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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循环里无限重生》作者:池塘怪糖
——本文文案——
本文是由时间循环和蝴蝶效应混合而成的特殊饮品,味道酸甜可口。
吴缘掉进了时间循环里,无法逃脱那天——
他暗恋了许久的、拥有千万粉丝的歌王武遇被害的那天。
费劲千辛万苦,经过无数次循环重生试错后,
他惊讶地发现,武遇对循环里会发生的事了若指掌。
与此同时,循环诡异倒转。
而他,变成了循环里真正的被害人。
饮用指南呀:
1、高岭之花·高智商·高冷·受x笑起来眼睛弯成小月牙·只为一个人写情歌·攻
2、架的很空娱乐圈。
3、一直到结尾都在反转。
内容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天作之合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缘,武遇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缘分让我们相遇在时间之外。
立意:身陷囹圄也要勇往直前,光明就在前方。
第1章
虎年影视盛典公共化妆间。
靠在沙发上的吴缘缓缓睁开双眼。
他又回来了。
已经是第三次了。
之前的两次,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寻常做梦,醒来就忘,但这些“梦”却越来越清晰。
因为这很有可能,根本不是梦。
每次醒来,他的身旁都是同一个女生,画着艳丽的妆,眼尾贴着闪闪的亮片。
吴缘只记得在热搜上见过她,是个最近正火的小网红。
“看你脸色不太好,喝点水吧。”小网红将水递到他手边。
吴缘接过道了声谢,看水是未开封的,才拧开瓶盖喝了几口。
小网红眉眼带笑,打量着吴缘——高定白西装,黑色休闲裤,多余的颜色一点也没有。
刘海松软地搭在两侧额角,细框的银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他的五官很立体,眉眼处却很柔和。
两相冲突下,倒是更显得吴缘那张脸冷冷清清。
冷白的手背上露出淡蓝色的血管,那手骨节分明,十分好看。手的主人拧紧瓶盖,侧头看向小网红,瞬间打断她偷窥的动作。
吴缘没看出她尴尬,反倒是更热情地往自己身边贴。这样的动作让吴缘有些反感。
小网红笑问:“你是最近出道的新人吗?”
“不是。”吴缘站起身,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
小网红有些惊讶:“可你长得好帅,我还以为你是爱豆!”
吴缘不欲多言:“电影编剧,跟剧组来领奖。”
这时,有工作人员过来喊小网红去拍宣传照,解救了他被搭讪的危机。
与此同时——
噔噔噔!
吴缘拿出自己的手机,时间是18点04分。
果然和前两次“梦”里一样,小网红被叫走后,自己手机会弹消息,就在这个时间点。
18:04
导演助理:刚收到通知,红毯导演和主演去就行,哥直接去舞台吧。
导演助理:[图片]
吴缘点开图片,依旧是和前两次一样的座位号。
至此,他终于确信自己不是做梦,而是真的掉进了一个莫比乌斯环,这个循环的起点是18点。
而且随着他脑海里慢慢复原的记忆,有一个警告呼之欲出——晚上要出事。
很奇怪的是,当他强行去回想具体要出什么事的时候,他的脖子就会莫名的疼痛,好像被人割喉过一般。
在这个疼里,他惊恐地想起了个名字——
武遇。
今晚的观众十之八九都是冲这位大明星来的,粉丝高举着专属他的蓝色灯牌,铺天盖地,把拼盘变成了武遇个唱。
不仅观众,连一向深居简出的吴缘,也是为武遇才出席这次年度盛典的。
吴缘倒不全是为了追星。
他还为了追歌。
大半年前,吴缘与武遇因电影主题曲相识。一个编剧,一个歌手,看似南辕北辙,却一拍即合。
电影主题曲大爆,半年来常驻各大音乐榜单,随名气而来的是无数歌曲邀约,点名要吴缘作词武遇作曲。
拖延症晚晚期的武遇已经在交曲日后又拖了整整一个月,所以比起追星这种形容,吴缘觉着他大概更像是来讨债的。
来讨债的吴缘一进休息室的门,就看见这位大明星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穿着件纯灰色卫衣。
宽松的款式模糊了身体的轮廓,却仍能朦胧地看出他宽厚的肩膀与胸膛,还有紧致窄小的腰线,比例简直完美。
吴缘动了动唇,原本打算开门见山的问歌曲进度,结果视线游离到武遇的手上时顿住了。
武遇修长的手指握着平板两侧,指尖快速地在屏幕上戳来戳去,游戏背景音吵得吴缘耳朵疼。
只见武遇头也不抬,问:“开黑吗?”
吴缘眉头微蹙,把才要脱口的“歌”字给憋回肚子里。随后冷脸走到武遇身旁,一把夺了武遇的平板。
武遇嚷道:“你干嘛!”
吴缘反问:“你下午跟我说什么来着?”
“……”武遇心虚,有些语塞。
但他手伸过来,大概是要抢夺平板,吴缘便背手退开。
武遇“嗖”地起身,没想到重心不稳,一手匆忙拽住吴缘的衣袖,两人重重倒进沙发里。
气氛瞬时有些凝重。
吴缘看着身下的武遇,对方脖颈上缠着一根绳,那是卫衣兜帽的绳。
因为摔的突然,这不过就是衣服寻常的凌乱,可那随着灯光落下的阴影,把武遇白皙修长的脖颈割裂成两半,让吴缘心里“咯噔”一跳。
记忆里有相似的东西在重叠。
好像是一道带血的伤口,就在脖颈处。
是武遇……
他心惊肉跳,忧心忡忡地想,难道之前的循环里,武遇被割喉了?
他被武遇推开,倒靠在沙发上。
对方则理了理凌乱的狼尾长发,深蓝色的发尾埋进卫衣的兜帽里。只见武遇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平板,锁上屏幕。
嬉嬉闹闹的游戏音瞬间停止。
在这沉寂里,吴缘没有缓过劲来。
相反,前两次循环里的记忆开始在他脑海里恢复,无止境的既视感让他头晕目眩。
好像,前两次循环里他和武遇吵架了。
吵架?
怎么可能?
吴缘面对不喜欢的人,说半个字都嫌多。面对喜欢的人,更不会说狠话。
而且就冲着武遇这张能上全国最帅TOP10的脸,他也不可能和武遇吵架啊?
谁能对着那双笑起来就弯成小月牙的眼睛吵架?
“你怎么了?”武遇试探地问。
大概是看吴缘脸色不好,他问的语气也非常软。
吴缘揉着额角,痛苦道:“我不知道……”
他的记忆被循环干扰,太阳穴突突直跳。不行,他一定要想起更多!
这时,吴缘感觉到身旁的沙发陷了下去,武遇居然凑到了他的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
就像个小孩儿似的。
只听武遇轻声说:“别生气了,歌……歌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但我绝不是故意骗你我没带平板的。”
平时武遇的声音干净清朗,像个少年。但刚刚那句却用了少见的奶音,让吴缘心肝都颤着化开。
于是,他的记忆终于逐渐清明起来。
武遇在之前的循环里被割喉了。
之前的循环里,他和武遇因为demo的事情吵架,不欢而散。没过多久,武遇就在休息室里被割喉。
从沉重的记忆里苏醒,吴缘偏头将视线落在武遇的脖颈处,因为被兜帽裹着,只露出短短的一截白皙的皮肤。
——完好无损。
旋即他定了定神,道:“我没事。”
武遇担忧道:“真没事?”
他轻轻摇头,挪开眼,打量起这个休息室。
记忆里武遇是死于一把裁缝刀。
这对要演出的明星来说很常见,许多厂商送的衣服都不合身,需要调整。
但这个休息室不大,化妆桌、沙发、茶几还有墙边的衣架就把屋子塞得满满当当,更别提角落里还放着个大号行李箱,里面全是粉丝送的礼物。
应该没有粉丝会送裁缝刀吧?
武遇奇怪地问:“你找什么?”
吴缘淡淡地看向他:“裁缝刀。”
“嗯?”武遇一愣,似是感到奇怪,但却没有多问,“我下午用过,应该在那堆衣服下面。”
武遇伸手指向桌旁。
吴缘径直走过去,掀开乱做一团的衣物,果然有一把半个手臂长的裁缝刀。
一把平平无奇的裁缝刀,刀刃上还残留着缠绕的线。
只有吴缘知道——
这把刀曾在两次循环里割开过武遇的脖颈,鲜血如泼墨般散在瓷砖地板上,像盛开的蔷薇。
吴缘将裁缝刀往腋下一夹:“借走了。”
“你也改衣服?”武遇惊道。
“改,不合身。”吴缘随口敷衍,伸手把刚刚弄散的衣服重新叠好。
见武遇若有似无的点头,吴缘又说:“这次的歌是拿来做电视剧主题曲的,不会烂大街。”
“嗯。”武遇点头点成惯性,随后抬头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不交曲是怕烂大街?”
“……”吴缘心说:我都为这回事跟你吵两次了。
“我其实,”武遇深吸了口气,才缓缓道:“介意的是那个主演。”
吴缘叠衣服的手一顿,脑海里快速闪过一张脸,还有贴着亮片的眼睛。
他沉声道:“……是她?”
武遇沉默半晌,坐在吴缘身边的茶几上,问“你看到热搜了吧。”
他记得那个热搜——
#武遇单纯人设崩塌#
#程灵深夜发文武遇出轨#
而程灵就是这部电视剧的主演之一,也是那个每次醒来出现在吴缘身旁企图搭讪的小网红。
吴缘斟酌着措辞:“前女友?”
“不。”武遇低下头,用手指勾着自己的兜帽带子,“她追了我两年,我没答应。”
来自一种奇怪的直觉,吴缘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极大的嫌恶,仿佛非常看不起程灵这个人。
可武遇在圈子里十年,从来都是出了名的好人缘。
吴缘与他相识大半年,尽管对方的拖延症让他抓狂,但吴缘从未觉得武遇不好,相反他其实很喜欢武遇。
因为吴缘与武遇私底下相处很自然,与武遇彻夜聊天也是常有的事。
那么这个程灵到底做了什么,让武遇这样和善的人会生出“厌恶”的情绪?
吴缘隐约只记得,程灵发了一篇控诉武遇出轨的微博,网上舆论一边倒,都在指责武遇。
按理来说,武遇和程灵都没在一起过,出轨更是荒谬之谈。
可武遇的澄清声明至今未发。
吴缘问:“程灵在威胁你?”
武遇眉头微挑,似乎很惊讶。
大部分的人知道内情的,都会问为什么不澄清,而吴缘却问了个不一样的问题。
与其说吴缘相信武遇,不如说他相信自己。
他知道的武遇,如果不澄清,一定是遇到了不能澄清的情况。
武遇点点头:“是,她有我的黑料。给钱她不要,只要我放弃手上所有资源,也就是退圈。”
艺人的各类资源是他们生存的饭碗,比如广告资源,可以快速给他们非常可观的收益——带货量,俗称粉丝经济。
但艺人背后都有团队需要养活,丢资源相当于所有人跟着一起失业,是每个艺人都不会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什么黑料能严重到可以威胁武遇退圈?
吴缘才想问,就见武遇起身接了个电话,嗯嗯答了几句后,似乎就要出门。
武遇起身,说:“我出去一趟。”
“哦。”吴缘心里还有疑问,站着没动,“我等你回来。”
武遇愣了愣:“好,很快。”
吴缘看见他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在笑。
可惜还没等吴缘确认,武遇转身拉开门走了。
手里的裁缝刀折射出洁白的灯光,吴缘的指尖轻抚着刀刃——割喉可不是什么美丽的死法。
尤其是对依赖嗓子为生的歌手来说。
前两次循环都以武遇死在这把裁缝刀下为终点,所以结束循环的点,要么是武遇不死,要么是抓到凶手。
吴缘以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分析,十有八九是后者。
而程灵要武遇退圈,就可以窥见她对武遇带着恨意。那么……凶手会是她吗?
就在这时,走道上传来惊呼——
“救命!!来人啊!!”
“啊!!!”
吴缘飞快地跑出休息室,寻着叫声追到了楼梯间。
楼梯间的地板上全是血。
身边的工作人员已经喊得声嘶力竭、嗓音沙哑,跌坐在地上拿手指着楼梯下面——
武遇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一把刀。
他浑身是血,不知被捅了多少下,衣衫凌乱不堪,卫衣兜帽的带子绞住了他的脖颈。
吴缘瞬时腿软,压着楼梯扶手,跌跌撞撞地走到武遇身边。
那瞪大的双眼里还残留着愤怒和惊恐。
人已经没了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吴缘是受!勿站错orz
武遇是歌手,他声线多变,所以不要在意奶音这个问题!他本音还是很攻的。
下本应该开这个——娱乐圈小甜饼《限时营业》。带个预收,奇奇怪怪灵异文《在劫难逃》。
娱乐圈文案:
1
白澈作为娱乐圈的清流,出道至今零绯闻,但他有个绝对不能提的禁忌。
五年前,他所在的组合A2突然宣布解散,组合的另一位成员颜知寻留给他天价违约金、广告代言解约、专辑发行计划停摆和一个嘲讽的笑容。
2
颜知寻在国外潜心拍戏,摘下最佳男演员桂冠,却放弃了更好的发展回到国内。
他接下的第一个通告,就是上慢生活类综艺《不一样的客栈》。
网上炸开了锅。
白澈参加综艺的官宣微博刚刚冲上热搜第一。
3
所有人都以为白澈会解约,他却在节目录制当天准时打卡。
白澈将颜知寻抱进怀里,当着全国观众的面进行了世纪大和解。
4
和解是不可能和解的。
白澈手握《海王钓鱼手册》,精心准备着鱼饵,就等着鱼上钩后一脚踹开,让颜知寻这条鱼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然而,白日里和他造着工业糖的颜知寻,一到夜晚就换了副陌生面孔。
造糖指南呀:
1、天使长相·魔鬼心肠·飒气十足·受x斯文·败类·疯批·攻
2、攻是真·双重人格,主人格斯文,副人格败类。主人格衣冠,副人格……(也是可以的)
3、架的很空娱乐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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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头顶的灯闪烁不定,闹鬼似的把气氛压抑到最低。
吴缘看到武遇握紧的拳头里有个东西——
一块橙黄色的布料。
咸腥的血味久久不散,吴缘被刺激到胃翻搅着疼。身旁的人变得模糊起来,他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休息室倒了杯热水,就着随身带的胃药一股脑吃了。
出乎意料的,吃下药之后他并没有感到胃在舒缓,而是更加绞痛,痛到他眼前一片黑暗,昏了过去。
吴缘是被兜里的手机震醒的。
他缓缓睁开眼,耳旁的喧闹很熟悉,这里是公共化妆间。
循环……又回来了。
难道武遇死亡后,他就会重新开始循环?!
可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之前的循环,他醒来后身边是个小网红,也就是让武遇厌恶的程灵。
可这次他身旁没人,程灵也不在化妆间里。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18点04分。
之前的循环里,程灵是被工作人员叫走的,同时他的手机会有消息进来,时间就是18点04分。
所以程灵已经被叫走,而他因为醒来迟了,没有遇到她。
可是,根据前面循环的记忆,他应该在18点醒来才对。
为什么?
难道他醒来的时间在推后?!
脑海里浑身是血的武遇还在不停盘旋,他没心思深究醒来时间的变化。
现在重要的是武遇。
这个循环里,还躲着个凶手,正对武遇的生命虎视眈眈。
武遇休息室离公共化妆间十几米远,他很快就到了门口。
门是虚掩着的。
他伸手推开门,里头的人吓了一跳,还未转身就破口大骂:“哪个小崽子不敲门!想死——”
吴缘蹙起眉头,看着那位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那是武遇的经纪人,名叫林大伟。
因为在圈里混久了,林大伟那张看似憨厚老实的国字脸,其实大多时候都是阿谀奉承的样子,还有些精明劲儿。
林大伟嘴上拐了个弯:“想死你了!小祖宗您来找武遇?”
吴缘讨厌这种套近乎式的称谓,但他不爱表露,只是淡淡地问:“嗯,他人呢。”
只见林大伟藏在背后的手动了动,像是在摆弄什么东西。
还未等吴缘进门,林大伟已经走了出来。
吴缘被他推了推肩膀,巧妙地抵在了门口,没让进。
林大伟一脸笑眯眯:“他走红毯去了。”
吴缘在被林大伟推到走道前,用余光瞄见了桌上的东西——武遇的平板。
武遇写歌很随性,灵感来了就用平板粗略记着,也会简单的编个曲。之前吴缘用武遇的平板打过游戏,他知道除了音乐demo和游戏外,里面没有别的东西。
吴缘实在想不出,林大伟还能从平板里窥见些什么对他来说有价值的东西。
“别碰我。”吴缘挣开按在他肩上的手,靠在走道的墙上。
一阵手机铃声恰好响起,林大伟看了眼屏幕,谄笑的脸顿住片刻,又抬头对吴缘说:“我先去舞台了。”
吴缘见他拿着手机离开,回身想进休息室把裁缝刀收起来。
结果这时,楼道口的门“哐”的发出一声巨响,似乎有人进了楼梯间。
吴缘正要开门的手顿住。
上次循环,武遇就死在楼梯间里。
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吴缘身旁一会飞过去个抓着对讲的场务,一会奔过来个拿着熨斗的助理,忙忙碌碌的人们脸上挂着疲惫,谁也不会去注意楼梯间异动的小插曲。
忽然,靠近楼道口的道具间里窜出一个身影——穿着玩偶服,没有带脑袋的女生,竟然是程灵?!
她手上抱着玩偶手套,另一只手脱掉笨重的玩偶脚蹼,又穿上高跟鞋,行云流水的动作飞速,穿完后径直钻入楼梯间。
那个玩偶服!
吴缘的心猛烈一跳,玩偶是这次晚会的Q版形象,像个跳跳虎。
而跳跳虎的颜色就是橙黄。
就是武遇死的时候攥在手心里的布料!
难道她真是凶手?!
吴缘直接追了上去。
打开楼梯间的门后,一阵凉风吹来,里面空荡荡的,已没了人影。
吴缘站在楼梯分岔处,思考片刻,毅然决然地往上走去。
往下走是地下停车场,虽然也很安静,但相比之下,废弃的天台才是最没人打扰的地方。
果然他刚到天台的楼梯口,就听见——
“大晚上的单独约我出来……”这是程灵的声音。
她的声音很甜美,软软地在人耳边低语:“是想我了吗?”
天台上有股灰尘的味道,随着冷风呼呼地往楼梯间里刮。
这么冷的天,谁约程灵来这种地方受冻?
吴缘捂住鼻子往外探头,这里堆满了废弃铁架、木板、垃圾,借着四周的黄里透绿的荧光大灯,他看见程灵有些亲密地贴在一个人身旁。
“呵。”那人冷笑着,一把推开了程灵。
吴缘一愣。
那人竟然是武遇?!
约程灵来天台吹冷风的竟然是武遇?!
武遇为什么出现在这,他不是走红毯去了吗?
“我的耐心有限。”程灵似乎很恼怒,“今晚你必须放弃所有资源,发微博退圈。”
“是谁把那些照片给你的?”武遇的声音听上去更冷了。
吴缘害怕被发现,缩回了门后。
原来他们在说“黑料”的事?如果程灵是上次循环的凶手,那么此刻会伤害武遇吗?
他的心咚咚直跳,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打算一有不对劲,就冲出去制止。
“什么……”程灵顿了顿,“没有人给我,那些照片都是我自己拍的。”
武遇:“你?你说谎前打个草稿啊,真当我不知道你在为谁做事,为谁逼我退圈?”
“你知道又如何?我只要公开那些照片,所有人都知道你去过那种地方,做过那种事情。”程灵冷笑着,“足够毁了你的所有。”
吴缘注意到了程灵的措辞——那些照片,那种地方,那种事情。
他脑海里拦都拦不住地蹦出“艳照门”三个字,可他知道武遇非常洁身自好,从不去声色场所。
要说这三个字和武遇有关系,吴缘打死都不信。
武遇冷冷道:“试试看。”
程灵带着哭腔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不想看你失去一切呢。”
吴缘诧异地想,这个程灵变脸比翻书还快,分明刚才还恨武遇入骨,现在又爱得发狂?
这到底是个什么神经病体质?
“你说你喜欢我,”武遇打断她,低沉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那你藏在爪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程灵没有回答。
吴缘等了一会,天台上传来两声“噗噗”的声音,似乎是什么布偶砸在人身上发出的闷响。
“你别过来!”程灵突然大叫。
有铁架被撞歪发出嘎吱声,紧接着衣料摩挲的声音响起。
在这嘈杂其间,只听武遇怒声道:“给我!”
那两人似乎在争斗,吴缘再也忍不住,径直冲了出去。
只见程灵背对着他,脚边是凌乱的钢架,手里握着一把刀,正愤怒地乱戳。
而武遇在躲避攻击的同时,试图靠近程灵,想要夺下那把刀。
那把刀!
就是上个循环里插在武遇胸口的刀。
程灵真的是凶手!
吴缘大惊之余,脑海却很快镇定下来。
武遇还没死,程灵还没得逞,他现在必须阻止程灵。
于是他快步上前,从身后用手肘勒住她的脖子,右手握住程灵拿刀的手腕。
吴缘:“别动!”
程灵大叫:“是谁?!”
武遇:“……危险!”
来不及了。
程灵的反应特别快,她问完话的瞬间,没被制住的左手手肘往吴缘的肚子上用力撞了几下——他本就胃疼,差点没吐出血来。
还不够,程灵右手一转,刀尖朝下,唰地刺了过去。
吴缘只得松手躲闪,惊险万分。
程灵又抬脚勾住吴缘的腿,他平时宅在家里跟猫似的不锻炼,躲了三四招已耗费不少体力,这一腿没能躲过。
嘭——
一堆破木板被他的身体撞得七零八碎,连带着旁边的钢架哗哗地砸下几根到他身上。
武遇松了松衣领,快步上前,狠狠地扣上程灵的右手。
程灵被武遇一把扯开,刀尖只划过吴缘的眉眼前的银丝框眼镜——已经四分五裂得肢解了,但救了他一命也算英勇就义。
程灵伸出左手抵在身前,右手转动着手腕,不让武遇够刀。
刀在他们的推搡下快速折射着光,诡异的黄绿色在武遇的脸上游荡,那双平时笑嘻嘻的眸子里尽是凶狠。
吴缘:“小心!”
他紧张地盯着刀尖——那几乎是贴着武遇的皮肤而过。
程灵身材娇小,面对大高个武遇也丝毫不畏惧,抬起脚就对着武遇的腿猛踹。
那鞋跟细得就像锥子,武遇咬牙闷哼不出声,依旧是半步不退,死死地扣着她的手腕。
吴缘着急地想,这样下去不行!
电光火石间,他拿出手机大喊:“住手!!我报警了!”
程灵的脚霎时顿住,武遇趁此破绽间左手立马发力,狠狠地折了一下她的右手——她痛叫着,右手被迫松开,刀落在地上。
程灵挣脱了钳制要伸手去捡。
武遇一脚踩上刀柄,刀身弹了起来,被他一手接住。
吴缘觉得这个动作太帅了。
武遇怒声道:“别过来!退开!”手上旋即将刀尖对准程灵。
程灵本还想回击,被威胁后只好撤远了些。
危机解除,吴缘松了口气。
只见武遇回身朝他走来,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脸色铁黑。
吴缘顺着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上面被破木板上的钉子划出了长长的一道口,正汩汩地淌着血。
他的手被武遇抬起,有些疼痛。
“别动。”武遇扯开手上的衣袖,似乎想要给他包扎。
咔嚓——
程灵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刚刚的一幕。
她冷声道:“我现在就发微博帮你出柜,顺便附上之前的照片,告诉全网,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吴缘:“……”
他好像在这瞬间明白了那个“黑料”是什么。
如果是真的,在如今大环境不允许的情况下,武遇被爆是同性恋,将会引起不可估量的腥风血雨。
武遇沉着脸,攥紧了拳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死死地盯着挣扎的猎物。
不知程灵是不是感受到了危险,她似乎想站起身。
但因为打斗耗去她不少力气,她的小腿突然一软,身体失去重心倒了下去。
“不!”吴缘大喊。
“啊!!!”
嘭——
远处传来闷响,好似有人从楼上扔了个水泥袋那样——程灵坠楼了。
吴缘以手撑地,不管地上多少灰,也不管会不会感染伤口,他飞快跑向天台边缘。
“……别。”武遇一把拽住他的手臂。
吴缘的心突突突地跳,他茫然地转头看向身旁的武遇,对方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惨白如纸。
“她死了?”武遇哑着嗓子问。
楼底下依稀传来人声,越来越喧哗。隐隐约约的几句“报警”“上去看看”的词钻进吴缘的耳朵里。
程灵死了?
如果她是凶手的话,循环会怎样?
凶手死了,应该会结束吧……
可是这样结束的话,程灵的死谁该担责任?
吴缘的思绪很乱,他手臂上的那只手指尖发白,越捏越紧,衣服都被勒出深深的黑影。
但吴缘浑然不觉痛,因为随着这只手,他感觉到武遇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
武遇:打架还是得靠我。
吴缘:啊对对对。
第3章
宁静的夜晚,蝉鸣聒噪间,回忆笼上一层昏黄的滤镜。
舒缓的琴音在小男孩的手里流动,他的心沉浸在如墨般的夜里。
砰!
身后有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
啪!
那是手掌落在脸颊上清脆的声音。
琴声陡然移调,原本沉睡的宁静好似被噩梦惊醒,诡异的半音密密麻麻地爬满整个房间。
“你弹的什么鬼东西!”身后的男人大喊。
小男孩充耳不闻。
那男人又骂道:“都是你生出来的糟心玩意儿!整天只会弹琴弹琴!”
呲!!
玻璃杯被砸碎的声音。
哐!!!
门被重重关上。
与此同时,琴音走到休止符上。
小男孩面无表情地回头,望着那位叉腰喘气的男人问:“妈妈……去哪了?”
“去死了!你没妈妈了!”
“……不。”小男孩的嘴角低垂,“我今天的琴练好了,妈妈要签字。”
他拿起琴谱,从琴凳上跳下,径直往门口走。
男人还在屋里砸着东西,嘴里骂着他听不懂的话。
小男孩并不害怕,他只是想打开门去找妈妈。
当他终于跑到楼下时,路旁的灯忽闪着,橙色的光打在他身上,镀了层暖暖的光圈。
路上很黑,只有路灯照着他的地方很亮。
嘭!
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在他面前露出獠牙,血沿着脚下水泥地的纹路缓缓绽开,如同一朵蔷薇。
武遇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似乎是深陷回忆的牢笼中,必须用尽全力才能逃脱。
“她没有……”他睁开眼,好似竭尽脑力地在组织语言,“她没有给我签字。第二天老师说,没有签字就不能相信我做了作业。”
被武遇抓着手臂许久,吴缘只等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吴缘懵着问:“什么?”
武遇说:“不对。”
吴缘更听不懂了:“哪不对??”
武遇摇摇头:“不能留在这。”
吴缘手臂上的手松了开,痛感还未通过神经传达到他的脑海里,他的手腕又瞬间被拉住。
他几乎是被武遇拽着往楼梯走,穿过楼道口时,冷风扑面而来,一瞬间吹醒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猛地咳嗽起来。
武遇稍稍顿住,但很快就继续拉着他往下走。
“那儿全是打斗痕迹,没有人会相信她的死是意外。”武遇边给吴缘解释,边拿手机打电话,“喂,在哪。”
淡定的语气让吴缘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他最开始以为武遇身体发抖是在害怕,毕竟那是条人命——直到现在吴缘还心有余悸。
可现在武遇淡定的态度,好像对程灵的死并不在意。
那刚刚武遇发抖害怕的模样,是因为什么?
还有莫名其妙的话,难道是因为程灵的死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停车场D区楼梯口,把我的车开过来。”
武遇挂断电话。
“吴缘。”武遇松开了他的手,“一会林大伟过来,你跟他走。”
“什么意思?”吴缘感觉武遇似乎要保全他,一个人去担程灵死亡的责任。
他着急道:“你别做傻事,她的死和你没关系!”
