窗边,每一步都踉跄地像小美人鱼走在刀尖上,一点一点向着死亡的终点走去。
路的尽头是什么呢?
不是光明,是从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黑暗,是永失所爱的刻骨铭心。
林四月就那样牵着他的手,站在窗边,平静地看着灯火通明的城市,然后指给他看。
那个街角。
他们分手的地方。
程延垂着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一点一点地,红了眼睛。
林四月没有哭,她只是在找回慢慢淡忘的回忆,把那一天的分离放大在眼前。
她的声音很轻。
“分手是一场割刑,意味着无论那对恋人曾经有多相爱,共同经历过什么,都在那一刻,变成了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林四月转过头,看向身边她爱过很多年的男孩,看他僵直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却还是继续说下去:
“从此以后,他们可以和不同的人相遇、相爱、嫁娶,会和另外的人走过新的人生征途,不必再互相挂念,也没有资格再互相关心。”
程延看她的眼睛里已经落进了痛苦和挣扎,林四月伸手,轻轻地覆在他的眼睛上,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淡漠也极尽温柔。
“程延,离开你的那几年,我总是在想,你真的知道分手的意思吗,知道在以后的人生里,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她歪着头,说出的话很轻,却也很重,像在回忆,又像在叹息。
“如果知道,却还那么做了。”
她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像海水从四处涌来,压得人快要窒息。
“如果知道,却在分开之后后悔,或者不甘心,或者觉得愧疚,或者嫉妒。”
“程延,那你真的,特别混蛋。”
有温热的水珠落从四月的掌心,湿漉漉地一滴又一滴,钻过四月的掌缝,烫得她失了神。
程延的身体比他的眼泪还要烫,他吻着四月的唇,那么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我没有…”
他呢喃着:“我没有…没有别人…怎么可能还会有别人…”
四月的手还停在程延的双眼上,腰却被人紧紧收在怀中,抱住他的人是一只孤独的野兽,一阵阵的哀鸣着走失的伴侣。
当他的唇落在四月的耳边,林四月轻轻地推开了他。
她甚至没有生气,贴心得不像话,她抚过程延的头发,像是曾经无数次的安慰他一样。
他的头发很硬,扎得人手都疼,四月轻声说道:“今天不行。”
她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不可以在这里,至少在今夜,我不想和你争锋相对,不想去算计你折磨你,不想…那么恨你。”
她的眼睛那么亮,却只是今晚只此一次的限定温柔,程延透过水汽看着,虽然只有一刻,却妄想着能把她永远留在这一刻。
只是四月的眼神清醒而理智,她捧起他的脸颊,凑近,那么那么认真地看着他。
“因为我不想让曾经的那个我,看到现在的我们,会觉得荒唐得像个笑话。”
程延的防线在那一刻被彻底击垮,他长长的睫毛都在颤抖,那双漂亮的眼睛黑漆漆的,了无生气。
他看着他的四月,那么柔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陌生到,他好像再也不能找回她了。
……
在某一次的提案会议上,一位来自法国的甲方老板曾经问过他们,如果明知道一场爱情会以失败告终,是否还会毫无保留地沉迷。
那个时候的林四月垂下眼睛,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她知道。
如果曾经的林四月知道,知道她与这个男人最终不得善果,是否依然还会飞蛾扑火般地想要闯进他的心。
依旧那样热烈地、不顾一切地、与他一同走过那段青春。
在那天回去的路上,四月一直在想。
她看着窗外如过往云烟般闪过的街景,看着身侧那个沉默的、显而易见地痛苦的、唇抿成一条线的男人,思索着问题的答案。
大概…还是会的。
因为在她孤独又无助的少女时代,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如他一般寡言却冷厉,把关心和安抚藏进每一日的陪伴中。
那是一场无望到看不见尽头的旅行,她以为终点就在眼前,可是他们却在那个路口分道扬镳。
四月的头靠在车窗上,静静地看着程延,把他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尽收眼底。
空气在他们中间打转,没有情意绵绵的缱绻,只有说不清的哀伤。
程延的车停在四月家的楼下,他强迫自己努力地勾起一个笑意,即使他知道这样一定很丑。
林四月什么都没有说,她拉开车门,抬脚准备下车。
身后的男人出了声,他开口的声音钝钝地闷,仿佛被什么东西打磨过,他叫她。
“四月。”
他问:“你可以对我说声再见吗?”
是要走到怎么样的穷途末路,连再见两个字,都可以当作心愿。
林四月起身,抖落车窗上滑落的水珠,她连头也没转,关上车门,朝着楼道走去。
她没有说再见。
她连这样一个愿望都不再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我现在是凌晨四点半,窝在酒店的被子里,一边码字一边哭。
一看到或者一写这种情节就莫名酸爽,对自己无语。
第44章 、四月四三
春节前的最后几天,?奥佳陷入了紧张又刺激的收尾工作。
与此同时,在一个寒冷清寂的夜里,宋嘉昕带着她的丈夫戚骏一起抵达了上海浦东机场。
比林四月这个做妹妹的消息还要灵通的是霍铮,?宋嘉昕的飞机还没停稳,他的电话就播了进来。
林四月正洗完澡准备睡觉,?擦着头发接起,听到对面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晚上好。”
林四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懒洋洋地靠着沙发:“你会不会太心急了一些,?我姐姐还需要回去倒一下时差。”
霍铮低低地笑笑,电话那头传来他杯子磕在桌面上声音:“我只是提醒林四月小姐,?不要忘记明天邀请我参加你的家庭聚会。”
林四月敷上面膜,抱过一只抱枕,顿了一下,?答道:“那是自然。”
第二天是周五,?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宋嘉阳才把晚餐的地址发给四月,?四月转发给了霍铮,没过一会,就收到一条消息:C106车位。
林四月无奈地长舒一口气,?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拎着包走下楼。
霍铮的车和他的人一样是低调的黑灰色,他穿着正装,看上去比林四月还要严肃。
四月拉过安全带,扫了他两眼:“你会不会太夸张?”
霍铮打过方向盘:“我现在的人设难道不是第一次见相亲对象家人的优质男青年?”
林四月盯着他看了两眼,?随他去了。
只是想了想,?她还是试探性地问道:“你确定今晚不会心梗或者暴跳如雷掀了我们家的家宴?”
霍铮的手一顿,慢条斯理地说道:“在我暴露我的狼子野心之前,我会扮演好自己应该的角色。”
言下之意是虽然暴跳如雷但还是会好好忍住啦。
林四月摇摇头,?看着车窗外,看着飞速划过的绿化带,幽幽说道:“说实话,你让我很迷惑,我不知道我是在助纣为虐还是在及时止损。”
霍铮沉默片刻,转头看向她,笑笑:“如果两种情感都让你有负罪感,那你可以当作是她拆散你的初恋的报复。”
林四月愣住,侧眸:“你连这个都知道。”
霍铮垂下眼睛,掩盖住锐利的眼神,唇间扬起弧度:“我也不是白白在你哥哥身边卧底这么多年。”
林四月移开视线,轻轻敲着自己的脑袋:“你应该知道,如果被宋嘉阳知道你的筹谋,你们也许就不能再做兄弟了。”
宋嘉阳的那样的性格,但凡知道一点身边好友的狼子野心,都会为了姐姐妹妹和他立刻断交。
这也是为什么,宋嘉阳到现在都以为霍铮只是宋嘉昕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相亲对象。
霍铮轻轻咳了一下,他伸手掩住唇,把车停稳,然后转头看向四月:“那也没有办法。”
男人看着她,轻笑道:“因为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失去第二次了。”
林四月怔怔地,片刻无言。
霍铮想要摸出一根烟,但看到她还是忍住,他弯了弯唇:“四月,人之所以会经历第一次失去,是因为从未尝试过,以为可以承受失去的结果,可是有些东西试过了之后才发现不是那样。”
他闪了闪眼睛:“所以绝不能第二次失去。”
四月没有答话,她想起了一些什么,转过头想要拉开车门,只是身后男人随意地补充道:“虽然没有深入交流过,但是难保嘉程科技的那位程总不是也这样想的。”
林四月起身,淡淡地扫过他:“如果霍先生继续这么八卦,我可能会现在就打车回去。”
不动声色踩了老虎尾巴跑进了雷区的霍铮只是笑笑,锁了车,接过四月的包:“我的错,我道歉,还请四月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林四月撇开眼,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他们手挽手走进餐厅,宛如一对璧人。
因为四月下班最晚,所以踏进包厢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宋嘉昕正在笑着和姜蔓聊天。
看到他们进来,宋嘉昕先是愣了一下,只是一秒就已经收起,温柔地招呼他们:“四月来了。”
四月和姐姐已经半年未见,连电话都聊得不多,四月走过去,抱抱她,然后坐下。
霍铮不动声色地替四月放好包,绕过半个桌子,坐在了四月的身边。
这一桌子、三对人,只有宋嘉阳和姜蔓是面对面坐着的,似乎是多靠近半米他俩就能打起来。
霍铮体贴地帮左手边的四月铺好桌垫,他右手边的宋嘉阳才从手机里抬起眼睛,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珠子都瞪圆了:“你来干嘛?!”
霍铮和身边的四月对视了一眼,意思很明确:你说呢?
宋嘉阳盯着他们看了许久,骂出了一声:“操!”
宋嘉昕淡淡地扫过他们,呵斥弟弟:“宋嘉阳。”
宋嘉阳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宋嘉昕作为家长,伸手叫服务生布菜,然后带着笑意看着四月:“我不在的时候,你二哥有好好照顾你吗?”
四月撑着下巴,扫过已经想杀人的宋嘉阳,慢悠悠地说道:“照顾得可好啦,大半夜拿夜宵骗我下楼喝西北风,跑我家来撒酒疯,还动不动就凶我。”
四月盯着宋嘉阳气急败坏的样子,继续补充道:“哦哦,还把我的微信号发在他的朋友圈,帮我招了一堆脑残。”
姐姐宋嘉昕的目光直直地扫过弟弟,无奈地摇摇头。
她身边的丈夫戚骏为她盛了一碗汤,放在她的面前,小声对她说道:“先喝点汤养养胃。”
一副温润如玉体贴入微的样子。
要不是已经知道了他那副皮囊之下包藏的真面目,林四月大概还是会感慨一句情意绵绵。
四月别开眼睛,反正看不顺眼的恶人,自然有她身边的恶人去收。
宋嘉昕只在上海呆两天,她会提前回去苏州布置春节的房子,宋嘉阳周一收工之后就回去,只有四月,要忙到周四小年夜。
说起这些,宋嘉昕放下汤勺:“四月今年…是不是需要两个房间?”
言下之意听得宋嘉阳都要炸了,他戳戳身边的男人,压低声音:“你跟我出来。”
霍铮不甚在意地挑挑眉,在听到四月十分淡定又平静地答了一个“是”之后,得逞地擦擦唇间,对桌上的人说道:“我陪阿阳去一下洗手间。”
姜蔓看着相携离去的两个男人,笑着看向四月:“你不去看看?”
林四月往嘴巴里送了一块鸡肉,咀嚼完之后才擦擦嘴角说道:“先让他们打一会,打完了再去。”
姜蔓捂嘴笑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未婚夫是不是会被反杀,至于对面的宋嘉昕,她淡漠的神色让四月都忍不住为外面的男人们默哀。
算算时间,林四月也起了身,对姐姐点点头:“我也去一下洗手间。”
林四月穿过长廊,看着走廊尽头的窗子口正在抽烟的两个男人,走过去:“你们和好了?”
宋嘉阳平息着气息,脸颊气得通红,不说话。
四月看向霍铮,霍铮耸耸肩,表示不懂。
男人的脾气可真是古怪,林四月把宋嘉阳的这个行为归结为男人大姨父作祟。
她跟着两个男人往包厢里走,却在某一扇门前停止了脚步。
霍铮最先发现了四月的停顿,他转过身,轻声问道:“怎么了?”
林四月眼里敛去情绪,闪了闪眼睛,走过去拉住霍铮的袖子,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之后,往回走去。
……
在陈韵如接下沉鱼彩妆的案子的时候,林总监的小助理就曾经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安全。
而今天,她一时不察,落入了那位薛总的圈套。
难得的周五,她放了秦译学弟回去,自己独自来给那位薛总送资料,然后就被留在了这间包厢里。
她近乎绝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包厢大门,盼望着有人能进来解救自己。
大约真的是有神址听到了她的祈求,在她朦胧的视线都迷糊的时候,门把手转动着,那扇门被人打开了。
头顶的灯光散发着回忆的光晕,有人温柔地将西装外套替她穿上,然后将自己已经哭花了妆的脸按在自己白衬衫的肩头小心安抚。
她到底也是刚刚走上社会的女孩,刚刚的一切已经超越了她全部的认知,差点击垮她。
林四月把她扶起,一步一步向外走去,一路走到车库,都没有遇到人群,陈韵如覆在她的肩头,泣不成声。
四月一下一下地顺着女孩的背,然后看向来人:“都办好了?”
霍铮点点头,打开车,没有靠近她们,任由四月扶着女孩进了后座,他坐上驾驶座。
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车子停在原地,直到陈韵如的哭泣停止,四月抽了纸巾递给她:“别怕,没事了。”
陈韵如有些恍惚地看着自己的上司,呆呆地。
四月叹口气,拿着纸巾帮她擦干哭花了的脸,轻声说道:“你现在平静一点听我说,刚刚我已经拿到了走廊的监控,他们人也被控制在里面,如果你想要报案,我们现在就去警察局。”
四月温柔地抚过女孩的脸:“如果你不想,也没有关系,我们现在就送你回家。”
陈韵如发愣地听着,像是大脑都停滞,良久,她低低地说道:“我想回家。”
四月示意霍铮开车,顺着怀中女孩后背的时候,她听到压抑又沉闷的女声问道:“我现在回家了,他是不是就不会有任何惩罚?”
四月沉默片刻,她捧着女孩的脸,覆在她的发顶:“陈韵如,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犯的错误,今天的一切与你任何的举动都无关,你无需为此负责,更无需为此自责。”
女孩仰起头,看着她的上司。
“如果你有与他一战的需求或者勇气,我都会帮你到底,但是没有也没关系,你本就承受着这世间给予女孩的最大偏见,在没有准备好之前,你可以选择优先保护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在之前埋下薛总线的时候就决定的剧情。
只是没想到前几天发生了阿里事件。
想了很久,决定还是这样写了。
anyway,开心点,明天是七夕啦!
今明两天的评论区都会发红包!
然后明天会有作话七夕番外放送!
要快乐呦!女孩们!
第45章 、四月四四
今夜的星星少得可怜,?孤零零地挂在天上,仰起头都有种无端的压抑。
霍铮将车停在陈韵如家的楼下,四月帮她裹好外套,?整理好她的衣领,对她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怀中靠了她一路的女孩已经停下了啜泣,眼睛红得要命,?但还是努力地平静下来,?她摇摇头:“不用了,我室友下来接我了。”
四月透过车窗朝外看去,?看到楼道口下来了两个女孩子,她们的家居服外套着一件羽绒服,露着脚踝,?蹦蹦跳跳地取暖。
四月被这一幕暖了暖眼底,?她怜爱地抚过女孩的脸:“好,?那回去早点休息。”
陈韵如点点头,对四月和霍铮道谢后就下了车,四月远远地看着她走向她的室友们,?看她被人温柔地接入怀中。
几个娇小的女孩并排走着,好像那样,她们就能一起走过严寒。
看了许久,注视着她们都进了楼,楼上的某一户人家亮起了灯,?四月才移开视线。
霍铮看向她:“那我们…现在去哪?”
四月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她本以为他应该会想回去参加进行到一半的家宴。
霍铮笑了笑,男人的眼里落了些无奈,但没有去解释什么,?他重复道:“要不要先送你回家?”
四月确实是没有什么心情再回去酒宴吃饭,她有些烦躁,皱眉想了想之后对霍铮说道:“你可以陪我喝点酒吗?”
霍铮想了想,没有拒绝,发动车子,往四月家的方向开,结果被四月指着路,开到了林四月家的楼下。
四月让他把车停在了路边,就走进了公寓楼下的那家便利店,径直进去拿了几听啤酒出来。
霍铮沉默地看着她的动作,缓慢地在脑海中打了个问号。
四月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拉开了一瓶酒的拉环,一口气喝掉半瓶,打了个痛快的酒嗝,呼出一口浊气。
她看向霍铮:“将就点吧,酒吧夜店都很吵,我心情很差,就想安安静静喝完酒回去睡觉,一步路都不想多走。”
霍铮倒也没说什么,干脆地在四月对面坐下,也开了一瓶酒,喝了一口。
四月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倏地笑笑。
霍铮顿了一下,挑眉表示疑问。
四月终于看着稍微松快了一些,压抑的情绪释放出一点,她开口道:“没什么,只是很难想象,你和宋嘉昕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霍铮眉眼淡淡,小小地回敬道:“我也很难想象,你和嘉程科技的那位程总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四月的手覆在拉环上,细细地摩挲,她一口气喝掉了手中的第一瓶酒。
她笑了笑,回答他刚刚的那个问题:“你和宋嘉昕的故事,我多少能拼凑出一点;至于我和程延,说起来不过是两个走投无路的年轻人在某一天撞上了一笔横财。”
四月打开第二瓶啤酒,看着拉环开口下翻腾的气泡慢慢下去:“他放弃了我。”
霍铮一言不发地听着,像一个贴心地听人倾诉的机器。
四月吮下一口气泡:“不管是为了那笔横财,还是为了让我获得那笔横财,他就那样…放开了我。”
与其说是吐露心扉,不如说是一场秘密交换。
霍铮一口气喝掉半瓶略带苦涩的劣质啤酒,对她说道:“在你姐姐的眼里,我和你的那个小前男友,是一样的。”
他长舒一口气:“我们不够安全,我们太容易生变,我们不好掌控,明明还没有开始,我们的一切可能性都被她杜绝。”
四月闪了闪眼睛,将下巴撑在手上。
霍铮的手划过塑料桌上的露珠:“她宁愿选择一个她根本不爱、也根本不爱她的男人,去开始一段所谓坚不可摧的婚姻,都不愿意相信…我是真的爱她。”
他捏着空罐的手收紧,片刻后,唇间扬起锐利的笑意:“…那我只好自己来拿。”
安静注视着对面的男人,好像看到一个和她一样悲催的人,四月心中的郁结就平顺了几分,她笑笑,举起啤酒罐:“祝你好运。”
街对面的灯光忽明忽暗,沿街的店铺都关起了门,只留下少数的餐厅还在营业,照着便利店门口这对年轻的男女。
四月看着街道许久,才轻声道:“其实…刚刚那个女孩,她经历的事情,我也曾经遇到过。”
迎上霍铮的目光,四月将桌上的空瓶按瘪在桌上,发出古怪的声音,她继续道:“和她一样,我也被人救下,也有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霍铮安静地听着,听到这里,他问道:“后来呢?”
林四月摇摇头。
她陷入一段不太开心的回忆中:“在那之前,我从未仰仗过这个姓氏给我带来的附加值,但当救下我的leader告诉我,我斗不过那个人,我需要咽下那股子让人恶心的委屈的时候——”
她顿住,眼睛里好像湿润润的:“我第一次意识到,权势这个东西,好像真的很好用。”
四月垂下眼睛,将有些东西逼回去:“我曾经那么不愿意承认,他放弃我换取的那个东西有必然存在的价值,我甚至固执地想向他证明,只要我没有屈服,我没有叫做宋嘉玥,我就能在某一天告诉他他的选择是错误的。”
霍铮默然片刻,从口袋中摸出了烟,递了一根给四月。
四月没有迟疑地接过,她熟练地拨开打火机的盖子,看着火光乍现,一簇点燃,然后放在唇间,呼出一口白色的气体。
霍铮垂着眼睛,手指也夹着一根,另一只手撑着桌面,想着自己心中的人。
那样不可理喻的偏执时刻,是人多少都会拥有过。
那道难以磨灭的月光,是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是明知可能要下地狱不得善果,却偏要试试看。
四月一时间不再说话,直到她抽完,她才缓缓开口。
“后来我告诉了宋嘉阳,那个人被带到我的面前,我举着滚烫的热水,一瓶瓶地浇下去,看到空气中升腾的热气和血肉模糊的一片,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她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举起的双手带着还未消散的烟草气息,覆住眼睛。
良久,她说。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已经认命了。”
“我肯定了他所追求的东西,也再也没有办法否认,他放弃我,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
空气中弥漫着冬夜的刺骨,他们身侧的玻璃窗上满是水汽,一墙之隔的屋内暖意横生,而他们这一桌却冻得发抖。
可是四月并不觉得冷,只有当一阵阵风走过她的身边,她才能更清醒地活着,也更清醒地…恨他。
霍铮听完,他闪了闪眼睛,莫名地说道:“四月,你其实…不像宋家的任何人。”
宋嘉阳是宋嘉昕教出来的,虽然性格脾气截然不同,但是他们骨子里的东西如出一辙。
他们拥有着比大多数人都明确的道德准则,从不跨越也眼里不容沙子。
但是四月不一样,她不是个愿意遵守规则的人,她的世界一片贫瘠,自然界的规律对她而言不是必须刻在心中的标准线,所以她什么都敢做,也什么都敢想。
霍铮喝下最后一口啤酒,将空罐子精准地投入街边的垃圾桶,把没说的那句“你其实很像我”说出口。
他起身的时候有氤氲的水珠滑落,他居高临下,却不显高傲。
“四月,你太聪明了,所以你只需要一眼,就能找到他的弱点,你可以肆无忌惮地摆布他,直到你觉得公平为止。”
霍铮扫过她的时候不带有什么情绪,只是平静地叙述道。
“只要他甘之如饴。”
……
从便利店走过楼道口,不过几步路的距离,霍铮叫了代驾,然后送四月进了楼道口。
林四月停下了脚步,她十分清醒地问道:“今晚的事情,我可以托付给你吗?”
她没有说清,但是霍铮明了。
霍铮掸掸大衣:“为什么是我?”
林四月双手环胸,平静地答道:“因为觉得找个女演员达成目标这件事,霍先生比较有经验。”
霍铮唇间弯了弯:“这是威胁?”
林四月淡淡地抬眸,否认道:“只是对你聪明才智的一种肯定。”
闻言,霍铮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四月知道他答应了,转身之前,她笑笑,对他说道:“祝你得偿所愿。”
看到霍铮的神色,四月补充了一句:“姐、夫。”
……
周六一早,一向不会在休息时间打扰她们的程晓玥助理在群聊里发布了一则通知。
“接总监通知:下周起,创意部全体实习生提前进入春节假期,请于周一上午进行业务工作交接,祝各位春假愉快,阖家欢乐。”
陈韵如肿着眼睛醒来就看到了这条消息,松了一口气,又感谢四月替她考虑,甚至为了不让她难堪,放了全体实习生的假。
她想了很久,收拾了行李,提前回家过春节,在看到父母的时候,委屈倾盆而出。
在家里疗伤了一整个春节假期,在开工前,她的手机推送收到一条新闻。
“爆!沉鱼彩妆高层涉嫌□□未遂,证据确凿,已批捕。”
这是后话。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番外】
四月x程延
对于七夕,程延的敏感度一般,四月却总是很灵敏,因为是作为一个广告人的天性,但是七夕也会是四月最忙的一些节日之一。
今年是他们重归于好后的第一年,四月接了一个避孕套公司的广告策划,忙得晕头转向。
临近下班,她还在办公室里和陈晓玥对对报表增长率和实时反馈,就听到来敲门交策划的一个小姑娘有些踌躇地说。
“…林总监,外面好像有人在等你。”
四月愣了一下,心中有数,她失笑,安顿好所有下属的事情,才提包走出去。
程延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她,他没有看手边的杂志和手机,透过半开的门,静静地盯着四月看。
四月晃晃他的眼睛:“你看什么?”
程延收回看到失神的眼神,帮她拿过包:“没什么,我订了餐厅,接你去吃饭。”
只是四月的疲惫溢出眼脸,七夕的餐厅又服务水平不尽如人意,四月恹恹地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程延没说什么,结账带她回去。
回去的路上,四月看到街边卖玫瑰花的小贩,突然看了看身边的男友:“你…是不是不太开心?”
程延愣了一下,他摇摇头,安抚她:“不会。”
四月于是移开眼睛,将头靠在车窗上,闭眼安寐。
停车的时候程延看她,心头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柔软。
怎么可能不开心呢,能看着她,牵她的手,能靠近她,就已经很开心了。
明明已经共同又走过了半年的时光,程延还是会有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
车子停在一个路口的时候,四月转醒,她拉拉他:“你停一下。”
程延乖乖地把车子停好,看着他的女友跑下了车,奔向一个小贩,回来的时候她的时候捧着一糖葫芦。
红艳艳的一根,递到他的面前,程延咬了一口,很酸也很甜。
她收回手:“老爷爷只剩一根了,就不给你吃了。”
程延垂眼笑笑。
四月看着他的样子突然有一点点的心酸。
他好像确实被自己折腾得没脾气了。
要不…还是对他好一点吧。
四月咬开一颗糖葫芦,从身后拿出另一根红艳艳的东西递给他。
“七夕快乐,程延。”
程延看着她手心的红玫瑰,听到她说。
“你是我爱的人,所以…别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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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昕x霍铮
霍铮是不过七夕的,宋嘉昕知道。
因为七夕是宋嘉昕和前夫的结婚纪念日。
所以出于报复和嫉妒的心理,霍铮不但不过七夕,还会在这一天反复地折腾她。
从那天早上起床开始,这个狗男人就会开始他的作妖,从漱口水和牙膏摆放位置到早餐的种类,他每年都能找出各种不同的茬。
今年宋嘉昕也十分地暴躁,她懒得忍了,就丢下了一句“爱刷不刷不刷滚蛋,不要耽误后面的男人排队”就抬腿去了厨房间。
霍铮带着满嘴的牙膏泡沫被晾在了原地。
等他小心翼翼地拾掇好自己走进餐厅,从后面抱住了妻子的腰,他亲亲宋嘉昕的耳朵:“这是怎么了?”
宋嘉昕被他弄得耳朵痒,躲了躲,脾气依然很大地警告他:“霍铮你少给我作妖,你小心我再把今天变成我的离婚纪念日。”
霍铮被威胁得无言,揉揉妻子最近宽了一圈的腰围,藏起心中的涟漪,试探性地安抚妻子:“好的老婆我错了,是我太得瑟了,我保证不会再犯了。”
他认错得飞快,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宋嘉昕狐疑地跟着他走出餐厅吃早饭。
他实在反常,不但没有在早餐后就把她按在床上报复社会,反而义正严辞地对她说“我们出去透透气吧”就把车开出了门。
宋嘉昕觉得今天实在诡异,甚至以为是自己的离婚威胁产生了效果,直到她看到了私立医院的门牌。
“霍、铮!”
霍铮停下了车,好整以暇:“哎。”
宋嘉昕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狗王八!”
霍铮揽着她下车,亲亲她的脸蛋,吊儿郎当地哄着她:“乖,先进去看看有没有小王八。”
“……”
———————————————
姜蔓x宋嘉阳
众所周知,宋嘉阳是个感情有洁癖的纯情少男。
换而言之,就是个老处男。
至于姜蔓,出于她卓越的理论知识和优秀的表达能力,她一直表现得像个老司机。
直到…他们订婚后上路。
由于他们的相看两厌,在此之前他们一直保持着熟悉又陌生的关系。
倒也不是说他们没有拉过小手。
因为在吵架吵到白热化的时候,姜大小姐也不是没有过动手揍他的时候,在某些阴差阳错的时刻,他们还是有过肢体接触的。
但是心怦怦跳小鹿乱撞是没有的,姜蔓只有忍不住想家暴他的时候才会血压飙高产生如上症状。
在订婚之后,两家家长都盯得紧,姜蔓决定暂时性地原谅这个狗男人,与他破冰。
所以就定在了七夕这个好日子。
这对新手未婚夫妻开始了全新领域的探索。
直到…
宋嘉阳犹犹豫豫地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姜蔓。”
姜蔓没好气地回答他:“干嘛!”
他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但是深思片刻,宋嘉阳还是讲了。
“你好菜哦。”
“……”
cnm。
姜蔓没有忍住脱口而出的脏话:“操,你有什么脸说我!”
当然,姜蔓到底还是实践经验太过匮乏,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骂出那个脏字。
她发誓。
第二天早上病怏怏地趴在床上连脸都不想抬起来的姜蔓在心中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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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微博问过你们要什么七夕礼物,回的人都说要all?in,行吧。
今天评论送红包别忘了,番外也有了。
然后就是车,我知道你们人均lsp,我现在去写,预计下午六点前发,三对都有。
七夕快乐宝贝们!
别人七夕出去玩,我的七夕在家码字,写一群不认识的人的车,可恶。
第46章 、四月四五
小年夜。
苏州城的挨家挨户都传来饭菜的香味,?有的人家门口还挂着喜庆的红灯笼,蜿蜒的河流穿城而过,别有一番韵味。
林四月在她的大床上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滚到第四个圈的时候,?终于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身下的床单散发着一股子薰衣草的清香,温柔又舒服,?又熬了一整年,放假的第一天,?让她更不想起床。
浅黄色的窗帘漏了一条缝,?房间里的暖气打得很足,四月把脸埋在被子里装死。
她的未来嫂子姜蔓靠在门口,?慢悠悠地看着她小孩子一样赖床的样子:“你不准备吃早饭了?”
四月在被子上蹭了又蹭,往里面更深地钻了钻:“饿一个早上死不了人的。”
因为房门被打开,楼下厨房厨具碰撞的声音传来,?一股子熟悉到只存在记忆里的味道飘进了房间里。
林四月敏锐地露出脑袋,?拱了鼻子使劲嗅了嗅:“这什么啊?”
姜蔓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姐姐找了老师傅回来炸肉圆和藕饼,?都是你小时候喜欢吃的,快起来吧。”
四月闻言,意识迅速回笼,?她灵活地翻了个身,卷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这些当地过年挨家挨户都会做的东西,四月只有在小时候才会吃到。
长大后离开福利院,她和程延要么自己在苏州过年,要么在上海过年,?都没有自己动手做过这些,?菜市场里现成的东西总是少了几分儿时的味道。
她飞速地刷牙洗脸,连头发都没好好梳,就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下了楼。
宋嘉昕和宋嘉阳坐在餐桌前说着话,?目前在位的姐夫戚骏坐在沙发上看书,狼子野心等待上位的姐夫霍铮在院子里打电话。
姐姐宋嘉昕看到四月和姜蔓过来,招呼她们坐下吃早餐。
今天的早餐是红豆豆浆、苏州小笼和鸡汤小馄饨,四月坐下来,说着没什么胃口,还是连汤带馄饨地吃掉了一小碗。
吃完馄饨,霍铮打完电话走了进来,他昨晚开车带四月回来的,就住在四月隔壁的房间,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霍铮精明的眼睛闪闪,没有说话。
四月淡淡地笑笑,知道他一切进展顺利,拿了一杯豆浆喝着,抱着杯子去看厨房里在炸的肉圆。
大漏勺里已经有一锅成品,四月伸手就拿了一颗咬开,焦黄酥脆的外皮打开,露出浅黄色的肉馅,满满的热气从中间喷散出来,烫得四月差点闪了舌头。
宋嘉阳吊儿郎当地靠在椅背上看着,还语带揶揄:“吃吃吃,一大早就知道吃,不烫你烫谁?”
然后被他的姐姐狠狠地瞪了一眼。
宋嘉昕神色平静地扫过桌子对面的某位不速之客,眼睛生疼地叫着厨房里的妹妹:“玥玥。”
林四月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手里又拿了半个藕饼:“干什么?”
宋嘉昕喝了口茶,交代她:“我给林院长准备了些年礼,你去的时候找老金,让他帮你搬上车。”
老金是这座豪宅的管家,四月点点头,吃完了手里的藕饼,那边的霍铮抽了张纸递过来给她擦手。
宋嘉阳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副随时随地要炸了霍铮的样子。
宋嘉昕长舒一口气,温和地问道:“我下午和你姐夫出去有事,你一个人去会不会显得不太好?让你哥哥…”
四月眨眨眼睛,一根一根手指地擦干净,打断姐姐:“霍铮陪我去。”
还没等宋嘉阳反对,四月就叫着金管家:“老金!把礼物都搬到霍总车后面去!”
宋嘉阳气得就要去拎她:“凭什么我不能去?我一年往里面砸那么多钱过年了连个过去的名额都没有?”
林四月靠着厨房的门,不遗余力地打击他:“就凭你的智商是我们家最低的,院长阿姨本来就心疼我过得惨,带你过去她一定抱着我哭说我命苦摊上你。”
这话说出来,客厅里一片寂静。
许久,坐在宋嘉阳对面的姜蔓鼓起了掌,表示对这句话深深地赞同。
在宋嘉阳暴跳如雷之前,四月已经抬脚往楼上跑换衣服去了,留下他在客厅发疯。
四月换了一件雪白的毛衣,下身是修身的牛仔裤,裤脚收进雪地靴里,外面套了一件驼色大衣,看上去温顺乖巧。
因为不用通勤,她终于可以把柜子里的小链条包们拿了出来,今天得见天日的就是一只黑金色的限量款,小得里面只能装得下一只口红和一只小镜子还有两张银行卡。
出门的时候四月还看了一眼她的限定姐夫戚骏,看到他人逢喜事精神爽、面色红润有光泽,意味不明地挪开视线,对着姐姐点点头:“那我们走了。”
等车子开出宋家豪宅的大门,四月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瘫在座位上,一副用尽心力的样子。
霍铮倒是压得住气,只是唇角的弧度已经出卖了他心下的得意。
四月歪着头:“真是作孽,我和他在一个屋檐下多待一秒我都忍不住戳穿他的真面目。”
霍铮握着方向盘,神色自然:“那真是恭喜你,还是忍住了。”
四月玩着自己包包上的挂坠,幽幽地一视同仁地骂道:“当然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最好做好准备,应付宋嘉昕的怒火。”
霍铮一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林四月小姐,你好像忘了你也是从犯。”
四月的指尖跟着小挂坠打转,然后有恃无恐地说道:“可是我是她的妹妹,而你只是一个陌生人。”
“哦不对。”四月毫不留情地插刀纠正道:“一个差点成为她丈夫、又差点成为她妹夫,现在还耍着阴谋诡计想做她丈夫的人。”
霍铮握着方向盘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了一下,片刻,无奈地转头看向她,开口道:“四月——”
“我真的很同情那位程总。”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霍铮一路念叨着程延,在四月下了车,踩上结了冰霜的石板路的时候,她真的看到了路的尽头,站着那个男人。
他穿着深色的大衣,遮住愈发清瘦的修长身板,唇角没有多少笑意,明明满城的新年气息,他却只剩下繁华落尽后的苍白。
他面前站着一个小萝卜丁,扎着一个马尾正仰着头和他说话,他眉眼淡淡的,像化不开的浓重墨汁。
霍铮拎着满手的东西,四月只是象征性地提溜起一大包糖果,得到了霍铮一个无奈的笑意。
只是那副场景落在别人眼中是怎么样的就未可知了,因为霍铮清楚地看到那位程总唇角的弧度又低落了几分,连眉梢都沾上了几分痛意。
林四月走过去,看到面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林思思小朋友,勉为其难地从手里的大礼包里扣出一个果冻递给她。
林思思小朋友看着她的程延哥哥,很有骨气地转过了头,表示不稀罕。
于是林四月就十分自然地收回手,撕开了包装,把那只果冻送到了嘴边,快乐地吸溜了一口。
气得林思思小朋友又委屈又眼馋,一跺脚跑开了。
被留下的程延看着四月,手摩挲着大衣的边角,露出期盼又勉强的无力笑意,对他们说道:“好久不见。”
霍铮闻言,挑了挑眉,刚想寒暄些什么,身旁的女人就咽下了那只果冻,好整以暇地答道:“是挺久的。”
她歪歪头,补充道:“一个多星期没见了,程总真是让人想念得紧。”
她说出口的话,讽刺的意味那么浓重,就差指名道姓说他烦人,他的心却还是荒唐得为她口中的“想念”两个字动了一下。
霍铮弯了弯唇角,视线在他们两个之间打转,然后适时地提醒四月:“我们该进去了。”
四月于是移开视线,领着霍铮走进大门。
程延就那样被她丢在原地,看着他们相携着离去的背影,以及四月时不时侧转的脸上露出的温柔笑意。
不是他的。
是别人的。
程延的指尖捏得发白,却清楚地知道无济于事,他定定地在那里站了许久,才抬脚离开。
他穿过花园,一步步地走向那座旧墙。
上面依然刻满了斑驳古老的痕迹,被人一笔一划地许下过心愿。
在此之后的每一天,也仍然有人虔诚地相信着,并祈求着心想事成如愿以偿。
只是这一次,当程延跟着视线寻找,一点一点地想找到那个熟悉的、稚嫩的、温柔的笔迹,却再也没能找到自己的姓名。
那个曾经被她亲手写下的“程延”二字,已经被人涂改得面目全非。
那个人一定是拿着锋利尖锐的钝器,一下一下地刮划,才将那个名字从这面墙上抹去。
程延静静地伸手,抚上那块坑洼不平的墙面,眼睛酸得发胀。
他早就不该妄想,他明明应该知道的。
可还是忍不住地偷偷藏起与她有关的曾经,生怕她知道后毫不留情地打碎。
可还是…留不住。
程延的天地在那一刻变得十分安静,视野内的一切被缓缓放大,却也只能看到被磨出的边角隐约露出的痕迹。
身后传来女孩稚嫩的童音。
林思思小朋友抱着树干,有些可怜地看着她的程延哥哥。
她指指那面墙,又指指身后院长阿姨办公室的位置,告诉他:“是里面那个姐姐划的。”
程延的身体僵直在那里,指尖的痕迹像是落了雪,触手冰凉。
小女孩咬着手,继续告诉他自己看到的一切。
“拿着那边那块石头刮的,特别用力。”
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神秘的毒奶之墙再次出镜。
嘎嘎嘎昨天没更新你们就当忘了吧,倒也不是因为七夕那天一夜没睡作息紊乱码了一万两千字之后导致肾亏,是因为大姨妈来了浴血奋战效果不佳。
ps七夕那辆三轮车好像被微博夹掉了,又好像没有,我也搞不清楚了,没看到的私信我就行了。
感谢?时时穗碎曙、白发苍苍随你去流浪、虞晗?宝贝们投出的地雷!
你们太热情了!无以为报不知道现在去练后空翻表演给你们看还来不来得及。
感谢灌溉营养液天使们!
ZERO?36瓶;一只大丹杨?29瓶;rikoai?12瓶;姜喻、25407853?1瓶;
哭了,如果这都不是爱。
第47章 、四月四六
临近春日正午,?阳光明媚肆意,撒在草地上和玩耍的孩童身上,折射出别样的活力与柔软。
林院长的房间正对着那片草地,?屋子的门没关,像是想把阳光引进来,?四月进屋的时候老人家还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四月从背后抱住院长阿姨,嗅了嗅熟悉的气息,?才开口道:“想我了吗?”