武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吴缘继续说:“我可以证明是程灵先要伤害你的,她的死就是意外。”
“不,我有办法,我有办法的。”吴缘死死地握住武遇的手腕,粘稠的血随伤口一起抹在了武遇的白色袖口。
他没有骗武遇。
前三次循环都以武遇的死亡为终结点,那是吴缘总结的。
就在刚刚那几秒的瞬息里,他脑海里有个更荒唐的猜测——循环的终结点不是死亡,而是他每次都会吃下的那颗胃药。
“吴缘,你别待在这。”武遇欲言又止。
地下停车场透着股诡异的静谧,忽然,不远处传来发动机嗡嗡的声音,是武遇的吉普车。
吴缘坚定道:“我不走。”
武遇按着他的肩膀,冰凉的指尖触到他的脖颈,寒意让那块皮肤起了层鸡皮疙瘩。
武遇说:“听话。”
轰轰的引擎声越来越大,那辆吉普完全没有要刹车的意思。
吴缘瞪大双目,下意识地扑向武遇,两人一齐滚到路边。他的背撞上了旁边车的保险杠,痛得他忍不住低吟。
呲——
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巨大声响,吉普车飞快掉头,又冲着他们而来。
吴缘在武遇的搀扶下起身,目光错落间,他看到驾驶座上是一只玩偶人。
玩偶人把车开得像疯狗一样,吴缘来不及思考,扯着武遇钻过车缝往外跑。
“那是……什么?!”吴缘上气不接下气,话也很难说完整。他的体力已经透支,基本上都是靠武遇带着在跑。
武遇抓着他的手紧了紧,无形中给他一股撑着跑下去的力量。
武遇说:“这边。”
转了个弯,吴缘被拉进了应急避难的小房间。
这里面非常逼仄狭小,黑漆漆的没开灯,也找不到灯的开关。吴缘弓着身,大口地喘气。
武遇靠在门边,外边听不到车的声音了。
“……怎么回事,谁在开你的车?”吴缘低声问。
“嘘!”武遇捂住了他的嘴。
不远处有脚步声,像软皮鞋跟踩在水泥地那样,玩偶人竟毫不掩饰自己。
很快,吴缘脸上没了束缚,武遇在他耳边无声地说:“别出来。”
武遇说完转身就走出门。
吴缘听见不远处一声怒吼,玩偶人被武遇引开。
武遇边跑边拉动那些车的车门,一瞬间偌大的地下停车场响起震耳欲聋的警报声。
他是故意的,这里毕竟还在举办晚会,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只要有一个人注意到了警报声,就能发现武遇的困境。
然而——
不停的有什么东西砸在车身上,嘭嘭嘭的一阵巨响。
随着警报渐渐消失,武遇的痛喊才明显起来。他正被什么东西打着,像是擀面杖砸在肉上那样咚咚咚。
吴缘扶着门框站起,急切地往外走,一出门就看见武遇被按倒在地上,玩偶人手上拿着钢管,奋力砸向他。
“……”那钢管好似砸在吴缘身上,让他一个踉跄跌到在地。
兜里的小药盒掉了出来,他伸出颤抖的手,拿起药片。
玩偶人丢下已经半死不活的武遇,朝吴缘走了过来。
吴缘不解:“你是谁?!为什么要杀他?”
“你看见了,那就跟他黄泉路上做个伴吧!”玩偶人丧心病狂地大笑,隔着玩偶脑袋,吴缘都能看到那底下好似恶鬼般狰狞的眉眼。
但这不是林大伟的声音,林大伟的声音带着点油腻,这声音听起来很低沉还有疯狂。
钢管反射着头顶的白光,逐渐在他眼里放大。
他本能地抬手抵抗——钢管太硬,他的手可能骨折了,总之疼痛总是慢半拍。
须臾间,他在下一次钢管砸来之际,生吞下了药片。
吴缘猛地睁开双眼,剧烈咳嗽起来,嘴里全是药的苦味。
周围正在化妆的几人被吓了一跳,纷纷侧目看他。
吴缘紧紧地握住手臂,钻心的疼痛感仍未消失,好几分钟的时间里,他以为自己的手真的断了。
等到他平缓下来,才开始回想上次循环。
刺死武遇的刀是程灵的,而在程灵死后,竟然又出现了个戴老虎玩偶头套的人,把武遇打死了。
那是谁?
程灵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凶手?
很快吴缘否认这个想法,如果程灵是凶手,按照游戏规则,循环就该结束了。
可循环没有结束,他又一次回到了这里。
他站起身,看了眼屏幕——18点16分。
随后他指尖轻点屏幕,拨出武遇的号码,同时抬脚往楼梯间跑去。
上次循环里的这个时候,武遇应该约了程灵在天台上,他得去阻止那两个人。
结果跑得太急,他在道具间门口结结实实地撞倒个人,当然他自己也猛地往后倒,还好扶住了墙。
被撞的人就比较惨,摔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程灵抬起头:“谁啊没长眼睛!”
吴缘:“……”
程灵怎么还在这,这时候她应该在天台的。
时间出了差错?
大概是看吴缘长得好看,程灵才沉下的脸色瞬间扬起:“哎哟,摔得好疼,你能扶我一下吗?”
吴缘微微蹙眉:“自己没手么。”
他说着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根本不看程灵一眼。
程灵不死心:“人家手好像断掉了,没力气……”
吴缘半眯起眼,流露出非常不屑的目光。但他不答话,就这么和程灵尬在这里,走道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缓下了脚步,大有一种看笑话的氛围。
手机的听筒里传来声响:“喂?”
吴缘拿起手机,问:“你在哪?”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会才答:“休息室。”
果然武遇也不在天台。
吴缘说:“你待着别动,哪都别去,我现在就过来。”
面前的程灵自己撑着墙爬了起来,咬着下唇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泪水都漫到眼眶,说掉就掉。
可惜这个演技太拙劣,吴缘早知道她是什么人,根本不会同情她。
吴缘还想验证什么,于是弯下腰,捡起程灵掉在地上的玩偶手套,在程灵疑惑的目光下将手摸进手套里。
然而,本该藏在里面的刀不在了。
吴缘面不改色地抽出手,稳稳当当地将手套放到她怀里,然后转身而去,好似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武遇休息室的门依旧是虚掩着的,这一次吴缘还没推门,就听到里面的谈话声。
武遇:“是我爸让你来的吧?”
林大伟:“你既然知道,就别让他老人家失望。”
吴缘对上次循环心有余悸,虽然玩偶人的声音并不是林大伟,但他害怕林大伟也要对武遇不轨,便直接推门而入。
林大伟变脸跟翻书一样快,分明进门前还是“水火不容”,门一开就变成了“情同手足”。
他笑嘻嘻道:“吴缘啊,好久不见。”
吴缘板着脸:“我跟武遇有话要说。”
这时,林大伟的手机响起,“不好意思刚刚在忙……真不是故意不接的……好好好我现在就来!”
吴缘见林大伟边打电话还要边笑眯眯地打量自己,浑身都不舒适,下意识地往武遇身旁靠了些。
林大伟挂了电话,笑说:“你们聊,我先去舞台。”
吴缘忽然问:“你为什么要约她去天台?”
武遇有些不可思议,疑惑地回:“啊?什么天台?”
“……”吴缘深吸口气,仔细盯着对方的脸,那脸上只有一脸迷茫。
他摆摆手,解释道:“没什么,记错了。”
武遇仍是感到奇怪:“你没事吧?”
吴缘觉得他被循环降智了,武遇是循环里的死者,如果武遇有记忆,怎么会任凭自己死去。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也不能多次面对死亡毫无作为。
不过,在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
眼前的线索太杂乱,循环里的时间也太诡谲,与其胡乱猜测,不如破罐破摔。
他只要将武遇带离这个场馆,天高皇帝远,躲在暗处的凶手怎么能想到人已经跑了?
于是他浅浅一笑:“有事。”
武遇:“?”
吴缘:“陪我去个地方。”
“好。”武遇毫不犹豫地起身,拿起一旁的羽绒服穿上。
吴缘有些惊讶:“你不问去哪?”
武遇:“不问。”
“也不在意一会你还有晚会?”
“不在意。”武遇拿起另一件羽绒服,走到他面前,“外面冷,你多穿点。”
说完轻轻地将羽绒服披在他身上,扶着他的肩膀,将他带出了休息室。
作者有话要说:
武遇:你没事吧?
吴缘:装?你再装??别当歌王去当影帝吧!(怒摔)
武遇:QAQ
作者菌:稍微解释一下,前面是武遇的回忆。他的回忆里刻意删掉了妈妈,只留下了家暴的爸爸,是有原因的,很后面才会解释。
第4章
一辆小卡罗拉四平八稳地驶出场馆东门,那是虎年影视盛典主办方专门准备的艺人通道。
吴缘看着后视镜里越缩越小的场馆,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但他依旧很发愁。
凡事都做最坏打算的他想,如果这次武遇活着,循环也不能结束该怎么办?
武遇突然问:“你在想什么?”
“……”吴缘没有回答。
他想过和武遇说循环的事。
但他设身处地、换位思考了下,如果武遇来跟他说循环,还告诉他有人要杀他,他或许会觉得武遇疯了。
不是疯了,就是得了妄想症。
不想当疯子的吴缘拿出手机,有些疲惫地说:“饿了,附近的万达三楼有家烤肉,吃吗?”
武遇想都没想,直接否了:“太油腻,会长胖。”
吴缘又问:“那隔壁的日料?”
武遇将手肘搭在窗边,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倒映进他的瞳孔。
窗外热情似火,窗内的人儿冷漠依旧:“我不吃生的。”
吴缘:“……四楼有家牛排。”
武遇:“全熟是对牛的不尊重,所以我不吃牛排。”
“……”吴缘指尖滑动屏幕,“大伯家私房菜馆,粤菜系的,不甜不辣、不咸不淡,总该合您口味了吧。”
武遇淡淡地瞥了眼手机,“现在是晚上6点37分,建议你还是不要把我放到那,容易引起人民群众的自发性聚集。”
“……”怎么不饿死他呢?
吴缘花光了下半辈子的耐心,没好气地把手机丢到他怀里,“自己看!”
武遇:“我吃什么都——”
吴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发誓,如果武遇敢说随便,他现在就停车,对其进行人道主义的教训——揍一顿。
武遇可能感觉到了危机,身体很诚实地把话吞了回去。
噔噔噔!
“你有消息。”武遇想将手机递过去。
“谁啊,你念给我听就行。”吴缘在认真开车,并未转头看。
“备注是妹妹,你有妹妹?”
“有啊。”
“不是那种会在床上撒娇的妹妹吧?”
“……是亲生妹妹,有血缘关系的。”吴缘翻了个白眼,“你这脑袋整天都在想什么?”
“颜色废料。”武遇说得一本正经,随后没忍住低笑起来,“你妹说,哥你记得帮我要签名啊……居然写了那么多名字?!她到底喜欢谁?”
吴缘吐槽道:“她就是个墙头草。”
武遇将手机还回来时界面是导航地图,他已经设定好了一个地点。吴缘知道那地方是个私人会所,距离他们现在的地方非常远,几乎横跨整座城市。
“去这儿吃吧。”武遇解释道。
吴缘将手机锁屏,学着刚才武遇的模样拒绝:“太偏僻了没安全感,不去。”
武遇不解:“吃个饭为什么要安全感?”
“……”吴缘无言片刻,突然有了主意,“我想到个地方。”
小卡罗拉拐了个弯,一溜烟就钻进热闹的老城区。
到地车停,武遇在他车上翻出个渔夫帽,跟着下了车。
步行街上非常热闹,路边的店里放着喧闹的音乐,来来往往的人们或牵着手,或追赶跑闹。
有些地方是这样的,越热闹才越不容易留意身旁的人是谁。
然而吴缘要带他去的店并不在这儿,而是在步行街尽头拐个弯的地方。
那个小破店与步行街高大上风格天差地别,黄绿花格框、暗红底的招牌上用蓝色灯泡写着锅姐串串香——锅字还有半边不亮了,简直像条上世纪末潮流的漏网之鱼。
店里的客人主要来自对面的市公安局,不过都穿着便衣,和普通食客别无二致。
武遇收回打量环境的双眼,嘲道:“你吃饭真需要安全感啊。”
吴缘不置可否:“汤底要什么?”
武遇脱口而出:“辣锅,吃串串不吃辣锅没有灵魂。”
吴缘半眯着眼偷偷笑着:“那就点个没灵魂的海带大骨汤底。”
“你都决定好了,多余问我干嘛。”武遇颇有不满,低下头拖出自己的袖子玩弄起来。
这人生闷气就像个小孩,吴缘觉得非常有意思。
很快菜上齐了,吴缘面前的锅也烧得沸腾,咕噜噜地在冒着热气。他脱了外套,卷起袖子,拿着串串一把丢了进去。
这时,武遇的手机响了起来。
吴缘看见是林大伟打的,但武遇把电话挂了。
不一会,手机又响起,这次是个叫龙总的人。
武遇没有挂掉,而是直接关机了。
吴缘漫不经心道:“要不我跟林大伟解释下,毕竟是我把你拐跑的。”
“不用了。”
武遇似乎不太开心。
这个感觉吴缘从进休息室的那刻起就有了,只是刚刚在车上他没想太多。
吴缘选的位置是个角落,身后的墙上有个排风扇,转起来的时候呜啦呜啦的叫,非常烦人。
显然武遇听得更烦了。
但他在忍着。
吴缘随口问:“不开心?因为热搜么。”
他当然知道热搜怎么回事,但此刻他故意提起,是为了套点别的话。
假设循环真的还会继续,他就得从武遇这里套点有用的信息,比如最近谁和武遇结仇了之类等等。
他总得锁定几个比较像凶手的,再挨个排查。
武遇的情绪更低沉了,只闷声应了句,好似不想说话。
吴缘故意挑事道:“怎么不澄清,林大伟也不给你公关?”
他本意是想试探林大伟和武遇的关系,之前林大伟偷窥武遇的平板,就可以推论出林大伟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他也没想到武遇很坦诚,他还以为得再来两杯酒下肚比较好套话呢。
武遇解释说:“公司一向黑红也是红,不管这事。而林大伟他上有老下有小,夹在工作室与公司之间也难做人。其实不止这两者,还有我……”
武遇说到一半,止住了声。
吴缘追问:“还有谁,不会是女朋友吧?”
“我没有女朋友。”武遇立马否认,侧过脸看着他,非常认真地回答:“是我爸,他要我离开娱乐圈回去继承家业。”
吴缘有些惊讶:“好狗血的说法。”
武遇:“事实就是这样。”
吴缘确实有所耳闻,武遇还未出道前,因为不愿住宿舍而买下了学校附近的独栋别墅。
不是明星,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突然,武遇放下串串,将凳子往吴缘身旁挪动——本就是四方桌,如此就更靠近些,吴缘甚至能看到自己在武遇瞳孔里的影子。
太近了。
火锅里腾腾的热气飘上他的脸颊。
屋里也太暖了。
好几秒里,吴缘都以为武遇察觉到自己在套话了,正思考借口,结果只等到一句——“这个里脊肉不错。”
“……喜欢就多吃点。”吴缘将锅里的里脊肉都拿起,放进了武遇的碗里,然后又补了句:“你太瘦了,吃胖点也没关系。”
武遇塞满一大口肉,好似非常享受。他喃喃不清地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店的?”
吴缘此刻觉得自己才是被套话的那个。
“有个朋友在对面工作。”吴缘如实说,因为即使被套话,他似乎也没什么价值可以给对方。
“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武遇叹气,“我从小到大就没什么朋友。”
“不会吧?”
吴缘看过武遇的微博,可以说大半个娱乐圈都和他有过合作,不管是歌也好,综艺也罢——没朋友这个说法也太扯了。
“都假。”他似乎是看透了吴缘的言外之意,仅仅用两个字就概括完了他十年的娱乐圈生活。
他又补了句:“我有时候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不知不觉间,吴缘已经被对方带着话题走了。
吴缘有所察觉,但没有戳破。
他顺着问:“什么选择?”
“高三那年我瞒着我爸报了艺考,然后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进了全国最好的音乐学院。大一期末的时候,我爸来出差,就顺道去办了退学手续。”
“可你并没有退学。”
武遇点点头继续说:“那阵子我在国外比赛,他打电话让我回去签字退学。我和他说我得了个世界比赛第一,没想到他忽然就开窍了,没再反对我学古典乐。”
他说的很慢,吴缘听得很认真,两人细嚼慢咽地吃着串串,锅里腾腾的蒸汽和身后呜啦的风扇都变成了氤氲的背景。
“但是我转头就进了娱乐圈,还跨专业去学作曲。”武遇吞下最后一个鱼丸,揉了揉撑起的肚子,“当初如果我没进娱乐圈,老老实实弹我的琴……很多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吴缘微蹙起眉,没有说出像“你真任性”、“人生没有如果”这样的话——尽管他第一想法是这些,但他从武遇的言语间捕捉到一些奇怪的地方,武遇似乎有意识地隐去了一个人,对此闭口不谈。
他轻声问:“你……妈妈呢?”
武遇答:“她死了。”
寻常人提起自己亲人的死亡都会很隐晦,比如过世、离去、走了,不会将“死”这种赤/裸的说法端上台面。
但武遇不是这样。
他说的很轻松,就是死了。
仿佛死去的那个人,不是他妈妈,而是电视剧里的路人。
“吃撑了,陪我走走吧。”武遇拿起外套,径直走到前台结了账。
顺着店外的路走上几十米,就是横穿了整座城市的北河。
冬天的室外寒气逼人,河边更是风大,呼呼地吹了几下,吴缘脸上的红晕就全没了。
“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武遇点燃一支烟,火星在黑夜里飘成了模糊的小点,渐渐微弱直到不见。
吴缘伸出手:“给我一根。”
武遇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吴缘长得斯文儒雅,确实不像是会抽烟的那一类。
借着武遇点起的火花,吴缘低下头,露出半截脖颈,冷得他点着烟后就将兜帽戴起,身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烟雾散做迷蒙的一团,武遇继续说:“大概4岁还是5岁,记不得了。”
吴缘并不知道他说这些的意图,只能理解为人这种灵长类生物的倾诉欲被白日喧闹压抑后,会在夜晚突如其来地释放。
如果是武遇,他愿意做个倾听者。
然后他听见武遇说:“但我记得很清楚,她是跳楼死的。”
吴缘的心“咯噔”一跳,程灵也是坠楼死的。
在上个循环里。
夜风将对岸的广场舞吹到耳边,吴缘想起上次循环里武遇拦着他不敢探头看一眼程灵死状,紧攥着他手臂以及微微颤抖的身体。
原来那时候,武遇是想起了妈妈的死。
他面前的烟雾渐渐散去,露出身旁那人即使裹着大衣也非常清瘦的身体轮廓。
也许是天气太冷,总让吴缘看出一种孤寂来。
吴缘停住脚步,想开口安慰几句。
武遇没有跟着他停下,而是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将烟头摁在路边的垃圾桶上。
最后一点火星也沉没的时候,他说:“她就死在我面前,大概就是现在你跟我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吴缘: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您能吃什么?
武遇:……吃你可以吗(笑)
第5章
远处的灯光只能照到吴缘的脚边,再往前走一步就是照不到的黑暗。
两人隔着扎眼的分界线,彼此凝视着。
吴缘再次思考起武遇说这些的原因,印象里武遇和他聊天可以聊很多,天南地北,但很少聊过彼此的家人。
他也只通过百科这种东西,大概知道武遇的妈妈很早离世,爸爸没管过武遇,这么些年都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即使是很小,也该有点感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武遇说起他妈妈的死,就像个路人视角在谈论这件事,而不是在伤感这件事。
忽然,吴缘有个猜测。
他说:“她的死跟你爸爸有关。”
本该是一个问句,他却用的肯定语气。
事情本就是从武遇谈论他爸爸开始,而且从武遇之前的态度来看,他并不喜欢那个爸爸。
“不知道。”武遇回答的很干脆,随后他似乎意识到这样就像掩耳盗铃,又补了句:“或许吧,我记不得了。”
“你记得。”吴缘一字一顿地说,“一晚上你兜了那么大个圈子,就是让我往这方面猜想。现在什么意思,把我勾起来就不负责了?”
没错,吴缘也是才意识到自己被对方牵着话题走。
武遇是出道十年的大明星,什么访谈没遇到过?吴缘这点套话的小伎俩果然不值一提。
黑暗里传来浅浅的笑声。
武遇低声说:“你不也一样么,好奇我的事情,好奇林大伟跟我的关系好不好?”
吴缘的猜想得到印证,果然武遇已经看透之前的套话。
只见武遇朝他走来,橙黄色的灯光渐渐笼上他的轮廓。走到他身旁时,他停住了脚。
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很快就分开。
吴缘手里的烟被拿走了。
彼此揭露到这份上了,吴缘再难遮掩,只好诚实说:“我是怕林大伟别有用心。”
武遇吸了一口,掸去烟灰。
他与吴缘擦肩,往后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姿态轻松地靠着椅背翘着腿,目光直视平静的河面。
他朝吴缘招了招手,说:“过来。”
吴缘一脸无奈地在他身旁坐下。
“不用担心林大伟。”武遇低声说,“至于我妈,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想她过得应该比我自由。”
这一刻,吴缘终于从他的字里行间感受出点真诚来。
不知是武遇的本性使然,还是十年名利场造就,武遇对谁都戴着假面,直到这一刻。
昏暗的灯光下,武遇将身体往外滑了些,头正好枕在长椅的靠背上。那头狼尾长发已经看不出颜色,刘海顺着他仰头的动作都滑到了耳后。
武遇的五官很精致,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此刻闭起来仍带着微弯的弧度,令人赏心悦目。
半晌,武遇深深地舒了口气:“给我讲讲你的故事。”
不知哪来的默契,吴缘一下就明白了武遇想听的关于他的故事是哪部分。
——就是武遇从小缺失的,关于妈妈的回忆。
吴缘曲起一条腿,胳膊架在椅背上,好让身体侧坐着。
然后才缓缓说:“我妈是老师,教高中物理。”
武遇附和道:“好厉害。”
“好多人听说我妈教物理,就觉得她一定特别聪明,还特别严谨。”吴缘像说睡前故事般轻声细语。
“嗯,但并不是?”武遇搭话。
“有一次放学后,她带我去菜场买菜。忘记是买什么了,过称的时候我妈在聊天没看称,但是我看了。卖菜的阿婆最后算钱的时候多算了一倍。”
“那你告诉她了吗?”
“告诉了。但我妈听完后,直接对阿婆说 ‘我多给你点钱,你把剩下的菜都给我’。”
吴缘揪了揪武遇的衣服带子,玩似的绕了手指一圈。他没等到武遇接话,只好自顾自往下说:“现在有个词叫及时折损,我妈不仅不折损,还倒贴更多钱。”
半晌,吴缘都以为武遇睡着了,才听到他说:“后来呢?”
“后来啊……”吴缘看着武遇因仰起头而裸露的喉结,恶作剧般的想拿毛茸茸的东西去蹭。
但也只是想想,他不敢。
吴缘轻叹一声,继续说:“出了菜场我妈就跟我说,阿婆卖了一天菜,太阳落山后,卖不掉的菜就要浪费了。她虽然多出了点钱,买了一堆蔫儿菜,但阿婆能满载而归,就不算亏。”
吴缘说的时候,看到武遇缓缓地睁开双眼,目光顺着衣袖落在他紧缩进袖口取暖的手指上。
武遇愣了会才说:“你妈妈真好。”
“所以武遇。”吴缘轻声说,“思念家人,并不是难以启齿的事。”
武遇:“……”
吴缘也是在说故事前想明白的。
武遇说了一大堆关于他爸爸的事,无非就是想从他的口里听到关于妈妈的问题。
明明很思念妈妈,却又不敢主动提起,还要借助他人之口——我不想妈妈,我只是在别人提到的时候顺便分了个心。
嘴硬啊。
“你说得对。”武遇的眼眶微红,“聪明的人真讨厌,但你说得对。”
吴缘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当他睁眼,又一次回到了公共化妆间的沙发上。
果然武遇活着并不能逃脱循环。
而且令他郁闷的是,上次循环本想从武遇那套话,结果被套话,还心一软就给武遇讲起了小故事,于是他什么有用的线索也没得到。
非要说有用,那只能是武遇妈妈的死和他爸爸有关。
问题是,武遇的爸爸也不在本市啊?而且,虎毒不食子,武遇爸爸没道理要害儿子。
所以,与武遇有矛盾的人,他现在还是只知道两个,一个程灵,一个林大伟。
程灵死过一次,循环没有结束,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这次循环他得从林大伟入手。
出奇顺利的,吴缘在休息室里逮到林大伟,并暗中跟着对方到了舞台候场区。
他在那里见到了武遇。
武遇被化妆师、造型师围着,正在做上场准备。
奇怪,这次循环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武遇没有约程灵去天台,也没有留在休息室和林大伟说关于他爸爸的话。
什么时空、平行宇宙,吴缘知之甚少,但对蝴蝶效应有所耳闻。
假设他在的循环是同一个时空,根据他的行动会产生不同的结果——有些循环武遇死于割喉,有些死于刀伤。
但如果,不是呢?
不是他煽动的翅膀呢?
他有些心惊地想,在这循环里,或许还隐隐有个未知的手,在翻云覆雨。
这时,林大伟似乎打点好了武遇上台前的准备,回身往后台走。
吴缘立马跟了过去。
于是他们又回到了休息室。
这个时候武遇应该在台上表演,看来林大伟是想趁现在做些不能被武遇发现的事。
吴缘一把推开门,正对上林大伟那面色苍白的脸,对方就差没把“心里有鬼”四个字写脸上了。
“给我。”吴缘伸出手。
“什、什么给你?”林大伟背着手,此举动在吴缘眼里简直是掩耳盗铃。
吴缘沉声道:“平板。”
“凭什么?这是武遇的东西!”林大伟好似找到个立足点,声音也大了起来:“你是他谁啊?”
“你还知道是武遇的东西啊。”吴缘绕开他身侧,直接上手夺过,“那你趁他不在偷偷翻什么呢?”
“你胡说!我没有!”
“是,你是没有。”吴缘鄙夷地看他,“是他爸爸让你做的,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对吧。”
林大伟瞪大双眼:“你、你怎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吴缘讥道:“你心虚什么。”他低头看向平板,上面正开着编曲软件。
他一下就想明白了。
根据上次循环里武遇所说,武遇爸爸要求武遇退圈,回去继承家业。而林大伟应该也收了武遇爸爸的好处,在武遇这里动些手脚,逼迫武遇回去。
原来武遇爸爸要林大伟做的是删除demo?还是卖demo?
无论前后,事情都非常大。
这些demo是武遇的心血,被删还是被卖,对他来说无疑是割肉。
吴缘拧着眉,怒声道:“如果武遇这些demo有一首在别人手里提前发布了,我都算在你头上。”
“……”林大伟被戳破心思,心惊胆战说:“哪能啊,不至于不至于!小祖宗我真没有那心思!”
林大伟似乎被吴缘的怒气吓到,转身就想走。
吴缘抬手要拦,但犹豫间,林大伟已经拉开门逃走了。
算了,林大伟的动机已经清晰,应该不会是凶手。
只是吴缘还得想个办法,把凶手引出来。
之前正常循环是什么来着?
武遇被裁缝刀割喉?
那如果他把裁缝刀收起,是不是就会进入武遇死在楼梯间的循环?
吴缘豁然开朗,好像找到了当煽动翅膀的蝴蝶的感觉。
想到此处,他立马有了计划。
只要他守在楼梯间里,装成武遇去勾引凶手,不就能知道是谁了!
于是他立马起身,翻起了椅子上堆着的衣服。
不过他真的很难想象,武遇就两只手两条腿,怎么穿得了这么多衣服——从衣服堆里找到那次循环里,武遇穿的纯灰色卫衣可太难了。
不过还是被他找到了。
啪噔——
裁缝刀随纯灰色卫衣一起掉在了地上。
吴缘满脸嫌弃地捡起刀,扔进了垃圾桶里。
随后他脱下西装,解开衬衣纽扣。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灯光下,好似剥了壳的水煮蛋,细皮嫩肉得让人难以挪开双目。
武遇进门就是这样一幕。
他挪不开眼。
吴缘回过头正要伸手拿那件纯灰色卫衣,那手伸了一半,突然发觉有一道虎视眈眈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武遇:“你?”
吴缘:“我……”
武遇身后缓缓传来第三个声音。
“啊这!是!我能看的吗!”
接下来吴缘以此生都难以再现的手速穿上了卫衣,那之后他一度觉得自己能去打电竞比赛了,说不定真能拿奖。
那人被武遇捂着双眼,耳朵通红,委委屈屈地说:“武哥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武遇:“……”
吴缘:“……”
这个脸红塞猴屁股的是去年出道的歌手,名叫李叙。一双单纯无辜的大眼,齐刘海盖住了眉毛,整个人就是按高中校草款长的。
吴缘揉了揉额前碎发,一副丢脸丢到姥姥家的模样。
也许是李叙在场,武遇的笑容很收敛,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眯着眼看吴缘,好似能把对方看出花来那样。
吴缘说:“你怎么回来了?”
没等武遇回答,李叙好像从这有些埋怨的语气里领悟到什么不得了的信息。
李叙惊讶道:“都赖我都赖我!是我拜托武哥借裁缝刀改衣服的。”
吴缘一愣。
武遇解释道:“林大伟电话打不通,助理今天也没来。我演出完正好没事,就带他回来拿裁缝刀。”
可是裁缝刀都被他丢了。
吴缘打量起李叙——看上去清纯无辜,却让他浑身不舒服,像鱼刺卡在喉咙中央,上不去下不来。
而且李叙要裁缝刀这件事很诡异,寻常艺人的演出服都不会只有一套,就是为了应对这种不合身的情况。
更何况吴缘知道,在最开始没人煽动翅膀的循环下,武遇会死于裁缝刀。
作者有话要说:
吴缘:你怎么回来了?!
武遇:回来看老婆(嘿嘿jpg)
第6章
吴缘挡在垃圾桶前——这个动作很刻意,他知道武遇已经看出来了。
但他就是不想把裁缝刀给李叙。
武遇随手翻了翻衣服,转身靠在桌边,满脸无奈地说:“抱歉,没找到。”
李叙脸上遮不住的失望:“没关系,我再想别的办法。”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等会。”武遇将外套脱下,递给李叙。
李叙受宠若惊,连忙摇手:“不,我怎么敢穿哥的衣服!GUCCI最新款,我这种咖位不……”
“你别有心理负担。”武遇将衣服塞到他手里,“今晚有很多媒体,是个曝光的好机会。”
“……”李叙低着头,似乎有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一句:“多谢哥!”
李叙再抬头时,眼眶里闪着泪光。
谁都没注意到吴缘轻翻了个白眼。
他走到武遇身边,冷着脸问:“那你呢?”
武遇眉眼微弯,似是在笑,却答非所问:“眼光真好,这件卫衣我当日常服穿的,很舒服。”
自然是说吴缘身上这件。
可吴缘也只是为了勾引凶手,才偷穿武遇的衣服。可惜不能辩解,他有些郁闷。
武遇说完弯下腰,将落在地上的白西装捡起,轻轻地抖了抖,当着吴缘的面穿上。
吴缘怔住:“……那是我的衣服。”
武遇的眼睛弯成小月牙:“你穿了我的衣服,总得赔我一件,我看这件正好。”
说罢,武遇还理了理衣角。
他们的身高差不多,吴缘偏瘦一些,因此那身西装在武遇身上更加贴身,勾勒出紧致的手臂肌肉。
吴缘无言以对。
只见武遇又拿起桌上他刚摘下的银丝框眼镜。
连眼镜也要!
得寸进尺!
“再搭上这个。”武遇将眼镜戴上,转身对着身后的镜子理了理头发。
深蓝色的发尾衬得他皮肤过分白皙,而平时嘻嘻哈哈的面容被突如其来的眼镜封印,显得有些正经起来。
吴缘看了一会,觉得武遇确实长得不错。但嘴上还是说:“你戴着也太奇怪,我看还是算了。”
他说着要伸手摘掉那眼镜。
“做人要诚实,吴老师。”武遇低笑,一手拦住他。
吴缘却再一次愣住。
因为称呼。
他和武遇认识一年多,对方一直这么称呼他。
明明没有任何问题的,他却才意识到——这么多次循环,只是他一个人的游戏。
前几次循环里的记忆,武遇都不会有。
无论他们曾经多亲近。
那个在河边散步时窥见的真诚,永远只能留在他的记忆里。
吴缘收回手,一股不知名的失落袭裹着他。
在门口杵着的李叙见气氛不对,尴尬地开口:“那个,武哥,我、我……我还是不打扰了!”
“李叙。”武遇叫住了他,“你这妆不适合。”
吴缘转头看去,只见李叙已把衣服穿好,成熟的西服将他的身形衬得修长,但那张乖巧的娃娃脸属实违和,就好像小孩偷偷穿了大人衣裳。
李叙惆怅地问:“那怎么办啊?”
武遇沉思片刻,打了个响指:“我的化妆师应该在前台补妆。”
“……不,不了,太麻烦哥了。”
“我带你去找她。”
吴缘闻言微微蹙眉。
武遇回身拽了拽吴缘身上那件卫衣的带子,眉眼弯弯地说:“等我回来。”
李叙对他微微躬身,随着武遇一起离开了。
吴缘的失落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知道循环仍在继续,只有走出循环,他和武遇才可能有以后。
他从垃圾桶里拿出裁缝刀,藏在袖子里。
随后拉开门,神色自然地走在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中间,一直到走道尽头。
门一开,感应灯就亮了起来。
并没有人在。
吴缘摸出手机,叉掉电量过低提示,看了眼时间——20点06分。
他粗略估计了之前循环的死亡时间,21点。
凶手还没来,但随时可能来。
他先往上走到天台排查了一下,确认了上边没有人,然后就静静地蹲在出事地点的上一层。
砰——
楼梯间的门被打开。
吴缘一个激灵,伸长耳朵听底下的动静。
“快给人家嘛!”
吴缘一惊,他听出这有些娇嗔的声音,竟然是程灵?!
紧接着有个男人说:“宝贝别急,先让我亲一个。”
接下来就是细细的喘息声,吴缘虽然没有经验,但也知道此刻在发生什么事。
他这是误打误撞上车了吗……
吴缘捂住脸,打算回身往上走避一避。
忽然,那男人说:“宝贝,武遇那件事办好了吗?”
吴缘的脚步顿住。
不仅是因为武遇这个名字,更是因为男人的声音。
正是在地下停车场追杀武遇的那个玩偶人!
那才是杀害武遇的真正凶手!
吴缘放缓脚步,悄声走下楼,探头看了一眼。
程灵罗衫半褪,面布红潮,脚边是玩偶服。而压在她身上的那男人竟然戴着老虎玩偶头套!
程灵埋在男人颈间娇声说:“他软硬不吃,还把我的黑历史翻了个遍,你可得帮帮人家!”
男人笑道:“好啊,一会把他约过来,我替你教训教训他。”
吴缘的心猛地一紧,之前循环里武遇惨死的模样闪过他的脑海。
程灵不是凶手,却和凶手狼狈为奸,难怪程灵的刀会出现在凶手的手上。
他按住胸口,平缓着呼吸,慢慢靠了过去。
还好那两个人沉浸在欢愉里并未察觉身后危险。
吴缘将裁缝刀握在手里,快准狠地抵在男人的脖子上。
他沉声道:“别动。”
楼道里光线昏暗,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脸,却无法遮住他暴戾的气场。
程灵睁开眼,看到戴着兜帽的吴缘,惊恐地叫喊:“武遇?!”
听到这个名字,那男人也僵住了动作。
程灵慌忙拉起衣服,贴在墙上,假装害怕地说:“武遇,你、你怎么在这?”
吴缘扣住男人的左手,威胁道:“摘下头套。”
这声线暴露了他并不是武遇,只见程灵和男人都松了口气。
“快摘!”吴缘将刀尖往男人的皮肉里怼了怼。
“好好好,我摘我摘!”男人伸起右手,却做了个假动作。
一瞬间,程灵蹲下身,从玩偶手套里拿出刀,猛地朝吴缘刺来。刀刃划起凉风,吴缘仰头躲避,兜帽掉到脑后。
程灵邪魅一笑:“长得好俊,不会又是你哪个小情人吧?”
男人左手反扣住吴缘的手,凶猛发力拧转,只见吴缘手腕上被勒出五条血痕。
吴缘咬牙忍痛,心下一狠,手里的裁缝刀刃划过男人的脖颈,这须臾间男人也铆足了劲,将吴缘过肩摔了下去。
吴缘背脊与地板猛地一撞,险些要撞得他肝脾尽碎。
男人从程灵手里接过刀,大笑道:“我要有这么个小情人,死也足惜!只是,死之前得让我快活快活啊!”
说罢男人跨坐在吴缘身上,一手摁住吴缘的右手,程灵欲上前抢夺裁缝刀,却被吴缘尚能活动的右脚踹开。
他将裁缝刀的刀尖对准男人的手腕,猛地刺了下去。
一股浓稠的血腥味钻入空气里,男人如杀猪般痛叫,同时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掐住了吴缘的脖颈。
“操!@#¥%……”男人嘴里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吴缘忍住喉咙里汹涌的酸水,弓起膝盖,冲着男人撞了上去。男人痛苦地往旁边倒,获得了呼吸自由的吴缘搭着胸口咳了几声。
程灵爬起身,皱着眉头抬起脚,将鞋跟狠狠地朝他小腿砸去。
又来这招!
吴缘挪腿闪避,一个鲤鱼打挺就要起身。
忽然,男人攥紧手里的刀,如暴躁的疯狗朝吴缘刺来。
他下意识地侧身闪躲,速度仍慢了些——手臂上传来火辣的刺痛,应该是被刀刃划了。
但是现在——
这是最好的时机!
吴缘这一侧身,手的角度刚好拽住了玩偶头套,猛地一扯!
砰——
灯暗了下来,只剩下远处“安全出口”四个幽暗的字在闪着诡异的绿光。
瞬间,走道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靠!停电了!”
“妈的赶紧通知物业启用备用电源!”
“舞台上有人受伤了!”
“别挤啊!别推我!!”
吴缘用受伤的手臂往口袋里摸,拿出手机飞速按下锁屏上的手电筒——
然而手机电量过低,才被点亮就黑屏关机了。
他真的很想骂一声脏话,但是来不及了!
男人在黑暗里拿着刀对着他狂刺,他的身体毫无章法地不停闪躲,却意外地勾到男人的腿,男人摔在地上,刀应声落地。
由于太黑,刀已经捡不到了。
男人只好将吴缘拽起,往铁质楼梯把手上砸,一瞬间身体碰撞栏杆,发出巨大的声响。
突然,门外有人大喊:“谁在楼梯间里?!”
程灵惊呼:“不好,有人来了!”
男人似乎还不愿放过吴缘,动作飞速地将吴缘身上的兜帽带子绞住脖颈,窒息感淹没了吴缘。
此时此刻,他眼前是倒在血泊里的武遇。
那个时候,武遇也是被卫衣带子绞住了脖颈。
“你疯了!真闹出人命来我可不陪你玩!”程灵拽着男人往楼下跑,速度堪比逃命。
啪——
世界恢复了光明,楼梯间的门被推开。
卫衣带子不知何时已松开,吴缘整张脸涨血涨得通红,只感觉有只无形的手解开了他的困境。
他轻抚着脖颈咳嗽,余光里瞥见进来的人是林大伟。
林大伟望了一眼楼梯,慌张道:“小祖宗你怎么了!怎么全是血?!”说完把吴缘小心地扶起来。
吴缘却没有时间去思考其间端倪,扶着把手要追下楼——
这时,走道里传来更惨烈的惊呼。
“救命!!”
“快来人啊!!出事了!!”
如此熟悉。
吴缘满头大汗,发梢湿漉漉地贴着脖颈,那上面还有发红的勒痕。他粗喘着气,看向已经空空如也的楼梯,底下几层的灯熄灭后变得黑暗。
“武遇……”吴缘痛苦地从牙里蹦出两个字,然后他推开林大伟,朝外跑去。
一群人围在公共休息室门口,个个面色惊慌,交头接耳着“死人了”“不会吧”之类的话语。
吴缘推开层层人群,迎面扑来一个人。
李叙哭道:“哥!怎么办啊!”
吴缘看着面前的武遇,安静地躺在地上,右手连带着衣袖都变得漆黑,细闻还有些烧焦的臭味。
这件白西装原本该衬得武遇耀眼,却变成了刺目。
他拽起李叙的衣领,发怒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李叙两只大眼留下雪白的泪水,哭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
吴缘猛地给了他一拳,手臂上的鲜血溅到了对方身上。
“你……你受伤了。”李叙惊讶道。
吴缘扼住他的脖颈,扭头对门外围观的人道:“你!报警!快报警!”
那一个瞪大眼睛的吃瓜群众从震惊中苏醒,火速掏出手机。周围的人也开始恢复理智,一边嚷着保护现场,一边喊着封锁消息,还能一边帮吴缘处理伤口。
很快,警车呜啦呜啦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遇到危险需要帮助时,请具体指到某个人寻求帮助。
心理学上有一种责任分散效应,也叫旁观者效应。当人们处于围观群体时,人越多分摊到的责任就越少。也就是“总有人能出头”“总有人能管事”这种想法。
但希望我们都别遇到这种情况。
第7章
吴缘将手机连上充电线,迫不及待地摁下开机键。手机等了一会,才苟延残喘地亮了起来。
他飞速拨出一个号码,电话那头也很快接了起来。
“虎年影视盛典出了命案,我刚才已经报警。不管你在哪,现在马上跟着你们刑警队过来。”
电话那头很快回复了一句好。
穿着黑色警服的人拉起封条,疏散了围观群众。和武遇有关的人都被带到一旁问话,只有吴缘在对面的公共休息室门口,静静地站着,耳畔喧嚣渐弱,突兀的咔嚓声表示他们在拍现场取证。
武遇躺在那,身旁被白线圈住。
就像童年里被涂改液圈住的蚂蚁,逃不出去,最后活活地被困死在原地。
“您好,我是市刑侦支队副队长,黄宗林。”一位中年警官向吴缘出示了证件,“您是报案人?”
刚刚已经有两个年轻警官对吴缘做了笔录,他却也不介意再说一次。信息获取是相互的,他也想从警方那获取些什么。
吴缘点头答:“是。”
黄宗林从兜里摸出一包烟,嘴里问着不介意吧,手边已经点着火——这不过是缓和气氛的常规操作。
“怎么伤的?”黄宗林看着吴缘缠满绷带的手臂,包扎得非常粗糙,暗红色的血染透了纱布,十分碍眼。
“楼梯间里遇到歹徒,打不过就被伤了。”吴缘轻轻吸了一点飘散在空气里的烟雾,皱了皱鼻头。
他不喜欢这种带着浓烈尼古丁的烟味,一般只会出现在中年男人、暴发户大老板或者戒不掉烟的烟鬼身上。
黄宗林问:“歹徒,认识吗?”
之前的问话里,小警官并没有问吴缘的伤,还被他绕着多问了几嘴现场的情况。
而黄队不怒自威的脸天然地给吴缘一股压力,迫使他不得不说实话。
“不认识,他带着玩偶头套,就是这次晚会主办方的玩偶形象,一只跳跳虎那样的。”
黄宗林点点头:“什么时候的事?”
“8点过。”吴缘有问必答,还附赠更多:“我那时候正要离开,走的楼梯。推开门就撞见那个玩偶在和一个女的……”
黄宗林很快明白,“你继续。”
“那个玩偶可能觉得我打扰了他们,抓住我一顿打,还拿出了刀。就是那时候,整个场馆突然停电,刀只划了我的手臂,他们也趁乱逃走了。”
黄宗林喊住身旁经过的小警察,说:“去查楼梯间。”
吴缘愣住,他微微垂下眼,这是心虚的表现,因为他的裁缝刀好像落在楼梯间里了。
这时,一个带黑框眼镜、微胖的男人从公共化妆间里朝他们走来,他边走边脱橡胶手套,看向吴缘的脸色非常沉重。
正是先前与吴缘通电话的那人,名叫刘文,今年刚进市局的实习法医。
“黄队。”刘文打了声招呼,“死者身上没有打斗痕迹,没有明显创口,但右手手掌处有圆弧状电流斑,边缘有溶解的金属碎屑沉积,其余还得回去做生物鉴定。”
“触电……”吴缘喃喃低语,“难道刚才的停电和他的死有关,是什么东西导致的触电?”
刘文看向吴缘的手臂,嘴里仍在例行报告:“还在排查,化妆间里的电器可不少,得等痕检那边出结果。”
黄宗林好奇问:“你们认识?”
刘文一愣,旋即顺口答:“高中同桌,好哥们。”
吴缘勉强挤出个笑容,却让发白的脸色更惊悚。他捂着手臂,疼痛让他几乎快失去思考能力,刚刚的问答也是强撑着,直到此刻刘文过来,他才放松下来。
“我去,谁给你包成这样?!”刘文拉着他手臂,皱眉心疼:“你给我过来,我重新弄。”
吴缘摆了摆手:“黄队还在问话呢。”
黄宗林掐灭烟,说:“你先处理伤口,我进去看看有没有新发现。”
等黄宗林走后,刘文立马将他推进屋里,按在沙发上。
吴缘问:“能确定是什么电器吗?”
刘文打开随身箱,里面很多都是剪刀、镊子之类的工具,但也还有些酒精棉签等,可以拿来应急用。
他剪开吴缘手上的纱布,一边回答:“化妆间的电器无非就是电吹风、卷发棒、烧水壶什么的,但是你知道吧,这些电器的电压根本不能在短时间内电死人。”
纱布扯开时粘着皮肉,疼得吴缘低吟了几声,才回过神问:“你的意思是,他的死因不是触电?”
“准确的说法是电击。他的心脏处有明显的黑点,说明确实是电流经过人体时引起的心室纤维颤动,而导致的死亡。”
刘文正要将酒精淋上他的伤口,被吴缘伸手抵住瓶口。
他拒绝道:“放过我,这玩意儿太疼了。”
刘文执拗道:“不行,你这样伤口会感染的!”
“……”吴缘咬牙说:“没关系,我明天就好了。你再跟我说说详情,他既然是受到了电击,那是不是说明化妆间里的电器被人动过手脚?”
两人推着瓶口好几个来回,刘文还是放弃了。他叹了口气说:“吴缘,我知道那是你喜欢的人,但他已经死了。”
吴缘怔住,手里的酒精瓶微微倾斜,最终还是落在他的伤口上。
很疼,他拧着眉说:“我会救他的。”
刘文嘲道:“您是写剧本的,又不是造人的,怎么救?”
吴缘沉默了。
一直到伤口暂时被包扎好,他才继续问:“化妆间里的电器谁都能用,凶手是怎么确定武遇就会用到那个被改过的电器呢?如果别人先用,死的就是别人了。”
刘文将满是血污的纱布丢进垃圾桶,“你实话说,把我喊过来就是让我给你当探子的是吧。”
不怪刘文这么想,毕竟这事吴缘以前没少干。
刘文短叹一声,很快在吴缘冷冰冰的脸色下妥协。
他说:“能瞬间致死的电器肯定是改过的,但你问为什么能让武遇用到被改的电器,这我也想不明白,毕竟破案不是我的专业。你想要知道什么,我看能不能偷偷打听点。”
吴缘:“我想看看现场。”
刘文:“现在哪能让你进啊,你好歹等明后天。”
吴缘猛摇头:“不行,来不及了。”
刘文一头雾水:“什么来不及?”
“收队!”门外黄宗林的声音传来,人也很快进来,他倚在门上看着吴缘:“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去局里做个详细笔录。另外,楼梯间里发现了一把裁缝刀,也得请你配合调查。”
吴缘有些惊讶,但没有表露出来。警察肯定不会找漏,只能说明那把水果刀被人藏起来了。
只能是后来的林大伟。
看来,这个循环里,林大伟还有事情他没查明白。
吴缘跟着他坐上了警车。
第一次坐警车,他的脑袋却一片空白。
场外还有许多警察拦着围观群众,挨个说着删除照片、视频,禁止泄露与现场有关情况。
冷风一吹,全都散落在身后,随着夜色浓墨般黑去。
吴缘跟在一群警察后面,他看到前方不远处正是李叙。
李叙的状态比他想得还要糟糕,一双眼哭得红肿,再没有先前闪闪发光的精神,好似死的是他挚爱之人。
接待室里明黄的灯光将吴缘周围圈成一个圆,暗灰的墙上写着遵纪守法四个大字,有股复古谍战片的味道。
在如实回答了问询户口环节后,吴缘问:“李叙招了吗?”
对面的警官显然是经过严格的训练,他这种突如其来的问题根本诈不动,依旧面不改色地继续问问题。
吴缘干脆靠在椅背上,不答话了。
面前的时钟一格格地走向11点30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这时,黄宗林进门,将那警官换了出去。
黄宗林没有坐下,而是靠在吴缘的桌子边,自然地垂下手撑着桌沿,看着他问:“你觉得李叙是凶手?”
“李叙招了吗?”吴缘依旧这么问。
黄宗林很坦诚地答:“没有,他坚持说自己和武遇的死没关系。”
“武遇死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不可能没关系!”吴缘近乎凶狠地说。
黄宗林迟疑了一会:“这么笃定,你和李叙……?”
“我不认识李叙。”吴缘顿了顿,“我只是不想武遇死得不明不白。”
黄宗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似安慰:“我们一定会找到真凶,还请你知道什么务必如实相告。”
吴缘深吸了口气,揉了揉发疼的额角。随后将休息室里武遇和李叙的事全都说了。
黄宗林看了眼写好的笔录,放到吴缘面前:“签个字吧。”
吴缘拿起笔,很快写好还了回去,忽然问:“黄队,那个玩偶人找到了吗?”
“还在查。”黄宗林翻了翻笔录,确认没问题后交给一旁的警官。
吴缘有些丧气地问:“今天是不是没有结果了。”
“抱歉,目前我们主要精力都在武遇的案子上,所以……但我们一定会抓住那个伤害你的人,请你放心。”
吴缘勉强笑了笑。
他走出接待室后立马拿出手机,拨通了刘文电话。
“凶器是什么?”
电话那头沉闷道:“您还真把我当工具人啊。”
“来不及了。”吴缘很着急,“求你快告诉我。”
“……痕检那边说是卷发棒,我偷偷拍了个图,发给你。”
吴缘郑重道:“多谢。”
刘文奇怪地问:“你一直说来不及什么意思啊?”
吴缘把电话挂了,直接打开了刚刚收到的图片。
23:58
刘文:[图片][图片]
刘文:上面有铜片的残留,应该是凶手改造过握柄,里面构造也改过,具体还在分析。
23:59
刘文:你挂我电话干啥?我这可是拼死给你弄的一手消息啊,也就是看在死者对你意义不同的份上,怕你太难过了。
刘文:你到底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吴缘:……酒精达咩!好痛!
第8章
吴缘睁眼后,快速回忆了一下刘文发的图片。
那是个焦黑的卷发棒,手柄处就像经历爆炸后那样,外壳都卷成灰黑的疙瘩,内里变成了灰烬。
刘文说手柄本该是塑料壳,被人换成了铜制的。
化妆间的灯非常明亮,照的整个房间都带着十级柔光效果。
吴缘坐的沙发在角落里,中间是两排背靠着的化妆桌,四周也是化妆桌,镜子多到无死角全方位,站在哪都能看到人影。
他掏出手机,现在是18点13分。
每次醒来的时间都在推后,这是第7次,他醒来的时间应该在18点07分。
晚会现在进行的是走红毯阶段,所以化妆间的人不多。
他站起身,打算朝着武遇死的地方去看看。
结果那里坐着一个人——李叙。
看到李叙,吴缘的心里就有一通无名火,正准备发作时,他听到隔壁桌丝毫不避讳的“窃窃私语”。
“他就在那傻坐着哦?”
“也是可怜啦,服装坏了找不到品牌借。”
“出道都没一年,哪有什么资源,整个人还傲得要死,我是品牌商我也不借给他。”
“你们忘了去年的热搜吗?”
“想起来了!当时他和武遇在什么比赛上吵架,闹得沸沸扬扬。要我说新人就是胆大,目中无人啊。”
吴缘放缓了脚步,靠在距离李叙三步远的桌边。
而李叙也好似没听到这么明目张胆的“讨论”,低着头依旧在做自己的事。
吴缘拿出手机点开微博,输入了几个关键字,很快页面就跳出相关话题,都是有关去年李叙与武遇吵架那件事的。
#李叙 真敢说#
#武遇说李叙套旋律#
#新人李叙公开回怼歌王武遇#
李叙在去年通过一个唱歌选秀节目出道,出道的时候才18岁。得益于他的清纯外表,他贴的标签——背着吉他唱歌的邻家男孩火出了圈。
武遇是那个节目的评委,他对音乐的要求非常严苛,所以经常能因为他的犀利点评而上热搜,从而带动节目流量。
一个是写歌新人,一个是拿了词曲编大满贯的前辈,这两个人从节目第一期开始就充满了火药味。
有没有剧本的,吴缘不清楚,他那时候也没追这节目。
单论现在看到的几个视频,他觉得武遇并没有很过分——什么拿前辈的身份压后辈,什么倚仗自己的才华咄咄逼人,这些他都没有感受到。
吴缘看到的武遇,只是一个对音乐要求很高的人。
武遇在李叙唱完歌后说李叙写的曲很垃圾,但他也会说很欣赏李叙的词,并且在私下建议李叙该如何作曲。
吴缘好奇地听了下李叙最初的歌,确实非常套旋律,一首歌里能听出好多首曾经流行金曲的影子。
别说武遇了,吴缘这种“路人”都能听出来的问题,想来当初的热搜应该都是节目组为了铺热度,特地造就的吧。
吴缘索然无味地关掉手机,压下了忽然冒起的八卦之心,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李叙身上。
——毕竟这位李叙,在上次循环里直面了武遇的死亡,他真不相信李叙这个人有表面那么单纯。
化妆间里,李叙站起身,将坏的衣服放在桌上。
他轻轻地叹了声气,看着镜子里的脸,好似发现了什么,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卷发棒。
吴缘忽然大喊:“住手!别碰!”
周围霎时安静,那一群在闲聊八卦的人都住了嘴。
李叙疑惑地回头问:“怎么了?”
吴缘快步走到他面前,看了看桌上那根卷发棒——金灿灿的外壳,按钮是碧绿色的圆形。
他心想,这会是那根致命的卷发棒吗?
可如果是,李叙刚刚那个动作什么意思,他不怕害死自己么。
吴缘一脸狐疑,却打算按兵不动。
他试图绕开话题:“你衣服坏了?”
李叙愣了愣:“……是,你怎么知道?”
“我又不瞎。”吴缘拿起桌上的衣服,发现就是普普通通的黑色夹克,下摆被火烧掉了一截——非常短的一截,看起来是被打火机烧的。
李叙似乎词穷,低下头笑笑说:“没关系的,离演出还有时间,我可以再想想办法。”
吴缘:“……”
他很难分辨眼前这位到底是不是在装,如果是,那么他的演技也太炉火纯青了吧。
吴缘几乎要被这个失落的眼神触动。
失落的眼神维持了几秒,李叙好似给自己鼓劲般喃喃道:“拆个礼物看看吧。”
他旋即拿起桌上的一个纸盒,拉开美工刀,准备要拆。
吴缘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李叙倒也不见外,毕竟是个晚会后台,有人搭话可能是很正常的事。他答:“这是粉丝送我的,不知道是什么呢。”
然而,箱子打开后,蹦出来了一只玩具蜘蛛。
巴掌那么大,电池隔纸贴在了盒子顶部,一旦被打开,机关就会通电。
吴缘吓得直接倒退大三步,远离了灾难现场。
李叙显然也被吓到了,他僵硬的笑容凝在嘴边,手上是仍在抖动八只脚的毛绒绒蜘蛛。
“你……你先把它关了!”吴缘大喊。
李叙回过神,哆哆嗦嗦地关了,然后把东西丢回纸盒里。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你没事吧?”李叙非常不好意思地弓腰,似是愧疚地道歉,眼眶泛起微红。
八卦的那群人也被吓到,此刻缓过劲来,笑声如音符般渐强,像一曲管弦乐大合奏。
这一刹那,吴缘心里忽然间好像下了场倾盆大雨,把那股无明业火浇得一干二净。
武遇也是19岁出道的,那个时候的他,心气一点也不比李叙低,他会不会也遭受过如此莫须有的恶意?