林院长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捉住她的手,又惊喜又开心地抱住她,?眼角的细纹都弯了起来。
在看到她身后的人的时候,老院长有些迟疑:“这位是…”
四月松开林院长,指使着霍铮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然后对她介绍:“这是我朋友,?霍铮,?今天是我的司机。”
林院长无奈地摇摇头,点点她的脑袋:“尽胡说八道。”
霍铮和林院长打完招呼,就出去接了个电话,?四月没管他,抱着院长阿姨哼哼唧唧地蹭。
老人家慈爱地抚着她的头发,和她一起看外面嬉闹的人群。
远远地看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走过来,院长阿姨晃了晃眼睛,轻声叹道:“那孩子也是命苦。”
四月抱着林院长的胳膊,?闪闪眼眸,?宽慰她道:“她现在挺好的呀,您别整天在孩子面前说这个,她要是光顾着自己命苦不努力了怎么办。”
林院长轻轻地“啧”了她一声,?拍拍她的手:“我说的不是思思!”
那里除了思思就只剩下某个男人。
四月不甚在意地撇撇嘴,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林阿姨看着那个男人,清朗俊逸却颓废低落,她叹口气,对四月说着。
“你也知道他父母…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逢年过节的他也会回来,回苏州就住在酒店里,有几年过年连年夜饭都赶不及吃就回上海,有几年在我这过的年,他父母年年闹、年年不了了之。”
林院长的大掌包裹着四月的手,温暖的热意顺着粗糙的皮肤纹理传递到四月的手心,再到心口。
四月垂下眼睛,不说话。
林院长轻轻说道:“那孩子…连个家都没有。”
四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片草地,那个男人坐在那张小桌子上,对面有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在他身边钻来钻去,他却没有笑意,眉眼的落寞甚至穿过空气,传递到四月的眼中。
四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有多苦呢?
他们曾一起走过那样一段艰难的时光。
四月没有父母,至于程延…有还不如没有。
四月见过他父母几次。
第一次的时候他们都还年幼,那对夫妻根据报纸上前一家福利院的丑闻,找到了程延。
那个时候的程延和四月蹲在后面的小池塘边挖小鱼,四月挖了半天只有一堆杂草,而程延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看着。
然后程延就被志愿者姐姐带走了。
四月一路跟着他溜去了院长阿姨的办公室,想偷偷看一眼程延哥哥的父母。
那个时候她想,应该要为程延哥哥感到高兴的,他不是孤儿了,直到她看见那对父母,见到儿子的第一句话是。
“怎么这么瘦,还没二宝高。”
那对夫妻在长子走丢之后,又拥有了两个儿子,如果不是家里的老人咬死了还在努力寻找,他们早就不是很是很在意这个本也是他们骨血的孩子。
他们还是带走了她的程延哥哥,扬长而去。
第二次见面是在学校里,程延过失杀人的事情发生后,那对夫妻进到校长办公室,指着冉祈的鼻子骂她是个狐狸精、祸害了他们的儿子。
不去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管程延为什么要保护冉祈,他们根本不在意儿子的童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最后冉冉姐的家里赔了两百万,并且被校园暴力长达一年多。
而他的父母,口口声声说着儿子的整个人生被毁掉之后,怀揣着那两百万扬长而去,第二年就用这笔钱送两个小儿子去读了私立学校。
最近的一次见面,是大三那年,程延准备创业,回了一趟苏州,准备卖掉爷爷的老房子。
老城区里本来就藏不住消息,程延中介的合同还没签好,那对夫妻就找上了门来。
他们哭诉着最近的日子有多么苦,哭诉着对程延的养育之恩。
四月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们的丑态百出,直到这对夫妻开始将矛头转向了她。
他们一口咬定是四月唆使程延卖房子的,认定了四月就是个想要谋夺他们家财产的坏女人。
他们振振有词:“儿啊,你可不能被这种克父母的孤儿骗啊!她说两句好话你就信了她了!她就是想要房子想要钱啊!”
四月有些好笑地听着,甚至缓缓地打了一个哈欠。
程延脸沉得厉害,拉四月的时候手上青筋都爆起:“你先进屋去。”
四月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只知道再次出来的时候,程延一个人坐下沙发上抽烟。
看到四月来,他皱了皱眉头,还是把烟灭了。
四月凑过去,也不在意他一身的烟味,扑进他的怀里,双腿在他的腿上晃荡着:“我真厉害,我都是能蛊惑你的小妖精了!”
程延想把她的脑袋离自己的身体远一点,谁知道没留神被她得了逞。
四月将脸靠在他的胸膛,贴得很紧,甚至能听到他心口“扑通扑通”的跳动。
四月很认真地对他说:“他们不配做你的父母,他们也不是你的家人。”
她仰起头,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但你有我,我是你的家人。”
年轻的她将那些话一字一句说得那么坚定,好像已经决定好了他们的未来。
程延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只是他将手覆在四月的头顶,一下一下地揉压,仿佛那样就能安心许多。
家人。
他们曾是彼此的家人。
只是后来,他们都没能坚守承诺。
……
四月站在落满阳光的窗前,看着那个男人,远远的距离,隔了一整条时间长河。
她甚至有点分不清,这场快要二十年的纠葛中,她究竟身在哪里。
他们在这里相遇,也在这里经历过分离,现在再见面,过去的一切都如同一面打碎的镜子,再也拼不起来。
四月笑笑,看向身边的院长,她抱着阿姨的手臂甩了甩,撅起嘴:“您可真偏心眼,光顾着心疼他,都不喜欢我了。”
林院长嗔怪地看着她,从回忆中走出来,点点她的额头:“胡说八道,我哪里就不心疼你了?”
老院长长舒一口气:“只是这几天看着他,总觉得他一点精气神都没有了,就算是你刚走的时候他也没这样过,现在啊…就好像是所有的指望都没了。”
所有的指望…都没有了吗?
四月的手点在玻璃上,轻轻地划出一个弧度,那是程延的唇角,她手动勾起,宛如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少年。
四月在心底叹口气。
那些年,她真的是很喜欢他呀,喜欢到连他皱了一个眉头都要跟着他难过的。
……
午餐是和小朋友们一起在食堂吃的,四月担心霍铮吃不惯,但是男人摇摇头表示这没什么,比起出差偏远地区的生活已经好上很多。
今天的午餐都是四月喜欢的菜。
红烧肉、番茄炒饭、香菇炒青菜。
和大学食堂里一样的银灰色餐盘,一格一格的,两个人面对面吃着,身后的小孩子们东张西望窃窃私语着。
霍铮看着想笑,看看她:“你小时候也这样?”
四月看着一屋子的小萝卜丁:“那他们比我差远了,我可是敢大声说话的。”
她话音还没落,有人端着餐盘落在了她的身侧,一碗热汤被推到她的面前。
四月看着熟悉的衣袖花纹,不动声色地把身子往旁边挪了一点。
他像是没看见,拿了勺子放进汤碗中,对她说道:“喝点热汤润润胃。”
四月没看他的动作,更没看汤碗,她垂着眼挖着餐盘里的饭,引得对面霍铮饶有兴致地看戏,和身边的男人更加落寞地垂下头。
霍铮撑着筷子,慢悠悠地看了一眼他,开口道:“程总…和我女朋友很熟?”
即使早有准备,在听到“女朋友”的三个字的时候,程延的背脊还是难以抑制地僵了一下。
良久,他抬起头,缓缓开口道:“她不是。”
霍铮的手顿了一下,来了兴致:“程总未免太自信了一点,我和四月…”
程延抬起了头,那是霍铮第一次看到他展露锋芒的一面,就好像是一只他以为是狼狗的生物,突然露出了锋利的爪子,变成了一只野狼。
“玉康医院804号房的病人,霍总如果不希望我去打扰她,就请不要再跟我开玩笑。”
“……”
霍铮在那一秒收起了眼里的戏谑,男人难得地带了几分杀伐,片刻,他弯了弯唇角:“是我小瞧程总了。”
他不再开玩笑,朝四月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四月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转头看向程延,像是在酝酿一场风暴。
霍铮敏锐地感到一场暴风雨的降临,他已经吃完了盘子里的菜,抽了纸巾擦了擦唇角,对程延说道:“既然这样,我也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必要了,晚点请程总务必将四月送回家。”
程延放下筷子,抬起头,没有去看身边四月的目光,十分自然地答道:“乐意效劳。”
作者有话要说: 姐夫:擦,没人告诉我野狼崽子这么凶的啊?
小程:对老婆唯唯诺诺,对情敌重拳出击。
第48章 、四月四七
在霍铮离开座位后,?对面的两个人之间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四月的不愉快都写在脸上,程延却还像没看到一样,将汤碗向前推了推。
“喝点汤。”
他说。
四月在那一瞬间只想把汤连碗带水浇到他的头上。
许久,?四月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你监视我们?”
程延握住汤碗的手顿了一下,他叹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没有。”
他看着四月越发难看的神色,轻声为自己辩解道:“只是碰巧遇上。”
他上哪去碰巧遇上霍铮安排好的人,?林四月不想知道,?她飞快地吃完盘子里的菜,端着餐盘起身的时候还不小心带翻了那碗热汤。
仍然冒着热气的汤尽数浇在程延的手上,?覆水难收,也一塌糊涂。
……
下午的时候,孩子们围在一起读书,?四月搬了张小椅子坐在林思思小朋友的身边,?看着她拿着笔歪七八扭地学写字。
她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小女孩,?四月看着她遮遮掩掩挑衅似地在纸上写了“笨蛋”两个字。
只是到底还没上过小学,笨蛋的笨字少了下面的一横。
林思思小朋友举着少了一横的“笨蛋”凑到四月的面前,带了几分骄傲,?似乎是想宣告自己会骂人。
四月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对她说道:“知道你是笨蛋了,不用贴在脑门上。”
小姑娘更生气了,早上的果冻之仇还梗在心间,可是她到底还是没哭。
她的头发有些稀疏,?小脑袋上揪着一个软趴趴的马尾,?背对着四月像是在闹脾气。
四月静静地看着她,突然觉得院长阿姨说得没错,她真的是…很像自己。
离开的时候她捏了捏林思思小朋友的脸蛋,?对她说了一句记忆中有人对自己说过的话:“你会很好的。”
这世界纵然有千万般不如意,让你进退两难,让你孤独飘零,但…不必在意,你一定会很好的。
女孩闪着葡萄一样亮晶晶的狡黠双眼,消化着这个奇怪的句子,像是穿越时空而来的另一个小小少女。
四月从大衣口袋中摸出一只棒棒糖,放进思思柔软温热的掌心,难得温和地对她说:“是压岁钱。”
……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从郊区前往市区的小路上,沿途的人和车都很少,车里更是沉默得不像话。
沿途的草丛里有几朵艰难生长出来的话,一簇簇地绽放在一片绿叶之间,青翠孱弱,带着冬末初春对严寒的瑟缩。
四月目光平静地看着风景在眼前飘过,身侧的男人静默地像一座山峰,仿佛说着送她回家,就真的只是送她回家。
当车子开进城市的街道,车流渐渐密集,在车子路过一家中式快餐店的时候,程延的手机铃声响起。
四月不甚在意地闭上眼睛,而程延在迟疑后将耳机戴上。
四月没有听到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感觉到车内的气压低了几分,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他唇抿成一条线,眉头皱紧。
看到四月打量自己,他呼出一口气,对她说道:“抱歉,介意我先去一下另一个地方吗?”
四月闪了闪眼睛,连拒绝的话都懒得说,装作没有听到。
程延失落地收回眼神,径直将车子开到一家餐厅门口。
他解开安全带,看着四月:“你会等我的对吗?”
就算这样还是怕四月随时跑掉。
林四月在那一瞬间有些不解,他连对霍铮威逼利诱都做了特么就是为了抢着送自己回家?
四月也解开了安全带,她指指路边的咖啡厅:“我去那边等你。”
她说完,看着程延瞬间舒展的眉眼,皱眉补充道:“你最好快点,超过二十分钟我就自己打车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男人在那一瞬间露出莫名真诚的笑意,答道:“好。”
雀跃地像个孩子。
……
他走进那家餐厅,林四月进了隔壁的咖啡厅,要了一杯热可可和一份草莓蛋糕。
她有些饿了,叉起蛋糕的一角送进口中,柔软细腻的奶油甜味在口中弥漫开,微苦的热可可喝下去,中和出让人舒适的味道。
隔着咖啡厅的落地玻璃,四月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走进了餐厅,让四月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她大概能猜到刚刚程延接到的电话来自哪里,他现在正在见面的又是谁。
二十分钟后,林四月说到做到地站起身,拢了拢大衣,结账走出了咖啡厅的门。
她倒也没有立刻打车,只是在隔壁看到了一家卖鲜肉月饼的,她进去买了一个,提在手上。
四月甚至没有去看那家餐厅的门口是不是已经有人出来,抬抬手,准备叫车回家。
手还没抬起来,就有一只滚烫的大掌将她的手紧紧握住,紧到让人觉得有些窒息。
四月转过脸,看到他一路小跑过来因为焦急熏红了的眉眼和沾着水汽的额头。
他带了几分祈求:“你不要走。”
四月不为所动地静静看着他。
他红了眼眶,补充道:“求求你。”
……
四月知道,程延的人生是怎样的。
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了。
是花团锦簇和触目繁华,里面藏匿着让人作呕的一团肮脏。
良久,坐在身侧驾驶座上的男人轻声说道:“他们…让我把我的两个弟弟安排进公司。”
他垂下眼睛:“如果不答应,就让我给他们买房,或者就去找媒体控诉我。”
嘉程面临上市大关,在此之前的所有负面新闻都随时可能击垮它。
四月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腿上放着的那盒鲜肉月饼透过纸盒,将温度传递给她。
程延有些怔愣、又有些难过地对她说:“一套房七百多万,两套一千四百万,他们要买断我这个儿子的全部。”
他什么都没有过。
四月想。
她转过身,看向面前的男人,他还是与从前一般的少年模样,只是多了几分的冷厉,棱角分明的脸上落进了肃默。
那一刻的程延真的很想抽一根烟,但是看着身边的女人,他忍住了,他恨得牙根都想咬碎,可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看着他的姑娘,抚过她的侧脸:“四月。”
他红着眼睛叫她的名字,轻声说道:“你该恨我的。”
他说:“我明明从来都一无所有,除了你,可我还是为了本就没有也不该有的东西,丢下了你。”
他终于不再妄想:“我以前说我不是,可我…明明就是。”
明明就是不自量力,又自以为是。
他以为他的尊严是面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份勇气,其实不是。
那朵花上刻着的名字是她,那是他心中无人能够夺去的荆棘鸟。
大抵每个少年人都会有过那样的雄心壮志,都是笃定自己的年少有为,会坚信天降大任,却从不去想手边的花束会在哪一刻凋零。
他的春天死在他的手边,每一朵花都不再开,每一个四月都不曾再回来。
没有春天了。
程延知道。
当他在那间咖啡馆里,被人一寸一寸磨掉了傲骨,被人一点一点夺走他怀中心爱的姑娘,然后…心甘情愿地离开她。
他们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为了她更好的未来。
他信了。
他将额头靠在粗糙冷硬的皮革方向盘上,抵住象征着财势的车标,像是一片虚无的人间,再无半点留恋。
四月以为自己已经铁石心肠,可却还是为这一幕莫名地心颤了一下。
没有疼,她已经许久没有再为谁心疼过了。
只是有些唏嘘,命运时境居然将他们变成了这幅样子。
她很长时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开口问道:“程延,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四月轻声道:“你真的…是为了那些东西不要我的吗?”
她知道如果在这一刻抚上他的后背,会让他开心一点,她也知道他有多么痛苦,他需要一点点的安慰,像从前的每一次。
可是四月没有。
她冷静地、残忍地问他:“为了那些虚无缥缈但是真的很有用的东西,为了那些在现实的名利场里优越至极的东西。”
程延的背脊僵到没有办法挺直,不敢辩驳一句,他抬起眼,轻声答道:“是。”
她终于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原来无论她给自己找了多少个借口,她的少年啊,原来早已千疮百孔。
四月静静地舒出一口气,看他的样子像是全然陌生,温和沉静:“程延,我知道一个词叫穷寇莫追。”
她的腔调里带了几分婉转的玩弄,像是逗着家里窗边的鹦鹉。
“要不你说两句好话,我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情谊上,放过你。”
她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上一次她说出“放你一马”的时候,程延发疯了地在酒店的长廊上吻着她,然后纯良无害地靠近着她。
这一切落在四月眼中。
当得起一个不知死活。
四月其实不是一定要他死,但是恨极了他装出的那副虚情假意。
一个亲手放弃他的人,凭什么对她说爱情。
她抬起眼睛,里面清寂一片,她抬起面前男人的脸,轻声说道:“程延,我可以勉为其难地玩玩你,看在你依然长在我审美上的份上。”
“只是…”她沉吟着,好像什么都不能再打动她的心。
“以后别对我说爱我,也别说对不起。”
她笑起来。
“——我觉得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程:你们听到了吗?她说要玩弄我!
第49章 、四月四八
四月是偏执的。
这一点程延已经领教过了。
所以他吞下这颗让他梗在喉间、由他亲手酿造的苦果,?问道:“如果我说不呢?”
其实不该是疑问句的,程延的喉头像滚着一颗坚硬的石头,他那么清楚她问这句话的意义。
她逼他一起沉沦进地狱,?把曾经干净纯粹的过往变成一滩污秽,一旦程延答应,?从此便失去最后一次靠近她的心的机会。
可是…
你看看,她给出的诱饵。
即使是□□,?但是可以得到她,?她像一只妖精蛊惑着他,引着他一步步地向前,?走进她为他布好的陷阱中。
周围是鲜花遍布、是她甜美的气息、是挣脱锁链的钥匙,她伸出手,带着如往昔一样的笑意。
引他入局。
她已经给过他两次甜头了呀,?那些在夜晚翻滚的记忆,?那些□□交织的情/欲,?在这一刻被统统唤醒。
可是。
他不能。
程延抚过她的脸颊,那么温柔又脆弱地看着她,对她重复道:“四月,?我不能。”
面前的女人有一瞬的反应不及,瞳孔中的那一点点诧异被她捕捉。
他将脸颊贴着四月,温热腥咸的液体滑落,他四周是浓郁芬芳的花香,是她的味道。
“…如果我答应你,?我们的关系会变得更加荒唐,?即使我可以靠近你、抱着你,甚至亲吻你。”
他闭着眼睛,吻过她的侧脸:“可是四月,?那是另一种刑罚,我不能要,我宁愿用继续的等待,去赌一个你也许再也不会给的机会。”
他已经放开过她一次。
在那之后的每一个日夜,他都翻来覆去地绝望沮丧着,他也曾捂着心口,看着她睡过的那一半床疼得夜不能寐,走过她蹦跳的小路怔愣着不敢前行。
他很后悔。
并正在为此付出着代价。
与恶魔交换的选择,他可以换回他爱人的□□与身躯,却也将陪伴着她的灵魂堕入深渊,永失所爱。
所以不能。
程延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
……
四月透过氤氲着雾气的车窗玻璃,看着他们相拥的倒影。
他那么用力地贴近她的肌肤,将灼热的体温传递给她,烫得像是他的心在靠着自己。
在那么一瞬间,四月有片刻的心软。
直到他说出这句话,四月终于有一点点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比她以为的,还要喜欢她。
没有任何绮念的温柔拥抱,来证明他的忏悔和真心。
可是,她也不能。
四月在心里想。
人在成长中应该学会不要再犯同一个错误,包括不要被同一个男人蛊惑。
即使…他好像正在把心挖给她看。
那些辽阔的山河她已经独自踏过,那片绚烂多彩的天空她已经孤独领略,前路的尽头是不知名的未来小城,她也正在踏上征途。
不该再有他的。
所以四月推开了他。
带了一点仓皇无措,和一点莫名地柔软。
四月靠着皮质的坐垫,淡淡的皮革味和她最喜欢的薰衣草花香充斥着狭小的空间,她静静地坐着,将腿上的盒子打开。
那是一盒码得整整齐齐圆滚滚的鲜肉月饼,还冒着热气和扑鼻的香味,那是少女时代他们中秋和春节才会去买的小食。
四月递了一个给他。
在从前的邻里时代,苏州城最出名的那几家鲜肉月饼只有在中秋节的时间里才会开门营业,现在是一直都卖,但只有过节人们才会去买。
他们也曾手牵着手,排在队伍的长龙里,是一对普通的少男少女。
四月会挽着他的胳膊,无聊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着节假日做不完的作业,程延会淡淡地歪着头看她,然后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拎起她重重的书包。
在拿到滚烫新出锅的一盒的时候,四月扒着他的手臂,急切地把脑袋凑近他手心提着的袋子里:“程延!我现在就要吃一个!”
然后被少年摁着脑袋推开,看她气得嘴边能挂油瓶,但他还是会无奈地拿纸巾夹着,拿出一个递给她。
四月接过来,笑嘻嘻地哄他:“你最好了!”然后咬开一口,烫得舌尖一麻。
被烫到的小姑娘把手里剩下的半个塞进程延的手中,转过他的身子抽出他的保温杯,喝下一点已经变凉的水。
程延其实最不喜欢吃月饼,苏式月饼表面的酥皮一吃就散得到处都是,广式月饼又嫌腻人,但是程延还是乖乖地在牵着她一路回去的路上,吃掉了她塞过来的半个鲜肉月饼。
现在的四月甚至想不起他的样子。
她坐在程延的车里,咬着手里的那只月饼,突然转头问程延:“以前…和我在一起,会不开心吗?”
会觉得她无理取闹又娇里娇气,是否也会觉得厌烦和不耐?
程延咬了一口柔软香甜的酥皮,想起从前的时光,轻声答道:“会。”
四月闪着眼睛,一如当初那个明媚的少女。
程延转头看着她,已经是晚餐时间,来往路过的行人都行色匆匆,赶着家中的晚餐时间。
他不用,他早已没有家。
程延垂下泛红的眼眶,声音低沉:“会为你的天真感到无奈,也会因为你不休止的需要而感到难过,但更会因为你不开心而痛苦。”
他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四月,我不知道分开的日子会那么难捱,我也不知道在离开你之后的我会那么痛苦,我从未经历过,所以觉得那样的日子大概也没什么。”
这是四月第一次听他把分开之后的时光一一道来。
她身后是他们走过无数次的、曾经回家的路,窗外是另一个记录着温柔过往的人间。
而车里的他们,时隔这么些年,终于将错过的时间诉说。
四月感受着手心中的那个鲜肉月饼慢慢变凉,咬下一口,酱肉馅的鲜香咸便进入口中。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他:“你后悔了吗?”
程延的唇角弯出一个惨然的弧度,却还是那样回答她:“…当然。”
他眼中有透明又滚烫的东西在生长,翻滚着他心中无尽的苦痛和悔意:“四月,我很后悔。”
他的声音酸涩,像他此时此刻的心境:“我总是希望你去看看这个世界,我希望你的人生不只有我,所以在那个时候,你不曾动摇,但我…没有办法不动摇。”
林四月的人生该是什么样的呢?
她从来都背负着上帝的偏爱,也交付了应当给予的筹码,她该有一个光明璀璨的人生。
而不是窝在他们的破写字楼里,跟着程延那样一个一无所有又有前科的穷小子,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大概就是那一身打不弯的傲骨。
他…也是会自卑的。
看到一身盛气坐在他对面的宋嘉昕,看到她本该拥有的家人,看到那些花团锦簇明媚肆意的未来,他一点一点低下了头。
要让她陪自己熬下去吗?
熬到她不再年轻的时刻,熬到她的眼里不再有光,熬到上帝将对她的偏爱收回。
四月是那么的固执,如果他不制止,她一定会的。
人生该有多残酷啊,那么多人在他们的面前走散,在过往的人海里最终丢失了彼此。
他那么糟糕。
程延想。
四月看到他的眼泪一点一点落下,他看起来是那么的难过。
四月咬下了最后一口月饼,看着手心簌簌落下的酥皮碎,默然,道:“你为什么哭呢程延?”
她歪着头:“我知道我这样不好,我也很想变得开心一点,可我看到你就止不住地难过,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为什么…连我想要什么都不在意呢?”
她张着手,像是等他来擦,乖巧可爱的样子让人一如即往地心悸。
程延的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啪嗒啪嗒”地滴在手臂上,滴在月饼上,滴在车垫上。
他妈的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程延抽过纸巾,一点一点帮他的四月擦干净每一根手指,像是在完成着什么仪式。
他的眼泪多得快要遮住他的视线,他捏住四月的手都在颤抖。
一根、两根…
一滴、两滴…
他的唇抿成一条线,连沾到眼泪的唇角都满是苦涩的味道,他的心像被人扎进无数的孔洞,酸胀得厉害。
明明没有血冒出来,却有温温热热的盐水灌进去,让他的整个心口都疼得要死。
一下一下地、他终于帮她擦干净了手指,近乎哀求地看着她,却连一句“对不起”都不敢说。
不能说的。
不能说对不起,我爱你也不行。
她不会信的。
她说觉得恶心。
程延的心被狠狠地撞过去一大块,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剩下空落落的他自己。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他曾经的爱人。
良久,程延红着眼眶,连说出口的话都带着无尽的悲伤和无措:“四月。”
他叫着她的名字:“我想爱你。”
他那么卑微地低下头:“可以吗?”
如果我爱你不再被允许,那能不能,再有一个机会,祈求一次缓刑。
四月静静地看着他许久。
“我想回去了,程延。”
她说。
与他在车上安静地分食着一盒月饼,仿佛他们在一起已经度过了这个新年。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身体的某一个器官隐隐作痛,在某一个节点突然击垮的她的意志,让她的大脑都钝钝地疼。
只是。
在下车的时候,她扬起头,对他说道:“新年快乐,程延。”
程延不知道这是不是到来的第一份宽恕,可他知道她此时此刻眼中的祝福是真的。
这是阔别以来的第一声真心问好,那片被乌云笼罩的天空终于好像看到了晴朗的希望。
程延的手放在方向盘上,捏紧,答道:“好。”
他甚至带了一些郑重地许诺:“我一定会。”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好像有一点争议。
说一下吧,这两章的意思呢大概就是,四月想要嫖他,被小程拒绝了,小程宁愿等她一个可能不会有的回头。
所以其实,今天四月心软了一点。
第50章 、四月四九
大年三十在宋家是个分外隆重的日子,?不仅是因为它本身存在的意义,更是因为…那一天才是四月真正的生日。
福利院的孩子一般将来到那里的时间记作生日,但是其实每年的大年三十,?才是四月的生辰,这也是宋嘉昕坚持一家人要在一起过年的原因。
现在才不到下午三点,?宅子里的阿姨管家都放了回去,只留下家里的几口人,?并且那位很快就不是姐夫的姐夫戚俊回了老家,?年初二才会回来。
四月是不会做饭的,宋嘉昕也不会,?姜蔓更是只长了一张嘴十指不沾水,所以现在宋家的状况是——
宋嘉阳和霍铮并排站在厨房里料理食材准备晚餐,宋嘉昕在楼上的书房里和自己的十个八个助理打视频电话会议。
而林四月和姜蔓窝在沙发上看《蜡笔小新》,?两个人脚缩在同一块毛绒毯子里,?暖和惬意地享受着和新酱共处的时光,?嘴巴里还叼着为明天新年准备的巧克力棒棒糖。
宋嘉阳扎着围裙把冷菜端出来,看她们两个懒洋洋的样子就嚷嚷:“你们怎么吃那么多糖!”
他的未婚妻随意地看了一眼他贤惠的样子,抬了抬精致高贵的下巴:“才三点。”
而他的妹妹、今天的寿星更是紧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要你管,?做好你厨子的本份。”
“……”
这日子没法过了。
宋嘉阳气鼓鼓地走进厨房,看着霍铮把蛋糕从烤箱里拿出来,对他说道:“你也看到了,我们家的女人很难搞的,你现在跑路还来得及。”
然而霍铮无视了他的提议,?甚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意思很明确:做好你厨子的本份。
艹。
这年头连对大舅子都敢用这种态度了吗?
宋嘉阳不理解。
当然,等宋嘉阳以后知道这个狗逼不但看上了他家的女人,而且想做的是他的姐夫的时候,?他更不会理解的,他天都要塌了。
……
宋家做的是全球连锁餐饮和品牌酒店,据说品牌的创始人、四月那位记忆中不曾谋面的母亲,是某个中国菜系御厨的继承人。
她有三个孩子,却只有宋嘉阳一个人会做饭。
虽然当宋嘉阳把做好的菜一道一道从厨房里端出来的时候,他的未婚妻瞠目结舌地看着,然后立刻转头对他的妹妹说:“我总算发现你哥的一点可用之处了。”
林四月终于从屏幕里的卡通片里抬起头,看看期待写满脸等着自己夸奖的哥哥,绞尽脑汁:“…做得不错,再接再厉。”
宋嘉阳这才满意,把姐姐叫下来,关了家里的灯,端出了蛋糕。
蛋糕是霍铮做的,上面缀满了新鲜的草莓,撒了糖粉,每一颗都饱满可爱,旁边插着点了火的蜡烛,在偌大的空间里发着弱不禁风却明亮的光。
四月其实不太习惯这样的场景,她看着端着蛋糕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过的宋嘉阳,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不管与他们相认了多少年,她还是会有初来乍到的局促感和从未深切融入的孤独。
她从未知道自己有多被他们在乎。
但是也许只有在这一刻,她才会真切地感受到,她在被一群人爱着。
他们那么温柔又真挚地希望她快乐,希望她年年都有今日地平安健康。
也许那株藤蔓早已抽出嫩芽,寂静也灿烂地生长着,等待着春天再次到来的时候,开出明亮又美丽的花。
四月在哥哥期待的眼神里静静地许着愿。
因为这样的夜晚太过美好,所以希望这间屋子里为她缔造这一切的人们能够幸福。
她爱着的人们,和爱着她的人。
不管身处何处,不管是何境遇,都可以拥有如今夜这般的皎洁月光。
这是第一个愿望。
如果她的一切都来自命运的某种馈赠,那么希望自己可以一直被偏爱。
这是第二个愿望。
最后一个愿望…
其实四月已经没有什么愿望了。
只是在那一瞬间,她还是想起了一个人。
像是某种习惯。
她最终还是闭着眼睛,在心里默默念道。
祝他新年快乐。
她曾经的梦想、她的愿望、只属于她的少年。
四月终究,还是将一个愿望分给了他。
……
苏州,留园。
在那座古老沧桑又被时光更迭格外善待地园子边,坐落着几处院落。
国家著名民乐大师冉青云老先生就住在这里。
因为是新年,所以今晚的小院格外地热闹,冉家的女儿女婿、孙女孙女婿、甚至师门的徒弟们都拖家带口地来这团圆。
程延其实和冉家人并不熟,是冉祈实在担心他,才将他从住的酒店拉了过来。
吃完饭,冉家老爷子在屋里发压岁钱,冉祈悄悄地走出去,在后院的秋千旁边看到了弟弟。
她走过去,看到他回头,将手里的红封递了过去:“诺,压岁钱,收好了。”
程延当然没接,他淡淡道:“我怎么能要这个。”
冉祈走过去,将红包放进了他的口袋,温和恬静地笑着:“连顾云起都好意思收,你怎么就不能收啦?”
冉祈说完,顺着他的目光朝天空看去,一弯新月形状如钩,静静地挂在那里。
冉祈看着弟弟:“在想四月?”
程延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许久后,他垂下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姐,今天…其实是她的生日。”
冉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看向弟弟日渐消瘦默然的眉眼,心下一恸,轻声劝道:“程延…你别太为难自己,也不要为难四月。”
程延沉默片刻,唇角弯起一个苦涩的弧度:“我知道。”
他说着知道,可是他的样子落在冉祈的眼里是那么孤独又寂寥。
那个曾经嚣张狠厉的少年啊,被狠狠抽去了肋骨,被一寸一寸打弯了脊背,他一定是连心都被挖了个干净,不然怎么会露出这样悲凉的神色,好像一切都走到了尽头。
见证着他们一路走来又被迫分离,了解他们全部的迷茫无措的冉祈,看到她的弟弟眼睛空落落的一片,却还怀揣着一份那么微小的渴望。
冉祈将手覆在弟弟的肩头,触到他沾上的露水,那股子凉意,仿佛是他身体的温度。
许久,她听到程延那么轻又那么绝望地问她:“她会原谅我吗?”
他抬起的眼睛里沾着水汽,缀满了那种叫做痛苦的情绪,却还努力地怀抱着希望:“那天她走的时候,对我说新年快乐。”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冉祈却看着更加的心酸,他带着期盼问她:“她祝我新年快乐,她希望我快乐,是不是…她已经没有那么讨厌我了?”
“……”
冉祈忍下心中翻涌的温柔与心疼,看到弟弟的眼睛是那么的无助又认真。
她闪了闪眼睛,覆着他的肩膀,轻声答道。
“…是。”
“她会回来的,一定。”
……
四月在苏州度过了一个安稳祥和的春节,连她的腰上摸一摸都长了一点肉。
——宋嘉阳的厨艺实在是不错,谁吃谁知道。
这样快乐的日子终于在她的便宜姐夫戚俊回来之后被打破。
在大年初四的早上,宋嘉阳和姜蔓一早开车去姜蔓家拜年,而戚俊很早就出了门,随后宋嘉昕也换了衣服出去。
大概一个小时后,四月接到了霍铮的电话,连司机都没叫,驱车前往玉康医院。
八楼的vip病房,四月缓缓地踩过散发着消毒水气味的地面,在那间房门口的长椅上,看到了宋嘉昕。
她的丈夫戚俊蹲在她的面前,一副忏悔的模样,哭得声泪俱下,而透过带着透明隔板的门,四月还能看到804号病房里那个怯生生的女人,小腹微微隆起。
四月走了过去,看到姐姐平静又冷淡的表情,开口道:“我来接你,我们现在走吗?”
四月想了想,轻轻补充道:“…姐姐。”
宋嘉昕偏头看到了四月,于是利落干脆地起身,甚至没让她的丈夫碰到她的衣角,她长舒一口气,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男人。
大概三秒。
宋嘉昕移开了视线,高傲娇贵的女人在这一刻也昂着头颅,对戚俊说道:“离婚协议一个小时之后就会发到你的邮箱,根据婚前财产公证,你怎么来的就怎么走,身上这套衣服不用还了,就当我宋家送你的。”
她眼皮微微掀起,看到男人还想要求情的样子,丝毫不留情面地宣布:“你被扫地出门了。”
说完话,宋嘉昕就看看四月:“走吧,这个人以后不是你的姐夫了。”
四月点点头,跟着宋嘉昕一起走下了楼。
宋嘉昕每一步都走得很轻快,直到越过了拐角,走出了804号病房的视线范围,她在轻轻地顿住,手撑住雪白的墙壁,身体僵直。
四月下意识地想去扶她,却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
从不低头的女强人连一丝一毫的脆弱都不肯展露人前,也不愿意被人发现。
不过几秒钟,她已经整理好了全部的情绪,伸出涂着昂贵指甲油的指尖,按了电梯。
从医院出去,一直到回家,宋嘉昕都表现得很安静,一点都没有经受了重大打击的样子,四月甚至想要去拧她房间的门。
只是手还没碰到门把手,就听到了屋内传来的标准美式口音,和一群人激烈讨论的声音。
宋嘉昕,一个在婚变后的第四十二分钟,就已经投入工作和电话会议的女人。
四月靠着门板,静静地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还没回过神来,手机屏幕亮起,她走回了房间,接起。
霍铮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轻松,他甚至带着几分笑意:“她怎么样?”
四月想起宋嘉昕的行为动作,淡淡地回答道:“挺好,已经在工作了。”
四月说完,终于还是没忍住:“你能不能把你的快乐收敛一点起来?你知不知道等她工作完就会先收拾我,然后去找你算账?”
霍铮低沉地笑笑:“她不会为难你的,你是她的妹妹,而且,我想她应该有话要对你说。”
“至于我…”他顿了顿。
隔着手机屏幕四月都能想象到这位未来姐夫幸灾乐祸的嘴脸。
霍铮淡淡地吐出:“我怕的是她不敢来。”
第51章 、四月五零
仍然是冬天苏州城天黑得很早,?四月拉开窗帘的时候,甚至看到窗外已经开始下小雪。
雪路的高速车不好开,宋嘉阳和姜蔓今晚应该是回不来了。
四月看着房门紧闭的姐姐,?抬脚打开厨房的灯,做饭她是不想做的,?她找到了宋嘉阳黏在冰箱上的外卖电话,打电话给酒店叫餐。
等宋嘉昕终于开完她的跨国会议,?后知后觉地按着太阳穴,?回想着今天发生的跌宕起伏的一切,甚至有些恍惚。
从年前察觉到丈夫的不对劲,?到今天早上跟出门发现奸情,再到医院走廊上的决裂。
她将额头靠在冰凉的手背上,逼自己咽下从喉间翻出的恶心和愤怒。
门口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宋嘉昕抬起头,?掩饰好自己的情绪:“怎么了四月?”
四月拧开了门,?从门框边露出半个脑袋:“来叫你吃饭。”
宋嘉昕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是不想让妹妹看出自己的异样,她还是跟着四月走了出去。
只是客厅暗了一片,?四月领着她也不像要下楼吃饭的样子。
宋嘉昕有些迟疑又疲惫地跟着四月一路往前走,直到四月拉开了露台的门。
二楼的尽头是一间露台,旁边做了漂亮的暖房,是宋嘉阳一眼就相中这套房子的原因。
透明的玻璃罩暖房里生着明亮的火,四处布满园艺师中的花草,?两只躺椅中间的桌子上摆着酒菜。
最重要的是,?透过玻璃罩,能看到今夜的雪景。
四月转过头,看向她的姐姐:“快来坐啊!”
四月其实没有哄过人,?她也很少有被人倾诉心事的时刻,因为她的年纪很小,总是女孩中最需要被照顾的那一个。
她也不知道怎样可以让宋嘉昕开心,只是本能地为她准备了可口的酒菜,和这一场极致浪漫又残忍的冬雪。
这一天的记忆本就注定会成为她人生中刻骨铭心的一笔,既然如此,落尽着满屋的白色雪花也没什么不好。
宋嘉昕在座位前坐下,看着桌上的菜。
剁椒螺狮、火爆腰花、麻辣牛肉、酸辣土豆丝、旁边还有一盘腌得满是粉红色汤汁的糖醋小萝卜,一个一个圆滚滚得挤在盘中给她解腻。
宋嘉昕不是一个很能吃辣的人,所以她看着满眼的红辣椒有一瞬的怔愣,看到四月拿过她面前的酒杯给她倒上了红酒。
那是宋嘉阳私藏的一瓶,四月敲敲瓶壁、听了个响,然后给自己也倒上,喝了一口忍不住吐吐舌头:“真涩。”
宋嘉昕有些恍惚又无奈地摇头:“…酒哪里有好喝的。”
只是说完,她仰头喝下半杯,喉咙吞咽的动作明显,放下酒杯后她长舒一口气,像是要把今天不愉快的心口浊气统统吐出来。
四月递了筷子给她:“尝尝吧。”
只是宋嘉昕没有接筷子,她的手还拿着酒杯,再次轻轻喝了一口,对面前的妹妹突然道:“…对不起,四月。”
四月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将筷子放在姐姐的面前,然后静静地看着她。
宋嘉昕苦笑了一下,放下酒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轻声道:“你一定…又见过那个男孩了吧。”
她垂下眼睛:“我听说…他事业有成、没有婚嫁,好像在像谁证明着什么一样。”
四月夹了一筷子牛肉,低低地“嗯”了一声。
宋嘉昕笑了笑,年轻的女商人看着窗外的雪花,许久才收回了视线:“我好像从未和你说过,我是怎么让他离开你的。”
四月的筷子停在舌尖,她有些艰难地挪出,她再次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你现在要说了吗?”
宋嘉昕透过暖房里一望无尽又温暖如春的明亮火光,转过了脸,好像有些话如果看到妹妹的眼睛,就永远无法说出口。
……
对于宋嘉昕来说,那是一个和过去的许多年都没什么不一样的春天。
唯一一点特别到让她对那一个年份记忆犹新的是,她失散了近二十年的小妹,终于被寻到了踪迹。
彼时她在西班牙出差,和当地政府签署宋氏酒店和餐饮的入驻合同,而在美国总部驻守的宋嘉阳一收到消息就立刻赶了回去。
在他们的以为里,小妹一定是和他们一样,迫切地期待着与他们的相见。
直到…宋嘉阳给她打来电话。
那个她一手教出来的、极少露出脆弱的神色的、从不低头的弟弟,甚至抹了把眼泪告诉她。
“姐姐,小妹她…一点都不想要我们。”
男人断断续续地控诉着,隔着手机话筒都能听出他的难过和沮丧。
“她说她宁愿我们不要找她、不要记得她,她问我要怎么样才能远离她的生活,她…也不肯叫我哥哥。”
“……”
宋嘉昕也是在那通电话里,知道了那个叫做程延的少年。
作为宋氏的继承人,能在下有成年兄弟的情况下坐稳一把手的位置,宋嘉昕是一个且雷厉风行且颇有手腕的…商人。
她很快就了解了她的小妹和那个少年的全部故事。
在她眼中,那个少年是有软肋的。
只要有弱点,没什么人是不可以击溃的。
……
玻璃罩外的雪下得更大了一下,却又那么轻柔地落下,在快要飘到眼前的时候又消失不见。
宋嘉昕看着桌角玻璃杯里的红色液体,她轻轻转过头,看着妹妹。
“四月,他是有软肋的。”
宋嘉昕重复道。
“他的软肋就是你。”
“……”
如宋嘉昕所预想的那样,弟弟宋嘉阳那一套组合拳根本对那对小情侣没有任何影响,甚至让他们对彼此更加信赖。
于是在那一年的三月初,宋嘉昕从西班牙直接飞往中国上海,她甚至没有知会她的弟弟,只让助理草草地带来了关于那个少年的一点讯息。
孤僻寡言、原生家庭刻薄、有前科。
她约出了那个男孩。
当那个少年坐在她的对面,她其实能有一点了解那个未曾谋面的小妹为什么会选择他,也突然明白为什么宋嘉阳非要拆散他们不可。
因为他们的眼中不会有别人,那是超越了血脉的连接、世俗的苛责之外的另一种情感。
于是宋嘉昕喝着咖啡,带着笑意,对他说道:“久仰大名。”
对面的少年却连一个笑意都懒得敷衍:“你们家到底还有多少人,什么时候才能不要来烦我们?”
宋嘉昕许久没有听到过这样放肆的言论,但也只是笑着挑挑眉,将手中的咖啡杯放下。
“我是宋嘉阳的姐姐,也是嘉晗…哦,就是四月,”她停顿了一下:“的姐姐。”
她看上去平和也礼貌:“我们家里除了我和阿阳,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看到对面的男孩像是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她抬了抬下巴,尽可能地收敛脾气。
“我们的父母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后来也都离开了人世间,阿阳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们从未放弃寻找过妹妹,希望你能理解。”
对面的程延终于不再紧绷着脸,可是他的防备还是那么明显:“她已经成年了,她也已经做了选择。”
“我知道。”宋嘉昕笑笑:“所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首先是想代替阿阳对你道歉,我知道他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来为难你、也说了很多不好的话,我没有教好他,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少年皱着眉,唇抿成一条线,只吐出了两个字:“不必。”
宋嘉昕用手撑着下巴,露出一截紧致雪白的手臂,和上面缀着宝石的手链,她手动起来的时候都十分动听。
她叉了一块桌上的烤松饼放入口中:“除了道歉,我也想亲自见一见你,当然你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
她弯了弯唇角:“只是…你想要我们放弃四月,那总要让我相信你有能力照顾好我的妹妹、你能够负担她的一生吧?”
面前的少年一口都没有动面前的餐食,放在桌上的手指收紧,他眼里的冷淡和那一点点的犹疑,尽数落在宋嘉昕的眼中。
他说:“在你们没有出现之前,我已经在负担她的人生了,无需向你们谁证明。”
宋嘉昕坐在那座城市最昂贵的咖啡馆里,看着落地窗边散落的日光。
作为一个久经谈判桌的女人,她知道,那是撕开那道口子的第一步。
……
四月静静地坐在暖房里,宋嘉昕已经喝了第二杯,而她手中的那杯酒只下去了一点点,甚至已经被这周围的火光熏热,喝到口中一片温热。
宋嘉昕的两颊有了一点红,她看向妹妹:“四月。”
四月转过头。
宋嘉昕有一点醉了:“和这种男人谈判的技巧就是,一点一点碾碎他的骄傲。”
女人的声音在暖房里轻轻回荡:“要让他看见,因为他的存在,他爱的那个人会失去什么,而不是仅仅告诉他,他不配。”
四月喝下一口酒红色的液体,感受那股湿热的触感顺着她的喉咙滑下去。
四月突然迷迷糊糊地想到。
他不止一次地说过,他爱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更新小程番外、决定离开她的那一天。
我从起床醒来看了一眼儿子们的比赛就码字到现在,一口东西都没吃。
我先去做饭(今天准备做锅包肉),然后就来码字,争取你们醒来就能看到番外,并且争取明天双更。
第52章 、程延番外上
“你这个疯婆娘现在是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死样子有多让人倒胃口?”
“你现在嫌弃我又老又疯了?你当初追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你现在眼里除了你养的那个狐狸精眼睛里还有谁?自己看看你那个窝囊的样子,?今年才赚了多少钱!”
“还不是你生的白眼狼儿子!当初就不该找他!让他死在孤儿院里面也好过他现在回来抢房子!”
“……”
程延踏上那幢老式的的住宅楼,踩着扁小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的时候,这些话语充斥了他的耳朵。
他的父母,?在吵架。
他们口中不如死在外面也好过来抢房子的白眼狼,就是自己。
坦白说,?他们是一对很尽职的父母,不然也不会至今还住在这样的楼房里,?所有的钱和存款都用来抚养下面的两个弟弟。
他们知道该怎么做父母,?只是不对程延而已。
程延走到三楼的时候,右边那户人家的门打开了,?一个小男孩站在防蚊纱门的里面,背着儿童小书包,咬着一颗苹果看着他。
他的妈妈翻着白眼听到楼上的吵架,?对小男孩说:“你先下楼去,?别听这些乌七八糟的话。”
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又看到门外程延面无表情的样子,大概是觉得他也不是个好人,皱皱眉:“还是别下去了,?楼上那家人儿子就走丢过,站这别动,我去收拾东西。”
小男孩乖乖地点点头,一口咬上清脆的苹果,眨着眼睛和程延对视。
程延只看了他一眼就挪开了视线,?抬脚继续上楼。
他只是依稀想起,?他走失的时候,也大概是这个孩子这么大的时候。
两三岁吧,傍晚时刻,?他妈在小区棋牌室打麻将,他爸回家拿了几瓶酒就出去找朋友喝酒,他蹲在小区后面的河边玩泥巴。
直到身边的小朋友们都一个一个回了家。
没有人来找他,他开始有些害怕,往家的方向跑,但是被人拦腰抱起来,用力地捂住了口鼻。
对于那些事情的记忆他只有这么多,也是模模糊糊的,怎么被救出来,怎么被送到福利院的,他其实都记不太清了。
程延走上了五楼,看到那对夫妻吵架甚至连门都没关。
程延进屋的时候,他们吵得胸脯都在剧烈的起伏,他的父亲掐着他母亲的脖子,似乎是要动手。
程延面色平静地走了进来,站在门口:“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
他的母亲瞪着眼珠凶巴巴地看着他,仿佛她生命中所有的不幸都来自于他。
然后憋了许久,干巴巴地问他:“让你带的钱呢?”
程延冷淡道:“什么钱?”
他的父亲声音拔高:“卖你爷爷房子的钱!别以为我不知道!好几百万呢!那家人付的现款!”
程延的手在裤子口袋中碰到了烟盒,但他一碰便离开,他看着他们,缓缓说道:“卖房子的钱我一分都不会给你们。”
他爸气得就要指着他的鼻子骂。
程延抬起眼皮:“爷爷生病住院花的是自己的医保和退休金,人是我在照顾,爷爷说过,卖房子的钱一分都不要给你们。”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程延想起了他的爷爷,那位老人家。
这个世界上除了四月之外,第二个真心爱着他希望他一切都好的人。
老人在过世前,拉着他的手对他说:“…老房子是留给你的,谁来要都不给,他们有的是人担心,只有你什么都没有,我也只需要顾着你就好了,总不能让你以后结婚连个房子都没有…”
老人离去的时候除了没能看他长大的遗憾,就是未能继续抚养他的难过。
程延看着他的父母,从裤子口袋中摸出一张卡:“卡里有五十万,按照你们以前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来算,你们也算养了我五年,翻了几倍还给你们,以后别来烦我。”
他神色平静地转身,留下一句:“密码是我的生日,如果你们还记得的话。”
……
走出那道门,程延才感到身体四周散发的寒气,他看着楼上的那扇窗户,觉得那像一个吃人的窟窿,一个填不尽的无底洞,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扑出爪牙。
什么时候?那大概是他们又缺钱的时候。
程延出了小区,坐着公交车去了汽车站,赶回上海。
他一早没睡,去取了钱回的苏州,眼下已经困得抬不起头。
等大巴车已经停在上海客运总站,他睁开眼的时候身上已经出了一身薄汗,衣领是褶皱的,身上沾着后座乘客吃的污糟零食的气味。
程延一下车,四月的电话就拨了过来,她雪白干净的脸蛋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显得阳光又热烈。
“程延!你回来上海了吗?下午来公司吗?我跟你说周瑞太讨厌了!他说我的设计太繁琐不适合你们的产品!哦对还有我下午把员工的工资都发掉了,还有你的!你记得看看你的卡,别饿着自己。”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程延的心却想被熨平了,他无奈地开口:“你说了这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好吧。”四月鼓鼓嘴巴:“那就先回答你什么时候回来吧。”
程延顿了一下,脸色自然地回答她:“晚上吧,我下午要去见一个投资人。”
四月张张嘴巴,嘀咕道:“是不是真的呀!该不会又是宋嘉阳那个讨厌鬼在耍我们玩啊!”
程延没有说话,阳光下他没吃饭觉也没睡够的眉眼显得格外苍白,他安抚她:“是真的,放心吧。”
哄着四月挂断电话,程延打开手机银行短信,上面显示着刚刚有一笔五千块的汇款,以及五千六百块的余额。
他出了车站,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份盒饭和一瓶矿泉水,飞速地吃完之后,他对着便利店的玻璃理着衣领。
然后他就那样,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与宋嘉昕约定的地点。
他以为那会是一场和宋嘉阳一样的羞辱,可是坐在他对面的女人看上去礼貌又温和,言语谈吐举止十分优雅得体。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程延的心还是如同打鼓一样在颤抖。
她越过虚假的寒暄,说着真诚又关心的话语,最后问他:“你怎么能让我相信,你可以负担我妹妹的人生呢?”
那一瞬间程延想起了很多东西。
想起了他那张工资卡的余额,想起他那对贪得无厌的父母,想起便利店里口味快要吃到吐的便当。
他动了动唇,还是开口道:“在你们没有出现的时候,我已经在对她的人生负责了,无需向你们谁证明。”
对面的宋嘉昕一愣,随即绽开温柔的笑意:“当然,对于你的照顾,我和我弟弟都很感激,如果需要,我们很愿意为你正在创业的公司出一臂之力。”
程延几乎是下意识的冷酷回绝:“我不需要。”
宋嘉昕也没有恼怒,她只是撑着下巴,露出精致的下颌:“可是,这是以前,那以后呢,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会给她一个怎么样的未来?”
一个怎么样的未来?
这是在问他一个居无定所、一事无成、毫无凭借的沪漂少年的吗?
程延的心都在打颤,可他还是想起了四月那张满是信赖的笑脸。
是了,四月说过,她不在意这些的。
程延于是笃定地抬起头:“如果你说的是金钱,那我相信以后我都可以给她。”
他甚至还补充了一句:“她也相信。”
可是宋嘉昕弯着唇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大言不惭的样子,倏地,问道。
“多少年?”
程延一顿。
宋嘉昕却像是看穿了他的那道软肋,直直地刺进他的胸膛,重复问道:“多少年?”
她上扬着声线,一步一步逼近:“给她你刚刚说的那些,你需要她陪你熬多少年?”
程延的呼吸都在那一刻停滞。
宋嘉昕又往咖啡杯里加了块糖,然后搅拌着被子里的液体,然后轻声问道:“我不能否认你的能力和你的品质,可是这些都不是必然成功的理由,你好像从未想过,如果你继续一事无成,我的妹妹会陪你等到什么样的时候。”
她一字一句地吐出:“等她熬到不再年轻的时候,熬到所有的天赋都不再有的时候,你再将那些财富捧到她的面前?”
宋嘉昕甚至闪了闪眼睛:“那个时候,大部分男人只会选择更年轻的女人。”
程延的手那一刻捏紧,又颓然地放下。
他带了几分苍白地辩驳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宋嘉昕笑笑:“我没有否认你人品的意思,我只是在说,如果。”
如果。
那两个在她口中被咬得很重,就像是某种现实的情景在未来的某一刻上演。
是啊,如果。
如果他的前路依然如现在一样风雨飘摇,那他拿什么来与她共进?
如果现在所畅想的一切都是一场空,他终究会被现实击垮,在未来日复一日地经历失败的人生呢?
他明白他有与她共度余生的勇气。
只是…在她有更好的选择面前,是否要继续捆绑她的人生。
宋嘉昕一点一点将他的神色收入眼中,她欣赏着对面少年苍白无力的唇角,感知着他心中的矛盾与茫然。
她作出一副怀念又怅然的神色:“…请原谅我问出这些问题,因为那样的故事曾经真切地在我眼前发生过。”
她停顿了一下:“你知道四月为什么会走丢吗?”
那句话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扔进本就泛着涟漪的湖面里,在程延的心口不停地下沉。
宋嘉昕转着汤勺,将那个故事娓娓道来,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咖啡馆里打着转,却像一记重锤,狠巨著程延的心口。
“我们的母亲,曾经家里是淮扬菜系御厨,她在去美国留学的时候,遇见了我们父亲——一个唐人街中餐厅的老板。”
“他们相恋了,我母亲毕业后就留在了那里,成了那家餐厅的老板娘,然后和我父亲一起,发家了。”
“我父亲是个很聪明的人,所以他们的生意做得很红火,以纽约唐人街为起点,他们甚至做成了连锁品牌。”
年轻的女人笑笑,仿佛她口中的人不过是不相干的人,她只是在讲述一个故事。
“那是宋氏集团的开始,我的父亲在我两岁那年,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商人,而我的母亲,终于退居幕后,成了一个富太太。”
她笑着补充道:“一个手眼口鼻都被后厨的烟火熏得面目全非的富太太。”
程延的心跟着下坠。
宋嘉昕看着窗外的日光,轻声说道:“我的父亲终于将年轻时许诺的金钱富贵给了她,可是他自己,开始追逐更年轻的女人。”
程延的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说话。
宋嘉昕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应该还没有告诉你,四月真正的生日,是在大年三十。”
“我母亲在生下阿阳之后,我的父亲就更不着家了,为了锁住他的注意,她又生下了四月。”
“只是。”宋嘉昕冷淡地笑笑:“在她生下四月的那一天,我的父亲连人都没有出现。”
“……”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失败,我可真是个小废物。
第53章 、程延番外下
那是一段早就已经被刻进时光里的故事,?那里记载了一个女人悲剧般的一生。
她也曾一往无前的勇敢无畏,也曾满腔热血地为之付出,也满心欢喜地真切期盼过未来。
如他的四月一样。
然后,?被她爱过的那个男人辜负。
宋嘉昕放下手里的杯子,双手交叉在领口,?沉下声音说道。
“我的母亲…很讨厌小妹,讨厌她仅仅是个女儿,?更讨厌她没能替她拴好我的父亲。”
程延放在桌上的手在轻轻颤抖,?他抬起眼睛,那里藏着替那个女孩难过的几分伤神。
宋嘉昕长舒一口气:“你不必担心,?这些事情我不会告诉四月,我的父母都已经离世,她更不必去在意是否被父母喜欢。”
程延沉默地注视宋嘉昕良久,?开口道:“她本就不在意。”
宋嘉昕偏过头,?等服务生为她续上咖啡,?举手投足气定神闲,她欣赏着对面男孩的痛苦和纠结,然后缓缓开口道。
“那你呢?”
她歪着头,?一字一句地问道:“她不在意的东西,你会不会替她在意?”
“……”
那一瞬间,那样一股无法言喻的苦涩席卷了他,心口的某个位置被人挖掉了一块。
他,会不会替她在意。
在意她与他共担未知的一切,?在意她前路的迷茫与彷徨,?在意她因为他而承受着贫穷和压力。
当然是会的。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被现实一次次击垮,年少轻狂最终付之一炬,?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程延突然想起。
他在这座城市里见过的许多人。
有的醉酒于街头、行事癫狂,有的始终郁郁寡欢、终身而不得志,也有的灯红酒绿、色|欲熏心。
如果他们,也最终泯然人海,变成那样的平庸之辈,又该拿什么去继续年少的爱情。
甚至,他想起了他的父母。
他早上刚见过的、那样一对早就没有爱情相看两厌的夫妻,即使他们依然将甜蜜笑意的结婚照挂在房间的床头。
……
对面的少年咬着牙,一点一点低下了他高昂的头颅。
宋嘉昕弯着唇看着,心下松了一块。
果然啊。
四月愿意付出是一回事。
而这个叫做程延的少年,是否愿意看着她付出,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心中盘旋着胜券在握的情绪,撑着下巴,继续凌迟着面前的少年:“我父亲那一年连回家过年都没有,只是从朋友圈里得知他有一个女儿降生了。”
宋嘉昕说起那个女孩的时候,眼里都沾满了些许的笑意:“四月刚出生的时候就很漂亮,软软小小的的一只,总是闭着眼睛在睡觉,比阿阳好看很多。”
因着她提到四月,程延也大概也能想象到四月刚出生时候的样子,他想起她在襁褓中乖巧安稳的睡颜,勉强地勾起了唇角。
如果她就那样睡下去就好了,那也不会经历那样颠沛流离的童年、和那样孤独委屈的人生开端。
那样也不会遇见他,连现在走回人生正确的轨道,都停住脚步。
宋嘉昕叹口气,轻声继续道:“四月出生后没多久,我的父亲对我的母亲提出了离婚——因为他的小情人怀孕了、他需要给那个女人一些保障,我的母亲不同意,并且出于报复,她决定带走一个孩子回国。”
在程延定定的眼神中,宋嘉昕摇摇头:“不是四月,母亲她一开始想要带走的是阿阳,因为她觉得带走我父亲唯一的儿子,会狠狠地打击到他。”
程延的拳头在桌子上握紧。
宋嘉昕扶着额头,想起那段沉痛又让人悲哀的过往:“是阿阳那个时候已经三岁了,他哭闹着不肯跟妈妈离开,所以我的母亲,带走了四月。”
那个女人将最讨厌的小女儿带回国,然后亲手丢弃在了某一座城市的角落里。
为了报复她的丈夫,即使她的丈夫并不在意。
程延的心都被揪起,痛得发酸。
他无法想象他的四月在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被人当作一件物品毫不在意地扔掉。
那是一朵太阳花啊。
程延有些迷茫地抬起眼睛,他好像透过那扇玻璃,看到那株花朵迎着阳光肆意横行地生长着。
许久,程延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后来呢?”
宋嘉昕垂下眼皮,沉默片刻,把这个故事的结局告诉他:“后来我的母亲死在回家的路上,溺亡,她大概还是觉得没有办法面对父老和她的孩子们,就那样果断地在从小长大的小河边纵身一跃,结束了她的一生。”
“至于我的父亲…”宋嘉昕的眼里闪过一抹叫做冷漠的情绪:“那个情人的孩子根本没有降生,我的父亲也在前几年,离开了人世。”
她说完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他弥留之际也很惋惜,从未见过他的小女儿一面。”
那是怎样一个荒唐的的父亲,连女儿的一面都未曾见过。
那又是怎样一个荒唐的母亲,亲手将女儿丢弃,只为了报复一个背弃自己的男人,她残忍又疯狂地把她人生的悲剧,重演在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身上。
宋嘉昕终于说完了整个故事,那张桌子周围的空气都有着些许凝滞。
她没有说那个情人的孩子为什么没有出生,也没有说为什么这么多年就是她爹在外面疯狂乱搞,也没有私生子女的出现。
是程延听懂了。
面前的这个女人那年也不过七八岁,就已经能捍卫住自己与下面弟妹的一切权益。
程延看着自己的指尖,看着如太阳般刺眼的宋嘉昕,就那样,想起了他的太阳花。
如果,她也是以做太阳的呢?
如果,她本就是太阳呢?
他这颗微不足道的行星,凭什么让太阳围着他转。
……
那一天的最后,宋嘉昕十分柔和又礼貌地对他说:“不用着急,你以回去想清楚,我们既然来到这里,就是怀报着一切能想带妹妹回家。”
她不去看程延的神色,仿佛已经知道胜利的结局:“我能感知你们年少的珍贵情谊,只是…她在为你的梦想而努力着,你又是否知道她的梦想?她以为你不求回报的付出…”
她笑了笑,说出的话却是那么沉重:“那你呢?你以为她做到哪一步?”
“……”
他以为她做到哪一步?
程延走出了那间咖啡馆,少年身上的西装裤都已经有了褶皱,他舔舔干裂的唇,站起来的时候腿都有些站不稳。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坐上地铁,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个问题。
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他的脑子里有一个奇怪的声音,一遍一遍地逼问着他。
他走出咖啡馆的时候,那道声音说。
“你看,你从没带她来过这里,她甚至不知道这里的咖啡和草莓酱松饼是什么味道的。”
他走上地铁的时候,那道声音说。
“她每天坐着这个交通工具奔波在这座城市,连出租都舍不得打,她其实以不用这样的。”
他回家的时候,踩着破旧古老的出租屋的台阶,那道声音问他。
“你还要让她在这里住多久?”
“满眼看过去全是油渍和灰尘,晚上睡觉都有隔壁看电视的聒噪声音,她走上来的时候灯都踩不响,回家的时候她都很害怕。”
“这样的出租屋你还要让她住多久?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
“……”
程延垂着眼睛,鼻子酸得厉害,他打开家里的门,连拿钥匙的手都有些颤抖。
一拉开家里的门,他的姑娘就穿着睡衣扑了过来。
她带着那样干净的气息,扑进这样一个沾满铜臭、汗水和污秽的怀抱里。
那样的单纯、温柔、又一无所知。
她笑嘻嘻地问他:“一天没见想我了吗!”
她那么爱又娇气地拖长着尾音叫他的名字:“程延——”
程延的喉结动了动,看着她的眼睛,那么艰难地告诉她:“想。”
想的,想她想得快要疯了。
想,要是没有她了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啊?
那一瞬间,程延听到那个声音对他宣判。
他的太阳花在凋零。
……
少年的太阳花终究被从枝头摘下,被他亲手扔进时光的缝隙里。
会变成太阳吗?
他不知道。
他知道,他再也没有太阳了。
……
那一年华人女策划师Anastasia夺得了全美设计大奖的金奖,程延在结束了36个小时的工作后,坐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最终赶上了颁奖典礼。
他看到。
她穿着晚礼服,头发梳到一侧,曾经甜蜜爱的眉眼满是张扬与自信。
她笑着从主席的手里接过那面奖状,她身后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她亲手操刀的第一则广告。
那个时候她甚至还没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
她曾经说过,她没有梦想的,程延就是她的梦想。
是程延明明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广告创意,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要做一个策划师。
只不过是曾经对他的喜爱超越了梦想本身。
就像这一刻,程延也明明看到她眼睛里的光是那么闪耀。
只是,他再也不能靠近她。
再也不能。
那是他为此付出的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写完啦!
明天回正文,么么啾。
一个番外里包含的小彩蛋,关于渣爹为什么没有私生子女。
因为宋嘉昕这姐们战斗力无边,小情人的孩子是她搞死的,不仅如此为了永绝后患,她直接给她爹下了药。
如果最后写姐姐和霍铮的番外的话会写到,不写的话就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大家一起爽一下。
第54章 、四月五一
那一夜的雪纷纷落下,?掉在无数枝头,也落在那间玻璃房里。
宋嘉昕许多年后都会想起这一天,极致的痛苦也极致的美好,?她终于与她的小妹坦诚,将那一年的心境说与她听。
将那份她也曾犹豫过的自私、高傲与无知告诉她,?期盼她能体会一点点那一刻作为她的亲人的无奈。
宋嘉昕想起那个初春的下午,想起那个被她说服、最终折服的少年,?她摇晃杯子的手都轻轻颤抖,?看向她的小妹。
“我很抱歉,四月。”
四月安静地坐在那里,?乖巧地像是刚降生于人世间那样,眼里纯净一片。
这句话宋嘉阳也说过。
可这是四月第一次看到她的姐姐低头,在此之前她似乎从未展现过这个脆弱的情绪,?在任何人的面前。
宋嘉昕轻启唇瓣,?重复道:“我真的很抱歉,?我早已过了少女怀春的年纪,也早已不相信爱情和男人,所以…才会一早就在心里宣判了你和他的死刑。”
四月仰起头,?看着窗外晶莹的雪花和击打在玻璃壁上的水珠,就那样想起了她的少年。
苏州城的每一个雪天,他们都曾一起走过,与这座城市有关的所有记忆,都写着一个他。
他们牵手踩过柔软洁白的雪地,?即使回家之后会冻得手脚发凉;他们在初雪天里接吻,?感受脸红心跳的悸动。
四月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轻声说道:“…没关系。”
她的声音与燃烧的火苗交织,这句没关系,?好像终于给当初的一切画上句点。
她大概真的可以学着释怀。
宋嘉昕抱着膝盖,躺在摇椅上,慢慢地晃着,感受着翻涌而来的醉意:“四月,其实走到今天,我才发现过去的很多决定,我都可能做错了。”
四月转过头,将她手里的空酒杯拿下:“是…因为戚俊吗?”
宋嘉昕定定地看着她,然后摇摇头:“他还不配。”
接下来的话也许不必说,四月想要给她的酒杯倒一点果汁,可是她摇摇头:“我还想喝酒。”
四月只能给她又倒了一点红酒,递给她,宋嘉昕轻轻抿了一口,闭上眼睛。
她说。
“我总是能想起我们的父母,你不记得他们没关系,最好永远也别记得。”
宋嘉昕笑笑。
“我时常想到他们一塌糊涂的婚姻,然后想着我应该找一个怎样的男人。”
四月夹了一块已经微微冷掉的牛肉放入口中,很硬,不太好嚼了。
她像是在安抚着姐姐,开口道:“姜蔓说过,她说你要找一个可以掌控的男人。”
宋嘉昕弯了弯唇角,甚至很有闲心地点点头:“对,就像现在,我可以不用顾忌任何东西和任何人,把这个人踹出我的生活,除了今天的糟糕情绪,我什么损失也没有。”
四月看着她红透了的脸颊,和因为醉意氤氲而格外漂亮的眼睛,不再说话。
宋嘉昕歪了歪头:“我其实也可以忍,因为那些男人会犯的错误也没什么不同,只是…没有必要。”
她抬高下巴:“到我如今拥有的一切,我还需要为这种垃圾容忍我暴躁的情绪,那人生也没什么意思。”
四月放下筷子,艰难地咽下那筷牛肉,轻声道:“看来…我们的,”她顿了一下:“爸爸妈妈,给你带来了挺大的影响。”
宋嘉昕没有说话,只是越过矮矮的茶几,她将手覆在妹妹的耳边,抚过她柔软的头发,带着四月看不懂的怜爱与温柔。
她说:“你可以不用叫他们爸爸妈妈。”
四月抬起眼,表示有些许的不解,只是宋嘉昕转过了眼,不太想将这个话题聊下去。
宋嘉昕撑着下巴:“四月,那个时候,因为你真的太爱他了,所以我和阿阳,我们…其实只是嫉妒他。”
四月看到她的姐姐红了眼睛:“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知道我要找到你,阿阳更是,他总是认为如果不是他太顽皮,妈妈也不会…”
在宋嘉阳的认知中,如果母亲带回去的人是自己,她至少不会那么随意地将他丢弃。
所以他那么愧疚地、一直努力寻找着代他受过的小妹。
所以才会那么讨厌那个叫程延的男孩,因为他占据了四月的全部视线,他的存在否定了他们的血缘本身存在的意义。
四月垂下头,她眼神平静也淡然,她对姐姐说:“对不起,我和霍铮…”
宋嘉昕笑起来,她笑着的样子当真是极好看的,四月有的时候忍不住会想,他们的父母一定也是极好看的人,所以才会每个孩子都有一副优越的皮囊。
良久,宋嘉昕才渐渐收起笑意,放下酒杯:“四月,这与你无关,戚俊的不忠与任何人无关,不管是你或者霍铮,都无需为此负责。”
只是下一秒她弯了弯唇:“但我很讨厌别人管我的事情,所以和霍铮的账,我会跟他算,至于你…”
她笑了笑:“我好像对你…没有办法生气。”
因为是视作最珍贵的人,所以没有办法计较,更没有办法责怪她。
四月坐在那里,即使手边的暖炉一直升腾着火花,可她终于在那一刻,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
一如当年。
那个少年给她的、叫做家的,那种温柔。
那天的后来,宋嘉昕问她:“你会原谅他吗?”
四月摇摇头,但又点点头。
宋嘉昕不解。
四月将杯中的红色液体一仰而尽,然后对她说道。
“我可以原谅一半的他。”
她眼睛红通通的。
“我可以原谅他的自卑、他的懦弱,和他在那一刻对未来的迷茫无措和想要退缩。”
她垂下头。
“可我没有办法原谅他不要我。”
她顿了一下。
“因为真的太疼了,所以…不行。”
宋嘉昕大概真的是醉了,她连放酒杯的动作都没轻没重,玻璃杯里还剩下一点的红色液体滴落在雪白的地毯上。
她像个孩子一样问她的妹妹。
“那到什么时候可以原谅全部的他呢?”
四月看着那一块红色的痕迹,没有说话。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在那天的夜晚,当她躺在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的时候,
她想,也许等到某一个时刻,她也在迷茫的人生路口,迫不得已地放开他。
她就能感知,全部的他。
……
第二天醒来,四月拉开窗帘,屋外的房屋树木都压了一层厚厚的雪,就连自己的窗外都结了冰。
楼下已经有声音响动,四月皱眉想想,是今天管家和阿姨们复工了。
她踩着拖鞋下楼,管家金叔对她扬着笑容:“新年好呀三小姐。”
四月对她礼貌地回了新年好,才看看家里:“姐姐醒了吗?”
金叔给她端来早餐:“大小姐早就起了,都换好衣服出去了。”
宿醉后还能早起出门的女人真的是有点顶,四月咋舌。
今天的早餐是汤圆,四月吃了几个就齁得不行,她喝了点汤就放下了勺子。
金叔帮她收走,问她道:“您今天也要出门吗?”
四月点点头:“要去一位姐姐家里拜年。”
金叔了然:“年礼大小姐已经让我整理出来了,我帮你放在车后面?”
宋嘉昕连这个都考虑到了,贴心到令人发指。
四月上楼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开车去冉祈家拜年。
冉家老爷子忙得很,门庭若市,冉祈等到这两天才有空接待四月。
四月的车子刚开到巷子口,就看到了雪里站着的女人,以及她身边插着裤子口袋十分不耐烦的男人。
四月把车停下,伸出个脑袋:“我车停哪啊!”
冉祈立刻推了推顾云起,对四月说:“你下来,让他帮你停进去。”
四月本来就开不惯这种巷口小路,闻言立刻开心地下车,把驾驶座让给顾云起。
然后还抱着冉祈指使他:“停好车给我把后面的年礼拿下来嗷!”
成功得到了顾云起的一个白眼。
冉祈也懒得等老公了,拉着四月就进屋,穿过落满雪的堂屋,屋内的暖气烧得很足。
四月收起帮冉祈撑雪的伞,一抬眼,就看到了屋檐下的水幕后面站着的男人。
四月有片刻的怔愣。
然而转念想来,他在苏州能住的地方也确实不多,不管是冉祈家还是林院长那里,他们总会遇到。
四月移开视线,将手里的伞撑在墙角,然后对冉祈笑笑。
只是他在看到四月的身影后就抬脚走了过来,四月还没回神,就看到了身后的他。
程延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下半身是简单干净的休闲裤,头发也没梳,看样子是刚起床,软软地垂在额前,显得他完全没有了棱角,也没了戾气。
四月撇开脸不看他。
可是他却像没看到四月的拒绝,伸手仓促拉住了四月的袖子,仿佛下一秒四月就能跑了。
四月看着那只手,不敢去想冉祈视线里的揶揄,只能抬起眼与他对视。
他眼里写满了喜悦,好像看到她是多么令人欢喜的一件事。
四月静静地看了他两秒,开口道:“放开。”
他只得轻轻松开,手不自然地垂下,像是多可怜一样。
他抬起眼睛,试探性地、又无比期待地对她说。
“我今年新年…很快乐。”
四月顿了一下。
她想起,分别的那天,是有祝他新年快乐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四月:这个时候你倒是会听话了?
第55章 、四月五二
四月从未想过,?程延还会有这么一刻,拉住她的衣袖,只为了她的一句“新年快乐”。
只是四月还是轻轻地别过脸,?拉着冉祈说道:“我们走吧。”
冉祈看着弟弟再次低落的神色,也跟着心一皱,只是被四月握住的手不容她再说些什么。
因为是新年,冉祈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子,?分别是她姐姐苏佳叶和她师兄家史乐山家的两个男孩。
两个孩子差不多的年纪,喜气洋洋虎头虎脑地在房子里吵闹,比鞭炮还有年味。
四月给冉老爷子和冉奶奶拜完年之后,?就坐在堂屋里看着那两个小男孩吵架。
冉祈已经过了好几天这样的日子了,头疼地捂住耳朵:“吵死了吵死了。”
四月还笑着揶揄她:“你家里还挺热闹。”
冉祈放下手,?朝她使使颜色,把手放在肚皮上。
四月有些惊喜地看着她:“冉冉姐你…”
冉祈点点头,?看了一眼堂屋外站在雪幕下的丈夫,?眼含笑意:“月份小,不敢张扬,?先告诉你,你别说出去。”
四月瞠目结舌之余,手好奇地放在冉祈还未有任何异样的肚子上,然后也看着顾云起的背影恨恨地骂道:“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冉祈温温柔柔地笑着,?手抚着四月耳边的碎发:“我想有个女儿,?像你一样聪明漂亮就好了。”
四月听着听着觉得不太对,?歪过头:“我想当你老公,?你却想当我妈?”
冉祈说完也觉得这话味儿很奇怪,“扑哧”一声笑起来:“不是啦,你也知道顾云起他们家智商都很高,?我最近总是担心我要是中和掉了怎么办。”
她吐吐舌头:“你多摸一摸,说不定这孩子以后智商比顾云起还高。”
四月闻言很快乐,还有什么比顾云起的老婆亲自盖章她智商比顾云起还高还让人快乐呢。
她看着冉祈眉眼里都透出的暖意,感叹道:“你要是生了孩子,一定很乖。”
冉祈拉住四月的手,将她白嫩略带冰凉的手指握在掌心,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最近总是担心奇奇怪怪的事情,甚至还想到这孩子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的。”
她笑着看四月:“以前你说要让我们的孩子做好朋友,如果感情要好,还可以撮合娃娃亲。”
四月的身体顿了一下,她有些迟疑地看着身边的姐姐,像是想起了什么。
冉祈看着四月眼睛里闪过的一瞬情软,继续说道:“现在你和他…没个影儿,我又要开始担心这孩子以后会不会没有玩伴、连个对象都找不到。”
四月怔愣了一瞬,很快轻笑:“怎么可能?”
冉祈拍着她手:“怎么不可能?以后她/他要是问我为什么孤家寡人,我就说是因为她/他的四月阿姨太狠心。”
四月垂下眼睛,掩去心中的念头。
冉祈大概还是因为见证了他们所有的一切,又因为年少时那段感人至深的纠葛,是真的希望程延能得偿所愿。
只是以前情到浓时,确实会去想,她与程延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会担心他的长相、天资、情感和命运,也会想要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他。
那个时候她也会大言不惭地对着程延说:“等我毕业你就跟我求婚,我会答应你的。”
程延无奈地从办公桌前抬起头:“你怎么总是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于是四月手脚并用地钻进他的怀里,双腿斜坐在办公桌前,很严肃地说:“这怎么是乱七八糟的事情呢?关于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生几个,我有一套非常严密的市场调查报告。”
她话还没说完,看到程延的神色,皱眉反问道:“你该不会要我向你求婚吧?”