吴缘摆摆手:“没事,剩下的你也别拆了。”
李叙看了眼身旁的礼物堆,也许不能叫堆,毕竟才三四件,其余都是花或者信之类的。
“还是要拆的,毕竟是粉丝的心意。”李叙坐下继续拿了个新纸盒。
吴缘站回李叙身边,眼神冰冷地瞪向坐在中间那群人,后者或许因为要演出,或许是被吴缘吓到,纷纷离开了化妆间。
人渐渐散去,化妆间里从喧嚣变成寂静。
吴缘回身翻了翻桌上散落的外卖盒,找到了一副未拆封的塑料手套——虽然不确定隔电效果,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戴好手套,试探地拿起那跟卷发棒的电源线,提起来细细查看。
李叙问:“怎么了吗,你刚刚就不让我动。”
吴缘:“你不知道吗?”
李叙愣了愣:“我不知道啊?”
吴缘微微眯着眼,将李叙刚刚的微表情收入眼底——很奇怪、很无辜、很迷茫,似乎真的对这卷发棒的事毫不知情。
吴缘心想,难道我怀疑错了?
比起之前无论是程灵也好,玩偶人也罢,那只是搏斗中的激情杀人。
而这次的电击显然是蓄意谋杀。
李叙的智商真能策划出如此精密的谋杀吗,他如何确保武遇准确地拿到那根卷发棒,还不误伤其他人呢?
这一切,都没那么容易。
忽然,吴缘眼前出现一个插头。
李叙拿着晃了晃,说:“又没通电,你在怕什么?”
吴缘:“……”
他飞速脱下手套,把那插头抓了过来。
李叙挪开凳子,拉开桌子的抽屉,里面排着一排卷发棒,都是金灿灿的外壳,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说:“这有什么特别的吗,不都长这样?”
吴缘心内稍稍惊讶,面上依旧淡定。
他看了眼李叙,对方仍是迷茫一脸。他心想,看来问话是找不出什么破绽,得用实际行动测试一下。
吴缘问:“如果是你选,你会用哪根?”
李叙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都一样啊,哪根顺手用哪根。”
“那你拿个顺手的。”吴缘说。
李叙听话的照做,拿了中间的一根。
顺手其实是一种趋利避害的体现,当抽屉拉开一定角度时,最贴近抽屉两端的东西都是比较麻烦拿取的,所以大多人会选择中间的几根。
吴缘皱了皱眉,他想李叙这个举动也不能说明什么,距离那个关键性信息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有些烦闷地把所有卷发棒都拿了出来。
这一拿,发现了奇怪的地方——有一根卷发棒的手柄上被人签了个名。
“这是谁的签名?”吴缘问。
李叙拿着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所以然,只好摇摇头。
调查陷入死胡同是常有的事,吴缘将那根签名的卷发棒收进口袋,将目光转向面前的桌面。
——这是一个谁都能接触到的桌子。
除开李叙现在坐在这,旁边的桌子还堆了很多其他艺人的物品,像化妆包、各种梳子、记号笔、文件夹之类的。
吴缘打开文件夹,里面也只是活动流程表,是每个来参加晚会的人都会有的东西。
李叙大概是着急补衣服,对吴缘奇怪的行为没有深究,但也不想陪着,于是抬脚就要走。
“你别走。”吴缘拉住他。
李叙说:“可是我们不认识啊,你到底要做什么?”
吴缘:“你的衣服我有办法,但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李叙似乎更疑惑了。
对于李叙是不是凶手,吴缘暂时不得头绪。眼下能做的是看紧李叙,再观察李叙,看能不能发现蛛丝马迹或者他的破绽。
而这位李叙似乎对破了的衣服很在意。
吴缘也只好先带着李叙去武遇那,借不到衣服的话,借个裁缝刀也行。
他无奈地想,原来上次循环李叙是真的借裁缝刀啊?!
他们踏出公共化妆间的刹那,吴缘停住了脚步。
他抬头看向墙角,刚刚那里闪了一次红光——那是一个摄像头,正对着李叙刚刚坐的地方。
“怎么了?”李叙顺着视线看过去。
吴缘摇摇头:“没什么。走吧,先补你的破衣服去。”
第9章
武遇对着镜子理着深蓝色的发尾,直到毛发都温顺地贴在他的脖颈上。
身旁的林大伟放下手机,看了过来:“刚过6点,该走红毯了。”
“不走。”武遇直接拒绝。
“您又闹什么脾气呢!”林大伟手指轻攥,似是在隐忍,“这次冠名商可是咱们手里的代言,主办方把你放压轴的,一会还有你的红毯造型热搜。必须去,没得商量。”
“林大伟。”武遇转过身,身高落差让他稍稍低头,无论是姿态还是气场都瞬间压了对方一截。
林大伟一向欺软怕硬,声音就没刚刚硬气:“弟弟,哥求你别在这时候撂挑子,这红毯曝光量真的大,来了好多媒体……”
武遇打断道:“我平板里的demo少了好多,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林大伟脸上肉眼可见的心虚:“我、我哪能知道啊,你的平板不都一直在你手上吗?”
“你没动。”武遇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凌厉的目光就像在审视一个犯人。
“我真没动。”林大伟还在嘴硬。
武遇冷笑:“我爸他挺幼稚的吧?让你来删这种东西。”
林大伟大惊:“哪的话!怎么又提到他老人家了!祖宗,您今儿是怎么了,这马上就要走红毯,有什么情绪咱回头闹行吗,算哥求你!”
武遇还未开口,林大伟的手机铃声好似噪音般响了起来。
他正要接,被武遇按住。
武遇沉声道:“让他过来。”
林大伟尴尬地看着手机屏幕,似乎来电的那位他得罪不起,但面对武遇,他也得罪不起。
左右都是为难,眼前的难更难。
林大伟接起电话,磕磕绊绊地说:“喂?喂……龙总,那个、那个、不是不过来,是武遇他说,让您来休息室一趟。”
林大伟刚说完,武遇直接夺了他的手机,挂断。
“祖宗您别闹了行吗!”林大伟欲哭无泪。
武遇晃了晃他的手机,直接点开微信界面,搜了一个号码。
林大伟瞬间变脸:“……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爸给你的报酬不错啊。”武遇滑动着手机屏幕,啧啧称奇,又有些不屑。
“我女儿要上小学了,就那么几个名额,我真的没有办法……”林大伟重重地叹息,“武遇,你能原谅我吗?”
武遇将手机丢向林大伟,后者没接稳,手机啪嗒掉在地上。
他轻蔑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林大伟震惊地抬头。
武遇缓缓说:“但你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丢了我去换入学名额,划算吗。”
他根本没有用问句的语气。
林大伟磕绊地说:“当然划算,那是我女儿的前程啊!”
武遇摇头:“这十年来,我给你赚了多少钱,将来还能赚多少钱,这些你应该都算过。权衡之下放弃了我,不是我爸那点报酬能左右你的。”
林大伟被戳中心事,瞬时哑口无言。
许久,才妥协式地开口:“你都知道了?”
武遇:“猜了个大概。”
林大伟问:“你不是早想解约了吗?这样做对所有人都好,到时候你走你的阳光道,再也不用留在公司里受气。”
“真的是阳光道么。”武遇顿了顿,“你们一贯操作,得不到就毁掉——给我贴上负心汉标签,再把这几年我的黑料抖了,热搜风向随你们把控,我还有路走吗?”
前车之鉴有太多,武遇同期选秀出来的几乎都经历了解约风波。厉害点的自己爬起来开公司,但被整死的更多,最后都销声匿迹,娱乐圈从此查无此人。
“有时候话说太绝,会害死自己的,武遇。”林大伟的虚伪面孔被撕破,此刻倒是有了说话的底气。
“谢谢提醒。”武遇冷哼,“那我也给你个忠告,与虎谋皮,就得做好被反咬的准备。”
还未欣赏林大伟五彩斑斓的脸色,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了。
武遇看到那个虎头玩偶头套时,心里是咯噔了一下的。
有一种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害怕占据了他的血脉。
进来的那个人很高大,戴着主办方玩偶的头套,里面传出个笑哈哈的声音:“宝贝啊,怎么不去走红毯呢?”
这句话惹怒了武遇,他伸手一把扯下了玩偶头套,里头露出个脑袋。大约四十年纪的中年男人,光洁的额头上闪着发油的汗水,只有指甲盖长的寸头显得这张脸非常凶狠,同时上扬的嘴角又带着些猥琐。
这人是武遇经纪公司的CEO,名叫季龙,圈内人称龙总。
武遇不悦道:“别拿你那套恶心我。”
他意有所指的是称呼。
季龙点起一根烟,满是尼古丁臭味的烟雾散出,他在雾气里狠狠地盯着武遇,像野兽捕捉猎物前那般。
林大伟见这剑拔弩张的架势,上前插科打诨道:“龙总!小遇没别的意思,您别往心里去。”
季龙靠在一旁的桌边,手指掸了掸烟灰,并没有理林大伟,当然也没有介意武遇的顶撞,反倒是脸上猥琐的笑容更深。
武遇看着手上的老虎头套,只听季龙说:“可爱吧,刚才来的路上一个小网红送的。”
武遇轻睨着,说:“程灵吧。”
季龙的身形稍稍顿住,一瞬又恢复了笑容:“什么?我不认识那个网红。你也知道,想讨好我的人太多了,要记住那么多名字实在难为我。”
“哦,你真不知道么。”武遇冷笑,“我先前一直在想,程灵是怎么知道我是同性恋的事。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我身边有人告诉她的,而那个人就是你。”
季龙叼着烟,笑容渐隐。
武遇走到门边,一把拉开门,对外面的人说:“别躲着了。”
门开,一个穿着玩偶服的身影摔了进来。
程灵尬笑道:“好巧啊。”
她背手关上门,似是求助般看了眼季龙。
武遇冷声道:“今天人挺全,算总账吧。”
林大伟:“……”
季龙将烟摁在桌面上,一阵白烟飘起,火星点点熄灭。
程灵不自觉地往季龙那边靠,讪讪地说:“龙总,这……这是唱哪出戏啊?”
“林大伟。”武遇坐在沙发上,架起腿,“你收了我爸的好处,偷偷删掉我的demo,原本我不会和你计较。因为这些东西你删一百遍也没用,歌全都刻在我的脑子里,复原只是时间问题。”
林大伟欲哭无泪:“我真的是为了我女儿……”
“但你太贪了。”武遇点开手机,里面是张表格,“这里有你从我这抽的所有金钱流水,包括你本该给公司,但是没给的。你开空壳逃税,我全都帮你记下来了。”
季龙难以置信地看了眼林大伟:“你他妈两面人啊?!”
林大伟黑着脸别过头,心虚的不敢看人。
“还有,上周你骗我要签的文件,我没猜错的话,只要我签下,你就可以拿到公司的股份。”武遇眼里只有寒冷,“而那份文件,完全是从任何方面都对我不利的对赌。”
武遇嘲道:“双面得利,既收我爸的好处,又坐稳在公司的地位,然后将我像皮球一样踢掉。林大伟,十年的感情对你来说,就那么轻贱是吗?”
林大伟捂住了脸,不敢作答。
但这沉默的态度,就是默认了武遇的说法。
程灵似乎听懵了,没想到这三个人间的利益关系那么复杂。
她错愕地问:“什么对赌?”
“哦还有你。”武遇听到她的声音一愣,“季龙给你我的黑料照片,让你以此威胁我,你以为最后得利是你吗?恐怕你还不知道对赌上我押的是什么吧。”
程灵更懵地摇头。
“我手上的所有资源。”武遇冷笑,“所以无论输赢,就算我亲手把资源给你,但这些钱只会流入季龙的口袋。”
武遇站起身,走向程灵,抓住那只玩偶手套。
他轻蔑地说:“你啊,被人当枪使,还觉得自己赚了。”
程灵死死地攥着玩偶手套,不肯松开。她朝季龙投去求助的眼神,却被季龙忽视。
季龙抬手,啪啪啪地鼓起掌:“我从前真是小看你了。怎么办,我实在舍不得封杀你,你还是考虑下从了我,我们联手岂不是美哉?”
“别做梦了。”武遇一把扯过玩偶手套,在三人瞪大的双眼下,从里面拿出一把刀。
“不、不是,武遇,这刀跟我没关系!”程灵辩解道。
武遇轻笑:“跟你有关。”
他把刀攥在手里,目光看向季龙。
“别冲动,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季龙终于将猥琐的笑容收了,换了副正经脸。
不得不说,狗模人样这个词可能是为季龙量身订造的。正经起来的季龙,还真能称得上是一个经纪公司的老总。
“谈?在你想杀我的时候,我们就没什么好谈了。”武遇拿起刀,轻轻戳在季龙胸口。
刀尖轻触对方的衣领,凹陷下一小块。
程灵面如土色,而林大伟则早已准备开溜。武遇逮住林大伟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
林大伟双手合十:“祖宗,他们的计划跟我真的没关系,对赌我不知情啊!”
武遇白了一眼,将林大伟丢到一旁。
季龙假装无辜地说:“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想杀你?”
那副装可怜的本领,简直和程灵如出一辙。
武遇忍住恶心,说:“你利用林大伟牵制我的人脉资源,再用程灵威胁我,最后摆上一份不平等的对赌协议,这就是你喜欢人的表现吗?
“你喜欢我,所以处处压着我。有资源时,必须要我摇尾巴,你才像施舍一般的把肉丢给我,美其名曰喜欢我赏我的。”
季龙那皱巴巴的脸上没了委屈,倒是露出了被吸引的目光,好似武遇是个很有趣的玩意儿。
武遇继续说:“十年来,我一共发了67首歌,版权全被你捏在手里。我为了解约,为了拿回版权,就必须对你俯首称臣,必须签下对赌。
“季龙,是不是你觉得把人踩在脚下戏弄,很有意思啊?那我就给你看点更有意思的吧。”
武遇拿起手机,里面有十几个视频,全都不堪入目。
而视频的主角,就是季龙。
“这些东西,足够送你去吃十几年牢饭了。”武遇轻笑,“哦对,偷税的证据,不止有林大伟的,还有你的。”
季龙上前几步,手撑在门板上,露出一个非常奸诈的笑容。
他靠在武遇耳边说:“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要如何呢?只要你开口,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武遇本能地想躲避,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危机将要袭来。
咔哒——
门被反锁。
吴缘领着李叙走到武遇休息室门口。
这一次,门是实打实的锁紧了。
李叙紧张道:“不、不好吧,太麻烦武哥了。”
“不麻烦,他很乐意借给你衣服。”吴缘这话任谁听上去都有些酸,但他自己不觉得。
吴缘拧了拧把手,有些奇怪地说:“怎么反锁了?”
他随手敲门,里面毫无反应。
“打个电话?”李叙建议道。
吴缘微颔首,拿出手机。他的手机电量只剩下5%,发出了预警。这不由让他想到上次循环,就是这该死的破手机没电,才没看到凶手的模样。
电话一直忙音,但是——
“嘘!”吴缘将食指竖起,在门板后面,有一阵铃声。
“武遇?!”吴缘开始大力敲门,但门内始终无人应答。
李叙疑惑道:“不在吧,可能没带手机。”
吴缘眉头紧蹙:“不对,不对!出事了!把门撞开!!”
“啊?!”李叙被吴缘凶狠的语气吓到,但身体很诚实地朝门撞了过去。
走道上的工作人员纷纷驻足,围过来看热闹。
门开后,一股浓稠的血腥味传来。
武遇倒在血泊里,身旁站着三个人。
刀从林大伟的手里掉下,他哭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吴缘一脚把林大伟踹开,蹲下身去探武遇的脖颈——已经断气了。他痛苦地大叫一声,好似心被撕开。
到底!到底他还要这样循环几次?!
为什么他还是救不了他……
季龙也蹲下身,似是安慰道:“节哀。”
就在季龙要起身时,吴缘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我见过你。”吴缘抬起头,瞪大的双眼泛着血丝,“楼梯间、停车场都是你。你为什么杀他?”
第10章
一回生,二回熟。
吴缘坐在警局接待室里,望着面前的纸杯发愣。
有位警官出现在氤氲而起的雾气后,手里拿着笔录本。屋外隐约有人声,吴缘知道,那是其他人在做笔录。
没等警官问完查户口流程,吴缘就直接说:“我能见你们黄队吗?”
警官有些诧异,他捂了捂右耳,似乎得到了什么答复,才说:“稍等。”
很快,黄宗林走了进来。
他身上有很浓的烟味,吴缘轻轻地捏了捏鼻子,换了口新鲜空气。
“您好,市刑侦支队副队长黄宗林。”
吴缘见他拿出个证件,礼貌的点点头。
黄宗林问:“您认识我?”
吴缘迟疑了一会:“不认识。”
黄宗林好似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但吴缘知道,那是存疑的眼神。
黄宗林拿起笔录本,念着上面的信息:“吴缘,男,23岁。戏剧学院研究生在读,同时也是果猫影视的兼职编剧。”
吴缘点点头:“是。”
“年少有为。”黄宗林毫无感情地夸,“能问一下你和武遇的关系是?”
吴缘答:“朋友,之前合作过一首歌认识的。”
黄宗林在问的时候顺便把笔录看完了,其实也没有几句话,就是关于吴缘的户口三问——是谁、哪来、要干嘛。
他放下笔录本,拿起桌上的玻璃瓶倒了杯水,自己喝了一口,又问吴缘要不要。
吴缘当然知道这些只是谈话前的放松仪式,就任由黄队给他添水,再礼貌地道谢,好似真的缓和了气氛那般。
黄宗林将杯子握在手里,问:“关系怎么样?”
吴缘如实答:“挺好的,我和他还有很多歌的合作在进行。”
“对于现场三个嫌疑人。”黄宗林放下水杯,从外套兜里拿出三张照片——看起来是大数据库里的证件照。
他将照片放在吴缘面前,问:“你认识他们吗?”
吴缘沉思片刻:“按理来说,我应该只认识林大伟。那时要找武遇合作谱曲,是先找到的林大伟,再由他搭桥,我才认识的武遇。”
“按理来说?”黄宗林语调微微上扬,“你们编剧都这么咬文嚼字嘛。”
“……”吴缘扶了扶镜框,“我再说其他两个吧。”
吴缘指尖点了点程灵的照片,说:“程灵是武遇的……您可以理解为私生饭。是很丧心病狂的粉丝,追了武遇两年。”
“而季龙。”吴缘看向最后一张照片,那个中年男人一脸伪善地注视镜头,油腻感溢出相纸令人浑身不舒服。
他将目光挪开,非常嫌弃地说:“我只知道他是星辰娱乐的CEO,也就是武遇所属的经纪公司。”
“如你所说。”黄宗林敏锐地察觉到吴缘的态度,便将其他照片收起,独独留下季龙的照片,好似故意恶心吴缘一般。
他问:“季龙是这三个人中你最不熟悉的人,为什么从你报案开始,就坚持说季龙是凶手呢?”
吴缘沉默了,他的脸色大概很苍白、很难看。
得出这个结论,也不过是一个小时前。
那时候季龙假惺惺地安慰,结果靠近时被吴缘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从而确定了这个事实。
黄宗林拉开他身旁的凳子,坐了下来。这一刻,这位中年警官身上的气势已没有那么压迫,正用一种温和的口气说话。
“有什么难言之隐吗?”黄宗林的手轻压在季龙的照片上,“这里是公安局,你可以放心的说。如果季龙对你曾有什么威胁,也请相信我们会保护你的。”
吴缘摘下银丝框眼镜,揉了揉额角,有些疲惫地问:“黄队,如果我要说的原因非常离谱,你还愿意听吗?”
“不管多离谱,请你说出来。”黄宗林非常坚定。
吴缘点点头,他感到了莫大的安全感,打算全盘交代。
于是他喝了一口水——已经凉透,开始了叙述。
“我其实,不是第一次看见武遇被害。他在循环里已经死了……”吴缘伸出手算了下,“六次。这六次里,前两次死于割喉,第三次死于刀刺中心脏,第四次死于钢管殴打,第五次死于电击,第六次也就是这一次,和第三次一样死于刀刺中心脏。”
黄宗林伸手打断:“等会,武遇为什么能死那么多次?”
“因为是个循环。”吴缘梳理着语言,尝试解释清楚,“就像是一首歌,你开启单曲循环后,这首歌结束就会回到歌曲开始重新播放。”
“你是说,时间循环了?”
“对,循环起点是18点,而终点是晚上0点。”
“假设你说的一切成立,时间像一首歌一样单曲循环……”黄宗林的压着照片的手轻轻敲打着桌面,短暂地陷入思考。
很快,他问:“那死法为什么会变?歌曲难道不应该是一样的吗,循环内发生的事不应该是一样的吗?”
“……”吴缘后悔用歌曲打比方了,但他也无法给黄队一个科学解释。
他双手交错着,忽然拿起笔录本,抽了张废纸。
“先不管循环为什么会变,黄队,我现在要跟你说循环里我经历过的事。”
黄宗林摊开手,比了个请的姿势。
吴缘在纸上先写下了程灵两个字。接着画了条很长的线,在线上用小点标记,标注循环的次数和时间点。
“第三次,武遇死于刀伤。”吴缘在21点的时间点处写上——第三次,疑凶程灵。
吴缘解释:“我怀疑程灵是凶手的理由,一是那把刀是程灵的,二是程灵作为晚会形象大使,需要穿着玩偶服。”
黄宗林问:“玩偶服?”
吴缘手机没电了,只好借了黄队的。他点开浏览器,很快将那只形似跳跳虎的玩偶搜出。
“就是这只。”吴缘转了转笔,“第三次武遇死的时候,手里有这个玩偶服的衣服碎片。”
黄宗林不愧是老刑警,思路很快跟上,他问:“但你说凶手是季龙,所以程灵怎么被排除的?”
吴缘:“第四次循环时,我确实以为程灵是凶手。直到我目睹了程灵与武遇打斗,程灵并没有打赢。”
黄宗林:“程灵的身形娇小,如果正面用刀刺死武遇,确实不太能做到。不过,他们两个为什么打起来?”
吴缘没打算隐瞒,实话实说:“程灵手上有武遇的黑料,并以此要挟武遇有一段时间了。”
黄宗林问:“是什么黑料?”
吴缘沉声说:“……你答应我绝对不能透露。”
“我答应你。”
吴缘深吸口气,沉重地说:“武遇是同性恋。”
黄宗林眉毛微挑,果然有被惊到。比起玄乎其玄的循环,还是这种接地气的名词更能触动神经。
思维敏捷的黄队又问:“程灵知道他是同性恋,这只是一个事实,真正的黑料应该是具体点的东西。”
“对。”吴缘还以为寻常人不会相信这种怪志言论,没想到黄队已经秉着相信的态度在思考了。
吴缘继续说:“我猜测是程灵跟踪武遇时,拍到了一些照片。”
黄宗林翘起一只脚,右手架在左手手肘上,摸着下巴思考。
他说:“程灵的资料我看过,毫无背景的女生,普通家庭,普通学历。武遇是一个出道十年的艺人,对隐私肯定非常注重,不会轻易被人发现这个事情。”
吴缘露出肯定的眼光:“您说的没错,程灵手里的黑料,的确不是她能随便得到的,而是有人给她的。那个人就是季龙。”
黄宗林讶异:“季龙是武遇的老板,还能把黑料给程灵。看来季龙和武遇之间存在着大矛盾啊。”
吴缘继续在纸上写着——第四次,停车场,凶手季龙。
他解释说:“我和武遇在这里被季龙袭击,他带着玩偶头套,用钢管先打死了武遇,然后把我也打死了。”
黄宗林忽然打量他一眼:“你死过了?”
吴缘不置可否,下意识的隐瞒了那颗能重开循环的药。隐约间他觉得这颗药和整个循环的起因有关,而不是谁会死这样的事情。
气氛短暂的凝滞,吴缘装出悲痛的神情,继续说:“第六次就是一个小时前,在武遇休息室里,季龙再一次用刀杀了武遇。其实,我也是受了您的启发,才认出的季龙就是前几次循环的凶手。”
黄宗林不可思议:“我?”
“对。”吴缘微微颔首,“上个循环里,您抽的烟散出的烟味非常……特殊,而季龙身上也有一种烟味。”
“烟味?可是非常多人都抽烟。”黄宗林说着拿出烟盒,非常普通,几乎每个爱抽烟的人都抽过。
吴缘深深地看了一眼,说:“季龙身上的烟味……很贵,不是一般人抽的那种。”
有理有据,黄宗林不得不信。
贵的烟,自然和便宜烟的味道有区别。
黄宗林拿烟盒的手形顿住片刻,从中抽了根烟出来。
吴缘的视线落在那个烟盒上许久。
“真不愧是编剧,编故事的能力非常厉害。”黄队费了一会劲儿才擦亮打火机点着烟,“但这是凶案,不是你提取灵感的游戏。你的故事编得再精彩,也不能作为证据去指证一个人。”
“……我没有编故事。”吴缘拿起那张纸,用笔戳了戳横线上一个时间点——第五次,8点半。
他说:“前面几次,季龙是激情杀人。但是第五次,武遇是死于电击,那是一次精密的谋杀。这个循环里还有个凶手!”
黄宗林接过纸,却怎么也理解不来。
吴缘本就没想对方能那么快接受,他直接从衣兜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他解释说:“这是第五次循环里的凶器,被人改装过的卷发棒。接通电源后会产生超高电压,握着的人能被瞬间电死。”
吴缘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间已经指向9点。
又一次被时间追着跑,他有些急切地说:“季龙已经不重要了,我希望你们能赶紧去查这根卷发棒的来源。还有公共化妆间的监控,麻烦也去查一查。”
黄宗林拿起那根卷发棒,金灿灿的外壳折射着头顶的暖黄光,光影从他眼前晃过。
他站起身,说:“我会拿去鉴定科,但是你得配合一下。”
吴缘一愣:“什么?”
随后他看着黄宗林拿着卷发棒走了,门外站着的两个警官走了进来,将他带去——做了尿检,还有抽血化验。
事实证明,吴缘并没有嗑药或者发疯。
黄宗林站在一排监控面前,监控里吴缘坐在休息室角落,双手抱臂,表情非常严肃。
他将手上的检验报告递给身边的——两鬓斑白,有些上年纪的胡局。两人对于吴缘身体没有任何问题的结论,都感到非常头疼。
“您怎么看?”黄宗林在问一旁的胡局。
“这孩子是编剧吧?我看了他的资料,写的都是些刑侦推理的。”胡局语速非常缓慢,愣是让所有急性子都听成了慢性子,“也许这孩子在拿命案当过家家玩呢。”
看起来像开玩笑,胡局却说出了一种气愤。
黄宗林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他说的程灵、季龙与武遇三人的关系,我认为这部分他没有说谎,可以作为打开思路的点。”
“嗯,你全权决定。”胡局拍了拍黄宗林的肩膀,“武遇是影响力很大的明星,一定要尽快侦破此案,给社会、媒体一个交代。”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吴缘:我太难啦。
第11章
黄宗林站在巨大的单面玻璃前,那里面坐着一位——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成功人士”。
他手里是季龙的资料,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父母都是商界大佬。含着金汤匙出生,接受最好的教育,创办的星辰公司也是圈内数一数二的王牌经纪公司。
这样的“成功人士”有财有势,很难和残暴的、血流成河的杀人现场联系到一起。
“有点意思。”黄宗林轻声说。
季龙的双手被手铐锁起,他脸上倒是一点紧张感也没有,姿态悠闲地靠在椅背上。
昏黄的灯光在他头顶上晕开,不远处的墙壁上写着坦白从宽四个大字,字的一半都陷入黑暗中,威慑效果并不明显。
问话的警官一脸严肃:“根据监控显示,今晚18点16分你进入武遇休息室,是去做什么?”
季龙嘲笑道:“当然是找他啊,外面的媒体都等着他走红毯呢。”
警官将一张照片放在季龙的面前,问:“照片里的女人在18点23分进入休息室,你是否认识?”