程延扶着额头,本来做不下去的进度被她一搅和变得一点也不难了,他无奈地对她说:“行,等你的调查报告出来,我一定认真地听你汇报批复。”
他一顿:“但是现在,你从我身上下去。”
程延看着满桌子上堆着的待测试的零件,补充道:“立刻马上。”
……
只是还没等到四月把那套神奇的ppt做完,他们就已经分开,那个标注为“程延-爱心-四月”的文件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甚至那台电脑,四月都没有带走。
想到这些,四月看着窗外站着的他,在冉祈没有听清的时候,轻声说道。
“没有…以后了。”
——
午餐是在冉祈家吃的,吃饭的时候程延就坐在她旁边,时不时地帮她布菜盛汤,却一句话都不说。
弄得冉家奶奶认为他们已经和好了,嘴巴都合不拢直问他们什么时候办喜事。
四月囫囵应着,心里琢磨着是踩他一脚还是给他一拐子。
却在还没开始动手的时候,瞥到他苍白的唇角和苦涩的眼角。
他自己没吃几口菜,只顾着看她,被四月瞪了就小心翼翼地停手,连眼神都不敢再停留。
弄得像是四月在欺负他一样。
只是四月心里还藏着另外一件事,一时间也懒得搭理他。
吃完饭,冉祈要和顾云起回上海,四月准备自己开车回家。
冉祈连忙推推弟弟:“让他去帮你把车开出来。”
程延被姐姐推搡到前面,像一件超市里被特价出售的促销品。
四月看了这件促销品一眼,没说话。
程延当她同意了,连出门的外衣都没穿,就穿着那件毛衣,跟着她走在那片冰天雪地里。
顾云起将车停在巷子后面的一个拐角处,四月站在巷子口看着程延坐进车里,将她的车子一点点调好角度,开正停在路口。
他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
就乖乖地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好像一点都不敢再纠缠。
四月静静地看了几秒他的脸,往前走了几步——
往副驾驶的方向。
程延愣了一下,也不再动,看着她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他有些迟疑:“你…”
四月系上安全带,把头靠在座椅上:“我要睡一会,你送我回家。”
然后她就闭上眼睛,一句话都不再说。
程延也不敢再多问,乖乖地再次发动车子,一路把车开到了她家。
车前盖上装了感应器,听到车库外门就自动打开,程延将车停了进去,才转头看着四月。
大概是吃过午饭不自觉地就犯困,她睡得很熟,嘴巴微微地张开,平稳的呼吸在车内听得格外清楚。
程延静静地看着,与她相处的时光,每一秒都是偷来的。
就像在拿血肉与恶魔交换,换来曾经不觉得珍贵、现在却再也回不来的旧时光。
程延拉住她垂在身前的手,将她的手握进掌心,体温交互。
那纤细的手指,被养得白嫩剔透。
他翻来覆去地看,控制不住地去想。
你看,这才是公主的手指。
如果站在他的身边,这只手会变得粗糙,会抚上去就有纹路,会有洗不去的黄皮。
程延心中酸涩得发烫,差点有灼热的东西滴落在她的指尖。
是对的。
要不停地说服自己,与她分开是对的。
只有这样,在过去每一日的自我折磨里,他才不会那么快就死去。
程延怔怔地看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无限痛苦与怀念地,与她十指相扣。
…
四月醒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车子里,身后的椅子被人按到最低,车后的小毛毯盖在她的身上,就连遮光板都被放下。
她抬起眼,下意识地去寻找方圆十米内的活的生物。
然后在与车相隔十几米的地方,看到他在花园的入口旁抽烟。
四月安静地看着,感受睡意的慢慢消失。
他背对着这里,身影依然高大而挺拔,因为出来的时候就没穿外衣,看上去能清楚地发现,他瘦了不少。
时不时垂在身侧的指尖露出的亮光,让四月知道他的动作。
他的烟瘾真的很严重。
曾经只是为了加班或者赶作业的时候提神,现在却好像离不了手。
四月总是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以及他屋子里藏不住的烟头。
四月伸手,按了按方向盘上的喇叭,他的背影顿了一下,立刻掐了烟转过身看她。
四月拔了车钥匙,拿着大衣,拉开自己这边的车门,与他在车前站定。
车库里的车与她出门前一致,可见宋嘉昕和宋嘉阳都没有回来。
四月慢条斯理地穿上大衣,将车钥匙滑进大衣口袋里,歪了歪头,神色很淡地对他说道:“多谢你送我回来。”
程延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说。
四月静静地注视着他,将他的忐忑与惶恐尽收眼底,然后轻声说道。
“你可以走了。”
——
回到屋内,管家先生迎了上来。
“小姐回来了?真好,刚刚看到好像下午又要下雪了,大小姐交代过不能让您雪天自己开车,我正准备让人去接您…”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四月站在了客厅的落地窗口。
金管家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看到一道单薄的、只穿着毛衣的身影朝着门外走去。
金管家一愣,连忙说道:“是您的朋友送您回来的吗?这怎么连外套都不穿啊?要我找老张送他回去吗…”
然后他看到他们的三小姐弯了弯唇,轻轻说道。
“不用。”
四月转身,回房间的时候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他自找的。
……
第二天一早,四月还是出去了一趟,在雪停了之后。
天杀的宋嘉阳买的什么破房子,犄角旮旯半山腰的豪宅附近连个小卖部都没有,更别说打车。
她慢悠悠地晃出了将近一公里,终于在路口看到了一家药店。
她买好东西,再次慢悠悠地晃了一公里返回了家中。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脱了外衫,甚至先洗了个澡去掉身上的寒气。
然后她打开了试纸盒。
十分钟之后。
她看到了,两条杠。
作者有话要说: 哈喽,宝贝们,我回来了。
断更两天是因为身体不太舒服,最近有点内分泌失调。
因为最近赶毕业论文,总是熬大夜通宵,感觉身体突然有点垮,不敢了,决定申请论文延期了,所以以后还是正常更新。
来自一个总是在论文ddl前一天熬大夜写作的拖延症晚期作者的血泪教训。
感谢宝贝们的营养液!
时时穗碎曙?20瓶;侥幸?3瓶;我爱呆桃!?2瓶;
25407853、姜喻?1瓶;
爱心biubiubiu!
第56章 、四月五三
两条杠。
四月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孩子不能要。
她脑子里难得地有一瞬间的恍惚和怔愣,?闪过了许多东西。
比如她喝了酒、比如程延的烟瘾,这些也许就已经在不知道的时候,伤害到了小小的胚胎。
但是很久的沉默之后,?她躺倒在房间的床上,眼睛都莫名的酸涩。
这是…她的孩子。
在四月成长至今,这是第一个让她如此真切地感觉到血脉连结的人,就好像…她又有家了。
伤痛、愤恨和永无止境的孤独,?都在那一瞬间被填平。
四月在那张大床上安静地想了许久。
——
午餐的时候她下楼,才发现家里仍然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金管家为她布好菜,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然后才随口问道:“姐姐出去了吗?”
金管家顿了一下,没说话。
四月也跟着顿了一下,?心中了然:“她昨晚就没回来?”
在看到金管家欲言又止的神色后,她不甚在意地喝着碗里的汤,?越过了这个话题。
她一个人吃过午饭,?回房间睡了个午觉到自然醒,睁眼的时候已经快要下午三点。
拉开窗帘,?雪已经停了,还出了太阳,地面上的积雪有融化的迹象。
她换了衣服,拿了车钥匙出门,?去了一趟医院,?做了一个详细的全身检查。
两个小时后,?她从医院出来,?没有立刻去停车场拿车,而是慢慢地沿着医院长长的入口走了出去。
夜幕正在悄悄降临,即使是新年,?医院这样的地方外面也是人来人往,四月静静地看着,像是看到了这世间所有的悲欢离合。
医院门口有一家花店,已经在营业,四月走过去,在门口的水桶里挑挑拣拣,打包了一束,抱在怀里。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只是在那一瞬间,她觉得应该为肚子里的孩子做些什么——
来庆祝她或者他的到来,也庆祝她或者他至少现在是完全健康的。
再次回到停车场的时候,她收到宋嘉阳发来的微信。
“人呢妹妹?快点回来我今晚做饭。”
四月将花束放在副驾驶,发动车子,却在那一瞬间冒出了一个有些可笑又可爱的念头。
她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在心里对他说。
小朋友,舅舅在叫你回家吃饭。
——
有宋嘉阳的地方自然是很热闹,四月还没进门就听到姜蔓在和他吵架。
“你会不会做饭啊救命!你这个疯婆娘是不是要炸了我们家的厨房和我同归于尽?!”
姜蔓的声音不遑多让得高:“不是你说的加盐加糖就可以起锅的吗!现在怪我放的多了!这是我的错吗你又没说加几克!”
四月将怀里的花递给管家插起来,然后脱去大衣,靠在厨房门门边,还能听到宋嘉阳在据理力争:“谁家做饭抱杆秤啊姑奶奶!小脑发育不健全吧你?!”
听他们吵得越来越凶,四月轻轻地咳嗽两声。
宋嘉阳立刻敏锐地转过身来拎着他的小锅铲跑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雪天降温把你冻感冒了?”
而四月看到她哥哥“蹬蹬蹬”地朝着自己跑过来,连忙往后退了一步:“离我远点。”
宋嘉阳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对着自己看来看去:“我怎么了?我回来洗过澡了!”
姜蔓大小姐靠着料理台正在乖乖地剥大蒜,闻言看了一眼,笃定道:“你刚刚炸辣椒了!你熏到她了你这个大垃圾!”
四月无奈地扫过这对智商半斤八两格外相配的未婚夫妻,转身上楼洗了个澡,下楼的时候宋嘉阳已经做好了饭在摆盘。
四月拢了拢半干的长发,披在肩上,被姜蔓拉着坐在桌前品尝她刚刚做的那道松仁玉米。
说实话,这道菜应该很难做得难吃,但是令人惊奇的是,姜蔓做到了。
四月艰难地咽下喉间的玉米,拉着自己的凳子坐得离姜蔓远了一点:“恕我直言,如果你真的恨宋嘉阳的话,就让他吃完这一盘子的玉米就可以了。”
四月今晚的胃口不错,放在她面前的水煮肉片她吃了好几筷子,连尖椒牛肉她也就着米饭吃了好几口,弄得宋嘉阳十分得意。
吃完晚饭她上楼收拾行李,整个家里只有她是社畜,需要在大年初七回公司上班。
姜蔓和宋嘉阳陪她一起回去,因为他们要赶回上海确认他们订婚典礼的一些细节。
初六上午,四月下楼的时候才发现,宋嘉昕依然没有回来,她忍不住咋舌,甚至想打电话问问霍铮是不是不准备做人了。
但是还是在早餐的时候宋嘉阳问起来的时候帮姐姐和未来的姐夫打了个掩护。
一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四月挖了一勺油泼辣子放了进去,小口小口地吃到嘴唇都红通通的才罢手。
宋嘉阳这才琢磨出一些不对劲:“你怎么回事啊最近?这么能吃辣?”
四月放下筷子,擦擦唇上沾着的红油:“嗯,可能是长进了。”
宋嘉阳来了劲:“那晚上回上海吃川菜好不好?我订个位子…”
以为会被妹妹瞪一眼丑拒,结果四月静静地看了他两秒,沉思了片刻之后,点头说:“好。”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上车的时后姜蔓坐在了后排,拉着四月咬耳朵:“你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叛变了啊你决定要和你哥和解了?”
四月看手机的动作一顿,瞥了一眼姜蔓,她沉吟道:“也不是,我只是决定给我未来的孩子积点德。”
“……”
——
林四月最近的心情很好。
捕捉到这一讯息的除了被她压榨许久的哥哥宋嘉阳,还有奥佳创意部的全体员工。
就连新来的实习生都偷偷地对小助理陈晓玥打听道:“林总监这是怎么了?过了个年跟变了个人似的?”
大概是四月一直都对陈晓玥很温柔,她也感觉不到平日里其他人的水深火热,她还随口反问道:“没有啊,不是一直这样?”
实习生看了一眼不知人间疾苦的陈晓玥,狠狠地点点头:“有!她终于不再露出让我觉得我自己是个傻逼兼废物的表情了。”
陈晓玥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小实习生,回顾了一下她的上司骂人的样子,狗胆包天地偷偷说道:“可是…就算她不骂你,你还是那样啊…”
你还是那个废物,没有一丝丝改变。
“……”
但是基于这件事,陈晓玥留意了一下她的上司,发现她最近确实是变了不少。
首先是本来就不爱加班的她,最近更是一下班就拎起包跑路,而且最近都有乖乖吃饭,只要陈晓玥送了饭进去,她就放下手里的工作,一点都不拖延,以前那种忘记吃饭的事情没有了。
眼下四月吃完盘子里的最后一口饭,抬头看向自己的小助理:“有事?”
陈晓玥纠结了一下,还是问道:“您最近…是有什么喜事吗?”
四月顿了一下,歪了下头,似乎是不知道她何出此言,但是开口道:“…算是吧。”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小助理跟撒了欢一样地跑开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脸上写满了“我懂”。
于是两天后,整个奥佳都在传说,他们的林总监恋爱了。
这个消息的传播速度堪比病毒。
四月知道这则消息是在第二周,她去陆简庭家吃饭,看着对面欲言又止的好友,她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陆简庭放下筷子,试探性地问道:“是…程延吗?”
四月听到这个名字手里的筷子都一松,下意识地反问道:“什么?”
即使已经放下和释然,陆简庭还是有些感叹地说道:“…你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四月满脸都写着疑惑:“啊?”
看着陆简庭的样子,四月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她也跟着放下了筷子,开口道:“不是…你怎么奇奇怪怪的?我和谁在一起了?”
陆简庭也跟着疑惑:“不是说你最近恋爱了吗?抱歉我以为…”
四月在脑海里回顾了一下这几天的事情,才发现这乌龙大了,但是她也没有办法跟好友说明她为什么突然决定做个人这件事。
她有些好笑,只能越过话题,解释道:“没有的事,他们误会了。”
陆简庭听完前因后果,也觉得有些无语,不过他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么。
“…昨天赵媛媛是不是去了一趟嘉程的场馆?”
四月也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无奈地呼出一口气。
陆简庭笑起来。
想来睡不着觉抓耳挠腮借酒浇愁的,应该另有其人了。
——
而与此同时的嘉程科技的大楼里。
周瑞正在为“该如何告诉我爸我妈给我找了一个后爹”这件事纠结地头发都快掉了。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另外两个好友,并拉了一个群聊,意图用来观测程延的心理状况。
而程延是不知道这一切的。
他一无所知地加着班,一无所知地为着嘉程的上市做着最后的努力。
直到…那天他从市场部离开,路过楼下的茶水间。
两个女生在聊天。
其中一个说:“我的理想型是迪丽热巴。”
另一个哧她,想了想反击道:“我的理想型是有钱的漂亮姐姐。”
两个女孩在茶水间笑起来,其中一个说:“像隔壁奥佳的林总监那样的?”
她补充道:“传说中能把我们李部长按在地板上摩擦的女人,确实是我的理想型。”
连女生都不放过。
程延听完,想起那个女人的漂亮脸蛋,轻笑一声,抬脚准备走。
却听到下一秒那个女孩说:“别想了,人家姐姐已经有男朋友了。”
程延的脚步顿住,他站在原地。
……
“别想了,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不得动弹,并且…他的心跳差点都在那一刻停止。
作者有话要说: 《论流言是如何产生的》
第57章 、四月五四
在此之前,?程延从没有觉得由这里回他办公室里的路那么长。
他就那样一步一步地往回走,满是玻璃隔板的走廊倒映着他的身影,他却像置身于一处谜一般的幻境里,?脚步虚浮,连终点都看不清。
途中有无数的员工向他点头致意或者笑着打招呼,他就保持着那样恍惚的表情,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程延关上门,手撑住扶把,靠着门板,?大口地喘着气,像是要把身体里所有压抑着的东西排出来。
她…在恋爱了吗?
程延直直地抬起头,?看向落地窗外的街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迎接这个消息。
林四月和一个人在交往。
他们毫无芥蒂地将这个消息传遍每一个人,?那么坦荡又直接。
不避讳任何人的目光,?像…曾经的他们那样。
陷入热恋的林四月是怎么样的,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了,?她会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何止一个公开的身份。
她根本不会在意知道消息的自己会是怎样的,也根本不会去想,他疼得是不是快要死了。
林四月是个报复心多重的人啊,?她势必要把自己给予她的难堪和痛苦,?加倍奉还的。
程延的心口紧紧地攒成一团,?像是被人揪起,?一点也不肯松开。
她终于还是不要他了。
对啊,她连一声“再见”都不愿意给他,焉知那句“新年快乐”不是口是心非。
是他沉醉在她给的虚假温柔里忘记了,?林四月到底有多恨程延。
……
周瑞敲开程延办公室的门的时候,看到他坐在办公桌前,神色并无异样地做着事情,他把签好的文件放在他的桌子上。
“和我们老周家的合同,我给你签好了,还有你之前要我帮你问的史密斯教授我也联系上了,他挺有意愿加入我们团队的。”
周瑞说完,看着好友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熬夜狠了,他眼尾通红一片,开口的声音也哑得不像话。
“我知道了,放这吧。”
周瑞将身子靠在他的桌前,提到了另一桩子事:“你家那个烂摊子,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去找人了,不过你还真是下手不留情面,这一下子敲打下去,那老两口不得心肌梗塞啊?“
程延合上面前的文件,没有说话,他唇角都泛着几分白。
周瑞打量了他一番,好心叮嘱道:“你注意点身体啊,你要是先垮了,让我们几个怎么办?”
他想了想,踌躇着还是没敢说出四月的事情,只敢隐晦地说道:“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你…”
“周瑞。”
程延打断了他。
周瑞怔愣地看着好友,却看到他的双眼湿淋淋的,他双手撑住桌面,覆在眼睛上,按压着眼球,擦去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的眼泪,然后听到好友的声音。
“我刚刚…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要去死。”
“……”
周瑞傻傻地站在原地,他看着好友,突然在他脸上明白了一个词,叫做万念俱灰。
——
四月在陆简庭家吃完饭,喝了点热茶,就准备起身离开。
陆简庭给她打包了一些食物的分装,提在手上叮嘱道:“要按时吃饭,我听你助理说,你最近还挺乖。”
四月狐疑地抬起头:“你连我助理都买通了?”
陆简庭无奈地把一大袋食物递给她:“见到了随口问了两句,我可没有监视你的习惯。”
四月接过,笑了笑:“你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最近说话尾音都是上扬的。”
陆简庭的父亲在新年前后终于脱离了危险,并且被接回家过年,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奥佳的改革初见成效,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所以今天才有这闲工夫来给四月做饭。
陆简庭双手撑开,伸了个懒腰:“那可不是,要不然哪有空伺候你?”
四月看他眉眼里都透出的轻松,也真心地为他高兴,她拎着袋子走出门,摸出钥匙,就准备回去睡觉。
她最近很嗜睡,办公室的小沙发已经换成了沙发床,被子枕头靠枕一应俱全,方便她午休。
晚上更是吃完饭散散步就困得直打哈欠。
她进屋脱了大衣就准备去洗澡,却在把手机拿出来的时候接到了周瑞的电话。
周瑞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只咬死了一句话问四月:“我们在淮海路的Spring?91,姐你能不能来一趟啊?”
四月夹着电话,给浴室放热水,然后很冷淡地对他说:“不能。”
周瑞急得快要疯了,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程延都要死了!你就真的这么狠心吗!”
四月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但还是很快收起情绪,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打110或者120。”
她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像被什么东西打断,“滴滴”地挂了电话。
四月放下了手机,在原地发了会呆,才起身去洗澡。
电话那头的周瑞看着把自己手机夺去的男人,有些委屈又有些心酸地骂着好友:“抢什么抢!喝这么多还有力气抢手机!她听到你要死了都不在乎!”
面前的男人已经喝到快要断片,但还是握着他的手机,固执道:“不准打扰她…”
他红着眼睛,不再压抑听到那句“你死了她都在乎”内心的难过,垂下头低低地说道:“…不能让她更讨厌我。”
“……”
周瑞看着好友靠着最后的意志都要坚持的执念,翻了个大白眼。
——
晚上九点半,客厅的电视机上放着动画片,四月从浴室出来,吃了半根香蕉,就敷了脸准备去睡觉。
但是门外传来一阵响声。
她有些警惕地从猫眼看出去,就看到一团黑影蹲在她家的门口。
她沉思两秒,打电话准备报警,结果就收到了周瑞得逞的短信。
“姐,家门口快递签收一下。”
艹。
深更半夜四月差点没忍住脱口而出的脏话。
但是下一秒她还是平复心情,对着肚子的小东西说了三遍“对不起”,然后在心里求他别学。
打开门,门外的人已经站了起来,隔着半米的距离,四月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她平静地与他对视,看到他委屈巴巴的眼睛,和一点也不敢轻举妄动的局促。
四月先打破了平静:“你在这里不是还有套房?钥匙呢,自己回去。”
程延乖乖地站着,却摇摇头不说话。
四月头疼地想到,那倒也是,周瑞都铁了心把他送来了,怎么可能还会留钥匙给他。
她扶着额头,到底还是偏过了身子,让他进屋。
进了屋的程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四月靠在厨房的料理台看他:“你是木头人?”
他却睁着眼睛,像是听不懂一样。
四月忍住脾气,对他说:“找地方坐啊。”
他抬脚走到沙发边,却又站住不动了,然后抬起头,看着四月:“我身上脏。”
四月被气笑了,她歪着头:“怎么的?还想在我这我给你洗个澡?沐浴焚香?”
可是她忽略了一个醉到彻底不清醒的男人的底线,面前的男人怔怔地看了她许久,然后低低地说道:“想。”
四月的身体一顿。
他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重复道:“我想的。”
四月放下手里的杯子,她捏住杯壁的指尖微微发白。
然后她看到那个高大的男人垂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说:“可我知道你不会让的。”
四月的眼睛倏地红了。一瞬间翻涌的情绪席卷了她。
她突然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要露出这样不设防的表情,为什么要做出这样委屈可怜的情态,为什么要这般示弱?离她的生活远点很难吗?
可是到唇边的话,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她走过去,隔着沙发看着他,将手里的醒酒药放在茶几上。
她蹲下身子,起身的时候以后恢复了正常,只不过看了他几眼,就转身回了房间。
她站在房间的门边,对他说:“我睡觉了,你自便,酒醒了就自己回去,不要打扰我。”
程延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他看着那个女人进了屋,“啪嗒”一声关上了门,然后,落了锁。
……
四月今晚睡得实在有些不安稳,她先是有些反胃,睡着之后隐隐地觉得肚子有点痛,心口惴惴不安。
进入睡梦的程度也很浅,好像一个声音她就会醒过来。
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她看了眼钟,发现她才睡了一个多小时,她起身喝了点水,点了一只安神香,才重新进入梦乡。
她没去管客厅的男人,因为外面听起来静悄悄地一片,她以为他已经离开。
直到第二次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有一双手横亘在她的身前,将她拥入怀中。
她的后背贴上一具灼热坚硬的胸膛,耳边有人落下缱绻温柔的吻,熟悉的味道充斥了她的四周。
是她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
还带着清冽的他整个人的气息,靠着四月的耳鼻,温温热热的一片。
他抱着她,手搭在她的小腹,靠在她地耳边轻轻哄她:“别怕,睡吧。”
四月的意识已经逐渐飘远,来不及多想,就那样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血糖。
第58章 、四月五五
三月早春,?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投射在床上相拥的人影上。
四月是先醒来的那个,她昨晚难得睡了个不错的觉,?甚至一夜无梦,醒来感受到腰上覆着的那只手,还觉得置身梦中。
耳后的的呼吸平稳,熟悉的味道和温度靠近着她,?让她掰开他手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她沉着脸,一根根地打开身后男人的手,他睡得沉,?好像没有察觉,却在四月拿开他手的时候动了下身子——
他将脸埋进四月的肩窝,?然后两只手都伸展开,将四月揽进怀里,?抱得更紧了些。
被子里温热一片,?他的皮肤贴得她更近,勒得四月差点皱起眉头。
四月沉思两秒,?终于还是不打算忍了,她沉声问道:“你准备装到什么时候?”
耳后的那只脑袋闻言僵了一下,但是束缚住她的手臂依然没有挪开的打算。
四月动了动脖子,把自己的耳朵离他的唇远了一点:“松开。”
程延只能乖乖地松开她,?看着她起身,?从被子里钻出,?然后穿起睡袍,?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四月拢着睡袍下的长发,皱眉道:“你怎么进来的?”
程延从床上坐起,他的头发有一撮翘了起来,?显得过分纯良,他无辜地看着她,答道:“你总是把房间钥匙放在鞋柜抽屉里。”
四月有一瞬的无言。
这确实是她的习惯,不管是自己住还是和程延住在一起的日子,家里没有关房间门的习惯,于是搬家之后她总是把房门钥匙收进鞋柜的抽屉里防止忘记。
没想到被他钻了空子。
她别开眼睛,不去看他,转身拉开了窗帘。
大片的阳光一瞬间铺开,洒满了她的身上和床上。
四月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她决定不和床上那个东西计较,去洗手间洗脸刷牙。
收拾干净自己出来,床上的那个男人已经在厨房做好了早餐,坐在桌边乖乖地等自己。
四月看他已经飞速穿戴整齐的样子,没说话,坐在桌边,吃着碗里的羹汤和煎蛋培根。
程延没给自己做,就坐在那里,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然后在她吃到第二口的时候,才踌躇地问道:“你…没有男朋友吧?”
四月的手顿了一下,抬起眼睛与他平静对视,良久,才开口说道:“关你什么事。”
她本来想说“关你屁事”,但是考虑到肚子里的小东西,她还是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但是润色过的话也不怎么好听,可是面前的男人却像是她说什么好话一样,眼睛亮亮的,唇角的弧度怎么都掩盖不住。
他看上去高兴极了,笃定道:“你没有谈恋爱。”
四月看不得他开心,放下筷子就想打击他,可是他却长舒一口气,眼睛红了一圈,看着她轻声道。
“真好,四月,你吓死我了。”
四月这才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关于她的流言已经传到了嘉程去,所以他才会昨晚跑来这里。
四月有点哑然,她小口吃着碗里的羹,良久,才擦擦自己的唇,对面前的男人说道。
“程延,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
她难得温和地垂下眼睛:“我总会找到一个人,陪我走完以后的人生。”
她如此的心平气和,像是在劝诫他不该对她的生活有如此过激的反应。
她似乎今天格外的柔软,说出口的话不似冰刀,却是在让他远离她的生活。
程延的心惴惴得疼,但他还是起身,越过餐桌,在她面前蹲下。
他握住她的手,将那只手合进自己的掌心,然后,将额头贴了上去。
四月被他的体温烫了一下,有些恍惚地听到他闷闷的声音。
“四月,放开你的时候我以为我可以做到,我以为我可以看着你与新的人相遇,我也以为我可以真的与你了断,但是走到这里,有些话如果不说,我好像就再也没有机会。”
他仰起头,眼里通红一片:“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我性子沉闷、不会说话、也不细心,我后来总是想,我甚至对你不够好,和别的人相比,我还有放弃你的前科。”
四月静静地听着,她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面前的男人从口袋中摸出一样东西,拿到她的面前,放进她的手心。
“到了现在,我终于有能力给你我承诺过的一切,可我知道你已经不需要、也不想要。”
四月低头,看到掌心那个晶亮的圆形物体,依然没有说话。
程延笑笑,唇角溢满苦涩:“我只是想告诉你,即使是在一无所有的曾经,我也真的想过,和你过一辈子。”
那枚戒指安静地躺在四月的手心,四月记得它,在她做的那个关于结婚的ppt里,那是她从网上找来的图。
他在向她证明着,曾经与她共同许下的诺言,他不是全都辜负,至少在那个人生岔路口到来的时候,他都坚定地在选择她。
四月收紧掌心,站起了身,她将那枚戒指放在桌上,歪着头看了他一会,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后面排队吧。”
程延仰起头。
他看到四月亮晶晶的眼眸深处不知名的情绪,以及她说:“你既然知道,你什么都不会,甚至没有别的男人贴心,你还有不要我的前科,你一点竞争力都没有,还敢缠着我。”
程延的心像打鼓一样,跳得飞快。
四月别开眼睛:“从现在开始,你要做给我看,我可能会选择你,也可能不会。”
她话音还没落,男人就起了身,他的吻落在她的眼睛上,然后紧紧贴着她的耳朵,应道:“好!”
只要有一个机会,就一个机会,就很好了。
程延拥着她,难以言喻此刻的心情,他真的很想把她抱起来,可是还是在她平静的眼睛里沉寂下去。
他松开她:“抱歉,我只是太开心了。”
四月注视了他两秒,抚过他的衣领:“我要去上班了,你回去吧。”
想了想,她补充道:“以后不要喝这么多酒。”
程延现在脑子里刚刚放过一场烟花,他雀跃地听什么话都开心得要命,他乖乖地点头:“好。”
他拿起衣服出门的时候,还转头看四月:“那我走了?”
四月居然也弯了弯唇:“去吧。”
他的背影都显得那么满足又喜悦,四月站在原地。
看到他关上门,在门板合上的那一刻,四月收起了眼里的笑意。
——
上午九点半,嘉程科技。
今天本该是例行的早会,但是会议室里寂静一片。
因为程延破天荒难得地迟到了。
桑梓淇看着投影:“啧啧啧,我也就昨晚没盯着你俩,你昨晚带程延玩那么嗨?”
周瑞转着手机,深藏功与名:“说什么呢?你少质疑我一个有妇之夫的节操!我只是把宿醉的他扔在我姐家门口罢了。”
桑梓淇就算是见惯了大世面,也被这个二货的操作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儿子,你不怕你妈把他扔出来啊?”
周瑞撇撇嘴:“扔出来再说呗,反正他都要死要活的了,再没有比那更差的结局了。”
桑梓淇闻言刚想给他竖个大拇指,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会议室的门就被人打开。
刚刚话题中心的男主角走了进来,他清清爽爽地走进屋子,是连眉眼都藏不住的轻盈:“怎么了?怎么还不开始?”
像是他迟到是因为来的路上中了大奖。
周瑞回味了一下,偷偷在群里说:“这情况不太对啊,他是不是终于疯了?”
桑梓淇摇摇头,在下面用手打字:“喜上眉梢,鉴定完毕,周瑞你刚结婚的时候每天上班都这个表情。”
“…狗屁!”
——
会议结束,周瑞收拾着文件,把脸凑到了他爹的面前:“你昨晚…”
而他的老父亲没有预料中的颓废,而是突然歪着头,神色温和地看着他:“下个月出差你是不是不想去来着?”
周瑞一愣,连忙点头,他确实不想去,想在家里陪老婆。
程延和善地笑笑,十分好说话:“那就不去了。”
周瑞从来没见过程延这幅和颜悦色的样子,心都跟着抖起来。
程延把文件收拾好,抱在怀中,然后扫过桌子,随口道:“让老桑去吧,我们周瑞是有家室的人,不合适长时间出差。”
然后他就抱着手里的东西扬长而去。
留下周瑞目瞪口呆的样子和桑梓淇扶额头疼。
“艹!你昨晚做那事的时候为什么不叫我?”
桑梓淇哀怨道:“这样去出差的人就是老罗了。”
……
与此同时的奥佳。
四月正在看着文件,陈晓玥敲了敲她的门,四月抬头:“进来。”
陈晓玥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在桌上:“有人给您送了午饭来。”
四月一愣,以为是陆简庭,便没在意,让陈晓玥关上门,打开盒子就准备吃午餐。
她从柜子里拿出叶酸,准备随餐服用,打开饭盒,却看到还有落款。
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只有他手写的两个字。
“程延。”
四月的手一顿,打开了饭盒。
特么的他喂猪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程的凡尔赛:对不起没追过女生,以前都是被追的那个。
四月:我看你可以不用排队了,你已经死了。
第59章 、四月五六
面前的饭盒里光菜就有六七种,?每种的量还不少,满满当当地塞了一整盒。
四月吃得快要撑死过去,也才吃掉半份,?吃完饭她甚至倒在办公椅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感觉要死了。
她打开手机,发了一条消息给程延,然后打开她的沙发床,?抱着小被子开始睡午觉,
一觉到下午两点,她很自然地在闹钟响起之前清醒过来,?然后打着哈欠上楼去跟陆简庭开会。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已经快要下班,小助理陈晓玥走进来跟她汇报一天的工作进度,?还顺便提了一句明天实习生要回公司开工了。
四月按着太阳穴:“沉鱼彩妆那边怎么说?换对接人?”
陈晓玥点点头,带了点八卦:“您看新闻了吗?警方通报都说了,?那个薛总诱…诱…”她那个字在唇边打转了半天也没说清楚,?垂下头。
四月淡定地抬起头,替她把那几个字说出来:“□□未遂。”
年轻的女人将面前的文件合上,?然后直视面前女孩的眼睛:“犯错的是他,你无需为他的罪行打码。”
陈晓玥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上司几秒,然后重重地点了头:“好的!”
然后端正身子说道:“他们公司换了新的市场部经理来对接,我们这边…”
四月撑着下巴:“明天实习生上班,?你把情况告诉许韵如,?看她愿不愿意继续跟这个项目,?不愿意的话就去五部跟着林英,?林英会给她安排工作,愿意的话就这个项目跟完再调过去。”
陈晓玥点了头,将手里的笔记本合上,?准备离开上司的办公室下班。
四月想了想,还是叫住了她:“许韵如和秦译的合同…如果他们有毕业签约意向,告诉人事部我这边没有问题,明天秦译上班之后让他来找我一趟。”
陈晓玥把头点得跟拨浪鼓一样,然后快乐地出门下班。
四月打了个极大的哈欠,坐在办公椅上闭眼片刻,才拿过包包准备离开。
一个下午开会没看手机,四月点开那个黑色的头像,看着备注名称为“巨苑工程”的人许许多多的回信。
她就知道这是他的小号。
在她微信号被宋嘉阳公之于众的那天,只有这个黑色头像顶着嘉程科技合作案的名头的人没有在宋嘉阳的大筛查里被删掉。
后来四月从没看到他和自己说过话,也不发朋友圈,只是在新年的时候发了一句“新年安康,岁岁如意”来欲盖弥彰。
那个时候就猜到这个屏幕后面的人是谁。
而现在,被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人跟撒了欢一样,从四月中午给他发了一条:“别再送了。”之后,他给她的回信就没停过,一条条微信对话框占满了她的手机屏幕。
“是不喜欢今天的菜吗?”
“明天订你喜欢的那家小煎牛肉好不好?”
“蔬菜吃蒜泥空心菜好不好?”
“例汤呢?玉米排骨汤?山药鸡汤?番茄肉丸汤?”
“…你在忙吗?”
“对不起我又打扰你了。”
“要下班了吗?晚上我接你去吃饭好不好?”
……
四月看着堆满了手机页面的字体,甚至有点晕字,她在心中长舒了三口气,才勉强忍住心口的那股子烦躁。
然后她一个字也没回,按灭了手机,穿上外套去找姜蔓吃饭。
姜蔓最近在上海各个知名酒店试菜,她大小姐不能容忍自己的订婚典礼的任何一个细节的不完美。
今天试的是一家本帮菜馆,厨师的水平很有一手,做的红烧狮子头一颗一盅,四月一口气吃了两盅比她拳头还大的狮子头。
这还是四月开始孕吐后第一次碰鱼肉。
狮子头后面是比较油腻的本帮红烧肉,四月兴致缺缺,小口的挖着瘦肉吃,然后看姜蔓拿着手机备忘录记着些什么。
四月凑过去,看到她在一本正经地给这家店的酒席打分,精确程度不亚于她明天要去参加美食节目。
四月把小脸收回来:“你差不多得了,你这是订婚,不是厨王争霸赛。”
姜蔓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振振有词道:“我的订婚典礼,排面绝不能少,毕竟我爹肯定会邀请所有他认识的人,这些人中分别有我的前男友、宋嘉阳的前女友、和我不对盘的、我讨厌的、讨厌我的…一系列我需要撑面子的人。”
四月撑着额头,看着自己的未来嫂子,几秒后她说道:“你人生的前二十七年,都用来和人结仇了吧?”
姜蔓漂亮的手指托着她的精致的脸蛋,满不在意地点点头,然后伸手捏捏四月的脸:“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胖了点?”
四月不动声色地推开她的手:“可能还是习惯中国菜吧。”
她擦干净自己的唇角,对姜蔓补充道:“这家店不错,我觉得你应该给它多加几分。”
姜蔓按灭手机,噙着笑意看她:“我不太想用上海菜馆,不过你既然说了,我倒觉得你可以留着自己结婚的时候用。”
四月的手一顿,歪着头,仿佛不知道姜蔓在说什么。
姜蔓跟逗小猫一样地挠挠四月软软的下巴:“你跟那谁,最近怎么样了?”
四月闻言,放下手中的热毛巾,擦手的动作都缓慢了几分,她垂下眼睛,敛去情绪,轻轻答道:“就那样呗。”
姜蔓看她兴致不高,也聪明地撇开话头,不再去聊程延。
四月的指尖有些发白,她靠着椅背,按耐住那一瞬间的痛苦和躁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只是在心里难免想到。
结婚?
和谁?程延吗?
她垂下眼睛,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他也配。
——
四月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街道口都黑漆漆的一片,她进屋打开灯,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拿出维生素片,数了颗粒喝水咽下。
然后靠在料理台边怔怔地发了一会呆,听到门铃响起。
打开门,是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四月看了他几秒,开口问道:“你来做什么?”
程延手里还提着东西,大概是等得久了,眼里湿漉漉的一片,但他还是强打着笑意:“你吃过晚饭了吗?你一直没有回我消息…我…”
四月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程延的心一下子落到谷底,他那双格外好看的眼睛倏地红了,下意识地拉住了四月的手:“你反悔了吗?是不是我惹你烦了?”
四月长舒一口气,终于还是侧过身子,让他进屋:“没有。”
程延跟着她进屋,走路的时候都紧紧地盯着她的脸,生怕在她脸上看到一点点的不愉快。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我买了一点粥,你最喜欢的那家,生滚牛肉粥,你是不是吃过了…我…”
四月没有回答他的话,从橱柜里拿出了餐具,放在桌上,从保温桶里盛出了一碗,放在了程延的面前。
程延仰起脸,不解地看着她。
四月站在桌边,没有坐下的打算:“我吃过了,你还没吃吧,把粥喝完,不许剩。”
温热的粥透过碗壁将温度传递进程延的手心,他有些被头奖砸中的喜悦,然后挖了一勺往唇边送去。
他在屋外等了半夜的寒气都在那一瞬间被驱散,他对四月笑了笑:“好。”
四月移开了眼睛,去卧室拿了衣服洗澡,洗完澡出来他已经吃完了,连餐具都洗干净了。
他人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端正地像个幼儿园大班生。
四月擦着头发,给自己倒了杯温水,仰头喝下,他听到声音,站起身,局促地看着她。
四月偏头:“怎么了?”
程延带了几分忐忑,话在唇边转了好几遍,才问出口:“你晚上是一个人吃饭的吗?”
他问得惶恐,像一个妻子随时会出轨可是他却毫无办法的倒霉丈夫。
想到这个比喻,四月弯了弯唇角,好好地欣赏了一番他的踌躇,才好整以暇地答道:“不是。”
他看着更紧张了,却不敢再追问下去:“…哦。”
那表情好像四月玩弄了他还不肯负责一样。
困意上头,四月也不再故意为难他,放下茶杯,说道:“姜蔓和宋嘉阳快要订婚了,我陪她去试菜了。”
说完她还像想起了什么,补充道:“那家店的狮子头不错。”
说完她也不再看程延的脸色,转身回了房间,不过今天不太一样的是,她没有锁门。
半小时后,有人轻手轻脚地摸进了她的被窝。
他从后面环着她,滚烫的身体与她贴近,舒服得像是贴了个暖炉。
四月勾起唇角,没有回头:“程总今天也喝醉了?”
他的吻落在她的耳后,细细碎碎的一片,声音轻而闷:“今天是清醒作案。”
四月打开他的手:“再乱动就下去。”
他于是不敢再造次,乖乖地抱着她,与她一起沉沉睡去,他的气息萦绕在四月的周围,让人分外地安心。
——
……
碧蓝色的一片。
入目皆是翻滚的浪花,一下一下朝着她的身体打来。
四月站在海滩边,脚下无法挪动,甚至在沙滩里越陷越深,冰凉的海水刺骨得冷,像是一个个针尖扎进她的脚心,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翻腾的浪花带着气泡,一波比一波高,从她的脚踝淹到她的身体,再到她的脸。
冰凉的海水带着腥咸的气味,包裹了她的身体,好像就要那样将她带离这个世界。
那一个个浪花在她耳边对她说。
“走吧,反正这世间,也没有人爱你。”
“连他也不要你,不是吗?”
“你还是一个人,你一直是一个人。”
“……”
四月静静地仰头看着,在那一声声地催促中双手伸直,不再挣扎,任由最后一波巨浪朝她扑面而来,将她彻底淹没。
走吧。
就这样跟它们走吧。
没什么好留恋的。
……
程延在睡梦中惊醒。
他急切地看向怀中的人,确认着她是否真的存在和是否依然存在。
感受到她柔软的皮肤和平稳的呼吸,他才长舒一口气,后怕地、恍惚地,搂紧了怀中的她。
她会死吗?
不会的,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
程延环紧了她,将脸贴在她的耳后,紧紧地、没有一丝空隙。
四月的眼睛紧闭,甚至因为他抱得太紧而皱了皱眉头,哼唧了两声。
程延连忙放开她,只敢松松地抱着她,然后仔仔细细地看着她脸颊的每一个细节,像是要刻在心里。
怀中的人翻了个身子,熟练地钻进他的怀中,与他相拥,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程延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着。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双臂,环紧她的身体,双手交叉放在她的后背,靠着她的脸颊,一下一下平复刚刚的那场噩梦。
没有人可以再带走她。
程延想。
没有人。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睡去,眼角甚至有晶莹的液体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五万字倒计时。
感谢38283794?120瓶营养液!受宠若惊!太多啦有点晕液!
还有许多小天使!风月无归处?11瓶;一只大丹杨、我爱呆桃!、姜喻?1瓶;
么么么么么么啾!给你们好多口亲亲!
第60章 、四月五七
很诡异地,?在四月松口之后,程延像一个幽灵一样强势地挤进了四月的生活里。
会在饭点时出现,会抱着她规规矩矩地睡觉,?甚至把他在楼上公寓的日用品搬了一半进入四月的家里。
林四月冷眼看着,仿佛默许了这一切。
——
在春天到来之前,奥佳进行了一次十分浩荡的人事变动。
大到陆简庭正式代替他的父亲成为奥佳最高管理层,小到创意部的秦译正式进入创意三部。
那是四月在询问了他的意向之后给出的批复,?那个少年站在她的办公桌前,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四月都愣了一下。
因为那是在她看来与创意最无关、工作最枯燥的一个地方,?她下意识地皱了眉:“你…”
少年挺直了背脊:“请您批准。”
四月甚至合上了手里的文件:“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你可以告诉我…”
秦译笑笑,?露出那个分外能蛊惑人的梨涡:“学姐,我没有难处,?也没有困扰,?我就是想进创意三部。”
四月靠在椅背上想了许久,也没能琢磨清楚他的想法,?索性也不再纠结,她沉思片刻,想到秦译的性格不跳脱,甚至因为过早进入社会带了一份稳重和圆滑,?最终还是同意了。
但到底还是在心里存了一份疑惑,?所以在那天中午在外面见甲方,?完事后秦译邀请她吃饭的时候,?她还是应下了。
他们挑了一家淮扬菜馆,进屋的时候四月先下车,秦译去停车。
四月在脚落在地面上的那一瞬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突然像触电一样的一股疼痛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只能手撑住车门,稳住身体,然后缓慢平复。
身后秦译发现了她的异样,立刻道:“学姐你怎么了?”
四月撑着门把手,小心地往前挪动了一步,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朝着身后笑笑:“没什么,扭了一下脚。”
等到看到秦译将车开走,四月才杵着餐厅的门边,轻轻地按压着小腿帮助自己舒缓。
秦译很快过来,看到四月的样子,连忙将手臂伸了过来:“学姐我扶你。”
那股子疼痛依然没有减少,四月的唇角都白了几分,所以她没有拒绝秦译的好意,搭了秦译的手臂,慢慢地走进餐厅。
几杯热水下肚,四月靠着柔软的椅背休息片刻,才感觉某块地方钝钝地疼痛过去,她按压着太阳穴,让自己清醒过来。
秦译已经点好了菜,看着四月紧皱的眉,试探地问道:“要送您去医院吗?”
四月摇摇头:“我没事。”
然后她不动声色地移开话题,甚至笑了笑:“刚刚去见的那个刘部长,应该是他们的一把手了,你把他的要求回去再理理,合同应该很快就能签。”
秦译垂眼,点点头,他去了三部才不到半个月,就已经肉眼可见地成熟踏实起来。
四月转着手里的杯子,撑着下巴:“不过你到底为什么会想去三部呢,我以为你会愿意跟着许韵如一起去五部的。”
许韵如已经在几日前和奥佳签订了毕业留任合同,并且正式调入创意五部林英的手下,林英很喜欢她,甚至特地来和四月夸过她。
面前的少年抬起眼睛,静静地看了四月几秒,然后收起了面子工程的裱饰,开口说道。
“因为你啊,学姐。”
四月拿筷子的手都停顿了一下,她甚至反应不及地怔愣了一下,抬起头想在他的眼睛里找到玩笑的意味,却发现少年意外地认真。
四月沉静了几秒,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少年打断。
秦译的手攥紧,甚至手心冒汗,但还是挺直腰板,固执地说道:“学姐,那里虽然枯燥乏味一板一眼,可是那是离权利中心最近的位置,不是吗?”
四月没有说话,在那一瞬间,她明白了面前少年的心中所想。
秦译笑笑,少年的声音在包厢里回响,带着几分对未知世界的向往:“我应该不会签奥佳,我在准备考公务员了。”
四月的手停了许久,像是未有任何准备,良久,她才吐出一口气。
奥佳创意三部,专门与政府项目对接的部门,确实是离权力中心的人最近的地方了。
四月缓慢地挪动筷子,似乎是不知道该在哪落下,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夹,干脆放下了筷子,与对面的少年对视。
…真像啊。
意气风发一往无前的样子,真像他啊。
四月想。
往前倒退几年,仿佛那个一无所有却又心怀未来的少年,就这样又坐在了四月的对面。
过了许久,四月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秦译,如果你这是在告白的话,很抱歉,我不喜欢你。”
林四月说话是不会转弯的,或者说,是懒得转弯。
少年苦涩地笑笑,却依然没有低下头:“我知道。”
他的眼睛闪烁着的希冀被打破:“我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告诉你,想要对你说,因为如果不说,就是真的没有机会。”
四月闪了闪眼睛,没有说话。
秦译艰难地笑着,唇弯起的弧度看着酸涩:“学姐,你以前就只看得到他。”
他像是想起少年时的曾经,那个闪耀在他梦里的少女,那是他荒芜又艳羡的梦。
他暗恋着学长的女友、即使他们感情极好、一对璧人,即使知道没有结果,可还是在心里偷偷藏下那份妄想。
四月也想去那段只能用来怀念的旧时光,眼睛里落满尘埃,她轻轻开口道:“秦译,每个人都有要走的路,途中都会遇到许多风景。”
她安静地坐着,眼中没有情爱:“我不是你沿途的风景,也不是你的终点。”
他们不曾有过相交的悸动,不论是漫无休止的纠缠还是没有尽头的爱情,他们都曾有过双箭头的情感。
所以只能无疾而终。
对于四月来说,在她行进的路上,也许没有终点,但只有程延那一处风景。
即使风霜露尽摧残了好风光,即使满目苍凉,也只有他而已。
……
那天离开那家餐厅的时候,秦译对她说:“学姐,我很喜欢你,所以无论到哪一天,都请你不要忘记。”
四月站在屋檐下,看着窗外纷飞的落花。
不会忘记的,那些曾经爱过她的人。
在她走投无路又困顿无助的时刻,其实也有人对她伸出过手。
温暖如春。
——
三月中旬,宋嘉昕再次回了一趟上海,因为在经历了无数次方案推翻重来之后,宋嘉阳和姜蔓的订婚典礼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了。
四月提前三天就被姜蔓拉着去做了全套的新娘美容。
什么spa美体补水保湿滋润美白,每天都躺在按摩台上实则感觉没什么效果。
四月后来一趟上美容床就能安然入睡。
好在姜蔓终于还是放过了她,带着她那身做了三天美体的皮肤去试订婚礼服了。
总的来说这场订婚典礼和四月没什么关系,她试了试姜蔓店里的产品,最终挑了一件平平无奇的粉色鱼尾裙,配上了一双平底皮鞋,十分降低存在感。
直到订婚宴当天,四月睡了个懒觉起床,打着哈欠走进客厅,在想吃过饭睡个午觉还是直接去会场帮忙,才看到程延居然也在她家。
他甚至换了一身西装,连头发都一丝不苟地梳好,看到她来,将厨房的饭盒拿出来,静静地看着她。
怎么说呢?
穿西装的男人就是最帅的。
四月靠在门边上,再次打了一个哈欠,然后看着他人模狗样地打着领带收紧领口禁欲气息拉满。
发觉四月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程延甚至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
四月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没什么,你突然穿了衣服我有点不习惯。”程延打开饭盒的手一顿:“我每天都穿衣服的。”
四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去理会他是不是在开车。
和程延一起吃完饭,她化了妆换了礼服裙就跟程延一起去了会场。
到了姜蔓的休息室四月才知道为什么程延也会受邀,因为姜蔓和宋嘉阳都不像会给他请柬的人,但是作为上海滩科技新贵,姜蔓的老爹对程延印象非常好。
所以即使宋嘉阳恨不得宰了程延,但是也拿老丈人一点办法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一封封请柬被他的老丈人送到了嘉程科技。
不但程延来了,周瑞他们也都来了,一个个穿着西装塞了红包就开始四处游荡寒暄,看得宋嘉阳眼睛疼。
出于表面关系的亲疏,四月还是先去了一趟宋嘉阳的休息室,然后仔细端详着宋嘉阳打了五分钟的粉底。
四月平静地看着宋嘉阳咬牙切齿的样子,提醒他道:“你再扭你的脸小心化妆师把侧影给你打歪了。”
diss完她的傻哥哥,四月像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晃进了姜蔓的化妆间。
姜蔓看到她来,一边眯着眼睛给化妆师画眼线,一边朝她张张怀抱:“你来啦!你快过来我找你好久了!”
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事,但一定没什么好事,四月离得远远的:“干什么?”
姜蔓翘着腿,古怪地单眼半眯:“你快跟我说说!你怎么是跟程延一起来的!听说你俩还手挽手!是不是真的啊!”
这才不过十分钟的功夫,那些小道消息的八卦就已经传到准新娘的耳朵里了。
其实不过是走到门口的时候,程延朝她伸了胳膊她没拒绝,落进了旁边一堆八卦名媛的眼睛里。
等传到姜蔓的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宋家看上了嘉程想要在今天二公子的订婚典礼上顺便公布一下三小姐的喜讯。
当然,如果四月知道的话,她一定不会任由事态严重发展下去。
因为等这个消息传到宋嘉阳的耳朵里时,已经变成了:
“今天宋家的二公子到底是不是和姜家订婚啊?那嘉程科技的那个是怎么回事啊?是来抢亲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妈勒个巴子的。
第61章 、四月五八
粉红色的玫瑰铺天盖地地落下,?璀璨夺目的高跟鞋踩在长长的红毯上。
就算不被在场的许多人看好,就算真心祝愿的人都屈指可数,就算人人都不怀好意地想要看笑话。
上海滩仇家最多的白富美还是与海归暴发户家的二世祖交换了订婚戒指。
四月站在较为前面的人群里,?还是带了几分真挚的祝愿,看着与她还算投契的小姐妹。
在她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有人来到了她的身边,四月甚至没有撇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衣袖。
她没有去管他,视线只落在舞台中央。
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倒是有一种替闺蜜接手了这个二货默哀的难过,?她眼见着对面的宋嘉昕眼睛里都闪过一点泪光。
对面的宋嘉昕身边站着霍铮,当他察觉到宋嘉昕的眼泪的时候,?从口袋中摸出手帕,递给了她。
却被宋嘉昕面无表情地打开。
得,?还没追上。
四月与霍铮对视了几秒,?霍铮明显地在她的视线里看到了“你不行”三个大字。
四月很快移开了视线,舞台上的两个人正在分外不情愿地念着矫揉造作的誓词,?姜蔓带着一股“我明天就杀了他”的表情说着“不管是贫穷还是死亡,我都会不离不弃。”
真是没点什么好榜样,四月无奈地摇摇头。
在她意识跑偏的时刻,有人握住了她的手,?不用怀疑,?一定是站在她左边的某人。
四月低头看去,?程延扣住她的手掌,?悄悄与她十指相扣。
他将她的手指拉到身侧,落在许多人眼里带了几分挑衅。
尤其是站在宋嘉昕身边的霍铮和站在宋嘉阳的好友区的陆简庭眼里。
前者是当着程延的面四月曾与他一“吻”定情,后者是住在四月隔壁害死都不肯卖房子的钉子户。
霍铮和陆简庭看到这一幕,?倒是没什么反应,霍铮无所谓地挑了挑眉,而陆简庭只是平静地看了他几秒,就转头继续和好友说话。
反倒是对面的宋嘉昕握紧了拳头。
这一切都落入四月的眼中,她不置一词,然后在程延反应不及的时候,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
只一瞬间,程延的手心就空落落的,心也跟着一顿,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人。
四月的神色里倒是没有厌恶,她淡淡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对他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然后就转身离开,留下程延一个人站在那里。
……
在这种遍地名媛聚会的地方,看到几个熟人知道一些八卦实在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当四月在走廊上看到宁小纯的时候,连眼神都没有顿一下。
只是隐约地听见她们又在编排姜蔓。
细数着她都相亲过哪些人、谈过几个男朋友。
四月想了想,还是停下了脚步,看着那一坨女人,开口道:“如果晚餐都堵不上你们的嘴,门口的西北风也挺适合你们。”
虽然四月不常出现在这些酒会上,但还是有两个眼尖的人认出来她是宋嘉阳的妹妹。
她们推搡着,有那么一个大胆地对她说:“姜蔓这种人做你嫂子,你都能忍啊?”
四月看了她两秒,反问道:“不然呢?”
她弯了弯唇角,笑得恶劣:“你来做我嫂子?”她倏地收起笑意:“家里没钱装面镜子吗?”
她笑得讽刺,像一只小刺猬,明明只穿着简简单单的礼服裙,连高跟鞋都没穿,却莫名地散发着一种“你们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垃圾”的气场。
更是把她们痴心妄想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刚刚说话的那个女孩面子上立刻有点挂不住,嘀咕了几句。
四月冷淡地看着,然后补刀道:“能把宋嘉阳都当个宝贝,脑子也没什么救了。”
那群女生:“……”
四月很爽地替姜蔓出完气,就转身利落地走进洗手间,留下她们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小声地说道:“她真的是宋嘉阳的妹妹吗?”
其他人也满脸问号地看着,有一个推了推脸色阴沉的宁小纯:“小纯!她是不是就是跟程延一起来的那个!她是程总的女朋友吗?”
想起嘉程近日的传闻,以及谭晶拒绝她的言辞,宁小纯的脸又暗了几分,她想了想,跟着四月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四月洗完手出来,与宁小纯撞了个满脸,她皱皱眉,挪开了半个身位,准备往外走去。
只是宁小纯突然发力,握住了四月的手臂。
四月顿了一下,看向她:“放开。”
宁小纯努力地摆出甜美可爱的表情,对四月说道:“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可以吗?”
四月歪了歪头,仔细打量了她两秒,倏地,弯了弯唇角:“好啊。”
……
这间酒店的前厅有一家中式茶馆,里面提供一些下午茶小点心,四月坐下,看都没看,只要了一杯白开水。
宁小纯笑笑,问道:“你不喝茶吗?这家的茶叶很好的。”
四月拿过另一张单子,看了半天,不确定是不是所有的东西她都能吃,划了半天还是只要了一份核桃酥。
宁小纯看在眼里,想起知道的那件事,便将这个行为归结为“畏畏缩缩小家子气”。
她突然有了几分底气,看着四月,问道:“其实…你就是程延的前女友吧?”
四月拿着面前的白开水,小口地喝了一口,慢悠悠地答道:“嗯啊。”
虽然猜到,但还是心里有些膈应,宁小纯捏紧了手,很快舒展,故作轻松地说:“我就说嘛,我经常去嘉程的,他们跟我关系都不错,谭晶你知道吗?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的。”
四月在听到谭晶的名字的时候,挑了挑眉,然后答道:“我知道,程延的首席秘书嘛。”
宁小纯笑得更加甜美。
只是下一秒,四月放下茶杯,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挑的。”
宁小纯的唇角都僵住了。
四月靠着椅背,轻松又懒散:“嘉程这个管理不行啊,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里放。”
宁小纯不明白为什么两三句话自己就被她带过去了,她咬咬牙,辩解道:“我们家和嘉程有合作的!”
林四月笑笑,她的笑意很明显:谁家没有啊?
是了,宋氏本就是嘉程的投资方,就算不谈宋氏,她林四月本人也是嘉程科技的持股人。
宁小纯捏紧了裙摆,她长舒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说道:“可是你们分过手啊。”
四月的笑意淡了几分。
宁小纯再接再厉:“分手不就代表不合适嘛?门当户对虽然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但是会造成很多问题对吗?”
她看着四月的脸色,笑得志得意满:“半路回到豪门的野鸡怎么能妄想当凤凰啊?”
“……”
四月静静地看了她两秒,手指在桌面上的敲击停止。
然后。
一声清脆的耳光落在宁小纯的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十分清晰。
宁小纯难以置信:“你敢打我?”
四月有点好笑:“为什么不敢?你是哪国的公主啊?”
宁小纯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有人敢对自己动手。
四月打完她,甚至悠哉悠哉地坐下了,她翘着刚刚打宁小纯耳光的那只手,炫耀似地转着手指。
然后笑着说道:“怎么了凤凰?没被打过啊?那你现在被打过了。”
宁小纯捂着脸,阴沉又带着狠毒地看着她。
四月歪歪头:“别这么看着我呀凤凰,你瞪得我害怕。”
她唇角的弧度更甚:“不过呢,我可以打你,你最好不要想打我…”
她挑了挑眉:“因为我这只野鸡变的凤凰会咬人,而你只会…”
她笑笑,做了个口型。汪汪汪。
宁小纯气得要把桌子都掀翻了,但是理智告诉她,言语攻击可以,如果她敢根四月动手,她和她的家族都没有办法承受来自宋家人的怒火。
她努力地平息,然后挤出一个笑容:“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不是想为难你什么,我只是想说你和程延…”
四月叹了口气,瞥到那道赶来楼下的身影,不甚在意地扬扬下巴:“诺,人来了,有什么话你别对我说,你跟你的情郎说。”
程延听到周瑞的消息后立刻下了楼,在迈进那座茶馆的时候,听到了四月的最后一句话。
“你的情郎”。
刺耳得要命。
程延走过去,垂着眼让人看不出情绪,他走到四月的身侧,像是没看见她对面的人,拉拉四月放在桌子上的手。
“快开席了,我来找你。”
四月看了他片刻,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在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对面的女人开口了。
宁小纯看着程延:“你又要当作没看到我吗?”
程延握住四月的那只手都重了几分,这是他动怒的前兆。
四月突然不那么想走了,她仰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程延的反应。
程延皱起眉,他今天特地打理过的仪表显得更加的凌厉,他看向宁小纯,问道:“你特么的是不是有病?”
宁小纯再怎么样也没受过这种委屈,立刻双眼含泪委屈起来了。
程延平时话少,不代表他不会骂人,眼下他冷淡地抬起眼,眉眼间充满戾气:“你找死前能不能看看日子?我有没有跟你说离她远点?活着这么不好吗你非要去阴间看看?”
他将座位上看热闹的人抱起来,环住她的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宁小纯,然后说道。
“你、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说宋嘉阳是二哈,姐夫霍铮是斗牛犬,
那我们小程,就是一只藏獒。
第62章 、四月五九
即使肚子里揣了个宝贝,?四月依然很纤弱瘦小,被程延抱在怀里,像一只耀武扬威的小鸡仔。
四月甚至勉为其难地伸手抱住了他的脖颈,?成功地让程延火气下去了一下。
程延一向是做的比说的多的那种人,所以就连宁小纯都心跟着颤了颤,开始惶恐他的报复。
程延一定会说到做到,甚至不止做到。
想到关于他那些虚实难辨的传闻,?和他阴翳狠辣的眼神,宁小纯如置身冰窖之中,甚至抖了一下。
正迟疑着,?男人怀中的姑娘还侧过了脸,带了几分挑衅,?那神情仿佛在羞辱她般问着“到底谁才是野鸡”。
程延懒得与她多废话,抱起人就往门口走,?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怀中的四月挣扎了下。
程延没松手,?问道:“怎么了?”
四月没从他身上下来,只能推推他的胳膊:“付钱。”
服务生目瞪口呆地看着,?然后在程延摸出手机递过来的时候准备扫码。
然后四月还抬着眉,补充了一句:“我只付我的那份核桃酥。”
服务生乖乖的扫了码,毕恭毕敬地目送他们离开。
走出茶馆的门,来往有参加订婚宴的宾客,?四月再次挣扎了一下,?程延终于把她放下。
林四月歪了歪脚,?抬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程延揽住她的腰,?扶着她的身体,脸色晦暗不明:“周瑞说她又来烦你了。”
林四月笑笑,整理好自己的裙摆:“说到底还是你的烂桃花。”
她眉眼淡淡,?仿佛这就是一件让人觉得滑稽的事情,给她平静的生活提供了一份调味剂。
她对于这个跳梁小丑、对于她口中的程延,根本不甚在意。
不吃醋、不在乎,可能还觉得有些无聊。
程延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只轻声说了一句:“走吧。”
——
定婚礼堂里已经摆上了晚宴,宋嘉昕站在甜品台边,手中的玻璃杯晃着带气泡的液体,听着下面的人来汇报。
身边的霍铮寸步不离,看到她皱了皱眉,随口问道:“怎么了?”
宋嘉昕却是在助理说完之后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冷笑一声。
她对助理沉声道:“宁家的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看在老一辈的面子上给他们送张请柬,还真敢在我们家的婚宴上为难我的妹妹。”
她侧过脸,眼皮都懒得抬:“把姓宁的都赶出去。”
小助理也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宋嘉昕却皱了眉:“没听见?”
霍铮看着小助理为难的样子,安抚宋嘉昕动怒的脾气,然后吩咐道:“你宋总的意思是说,找几个人来把宁家的人请出去。“
小助理连忙应了,出去找人去了。
霍铮看着那个男孩子忙不迭地出去的背影,有些好笑:“什么事这个时候计较起来,要在今天给他们下面子?”
宁家毕竟在上海盘踞多年,宋家初来乍到,在宋嘉阳的订婚宴上当着这么多世家的面子闹得这么难看,当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留。
宋嘉昕放下酒杯,冷冷地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我妹妹、在我弟弟的订婚宴上、被人欺负到门口了,难道我还要笑嘻嘻地过去跟他们自罚三杯?”
宋嘉昕从来就不是什么温婉可人的性格,她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这副性子给她带来了诸多麻烦,但也有很多人说,要不是她这般软硬不吃,宋家也不可能落在她手上。
霍铮静静地看了她两秒:“你觉得我在为他们求情?”
宋嘉昕哼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谁知道呢?霍总也不是第一天干这种事情了。”
看到面前的男人也冷下了眉眼,宋嘉昕却在心里十分快意。
她唇角的弧度更甚:“国内市场本就不是宋家的主营范围,奥佳的转型也应该快要完成,我很快会带着我的弟弟妹妹回美国。”霍铮也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眼睛冷得厉害:“你什么意思?”
宋嘉昕笑着,却眼里丝毫没有他:“离我远点,除非你打算入赘。”
——
这个月上海滩八卦小报传播最广的自然是宋家斥巨资举办的与姜家独生女的订婚典礼。
其次便是在这次的订婚典礼上,宁家人被当众逐出,脸面丢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观望着想看看这个老牌豪门和崛起新秀之间的斗争,可是还没等到斗争开始,嘉程科技就先停掉了和宁家的合作。
嘉程手握科技研发和专利,从来不缺合作商和供应渠道,合作说停也就停了,违约金也就是撒撒水,新的合作商当天就定了,只是这一切对于宁家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宁小纯的父亲宁涛真是一脸懵地先被宋家毫不留情地赶出了订婚宴,再被嘉程釜底抽薪,拖了关系四处打听才知道是女儿坏了事。
他当即把女儿关起来闭门思过,然后想要从霍家入手探探宋家的口风,看看有没有可能和解。
隔天就收到了宋家的反馈——
宋嘉昕找人送了一百只野鸡,一卡车拉到了宁家老宅的门口,断了他们的念想。
……
四月听闻此事,连眉头都没抬一下,关了手机去找陆简庭吃午饭。
陆简庭的应酬排得很满,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挪出时间和她吃饭,四月自己也没想明白。
陆简庭挑了一家港式茶楼,领着四月进去,点了菜,帮她烫好碗碟,才开口道:“这家餐厅口味很清淡,多吃点。”
四月皱了皱眉,觉得他话里有话:“你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吃饭?”
陆简庭熬了几个大夜,眼睛都带了点红,他按了按太阳穴,叹口气:“四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们?”
四月喝水的手停顿了一下,平静地抬起眼:“为什么这么问?”
陆简庭与她对视几秒,连自己呼出的气体都觉得苦涩。
他斟酌了很久,才轻声问道:“你…怀孕了是吗?”
四月的动作静止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两秒。
陆简庭看她的表情就已经知道答案,不禁头疼不已。
仔细想想,确实有许多端倪,比如为什么四月会在宋嘉阳的订婚宴上只穿平底鞋,比如为什么她最近胃口时好时坏,偶尔还会呕吐,他甚至都只以为她还是肠胃不调。
直到今天早上,他的姐姐从国外带了几袋四月最喜欢的那个牌子的咖啡豆,他找了她的助理上来给她办公室的咖啡机换上,才知道她已经几个月不碰咖啡了。
他抚着额头,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能…这不是一件小事!你…”
四月放下手里的餐具,平静得答道:“这也不是一件大事。”
陆简庭的太阳穴突突地疼,他看着面前的女人甚至觉得有几分陌生。
良久,他开口道:“你有什么打算?”
四月撑着下巴,乖乖地答道:“我打算把他生下来。”
陆简庭眼前一黑,他当然知道她打算生,不然不会几个月了也不去医院做手术。
他总算在那一刻知道宋嘉阳每天有这么个妹妹是怎样的煎熬。
他按耐住脾气,试探性地问道:“是…他的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他们都知道。
四月拿汤勺搅拌着碗里滚烫的热粥,看着丝丝热气在眼前散开,答道:“这不重要。”
陆简庭被她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仿佛又回到了认识之初她浑身带刺的样子。
他换了个问法:“那…你打算和程延在一起吗?”
似乎是许多人都在问她这个问题,她总是笑笑,任他们去猜去想,好像给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答案,连程延自己都沉醉其中。
而现在,四月撑着下巴,神色安逸自在,她看向茶楼外落满地砖的春日阳光,轻笑着。
如果四月没记错的话,这里曾经是某个租界,她与程延手牵手从这里走过。
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她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她一定是雀跃欢喜着,她拥有着身边的少年。
那时候她快乐,是因为他们是现在进行时,她也相信着他们会有未来时。
但是现在,或许不是现在,是从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开始,她早就不再相信了。
他们就是过去式。
永远不会有未来。
她忘不掉的,年少时的情意、行到现在山穷水尽,又怎么会柳暗花明?
她笑笑,垂下眼睛,回答好友刚刚的那个问题。
——你打算和程延在一起吗?
“……怎么可能?”
陆简庭听到这四个字的那一瞬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不知道是该为那个一无所知的男人默哀,还是为四月的任性无奈,亦或是作为一个情敌而感到侥幸。
他只觉得…
她一定真的很爱他。
那个叫林四月的女孩,走在这座城市里,曾经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她走过每一座街道,带着与现在荒芜的她完全不一样的心情,牵着她的男孩,以及她全部的温柔与爱意。
他们在日落的时候接吻,在夜幕时分缠绵,在每一个日出相拥,在每一个生日许下永不分离的愿望。
然后在那年春天,她一去不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我先来道歉,17号之前我要写毕业论文,所以最近更新比较随缘,但是只要有休息时间就会尽量写。
17号交完之后我会尽快爆更完结,番外也不用大家等,会日更让大家看完所有的故事(有想看的番外可以提我都会写的)。
这几天委屈大家了,主要是论文太难了太难了我每天都在跟我的大胡子老师meeting然后每天都被他骂。
第63章 、四月六零
周一下午。
嘉程科技。
周瑞一推开程延办公室的门,?就把自己大剌剌地瘫在沙发上,作出一副烂泥的样子。
程延皱皱眉:“你怎么了?”
周瑞诈尸一般地抬起头:“我怎么了?我累的啊!”
他坐起身子,戳着手指头数给程延看:“从上周到现在我都在忙你那个便宜弟弟的事情,?今天又有宁小纯的烂摊子,我也是人啊哥哥!”
程延从电脑前抬起头,疲惫地按按太阳穴:“程峰的事情处理好了?”
周瑞靠着沙发的皮椅背,长舒一口气:“嗯啊,?照你说的,那伙人找上门了,一千万赌债,?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程延想起他那两个荒唐的弟弟,嗤笑了一声:“看好他们,?如果他们敢找媒体胡说八道,找一次就剁掉程峰一根手指。”
还真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
周瑞瞠目结舌地听着,?迟疑地点点头,?然后像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那宁家呢?”
程延的手指敲击在光滑的桌面上,难得地笑笑,?只是冷得要命。
“让齐家帮帮他们。”
周瑞愣了一下:“帮?”
程延闪了闪眼睛,晦暗不明。
周瑞很快意会。
齐家也是上海滩老牌豪门了,圈内人都知道的是,齐家长子…小时候烧坏了脑子,?是个货真价实的傻子。
让齐家雪中送炭再趁火打劫…最好再谈谈子女的婚事,?就算成不了也能恶心死宁小纯那个矫情做作的妖精。
想通这一层,?周瑞舒坦了。
他伸长手臂和双腿支棱在程延的沙发上,?打了个哈欠,骂道:“活他妈该,她是什么东西还敢欺负我姐。”
想了想,?他还是不太放心地问好友:“你说,我姐这是正式和你和好了吗?”
程延敲击键盘的手指一顿,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但很快舒展,他撑着额头,沉思片刻。
在这几秒里,他回忆了四月近日与他相处的全部片段。
她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般的温柔小意,上一秒皱着眉头,下一秒却准许他靠近。
她甚至夜夜在他的怀中安然入眠,但又好像与他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那一切终究是他一场梦一般的奢望。
他总觉得,她有事瞒着自己。
只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程延轻轻叹出一口气,手无意识地捏紧,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叫好友:“周瑞。”
周瑞应了一声。
程延的眼眸莫名得亮,他说。
“帮我去挑挑戒指。”
——
那一年的三月二十七。
后来的程延总会想起那一天。
嘉程科技馆在上海揭幕,上午的剪彩仪式结束后,他收到了四月的信息。
她打在屏幕上的字都显得那么温暖,像今天柔软的云彩。
程延驱车赶到了那条老街。
他的四月坐在老街巷口的一家糖水铺子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他,让他的心都跟着跳。
走近了才看到,四月今天穿了一条百褶裙,上半身的卫衣还带着两只兔子耳朵,连头发都扎成俏皮的双马尾。
她搅拌着面前的糖水,伸手招呼他:“你快来呀!这个叔叔还记得我们呢!”
程延站在原地看着她,恍如隔世。
那是十五岁的她。
那一年的他们,第一次来到上海,来参加冉祈的成人礼,而林四月就是穿着这样的漂亮百褶裙,挽着他,走过这条长长的老街。
所有的梦境在这一刻变成现实。
莫名地、程延以为他被这个世界宽恕。
他走过去握住四月的手,摸到她修剪整齐的指尖的时候、手都在微微颤抖。
四月不甚在意地拉拉他:“坐啊。”
然后对身后的大叔说:“给他来一碗双皮奶吧,不要红豆。”
她如瓷一般光滑的皮肤侧着,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程延握着她的手,紧紧地、生怕下一秒这样的她就会消失不见。
她甚至还扬了扬手,在他的眼前晃:“你怎么了?”
那神采飞扬的样子、曾照耀着程延一整个晦涩阴暗的青春。
神终于将他的少女还给了他。
在那一刻,像梦一样。
……
如十五岁的那个夏天一般,他们手牵手走过那条老街,从头到尾,每一家铺子。
往来的人在他们身边穿梭,程延紧紧地拉着她,将她揽在身侧,任由她裙摆翻飞,蹦蹦跳跳。
走到路的尽头,那是一家寄信写愿望的店,门口的玻璃瓶里满是游客们写下的心愿心语。
四月想要找到十年前他们留在这里的玻璃瓶,却被告知已经换了老板,只有最近几年的可以取。
她有些懊恼地皱皱眉,看向自己:“那怎么办?”
程延抚过她的脸,眼里都带了几分水汽:“那我们再写一次。”
彩色的纸在玻璃台上铺开。
程延一笔一划地写下与曾经那个一模一样的愿望。
“愿她平安。”
他握着笔,几乎是虔诚地写下每一个字,那扇可能会带走她的门窗被他紧紧焊死。
在他折起那张纸的时候,身边的四月仰起头,看向了他:“你怎么不问我写了什么?”
那一年的四月拿手挡着,死活不肯给程延看,是以程延从未知道过那一刻她的心愿。
他心中泛起酸涩,手中抚摸搓揉着她的手腕,嘴角发苦:“是什么?”
四月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像遍地绽放的太阳花:“我希望程延,可以多笑一笑。”
在面前的男人发愣的眼神中,她伸手,抚过他的唇角,重复道:“我想要程延开心。”
男人的眼角有液体落下,滴在她的手指上,在顺着她的指节掉在地上。
他说:“程延很开心。”
程延一直很开心,有四月的每一天,都很开心。
……
那一天的后来,从那条老街离开后,四月让他将车开去了姜蔓那里。
他只当是她有事情要与姜蔓说,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着。
却在帘子拉开,看到满目的雪白璀璨,如世间明珠。
她穿着那条婚纱,甚至提着裙摆朝他笑,问他:“好看吗!”
程延的身体僵直在原地,仿佛被上天的馈赠砸昏了头,他几乎是不敢相信,四月愿意为他穿上婚纱。
那件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的婚纱。
那件他亲手画出来的婚纱。
April?Extension.
她仰着头,身披月光,眼里落满星星,熠熠生辉,然后对着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好看吗?”
程延静静地看着她两秒,将她连人带婚纱抱在了怀中,有湿热的液体落下她的耳后,氤氲着雾气。
然后他的声音低哑苦涩:“好看。”
她笑得那么好看,好像真的要在未来某一天,这样嫁给他。
她要做他的新娘,要与他叙写曾经未完的章节,要与他有一个未来。
程延相信了。
至少在那一刻。
……
他像一只被四月的蛊惑的陀螺,在接下来的半个月,一边准备嘉程上市,一边筹备…给四月的求婚。
他想,他一定要给四月一个盛大的、史无前例的求婚仪式,以及一场绚烂如梦的婚礼。
那些曾经没有给她的、来不及给她的,他通通都要给她献上。
四月表现得很安静,她近来胃口也好了不少,被他日日督促吃饭,肠胃病似乎得到了几分缓解。
她不但允许他的靠近,甚至会在程延抱住她的腰亲她侧脸的时候,那么温柔地、乖巧地、回吻他。
他吮过她的每一寸唇角,在她张开唇的时候找她的舌尖,一点点地进犯。
真好啊,他的四月。
四月终于来了。
甚至。
在嘉程上市的前几天,四月环抱着他,在与他交缠呼吸分开之后的某一刻,她没有松开手。
她将唇印在程延的喉结,吮着那块骨头轻轻地舔舐,在程延刚刚平息一刻的灼热呼吸再次降临的时候,对他说。
“轻一点。”
轻一点就可以做。
程延在脑海中将这句话补全了。
是要轻一点的。
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刻,程延将她放在床上,吻过她的每一寸皮肤,连冲撞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那是他的宝贝、他的四月,要让她舒服、让她快乐。
每一天每一天。
交缠翻滚、如斑驳的梦,光怪陆离。
她只是小声地哼唧,却没有哭,那些声音落在程延耳中,像小猫一样。
他问她:“舒服吗宝宝?”