季龙不以为意地看了眼:“哦,认识。一个小网红。”
“你们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我认识的人太多了,总不能每个人都要和我有关系吧?”
黄宗林半眯着眼,如猎犬般注视着眼前的嫌疑人,试图在支微末节里找到突破口。
他对着耳边的麦克风说:“问他为什么戴着玩偶头套。”
警官问:“照片里的女人当时穿着玩偶服,而你却戴着她的玩偶头套,为什么?请你考虑清楚再回答。”
“……”季龙稍稍直起背,好似坐得僵硬了在舒缓,“她在追求我。去休息室的路上我遇到了她,玩偶头套是她送我的。”
“所以你们是恋人关系?”
“不不不,这个女人只是单方面在追求我。”季龙急忙否认,“我也是觉得玩偶头套可爱才收下的,总不能我没有拒绝追求者的好意,就犯法了吧?”
单面玻璃外,黄宗林又拿起季龙的资料,翻到第二页。上面写着季龙的家庭成员,有个妻子,也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但她带着与季龙的儿子常居国外,很少回来。
黄宗林轻蔑地冷哼,有些不耻季龙的行为——总把责任推卸到女人身上,问就是对方倒贴的,自己清清白白。
他放下资料,推开审讯室的门走了进去。
问话的警官将笔录递到黄宗林手上,但黄宗林没有坐下,而是拿着笔录走到季龙身旁,倚在桌上。
黄宗林:“说说吧,晚上都做了什么。”
季龙抬头看着黄宗林,他们的距离非常近,仅用一只手臂就能衡量。
迫于对方强大的威慑力,季龙又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没能硬气起来。
季龙说:“6点的时候,我在红毯处和媒体寒暄。本来计划是等武遇过来一起接受采访。但他一直没出现,我就去后台休息室找他。结果我到的时候,发现他和林大伟在吵架。”
“吵架?吵什么?”
“具体没听清,好像是武遇的demo被林大伟删了。”
“什么?”
“demo,未发行的歌曲小样。”季龙解释说,“这种东西可以说是歌手的饭碗,删掉demo,就等于毁了他的心血。”
季龙故意夸大了严重性,意图将火烧到林大伟身上。
黄宗林摸出烟盒,意味不明地问:“来一根?”
季龙愣了愣,看着那个烟盒上的牌子,很坚定地摇头:“不了,谢谢。”
黄宗林冷哼一声,非常轻微,讥讽的心绪稍纵即逝。他收起了烟盒,没有抽——这不过是试探,起码他现在知道吴缘说的没错,季龙抽的是贵烟,而且还瞧不起便宜烟。
而且,黄宗林故意靠的近,果然闻到一种很特别的烟味。
尽管季龙身上还有种古龙香水味,很容易让人混淆,但黄宗林被吴缘影响,特意去分清了两种味道。
只是循环这种说法,也太扯了。
黄宗林根本没把循环当一回事,他是个有着十几年经验的老刑警,会从证人的证词里提取可用的信息。
循环显然是不可用的。
而吴缘与这些人的关系一定比他说的还复杂些。
“行。”黄宗林翻着笔录,“你说林大伟是凶手,那就说说你看到的,他是如何杀了武遇的。”
季龙:“那时候他们在吵架,我进去后就劝了几句。结果武遇吵急眼了,砸了好多东西。”
他顿了顿,思考片刻又说:“对了,就是这个时候小网红进来了。然后武遇就把门反锁,还拿出了一把刀对着我们。”
“刀?什么刀?”
“好像是个水果刀。”季龙双手紧握,似乎有些心悸,“武遇经常耍脾气的,一句话不对付他就要生气。我担心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就跟林大伟围着他,要夺那把刀。
“结果,林大伟拿到刀之后,武遇骂了他一句。”季龙抬起头,脸色苍白,似乎真的被吓坏了,“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我不敢拦林大伟啊,他那时候都疯了,一直在刺武遇!”
黄宗林拿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一点也没被季龙的演技唬到——这种戏精的人,他见多了。
写完后,黄宗林问:“他骂了什么?”
“……好像是,你女儿的前途关我屁事。”季龙猛地摇摇头,“不,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吓坏了。”
一墙之隔的另外一间审讯室里,程灵披散着头发,额角被汗打湿。她咬着下唇,口红已经干裂,变成一条条细纹。
对面的警官问:“你确定武遇当时说的这句吗?”
程灵瞪着双眼,坚定地说:“我确定!因为林大伟的女儿我见过的,今年刚要上小学。”
空气里沉寂片刻,程灵又问:“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能放我走了吗?”
警官面无表情地说:“抱歉,你是本案嫌疑人,暂时不能离开。”
“是林大伟杀的啊,关我什么事!”程灵哭喊道。
那双大眼睛里瞬时充满泪水,啪嗒一下,就落了下来。
还好审讯的警官都经过严格训练,无论被审讯人多可怜多无辜,都不会动恻隐之心。
程灵哭了会,发现没人理她,委屈的情绪一扫而空,转眼就变成了茫然脸。
黄宗林在单向玻璃外看完了程灵的笔录,和季龙说的一模一样,就像事先串过供一样。
这时,刘文推门而入。
他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将死因鉴定砸到黄宗林手中,一脸生无可恋地抱怨:“这已经11点了,黄队您得表示表示吧!比方说用宵夜慰问我们因加班而劳累的心。”
“行,对面串串怎么样?”黄总林紧绷了一晚上的脸,总算舒缓片刻,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好主意!”刘文非常认可,但他也是开个玩笑,调侃下紧张的气氛。
效果达到了,他就继续说:“总共有两道刀口,一刀腹部,一刀心脏。心脏那处为致命伤。”
黄宗林看着手上的报告,疑惑地问:“心脏处伤口为水平角度刺入,这说明他是躺着被刺的?”
“是。死者应该是腹部重伤后,失去反抗能力,然后被推倒在地上,最后被凶手一刀刺中心脏致死。”
“腹部的刀口无法确认凶手身高吗?”
“死者身高180cm。如果这刀是与他相差较大的女性刺的,刀口会斜向上。但这刀是微微向下刺入的,所以只能得出凶手的身高与死者相差不大,而且现在的鞋都有些增高,这个范围大概在6、7cm左右。”
黄宗林翻开另一叠资料,上面写着——
林大伟,身高170cm。
季龙,身高183cm。
“这两者都没法排除嫌疑。”黄宗林喃喃道。
刘文拍拍他的肩膀:“得嘞,您慢慢审,我找个地歇会去。”
实际上,刘文去了接待室,找到了正低头玩手机的吴缘。
吴缘的手机在一旁充电,按理说已经充了一个多小时,就是个砖头也该开机了。
但他没有碰自己的手机,而他手上的手机还一直停留在开锁界面。
刘文好奇地看眼:“嚯,您自个儿的手机也能忘记密码?”
锁屏界面上显示——密码错误,请10分钟后再试。
“不对啊,不是有face吗?”刘文的脑筋很快转过来,“这不是你的手机?”
“是武遇的。”吴缘没有抬头看他,而是在思考密码是什么。
“你疯了?!武遇?”刘文惊呼,“这他妈是物证啊,你怎么拿到的?”
吴缘实话实说:“我报警前偷偷藏起来的。”
说来也是碰巧,吴缘蹲下身去探武遇呼吸时,那手机就在武遇的裤兜里,露出了个脑壳。
鬼使神差的,吴缘偷偷拿了。
刘文惊讶道:“偷藏罪证是犯法的!”
吴缘:“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藏??”刘文一脸不可置信,不仅因为这个事情很触线,更因为吴缘非常坦诚。
坦诚到,就算刘文现在出去举报,吴缘也没所谓。
但吴缘突然说:“我后悔了。”
刘文松了口气:“靠!你赶紧交出去,说不定还能挽救。”
“不,我是后悔我之前就该记住密码的。”吴缘有些崩溃,他熄灭屏幕,将头垂在手臂间,就着屈起的膝盖把自己围了起来。
刘文:“……”
吴缘忽然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转头对刘文说:“好兄弟,帮我个忙。”
刘文:“……什么?”
吴缘:“黄宗林拿走了一个证物,你帮我去看看那个证物到底是不是被改装过了,是的话,再看看具体是怎么改装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吴缘:密码不是你生日我生日,不是出道日不是得奖日,到底是什么?!
武遇:……再猜猜,跟我们有关。
第12章
黄宗林将椅子拉到桌前,在林大伟满是血丝的双眼的注视下,缓缓在他对面坐下。
林大伟垂着脸,有气无力地说:“人是我杀的,你们问多少遍都是这样。”
黄宗林好似没听到般,从衣兜里拿出烟盒,问:“来根?”
林大伟猛摇头:“我不抽烟。”
黄宗林挑了挑眉,收回手,忽然说:“忘了这是审讯室,不能抽烟,不然一会烟雾报警该喷水的。”
这个冷笑话并不好笑,但林大伟阿谀奉承惯了,尤其是在黄队这种气场明显区别于小警官的人面前,他就是心里翻一万个白眼,面上也会拧出个“忍俊不禁”来。
黄宗林进来前看过审讯笔录,林大伟对杀害武遇的罪证供认不讳,但对如何杀害武遇,为什么杀害武遇却只字不提。
一晚上将近3个小时的审讯,他只会说“人是我杀的”这句话,其余任凭如何,都不肯言。
黄宗林突然问:“你女儿今年该上小学了吧?”
林大伟一愣,这是今晚从未听过的问题。他有些摸不准这位黄队的心思,只能模棱两可地嗯了声。
黄宗林又问:“准备上哪所小学?”这语气就像普通朋友间关心询问那般自然。
“……还有半年的时间呢,就还没定。”林大伟终于开口说了今晚审讯以来不一样的话。
“我也有个女儿,不过已经上三年级了。”黄宗林手里把玩着烟盒,似是漫不经心,“父母总是希望孩子能拥有最好的。”
林大伟叹了声:“是啊!”
他眉眼间有疲惫的姿态,但依旧像个负重前行的旅人,死咬着缰绳。风沙埋没了他的双脚,举步维艰。
他必须坚持,坚持才能在困境里看见曙光。
往往错误的坚持也很容易被打破。
“三年前你和妻子离婚,独自抚养女儿。”黄宗林带着利刃的话,不经意地刺开他的防备。
黄宗林感叹道:“应该很不容易吧。”
林大伟错愕地抬起脸,不是因为黄宗林这句看似夸赞实则讽刺的话,而是因为他女儿。
他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委屈简直是家常便饭。
唯一让他感到温暖的就是女儿。
林大伟苦笑说:“哪有容不容易啊!日子嘛,坚持坚持就过来了。”
黄宗林不置可否,没有接话。
忽然,他话题一转:“季龙和程灵的都指证你是凶手,对此你也没有反对意见。但你该知道你将要面对什么,你的女儿失去了父亲,她将要面对什么。”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林大伟好似死了般,连呼吸声都没了。
许久,他喃喃道:“是我对不起她。”
黄宗林见他依旧不松口,只能先放弃。
面对这样的嫌疑犯,套话、问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大概率是没用的,只能等时间让他松懈意识,身体疲惫后出现破绽,才能更好地攻破。
“你想清楚再说吧。”黄宗林丢下一句,离开了审讯室。
单向玻璃外,一个年轻的警官看黄宗林回来,有些不解地问:“凶器上只有林大伟的指纹,他也承认自己是凶手,还有证人的证词。师父我不明白,这不是已经破案了吗?”
黄宗林深深地看了眼年轻的警官,一手拍上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说:“小勇啊,我问你,现场有提取到其他指纹吗?”
小勇思考片刻,答:“除了凶器上的指纹,其他地方都没有发现任何指纹。”
黄宗林说:“所以啊,咱们办案要讲究证据链完整。凶器上的指纹就一定能指向凶手吗?而且林大伟连作案手法、作案动机都交代不清楚。”
小勇问:“他要不是凶手,为什么承认自己杀人啊,脑子有病吗?”
黄宗林摇头:“别这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难言的苦衷,我们要做的不是猜测和同情,而是找到真相。给你点提示吧,季龙和程灵的证词都说现场发生过打斗,并且武遇将门反锁了。”
小勇这时已经领悟过来,接话道:“但是现场很乱,却没有任何指纹残留,说明有人处理过现场!”
这时,一个警官推开门,手里拿着分析报告。
他说:“黄队,那个卷发棒确实被改造过,而且我们在里面发现了信号接收器。”
黄宗林眉头微皱,低声道:“也就是说,这东西是遥控的。”
小勇好奇问:“师父,这是什么?”
黄宗林解释:“那个叫吴缘的证人给的,他说这个东西曾经害死了武遇。”
“嗯?可武遇不是死于刀伤吗?”小勇怪道。
黄宗林盯着报告看了会,突然问:“你平时看小说或电影吗?”
小勇不明所以地点头:“看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说在循环里武遇已经死了六次,其中一次就是死于这个卷发棒。”黄宗林合上报告,揉了揉额角,“你们年轻人平时看得多,知道像这个循环是什么东西吗?”
“……”小勇轻声说:“师父,我平时看言情多一些,这个循环啥的我也不知道啊。”
黄宗林看着面前身高力壮的大小伙,终于没忍住,笑道:“哎,等完事以后,我喊你师母给你介绍合适的姑娘。”
“……师父你说啥呢,我也没有多想谈恋爱。”小勇匆忙拒绝,并生硬地拐了话题:“师父认为这卷发棒和案子有关系吗?”
“关系不大。”黄宗林沉思片刻,“吴缘还在接待室,我再去会会他。”
接待室里,吴缘的手机弹出对话框。
23:54
刘文:确实改造过,而且是遥控的。
吴缘想起化妆间里的监控,忽然明白了凶手是如何操作的。只是还有个关键他不明白,凶手到底是如何确定武遇会拿那个卷发棒?
秒针滴答滴答地往前走,眼前的景致化成纸,被揉成一团,搅在时间的长河里,连碎屑也留不下。
吴缘缓缓睁眼,公共化妆间里的十级柔光灯晃得他头晕目眩。
他拿出手机,待机界面上显示——时间18点08分。
这是第八次循环。
他猜的没错,0点会自动重开循环,并且他每一次醒来的时间都以一分钟的时间差递推。
没有思考更多,他直接起身,并拨通了武遇的号码。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吴缘一把推开门。
武遇靠在桌边,一手拿着手机,神情惊讶——刚刚挂断了吴缘的电话,没想到对方就出现在眼前。
武遇似乎想解释:“我在……”
吴缘推开门后,径直走到武遇面前,伸手将对方拥入怀里,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的手紧紧地揽住武遇的腰,是一种非常自然而然、发自直觉的姿势——他们从未如此亲密拥抱过,却好似已经拥抱过上百次那般熟练。
吴缘将右耳贴在武遇的脖颈处,那个地方能清楚的听到心跳,不是自己的,而是武遇的。
血脉流动的频率,他从未有一刻留意过。
原来是那么好听。
“对不起。”吴缘低声说。满怀诚意和愧疚,这是他从心里说出的话,带着劫后余生的害怕与欣喜。
武遇的双手僵在半空,最终轻轻地落在吴缘的背后,动作轻缓地拍着。
他轻声问:“为什么说对不起啊?”
吴缘闭着眼,他感觉很累。
循环能重置时间,可那些无法被重置的,是一次次受伤的痛感,一次次无能为力的挽留,一次次耗尽期待的失落。
还好,这些武遇都不记得。
吴缘侥幸地想,这么痛苦的记忆,他一个人记得就好了。
这时,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林大伟咳了两声:“小祖宗你怎么……”
吴缘“噌”地一下推开武遇,脸上烧起绯红。
但尴尬只有一瞬间,很快他警惕地挡在武遇身前,左手够到旁边的衣服堆,熟练地找到裁缝刀,举起。
林大伟本来想打趣两句,一见吴缘拿着刀对着自己,立马害怕地后退两步。
他慌张道:“小祖宗您这是干嘛啊!我什么都没看到,您把剪刀放下!”
吴缘厉声道:“滚出去!”
“好好好,我滚我滚!”林大伟求之不得,飞速转身逃跑,连门都来不及关。
吴缘渗出一身细汗,尽管他知道林大伟不是凶手,但前几次的经历实在让他胆颤心惊。
他双腿一软,被身后的武遇扶住。
武遇动作轻柔地拿走他手上的裁缝刀,放在一旁。
他问:“你还好吗?”
吴缘摇摇头,拽着武遇的衣袖,脸色发白地说:“武遇,我要跟你说个事情。”
“什么?”
“季龙要杀你!”吴缘坚定道,“他和程灵是一伙的,无论他们谁要找你,你一定别答应,离他们远远的!”
武遇听完,脸上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害怕。他只是平静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吴缘本想说出循环,但上次黄宗林的态度已经说明——普通人听到循环这种鬼扯的事根本不会信,他的目的是让武遇小心季龙,不管如何,他都不要把事情复杂化。
于是他坚定道:“这你别管,你只要知道季龙要杀你,程灵手上有刀,你一定要小心!”
“哦?是吗?”突然,门外传来一声笑。
季龙戴着玩偶头套出现在门口。
吴缘如临大敌般直起身体,下意识地挡在前面,他顺手拿起裁缝刀,故技重施般对着季龙。
季龙摘下头套,呼吸了口新鲜空气。他好奇地打量着吴缘,问:“这位弟弟,我们认识吗?”
第13章
吴缘也不知道季龙是怎么做到的——把“弟弟”这么正经的词念得放荡不堪,他浑身冒起鸡皮疙瘩,胃也在隐隐作痛,险些被恶心吐。
看着季龙靠近的步伐,吴缘将裁缝刀往前怼,同时凶狠地说:“别过来!”
季龙伸起双手,似是妥协地退开半步。他的目光越过吴缘,朝武遇看去,勾起微弯的嘴角。
“宝贝,你喊我来就是看这?”季龙装模作样捂了捂胸口,“不去走红毯,让我亏钱就算了,还任由旁人拿刀对着我,真心痛啊。”
吴缘感觉身后的人动了动,但不敢分心去看。
忽然一阵温热将他环绕,武遇从背后半搂着他,右手覆上他握着裁缝刀的手,在他耳边轻声道:“放下,太危险了。”
吴缘根本无瑕感受这些,前几次的循环已经让他不自觉地害怕,但他依旧死死紧握着把手,挣开武遇的触碰。
他紧张道:“我说了季龙有刀!这好歹能算个防身武器。”
季龙听罢哈哈笑了两声:“你这人真有意思,总说我身上有刀。那我就站在这,你来搜搜看?”
不会好好说话的季龙将话说得过分暧昧,高举的双手像在讨拥抱。吴缘浑身泛起恶寒,那感觉只能用“如芒在背”形容。
武遇沉声道:“季龙,我劝你嘴巴放干净点。”
季龙挑了挑眉,收回手插在裤兜。他笑着说:“原来你喜欢这种小年轻啊……还是怪我太老了?”
武遇:“……”
吴缘知道武遇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而这句话带来的信息量很多,他脑子里渐渐有了个猜测——季龙对武遇爱而不得。
猜到的瞬间,犹如一盆狗血从头顶浇下。
这点点谬想还没被验证,吴缘手臂处被一股力量拉扯——是武遇将他拉开,径直走上前,一拳砸在季龙的右脸。
季龙未防备,这拳实在太狠太重,起码用了武遇八分力。于是结结实实地栽倒在一旁,高大的身体压在礼物堆上。
那堆礼物什么都有,有盒子被压扁后,露出些玻璃碎屑,原本装的可能是玻璃瓶之类的小玩意。
季龙正要避开那些玻璃爬起身时,武遇的第二拳又招呼过去。他像头愤怒的狮子,势不可挡地朝猎物扑去,尖锐的爪子撕开猎物的皮囊,挑断筋骨,再将猎物踩在脚下以示胜利。
——如果只是单打独斗的话。
林大伟去而复返,时机掐得刚刚好。
他一脚踹在武遇的背上,局势瞬时扭转——武遇被季龙压在身下,脖颈被死死勒住。
吴缘感觉脑子里有个炸弹,就在那瞬间“嘣”地炸开。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上去阻止,而是拿出手机报了警。
也许冥冥之中他有预感,又或许是循环里见过太多次武遇死去。
但这不对。
吴缘在那瞬间非常嫌弃自己——为什么看到武遇被害,就做好了武遇要死去的准备。
循环绝不能变成麻木的游戏,不能无止境的看死神降临。
生的希望在他手中。
“我报警了!你们不想坐牢的话,就放开他!”吴缘举着手机大喊,同时他朝武遇的方向走去。
这叫喊的一瞬,让季龙和林大伟都惊讶地回过头来。
也在这一瞬,武遇抓住机会,一脚踹在季龙的下身,他顺势翻身而起。
“靠!”季龙捂着难言之隐大骂脏话。
吴缘一把拉过武遇的手臂将他护在身后,手中的裁缝刀尖对着季龙,丝毫没有惧色。
“我烦了,季龙。”武遇抹掉唇角的血,“一会我就把你所有的罪证都交给警察,让这一切结束吧!”
“结束?你太天真了!”季龙面色铁青,显然还没从痛楚中舒缓过来,“林大伟,你还愣着干什么?”
林大伟一愣,僵死的关节又活动起来,他不知从哪捞了把钢管,直接冲了上来。
钢管带风略过吴缘耳际,须臾间,吴缘听到了自己强有力的心跳,砰砰——砰砰——
这生死边缘,吴缘居然有一个想法是,原来这钢管是衣杆上拆下来的,当初在地下停车场时,他还好奇过哪来的钢管。
忽然,武遇一脚踢向林大伟胸口,将对方踹飞。
吴缘暂时得救,但他却未松口喘息。
这时迟那时快,他直接追了上去,在林大伟爬起来时,又补了一脚,狠狠地将对方压在脚下。
还不够。
吴缘将林大伟握着钢管的手扭了个角度,摁在地上。他曲腿压着林大伟的身子,手中的裁缝刀瞬起瞬落——刺进林大伟的手掌里。
林大伟惨烈如死猪般叫喊。
走道上那群匆忙来去的机械人都有刹那间愣住,他们有些人想靠近询问,而那一直站在门口的程灵笑了笑。
程灵说:“没事,他们在练声。”
“真的没事吗?”
“没事的,我进去啦!”她推开休息室的门,再关上。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儒雅斯文、清冷高贵、连一只猫都不敢抱的吴缘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季龙错愕间不备,武遇勇猛冲上,将他制住。
但这时——
“放开龙总。”程灵将刀抵在吴缘的脖颈上,她眉眼带笑,却笑得那么令人胆寒。
吴缘随着程灵的动作起身,他能感觉到刀刃的冰冷在脖颈处蔓延,那里的皮肤很薄弱,随时都有可能被划开口子,然后惨烈地死去。
程灵个子矮,吴缘只能半蹲着。
这样的姿势实在太难受,他还在寻找机会反攻。
“我劝你别乱动。”程灵将刀压了压,那白皙的脖颈处瞬间有一丝鲜红闪过。
吴缘觉得有点疼,但他依旧想试着反抗。
结果他的手才刚抬起一些,就被林大伟踢了一脚。
林大伟捂着手掌起身,先是对着吴缘骂了句脏话,吐了口唾沫,随后用没受伤的手拿着钢管,往吴缘的手砸去——
咔嚓。
吴缘感觉自己的手可能又断了。
他死咬着唇,整张脸都发白,满头如豆大的汗落下,却仍是不肯吭一声疼。
“去你妈的!”武遇怒喊。他伸出的手却被季龙拦下,反扭在背后。
季龙贴着武遇的耳侧说:“宝贝,你最好乖乖的,不然他会受到什么惩罚,我就不知道了。”
程灵抓起吴缘的头发,强迫吴缘抬头。
吴缘半阖着眼,眼尾处似有泪痕。他实在太疼了,就算不动,都能感受到骨头那不平整的断口在尖锐地刺着血肉。
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下,他的意识好像飘在了云端,无法思考当下的情景。
他的脑海不自觉有奇奇怪怪的想法,比如万一这是最后的循环他该怎么办,比如他是不是死了,再比如怎么会有人断个手就要死,也太脆弱了吧。
太吵了。
季龙不耐烦地说:“林大伟你还愣着干什么,搜啊!”
林大伟将钢管抄在胳膊底下,腾出手摸武遇的口袋,很快把手机翻了出来。
“我的罪证。”季龙冷笑,“看来你早就想搞我了,真不愧是我看上的宝贝,心肠都跟我一般毒。”
季龙捏起武遇的下巴,强制解开了手机。
人分心的时候会放松警械,在季龙看手机时,武遇爆发出一股强劲,将季龙推开。
那瞬间,他趁势夺过林大伟胳膊底下的钢管——实在太容易,林大伟也疏忽了防备。
自以为到手的猎物,实际上才更容易咬人。
武遇头几年演过古装剧,虽然是被迫营业,但好歹学了几招剑术,如今他直接化管为剑,劈上程灵的手臂。
小姑娘到底是细皮嫩肉,根本挨不住。
吴缘被她松开,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吴缘,清醒点!”武遇在他耳边低喊。
这个嗓子,无论是唱歌还是说话,都那么好听。
吴缘的思绪好像飘了回来,他攥紧手心,忍着疼痛说:“我没事,你……小心!”
吴缘想推开武遇,因为程灵拿着刀朝他刺了过来。
但是他单手使不上劲,武遇结结实实地抱紧了他——因此那把刀,正中红心。
程灵瞪大双眼:“不!不!我想杀他的!武遇你为什么要挡?!武遇?!!”
“武遇!”吴缘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哑了。
他摊开右手,黑红一片——全是从武遇背上留下的血,太腥、太浓稠。
武遇的呼吸越来越弱,吴缘能感受到一种叫做生命的东西在他手中流逝,就像水一般,缓缓流淌过手掌,但无论怎么紧握,却依旧能从缝隙里逃出。
那是一种无所依的孤独。
程灵哭喊着扑向季龙:“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杀他的……龙总……”
季龙一把推开她,嫌恶地擦了擦被碰到的手,说:“急什么?这不还有个替死鬼么。”
三人如虎的目光落在呆滞的吴缘身上。
“林大伟,事情已经到这份上了,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吧?”季龙摸出根烟,不慌不忙地点上。
“……龙总放心,希望龙总答应过我的,也别忘了。”林大伟从桌上的包里拿出副手套,又在一堆化妆品里找出瓶卸甲水。
季龙吐出烟圈,似是很享受:“对了,我刚才在武遇手机里也发现了你的东西。”
林大伟惊道:“他竟然也要搞我?”
“放心,我顺手都删了。”季龙拍拍他的肩膀,“去把现场处理干净。”
吴缘仍保持着抱住武遇的姿势。
那几人的对话,他都听到了,也知道替死鬼指的是自己。
但他就是无法、无法挪动身体,好似时间静止了般,他多想时间静止。
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吃下药重开循环,这一次已经烂成这样了,还留着做什么?
但他不可以。
如果现在重开循环,那接着又是同样的险境,他依旧无法保护武遇,依旧要看他死去。
他需要时间来思考一切的应对计策。
吴缘抬起头,眼眶里残留着泪,浅浅的一层落不下来。
他说:“你们三个,谁也逃不了。”
林大伟歪着嘴笑:“小祖宗您可真有志气!但对不住了,你挡了我的生路。”
他蹲下身,擦掉了刀柄上的痕迹。
程灵跑来帮忙,两人合力按住吴缘的手,握在刀柄上。
循环里总有些东西是一尘不变的。
吴缘这一刻才明白,正是这些一尘不变的东西,才让循环如此可怖。
作者有话要说:
吴缘:………………
武遇:下次循环我就活了,别哭。
吴缘:你个大傻子!!(泪)
第14章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摆烂。
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外,黄宗林抱着双臂看着里面。
吴缘左胳膊上缠着夹板和绷带,右手拷着手铐,拿着只笔在白纸上画着奇怪的线条。
他整张脸惨白,平日里柔和的眉眼也变得痛苦纠结,唇上更是半分血色也无。旁人看来,这姿态有些苦大仇深。
小勇挠挠头,满脸郁闷道:“师父,俩小时了!他啥也不说就搁那画画,我还看不懂他画的是啥!”
黄宗林指尖敲了敲手臂,问:“那三个呢?”
小勇答:“都一致指认吴缘杀害了武遇。”
黄宗林拿起面前的笔录本翻开,的确如小勇所说,季龙、程灵和林大伟三人的供词毫无出入——吴缘因某些不为人知的仇恨杀了武遇。
“23岁,编剧,今晚还有电影要领奖。”小勇啧啧两声,表示惋惜,“这么年轻,下半辈子得在牢狱中度过了吗?”
黄宗林将笔录本放下,问:“你也审过不少犯人,像他那么冷静的,你见过多少?”
小勇想了会,答:“真不多,最近的得是半年前那个精神病。”
“一般来说,激情杀人的凶手事后很难有这么冷静的。换个角度,被冤枉杀人的,也很难有这么冷静的。”
小勇更懵:“那他到底是什么怪胎?”
黄宗林:“难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进去会会他。”
随后,他推开审讯室的门。
明亮的灯光随着打开的门漫进一个小方框,黄队的影子投在框里,黑黑的。
门被关上,四周的黑暗如羽毛般垂下,包裹着正中坐着的吴缘。他身上的白色西装沾染了不少血,非常触目惊心。
但就算是这样,他依旧安静地坐在那,仿佛世界的喧闹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受了伤的猫,缩成一团,浅浅地舔舐伤口。
黄宗林是一位有着十几年经验的老刑警,这一刻他都有些不愿打破宁静。
只是吴缘此刻不是艺术家,而是嫌疑犯。
黄宗林走到桌前,看了吴缘一会,才问:“画什么呢?”
吴缘低着头,没有回答。
桌上的灯被黄宗林拧了个角度,明黄的灯泡发出刺眼的光,毫无保留地直对着吴缘的双眼。
吴缘不禁要抬手挡一挡,刚想动作就发现自己的左手没法动,而他的右手正被锁拷拷在椅子把手上。
这样一来,双手不自由的他只能侧头。
光照着他好一会,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那是灯泡燃烧灯丝的热度。
这样强的生理刺激下,吴缘紧闭的眼角有泪水滑落。
黄宗林将灯头转了回去,然后搬了张椅子在吴缘边上坐下。那双泪眼朦胧的眼,带着一种天然无害的质感,看得黄队心里咯噔一跳,父爱心猛地泛滥。
他抱歉地说:“我只是想让你开口说话。”
吴缘在这重获新生的片刻想里的却是,刚刚那强光再来几分钟,他就是个哑巴,也分分钟能把所有实话撂了。
他打算开口,却发现嗓子哑得不行,张嘴半天只能发出“啊”类的气声。
黄宗林起身给他倒了杯热水,递到他面前。
吴缘无奈地动了动右手,锁拷碰撞着铁质把手,发出叮叮咚的声音。
“你不想说说你这手怎么弄的吗?这或许是你唯一辩解的机会了。”黄宗林边给他解开手铐边问。
吴缘的手,庆幸只是脱臼。
要知道吴缘原本想过,如果真是骨折,搞到要先去医院,他宁可吞药重开循环。
并不是医院有什么洪水猛兽,而是他——
怕疼。
吴缘喝了半杯热水,那滚烫的液体滑过他的咽喉,舒服了片刻。他才说:“不。”
黄宗林问:“为什么不?”
长时间被同样的姿势所困,让吴缘的整条手臂都麻木了。他稍稍活动了手腕,攥紧手掌握拳,半晌才让凝固的血液继续流动。
他将面前的纸推了推,说:“……这个。”
黄宗林疑惑地看,不解:“这是什么?”
吴缘答:“循环。”
那张纸上,是他在循环里经历的所有时间点和事件,比上一次他画的更详细和清晰,当然是对他而言。
——现在放到完全不懂的黄宗林面前,那张纸上的东西就是鬼画符,抽象派级别的画作。
黄宗林指着一条粗线条问:“循环?上面标着的……是时间?”
吴缘点点头:“我掉入了一个时间循环。至今为止,在这个循环里,武遇已经死了七次。”
“……”黄宗林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张纸,“我不明白,死了七次……你的意思,武遇死了之后,时间又会回到18点?”
他指了指粗线条的最左边,时间写着18点。
“没错。”吴缘喝完剩下的热水,“能给我再倒一杯吗?”
黄宗林很有耐心地照做,回来时直接将热水壶带了进来。
吴缘接过杯子,道谢。
黄宗林坐回椅子上,翘起脚,拿手怼着下巴继续看那张纸。
吴缘指尖轻点纸上的一个时间点——第三次21点,电话。
他说:“这个电话,应该是程灵打给他的。”
黄宗林问:“为什么?你听到了电话内容?”
吴缘摇头:“没有。我是在后来的循环里,打算假扮武遇去楼梯间抓凶手,然后遇到了程灵和季龙,他们在商量约武遇出来的事情。”
黄宗林很快就跟上思路,“你的意思是,程灵约武遇到楼梯间,然后季龙作为实施者,拿刀杀害了武遇。”
吴缘:“是。”
黄宗林问:“第四次你写了个程灵坠楼,什么意思?”
“在第三次里,武遇死的时候手里攥着玩偶服碎片。第四次时,我看到程灵穿着玩偶服,觉得她是凶手,就跟着她到了天台,没想到武遇也在天台上。”
“武遇?你等会。”黄宗林快进快出,拿回了一张表格。
吴缘看到,那是虎年影视盛典流程表。
黄宗林问:“18点到18点半是晚会的红毯时间,林大伟给的时间表是18点10分,他们就得在红毯区准备,那么武遇怎么会在第四次的18点15分左右出现在天台呢?”
吴缘一愣,回忆快速闪过。
他垂下双眸,陷入思考:“你说得对,武遇那个时候应该在红毯区才对。”
黄宗林说:“我不知道我理解的对不对,你所谓的循环应该是指某段时间不停地重复,就像莫比乌斯环?我刚刚查了下百科,是叫这个吧。”
“循环……”吴缘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堵塞,好像他和真相就只有一墙之隔了,可那堵墙非常厚,不是他能徒手拆掉的。
黄宗林看着纸,继续问:“回到刚刚的问题,武遇出现在天台上,他是否在等程灵,亦或者程灵就是被他约去的?”
吴缘脑海中“啪”的一下连起一根线,他说:“是武遇约她的,我记得那时候程灵说了句——”
“大晚上单独约我出来……是想我了吗?”
程灵那甜美的声音犹在耳边,让人听到就像吃了八百斤糖一样发腻。
黄宗林说:“好,既然是武遇约的,那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约程灵去天台这样的地方?”
吴缘解释:“程灵曾倒追过武遇两年,不得其果。后来程灵手上有武遇的黑料,并以此要挟武遇交出所有资源给她。”
武遇出道十年,已经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纵使是黄宗林这样一心只扑在事业上的好男人,也偶尔从孩子嘴里听过武遇的名字。
这样的明星,手里的资源又怎肯轻易给出?
黄宗林直接了断:“武遇不愿意吧。”
吴缘点点头:“我记得天台上,武遇说程灵不可能得到他的黑料,一定有个人在暗中指点程灵。”
“是季龙?”
吴缘侧脸看去,目光中带这些疑惑。
黄宗林说:“最开始你说了程灵和季龙是一伙的,所以我猜是他。而且他是武遇的老板,有武遇的黑料很正常。”
吴缘有时候搞不懂,这位刑警队长,到底是信他的循环,还是不信。不过他这次的本意只是找个人一起分析循环,黄队的相信与否,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看来武遇也防着程灵很久了。”黄宗林说着也口渴起来,自己倒了杯水,“后来呢,天台上还发生了什么?”
“后来程灵拿出了那把刀,就是第三次循环里杀死武遇的那把。”吴缘至今印象深刻,甚至看到那把刀时身体还会不自觉害怕,“刀是程灵的没错,但她打不过武遇,还失足从天台上掉下去了。”
黄宗林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坠楼。”
吴缘继续说:“所以第三次的凶手不是她,而是季龙。”
“你……在循环里亲眼见过吗,季龙杀害武遇?”黄宗林陪吴缘聊了这么一会,难得的有耐心。
倒是外边的小勇干着急,拼命在耳机里对黄宗林说,别陪疯子玩游戏。
吴缘思考了一会,突然道:“等等。”
他一把拿过纸,瞪大双眼盯着纸上那几个字——第五次,外出,平安度过。
黄宗林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那些字,不解地问:“你想到什么了?”
“武遇的妈妈是跳楼死的。”吴缘低声说,“但那个时候,明明什么都没发生,我第一时间就带武遇远离了晚会现场,他怎么会想到妈妈的死呢?除非——”
黄宗林追问:“除非什么?”
吴缘心里残缺的推理渐渐拼合,一个令人震惊的念头浮出水面——武遇也在循环里。
武遇保留了所有的记忆,因此通过程灵坠楼记起妈妈的死亡,才会在第五次时那样悲伤。
那只蝴蝶张开翅膀,将张牙舞爪的记忆扬起。
风呼啸地刮过时间的荒漠,在无人之境里留下了一串足迹。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吴缘满脸都是惊讶,这样怪异的表情实在有违他的高冷人设,可他真的不明白。
“吴缘?”黄宗林察觉有些不对劲,一手搭上了吴缘的肩膀,使劲摇晃。
这股外来的冲力将吴缘从沉思里捞起,他像是溺水后得救的旱鸭子,猛烈地喘着气,额头冒出细汗。
“你没事吧,到底想到什么了?”黄宗林担忧地问。
吴缘摇摇头:“……后面的,循环,主动……武遇找的季龙。”
面对语序混乱的吴缘,黄宗林很无奈,他完全听不懂。至此他已经在心里下了定论——循环全是乱扯的。
他低声问:“你,你是不是因为武遇死了,刺激有点大?”
黄宗林说的很委婉,毕竟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是吴缘杀的人。而正常人在杀人后,尤其是激情杀人后,精神都会有短暂的不正常期。
可吴缘恢复了缄默,再也不作答。
黄宗林站在小黑板前一脸困惑,他手里是吴缘的检测报告——身体、心理状态全都正常。
这时,走廊上传来两人谈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是刘文。
刘文按着女生的肩膀,安慰道:“萱萱你先冷静。”
那女生嗓音不大,但听得出非常急迫:“我哥在审讯室里我怎么冷静啊?”
和刘文对话的女生叫吴萱,是吴缘的亲妹妹,今年20岁,是一所名牌大学的研究生。
没错,她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初高中都是跳级,大学后直接保送本校研究生的开挂少女。
吴萱穿着杏色短款羽绒服,里面是黑色lo裙,哥特式风格的妆面让她看起来有些高贵和神秘,好像刚从哪个漫展穿越而来。
但她满眼急切的担忧,打碎了高贵和神秘的表象,暴露了她本质——只是个关心哥哥的妹妹。
刘文坚定地说:“你听我说,吴缘绝对是被陷害了。我的同事正在做鉴定,一定会还他清白的。”
“文哥……”吴萱还想说什么,被她可爱的手机铃声打断。
她很快接完电话,回头说:“我爸妈来了,就在楼下。”
刘文点点头:“走,我陪你去带他们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吴缘:为什么骗我?
武遇:因为我爱你。
吴缘:……您这是什么鬼逻辑??
第15章
吴缘已经保持缄默快2个小时了。
再有十几分钟,零点的钟声就该敲响,灰姑娘回到南瓜马车,小美人鱼回到大海,而这次循环会回到起点。
实话说,在他猜到武遇也在循环里的那刻,他有过一丝激动。那种感觉就像遇难者在海中抱着浮木漂浮许久,终于见到了另一个也抱着浮木漂浮的人。
这让他想到去年夏天的夜晚。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大概快放暑假吧。
空调嗡嗡嗡地传出苍白的凉气,蝉在窗外不知疲倦地鸣颂自然的乐章。
吴缘窝在懒人椅上,正用修长的手指敲着键盘,他在赶一篇时限只剩几小时的更新。
当时已是凌晨3点。
是人是狗亦或是游荡的鬼魂,是路灯是飞蛾是流向沟渠的水滴,都在悄寂地熟睡中。
吴缘创作时非常不喜欢被打扰,所有的电子设备都会开启勿扰模式,但那个电话还是破天荒的打进来了。
后来,吴缘才知道有个设定是——连续3个电话就会响铃。而他没有会连续打3个电话的朋友,所以没机会知道。
电话接起来的时候,对面的武遇好像中了五百万彩票那样兴奋:“我!我写了一段超级perfect的旋律!”
吴缘把手机从耳旁拿开,看了眼屏幕——
武遇。
是武遇没错。
但听起来怎么像个酒疯子?
他又将手机搭上耳边,只听一阵琴声传来。
武遇激动地说:“我弹给你听!”
那个旋律,吴缘是第一次听到。
起初是一阵低沉的琴音,那种感觉就像自己变成了渺小的种子,被深埋在土壤里。
漆黑的泥包裹着身体,厚重到令人窒息。
琴音忽转,清脆的大调编制成一个小水壶,武遇的吟唱声加入,像盈盈清水流入壶中。
那双弹奏钢琴的手,把水壶倾斜了个角度,滴答滴答——
清澈的水落入土里。
那颗种子奋力地吸取着养分,好似得到了力量般。
它将四周的土壤推开,无数根来自心底的枝桠舒展开,舒展在武遇高吟的歌声里。
武遇的歌声里有一种力量,让人看到生命的模样。
一曲弹尽,电话那头的人似是带笑,问:“怎么样,向死而生,很适合做主题曲。”
吴缘还未从共鸣的余音里苏醒,出于直觉,茫然地问:“你……你看过我的剧本?”
不然怎么会,每一个音都像敲在他的心上?
“刚看完,脑海里就有这个旋律了。”武遇低哑的嗓音贴在他耳边,不同于他唱歌时深入人心,却依旧暧昧得让人措手不及。
吴缘赶紧将听筒挪开,对面的声音模糊了轮廓,只听见最后几个字,大概是“写下来给你听”之类的。
他拿起水杯喝了大半杯水,耳旁却还在萦绕那段旋律。
写的真好。
有一瞬间,他觉得武遇是懂他的。
吴缘的手轻搭在键盘上,可屏幕上的字却变成了小鱼,在无边无际的白纸海洋中游泳,就是不想被他抓到。
“呕——”手机那头传来奇怪的声响。
吴缘问:“你怎么了?喝多了?”
武遇:“……有点难受。”
吴缘:“哪难受?你家有没有别人,赶紧去医院看看?”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
凌晨3点,一个男明星在家里喝多了,会是什么情况?
吴缘本就是个冷性子,不爱多管闲事,但那个晚上,他鬼使神差地开车去了武遇家。
先前为了将就武遇的行程,很多关于电影主题曲的会议都在武遇家开的,因此吴缘和武遇家小区保安也算半个脸熟。
他打武遇的电话打了一路,也没打通。
成年人喝多了喝大了太正常不过,吴缘有段时间还经常靠喝酒来找刺激大脑找灵感。
但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吴缘唯一担心的,是武遇喝太多把自己喝到酒精中毒。
到了武遇家门口,吴缘发现,这人居然连门都不关!
还好都是独栋别墅,大半夜也没人串门。
他进门后背手关门,客厅的灯亮着,却没有人影。
吴缘试探地喊:“武遇?”
屋子里一片死寂。
客厅很干净,连个快递盒子都没有。这完全像个样板房,加上又是简约风,难得的让人在夏夜里感受到阴森气息,简直没有活人居住的痕迹。
吴缘以前来开会都是在一楼客厅,其余地方没解锁过。
不过他倒不害怕,径直上了楼。
终于他在三楼的阳光房找到了武遇,后者躺在钢琴旁,手机架在钢琴上——怪不得不接电话,只怕是电话响了,这位喝大了的大明星也不知道手机在哪。
吴缘踢开武遇周身的酒瓶,哗啦啦的一阵玻璃碰撞声,真不知道这人喝了多少!
他蹲下身,手臂从武遇的脖颈后抄过去,将他扶着坐起。
武遇闭着眼,有些难受地低吟着。
吴缘拍了拍对方脸庞,被滚烫的触感吓了一跳。他关切地问:“武遇?你还好吗?”
殊不知这脸颊发红发烫,其实是酒后正常的现象。
武遇似乎感觉到有人在喊他,甫一张口,浓厚的酒气就飘散而出。
“嘶,喝了多少啊你?!”吴缘用另一只手捂着鼻子。
武遇笑嘻嘻道:“你是谁?你来陪我玩的吗?”
“我疯了吗,大半夜陪你玩。”吴缘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起来!”他稍稍使劲,将武遇搀扶起身。
武遇嚷道:“头疼!不想动!”
“爱动不动!”吴缘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将武遇拖到了隔壁的卧房里。
武遇就像滩烂泥似的,“唰”一下滚到床上,闭紧双眼。
“没把自己喝死,挺好的。”吴缘叉着腰喘气。他平时是个二次元宅男,不晒太阳不运动,扛着比自己重不少的武遇走了两步,就累成这样。
吴缘走向洗手间洗了把脸,又拿起一旁的毛巾,润湿。
他走回卧室,轻轻擦了擦武遇的脸。那个时候,武遇的头发还很短,额前没有刘海,几乎是寸头。
那般模样更显得他眉眼凌厉,就算闭着眼也像是睡着的猎豹。
冰凉的毛巾似乎冻醒了武遇,他缓缓睁开眼,意识居然有一刻清明:“……吴缘?你怎么,在我家?”
吴缘一脸无可奈何:“你还记得是你给我打电话说,要给我听刚写的曲吗?”
“不记得。”武遇又把眼睛闭起。
吴缘:“……”
他将毛巾塞入武遇的领口,结结实实地冻了对方一下,然后飞速跳开三步远,满意地欣赏来自武遇的叫嚣。
吴缘见武遇没有大事,本想直接回家,却拐了个弯地走向阳光房。后来的很多时候,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样做,可能是直觉吧,或许是注定吧。
当时,他想看一眼那首曲谱再走。
阳光房内有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周围散落了无数的酒瓶,还有无数的纸张。
吴缘拿起钢琴上被手机压着的曲谱,跳动的音符跃然纸上,再一次为他表演了生命之舞。
就像雪渐渐融化后的春天。
“你喜欢这首曲吗?”武遇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吴缘惊了一下,转身。他们的距离很近,月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眼眸里,泛滥着莫名的情绪。
“所有人都觉得,你那个故事写尽了人性的恶。”武遇绕到他身侧,拿起自己的手机,“可我却觉得,在你的故事里,死亡像一种新生。”
吴缘能听到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或许是太安静,才如此突兀。
诚如武遇所说,大部分人都这么评价吴缘的剧本。不仅如此,还有许多人说吴缘写的东西非常血腥暴力、恐怖惊悚。
吴缘对此类评价都一笑置之。
如今突然听到武遇的不同评价,吴缘有些失措,更何况这个评价准确地直击了他心内之词。
就好像玩一个你画我猜的游戏,吴缘只做了一个动作,武遇就把词语猜出来了。
这是一种令人喜悦的默契。
吴缘那舒缓的眉眼微弯,似是在笑。但他不忍打破这一片只剩下呼吸声的静谧。
于是他用不大的声音说:“人们都害怕死亡。”
武遇摇摇头:“人们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来带的疼痛与未知。死亡——意味着你将失去一切,那些曾有的荣耀、金钱、爱人都不再属于你。”
他平静地说着,夜晚也平静地衬着。
吴缘无法挪开双眼——看着武遇,一直看着。看武遇在风轻云淡地说着最沉重的死亡,看武遇波澜不惊的眼里好似有光。
“人们害怕的是死亡带来的附加产物,而并非死亡本身。”武遇也在看着他,深邃的目光仿佛要将吴缘望进眼里,用那一潭深深的泪水淹没。
吴缘说:“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花谢花开,死亡也将带来新生,大自然本就如此。”①
“这首歌就是在写这些,你觉得如何?”武遇的语调微微上扬,好似个孩子得了小红花,正等着家长表扬。
吴缘从心地说:“很好。”
在那个夏夜,吴缘觉得自己遇到了知己。
古有伯牙高山流水遇知音,他虽从未相信世界上有人会真的理解自己,但某一瞬间,某一个点能被了解,他觉得很值得。
只是,在循环里的武遇,还是那个令他感到值得的人吗?
吴缘发闷地低下头,用力揉了揉头发,再顺着将手搭在因动作而裸露的脖颈后——这样看起来好像是苦闷的人在发泄情绪,发泄完之后便沉重地睡去了。
他本想在循环里保护武遇,可对方真的需要他保护吗?
吴缘闷着嗓子叹了声气,继而抬起头,看着头顶的灯。这灯太暗,像年久失修的破烂,就等着哪天光荣就义后被新的替换。
或许他不该顾虑那么多。
被困在循环里难道是什么好事吗?他要做的是努力逃出循环,不管身旁是否有认同行,他都该全力以赴。
但是,那个时候武遇是不是解锁手机了?
吴缘的双眼霎时失焦无神,他又一次陷入回忆,想要找出密码的蛛丝马迹。
作者有话要说:
武遇:我为什么不关门,你不知道吗?
吴缘:我应该知道吗??(惊)
第16章
吴缘醒了。
有一瞬间,他并不想醒。
但他很快就振作起来,在上一次循环的时间里,他大概做好了计划,现在就是实施的时候。
武遇休息室的门虚掩着,吴缘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永远不变的是林大伟那伪善的脸——好似很惊讶,又带着些谄媚地问:“小祖宗你怎么来了?”
吴缘没有作答,而是三步并两步走到那堆散乱的衣服旁,熟练地找到裁缝刀,却先把那件纯灰色卫衣拿了起来。
林大伟茫然地看了眼武遇,问:“这是怎么啦?”
武遇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吴缘瞥了眼,武遇那双微弯的桃花眼里,居然是疑惑。
装得真像那么回事!难怪之前的循环里他毫无察觉,不仅没察觉,还一直在拼命保护这个老狐狸。
老狐狸武遇退开两步,似有不详的预感。
吴缘轻笑,在武遇好奇的注视下,用手指捏住卫衣兜帽的带子,缓缓抽出。
随后,他扭头朝林大伟走去。
人作为一种高级动物,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却退化了不少,还经常很难发现同类掩藏的恶意。
太过自信,太过他信。
毫不知危险的林大伟笑眯眯地问:“小祖宗你到底要干嘛?”
吴缘勾起嘴角,却不多话。他的左手猛地擒住林大伟的脖子,右手将面上的卫衣抖开,露出裁缝刀,快准狠地怼了过去。
“我靠我靠!靠靠靠——”林大伟大喊,双手紧抓着吴缘的左手要挣扎,“你!你你!救命啊!”
“想活命,就闭嘴。”吴缘人狠话少。
他将裁缝刀的刀刃轻划过林大伟的皮肤,很轻的动作,只留下一条红痕,连血也没出,却让林大伟面色如土。
吴缘轻蔑地笑道:“你打断我一条手,我就划你一下,很便宜你了。”
“我什么时候打断过你的手啊?小祖宗!你别是报仇找错人了吧!”林大伟哭丧个脸,难看得要命。
吴缘没有理他,而是说:“你他妈给我过来!帮忙!”
他没有转头,但谁都知道他在和武遇说话。
这也是他二十多年人生里难得的一句脏话,大概是怨气在心里憋久了,总要找地方发泄。
武遇怪道:“你……要我帮你绑架我的经纪人?”
吴缘背着他,翻了个白眼。
他答非所问,听起来非常没耐心:“用卫衣的绳子,绑了他的手。”
武遇低低地笑了声,然后身体很诚实地走过来,把林大伟绑了。
林大伟一脸震惊,正当他要破口大骂时,一块灰布塞进了他的嘴里,将他的嘴堵了个严实。
是那件纯灰色卫衣被吴缘用裁缝刀剪了。
武遇瞪着眼,惨痛地道:“这衣服五位数呢!”他颇有一种埋怨吴缘暴殄天物的意思。
吴缘拿起衣领看了眼:“又是GUCCI,你是他家代言吗?”
武遇:“……”
吴缘一脚把林大伟踹到角落里,然后又回到衣服堆里翻了几件卫衣出来。他干了和刚才一样的事,就是把兜帽带子全抽了出来。
武遇:“这些衣服……”
吴缘冷脸看他:“有什么意见?”
“没有,你喜欢拆就拆!”武遇非常违心地说。
吴缘毫不心疼地拆完总价可能超过六位数的衣服后,又将林大伟的脚绑了。动作非常迅速,前后不过一两分钟。
他拿出手机,点开拨号界面对着武遇说:“我来之前报了警,大概还要二十分钟警察就会到。在这之前,我们要把季龙和程灵控制住。”
武遇大惊:“等等,报警?!”
吴缘站起身,半眯着眼打量对方。
武遇眉毛微挑、双眼微睁、薄唇微张,将惊讶由内自外表达的淋漓尽致,细节拉满分。
他心想:瞧瞧这演技,当歌王真是委屈了。
“嗯,报警。”吴缘拖着长长的尾音,好似满不在乎,“你手机里不是有季龙的罪证么,一会全都交给警方吧。”
武遇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吴缘是真不想陪他演戏。
但他也不想戳穿演员的自我满足感。
他举手捏了个手势,神神秘秘地说道:“我乃蓬莱仙山上的仙子,下凡只为渡劫,尔等勿多问,天机不可泄露!”
武遇没忍住,大笑起来。
吴缘沉着脸:“笑够了,把这个拿着。一会季龙进来,我在门后伏击他,你从正面攻。”他将一根衣绳递给武遇。
武遇接过,笑说:“好吧,小仙子。”
于是他们顺利地将季龙也拿下了。
吴缘看着手里刚从季龙头上拽下的老虎玩偶脑壳,有些不解地问:“你到底为什么要戴着这个?”
“唔——唔唔!”季龙挣扎地发声,但他的嘴被堵死了。因为嘴张得太大,唇角还有些开裂,渗出丝丝血迹。
吴缘看着那抹鲜红,冷冷道:“算了,我不想知道。”
还有个程灵。
可还没等程灵进来,警察先来了。
“你好,市刑侦支队廖勇。”那警察站在门口,做了个官面的自我介绍。
吴缘记得他,之前循环里见过,是黄宗林的徒弟,大多时候被叫做小勇。
廖勇:“请问,吴缘在哪?”
吴缘坦然地说:“我就是。”
廖勇一脸严肃:“你在报警电话里说有人要杀你,人呢?”
吴缘将门全打开,露出了里面被绑的两人。
他说:“可能我比较厉害,已经将他们制服了。”
廖勇打量了一眼瘦弱的吴缘,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他这观察的本领还是不如他师父黄宗林,黄队打量人都是不动声色的,在细微处观察着嫌疑人。
而像他这么明眼地打量,对方只要有心机,可以立马做出反应伪装。
“是这样的,警官。”武遇走上前,“这个人叫季龙。”他手指向角落,季龙正呜呜呜地嘶吼,脸都憋红了。
廖勇见了,想去给他松绑,却被武遇拦住。
武遇继续说:“我这里有一份关于季龙贩毒的证据,他将在明天晚上和毒贩接头交易。”
廖勇的表情瞬间亮了:“你确定?”
“确定。”武遇看着季龙,神色凝重而尖锐,“我还知道他把手上的毒藏在了哪。”
季龙则是发疯地扭动身体,然而他的手脚都被绑住,这一切挣扎只是徒劳无功。
吴缘靠在门边的墙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武遇,显然对方比自己要知道的信息多很多。
这样的情况下,吴缘更加怀疑武遇目的不纯,而且刚刚的试探里,武遇为什么要装作不在循环里?
廖勇让其他警察将季、林二人扣上警车,随后拨通了缉毒大队队长的电话。
吴缘和武遇则被留在休息室,做那吴缘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遍的笔录。
廖勇接了个电话回来,说:“已经找到了,多谢你提供的线索。”他伸手朝武遇而去。
武遇礼貌地与他相握,很快分开。
他说:“不客气,应该的。”
廖勇:“那咱们就继续吧,这个笔录还是得做的。”
武遇点点头,接着说:“我其实在半年前就知道季龙贩毒的事,但那时的我没有证据。”
“你是怎么知道?”
“怎么说呢,警官你知道潜规则吗?”