四月没有回答,咬着指尖将吻落在他的眼睛上,小声说道:“不告诉你。”
程延一遍遍地吮着她的耳尖、她的唇角,她的眼睛,将想要宠爱她的心意送与她感知,希望她全都知晓。
想永远留在这一刻。
那些曾经的暗无天日、坠入深渊、看不到边际的黑暗与折磨。
应该都结束了吧,在这一刻。
属于他的四季,会永远定格在春日无限的鲜花浪漫中了吧,毕竟…他的四月,终于回来。
程延想。
但是为什么,会觉得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虚无缥缈,好像一松手,四月就会在他的生活里消失。
他小心翼翼地在她入睡后找到准备好的戒指,甚至在昏暗的灯光下偷偷比划,想象着四月戴上它的样子。
唇角不自觉地弯起,笑意藏不住地溢满眼睛。
他从未想过,也不敢想。
这不是一场梦。
这只是一场,四月的骗局。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虐就在眼前。
作为后妈的我甚至快乐地唱起了歌。
第64章 、四月六一
四月二十六日,?是林四月的生日。
也是那一年,嘉程科技上市的日子。
在那几天前,陆简庭要去北京出差,?临走前和四月一起吃了饭。
四月太过纤瘦,即使已经三个半月的身孕,也看不太出差别,小腹的微微隆起被掩盖在宽松的家居服下,?只有两颊稍微长了些肉。
陆简庭给她做了一桌子菜,看她近来胃口不错,也难得放心:“还是得好好吃点,?生的时候才不会吃苦。”
他一念叨起来就没完:“你还是要早点告诉宋嘉阳,免得他最后一个知道要气死。”
四月吃菜的手一顿,?没什么所谓:“他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因为她不准备告诉程延。
陆简庭一听就懂了,将果汁放在她的面前:“你还是这样想?我以为这些日子你总归会对他心软一点…”
四月喝着碗里的汤,?沉默片刻,?抬起眼睛:“我不是会随便心软的人。”
她早已不是对着他就毫无底线的少女。
她从来都是如此,只是曾经偏爱他的时候从不把锋芒展露在他眼前。
陆简庭也跟着沉默,?他将餐具放下,才斟酌道:“他会在那一天跟你求婚。”
四月神色自若,抬起眼的时候冷漠又无情:“我会在那一天拒绝他。”
她起身,显得格外潇洒:“二十五号记得找人到我家换锁。”
……
为什么会是上市的前一天。
其实四月能猜到程延在想什么。
如果明天注定是新的纪元、是属于他们的时代的分割线。
那在这场盛宴来临之前、和新的时代到来之后的时间,?他都想与她共度。
他不是不懂浪漫,?他只是在过去的时间里被她宠坏,?不愿意去学罢了。
——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四月平静并理智到让人觉得害怕。
她换上漂亮的礼服裙,每一根头发丝都打理好,踩着满地的玫瑰花,?走到了那座空中花园。
那里很安静,她与程延都不是喜欢将情感公之于众的人,那一刻四月有点惋惜和恶劣地在想,如果这里聚满亲朋和好友,会在最后的审判到来之时,他会不会更难堪。
柔软的花瓣在脚下,鲜艳又脆弱,像是一场终于飘零的爱情。
林四月走到中央,看到了她的少年。
他是那么的欢喜,连眉眼都止不住地扬起,好像年少的梦都在这一刻圆满。
四月的心寂静一片,她沉默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单膝跪下。
他说。
“我知道我不是你最好的选择,我也知道我曾经伤你有多深,四月,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可是四月并不想原谅他。
他又说。
“四月,我们曾经一起走过最好的时光,我很怀念那个时候,也想一点点陪你找回。”
真天真啊。
四月想。
早就找不回来了。
他说。
“你是我最爱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离开你,我没有办法活下去。”
他仰起头,满眼热烈与赤诚。
他问。
“我的四月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未来所有的时间去证明,我会永远爱你吗?”
可以吗?
当然是…不可以。
那些晦涩暗淡的青春早已走过,那些孤寂与彷徨早已被抛在脑后。
她是被丢下的那个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再一次沉沦?
她爱过面前的这个男人,也曾深深地憎恨着他,日复一日。
为什么要说爱呢?
他们之间早就不配谈及这个字眼,这明明是他们心知肚明的事情,他却还心存幻想。
四月站在那里,几乎冷笑出声。
她看着他递过来的戒指,看着他举着戒指的动作都一点点变得僵硬。
四月看着这满目的花团锦簇,开口道。
“程延,你怎么这么天真呀?”
她说出口的话语是那么的温柔,甚至还拖着可爱的尾音,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朝着程延迎面砸去,让他几乎昏厥。
他像是反应不过来,看着面前明明和昨日一般温柔的面孔,为何会在这一刻让他感觉刺骨的冷。
他站起身,想要在她的表情里看到一点点开玩笑的端倪,可是却只看到如她刚回国时一致的冷淡眉眼。
好像过去一个多月的温柔乡里都是他的错觉。
他得了一场癔症。
而她是一个尽心尽职的演员。
她歪着头,问他:“程延,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我还会爱你呢?”
为什么会觉得,她还会爱他呢?
男人的脚步踉跄,几乎站立不住。
他看着面前的四月,他的四月。
那是他的四月,是要做他妻子的四月,是为他换上婚纱的四月,是在他身下满眼爱意的四月。
原来…都是骗他的。
她要骗得他交付出全部的情感,要他沉溺其中,然后要他一无所有。
程延的嗓子跟灌了铅一样,良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
他拉着四月的手,固执地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给他希望又尽数收去,为什么…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他?
四月伸出手,抚过他精心收拾却在这一刻苍白无力的面容,轻轻笑道。
“因为之前的你…不够狼狈。”
她说着最心狠的话,一点一点地要剜出他的心。
她说。
“你没有满心欢喜、满眼期待,你没有渴望过未来余生,然后被人亲手打碎梦境,又怎么叫做走过我走的路呢?”
林四月曾经在这座城市的角落里,经历着与此刻的他完全一致的心情。
她曾经那么真切地期盼着与面前的少年有一个未来,如现在的他一样。
她终于把一切怨恨、伤害、抛弃,都还给了他。
四月松开指尖,那枚戒指滑落,滚在地面上,掉进玫瑰花瓣间,很快消失不见。
她转身离开。
程延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
四月二十六日,嘉程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主板上市交易。
当晚,嘉程科技在上海万豪酒店举办庆功宴。
而处于话题中心的程延眼神暗淡,唇抿成一条线,就连平时最有恃无恐的周瑞都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桑梓淇看着好友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
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程延早晚会被林四月毁掉。
现在不就是吗,就跟被抽掉了骨髓一样,最后一点气血都没了。
周瑞戳戳他:“你看那边。”
桑梓淇抬眼望去,四月挽着她哥哥宋嘉阳的胳膊步入会场,神色平静,和程延的状态天差地别。
程延看到她的时候,脸色有一点点的希冀,随着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而点亮。
桑梓淇终于还是不忍地转过了脸。
四月松开宋嘉阳,朝着程延走去,最终在他的面前站定。
程延的眼角沾满苦涩,但还是开口问道:“你来…看我吗?”
看我如你所愿这般的狼狈。
四月垂眼,拿过酒桌上的一杯酒,朝他举起,她环顾四周,看着锦衣华服觥筹交错满堂盛世。
嘲讽的意味很浓。
“你拿我换来的金钱地位,我总要过来看看,是不是特别的值。”
那一刻。
如华灯骤灭。
她看到,他眼里的最后一点光,都熄灭了。
他在等四月,可是四月是春天,一去不回头。
……
四月走过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一道人影在等她。
周瑞看向她的目光执拗又默然:“你到底要怎么样呢,四月姐?”他像一只哀伤的小兽:“他真的很难过,他真的不可以再失去你一次了,算我求求你了,你别不要他,他会死的,程延他真的会死的。”
林四月脚步一顿,转头看他,对他说道:“结束了,周瑞,从这一刻开始,我和程延,真的再也没有一点关系了。”
周瑞想起好友这些年的痛苦挣扎,看向她的目光是说不清的失望:“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狠心的人。”
四月转过身。
丢下一句。
“每个女人狠心的时候都是这样,你好自为之。”
——
五月初。
周瑞去程延家看他。
他已经一周没有出过门了,没人敢去敲他家的门,今天实在是有一份文件需要他签字,周瑞在哥哥们希冀的眼神中敲开了程延家的门。
只一眼,周瑞吓了一跳。
他颓得厉害,胡子已经许久没刮、一茬一茬的青色显得他毫无精气神。
客厅的茶几上落满烟头,垃圾桶里全都是外卖盒,他的衣角一边在裤子里,一边耷拉着,不修边幅。
程延却懒得看他一眼,低着眉签好字,把文件塞到他手上,就关上了门。
他需要安静,他没有办法和人说话。
他甚至没有办法和人交流,好像只要动动口动动手,他就会想起四月。
想起她浅浅的笑,想起她毫不留情的甩掉他,像甩掉一堆垃圾。
得到了,却又再一次失去了。
程延连梦都不敢做,只要闭上眼,他的眼前就全都是四月的样子、四月的声音。
可是她是那么的讨厌他。
那么那么的讨厌他。
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地骗他。
程延看着雪白的墙壁,上面透射着诡异的光晕,一圈一圈的。
程延指尖的烟忽明忽暗,火光隐隐跳动。
他突然想到。
她那么恨自己,恨他的这幅躯壳。
就是这具□□,就是这双手,曾经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她,将她推离身边。
就是他。
程延的大脑有一瞬间的放空。
他抬起手,将还未燃灭的烟头,按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小程真的被四月玩死了。
他的好日子在后头(假的)
我的论文写完了,但又好像没有。
等我老师反馈。
码这一章的时候我正在店里买包,出关第一天奖励自己呜呜呜呜呜我可太快乐了。
第65章 、四月六二
程延从不知道,?自残会带来那般解脱的快意。
当带着火光的烟头,灼伤他手腕的皮肤,快感比疼痛先一步到来。
他仿佛置身一个古怪的幻境。
他一遍遍地伤害自己。
只要他一遍遍地伤害自己。
直到他遍体鳞伤,?直到他毁掉这具林四月讨厌的躯壳。
他的四月,就会回来。
他终于坠入地狱,如她所期望的那样。
……
在程延的童年里。
也曾有过这样一段如黑色幕布一般可怖孤寂的时光。
他被拐卖后,辗转在很多座城市,?最后在距离家三百公里的地方被解救,进入了那座城市的福利院。
在此之前,他一直住在人贩子藏孩子的地下室里,?甚至有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为了不让附近的居民发现,?孩子们连声音都不被允许发出。
他也很久没有照过太阳了。
来到那座福利院之后,他喜欢坐在天台上画画,?衣服被太阳晒得滚烫也不在意。
孩子们也不爱和他玩,?因为他们都觉得程延是个小哑巴。
后来福利院里来了另一个小哑巴。
是一个叫做冉祈的姐姐。
她也不说话,但是程延的天台上,?有了新朋友的加入。
程延会在那里画画,冉祈大部分时候会安静地看着。
直到那天程延把画板转过来给冉祈看。
少年的画笔显然是具有天赋的,因为冉祈看到了在天台对面的小办公楼里,那里有流水一样红艳艳的钞票,?还有那位院长叔叔压着的瘦弱孩童。
像一座推不开的山,?毁掉了一个又一个阳光灿烂的未来。
程延并不懂那些,?他只是画他看到的一切。
可是办公室里的那双眼睛,?那天突发奇想地转了过来,看到了天台上的两个孩子。
……
后来的程延无数次在睡梦中惊醒,他会想到被庞大的身躯压在身下无力反抗的痛苦,?他会想起哭到近乎绝望撕裂的喉管。
他也会想起尖叫着奋不顾身地扑向他、保护着他的姐姐。
冉祈的养母赶到的时候,程延已经紧紧攥着拧断的门把手,敲在那个男人的额角。
如果营救的人再晚到一步,那个看上去单薄又苍白的男孩,就要拿着金属质地的门把手,敲断那个男人的喉管。
冉祈后来的养母,也是她已故的父亲曾经最亲近的师妹,那位气质绝佳典雅的女人,不但是国家民乐协会的主席,还是全国人大代表。
在那件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致力于全国各地的青少年保护和孤幼儿心理疏导与健康保护。
最终院长徐钟因为贪污受贿和猥.亵幼童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而程延被送去了苏州城,那个他出生的地方。
新的福利院很好,院长阿姨温柔而慈祥,最重要的是,他有了一只小尾巴。
那个叫做四月的女孩,像是春风带来的精灵,跟着他的时候好像连周围的空气都是温暖的。
她会仰着脸对他笑,只对他笑。
她说话的时候,连天气都变得明媚,与她相伴的时光,就算只是她一个人在叽叽喳喳,也变得格外美好。
分离的那天,她罕见地沉默。
程延回到房间,去收拾他根本可以忽略不计的行李,四月一路跟着他,却连一句“再见”都说不出口。
他无法去安慰那个情绪低落的小小少女,因为连他都没有办法说服他们,他是要回家的人。
哪里是家啊。
那里怎么会是家呢。
一个没有人爱他、没有人在意他的地方。
却是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期望拥有和找回的地方。
程延背上那个小小的书包,第一次地,拉上了四月的手。
她刚刚在泥塘里面玩过,连手都没洗,就那样被握在了少年的掌心,共享了污渍。程延没有在意,握着她的手,走到了门口。
他也没有说再见,然后就松开她,钻进了车里。
……
再次见面的时候,四月读初中,开学的第一天,她就跑来高中部。
在看到他的时候,欣喜落满了她漂亮的眼睛,她像是这个世界遗落的所有明亮春光,点燃了他晦暗枯白的青春。
她说。
“程延!你变得真好看!不枉我跟着你来这里读书。”
不等程延答话,她就笑嘻嘻地歪着头,叽叽喳喳地告诉他:“我在学生名录上看到你的名字啦,不知道有没有同名同姓的,但还是赌了一把来这里读书了。”
她说话的神情闪烁如皎洁的月光。
那是程延第一次意识到,会有人愿意奔他而来。
——
在四月读初二的那一年,徐钟出狱了。
他跟踪了冉祈。
最终在那个漆黑到让人心慌的雨夜里,在巷子口蹲到了她、然后掐着她的脖子似要与她同归于尽。
对于程延来说,那是姐姐。
是会在灾难降临的第一瞬奋不顾身地护着他的姐姐。
而这一次,轮到他来保护她。
少年的刀柄送出去,血混合着雨水落在地面上,一滴一滴的。
徐钟死了。
程延因为过失杀人罪,进了少管所。
四月一放假就会跟着院长阿姨来看他。
连他的父母都没有来过,而他不过是跟着那位院长阿姨呆了不到两年,院长阿姨就将他视作亲子。
他看着那个趴在探视台上满眼心疼的少女,心中苦涩不明。
他从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四月那般喜爱。
所以后来的他努力读书,想要变得越来越好,想要让自己看起来配得上她。
他其实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人。
不知道是上帝的那一环牵错了线,让那个明媚肆意的少女,钟情于他。
……
而现在,连她也不要他了。
从此以后,程延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原来那五年的孤独辗转不是报应,是往后余生每一天都要经历的苦痛。
他手边触手可及的温暖,已经变成他的奢望了。
那根烟头燃灭。
程延将它扔在茶几上,看着手腕上那块漆黑又夹杂着血灰的皮肉。
怔怔地看了许久。
他突然想。
如果他死了,四月会来看他吗?
——
随着五月的到来,奥佳创意部变革成效显著,林四月上任半年,以创意一部为首的奥佳业务量正在成倍增长。
而林四月通知了陆简庭之后,就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
她的理由简单到让人无反驳:“反正在我小的时候,五一就都是放七天的。”
陆简庭沉默地看了她两秒,最终还是不忍和一个孕妇计较,挥挥手放行。
然后林四月就跟着姜蔓一起去杭州度假。
姜蔓是去采风的,林四月是去睡觉的。
姜蔓一天溜达回来,敲开四月份房门,才发现别说吃饭了,她的小姑子连床都没离开过。
还抱着被子打着哈欠看她:“干什么?”
姜蔓靠在门边上,嫌弃地捏着自己的手机:“宋嘉阳找你,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
四月一愣,迷迷糊糊地想起来自己确实是把手机关机了睡觉的。
开机麻烦,她只能起身,走过去接过来姜蔓的手机。
姜蔓以为左不过是小姑子怀孕的事情暴露了,谁知道眼看着四月的脸色沉寂下来,一下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四月“嗯”了几声后,将手机还给了姜蔓,然后将头发撩起,脸上是说不清的迷乱与低落。
她对姜蔓说:“我要回上海。”
姜蔓顿了一下:“啊?”
……
四月回到上海的时候已经是那一天的深夜,姜蔓开了几个小时车,四月在附近的酒店给她开了间房先去睡觉,自己去了医院。
儿童区病房不安静,夜晚会有孩子的啼哭和吵闹,四月穿过走廊,来到了一间病房前。
宋嘉阳在门口还没离开,看到她下意识地起身,沉默片刻后对她说:“先进去看看吧。”
四月轻轻推开门,看到院长阿姨佝偻着背,趴在那张小小的床前,两个人的手搭在一起。
病床上的小女孩闭眼安睡着,倒是比每次看到她的时候,难得安静。
四月静静地看着她,看着院长阿姨爬满两鬓的白发,她的手覆在那个女孩的额头,带着别样的温柔。
果然,一样的命运,谁都逃不过。
院长阿姨说的没错,是真的像她,可是像她,也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四月帮院长阿姨盖上毛毯,转身出了房门,小心关好。
宋嘉阳已经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安抚她:“已经做过检查了,食管狭窄,等明天医院开会讨论是要做食管扩张还是支架。”
他难得像个哥哥一般,握住四月的手:“她那么小的时候都挺过来了,会没事的,我会给她找最好的医生,你放心。”
四月握着水杯,在他身侧坐下,她罕见地没有与他针锋相对,而是将头靠在了宋嘉阳的肩上。
宋嘉阳一顿,整个人都僵硬了一下,他的小妹从未做过这般与他亲近的动作。
四月靠着他的肩,将身体的重量交给他,然后看着医院雪白的墙壁,和远处来往的挂深夜急诊科的人。
她轻轻说道:“带我们一起回美国吧。”
宋嘉阳反应不及,甚至没有搞明白那个“我们”都是谁。
他转过脸,看着妹妹有些发白的脸色,心下一沉。
下一秒,他的四月抬起头,平静地与他对视。
“我怀孕了,哥哥。”
她说。
“但是,我好像生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笑死,我昨天交完论文,一直在以一种“反正就算要骂我也要等周一导师上班”的孔乙己心态在买买买。
我果然不爱学习,只要能毕业就行。
第66章 、四月六三
宋嘉阳无法去形容当下他的感受,?他只知道他被妹妹的两句话砸晕了,他的惶恐、害怕、焦躁在那一刻席卷了他。
他甚至伸出手抓住了四月的胳膊,仿佛生怕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四月面色平静,?她也是露出了平时从未在宋嘉阳面前展现的温柔与安抚,她拉住宋嘉阳的手,轻轻说道。
“先回去吧,不是什么大事。”
宋嘉阳有很多话想要问她,?想要问她孩子几个月了,问她生了什么病,很严重吗?会不会危及生命和孩子…
可是在看着妹妹的眼睛的时候,?他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四月素来都比他有城府,她一定做好了所有的打算和规划,?这一点让他特别特别挫败。
他跟着四月起身,看着妹妹依旧情绪良好的样子,?倏地,?停下了脚步。
四月回头看他:“怎么了?”
宋嘉阳僵在那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像是在寻求什么答案和承诺,忐忑地问她。
“你会好好治病的对吗?”
他像是在确认着,他的妹妹不会在某一天,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然后主动离开。
因为他曾亲眼看过,?她终于不再信任这世界的样子。
四月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她看向远处彻夜明亮的灯火,?轻轻说道:“我会的。”
她将手覆在自己的小腹,眉眼温柔:“至少为了他/她,我也会努力活下去。”
——
第二天早上,?阳光穿过酒店厚厚的落地窗帘,洒在了大床上。
姜蔓揉着眼睛,想看看是哪个狗比敢把她房间的窗帘拉开害得她的美容觉被打断的,结果一睁眼就看到了自己那个便宜未婚夫正在窗前打电话。
姜蔓光着脚走过去就想给他一拳,结果被他捉住手,绕了半圈,拎起来收进怀中,光溜溜的双脚落在他的脚背上。
宋嘉阳在她眼前晃了晃晃了晃手机,做出一个口型:“我、姐。”
姜蔓被他抱在怀中,一动也不敢动。
坦白说,宋嘉昕的威名,即使跨越大洋彼岸,在上海滩这些富家千金的耳中,还是如雷贯耳的。
姜蔓对宋嘉昕甚至有一种盲目崇拜,她的梦想就是学习宋嘉昕、把她的婚纱品牌做大做强红遍世界,然后她就可以踹了宋嘉阳去和小鲜肉们潇洒自在。
到时候要什么男人没有,谁还管他妈的这场商业联姻。
但是现在她只能乖乖地缩在宋嘉阳的怀里听着他打电话。
好不容易他说完了,姜蔓从他怀里挣脱,面色不善:“谁准你进我房间的?”
宋嘉阳按按疼得要死的额头,没空安抚大小姐:“三件事。第一,我一夜没睡现在还要出门买早饭送去医院;第二,我要带四月回美国,你考虑一下要不要跟我们走;第三,四月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跟她一起瞒着我?”
说起别的还好,这是唯一一件提起来姜蔓会对宋嘉阳心虚的事情,她立刻转身吐吐舌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而宋嘉阳像个跟屁虫一样黏在姜蔓身后,仿佛势必要一个说法。
四月打着哈欠从套房的另一间卧室出来的时候,还和这对未婚夫妻打了个招呼:“早,你们感情真好。”
姜蔓立刻炸毛:“你骂谁呢?”
林四月耸耸肩,十分镇定自若地去洗脸刷牙。
收拾好自己,宋嘉阳去买早饭,四月和姜蔓一起去了医院。
院长阿姨起得很早,林思思小朋友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正坐在病床上吃她的病号餐。
她只能吃流食,四月走过去看了一眼,捏捏她的脸:“真可怜。”
小姑娘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没有因为这场生病而变得低落,她好像根本不明白那些沉重的医学术语和可能会在她身上发生的糟糕结果。
这是四月第一次看到她没有在上蹿下跳,挑了挑眉看她:“这里到处都光秃秃的,可没有树给你爬。”
小女孩鼓鼓嘴巴,像是攒了一些勇气问她:“院长奶奶说,你会救我的对吗?”
四月静静地看了她两秒,才轻轻说道:“我会想办法,你也要想办法。”
林思思小朋友皱皱眉:“想什么办法?”
四月的手覆在她的发顶:“做手术会很疼,吃的药会很苦,在医院的日子会很枯燥难捱,这些别人都帮不了你,是你需要自己想办法的事情。”
小女孩已经吃完了她的早餐,她很乖地想要像在福利院里一样将碗碟送进洗碗饭,被四月接过,放在旁边的案桌上。
林思思小朋友有些懵懂又迷茫:“你也生过病吗?也要这样想办法吗?”
五月的阳光撒在雪白的床单上,连医院的消毒水味都变得没有那么难以忍受,透着几分春天的味道。
四月顿了片刻,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良久,她反驳道。
“但那个时候,我有喜欢的男孩陪着我。”
……
下午的时候,院长阿姨要回苏州处理福利院的事情,四月将她送上车,然后回病房陪着那个小姑娘。
护工要明天才能到,所以那天下午,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女孩,别扭地窝在同一个被子里用平板看蜡笔小新。
看到小新又被美伢女士爆揍,林思思小朋友“咯咯”地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拉拉四月的衣袖:“早上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哥哥是你的家人吗?”
四月沉浸在动画里,被问得愣了一下,然后扭过小姑娘的脸:“小朋友,看男人不要光看脸,因为有的时候男人的脸蛋是拿他们的脑子换的。”
小姑娘似懂非懂,然后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程延哥哥长得好看!也很聪明!”
四月看着她明媚的眼睛,别开脸,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他很聪明?”
林思思小朋友竖起小手指:“因为他可以赚很多钱!院里的小朋友都这样说,赚大钱的人都是聪明的人!”
她说完,戳戳四月:“你也别难过,我们比程延哥哥年纪小,再大一点就和他一样聪明啦!”
四月沉默地看了她两秒,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然后无情地纠正道:“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聪明。”
想了想,她补充道:“尤其是你的程延哥哥。”
林思思小朋友闻言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跟四月瞪着眼睛气鼓鼓的,但又找不到理论反驳。
但是下一秒,她看到了四月身后的门外,那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小姑娘开心地张开手,朝着门那边叫道:“程延哥哥!”
四月在听到女孩声音的时候,不可抑制地身形轻轻一颤,到底还是没能割裂对他的所有本能反应。
她静静地侧过身,撞上了那双眼睛。
也不过是一两周没见,他却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眉目里看不到一点温柔缱绻的痕迹,瘦了很多的脸露出刀削一般的侧脸,显得整个人冷硬无比、甚至还带着冰一样的刺。
四月站起身,将小姑娘床边的位置让出来,然后离开了病房。
她去楼下买了两块小姑娘能吃的甜点,然后提着漂亮的纸盒,慢慢地走回来,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看到程延在等她。
他站在门口,如同一棵屹立的树,背脊挺得笔直,却落尽了繁华。
一株枯木。
他转过脸来,看到她,开口的声音也没有放软,只是说:“我有话要对你说。”
四月点点头,跟着他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大扇落地窗,隔着玻璃,能看到下面行色匆匆的赶路人。
程延的手指搭在栏杆上,没有看她,只是指尖捏得发白。
他问她:“你要带她一起回美国?”四月神色平淡,轻轻地“嗯”了一声。
程延顿在那里,没有波动的眼眸像是被狠狠戳了一下。
良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连开口和她说话都变得很艰难。
“林四月,我只问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他抬起眼睛:“我在等你,我从未放弃过等你,你真的、”他顿了一下,像是喉间有刀在割:“不打算回来了吗?”
他说得决绝,那仿佛是他最后一次鼓起勇气对她说出心中的爱意。
四月看着天边一点点沉下去的暮光,像是在看一场绚烂的葬礼。
她轻轻对着她的少年说:“嗯。”
那一刻她想起很多事情。
想起绝望的世界角落有他相伴,想起孤独的年少因为他而璀璨,想起也曾以为是生命的尽头,却被他从死神手上夺回。
她的手想要抚上程延的唇角,再弯起一个弧度,却被他偏头躲开。
他沉着声音,像是在咬牙威胁:“林四月,等不到的人,我就不会再等了。”
他像是在宣布什么,又像是在唤醒什么,重复道:“我不会再等下去了。”
四月看着他,像是要将他的一切都牢牢记在心里,她轻声应道。
“好。”
她转过身,补充道。
“那就别等了。”
……
那一天的林四月走在那条撒满落日余晖的医院走廊,难得地很平静。
即使他们都知道,那是一场感情的终结。
十几年的纠缠与爱恨,终于在那一刻落幕。
四月没有哭,她想起她对姐姐宋嘉昕说过的话。
她说她只能原谅一半的他。
那一半是他的自卑和自负。
剩下的那一半,可能会在未来她不得已而放弃他的那一刻扯平。
而现在,在死亡走在眼前的时刻。
她原谅了全部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 麻了。
我昨天下午跟我的大胡子导师meeting,他说了一大堆问题,我只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四个字:不如重写。
anyway,中秋快乐宝贝们!和家人在一起的祝阖家欢乐!独自在外求学的祝平安喜乐!
第67章 、四月
美国德州。
是早上,?阳光难得地晴朗,宋嘉阳却掩盖不住心中的戾气,走到门口的垃圾桶边到底还是没有控制住脾气,?一脚踹了上去。
旁边路过的黑人大哥用一种“你丫是傻逼吧”的表情投以鄙视的目光。
宋嘉阳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暴躁地揉着头发,打电话向姐姐宋嘉昕求救。
他真是没有办法跟姐姐解释,让他愤怒无奈却又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人,?是他的妹妹。
他从未见过那么偏执的人。
世界最顶尖的肿瘤医院里所有最好的医生,都建议她应该立刻结束妊娠开始治疗。
可她偏偏,要留下那个孩子。
她平静地通知他她的决定,?仿佛那不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只是讨论明天的天气。
她说:“我要生下他,?我算过时间了,生下他之后再进行治疗,?也是来得及的。”
宋嘉阳毫无办法地挠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服她:“可是那样你的手术成功率会减少至少一半。”
他几乎是请求她:“你不能拿你的命去赌。”
可是四月不为所动,她静静地从书里抬起眼睛,?看着他说道:“可是,这是我的命。”
她歪着头,固执地像一个要糖吃的孩子:“所有的医学文献都表明,骨肉瘤只在青少年中发病率最高,?可我还是在十六岁那年难逃厄运。”
宋嘉阳顿在那里,?连眉眼都变得苦涩,?怔怔地看着病床上的妹妹。
四月的眉眼安然,?没有苦痛和低落,甚至弯了弯,比今天的阳光还漂亮。
“他们都在惋惜,?好像我只要再长大一点点,就可能会逃脱,可是没有那种如果。”
她轻轻笑笑:“那一年我的手术很成功,他们都告诉我复发的几率很低,可是就算只有那百分之二,我也还是遇到了。”
宋嘉阳的手在身侧捏紧,他一点都不想再看到妹妹笑,四月每一个弯起的唇角弧度,就像是一把刀在凌迟他。
逼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妹妹走向那条可能一去不复返的路。
四月的手搭在那本书的封面上,那上面画了一片落叶,明明已经落在了地上,却不显萧瑟,而是生命最后的满眼生机。
她将全部的棱角都收回,给予这世界满目温柔:“哥哥,疾病从来都不是绝对的课题,我不会因为生下这个孩子就必然面对死亡,也不会因为现在结束妊娠而痊愈,但是只要我生下他/她,他/她必然可以活。”
她终于解开生命的这道命题,在生死面前。
四月对他说:“我从未感受过血缘这个词的奇妙,现在我却想给我的孩子一个机会。”
……
宋嘉阳将这些话告诉了姐姐,他眼睛红得厉害,在宋嘉昕面前也不掩痛苦的情绪。
电话那头的宋嘉昕沉默许久,开口道:“既然是她的选择,那便答应她吧。”
宋嘉阳闻言倏地抬头,像一只困顿的野兽,凶狠无比:“那要是她真的会死呢?”
他不能对四月发火,这下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质问着姐姐:“如果因为这个孩子,她真的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呢?难道你要说服我看着她去死吗?”
宋嘉昕面色沉静,但是微微发红的眼眶泄露了这位女强人的情绪,她轻轻开口道。
“可是阿阳,那是四月的人生。”
她开口劝说,却是在安抚她的弟弟,允许她的妹妹选择一条希望更渺茫的活路。
她别开眼睛。
“我们替她选过一次,结果你也看到了,她差点死在那场分别里,你现在还要逼她放弃这个可能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的孩子吗?”
长姐的话敲打在耳边。
宋嘉阳捂住了眼睛,男人成长至今,好像人生中全部的无助情绪都来自他的小妹。
曾经因为找不到她而日夜难眠,后来因为与她的生分而无措彷徨,到现在因为可能无法治愈她而无助恐惧。
所有的志得意满,所有令人艳羡的财富地位好似一场笑话。
如果这些都换不回他的妹妹,命运当真荒唐至极。
……
二十八周,满打满算。
在那年八月的第一天,林四月在德克萨斯州的肿瘤中心产下一名女婴。
孩子一出生就送进了新生儿急救室,四月在经历了漫长的麻醉和虚实难辨的梦境之后在病房苏醒。
真的很疼。
在此之前的催产和抗肿瘤药物已经快要将她全部的爱与耐心折磨干净。
但是睁开眼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看向她的哥哥:“…他/她还好吗?”
宋嘉阳坐在她的床边,眼睛红得厉害,刚刚靠近过眼睛的手掌湿热一片,他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傻子,被妹妹问起来才带着鼻音答道。
“很好,是个小女孩。”
想了想他补充道:“很漂亮。”
四月终于像是松了一口气,面部的每一个器官都变得温暖起来。
她笑笑,宋嘉阳看得都有些恍惚,甚至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的妹妹,是有孩子的人了。
她已经是一个母亲,甚至赌上自己的一半的生机,来换取那个小女孩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
宋嘉阳沉默地看着她,手将她攥得很紧。
四月还插着输液管的手覆在他的手上,似在安抚。
“我会好好治病,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你可以相信我吗?”
她静静地注视着他。
叫着他“哥哥。”
宋嘉阳永远都无法拒绝这样的妹妹,那是他亏欠的、想要找回的、想要好好疼爱的妹妹。
即使她即将走向一条艰险未知的道路。
……
黄昏的时候,那个小小的孩子,经过一个下午的抢救和检查,终于脱离危险,住进了保温箱。
四月去看她,看她缩在里面,那么小,也那么脆弱。
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她隔着玻璃罩,指尖划在上面,像是触到了孩子柔软的手。
她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四月想。
——
八月下旬,宋嘉昕终于结束了长达两个月的跨国项目并购,从哥本哈根返回美国,一落地,她就马不停蹄地去医院看她的妹妹和新出生的小外甥女。
刚出生的孩子哪里都可爱,软软小小的,小胳膊小腿上都是肉,眼睛闭着吐泡泡,饶是宋嘉昕这种铁石心肠也抗拒不了,看着心都化了。
她看着眉眼都覆上一层柔软的四月,问道:“准备叫什么名字呀?”
四月的手顿了一下,过了片刻,才轻声答道:“叫程欢。”
病房里有一瞬的寂静。
宋嘉昕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笑笑,捏捏孩子的小手:“是欢欢呀,挺好的,她只需要开开心心就行了,天塌下来有姨给她撑着呢。”
宋嘉阳沉默地削断了手里的苹果皮以示抗议。
宋嘉昕太久没休息,在四月这里坐了一会就要回去睡觉,约好明天来看她,就对着弟弟歪歪头:“阿阳,送我一下。”
宋嘉阳闻言,将苹果扔进旁边的篓子里,起了身,跟了出去。
四月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摇摇头,将手搭在女儿的小脸蛋上,一下一下地点。
宋嘉阳一出门就被姐姐拧了耳朵,宋嘉昕已经许多年没对他动过手了。
宋嘉阳被拧得只叫唤:“啊啊啊疼!姐姐!”
宋嘉昕揪得他耳尖都红了才松开手,抬着下巴,冷声道:“谁准你给她甩脸色的?宋嘉阳,我让你留下来照顾她你就是这样照顾妹妹的?”
年轻的女人高贵冷艳,像是宋嘉阳敢顶一句嘴她就会立刻把他发配到非洲大草原上和斑马干瞪眼。
宋嘉阳就算有气,也不敢多说了,只敢嘀咕道:“我妹妹在我的照顾下生的外甥女,凭什么便宜姓程的那小子啊!”
宋嘉昕静静地看了他两秒,终究还是觉得智商这种东西是有壁垒的,什么都懒得说,抬脚离开。
……
宋嘉阳灰溜溜地回到病房的时候,四月正在拍着女儿的背哄她入睡,宋嘉阳不自觉地放轻动作。
他坐回原来的位子,开始乖乖地继续削苹果。
没过一会,小小的孩子嘴巴微张,眼睛闭成一条线,软软地趴在四月的怀里,安然入睡。
四月亲亲女儿肉嘟嘟的脸蛋,轻轻笑着,唇角弯起的弧度温柔得不像话。
良久,她开口。
她说得很轻,病房里静得让人心颤。
“如果我没能陪她到最后…”
她垂下眼睛,看着怀中的孩子。
“宋嘉阳,把孩子给程延。”
她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说着像是身后事一样的交代。
宋嘉阳的身子在那一刻僵直,连动弹都不得。
他几乎是立刻,有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热热得打在他手里的苹果上。
四月抬起眼睛,微微亮,却带着一点春风般的暖。
她像是警告,又像是嗔怪。
却让人想哭。
“你不准跟他抢。”
女人的手落在女儿柔软的手心,似要将她的一切都铭记于心。
四月歪着头,好像她曾走过漫长的、无人途径的春日街道,终于走到了繁花落尽的终点。
她说。
“不准骗我,如果让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宋嘉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他别过脸去掩盖眼睛里控制不住的眼泪,一点一点地往下掉。
如果。
如果死亡真的临近。
他不敢想。
但是看到四月用那样温柔的神情看着的婴孩,他只能轻轻应道。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或者后天更新be番外。
想看的宝贝就买,不想看或者不敢看的妹妹就别点进来找罪受了。
毕竟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多看点开心的吧(狗头
第68章 、BE番外之人间四月天
2029年,?第三十六届全美广告创意奖的最高奖项Alley?Award的颁奖典礼在美国加州举行。
无数广告人和创意者蜂拥而至,来围观今年到底是哪个幸运儿会夺得这项殊荣。
当舞台的灯光亮起,画面闪烁,?颁奖者语意模糊地引出了她的名字。
Anastasia?Lin。
很多人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毕竟不是谁都能在刚刚大学毕业初入职场的时刻就能拿下Super?Minds的最佳新人奖。
而现在,在今天,这个奖项的获得昭示着她拿到了全美广告奖的大满贯。
在她二十六岁的年纪里,?已经完成了这个会场中所有人几乎穷尽一生都在奢望的梦。
很多人交头接耳着,也在等待着那个记忆中沉寂许久的女人穿着华丽的礼服走上舞台,用她流利的英语说着俏皮的获奖感言。
只是当灯光落下,?也没有人走来台前。
奖项的创始人将奖杯握在手中,那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在舞台上叹出一口气,?想到那个才华横溢又肆意张扬的少女。
在心中感叹。
中国人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呢?
天妒英才。
老人看着全场熄灭的灯光,像是在看着一场神迹的陨落。
那一年的Alley?Award,?无人上台领奖,?那座奖杯一直留在了组委会的展示柜里,奖项的创始人亲手为它刻了一个牌子。
Genius‘?Glory。
天才的荣光。
愿神迹永远不是昙花一现,?引领无数原创广告人心甘情愿地追随。
证明她真的来过。
……
与此同时,中国上海。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清晨,春光透过玻璃,落在厨房的窗台上。
程延在家里打碎了一个杯子。
他只是倒了一杯热水,?却在握住杯柄的那一瞬间,?手无意识地松开,?心下一阵慌乱。
等他回过神来,?那只史迪仔的茶杯已经四分五裂。
像与它一对的另一只茶杯一样的结局。
程延怔怔地看着碎裂在地上到处都是的粉蓝色耳朵,出神发呆。
心口一阵惴惴不安得疼,缴得人心神不宁。
他将这个现象归结为不吃早饭的胃病发作。
他捂着心口,?强迫自己沉静下来,平复那股无言到让人害怕的悸动,像是生命中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在流失。
他想要如常地起身去上班,却发现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的手垂在地上,眼泪莫名地、大颗大颗地往外涌,手指碰到玻璃碎片,连触感都失去,他惶惑地拿着一只印着粉色耳朵的碎片握在手心,捏紧。
感觉不到疼。
程延捏得更紧了些,看到颜色鲜艳的血珠争先恐后地往外涌,混合着他的眼泪往下掉,一滴一滴地融合在一起,在地板上呈现一种诡异的视觉效果。
像开败了的玫瑰。
像是有一只手,捏紧了他的心口,捏碎了他的喉管,否则怎么会感觉快要窒息。
怎么会,疼得快要死了。
程延颓然地松开那块玻璃,用鲜血淋漓的手覆住眼睛,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流。
他不明白,上帝是想告诉他什么呢?
是告诉他不该再妄想,还是告诉他,有一个人,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从始至终都未曾原谅他。
……
程延很快就明白了。
在那个清晨的第二个月,在重新扩张过的嘉程科技大楼里,他见到了宋嘉阳。
宋嘉阳带着律师,一身黑色的西装,从前的不羁与跳脱尽数不见,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
他的唇抿成一条线,眼里沉痛一片,连程延看着都觉得止不住地心慌。
直到他们开口。
那些字眼,明明每一个字他都识得,组合在一起,却像是天方夜谭。
程延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椅里,像一匹狼,眼神中凶狠又冷厉,仿佛那个拿着文件在说话的律师再敢多说一个字他就会掐死他。
良久,他觉得有些好笑,看向宋嘉阳:“什么叫做林四月不在了,要将嘉程的股份留给我们的孩子?”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着宋嘉阳逼近,他甚至捏住了宋嘉阳的领口,像是要逼问出他在开玩笑一样。
他歪着头,眼睛像是藏着刀片:“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敢拿这种事情骗我?!”