“……有所耳闻。”廖勇似乎努力克制自己的小表情,让脸上尽量不要那么八卦,“娱乐圈里真有潜规则吗?”
“潜规则只是个词语罢了。”武遇模棱两可地答,“那时候季龙经常要我陪他参加宴会、酒席,后来我烦了,把他打了一顿。他之后就开始限制我的资源,扬言要封杀我,这在圈内不是什么新闻。”
廖勇叹道:“看来你和季龙的矛盾很深啊。”
“差不离吧。”武遇似笑非笑,用手托着下颌,侧脸看向吴缘。后者也在看他,微微挑起的眉毛在提醒武遇,这还有个警官看着呢。
武遇的眼睛非常好看,像桃花瓣一样,笑的时候会弯成月牙,不笑的时候又让人觉得干净、深邃。
那双眼睛依依不舍地挪回原处。
武遇继续说:“我暗中调查他很久,直到那次跟他去了一个酒吧,才有了进展。在那里我发现了季龙在嗑药,就是那种药。”
廖勇追问:“什么酒吧?”
“一个外文名,圈子里人都叫它A店。”武遇非常坦白,看到吴缘微微蹙眉,觉得好玩似的补了句:“哦,它还是很出名的gay吧。”
“gay……”廖勇惊呼,“啊,原来是这样!”
“说到这个,当时我被发现了,因此落了照片在他手里。后来照片还被程灵拿到,现在程灵天天拿照片威胁我,要帮我出柜。”武遇点开手机,搜了张照片摆到廖勇面前。
那是程灵的照片。
吴缘心想:程灵应该是在门口看到警察,然后直接跑了吧。
她可真是踩了狗屎运,不然今天不可能便宜她。
然后他还有个想法,还没防备地直接说了出来:“原来你不是同性恋?”
武遇:“……”
吴缘:“抱歉,嘴比脑子快。”
廖勇那遮掩不住的打量又开始了,他好似很好奇面前两人的关系,一个报了警,一个交了证据,配合的那么好。
武遇坦然地说:“我也不知道。”
吴缘却没有说话。
他烦闷地想,一切居然从最开始就被武遇误导了。
什么狗屁黑料,那根本不是黑料。季龙吸毒被他撞破,以季龙的性子能只是拍一些不痛不痒的艳门照吗?那一定是能令武遇身陷牢狱之灾的证据。
廖勇尴尬地笑着问:“这个程灵是从季龙手里拿到照片的?她是否也有参与贩毒?”
“这我就不清楚了。”武遇眉头微粗,“不过我可以告她吗?她不仅拿照片威胁我,还经常跟踪我回家,影响我正常的生活。”
“当然可以!”廖勇有些愤慨,“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还做这种事!”
这时,廖勇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匆匆接完,问:“我同事那边说,季龙要老虎头套,说是落在屋里了,你们知道在哪吗?”
吴缘指了指角落。
先前季龙不安分,搞得角落里堆的礼物散作一团,老虎头套也被礼物堆掩埋了。
吴缘见廖勇很快翻出了老虎头套,就要出门。
他喊住对方,问:“我可以知道,他为什么要老虎头套吗?”
还没等廖勇开口,武遇先说:“因为他在毒贩里的代号就是,tiger。”
吴缘:“你怎么知道?”
武遇:“在酒吧里听到了。”
真的只是听到吗?
吴缘满心疑问,可在廖勇的注视下,无法再问。
作者有话要说:
武遇:是与不是,是个玄学。
吴缘:……
第17章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就摆烂。
廖勇送完老虎头套回来后,就把吴缘和武遇请回了市局,美其名曰“喝茶”。
本着能多带走一个是一个的想法,武遇揪出了躲在道具间的程灵,将她成功拉入喝茶队伍。
监控室内,三位被喝茶的人都乖巧地坐在椅子上,而盯着他们的那双眼,来自黄宗林。
这时,廖勇推门而入。
黄宗林说:“小勇,知道为什么要把他们三个都带回来吗?”
廖勇试探地问:“他们三个都是嫌疑犯?”
“没错。”黄宗林顿了顿,“武遇能知道那么多细节,还知道明天季龙要与毒贩交易这样的核心机密,不能排除是他们内讧,而武遇想要明哲保身,所以将季龙丢了出来。”
“还是师父考虑周到。”
“你啊!少拍点马屁吧,这话是人秦队的原话。”
黄宗林口中的秦队,是缉毒大队队长秦臻,巾帼不让须眉的典型代表,从事缉毒警察已有十余年,依旧奋斗在一线,手底下查封过几百个贩毒窝点。
属于是警队里的传奇人物。
今晚廖勇第一时间通知了她,而她也立马带队,找到了武遇所说的季龙藏匿毒品的地方,将毒品全都缴获。
“秦姐啊,我哪敢拍她的马屁!”廖勇似乎想到不好的回忆,嘴角抽了抽,“还是师父最好了!”
黄宗林笑笑:“得了吧!”
这时,他们的耳机里传来话语声。
廖勇看了眼中间那块监控屏幕,那是审讯季龙的地方。他说:“师父,季龙都撂了。”
等黄宗林和廖勇进入审讯室时,季龙正姿态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即使戴着手铐,他也像个落魄贵族一般,在用顽强的意志,进行自我欺骗。
廖勇见过他被绑时的狼狈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但他得忍着不能笑,只好将目光移到桌上——季龙的手机,已经解锁,上面是相册页面。
黄宗林坐都不坐,径直走到季龙面前,开门见山地问:“你指认武遇参与过贩毒,有证据吗?”
季龙毫无畏惧地扬扬下巴:“都在这了。”
那是几个视频。
视频里的光线很昏暗,好像是在酒吧的角落里,不时有七彩斑斓的炫光划过。
舞池里的音乐声非常大,鼓点咚咚咚地好似敲在人的心上,也许这就是让里面跳舞的人如此疯狂的原因。
武遇没有去跳舞,准确来说,以他的身份根本不适合来这种地方。被拍到的话,不出一个小时就得上热搜。
他戴着黑口罩,顶着个假发,窝在小沙发里。
“Hey,Tiger!Come with me.”不知是谁说了句蹩脚的英文,混在嘻嘻哈哈的舞曲里,倒也不违和。
在他身后,有个高高的人影站起身,那是季龙。季龙推开身旁缠绕的男男女女,跟着那位蹩脚大哥离开了。
武遇也立马起身,小心翼翼地追了上去。
跟着季龙,他来到了酒吧后台,一个更加昏暗的地方,连墙上的灯都透露着诡异的气息——它用青灰色的光照着刷白的墙壁,整个世界都被蒙上了层布一般。
更要命的是,这灯忽闪忽闪的,好似配合着恐怖的默剧,打着神秘的节奏。
在进入后台前,武遇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他只知道等了许久的机会就摆在那。
季龙经常出入这个名叫A店的酒吧,大多时候只是喝酒。武遇暗中调查了一个月,就在要放弃的时候,他发现季龙和一个神秘人接头了。
就是那个蹩脚英语大哥。
跟着季龙七拐八拐后,一条长长的走道出现在他眼前,而季龙消失在了尽头的一扇门后。
他攥了攥拳,打算快跑几步追上,结果脚还没迈开,一个手掌搭上了他的肩膀。
“Hey bro.What are you doing here?”那位蹩脚大哥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
武遇眼神像后瞥,身体在那一霎那非常僵硬,因为他感受到来自肩膀处的力量,非常强大,几乎要将他的锁骨捏碎。
他的假发被扯开,露出底下毛毛躁躁的短发。
蹩脚大哥一脸“仁慈”的微笑,给他戴上了眼罩。
武遇感觉自己被带着走了不久,门开合的声音证明他被带进了一间屋子里。
“你们轻点,这可是我的宝贝呢。”季龙的声音好似就在面前。
但说实话,武遇没有想太多。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处境很危险,与其去分心关注季龙,不如多想想自己该怎么脱险。
他面前的眼罩被季龙松开,出乎意料的,屋里人不多,除了季龙只有两个人。
一个带着鸟头面具,一个带着马面。
马面那位一开口,武遇就知道是蹩脚大哥了。
鸟头的那位,坐在距离很远的桌子后面,透过面具的双眼,正打量着武遇。
武遇能察觉出,那双眼透露出的是非常浓厚的恶意。
看来这里面,最好欺负的还是季龙。
“这是哪?”武遇瞪着季龙,问。
季龙大笑:“宝贝,你跟着我来的,居然问我这是哪?”
身旁那位蹩脚大哥居然听得懂中文,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武遇的手脚都被绑住,他只能活动脖颈来打量这间屋子——似乎是个仓库,货架上放着许多酒。
还在酒吧里。
武遇微松了口气。
不管季龙在这要做什么,至少酒吧是正常酒吧。
总不能干些杀人放火的违法勾当。
忽然,一个磁性低沉的嗓音响起,是那位鸟头开了口:“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季龙答:“让他快活快活。”
武遇挑了挑眉,快活?
随后,他看见季龙手里拿着一粒白色药片。
武遇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种可能,大多都和危险二字沾边,总不可能是维生素片。
他惊慌地喊:“季龙!你他妈别乱来!”
“宝贝,别怕。这可是让你快乐的好东西。”季龙一手捏住了武遇的下巴,可惜力道不够大,被武遇挣脱开。
但对方胜在人多,蹩脚大哥上前摁住了武遇的肩膀,一手卡着他的脖子,强迫他抬头。
就在季龙要将药片塞入武遇的嘴里时,武遇的手机响了。
审讯室里,武遇用手掌撑着额头,揉了揉发疼的额角。
这段回忆显然让他很痛苦,一旦提起,都要消耗他大量的精力,以此来对抗回忆里的负面情绪。
面前问话的警官没什么同情心,很快追问道:“是谁打的电话?”
武遇答:“是程灵。”
警官拿起一张照片问:“是这个女人吗?”
照片上,程灵笑得很甜美。
武遇点点头:“是她。她一直给我打电话,最后迫于无奈,季龙让我接了电话,但也只是让我警告程灵不要再打电话。”
“然后呢,季龙给你吃的东西,你是否吃下?知道是什么吗?”
武遇点点头:“吃下后那药后,我浑身都很难受,一直在发热,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第二天是在医院醒来的,我的经纪人林大伟说在酒吧后面的巷子里找到了我。”
“也就是说,季龙给你吃了药,然后你昏迷了,被丢到了外面。”
“对。”武遇点点头,“那时我洗了胃,医生说胃里的残留物是摇/头/丸。出于我的身份,林大伟把这个事情压了下去。”
“摇/头/丸是毒品,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武遇似乎有些懊恼:“那时候季龙威胁我,他说拍了我嗑药的照片,并且说如果我报警,相当于把自己也整进去。”
他头疼得厉害,干脆撑在桌面上,半低着脑袋。
审讯室里的暖气一点也不暖,门缝里还有微风嗖嗖地吹来,他攥了攥拳,指尖微微泛白。
好半晌武遇都没开口,但警官很有耐心。
警官劝慰道:“如果确认是对方胁迫你,你应该做的就是报警,相信警察。”
武遇轻叹:“我曾经害怕过,确实。后来我想的是,不能让他这样的人继续为非作歹,所以我花了半年的时间收集他贩毒的证据,才有了你们看到的那样。”
与此同时,隔壁审讯室里。
黄宗林将季龙手机里的几段视频放完,看着眼前的程灵,问:“这些视频你看过吗?”
程灵答:“没有。”
黄宗林似乎对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惊讶,这几段视频都是武遇嗑药后的反应,非常的不堪入目。
如果眼前的姑娘看完后,大概不会像武遇供述的那样,狂恋着他到无法自拔的地步。
他继续问:“季龙参与贩毒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我不知道。”程灵面色苍白,轻抿着唇,看起来非常紧张。她低着头,盯着自己交叉紧握的双手发愣。
黄宗林拐了个弯:“程灵,你今年26岁了吧。”
程灵的神经原本高度紧张,生怕黄宗林再问些什么和毒品有关的,她揪着一颗心,等来的却是出乎意料的问题。
或许是她面对审讯的经验太少,此情此景下,她点了点头,整个身体肉眼可见的松垮了些。
“外地人,来本市已有八年。”黄宗林继续念户口,“高中毕业就来了,这么多年一个人打拼不太容易吧?”
“不容易,这么多年不还是过来了。”程灵依旧低着头,但明显她的语气松缓了不少。
然而下一句话又把她打入深渊。
黄宗林说:“季龙都已经撂了,知情不报、隐瞒者,也是要受到法律处分的。你已经在这里拼搏了八年,就这么毁了得多难受啊。”
“我……”程灵抬起头,眼尾处闪闪的亮片倒映着灯光,却让她的脸庞黯然失色。
黄宗林将视频又点开,重新播放。
放完后,他沉着脸道:“说吧,半年前你跟踪武遇去A店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倒了杯水回来,放在程灵面前,补了句:“想好再说,你说的一切都关乎到另一个人的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人民警察,千万不要像武遇那样,他也是太莽!
想了一下,好像后面没有解释了。武遇为了扳倒季龙,也为了自身权益,所以半年来一直在收集季龙违法犯罪的证据,季龙当然也有所察觉,所以他们是绝对的敌对关系。
季龙这个人有钱有权,所以不把很多世俗条律放眼里,激情杀人也算是合理的吧。
循环结束后,他们三个肯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小可爱们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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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程灵伸出有些冻僵的手,握住纸杯。暖暖的温度蹭上她的指尖,随着她轻轻摩挲的动作扩散开来。
她哑着嗓子说:“我那个时候,真的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记忆里的酒吧很热、很吵。
程灵捂着耳朵走路,悬着一百二十分的胆子——她在跟踪武遇。
这里是圈内出了名的gay吧,男男女女肆无忌惮地拥抱、热吻,摇头晃脑、跳舞蹦迪。
她不明白武遇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与其说兴奋,她更害怕。
万一武遇真的是因为“性趣”来的这里,那她岂不是这辈子都无望了。
可惜她缩头缩脑的,一下就跟丢了。
她打算原路返回,但这闹鬼场景一般的后台让她毛骨悚然,本就害怕的心更是七上八下,风声鹤唳。
人对危机还是保留有第六感的,于是程灵开始打电话给武遇。
不知道打了多少通,武遇才接起来。
电话那头非常安静,武遇沉闷的声音传了出来:“你能不能别骚扰我了。”
程灵正要开口,只听电话那头隐隐有另一个声音。
武遇低吼道:“别碰我!”
那个声音带些委屈:“宝贝,你这样说我很伤心啊。”
接着电话被挂断。
程灵心想,以往武遇绝不会这么客气地跟她说话,“能不能”这种请求的词汇只出现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后来她追得过分了,武遇都是开口让滚的。
这一次她打了十几通夺命连环call,对方居然那么平静?程灵越想越不对劲,于是火速报了警。
一杯热水已喝尽,程灵的指尖又开始泛凉。
黄宗林皱着眉头,伸手捂着右耳耳麦,道:“小勇,去调去年6月23号A区的出警记录。”
“不用调了。”程灵打断他,似笑非笑,“我报完警就被发现了,季龙将我带回了他的家里。那次出警,警察也一无所获,最后我只能用喝醉酒发酒疯搪塞。”
黄宗林察觉到此时的程灵有些痛苦,他试探地问:“那个晚上,季龙对你做了什么?”
程灵缩了缩鼻子,眼眶似有泪水。
这一次的眼泪比以往的都真实了些,因为她在忍着。
能够肆无忌惮的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起码,这一刻的她不行。
“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程灵很平静地说着,“他给我注射了MDMA,警官你应该不陌生吧。”①
黄宗林审过不少毒贩,疯狂的、冷静的、腹黑的、理智的各式各类,被迫吸毒的也不少,但他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动容。
面前的程灵几乎是在极力压制情绪,努力让自己平静地诉说,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或许是因为演戏的关系,让她有那么点演技,确实将悲痛的情绪控制的很好。
然而下一句,程灵却没忍住。
“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她说的时候,眼角有泪水滑落,鼻头微微泛红,那都是真情实意的表达。
黄宗林身旁的记录员给她递了张纸巾。
她接过擦了擦脸,继续说:“季龙说只要我跟着他混,就会给我资源、曝光,让我赚大钱……这么久也只给了我一部小网剧的女主。”
说完她竟然笑了笑,但黄宗林能感受的出来,那笑容里有一丝嘲弄意味,她在嘲笑当时的自己。
“我太蠢了对吧?”程灵似是问他,却是在问自己,“后来我瘾犯了,只能找他。我每天都去健身房健身,看似身体很健康、很强壮,但只要到了发作的时候,就会变得……”
她没有说下去。
黄宗林已然明了。
空了杯子被她握起,借着灯光投下的影子,那只手确实有些颤抖。
黄宗林干咳两声,打破凝滞的气氛,继续问:“武遇说你有他在酒吧的照片,是否为季龙给你的,你以此要挟武遇的事,是否出自己个人意愿?”
“那些照片……”程灵低声轻叹,“是我从季龙那里偷来的,要挟武遇也是我自己的主意。”
黄宗林略感惊讶,在两个人嘴里同时扮演坏角色的季龙,犯罪的性质已经板上钉钉。而程灵如若是处于被动、被胁迫的情况下做这些事,从法律上来讲是可以轻判的。
但程灵就像一只落入蛛网的蝴蝶,还是断翅蝴蝶,连扑腾都没有,甘愿赴死。
黄宗林不解:“为什么?”
“你就当我鬼迷心窍了吧。”她说完的那一刻,抬头望着墙上的玻璃——那就是个单面玻璃,从里面看是黑漆漆的一片,会模糊地倒映着室内的模样。
黑镜上的程灵有些扭曲身影,但她看得出了神。
似乎她的视线已经绕过了镜中丑陋的自己,望到了黑暗的深渊尽头。
时针拖着沉重的脚迈过11点,万家灯火渐渐暗去,整个市局却灯火通明,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吴缘裹着棉大衣,坐在接待室外的铁皮椅上。
那是他的好哥们刘文给他寻的爱心宝座——剔除它四面通风、硬了吧唧的缺点之后,勉强可以算个歇脚地。
他这次的笔录出奇的简单,除了问户口外,就是为什么报警,和那些人的关系,其余他是真的一问三不知。
直到此刻,吴缘还是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比如武遇和季龙的矛盾、他是如何知道季龙贩毒的、他和季龙是什么关系、当时酒吧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武遇出来的时候,吴缘已经坐在宝座上打了快2个小时的游戏。说实话不好玩,但他玩游戏也不只是为了好玩,更多的是为了放松脑子。
放着放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这一次循环里,武遇活着,而凶手季龙、林大伟、程灵全都被捕,等待他们的将是牢狱之灾。
那是不是……
意味着循环可以结束了?!
吴缘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然后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的身边出现个熟悉的身影,盯着他莫名其妙地问:“你干嘛呢,笑成这样?”
吴缘抬头,看清来人是武遇。他因为循环即将结束而心情好,一扫以往的沉闷,对武遇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他笑道:“你可算出来了!”
话完片刻,他看武遇探着脑袋瞄了眼自己的屏幕。
武遇怪道:“输了啊,还笑得那么开心。”
吴缘咔哒一下关了屏幕,满不在乎道:“我开心的又不是游戏。”
“哦。”武遇点点头,“话说,你一直在等我?”
“我没有。”吴缘睁眼说瞎话。
“廖警官都告诉我了,说你从8点多做完笔录就一直守在这。”武遇顿了顿,“真不是在等我,那你是想观察警局日常,然后写个剧本?”
武遇语调微扬,颇有点戏弄的语气。好似潜台词在说,不想承认没关系,理由他都编好了。
吴缘欣然接受:“对啊,我准备写一本刑侦题材的,你觉得如何?”
他问的若有其事,嘴角微弯。
武遇见招拆招,看吴缘要起身,便低头凑了过去,近得快要贴到对方耳根。
他说:“那你不如多问问黄队,他是十几年的老刑警,一定有很多故事可以给你灵感。”
吴缘被这招唬到,为了拉开距离,下意识将身子往后仰。结果他坐久了腿麻,这动作做完根本站不稳。
摇摇晃晃之际,武遇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吴缘道了声多谢,匆忙收回自己的手。
“灵感就不必了。”吴缘背过身,往外走去,“今天太晚,我想回家睡觉。”
武遇追了上来,与他并肩:“我送你啊。”
吴缘怪道:“你怎么送?”
武遇笑道:“来警局之前我喊助理把车开了过来。”
吴缘挑了挑眉:“你就那么确保自己可以出来?”
“说的是。”武遇假意思考片刻,“可我应该没有做错什么事,而且……”
吴缘等了一会,对方好似就等着他开口问。
他略微无语地按下电梯,直到电梯开门,他到底是没忍住,问了出口。
“而且什么?”
武遇走进电梯,白亮亮的不锈钢映出他们的身影——吴缘清瘦,厚厚的长款棉大衣底下是竹竿般的小腿,而武遇更是衣服架子,黑衬衫从顶部松开两颗口子,露出令人浮想联翩的胸膛。
只听这位衣服架子说:“而且啊,我早知道你会在外面等我。”
“原来这位兄台也是个未卜先知的仙子。”吴缘这话说得非常有歧义,他还特地在“未卜先知”上落了重音。
不料,武遇脸上既无错愕,也无惊讶,反而非常厚脸皮地笑了笑,“不敢当不敢当,小仙子还是非您莫属。”
吴缘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陪他瞎玩什么劲。
反正循环都要结束了,他爱知不知!
深冬的室外非常寒冷,吴缘嘴里呵出一口白雾,在雾里,那辆吉普车缓缓朝他驶来。
他打开了副驾的门,钻了进去。
“好暖和!”吴缘搓了搓手,自觉地扣上安全带。
这一切被武遇收入眼底,似乎有些失落,看来下一次得把安全带什么的弄紧一些才行。
吴缘看向左侧,挥了挥手:“开车吧?!发什么愣。”
武遇摸了摸肚子道:“一晚上没吃东西,有点饿了。”
“打住,您还是先送我回家吧。”
“别回了,我请你吃饭。”
吴缘现在还能想起那次循环里——武遇什么都不吃的娇贵挑剔毛病,活脱脱的天生富贵少爷命。
他冷哼道:“跟你吃饭,我还不如自个儿回家泡面呢。”
武遇好似思考了一番,点头道:“也不是不行,要不去你家?”
吴缘:“……爱去哪去哪!我累死了,先睡会。”
武遇从后座捞了个U型枕,放在了他的脖颈后边,借着动作还顺手揉了揉吴缘的头发。
吴缘没力气和他计较,困倦地闭上眼。
那些是吴缘闭眼前最后的画面。
而等他睁开眼,发现自己不在温暖如春的车里。
周围的喧闹声、讲话声他都无比熟悉,更熟悉的是头上的灯依旧是那十级柔光,好似一张无情的冷脸,在嘲笑他的愚笨。
作者有话要说:
吴缘:我好心累!!
前方高能·新·循环开始了。
①MDMA:常见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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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吴缘拿出手机,待机界面上显示,2022年2月22日,18点10分。
这该死的、无限循环的一天,到底怎样才能结束?
事到如今,他不能再闭门造车,毕竟这个循环里,他还有个“同伴”。
当吴缘推开休息室的门时,屋内只有个心虚的林大伟,一如之前循环里那样,正背着手藏平板。
吴缘打量着房间,冷冷地问:“武遇呢?”
林大伟一如既往地答:“走红毯去了。”
按流程,这个点的武遇确实在走红毯。以往的每一次循环里,但凡武遇不在休息室,林大伟都会这么回答吴缘。
不管以往的循环里,武遇是否真的去了红毯区,吴缘接着就会离开休息室。
但这次,他继续追问:“什么时候走的?”
吴缘会这么问,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循环里会延迟醒来,而他猜测武遇却不会延迟。
所以过往的每一次循环,都是先由武遇煽动蝴蝶翅膀,推动循环里的支微末节改变。
而他身为后醒来的人,只能被迫当个非全知视角。
林大伟说:“走了有一会了。怎么啦小祖宗,找他有事?”
吴缘摇摇头,眼神漠然地落在林大伟的背后,后者瞬间慌张地掩盖“罪证”。
他轻蔑一瞥,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经历了九次循环的吴缘,已经不想管这位油腻大叔的事了。
吴缘关上门后,拿出手机按下通话键。
他非常确信,武遇不会去走红毯,但他也不知道,武遇会去哪。
与其他胡乱猜测浪费时间,不如用最简单、最直接、最粗暴的方法——就是问。
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但没有声音。
吴缘疑惑地看了几眼手机屏幕,那已经开始走动的通话计时证明电话确实通着。
他刚要张口问在哪,只听对面的武遇说了句:“道具间。”
嘟、嘟、嘟——
电话被挂了。
一般人被挂电话都会迟疑两秒,然后回过味来感到震惊和不开心。
吴缘不是一般人,他迟疑了三秒,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间,17秒,确认刚刚那个电话不是幻觉。
但是道具间又是什么意思?
凭什么武遇说道具间,他就一定得跟个哈巴狗似的过去?
这循环他没有武遇是不能破了吗?
他坚决不去!
然后不是一般人的吴缘推开了道具间的门。
他内心虽然有一点点不开心,但最终他说服自己,也许武遇匆忙挂电话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许武遇被困道具室等着自己解救……
道具间很大,和化妆间的结构类似,四周贴墙放着高高的货架,上面有跳舞的扇子、演出的面具、以及衣撑衣杆之类的工具。中间是一排排衣架,挂着晚会公用演出服,还有跳跳虎玩偶服。
讲真的,吴缘看到这个玩偶服,都有点ptsd。
吴缘进去的时候,道具间里有几个女生在拿表演服,见他进来,齐刷刷地看过来。
好奇的眼光纷纷打量着吴缘,而吴缘只是回以淡淡的微笑。
虽然道具间很大,但这一眼能望尽的范围里,没有武遇这个人。别说武遇,连个性别为男的都没有。
很好,他根本摸不透武遇的想法,下次不要再给武遇找借口了。
他本想掉头离开,那群女生好像拿完演出服了,一窝蜂朝他站的门口涌来。
他只好往里走,给她们让路。
没想到他这走两步,就发现贴着门这端的墙尽头,还有个小门。门上有块长长的玻璃,显示出这个房间里是一片漆黑。
女生们都走了,还轻轻带上了门。
吴缘却被这个小门吸引了注意力,直到这个小门的门把手动了一下。
那门从里面打开,伸出了一只手,将吴缘拉了进去。
“喂——”
吴缘视线落进一片黑暗,有人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抵在门边的墙上。
他挣扎间发现背后是灯的开关,于是故意用蝴蝶骨去蹭,很快房间里的灯亮起。
捂着他的人是武遇。
吴缘:“???”
武遇皱了皱眉,将他推开,然后关上灯。
吴缘双眼微睁,不解地问:“你在——”话刚起了个头,立马又被对方捂住嘴,还被压在墙上动弹不得。
武遇“嘘”了声,声音近在他耳旁:“不要被人发现。”
吴缘挣扎了一会,发现力气完全不敌武遇后,果断放弃。
在这之后的悄寂间,他听见门外传来人声,似乎又有表演的人进来找道具。
武遇伸手把一旁的门反锁,非常轻微的动作。
他低声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就非得在这吗?”吴缘轻声问。
“你也可以离开,但那样的话一辈子也离不开。”
这话初听很绕口,吴缘却真切得听明白了。
离开晚会场馆,那就一辈子也离不开循环。换句话说,想要破解循环,就得在场馆里找线索。
吴缘嘴硬道:“我是说,非得在这种地方?”
空气里有一股灰尘的味道,刚才那短暂的光明里,吴缘其实看清了这个小房间。
屋里逼仄狭小,墙两边是货架,中间的通道人只能侧着走。货架上都落满了灰,说明这里的东西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被人需要,也很久没人进来过。
“抱歉,这里是我能想到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武遇真诚地说,那刻意压低音量的嗓音听上去很舒服。
算了,吴缘这个声控就算再不开心,此刻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而且武遇说得对,他那张脸就像地板上躺着的百元大钞,十个人里能有九个人认识,不管在哪都没办法好好待着。
门上的玻璃是唯一的光源,透过玻璃漫进来的白光,正朦朦胧胧地照着武遇的身体——实际上就那么小个方框,其余部分还是泡在黑海里,让人看不真切。
吴缘叹了口气,问:“到底要怎么才能结束?”