真是可笑。
他居然告诉他林四月不在了。
去哪儿了?
出去玩了吗?
林四月那个禁不起束缚的性子,一定是拿了奖却不想工作,怕被猎头围追堵截,所以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出去环游世界了。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她什么玩笑都敢开的。
她惯是那么狠心的人,说不要他,就真的再也不来看他,连个电话都没有,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她知不知道自己也很孤独很害怕啊。
他才是一直都只有一个人啊。
现在还敢让宋嘉阳装模作样地拿着一堆文件来骗他,骗他什么不好,居然骗他四月不在了。
他当然一个字也不会信。
宋嘉阳要是再胡说八道,他就连着宋嘉阳一块揍,管他以后是不是他的大舅哥。
而宋嘉阳也在那一瞬间红了眼睛,他几乎是立刻,跟疯了一样,一拳打在了程延的脸上。
“我特么的骗你?我特么的恨不得杀了你!”
他也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嘶吼着要咬断程延的喉管,他捏住程延的胳膊,冲上去又是一拳。
“你他妈的就是个狗日王八蛋!你为什么要让她怀孕!她就是为了生下这个孩子才会手术失败!劝什么都不听!怎么说都没用!你呢?”
他冷笑着:“她快死的时候你人在哪呢?春风得意地在电视上带着小明星进出酒会,你可真好啊程延,我当年就应该直接弄死你去坐牢也好过让你现在害她丢了性命!”
程延歪着头,好像被宋嘉阳说的话砸晕了,又好像压根没听进去,他只在宋嘉阳那么多的话语里捕捉到了一两个词。
他拉着宋嘉阳的衣袖:“是不是四月说什么了?她是难过了吗?我没有…那是新品系列的代言人,那个女生已经结婚了的…我特地找了已婚的女明星代言的。”
男人像是有了希冀,带着几分乞求:“她在哪里,我自己去和她说。”
宋嘉阳闻言,手不自觉地松开,无力地垂在身侧,眼角一片模糊。
片刻后,才轻轻道:“程延,她不在了。”
他的眼泪往下掉:“她真的不在了,我的妹妹…已经不在这个人世间了。”
“……”
程延松开了拉他的手,身子甚至在一瞬间脱力,靠在身后的办公桌边,撞得他眼前茫然一片。
他在说什么啊?
宋嘉阳这个王八蛋。
为了骗他,演技都这么好了。
眼泪都能往下掉。
可是为什么,知道宋嘉阳是四月找来的骗子,他的心还是跟被人扎穿了一样,连血都像流干了呢?
他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心口那块地方,好像彻底地凉了、停了,干枯了。
律师早已在他们疯狂往对方脸色扔拳头的时候退出去了,办公室里只余下他们两个背对而站的萧瑟身影。
宋嘉阳过了许久,转身离开。
走的时候还是顿住,对身后的男人说道。
“她说要把孩子给你,你想好了就来找我。”
一向从不示弱的男人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哽咽的声音。
“…她说孩子叫程欢,她说你没有亲人,她说…觉得你会是一个好爸爸。”
——
宋嘉阳再次见到程延的时候,是他来接程欢走的那天。
那个时候程欢十个多月大了。
小程欢已经会走路了。
甚至会在看到程延的一瞬间,小小的手指点点他,然后清脆地叫一声“叭叭”。
爸爸。
多么荒唐。
林四月离开了这个世界,却丢给他一个叫做“爸爸”的身份,让他寸步难行。
他甚至不能去找她。
她一定很不想到他,所以才会让他陪着这个孩子长大,看到她如四月一般聪慧漂亮,每一天都备受折磨地活着。
程延开始害怕活着,却也不敢去死。
他怕四月不想见他。
怕她依然不曾原谅他。
……
程欢四岁的时候,开始知道“妈妈”和“后妈”这两个词的区别。
她很怕自己会变得跟白雪公主一样。
所以她偷偷地问程延:“我会有后妈吗?”
程延当时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就将扎着麻花辫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抱在了怀中。
他很认真地摇摇头,答道:“不会。”
小程欢歪了歪头,玩着爸爸的领带,随口问道:“为什么呀?”
程延怔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笑得是孩童的她不懂的苦涩。
小程欢心不在焉地听到他的爸爸对她说。
“因为我得干干净净地去见你妈妈,否则她就更不会原谅我了。”
这句话小程欢记了很久。
记到她长大、记到她情窦初开后懂得,记到她和她的爱人走进婚姻的殿堂。
那一年上海滩房地产大鳄的顾家长子顾琛向科技首富求娶了自己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小程欢欣然应嫁。
二十多年的时光过去,那个襁褓之中的小小婴孩,已经披上婚纱,要走去另一个人的身边。
即使嫁去的是对她疼爱有加的顾家、婆婆是对她视如己出的小姑姑冉祈。
还是让人忍不住担忧。
程延看着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甚至有些恍惚地想起他的四月穿着婚纱的样子。
就算是在骗他。
她也到底曾为他披上婚纱。
程延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完成了一个极为重大的使命。
小程欢挽住父亲的手,一步一步踩着满地的玫瑰花瓣,轻轻唤他。
“爸爸。”
程延一顿,偏过头:“怎么了?”
好像只要她开口说一句不喜欢不嫁了,他就能随时带着她走。
年轻的女孩看着满眼繁花锦簇,想起从未在记忆中出现过、却用一半的生命在爱她的母亲。
她开口,陈述道。
“妈妈很讨厌你。”
程延愣了一下,像是在把她口中的那个“妈妈”换成他的四月。
良久,他低低地答道:“嗯。”
小程欢的眼角有晶莹的液体滑落,她的声音有点哽咽,继续肯定道。
“她不想见你。”
程延沉默着,眼睛平静。
他再次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们已经走到了彩排时需要交接新娘的地点,他们一起停下了脚步,等着那个意气风发连眉眼都带着爱意与喜悦的男人来拉住程欢的手。
在看到未来的丈夫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时刻,小程欢歪过了头,她看向自己的父亲,眼睛通红。
“可是舅舅说,妈妈很爱我。”
她的手从程延的臂弯中离开,她握住父亲的手,轻声说道。
“你把我照顾得很好,看在我的面子上,妈妈会原谅你的。”
程延看着形神似她的女儿,即使年华老去也清俊的眉眼是说不尽地如释重负。
他答道:“好。”
……
在程欢结婚后的第三年,她的父亲肉眼可见地急速衰老。
在那一年的春天,他离开了人间。
去找他的四月天。
作者有话要说: 真be。
我的一点恶趣味,你们哭过就忘了吧。
明天回正文,happy?ending等着你们。
第69章 、四月六五
第二天是周六,?所有的无关人等都莫名其妙地在四月的病房里齐聚一堂。
姜蔓是跟宋嘉阳一起来的,来的时候给她带了一道甜汤,四月吃完后觉得心情变好不少,?然后就靠在床边,看这对未婚夫妻逗小程欢。
第二个进病房的是霍铮,她这位至今仍然没有名分的姐夫给她带了花,还带了一堆有的没的送小孩的东西。
然后霍铮亲自去给窗边的花瓶换了水,?将带来的花插了起来。
第三个进来的人是陆简庭,他来美国参加广告创意峰会,顺路来看看生产后的四月,?刚好撞在了今天。
他给四月带来了一些手写信,来自奥佳创意部的一些曾经的同事。
广告人无疑是浪漫的,?四月打开一封封手写信,看到每一个人都在绞尽脑汁地逗她开心,?脸上也不自觉地沾上些许笑意。
她从奥佳离职的那天,?依稀记得她的小助理陈晓玥和新进创意五部的那几个实习生泣不成声。
许韵如甚至拉着她的衣角不让她走,散伙饭之后喝了酒抱着她不肯撒手。
就连跟她不对盘到差点互砍的周月婷都别别扭扭地来吃了晚饭,?虽然席间没怎么说话,但是四月知道,她来奥佳的这半年,也真的改变了很多人。
而现在,?她看到每一个人写给她的话,?像是再次与他们相见,?和他们并肩作战。
许韵如给她写:“我想要变成和您一样优秀的广告人,?永远尊重创意,永远崇尚自由。”
周月婷给她写:“你说得对,异位而处,?你确实是一位比我优秀很多的上司。”
赵媛媛给她写:“A家出新包啦!我是抢不到了,你买到记得拍给我看。”
四月一张一张卡片地翻过去,在看到最后一张的时候,眉眼落满温柔,抬起眼看向陆简庭的时候也带了几分揶揄。
陆简庭一顿:“你看我做什么?”
四月挑了挑眉:“听说你把我的小助理调成你的秘书了?”
陆简庭脸色自然:“我的助理前些日子告了病假,刚好你离职,就把她调过来了。”
四月了然地点点头,眼睛里满是戏谑:“就没有一点私心?”
陆简庭僵了僵,舒出一口气,最终还是觉得瞒不住好友,投降道:“你别跟她乱说。”
四月看着陈晓玥那张手写卡上愤愤不平的小语气,以及隔着纸张都在散发的年轻朝气,摇摇头:“我倒不知道,我们小陆总早早就觊觎了我的小助理。”
陆简庭无奈:“她对你有一种盲目崇拜,你要是随便说一句我的坏话,你就要看我打一辈子光棍了。”
一向沉稳内敛的男人,也终于在提起某个人的时候,眼睛里不是求而不得的苦涩,而是满满的喜欢。
四月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
……
宋嘉昕就是在这样轻松愉快的氛围里走进病房的。
她的手里也带了一捧花,想要帮四月插起,却发现花瓶里已经有了一束新鲜的花。
四月靠在病床上,看热闹不嫌事大,挑事道:“那是霍铮带来的。”
宋嘉昕闻言,当即就把那束花从花瓶里拔了出来,仿佛她拔的是霍铮的人头。
霍铮走过去,握住瓶口,一点也不肯让,竟和宋嘉昕为了花瓶的归属权吵起来了。
陆简庭真是无语,对着四月感叹:“这两个人是闲得没事做了这都能吵?”
四月歪了歪头,一派岁月静好:“霍铮要是让了,他就不是霍铮,而是戚俊了。”
陆简庭咋舌。
等到护士将喂过奶的小程欢抱进病房的时候,宋嘉昕才终于和霍铮停止了吵架,去看她的小外甥女。
小小的女孩缩在襁褓里,似乎是还在回味刚刚的早餐,小舌头裹着唇瓣一嗦一嗦的,可爱得要命。
宋嘉昕难得对谁露出这样温柔友爱的眼神,伸出的指尖都不敢戳到小姑娘的脸蛋。
宋嘉阳还哧他姐姐:“这是脸蛋又不是豆腐,戳一下还能破了?”
然后不出意外地,收到了他姐姐一个大大的白眼。
宋嘉阳以前也只是怀疑,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要是养在姐姐身边的是四月而不是他,姐姐一定不是这样的。
姐姐养女孩的话,一定是轻声细语体贴照顾的,而不是像养他一样拳打脚踢想揍就揍。
小程欢睁着眼睛,亮晶晶地像两颗玻璃珠,被这一圈只有对象没有孩子的大人们像个稀缺物件一样围观过后,终于回到了妈妈的身边。
她已经能认识妈妈的气息,嗅到之后就软软地哼唧几声,不自觉地往妈妈的怀里靠,然后舒舒服服地找到一个位置,吮自己的手指头。
四月看她的眼神,也不自觉地放软,她抚上她头顶刚长出来的一点点绒毛,一下一下地,像是在捧着什么珍贵的珠宝。
宋嘉阳看不得这些,他眼睛发热,刚刚喜悦的神情几乎是立刻低落了下来,转身出了病房。
姜蔓顿了顿,还是跟出去了。
宋嘉昕也别开了眼睛,霍铮轻轻叹口气,对四月点点头:“我和你姐姐出去说会话。”就拉着宋嘉昕走了。
一时间刚刚还欢声笑语的病房变得沉寂起来。
陆简庭静静地看着四月及她怀中的女儿,一下子也有些无言。
四月却是笑笑,没有避讳,她戳戳女儿的小手,然后看她张开雪白的、肉嘟嘟的小掌,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对陆简庭说。
“你看,她的眼睛很像程延。”
陆简庭沉默着,一言不发,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话。
良久,他才轻声道:“女儿像爸爸也是正常的。”
四月轻轻笑起来,眉眼生动:“可是…我有点嫉妒。”
她像个落入凡间的精灵,补充道:“所以…作为报复,就暂时不告诉他了。”
“……”
那一瞬间,陆简庭想起了许多事情,想起她未来可能面临的一切,想起她义无反顾要走的那条路。
他没有办法说一句她是对的,因为他们谁都没有办法犟得过面前的她。
他们习惯了去顺从她,因为知晓违忸她的后果。
没有办法,只能把一切都交给上帝。
……
在那个冬天,四月走上了手术台。
她的第一期手术很成功,肿瘤没有扩散的迹象,医生说,等到天气再暖一点,就可以做第二期手术。
宋家姐弟如释重负,那段时间连说话都是尾音上扬的。
四月却并未为此感动开心,因为那场手术耗费了她太多的心力,她只感到疲惫。
她甚至就想这样睡去。
曾经动过刀的地方被再次挖开,而这一次,扑在她的床边陪她一起熬过去的男孩已经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开始他的新生活。
四月在迷糊间,总是想起那一年,十六岁的那一年,程延陪她治病的样子。
他总是不说话,静静地陪着她,她疼的时候就把手给她握紧,他不会说漂亮又冠冕堂皇的话安慰她,却会在她疼哭的时候一遍一遍地抚着她的发顶,仿佛他知道她有多疼。
总要在这种时刻,才会记起曾经那些也曾甜蜜温柔的画面。
也才会想起,他白天打工挣钱送进医院,晚上趴在她的床边睡觉,只是趴着都能睡得心无旁骛的那般疲累。
四月想见见他。
……
宋嘉阳还没有因为四月的第一期手术成功而开心太久。
四月的病情就急速恶化了。
她像是一朵迅速衰败枯萎的鲜花,变得苍白又脆弱。
宋嘉阳的心都跟着她一起凋零。
那天他在她的床边问她:“你有什么愿望吗?”
问完后又怕四月多想,恨不得给自己一拳,补充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怕你还有什么事情很想去做。”
四月笑笑,寡淡的眉眼都沾了几分生动:“我想看你们结婚。”
她轻轻碰到宋嘉阳的手,对他说:“我答应过姜蔓要给她做伴娘,现在这样恐怕不行…我想看看她穿婚纱的样子。”
宋嘉阳的眼泪在一刻不要钱一样地往下掉:“好。”
他将眼睛埋在妹妹的手心:“还有呢?”
还有呢?
四月闭上眼睛,她真的觉得很累。
“还有…”四月弯了弯唇角:“我想见见他。”
想见见他。
在与死亡直面的时刻。
至少告诉他。
她原谅他了。
——
再次回到上海的时候,已经春暖花开。
四月就那样靠着车窗玻璃,静静地看着她的少年出现在路边。
看着他迈开腿出门,看着他受人簇拥被人景仰。
真好啊。
故事的最后,至少他有一个很好的结局。
四月想起年少时那句不离不弃的承诺,有些自嘲地笑笑,然后看着他什么都未曾发觉,走进了那座大楼。
这里发生过许多故事,这里见证过一段爱情与无数人奋斗的青春。
四月想说什么,但最终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只能闭上眼,在心里告诉他。
她原谅他了。
所谓迫不得已,所谓自卑懦弱。
她全都明了。
所以不再讨厌他了。
以及…再见了。
她曾经的愿望。
她的…程延。
四月感到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连意识都在流失,她能够听到四周宋嘉阳的呼喊声,能听到他们手忙脚乱叫救护车的声音。
但她还是颓然地一点点倒下。
……
直到,落入一个温暖又结实的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大概还有两三章。
番外你们想看什么呀?姐姐姐夫和哥哥嫂子这两对吗?
然后我在纠结下一本开什么,你们想看原来准备开的那本,还是想看周瑞啊?
第70章 、四月六六
在四月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听到了很多声音。
她听到宋嘉阳咋咋唬唬地跟当地的医院和专家联络,也听到姐姐在她身边温柔地哄着她呢喃絮语。
也听到…有一道已经沙哑的声音,附在她的耳边,?一遍一遍地对她说。
“求求你。”
求求你醒过来,?求求你不要那么快放弃。
他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在她耳边诉说。
好像这样说着,四月就会醒过来。
还有一遍一遍的“对不起”。
真是个傻子。
四月这样想着,?可是也没有一点力气去告诉他不用说这句对不起。
就陷入了彻底的昏迷。
……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蒙蒙亮。
所处的环境十分的安静,窗帘拉起来,?房间里只有细微的光透进来,?让她能看到床边的那个人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清那个人的脸的时候,四月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觉。
好像时光倒退了整整十年,?趴在她床边的那个男人,?还是他。
他睡得安然,?眼下乌青一片,?似乎是为她殚精竭虑良久,?一个完整的好觉都没睡过。
四月抬起手,她的力气也举不太高,只能一点点地触上他侧脸的皮肤,顺着纹理摩挲着。
他似乎是又瘦了一点,下巴上一点肉都没有了,?用两只手垫着侧脸,手还紧紧攥着她的被角。
四月的指尖落在他的眼睛上,感受着他睫毛的轻颤,似乎是想要将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牢牢地刻在心里。
十六岁那年的夏天,他们穷得叮当响,程延拿出了全部的积蓄都不够她的手术费。
他那样的人,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跟朋友开口借钱的。
他只能去工地上打快工。
程延白天沾了一身泥土烟灰,晚上回去洗个澡,买了饭就来病房给四月陪夜,钱都没沾裤子口袋就送进了医院。
累了一天晚上却只能吃得起一个菜,青椒炒肉和土豆炒肉轮换着来。
四月总是把那些本来就没几块的肉拨到他的碗里,再被他拨回来。
后来好像怕四月再拨回来,他就端着饭盒飞快地狼吞虎咽,然后靠在床头看着四月慢吞吞地吃饭。
他帮四月梳头发,然后问她:“今天做了什么?”
四月靠在他的怀里,细数着没有他的一整个白天里,她见了什么人、做了哪些事。
然后晚上挤在那张小小的病床上一起睡觉。
四月总是窝在他的怀里,像是在医院里怕极了,整个人抱紧了他,与劳累了一天的他一起沉沉睡去。
……
而现在,四月看着他,只觉得恍如隔世。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变。
依然不爱说话,依然做的比说的多,依然冷淡自持,却好像…不减当年地爱她。
是的,要到这一刻才能承认。
他是真的爱她。
即使曾经犹疑胆怯、曾经放弃过她,但也踏过万千个孤寂的夜,陪她熬过千山万水,最终在每一个春天等她。
这一次,他会等到吗?
四月不知道。
第一次地,她聪明的大脑也无法给出答案。
但是这样想着,她的眼角,就莫名地落下眼泪来。
突然觉得委屈。
发现病情的时候、治病的时候、生下小程欢的时候,都不曾翻涌而来的情绪,在这一刻明显得过分。
比如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还是我,为什么会这么疼。
好像终于等到了一个人,能让她诉说这种不平。
而她指尖的轻抚,终于惊扰了睡梦中的男人,他有些恍惚地抬起眼,在对上四月清醒的眼眸的时候有片刻地怔愣。
他反应了很久,才确定四月是真的醒了,他手忙脚乱地起身,去按床头的铃,然后握住四月的指尖,仓皇无措地问她:“醒了?疼吗?是不是特别疼?”
四月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看着被他的大掌紧紧握住的手指,这一年的苦痛终于被他知道。
四月开口,流着泪,却像是撒娇般哼道:“特别疼。”
她一说疼,程延的心就跟揪起来一样,他将眼睛埋进四月的手心,一遍一遍地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抬起的眼睛红得厉害,说出口的话也沙哑至极:“我不知道你生病了…我居然对你说那种话…我居然都不知道、也没来看过你,我真该死…”
他站起身四月才看到,他的袖口挽上去,露出的那就胳膊上有着一道道明显的伤疤,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伤过。
四月的手指触上去,他整个人都变得僵硬,甚至颤了一下,然后欲盖弥彰地要将袖口放下。
四月没说什么,只是看向他的时候,像个小孩子一样,拉着他的手,叫他的名字。
“程延。”
程延闷闷应道。
“嗯。”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会不会是另一道审判,来惩罚他当初决绝的口不择言。
“我好想你。”
她说。
……
那一刻,四月看到,他眼里被她燃尽的光,重见光明。
四月艰难地弯了弯唇,把千里迢迢去到上海想要告诉他的话对他说出。
“我不怪你了,程延。”
她笑笑:“也不讨厌你了。”
她说着话,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我好疼啊,疼的时候就好想你,但是你说你不会再等我了,我都不敢去找你。”
程延被她的话戳着心口,心绞在一起、疼得厉害,除了“对不起”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他将细碎的、带着泪珠的吻落在四月的脸上,温柔又热烈。
他终于等到拥她入怀,他在四月的耳边轻轻地说道:“你等等我,你再等等我四月,你相信我,我可以救你,我一定可以。”
“……”
四月的睡意再次翻涌,这次沉睡前她看到了人来人往的白大褂,他们围着她,扒着程延的手。
可是男人握得很紧,不肯松开,让四月分外安心。
就算这次沉睡后不会再醒过来,也至少,不会让她的少年永远背负她给的枷锁而活着。
……
四月的第二期手术日期定下来了。
由于她的身体不再适合长途跋涉,确定由她美国医院的医生飞来上海主刀,搭配国内顶尖的医疗团队。
以及…嘉程科技和鸿兴医药联合生产的智能医疗器械。
很多事情大家都没有问,程延也没有答。
但是就连宋嘉阳的智商都能隐隐猜到。
比如为什么程延会私人参股鸿兴医药、比如嘉程科技智能馆的第六个展馆智能医疗系列为什么要做。
又比如…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备一整个团队,用于肿瘤治疗与预防康复。
大概是年少发家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他亲手放弃的女孩,做一场可能永远也不会用到的有备无患。
因为他是那么的害怕,命运在赋予她卓越的天赋之后,会收走这个属于神的孩子。
总要试试的,试试看博一博,能不能从死神手中,再将她抢回来。
……
在林四月二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她经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手术,那次手术被载入国际肿瘤研究的史册中。
那是智能医疗器械介入临床手术的第一次成功案例,也正是因为这场手术的成功,嘉程科技成为了国际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军企业。
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嘉程科技的那位年轻决策者,正坐在四月的病房里剥一颗石榴。
嘉程科技的电话都要被打爆了,各种合作采访像雪花一样塞进他们的邮箱,而程延剥得满手都是汁水,都没能剥出一碗石榴的量。
宋嘉阳在旁边幸灾乐祸:“哈哈,有的人生意做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连个石榴都搞不定。”
程延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会?”
这可问到宋嘉阳的心坎上了,他立刻叉了腰,气势汹汹:“那当然!在照顾四月的这一年!我什么水果都会弄!”
苹果皮都能削出花来哄妹妹开心!
是你超越不了的!
宋嘉阳嚣张地说完,还转头看向四月,劝告道:“这种男人不能要!高分低能!”
四月眼皮都没抬一下:“嗯,你行。”
她敷衍道:“低分低能。”
宋嘉阳:“……”
妈蛋,女生真的外向。
可恶。
而偏偏,随着一阵高跟鞋踩着地板的声音,他的未婚妻姜蔓从病房门口露出一个脑袋,嘲笑得很大声。
姜蔓刚刚从父母家来的。
在四月住院后,小程欢一直寄养在姜蔓的父母家。
宋家没有长辈,都是年轻人、没人养过孩子,小程欢又是早产儿,身体没有那么好,就算找护工也怕养不好。
好在姜蔓的父母得知这件事之后,主动提出愿意照顾小程欢一段时间。
姜蔓今天去看看,快满一岁了,被养得肉嘟嘟白胖胖的,小拳头也十分有力。
她走进四月的病房,就随口那么一说:“四月什么时候出院啊,我跟我爸妈说一声,去接小程欢。”
宋嘉阳翻了个白眼:“她好得很,病好了就来气死我这个做哥哥的,我看她明天就能出院了。”
想起许久没见的女儿,四月心里一片柔软,甚至还带着笑意看了一眼程延,问姜蔓:“你看过她啦?还好吗?听话吗?”
姜蔓想起小姑娘可可爱爱的样子,也笑了起来,点点头,和四月说着今天见到小程欢的情景。
只是…
程延突然顿了一下,握着那半颗石榴,转头看向四月,打断她与姜蔓的聊天。
他问得很突然:“程欢是谁?”
啊这…
病房沉寂了一秒。
所有的人都将视线转向了四月。
四月着实愣了一下,似乎是觉得他脑子坏了,但是看着程延一无所知的茫然眼神,才想起来,他好像是真的不知道。
良久,她轻笑了一下,握住程延的手,告诉他。
“抱歉,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你有一个女儿。”
“……”
程延手中剩下的那半颗石榴都滚到了地上。
看来今天,是注定吃不到石榴了。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看到你们说上一章比be虐的,解释一下。
其实是这样的,上一章本来应该写在be章节前,也就是说不管哪一个结局,四月都来见程延了。
只是be的那一个,四月还没见到他,就倒下了。
正文完结啦!!!!给我自己撒花!
明天更新小程四月的甜甜番外和副cp番外。
微博再送大家一辆车,发的时候告诉大家。
这篇文虽然是存稿箱自己发出来的,但是在你们的陪伴下,我还是无稿裸奔写完了。
真的很谢谢你们,这篇文对我而言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因为孤身在英国,独居宅在家里防疫、写论文,有你们陪着我,让我觉得这半年不那么难熬。
爱你们!
下一本开周瑞!我也是没想到你们都想看周瑞,理由居然是他渣。
下个月二十号开!《把月亮还他》!求求大家点个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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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三年,迟岁真的以为她可以和周瑞携手到老。
直到她发现这场婚姻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
他是饵,诱她这个敌;
——为了成全另一个女人。
周瑞有一个秘密。
他以为迟岁一辈子都不会发现。
可是她知道了,她再也不要他了。
不但不要他,也不要他们的孩子。
还把他忘了。
迟岁没有想到。
在她失忆后,周瑞居然真的敢骗她第二次。
温柔可人也心狠手辣女主x真的有病也真的狗男主
最后感谢还在给我灌溉的宝贝们!
感谢投出地雷的lueiluei?宝贝!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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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死你们!
第71章 、番外之岁月静好
小程欢只喜欢妈妈,?不喜欢爸爸。
程延见到她的第一天就发现了。
那个时刻,他第一次抱到他的小女儿,心里从未有过的柔软与温暖,?他真的很难想象,?有这样一个小生命,是四月与他的孩子。
四月居然愿意为他生下一个孩子。
在那样的情境下。
他只要一想到,整个人的心里就跟热油滚过那般焦灼和苦涩,?又变得极其欣喜,连唇角都无休止地上扬。
可是当他从姜蔓母亲的手上接过女儿,生涩地抱着,?手脚僵硬、想要蹭蹭女儿的脸蛋的时候——
小小的女孩淡定地看了一眼,?“噗哩”一声,?朝他吐了个泡泡。
她整个人还带着早上刚吃完的奶香味,吐出的泡泡沾着口水,?尽数喷在了程延的脸上。
一个来自女儿的下马威。
四月憋着笑,?将女儿抱回来,?过了好几个月终于又闻到妈妈的味道,?小程欢扑进四月的怀里,?蹭着妈妈的脖颈,手都不肯撒。
她已经会叫妈妈,奶声奶气地哼唧,“麻麻”“麻麻”地一声接着一声叫。
好像就连她也知道,她差点就和妈妈永远分开。
程延的手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整个人跟不协调一样傻站着。
四月将女儿的脸转个个儿,让她对着程延,然后指指他,告诉女儿:“这是爸爸。”
小程欢眨着玻璃珠一样的眼睛,?看了他两秒,在他万分期待的眼神中,把小脑袋转了过去。
留下一个绒毛旺盛的后脑勺。
小冤家。
……
晚上回的是程延家,他在静安区有一套平层,因为四月前几个月还不太能走路,坐轮椅住在这里会方便一点。
打开灯,将已经睡着的小程欢放在床上,程延抱四月去洗漱。
好像就算最情意绵绵的年少,他们也不曾有过这般连刷牙洗脸都要粘在一起的时刻。
他将四月放在马桶盖上,四月光洁纤细的小腿落在空气中晃荡着,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明明女儿都有了,还是娇里娇气的。
每天吃药都要哄,苦一点就要骗糖吃。
程延将牙膏挤上,然后把那只粉色的牙刷递给她,看她乖乖刷牙,转身拧了热毛巾要来给她擦脸。
四月嘴里含着泡沫,一只手拿着牙刷,仰着脸示意他自己要先吐掉泡沫。
可是小女人露着两只眼睛看他,在灯光下眼珠明亮得像星星,难得地娇俏可爱。
程延没有拿毛巾给她擦脸,也没有拿杯子来给她漱口,而是俯下身——
在她沾着泡沫渍的唇角落下一吻。
蹭了一嘴的薄荷味,他才转身给她找杯子。
四月被这一下亲得有些懵了,倒不是没想过会被他亲,只是……
这样情难自已的动作,确定是程延本人吗?
明明以前让他主动亲一下都要四月哼唧好久的。
四月静静地看着他,带着怀疑,眼睛里写满了“你是谁你身体里是谁你是不是被调包了”这样的字眼。
程延被她直直的打量看地红了脸,侧脸上带了几分羞赧,他顿了一下,问她:“…你不喜欢?”
四月吐掉嘴里的泡沫,抬起眼睛,鼓鼓清凉的嘴巴:“也不是…就是你好像变了,我有点不习惯。”
程延没说话,他握着温热的毛巾,覆盖在四月的眼脸上,手上的动作轻柔,一点一点地擦干净四月的脸。
然后才垂下眼睛,回答四月的话。
他的手带着几分缱绻,划过四月光滑的侧脸,甚至笑了笑:“我总要变的,四月,我知道我以前不够好,我总要学着、像别人的男友、丈夫、父亲一样变得更好,才能不辜负老天把你留在我身边。”
四月被他的话说得怔了怔,她不知道程延竟然会这样想。
等晚上收拾完一切,一对新手爸妈手忙脚乱地给小程欢洗完澡、将她放在床边的宝宝床里、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的时候,四月往程延的怀里钻了钻。
程延的身子在她清冽甘甜的气息靠过来的一瞬间变得僵硬,太久没有她这般主动的入怀,他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四月蹭了蹭他的脖颈,在他的怀中找到一个合适舒服的位置,一动不动地靠着他,只是香甜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喷洒在程延的心口。
很痒。
黑暗中,四月找到了程延的手,没有与他十指相扣,而是凭借着记忆,找到了他手腕上的那堆疤痕。
即使后来他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展露过,四月还是记忆犹新。
那些丑陋的、血腥的、腐烂的疤痕,盘踞在他的皮肤上,是她为他烙上的枷锁。
她的声音闷闷地:“疼吗?”
程延回握住她的手,然后轻轻地将她拥得更紧:“没有你疼。”
四月的眼泪就那样掉下来,一簇簇地,落在程延的怀中,湿漉漉的一片。
程延将她整个人收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感叹道:“怎么还是这么喜欢哭。”
四月靠在他的胸膛,被他逐渐升高的体温烫得厉害,她努力地钻出脸,十分认真地对程延说道。
“程延,没有下次了,如果你再敢不要我,我就……唔!”
她的话还没说完,以及被滚烫的唇舌包围,男人将她剩下的话尽数堵了回去,吞咽在喉中。
他细细地吻着四月的眼睛、四月的鼻尖、四月的耳根、四月柔软的唇。
他的四月。
是他的。
他吻过她,抬起眼睛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没有下次了,我发誓。”
他将唇印在四月的耳后,灼热一片,像是刻上印迹,署上他的名字。
然后补充道:“我拿命发誓。”
……
第二天一早,醒得最早的是小程欢,已经会爬会走会跑的小姑娘睁开圆溜溜的眼睛,先打量了一下陌生的环境,然后手脚并用地越过程延、爬到了妈妈的身边。
她钻到妈妈的怀里,舒舒服服地靠着,然后看了看刚刚横亘在妈妈和她中间的某个男人,伸出小短腿,踹了他一脚。
程延没被她踢醒,四月倒是被她踢完之后发出的“咯咯”的笑声吵醒了。
她揉揉眼睛,对上女儿期待的小眼神,在她的脸蛋上落下了一个吻。
四月看着程延眼下的那块乌青,想到他奔波数日忙碌收拾房子安排出院,对女儿“嘘”了一声,然后拍着她的后背,慢悠悠的,母女两个一起睡了个回笼觉。
是以程延醒来的时候,入目的是四月安静明亮的睡颜,他莫名地怔愣了一下,眼睛酸涩。
好像依然还在梦里。
她安静地睡在他的身侧,一只手垫着女儿,一只手覆在女儿的后背,小程欢吮着指头也呼呼地睡着,像一只软乎乎的猫。
程延没有办法去形容这一刻心里的柔软,只有一种“终于”的情绪,落进心头,难以自持。
他轻轻拨开四月额前的碎发,吻上去,一点一点地,亲不够一样。
他含着四月的唇,温柔地吮吸,舔舐她的下唇,在她无意识的时候勾出她的舌头,伸进去搅弄。
四月终于还是醒了,她捂住嘴,小声道:“没刷牙!”
程延将她和女儿一起收在怀中,吻了吻她已经通红的耳朵尖,低低地笑着。
然后覆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现在就去刷牙。”
这人…怎么第一天就得意忘形。
四月再次被他抱到马桶盖上坐着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想道。
他们在洗手间里腻腻歪歪,刷刷牙洗洗脸亲亲嘴,卧室床上小程欢一觉醒来,发现大床上只剩自己了,迷瞪了片刻,扁扁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先叫“麻麻”,可是妈妈是个自己都行动不便的,坐在马桶盖上被人亲得浑身发软不得动弹。
她叫了半天妈妈没人理她,就只能叫舅舅和奶奶,可是这里没有舅舅和奶奶了。
她看着那个打开卫生间的门、出现在房间里、朝着自己走过来的男人。
想起妈妈昨天教的话,她扁扁嘴,不太开心地嘟囔着。
“粑粑。”
程延走过去,将她软软的小身子抱在怀中里,动作依然僵硬生涩,甚至怕把她抱坏了一样。
他终于蹭到了女儿的脸蛋,他在上面落下了一个吻,对她说道:“早安…”他念出那个陌生又温暖的名字:“程、欢。”
小程欢听到自己的名字,勉为其难地把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脖子里蹭了蹭,刚起床的小宝贝需要人抱着哄一哄才能度过起床气。
程延把她抱进洗手间看妈妈,小程欢看到妈妈,立刻张手要妈妈抱,小腿还急促地蹬了起来,在程延的睡衣上蹬出好几块褶皱。
四月心里发笑,伸手接过女儿,轻轻梳理着她头上的绒毛,然后小声地哄女儿说话。
只是人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就完全腾空——
连人带女儿被他一起抱回了外面的床上。
这下就连小程欢都吃惊地长大了嘴巴。
这个和拉出来的臭臭叫一个名字的人,居然力气这么大的吗?
小程欢决定不那么讨厌这个人了。
所以她伸着小手指,点点程延,仰起脸,开心地叫他的名字:“粑粑。”
程延也没想到不过一个早上,女儿就能接纳他,他开心地一连声应着。
“粑粑粑粑粑粑。”
奶里奶气的童声在阳光正好的房间里回荡,像一串铃铛。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只不过,等男主人知道,爸爸和粑粑还是有区别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四月和小程的番外写完啦!明天是姐姐和姐夫的。
还有嗷,我看到前几天的评论里有妹妹去看了我以前的文说我进步大的。
我只想说:别看!!!!求求了!!!!不是客气!!!是真的别去看!!!!
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来不跟大家提冉祈和顾云起的文,因为真的写的很烂。
坦白说吧,只有《暗恋滑铁卢》和四月是今年写的,我自己个人也觉得是不太一样,之前的文大家真的别去看了,有点被挖坟的羞耻感。
《暗恋》倒是真的可以去看看,因为完结前不收钱,我明后天写完四月会回去完结它,可以当个调剂。
感谢这几天为我投液的宝们,么么啾!
侥幸?55瓶;哦i尴尬不酷兔兔?35瓶;
君、烟柳桥下月?10瓶;Nancy、小檬纸?6瓶;
黎阿陌、一只大丹杨、姜喻?1瓶;
谢谢你们依然爱我!
第72章 、你们要的没羞没躁的婚后生活
小程欢四岁的时候,?已经是整个幼儿园最聪明、最漂亮、最可爱的……
小恶霸。
林四月难得早下班一天,去幼儿园接她,一进去就看到她坐在那里,?旁边的小男孩争抢着帮她穿鞋子,?只觉得无语。
然后幼儿园的老师耐心温柔却严厉地对四月细数了小程欢的恶行——
统治了班里的男孩子、帮隔壁班的妹妹打架、揍得隔壁班的扛把子嗷嗷直哭,屁股后面每天跟一群大班的跟班往来呼啸……
林四月沉默地牵着女儿的手,走出幼儿园的时候也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小程欢转着滴溜溜的眼睛,?狡黠地看着妈妈:“妈妈你在生气吗?”
四月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
小程欢立刻指指隔壁商店正在卖的限量娃娃:“那妈妈给我买那个!”
你不是说你没生气吗!没生气就快给我买东西吧!
四月:“……”
是以当程延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正看到女儿坐在板凳上练写字,眼泪鼻涕一起往下跳,?可怜巴巴的样子。
而四月坐在旁边,?看到她走神,?还敲敲桌子:“今天写不会自己的名字就不准睡觉!”
小程欢一向是最会看眼色的,看到这个家里最宠她的爸爸回来,?立刻就不干了,?“哇”地一声开始卖惨。
程延走过去环住四月的腰,?还没碰到她就被她躲开,?然后收到了四月一个狠狠地大白眼。
小程欢看今天爸爸也不顶用了,?一边抽泣一边把笔松开:“我不要跟爸爸姓了!爸爸的名字也太难写了!”
林四月都被她气笑了:“那你要跟谁姓?院长奶奶看到你就被你气的脑子疼!”
小程欢每次去福利院,上树下海那是无所不能,每去一次就要带着一堆孩子弄脏衣服。
小姑娘坐在板凳上,脸蛋粉嫩可爱,因为在哭脸颊泛红,?她闻言伸出一只手,歪了歪头,眼睛亮得像有一颗月亮:“我要跟舅舅姓!”
那是,宋嘉阳的宋字可比程延的程字好写多了。
真是个小机灵鬼!
程延看着女儿古灵精怪的样子,?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可捅了马蜂窝。
林四月抽过身后的抱枕就朝他扔了过去:“让你笑!”
程延接住抱枕,四月看着火气更大了,想要砸他都找不到趁手的工具,只能气鼓鼓地转身回了房间。
程延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眼睛,摸了摸鼻子,清清喉咙,敲敲桌子:“乖乖写字,今天要是学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明天就不带你去和顾琛哥哥玩。”
然后男人抬起脚步,去房间里哄妻子。
林四月的脾气比少女时期更娇气,有的时候程延觉得女儿偏男孩子性子,她倒是家里唯一的小公主了。
推开房间的门,林四月一看到他就把枕头砸了过来,再次被他接住,然后程延走过去,将她抱在了怀中。
把她抱着放在腿上,亲亲她的眼脸,哄着她问道:“这是怎么了?”
四月躲开他的亲吻,抵住他的胸口,将今天幼儿园老师的话复述了一遍。
然后看着他总结道:“都是你教的好!小程欢现在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南征北战统一整个幼儿园!我是生了个哪吒吗?”
程延闻言,埋在四月的脖颈里闷闷地笑,一直笑到直不起腰。
四月看他还敢笑,推着他就要起身,被程延拦腰收进怀里,压在床上亲吻,亲到浑身发软双目失神。
四月喘着气躲开他的唇,可是他的唇一路向下,顺着脖子隐入衣领,被四月推开:“你别在这当和事佬,我问你你管不管?”
程延靠着她,嗅着她清爽干净的发香,蹭蹭她的肩窝,然后才慢声道:“四月,她才四岁。”
他握着四月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大概我是太后怕了,也对她太愧疚了,我总希望我们的女儿不用那么规矩懂事,她甚至不需要听话,她只需要开心快乐,不做违背道德和法律的事情,在我们的保护下,她可以永远横冲直撞、满是棱角。”
他亲亲四月的额头:“我们都知道没有爱的童年是多么冷酷又孤独,不用担心,我们那么爱她,你也那么用心地教育她,程欢会是一个好孩子的。”
四月别过了脸,被他转过来吮着舌尖亲,他抚着四月的侧脸,一下一下吻地深入。
“她可能会是我们唯一的孩子,她就该无忧无虑没有束缚,她聪明可爱、讲义气、保护弱小、又有领导力和号召力,这样还不够吗?”
他又在替女儿说话,四月想要起身辩驳些什么,可是他的吻更加用力,滚烫地似乎要将她融化。
四月想说的话全都被他堵住。
这对父女俩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上梁不正下梁歪!
四月在心里恨恨地骂道!
……
第二天一早,四月在一个温暖又结实的怀抱中醒来,程延的一只手臂横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
四月将他揉捏她柔软的手打开,然后准备起身去叫女儿起床,却被人拽了一下,紧紧地收进怀中。
他坚硬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一只手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直接熟门熟路地穿过衣服找家。
蓄势待发、生机勃勃、箭在弦上。
四月一侧过脸想骂他就被他捏住了下巴偏过头来吮吻,四月想推他,却被他的身体烫了一下。
下一秒他就翻身而起,覆住她的身子。
……
林四月今天没来叫女儿起床,小程欢美滋滋地睡了个自然醒,然后爬下床穿上自己的小拖鞋,“吧哒吧哒”地满家里晃荡。
今天是周末,钟点工不上班,家里一个人的声音都没有。
太好了!
小程欢也不急着找爸爸妈妈了,飞快地跑下楼翻出小饼干和巧克力牛奶,坐在沙发上打开了投影仪。
等到她的爸爸下楼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吃完了两盒小饼干一袋巧克力和一瓶牛奶,眨着她无辜的大眼睛和她的老父亲对视。
程延的脚步顿在原地,那一刻他的大脑在飞速转动着。
因为他一大早拉着四月所以她才没能叫女儿起床、因为她没能叫女儿起床所以女儿只能自己起来、因为女儿自己起来所以她偷吃了许多小零食…
所以,都是因为他早上起来冲动行事、才导致女儿偷吃了许多小零食。
林四月这个逻辑怪一定会这样想的。
所以程延走下了楼,开始帮女儿毁灭证据。
包装袋全都扔进垃圾桶,垃圾袋马上就扔出去,女儿的嘴巴和手要擦干净,地上的饼干屑要扫掉…
程延做完那一切,和无辜的小女儿大眼瞪小眼了两秒。
小程欢对他笑笑,然后指了指零食柜:“妈妈会数数的。”
操,把这茬忘了。
以林四月的优秀大脑,连一年前的开销数额都能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零食柜里饼干巧克力这种高危产品的数量。
于是周六一大早,程延只能抱着女儿去小区门口买饼干巧克力来藏满零食柜。
回去的路上,小程欢吊着他的脖子,小腿在他的身侧晃荡着,可可爱爱的样子。
她歪歪头,悄悄地告诉爸爸:“昨天有小朋友问我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程延眉眼沉静,怜爱地将女儿额前的碎发拨正:“那我们程欢是怎么回答的呢?”
小姑娘在他脖子边蹭蹭,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抱歉:“我说我最喜欢妈妈。”
她仰起头,眼睛明亮有神,她安慰似地拍拍爸爸的肩膀:“下次再有人问我,我就说我最喜欢爸爸。”
在她小小的世界里,这道题很难,所以一人回答一次最喜欢。
就是她以为的公平。
程延心间一片柔软,想起家中还在熟睡的妻子,看着这个她那么坚决又固执地带来这个世界上的孩子。
他亲亲女儿的额头,告诉她:“程欢,你应该最喜欢妈妈。”
他弯了弯唇角,将她抱得更紧更高了些:“有很多人爱你、疼你,比如你的舅舅舅妈,你的大姨和姨父,还有…爸爸。”
他笑笑,是怀中的女孩看不懂的温柔:“可是是你的妈妈先决定生下你,我们所有人才有了疼爱你的机会。”
小女孩仰着脸,一脸懵懂。
程延抚过女儿柔软的头发和脸蛋,轻轻说道:“你是你妈妈拿一半活下去的机会换来的,所以程欢,你应该最喜欢你妈妈,爸爸也希望,你永远最喜欢、最优先保护你妈妈。”
小程欢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她捕捉到一两个关键词,趴在爸爸的肩头,撅着小嘴巴应道:“好!最喜欢妈妈!”
她甜甜地笑着,重复道:“程欢最喜欢妈妈!”
小女孩清脆悦耳的声音传遍长长的道理,在小区的房子间回荡。
可是还没走到家门口,在他们的头顶,传来拉开阳台窗户的声音,他们最喜欢的妈妈从玻璃窗里探出脑袋,气势汹汹:“程延!你又给她吃零食!”
程延看着怀中的女儿,看看手里提着的装满“赃物”的袋子,一时无奈又百口莫辩。
只能将女儿放下,双手投降:“我错了。”
而他可爱贴心的小女儿,一落地就撅着小屁股跑没影了。
这种时候,谁还管老父亲的死活。
作者有话要说: 四月:怀孕28周都生下个哪吒,要是没早产那还得了?
这一章是加更,姐姐的番外还是今天晚上,醒来写,写完就发。
感谢投出地雷的?风居住的街道?宝贝,看到你的追更啦!
感谢还在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ikoai?33瓶;一只小戳鹅、Nancy?1瓶;
亲亲你们啵唧!
第73章 、宋嘉昕x霍铮
宋嘉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从不在意他人看法感受、从不知道后悔胆怯为何物、从不会低头的人。
她这一辈子除了对她的小妹感到过愧疚无措之外,?她对其他任何人都不会屈服。
哪怕…是霍铮。
这个她好像爱过又好像没有的男人。
童年的霍铮与她住在一个街区,她对这个男孩只有着极为浅显的了解。
比如知道他的父亲是律师、母亲是小提琴家,知道他有个在国内很了不起的爷爷,?知道他是弟弟宋嘉阳的玩伴。
但是第一次记住那个男孩的名字,?是在一个阳光肆意到近乎灼人的午后。
那一天的宋嘉昕穿着极为普通的背心裤衩,那套走进人群中没人分得清是哪个华裔小孩的装束,来帮她遮掩她即将要去做的事。
她踩过滚烫的道路,?走到一家老药店,门口的黑人正站在门外和人大声说着不像话的英文,一低头看到她。
女孩没有一点害怕和瑟缩,?平静又冷淡地用英语对他说:“我要买东西。”
那个黑人大哥顿了一下,?像是被这个小孩逗道,?一时间来了兴趣,引她进去:“要买什么?”
宋嘉昕眉眼沉寂,?像是淬了冰:“我要买药。”
她抬起眼睛,?那双眼睛漂亮但带满戾气,?让人不敢直视:“让男人再也不能生孩子的药。”
她扫过那个大哥震惊的眼神,?面无表情,?丝毫不觉得她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拿到药,她将钱放在桌面上,说了一句谢谢,就将药收进随身带的包包里,淡定地出门。
出门的时候,?她遇到了霍铮。
这种时候遇到认识的人总归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的情况下。
宋嘉昕看着这个和弟弟一般年纪的小孩,想着平日里哄骗宋嘉阳的招数,看了他一眼:“我请你喝饮料吧。”
可是那个男孩歪了歪头:“姐姐,?收买我的嘴巴一顿饮料可不够。”
宋嘉昕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在心里骂道。
操,原来不是所有的小孩都跟自己弟弟一样笨的。
那一天的下午,那个叫做霍铮的男孩,敲诈了宋嘉昕一个巨大的冰淇淋套餐。
宋嘉昕想,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不知死活的男孩。
……
回到家的宋嘉昕神色自然地陪弟弟写了作业,然后在晚上父亲回来泡了杯茶,端给她的父亲,看着他一口一口喝下。
喝茶的间隙,父亲似乎还因为大女儿今天很贴心而神色张扬,看看她问道:“过几天,我想把一个阿姨接回来,嘉昕觉得怎么样?”
宋嘉昕小小的手掌捏紧,攥得发白,但她没有显露半分异样,抬起单纯干净的脸蛋,对爸爸说道:“当然好呀!这样家里又多一个人陪我玩了!”
父亲似乎被她的天真打动,捏捏她的脸,对她说:“阿姨可不能一直陪你玩,她肚子里有一个小宝宝,可能会有一个小弟弟,嘉昕是姐姐,要帮爸爸好好照顾他们。”
小小的孩子乖巧懵懂地笑着,垂下头的时候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想,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父亲起身去洗漱后,宋嘉昕走过去抱住幼弟,那个傻小子还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发生。
不过没关系,有姐姐在呢。
她抚过弟弟无知的脸蛋,对他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姐姐永远只有阿阳一个弟弟。”
她的神色深远,明明也只是一个年幼的女孩,却已经担负起维护这个家里所有孩子的权益和尊严。
她将脸埋进弟弟的肩窝,喃喃道:“也永远只有小晗一个妹妹。”
……
那位阿姨进门后不到三个月,就在一次爬楼梯的过程中不慎滑倒,流了产。
没过多久,她就搬出了这个家。
那次流产父亲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是又查不出来,因为家里的两个孩子在那天一起去了游乐场,佣人也都没有近她的身,可她偏偏就是一脚没踩稳,摔了下去。
父亲最终只能将这件事归结为运气不好。
可是运气更不好的是,后面无论他怎么努力,他的小情人们的肚子再也没有过动静。
那天晚上,没有人看到,那个和弟弟在游乐场玩闹一天的女孩,走到院子里,给家里的大狗加了一根肉肠。
她抚摸着狗狗的毛发,怜爱地蹭着它的毛,在心里对它说:“谢谢你,你做的很好。”
她看向身后的房子。
连通着院子的楼梯上干干净净,没有血迹,更没有…狗狗食用的润滑油的痕迹。
这样干净,以后都会一样干净,这才是她和弟弟的…家。
这样等以后小妹回家,才不会让她感到任何的不适、难过、和糟心。
……
宋嘉昕就那样长大,幼时的两件事是她人生中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除此之外,她像每一个正直乖巧良善的孩子一样长大。
成长为所有人眼中最耀眼的那颗明珠。
她教养着幼弟成人,从父亲手中接过权柄、然后一点一点架空了他,最终让他成为一个毫无话语权的普通老人,在家里慢慢老死。
她每一次去那幢房子,都能听到父亲对她的咒骂。
他骂她忤逆不孝,骂她不敬长辈,骂她和她的母亲一样。
宋嘉昕走进去,将门关上,把护工的声音关在门外,然后对他说:“你骂得对。”
在父亲吃惊惶恐的眼神中,她一步一步走向他,告诉他自己曾对他做过的事情,然后在他嘶吼的尖叫声中告诉他。
“这是你该赎的罪,小妹一天没有找回来,你就该被关在这里永远反省你的罪孽,直到…死去。”
走出门的宋嘉昕看着窗外满院的阳光,想起第一次来到这幢房子的时候,她还是父母双全、家庭美满。
那一家人满怀着发家后对美好新生活的期待走进这里,然后…死的死散的散。
宋嘉昕捂着心口,她想,她才不要相信爱情。
直到…她遇到霍铮。
那个总是挂着坏笑靠近她、看她的眼神却格外认真的男人。
第一次地,宋嘉昕逃离了。
当那个男人固执地抵着她逼问她为什么自己不可以的时候,宋嘉昕推开他,然后告诉他:“因为我从不相信男人的话。”
如果注定要开始一段婚姻,那么宋嘉昕觉得,没有爱情相敬如宾,也好过满怀爱意和期待到最后被打破。
霍铮觉得被她伤透了心:“你根本还没开始就因为你童年的不幸否定掉我的全部、甚至我的人品?”
宋嘉昕静静地看着他:“霍铮,你什么都好,如果你不喜欢我,就更好了。”
她说完话,从霍铮的怀里离开,她听到他在身后踹着桌椅发泄,走得依然很坚定。
她一边走一边想。
你什么都好,只可惜,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你了。
宋嘉昕从来都是一个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女人,她这辈子所有的良善温柔体贴,大概都留给了她的弟妹。
在霍铮得知她挑中了戚俊作为她的丈夫的时候,蹲在屋子后面抽了一夜的烟。
他想不通…她怎么能,这样对他?
霍铮体内所有的暴戾因子都被激活,他找到了宋嘉昕,拦住她,逼问她,势必要一个说法。
可是宋嘉昕静静地看了他两秒,像蛇一样缠上他,将纤细柔软的腰肢送进他的手中,将嫣红诱人的唇瓣送进他的口中。
霍铮当然…却之不恭。
他发了狠地撕咬着她,像是要看看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却又忍不住地变得温柔,尤其是在感受到她的青涩和紧绷之后。
一夜迷乱。
可是宋嘉昕醒来后,穿上衣服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了,别再来找我。”
霍铮几乎被她气笑了。
真特么的行啊,不愧是宋嘉昕。
那天之后,霍铮就去了中东,把自己打磨成一把冷厉的剑,他不想听到那个女人的任何消息。
可是…还是在得知她嫁人的那天,对着夜幕看了一夜的星星。
喝得烂醉如泥。
他边喝边想,宋嘉昕,你最好过得事事顺心如意,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
那年春天,霍铮回国,他先去见了宋嘉阳,他神色自然地对着好友旁敲侧击着她的境况。
甚至…还看到了她的婚礼照片。
只那一瞬间,霍铮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回国前做的所有心理建树和抛之脑后,他摩挲着照片,看着她平静的表情和身边男人温柔的笑意。
他想,他要把她抢回来。
这个男人没问题,他也要让他有问题。
霍家长孙在上海滩行事自然是方便很多,他找了一个自愿委身的女人,在戚俊来到上海出差的那天,送到了戚俊的身边。
那个晚上,霍铮在酒店楼下的车里熬了一晚上,他甚至想,如果那个女人出来了,证明宋嘉昕的眼光没有错,他也许能就此罢手。
他也许就能说服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她与另一个人走完一生。
可是…戚俊收下了。
霍铮熬得双眼通红,却在想。
真特么的好啊。
宋嘉昕,你看看,你挑的好丈夫,即使权势地位相貌都不如自己,你却愿意嫁给这样的他。
待我给你扒开他伪善的皮,你最好乖乖回到我的身边。
……
事情败露的那天,宋嘉昕终于如他所愿地踩着高跟鞋走到他的面前,狠狠地甩了他一耳光。
霍铮的脸都被她打偏了过去。
他的舌尖抵着牙,低低地笑着,然后握住她的手腕:“宋嘉昕,我可以允许你打我。”
他将女人收在怀中,覆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不能允许你为了别的男人打我。”
他的吻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咬出一片痕迹,然后说道:“所以你想清楚,你是为了替戚俊出气来找我,还是为了我算计了你来找我。”
宋嘉昕推开他:“这很重要吗?霍铮,你为什么就不能离我的生活远一点?”
霍铮看着她,神色平静,唇角带着抿不去的笑意:“很重要。”
他说:“因为这决定了你今天能不能从我的床上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jj到底是jj,我不敢撒野。
这一章的后续车,有的,写完番外存周瑞的稿的时候会发。
一共四辆车呢,管够。
第74章 、宋嘉阳x姜蔓
姜蔓第一次见到宋嘉阳的那天,?就知道他是个很多面的人。
他对着他姐姐宋嘉昕的时候,是一副慵懒随意甘愿平庸的做派,可是对待其他所有人的时候,?都是一副油盐不进表面纯良实则一肚子坏心眼的样子。
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分为两部分。
他的家人,和其他人。
那个时候姜蔓就很好奇,如果成为他的家人,?他是不是也会全身心地保护她、爱护她,不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后来,姜蔓发现,?是的。
姜蔓看着面前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解开袖口,?松了松领带,?然后把袖管撸上去,歪了歪头,?一个拳头就砸了过去。
这个二哈打的是刚刚意图对她动手动脚的投资人,?一拳头下去,?把那个中年富二代的鼻子都打出了血。
精准。
姜蔓看他又打了两拳,?路边还有围观的人逐渐聚拢,?不禁清了清喉咙,叫他。
“老公——”
宋嘉阳揍人的手一顿,身子都僵了一下,回过身看她:“干嘛?”
姜蔓朝他伸出手:“别打了,我们回家吧。”
宋嘉阳这才发现她崴了脚。
他走过去将人抱起来,?也懒得看那个被他揍得面目全非的男人,连一向最喜欢的放狠话环节都忘记了,径直走过车边。
把姜蔓放在车上,脱掉她的高跟鞋,?才看到她脚踝肿得厉害。
宋嘉阳抬眼,示意助理去买药,然后把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按压着。
姜蔓戳戳他:“生气啦?干嘛板着个脸?”
宋嘉阳打开她的手:“平时对我不是很能耐?今天居然没动手揍他,你这么欺软怕硬的?”
姜蔓无奈地动了动肿的不行的脚:“这不是崴了吗?要不然还轮得到你出手?我一拳头下去他就…唔!”
姜蔓话还没说完,他滚烫的唇舌就堵了上来,将她压在车子的坐垫上,手顺着她连衣裙的侧摆一路揉捏。
姜蔓被亲地迷迷糊糊地还要提醒他:“车门…车门没关。”
随后而来的小助理将药放在门内的地毯上,然后贴心地为他的上司关上了车门,离得远远的去四处的街区溜达。
黑影压下,车门关上,宋嘉阳就没有什么好顾及的了,他压着姜蔓,一只手滑进她的衣服里大力地揉捏,像是要把今晚的不开心都发泄出来。
姜蔓被他吻得气喘吁吁的,还被咬了好几口,挪头松开的时候他还跟不解恨一样,咬着姜蔓脖子上的皮肤,埋在颈窝里吮个不停。
姜蔓平息了几秒,被他咬疼了,“撕”了一声,推他:“你真属狗啊!”
宋嘉阳被推了,到底还是没动手,还是那块肉,他不咬了,细细地吻着,拿舌尖去舔,弄得姜蔓火辣辣得疼。
好不容易等他发泄完,姜蔓靠在椅背上,开叉的裙摆已经被他弄得好高,她低头整理好自己,转头看他,发现丈夫还是阴云密布。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靠过去,勉为其难地亲亲他的脸,哄他:“别生气了,我明天再去帮你补两拳。”
姜蔓想了想,专挑宋嘉阳喜欢听的补充道:“把他眼睛打对称了,嘴巴也打歪。”
宋嘉阳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了,恶狠狠地转过头看着姜蔓:“谁在因为这个生气了?!”
姜蔓不懂了,跟他拉开一点距离:“不气这个你气什么?”
宋嘉阳恨恨地瞪了她几十秒,然后跟心口郁结的脾气抒发不掉一样,打开车窗叫助理:“小张!进来开车!”
这人,脾气真是古怪。
姜蔓靠着车窗,勾起垫子上的药,自顾自地拿起来,就准备开始给自己抹。
车子晃晃悠悠地开起来,她怎么擦都不太方便,正在纠结要不要回家再说的时候,药被人夺过去,热热的指尖没一会儿就覆盖在了她的脚踝上。
姜蔓微微仰头看他,看他还是沉着脸,但是街边的灯光打过来,投射在昏暗的车内,还是能看到他俊挺优越的侧脸。
唉…
姜蔓静静地看了他两秒,下巴稍稍抬起,在宋嘉阳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宋嘉阳似是愣了一下,连手上的动作都顿住。
姜蔓伸手,环住了他的腰,然后把脸靠在了他的心口,听到他“扑通扑通”的心跳。
她皱皱眉,抬起脸:“你怎么心跳这么快?心脏病?”
宋嘉阳连忙推开她的脸,像是在遮掩什么:“你才有病!”
怎么还骂人呢?
姜蔓也不开心了,把脸别过去不看他,气鼓鼓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她没有看到,她那位纯情哈士奇丈夫的脸,都快要红透了。
……
回到家,宋嘉阳也不知道要去干嘛,一进门就去阳台上打电话,进去了就没出来。
姜蔓崴了脚,又没人帮她,她只能单脚蹦哒着去洗了澡,她一边擦沐浴露一边在心里骂宋嘉阳。
没有爱心的坏男人!吃干抹净不认账的渣男!脾气又臭又难搞!
直到他拉开阳台的门走了出来。
已经入了秋,阳台晚上的风还是很冷的,姜蔓又刚刚洗完澡,被吹了一个哆嗦。
宋嘉阳关上门,走过来,要帮姜蔓吹头发,姜蔓瞪了他一眼,没把吹风机给他。
宋嘉阳也不恼,看了她几秒,拿了衣服去洗澡。
姜蔓收拾好自己,把灯关掉,钻进被子,然后气势汹汹地想:睡觉!他要是道歉自己也不会理的!要是敢动手动脚她就用没伤的那只脚把他踹下床!
宋嘉阳没一会就洗好了,带着清爽的味道和湿漉漉的水汽钻进了被子。
姜蔓闭着眼,不想搭理他。
可是他得寸进尺地摸到了姜蔓的腰,把她整个人收进怀里,然后用烫死个人的后背紧紧贴着她,手还没规矩地乱摸。
姜蔓打开他的手:“不准动!”
宋嘉阳亲着她脖子后面露出来的光洁皮肤,闷哼道:“就要动!”
姜蔓回头就要踹他,被他逮到了机会,连人带腿一起拿捏住,她的腿直接被他盘在了腰上,那根东西被直接送了进来。
姜蔓也没力气再推他了,被他按着度过了上半夜。
他今天火气大得很,跟平时傻不拉几好糊弄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要得狠了她身上一块好的皮肤都没有。
不是哈士奇了,倒像是一匹狼。
姜蔓湿淋淋的,手都没力气抬,只能用指尖戳戳他坚实梆硬的胸膛,好奇道:“你为什么会娶我呢?”
宋嘉阳还在专心致志地把她翻过来继续下一次,闻言皱眉,不懂这是什么废话。
“我还有别的替补未婚妻吗?”
姜蔓的手指划在他的心口,一下一下地,歪着头,似乎是真的在思索:“可是…我一定不是你相亲的对象里最温柔乖巧的,也不是最听话懂事的,你为什么会挑中我呢?”
宋嘉阳被她问得怔了怔,似乎是也想起了相亲那天,那个一身红裙如烈焰玫瑰一般走到他的面前的女人。
诚然,她不是一个宜家宜室的女人,也不小意体贴,甚至…也不喜欢他。
她张扬地走到他的面前,提着包的手指染得红艳艳的,对他说:“抱歉,我来晚了。”
她说着抱歉,其实眼里一点愧疚也没有,甚至还带着一股别样的挑衅。
而那个时候的宋嘉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恶劣地对她说道:“你口红沾牙上了。”
出门前检查过自己一万遍的姜蔓当然知道这不可能,可还是气得想杀了他。
回去之后姐姐问起相亲的过程,他想起那个女人张牙舞爪的样子,倏地笑起来:“…挺活泼的。”
于是有了后来的交往、订婚、结婚。
他不是个会轻易改变决定的人,至少在与她一起走上红毯交换戒指之后,他从未想过有别的人。
而现在,看着眉眼都沾着水汽,面颊坨红,艳丽动人的她,突然也想告诉她一句心里话。
他将吻落在她柔软的唇上,一下一下地啄,然后忍不住吻地更深入。
松开之后覆在她的耳边告诉她:“姜蔓,因为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会是我的家人。”
那样热烈、潇洒、肆意。
像本来就嵌在我身体里一样。
如钻石般璀璨而夺目的你。
是我的。
……
姜蔓的眼睛热热的,她别过脸,小声嘀咕道:“花言巧语。”
她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眨着眼睛问他:“所以你今天到底为什么生气?”
是因为她没有揍那个男人,还是因为她没有第一时间向她的丈夫呼救,还是因为…她那声老公只是敷衍。
宋嘉阳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叫她:“姜蔓。”
姜蔓还在思考他今晚的种种行为呢,就听到他说道:“叫老公。”
啊?
姜蔓抬起眼睛看他,不明所以地叫道:“…老公。”
宋嘉阳的动作突然无端地狠戾起来,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拆吃入腹吃干抹净。
什么毛病啊这是…
要不要去打狂犬疫苗啊…
姜蔓迷迷糊糊地想。
——
第二天醒来,狗男人一只手垫在她的脑袋下面,另一只手在玩手机,看她睁开了眼,把手机炫耀似地伸到她面前。
“你看!昨晚那个男人被抓了!”
姜蔓眼睛都睁不开,在眼缝里看到他得意的样子,又感觉到身下各种不适。
终于还是没忍住,对着那张脸骂了一句。
“傻狗。”
作者有话要说: 嘎嘎嘎嘎求求了,别锁我!
明天更新最后一个番外,小程欢和她的青梅竹马。
更完就彻底完结啦!我放假喽!
第75章 、程欢x顾琛
想来基因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
每个孩子身上的许多品质都在父母的身上有迹可循。
所以,?常年成绩榜首的林四月和时常招蜂引蝶的校霸程延的女儿……
是个成绩年级第一但是酷爱调皮捣蛋沾花惹草的娇气包。
当程欢第101次琢磨着今晚翘掉晚自习去游戏厅玩跳舞机的时候,她的脑袋被同桌拧了回来——
顾琛板着个脸,把英语书塞到她的手里,?示意她乖乖背书。
这种程度的课本程欢看两次就能倒背如流了,?她拿下巴抵著书,扬起如玉一样干净漂亮的侧脸,眨着眼睛看着顾琛。
像一只干净的小鹿。
但是作为她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青梅竹马,?顾琛是不会被这种表象蒙骗的,他铁面无私地敲敲她的脑壳:“想都别想。”
程欢抱住了他的一只胳膊:“你都没有听我的诉求,为什么就要先拒绝我?!我申请上诉!”
少女柔软的胸脯紧贴着少年的手臂,?带着炎炎夏日抹不去的燥热。
可偏偏她一点自知都没有。
顾琛把脸扭了过去,?冷淡地吐出了一个:“当庭驳回。”
程欢不开心了,?她松开他的胳膊,从座位上爬起来,?出去透气。
她气鼓鼓地往外跑,?马尾都甩起来,?裙摆翻飞,?一派朝气。
她往教室外面一站,?四面八方就有人围拢过来,或者搭讪或者谄媚地笑。
——程欢是从来不缺和她玩的人的。
那样漂亮、优秀、永远明媚灿烂的女孩,永远不缺前赴后继的追求者。
大概是被家里人一直宠爱着的缘故,她一直横冲直撞地像个小怪兽,做事从不瞻前顾后、也不计较得失。
就像现在。
顾琛惹她生气了,?她招招手,就会有一大把新的玩伴。
顾琛垂下了眼睛,掩去心里那股浓浓的不舒服。
……
程欢把下巴搁在天台的围栏上,暗自郁闷。
旁边有人学着她的样子,?也搁上了一个脑袋,叫她:“欢姐。”
程欢扭过头,看到是自己新收的小弟,又兴致缺缺地把脸扭了过去。
那小弟问她:“您今晚去吗?”
程欢拿脚踢着栏杆:“顾琛不让我去。”
那人“啊”一声,笑起来:“您这么听他话啊。”
程欢不喜欢他话里的揶揄和不怀好意,冷淡地别开了眼。
那人一点惹恼程欢的意识都没有,还在不知死活地说着:“虽然是顾家大少爷,但是您还怕他不成?他…”
他话说到一半,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因为面前的少女突然直起了身,回过头看他的眼神格外冷厉。
像是有冰碴子戳在他的后背。
少女拍拍裙摆,收起那股子盛气凌人的样子,冷淡道:“那是你随便可以议论的人吗?那是你姐夫。”
什么…什么姐夫?
那男生吓得一身冷汗之后还没回味过来。
可是少女已经走了出去,连空气中都只留下她干净清爽的气息。
……
程欢回到座位,把新买的果汁放在了顾琛的桌上,等了半天没等到顾琛回座位。
她伸手戳戳正在打游戏的前桌,问道:“顾琛呢?”
前桌头都没抬:“跟课代表去搬作业了。”
搬作业啊…
能劳动顾琛去搬作业的只有语文课代表袁佳佳了。
毕竟人家弱不禁风跟个纸片人一样。
程欢这样想着,一抬起头,就看到了顾琛和袁佳佳一起走进画室的画面——
少年面无表情地抱着一堆作业,旁边娇弱的语文课代表温柔地笑着,只拿了一本笔记本走在顾琛的身侧。
程欢静静地看了两秒,伸手,把顾琛桌面上自己刚刚放上去的果汁拿了回来,吸管插进去,喝了个干净。
等到顾琛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只看到少女的后脑勺,和身下被她压出印子的英语书。
顾琛皱了皱眉,把书从她胳膊下面抽出来,按平整,想要放进她的抽屉,可是少女怎么都不肯让开。
顾琛在心里叹口气,将她的书放进自己的抽屉里,然后撑着手开始听课。
放学铃声一打,顾琛扭过头,就看到身边的座位空了。
他愣了一下,看向前桌。
前桌的少年耸耸肩,指了指外面:“早跑了。”
顾琛握笔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攥得发白。
——
程欢翘了晚自习,在顾琛明令禁止之后。
她背著书包跑出校门的时候都在想,对呀,她为什么要听顾琛的话。
连她爸爸说的话她都敢反驳几句,凭什么她要在顾琛面前这么乖。
还不是…
他还不是仗着她喜欢他。
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不要喜欢他了。
就从今天开始。
……
程欢翘了晚自习,却没有去游戏厅玩跳舞机,而是回了家。
她撅着嘴巴,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她妈妈林四月已经下班回了家,看到她回来愣了一下:“宝贝你怎么回来啦?不是还要上晚自习吗?”
妈妈那么温柔,问她的语气那么轻,让她更委屈了,她靠在妈妈的怀里,抱着妈妈不肯撒手。
妈妈问什么都不回答,问得急了就开始胡言乱语。
“呜呜呜食堂的晚饭太难吃了!我想吃妈妈做的饭!我不想上晚自习了!好累啊呜呜呜…”
四月的胸前都被她哭湿了一块,听到丈夫开门回来的声音和丈夫怔愣疑问的表情,也只能摇摇头,哄着她哭完。
小娇气包好不容易哭完了,看到爸爸回来,抽噎着又想哭了,程延从妻子的怀里接过女儿,抚了抚她的长发,安慰她。
“没关系的程欢,食堂的饭菜不好吃,爸爸让人去解决,明天就换几个你喜欢的厨师,晚自习不想上的话今天就休息一天,明天爸爸去跟你的老师聊一聊,不想上的话以后就在家里自习好吗?”
程欢声音闷闷的:“我还想换同桌、不对,换班!”
端着菜出来的四月闻言愣了一下,然后和丈夫对视一眼,笑起来。
敢情是和顾琛闹别扭了。
程延安慰她的动作顿了一下,憋了笑:“好,换!明天就换!”
正合他意!正中下怀!
林四月走过去就打了程延一下,他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公报私仇欺负他未来的女婿。
四月将女儿拉起来,带她去洗脸换衣服吃饭。
晚上的时候,四月端了水果去房间里看女儿,她乖巧地坐在板凳上,没穿拖鞋,两只小脚□□地晃荡着,还跟个小孩一样。
四月走过去将东西放下,没忍住,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
程欢把脸埋在妈妈的怀里,蹭啊蹭,然后仰起头,看向母亲:“妈妈,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我不喜欢顾琛了。”
四月与女儿之间是素来没有秘密的,程欢的少女心事都会主动与四月分享,然后寻求意见。
虽然林四月也不是个什么好的榜样啦,但骗骗程欢还是足够的。
四月笑起来,捏了捏她的脸:“既然是你自己做的决定,那妈妈当然支持你。”
……
程欢说到做到。
第二天开始,她就不来上晚自习了,白天也不跟顾琛说话,甚至把他们的桌子分开一条缝,泾渭分明。
顾琛被她冷了两天才发现她是来真的,去问了班主任才知道她爸爸给老师打过电话,说明了她以后自己在家自习的事情。
程欢的成绩没什么好让人担忧的,又是家长亲自来说的,班主任哪有不答应的。
甚至顾琛回到座位的时候,看到程欢在搬东西。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程欢的胳膊:“你去哪里?”
程欢指了指隔壁那个组:“我换去那里。”
顾琛抬眼看去,语文课代表袁佳佳正站在那里和她一样收拾东西,看来那是程欢为他挑的新同桌。
顾琛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都僵住,良久,才听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少女垂着头,将手腕从他的手里拔出,然后轻声说道:“我讨厌你。”
然后她就抱著书本转身离去,她的新同桌争抢着帮她接过包和杂物。
顾琛站在原地看着,手慢慢地捏成了拳。
……
程欢当真是不缺朋友的,她很快和新同桌打成一片,前后桌的女孩子们也很喜欢她。
顾琛每次装作不经意地看过去,都能看到她笑嘻嘻的样子。
袁佳佳写着数学题抬头,就看到她的新同桌捏断了一支笔。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事吧?”
顾琛冷淡地转开眼:“没事。”
袁佳佳怯怯地说道:“我等会要去搬作业,你可以…”
顾琛眼睛都没有抬,声音里也没什么情绪,却无端地让人觉得冷漠。
“出于礼貌,我才会在路上碰到你的时候帮你抱书,但是袁同学…”
他终于抬起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却闪着漠然的光:“你为什么总会在我从班主任那里回来的时候出现?”
袁佳佳终于有点慌了,她吞吐着:“我…”
顾琛却没有想听她辩解的打算,他合上课本,起了身:“如果真的搬不动作业,你可以跟语文老师申请换一个课代表。”
……
程欢答应了周末去参加新同桌的生日宴会。
顾琛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旁边还有两个男生在打闹,其中就有程欢的新同桌。
顾琛抬起脸,看向那个个子小小精瘦精瘦的男孩子,问道:“我可以去吗?”
那个男孩停下和朋友的动作,看向那个高冷的班长大人,局促地挠了挠头。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祖坟冒青烟了,才能劳动班里的班花班草一起给面子参加他的生日会。
但他还是立刻点点头:“当然,欢迎欢迎!蓬荜生辉!”
顾琛得到他肯定的回答之后,便垂下了眼睛。
他面前是一道道奥赛题,平日里优秀到近乎恐怖的自制力在这一刻失效。
不知道为什么,换同桌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心浮气躁,什么事情都干不下去。
……
周六晚上,顾琛带着礼物去参加那位同学的生日会,走进ktv包厢的时候,看到程欢手里的酒瓶,他一下子就冷了脸。
他走过去握住程欢的手,拿下她手里的酒瓶,没忍住脾气:“谁让你喝酒的?”
程欢鼓鼓嘴巴,看了他一眼:“我自己。”
说完话,少女将手腕从他的手中抽出,往后缩了缩,可爱地嘟囔了一句:“你现在没资格管我了!”
她垂下头,脸颊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我从一周前就开始不喜欢你了。”
顾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整个ktv的同学都安静下来,看着这对班里出了名的金童玉女青梅竹马闹别扭。
她喝了一点酒,脑子晕乎乎的,想要挣脱顾琛的手,却被他拽得更紧。
顾琛沉默地看了她几秒,最终还是伸手,小心地将她抱起。
没人敢阻拦他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目送着他们离去,甚至在他们走出包厢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
“哇哦!”
——
夏日的夜晚带着凉丝丝的风,天边的星星撒在空中,一点一点构成今夜的星空。
顾琛在路上走着,背上的少女还是有神志的,她光洁的双腿在他身侧晃荡着。
她将脸靠在顾琛的脖颈里,突然很委屈,她说:“顾琛,你是坏蛋。”
顾琛叹口气:“我哪里就是坏蛋了?”
少女戳戳他的肩膀,指控他:“你喜欢袁佳佳!”
顾琛转过脸:“我要是喜欢袁佳佳我头给你当球踢。”
程欢歪着头,手环着他的脖子,仔细思索着他的罪证:“你老管着我!”
顾琛在夜色里沉默片刻,低低地说道:“以后不会了。”
其实这些日子他也反省了很多,他确实对她太过严格,莫名地想要把她变成一个不一样的人。
想要把她拴在身边,想要让她不那么娇气。
可是他忘了,那是程欢啊。
那是上海滩科技首富唯一的女儿,是宋家人捧在手心里的、这一辈唯一的女孩。
她自小就是万千宠爱被人捧着长大的。
顾琛想到了自己的小姑姑。
那也是他们顾家那一辈唯一的一个女孩子,他的太爷爷把她当作眼珠子一样保护,连他的爸爸继承家产也只能给小姑姑打工。
所以在程欢的世界里,她从不需要去哄着谁讨好谁,如果她知道一个人不喜欢自己,她一定会立刻抽身离开。
她根本不会努力得到那个人的喜欢,因为她最不缺的就是喜欢。
她只会想:你不喜欢我啊?那我也不喜欢你,反正有的是人喜欢我。
背上的女孩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来,顾琛将她放在地上,拉着她站好。
程欢努力地站直,然后抽着鼻子看他:“你为什么要帮袁佳佳搬作业?”
顾琛叹口气,拉住了女孩的手,将她白嫩的手掌握在手心:“问你啊,她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蹲我,你为什么不去蹲我?”
程欢乱糟糟的脑子搅成了浆糊,被他牵着往家的方向走。
迷迷糊糊地被迫和他一问一答。
“以后有事情来问我,不可以随便换座位。”
“哦。”
“也不准说不喜欢我。”
“…哦。”
“明天就把座位换回来。”
“哦。”
“……”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可是明天是周末啊。”
“……”
“还有,你要求好多啊,喜欢你好麻烦啊。”
“程欢。”
“嗯?”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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