武遇诚实答:“我不知道。”
他们都没有用实际言语来拆穿彼此,但这一刻,却都心照不宣地默认了许多。
“上一次为什么不承认?”吴缘又问。
虽然这个问题在他看来非常蠢,有一种“责备”的意味。
这种问话往往发生在亲密关系之间,而吴缘并不能确定他和武遇的关系,是否够得上这种亲密,越界在他看来是更不明智的举动。
“……”武遇沉默片刻,“你猜。”
猜个大头鬼。
武遇才是最蠢的,他确认了。
其实不用猜,吴缘也知道。
他最开始发现身处循环时,也没想要过告诉别人——即使他知道循环里的武遇会死去,也没有直接告诉武遇这些事。
出于他本能的自我保护,也出于他对彼此关系的衡量。
显而易见,武遇和他的想法一致。
——只有保全自己在暗处的视角,才能在循环里看清可疑痕迹。
但武遇恐怕早知道他在循环里,而且是很早的时候就知道。吴缘现在能做的,就是和武遇达成结盟。
“那你能告诉我……”吴缘说到一半顿住了,因为他发现这间屋子太窄,武遇又好似刻意在靠向他,以至于他说话间的呼吸都能喷到对方的脖颈上。
又或者是,耳旁能听到对方不太规律的呼吸声。
这一切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种不愉快的折磨,虽不能让他掏心挠肝,但会影响他正常的、理智的思维。
武遇怪道:“告诉你什么?”
吴缘伸手抵上他的肩膀,将武遇推开。
空气瞬间松快了不少,他继续说:“告诉我,你被电死那次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叙是好是坏?”
“吴缘,你有没有想过,”武遇被推开后没有再靠近,好似刚刚那一切不过就是凑巧,只是因为房间太小导致的尴尬而已。
在短暂停顿后,武遇继续说:“被电死的人,应该是你。”
“什……”吴缘呆滞片刻,确认自己没听错,但还是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武遇答非所问:“不过,那时候你为什么要来休息室找我的卫衣穿?”
“……”吴缘没有回答。
只听武遇低声笑了笑,仿佛刚刚他问的根本不是什么难解的问题,他问出来只是想看吴缘的反应。
武遇自顾自答:“你想假扮成我的样子,去楼梯间守株待兔。你想着就算你被杀了,也能重生,还能看清凶手的样子,这买卖不亏。”
黑暗里,吴缘挑眉:“你知道还问。”
“嗯,”武遇试探地问:“你很关心我?”
吴缘几乎没有思考,直言:“我是觉得抓住凶手才能结束循环。”
往往欲盖拟彰是这样的,越不经思考的言论,越是在慌乱地掩盖着什么。
吴缘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会百密一疏。
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武遇早已心领神会。
于是一个憋着不说,一个看破不说破,任由着屋外的喧闹顺着门缝钻入屋内,再悄悄地掩盖住安静的氛围。
吴缘打破尴尬问:“那你又为什么穿我的衣服?”
“我的衣服不是给李叙了吗?”武遇奇怪地反问,“我分明记得当初某人还有些不高兴来着。”
吴缘听出武遇的语气带着些戏谑,好似想看他恼羞成怒的样子。
可惜吴缘不上他的当,无情地戳破:“不是你说的吗,死人的应该是我。因为你穿着我的衣服,所以你代替我被电死了。”
黑暗里,吴缘看不清武遇的表情,但他猜对方一定有些失望,同时也会有赞赏的眼光——智商这块,吴缘觉得他拿捏得稳稳的。
防止武遇再打马虎眼,他又补了句:“衣服的事,你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你猜?”
“猜个鬼,不说我就走了!”吴缘说罢反手握住门把手,作势要开门。
他冰凉的指尖感受到一股温热,那是武遇伸来阻止的手。
他们也不是没有触碰过彼此,勾肩搭背是男生之间常有的事。但氛围这种玄妙的东西,有时候会促进情绪的过分变化。
比如此刻,吴缘就觉得有些——
害怕。
因为他清楚地感受到一股力量,从手底下传来。
门把手在动,而他们的手并没有动。这说明,有人在外面要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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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武遇抓着吴缘的手,然后将他轻轻带离门把手。
那门把手“咯噔”了几声,因为反锁而没被成功打开。
只听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咦,奇了怪了!这门坏了?”竟然是李叙?!
吴缘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李叙作为那次循环的嫌疑人,眼下出现在这很不正常,恐生其他变节,最好的应对方法还是不作声,让李叙以为这里面没人。
然而,武遇将吴缘的手拿开以后,“咯噔”一下,把门打开了。但他没有用对待吴缘那样粗暴的方式对待李叙,而是甩出淡淡的两个字——进来。
于是下一刻,这间逼仄狭小的杂物室里挤进了第三个人。
还不开灯!黑灯瞎火的,连个转身的空间都没有。这画风,吴缘怎么想怎么诡异。
武遇解释道:“是我喊他来的。”
吴缘怪道:“你别跟我说他也在循环里。”
李叙一脸懵:“什么循环?”
“没什么。”武遇一语盖过,“我让你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李叙应道:“哦哦,查到了。”
黑暗里,李叙摸出手机,屏幕的亮光从下而上打在他脸上,跟闹鬼似的。
吴缘伸了伸脖子,看到那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场馆的平面图。
李叙双指搓了搓屏幕,放大了右下角,说:“就在这里。”
武遇问:“你确定?”
“我去过一趟了,门上就写着监控室。”李叙说着退出预览,将图片给武遇发了过去。
吴缘听到监控两个字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冒出化妆间里那个监控摄像头,正正对着放卷发棒的桌子。
而那时刘文说,卷发棒经过改造,可以远程遥控。所以凶手是在监控里看到武遇拿起卷发棒,再操纵按钮电击的。
前后的记忆一结合,他原本想问武遇的是,你也发现监控有问题?结果问出口的却是——
“一张图片而已,你让李叙过来做什么?”
武遇饶有兴趣地问:“你不想让他来?”
“……不是。”吴缘立马否认,“这里太窄了,三个人挤着我难受。”
“哦。”武遇若有似无地应着,却好似早已猜透他的想法,怎么两个人的时候就不嫌挤呢?
弱不可察的一声浅笑钻进吴缘的耳朵,不知为何,他有些难堪和悸动,耳廓瞬间发热。
还好一切在黑暗里,不会被人发现。
等等!
吴缘轻轻转动脖子,沿着黑暗里房间的轮廓扫视一圈。
他明明就觉得武遇躲在这里不太对劲,原来是这样!
李叙还在解释着:“抱歉,要不我现在就走。”
武遇说:“你先等——”他好似还有什么事没完成,却连话也没说完,就被吴缘打断。
“让他走。”吴缘冷冷道,任谁都听出此刻他就是在下逐客令,而且是不留情面的那种。
“……我、我先出去!武哥,你们聊!”李叙火速打开门,逃离了灾难现场。
武遇试探地问:“怎么了?”
吴缘问:“能坦诚点吗?你选择躲在这里是因为什么,当我看不到吗?整个场馆后台,只有这间屋里没有监控,也不会有人来。”
被吴缘直接戳破,武遇一时语塞。
吴缘继续逼问:“你让李叙调查监控室在哪,是因为你知道有人在通过监控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是吗?”
武遇稍稍动了动身体,但没有靠近吴缘。他可能在思考着怎么回答吴缘,他犹豫因为想要有所保留。
对于一向疏离人际交往的吴缘来说,与他有关的朋友、亲人这么对待他,他都觉得无可厚非。
循环,说到底他也可以一个人去破解,困难点罢了。
但武遇的态度,让他惊心。
他此刻竟然有一些害怕,害怕武遇其实是站在他的对立面。
“回答我!”吴缘低声怒吼,借着玻璃透进来的昏暗光线,一把揪住武遇的领子,将他怼到面前。
武遇好似很痛苦,那双桃花瓣般的眼像深邃的湖水,淹没了温暖,冰雪封住天地。
他磕绊地说:“不是、不是……我们。”
“什么?”
“它监控的是你。”
吴缘霎时凝住,手上力道渐弱,而武遇没有退开。
武遇低声道:“很多事情我不想说,不是因为我要瞒着你。吴缘,你可以相信我吗?”
吴缘愣愣地问:“它是谁?”
武遇摇摇头:“我不知道。”
“走,去监控室!”吴缘拉着他就要出门,但是没拉动。
武遇反手拽着他,说:“你先别急!”
“你说它在监控我,那它现在应该就在监控室啊。”吴缘尝试却挣脱不开武遇紧箍的手,“躲在这算怎么回事?去把它找出来,逃出这个破循环!”
“你先听我说。”武遇按住他的肩膀,“我并不能确定它到底是什么,如果是人那一切好说,但是这种循环能发生已经很超脱常识了,所以……如果不是人呢?”
吴缘:“不是人的话,我躲在这种没监控的地方,难道就不会被它发现了吗,说不定它就在黑暗里等着我呢。”
“……说不过你。”武遇轻叹,似是有些无奈。
这叹息里,吴缘忽然开窍:“我知道了。”
武遇惊问:“知道什么?”
“你让李叙来看着我,然后好自己一个人去监控室,对不对?”吴缘猜测并非毫无根据,至少前几个循环里,武遇总是要丢下他只身去面对危险。
武遇直白承认:“是。”
按照吴缘的性子,应该会力争两句,然后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这次,他却说:“你和李叙到底是什么关系?”
武遇:“?”
吴缘:“吃瓜群众有点好奇,微博上不都在传你们俩私下不和吗?他不在循环里,还肯帮你找监控室,而之前你还愿意借给他衣服。”
黑暗里看不清武遇的表情,但吴缘从彼此触碰到的手臂感受——武遇的肌肉稍稍僵硬住,大概有点无语。
只听武遇吸了口气正要解释,吴缘匆忙打断道:“算了,我又不好奇了。”
“去年总决赛节目组给李叙的剧本是在直播上怼我然后李叙不愿意节目组就要黑幕他是我拦下了还扣了一大笔钱才摆平。”
武遇一口气说完,连停顿都不带。
吴缘听完后第一个想法是,这大概才到武遇一半的肺活量吧,职业歌手真的气息很稳啊。
吴缘挑了挑眉:“总结一下,你、花钱、替他、解围?”
“差不多。”武遇未加思索,“你还想知道什么?”
“……”吴缘在黑暗里悄悄伸手,然后掐了一把武遇腰上的肉。
那力道有些凶猛,听武遇闷哼的声音,大约是肉都掐红了的那种疼。
吴缘趁此推开武遇的手,逃出控制。
他满意道:“走吧,你觉得你的李叙能看住我吗?”
说完一把拉开门,回到光明的道具间。灯光有些刺眼,他不禁抬手挡了挡。
李叙果然还在道具间里,而且还非常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口,以防有人进来。
吴缘仅仅瞥了一眼,就扭脸找到了角落的摄像头——居然被人用黑胶带封住了。
看来是武遇的杰作。
武遇紧接着也走了出来,在他仍适应光感的时候,吴缘把一件衣服丢了过去。
——是那件跳跳虎玩偶服。
吴缘解释道:“穿上,这样它就不会发现。”
他说完自顾自地拉开玩偶服的拉链,还在研究着怎么穿这玩意儿时,就见武遇凑了过来。
武遇单手撑在衣杆上,半眯着眼看向吴缘,突然道:“你觉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吴缘一边摸索着玩偶服的开口处,一边有些不解地问:“什么熟悉?”
“你在换衣服,然后我和李叙……”武遇话说一半,点到为止。
吴缘听完前半句就想起来了,那次循环的尴尬时刻。他瞪了一眼武遇,又转头看向李叙,李叙则很安静地背对着他们。
他无语地绕开武遇,找了个衣服多的衣架后边,慢条斯理地换着玩偶服。
武遇无奈地撇嘴,但也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回到前一个话题,夸赞道:“吴老师真聪明啊,穿着玩偶服就行动自由多了。”
吴缘:“少废话,快换。”
在吴缘要带上玩偶脑壳的那刻,武遇凑了过来,在他耳边塞了个东西。
吴缘摸了摸,是个蓝牙耳机。
武遇解释道:“这样好联系。”他拿起吴缘的手机,对着吴缘的脸扫了扫,很快将耳机连好。
两只跳跳虎从道具间出去的那刻,还是吸引了些目光。
但好在场馆里的跳跳虎很多,大多都在做引路使者的工作,所以那些目光也是好奇,好奇过后就不再关注。
在李叙的带路下,很快到了位于场馆南门的监控室。
这里很安静,走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玩偶脑壳里挺闷的,吴缘不明白季龙怎么老爱戴着这玩意儿,可能像季龙那样的人总有些常人不能理解的癖好吧。
他试探地问:“武遇?”
耳机里很快传来另一只跳跳虎的回答:“吴老师,我在。”
“进去后万一它真的在,怎么办?”吴缘看了看周围,“我没有任何防身的武器。”
武遇轻叹:“所以说让你留在道具间啊。”
吴缘:“……”
武遇低笑:“逗你玩的。我偷了程灵的刀,会保护你的。”
吴缘还想说些什么,只见那只跳跳虎推了推李叙的肩膀。
李叙和武遇那只跳跳虎比划了两下,两人似乎默契地交流完,最后比了个OK,李叙就朝监控室而去。
很快,李叙敲开了门,一个顶着啤酒肚的大叔打开了门。
而武遇则飞身冲上前,扣着大叔的脖子,将嚎叫的对方推进屋里。
监控室里和正常的办公室一样,灯光明亮,墙壁刷的雪白,大大小小的屏幕挂了一面墙。
武遇控住了啤酒肚大叔,里面还坐着一位瘦竹竿青年。
对方懵圈地站起身,发现自己同事情况不对,操着一口方言大喊道:“咦?你们是谁嘞!”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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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吴缘背手将门关上。
他见李叙眼疾手快地压住瘦竹竿青年,便打量起这间监控室。进门的头顶有个摄像头,但房间比较小,没有小门。
也就是说,监控室里只有这两个人。
可是,他并不认识这两个人。
“哎呦呦,这是干啥啊!”啤酒肚叫唤着。
瘦竹竿紧随其后,也高声呼喊:“救命嘞——救命啊——”
然后被李叙狠狠地一把捂住嘴。
武遇单腿压着那啤酒肚的膝盖,压得对方直不起身,随后在他耳边道:“想活命,闭嘴。”
李叙学舌道:“想活命,闭嘴!”
但瘦竹竿显然不是好欺负的料,毕竟大家都是成年男人,比蛮力怎可让步?
瘦竹竿一招过肩摔就要去扳李叙,还好李叙机智,侧身躲开,但也因此失去了对瘦竹竿的控制。
吴缘见瘦竹竿失控,顿时脱下爪套,要去帮忙。
却听耳麦里的武遇说:“你过来,我这有刀。”
李叙和瘦竹竿五五开,你一拳我一脚打得难舍难分,而啤酒肚显然是那种缺乏锻炼十几年,泡在各种酒席上的男人,对付武遇这种常年健身的人,根本没反抗机会。
但是,等吴缘快步走进,才发现刀在武遇的老虎皮下。
要拿到刀,就得在他背后拉开拉链,伸到老虎皮里去,再顺着他说的部位摸一摸,才能够到。
还好危机瞬时而发,并没有给吴缘思考的时间,那瘦竹竿快步闪到门口,就要逃跑。
吴缘一个转身,揪住他的衣领,将瘦竹竿扯回。
两人因惯性踉跄几步,险些要倒下。
这时李叙紧接而上,将瘦竹竿抓了回去。
而吴缘也直接上手,顺着武遇的腰线摸了一圈,拿到他卡在腰带侧面的刀。
拿到刀之后就顺利多了。
毕竟真男人比拼拳脚,而胜利比拼的是武器。
等武遇把监控室里的摄像头封住后,吴缘这边已经抽完那两位的鞋带,将两位背对背绑手绑脚绑结实了。
可是细细看了看这两张脸,吴缘更加确定,他根本不认识。
突然,脑袋上一空,新鲜的空气猛地钻入胸腔。
原来是武遇帮忙把老虎头套摘了。
吴缘轻轻抬眼,看了看武遇,发现对方跟自己一样,额前的刘海都因汗水而贴着皮肤,有些好笑。
他用手指将头发顺到脑后,微微甩了甩头,流动的微风让他的头非常舒适,思路也清晰不少。
吴缘拉了张椅子,坐下问:“你们认识我?”
啤酒肚和瘦竹竿纷纷摇头:“不认识!”
啤酒肚在奉承人这件事上,和林大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如今也算是落入“贼”手,于是苦笑着脸道:“三位好汉!这到底是要做啥啊,你们直说,我保证配合!”
一旁的瘦竹竿显然就没他这“气节”,呸了句:“老王你个没种的!”
“你懂个屁!他们有刀!我还能咋地?!”
“有刀你就怕了?”
“你不怕你上!”
吴缘:“……”
武遇:“停!二位!”
啤酒肚果然住了嘴,瘦竹竿倒是还想嘟囔两句,被武遇凶狠的气势生生逼了回去。
但瘦竹竿低下头后,又猛地抬起头,看着武遇的眼神非常惊讶,“你?!你你你不是那什么!那什么明星吗?”
武遇有些可惜道:“啊,被认出来了。”
吴缘非常刻意地将武遇推开,挡在瘦竹竿面前,然后拿刀指着对方,“你什么也没看到。”
瘦竹竿身体一哆嗦,说:“我什么也没看到。”
身后的啤酒肚大笑:“哎哟哟,小李,你不是不怕嘛!”
“关你屁事!”
“咱俩都一根绳上的蚂蚱,你骂我就是骂你自己。”
吴缘眼看着二位又要吵起来,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他突然大声喝道:“我说你们!真的不认识我吗?”
啤酒肚、瘦竹竿:“……真不认识!”
吴缘的袖子被一股力量拉了拉,只听武遇在他身后说:“应该不是他们两个。它如果能操纵循环的话,至少得看起来像个聪明人。”
“我赞同。”吴缘回身说,“那现在怎么办?”
武遇沉思片刻:“查监控。”
说完拉起啤酒肚,命令道:“调出今天下午,公共化妆间17点到18点的监控。”
啤酒肚非常配合的照做,一旁的瘦竹竿依旧冷嘲热讽几句,但其实显然没有刚刚嚣张。
吴缘凑到前面,看着屏幕上如水一般流动的画面。
17点到18点的公共化妆间,几乎全是人,因为那段时间是上台前的最后一段时间,不是有人在补妆,就是有人在妆发收尾。
化妆间里有三个摄像头,他也在其中一个摄像头里看见了睡着的自己。
那时候是17点32分。
好像是他刚弄完妆发后,有些无聊就睡着了。
吴缘看了会,来来往往的起码有几百号人,而李叙那张桌子更是人多到爆炸,一分钟换一批人。
卷发棒也是经过非常多手,无法判断谁有机会将卷发棒换掉。
看了一会,他偷偷偏头看向武遇,发现对方很认真地看着每个镜头。
突然,他开口打破沉默:“我觉得你看起来就很像聪明人。”
他说的很小声,几乎只能被武遇听见。
他也确定对方听见了,因为他说完后,武遇的眼皮动了动。
不过,武遇还是过了很久才回答:“比不上吴老师你聪明。”
吴缘这次试探宣布失败,对方几乎无懈可击。
武遇倒是没什么胜利的喜悦,只是冰冷地继续对啤酒肚吩咐道:“16到17点。”
接连看到12点,也就是今天最早一批工作人员到的时间,也没发现有可疑人员。
而且公共化妆间实在是人山人海,这么查监控无疑是大海捞针。但武遇仍在继续,因为倍速的关系,看完这点视频耗费的时间也不多,他大概想看完今天的。
吴缘有些疲倦,回身想找个地方坐,就发现李叙搬了张椅子守在门口。
于是他也搬了张椅子坐了过去。
李叙很有礼貌地对他微笑点头。
吴缘问:“听说你是去年出道的?”
“啊?”李叙有些懵,花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是的。武哥帮了我很多。”
吴缘一惊,原来这孩子挺聪明的。
李叙接着就问:“我猜你想问我和武哥的关系吧?”
“……没有。”吴缘又想,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没啥眼力见儿。
李叙低声笑了笑,彼此心照不宣地将刚刚那句话默认为死鸭子嘴硬。
他继续说:“武哥是我很崇拜的……不,是仰望的音乐人。他写的曲好,编曲更好,不管什么地方都让我很惊叹,他竟然有这么高的音乐天赋,却仍旧非常努力。”
吴缘微微挑眉:“停,这些彩虹屁我在他微博底下看到过很多了。你不如说说,今天为什么帮忙?”
他说话间,手里还把玩着那刀,刀背里闪过头顶的灯光,晃在李叙的眼眶上。
李叙思虑片刻,答:“武哥说他遇到危险了,但他身边没有能帮他的人。”
“……”吴缘玩刀的手顿住,“没有么?”
后来李叙又说了一堆忠心耿耿之类的话,说武遇对他的帮助和提携,让他做些即使出格的事也没关系,但其实也没有多出格,不过是力所能及。
这些吴缘都左耳进右耳出,他在想,武遇分明很早就知道自己在循环里,却仍旧是觉得……没有人能帮他吗?
会不会在武遇的视角里,早就把自己架在对立面了。
“唉呀妈呀!”
“我去!!”
这时,两声惊呼打断了吴缘的思考。
他抬头朝控制台望去——
只见那雪白的墙壁上挂满了屏幕,而此刻那些屏幕都变成黑屏,就像一块被关闭的巨幕。
紧接着,这块由小屏幕组成的大屏幕最上方开始出现红色,像血一样漫下来,好像有人从顶上拿一桶血在往下浇。
这画面实在太诡异,看得吴缘浑身不舒服。
他站起身,快步走上前。结果这须臾间,屏幕上的血越流越快、越流越快,最后由血流冲刷出一个英文单词。
F.U.C.K
鲜血淋漓、猩红狰狞的四个大写字母,粗糙的毛边就像刚被人扯开的动物皮囊,不仅散发着惊悚的气味,还带着无情的嘲笑。
这好像是“它”的一次警告,警告吴缘和武遇,就算费尽心思遮掩行迹,也无济于事。
吴缘的脚一软,落入武遇结实的胸膛。
他的身体有些颤抖,虽说平时写的都是些恐怖小说,但不代表创作者就不害怕这些。
“它……不会真不是人吧?”吴缘害怕地问。
“别怕。”武遇坚定地扶着他的肩膀,“一看就是有人控制了监控系统,这恰恰证明了我的思路是对的,今天的监控里一定有能暴露它的东西。”
很快,屏幕恢复了正常。
啤酒肚点了点鼠标,惊讶地说:“今天的监控都被删了。”
瘦竹竿也惊道:“妈耶,你们到底查啥啊!太恐怖了吧!”
“完了,咋交代啊!”
“啥啊,报警吧,这明显是有人入侵系统了!”
吴缘打断:“不能报!”
他可不想再进警局和黄队扯循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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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吴缘捧着一杯热水坐在电脑屏幕前,冷白的光打在他脸上,衬得他脸色更加发白。
他身旁的其他四人在讨论刚刚发生的事。
“我们场馆用的是国内出名的铁盾安全系统,怎么会被人入侵呢?”这是啤酒肚在说话,一听自卖自夸的调调,就知道平时在人面前没少吹嘘过。
“那刚刚的你怎么解释,难不成这电脑里有病毒?”这是李叙,他大概是这屋子里年龄最小的,没想到却是最淡定的。
吴缘想起某次循环里,李叙收到个玩具蜘蛛,当时他怕得要死,可李叙还把蜘蛛捏在手里,任凭那毛茸茸的八只脚挠着手。
他现在随便想想还是害怕。
“不,我检查过电脑,没有病毒。但是在系统日志里发现了删除监控的痕迹。”这是瘦竹竿,他比起啤酒肚来更加理智。
“你们系统是联网的吗?”这是武遇。
吴缘听到他的声音后,不动声色地喝了口热水。
瘦竹竿答:“当然是!”
“不是内部网,是连接外网。”武遇谨慎地确认。
“是啊!”瘦竹竿肯定道,“铁盾系统的服务器在国内,每个使用他家系统的都得定期上传数据,以便他们修补bug。”
“所以,还是有人能通过外网入侵这里。”武遇看了眼机箱后边的网线,绕过桌子走了过去。
瘦竹竿见他动作,说:“网是连着的,日志里没有断网的信息,一直连着的。”
啤酒肚说:“这样吧,我们联系下信息部的人,让他们过来查查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刚要抬手拿手机,就被武遇拦住。
武遇说:“查什么?我们没让你做这些吧。”
啤酒肚吓了一跳,忙收起手机:“没、没有。”
武遇好似仍旧不放心,毕竟啤酒肚是个人精,比瘦竹竿还难控制,最有效的办法还是——将他们捆结实了。
监控室里宁静如水,墙上的屏幕里是各种角度的监控,人来人往,忙忙碌碌,看似一切都好远,实则就在此刻正发生。
武遇搜查了一圈这间屋子,目光所及就是凌乱的线,一根缠着一根缠着一根,从屏幕后面延伸下来,到达地面时已经面目全非。
靠墙的柜子里是两个工作人员的衣物、随身包之类的,再有就是桌面上叠堆的文件、文具,实在太过简单。
吴缘不知道武遇在找什么,可是武遇不这么做,好似也没有别的可行之事。整件事情陷入了泥沼里,他们的双脚沉重不堪,一片晕眩。
忽然,他听见武遇问:“你们两个带了U盘吗?”
问的是胖瘦两位。
啤酒肚点点头:“带了,就在我的包里。”
武遇从柜子里摸出一个公文包,黑漆漆的外皮上有些油光,不知用了多少年没洗过。
他很快摸出个老式U盘,塑料外壳,缝隙里还有些黑乎乎的脏东西。
武遇微皱眉头,回到桌前抽了张纸巾,将U盘擦了擦。
他问:“里面是什么?”
“这个……”啤酒肚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就好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发现了一样。
“不好说?”武遇将U盘捏在指尖打了个转,“行,那我自己看。”
“哎!别别别……”啤酒肚有些着急,“就是一些学习资料!你还是别看了!”
瘦竹竿打趣道:“哟老王,你都快40的人了,还学习呢?”
啤酒肚:“都是男人,怎么不能学习了!”
吴缘自然知道他们口中的“学习”是指什么,只是这种情况下还能开起玩笑,该说他们心大呢,还是苦中作乐呢?
武遇可惜道:“好吧,看来是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你……”吴缘缄默许久,此刻终于开了口。
“嗯?吴老师你想看么。”武遇微挑眉梢,“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吴缘:“……”
神他妈默认。
吴缘在内心翻了个白眼,然后站起身,二话不说抓住武遇的手腕,将他拖出了监控室。
身后的门“咯噔”一声关上,整个走道依旧空空荡荡,远处有凉风吹来,吴缘不禁哆嗦了下身体。
他质问:“你拿U盘要做什么?”
武遇答:“这次循环已经废了。”
“我当然知道这次废了,你他妈别避重就轻。”吴缘的好脾气此刻早已消磨殆尽。
“吴老师骂人的时候真好看。”武遇似乎真觉得好笑,连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吴缘:“……去你妈的。”好吧,他只会这一个词,多说几遍就只剩下搞笑的效果了。
似乎欣赏够了吴缘无语的表情,武遇才正色道:“好了,不闹你了。我其实是想趁还有时间,为下次循环做好准备。”
吴缘迟疑片刻:“但你的准备里是不是又没我。”
“……”武遇没有回答,那就是默认了。
这种时候的沉默让吴缘无法忍受,他愤怒地揪起武遇的衣领,像逮小鸡似的,把武遇按在墙上。
就像之前道具室里那样,现在不过体位调转了下。
但他并没有武遇那么狠,只要武遇想,随时都可以推开他。
他几乎是怒吼:“我也在循环里,记得每次循环会发生的事,你为什么总要把我排除在外?”
没等武遇回答,他的眼眶已经泛红,或许是情绪激动导致的,这一刻的吴缘有些失控。
没有人能完美的控制情绪,不管怎么压抑,到了临界点后,一根稻草就可以让情绪爆发,或者灭亡。
山崩地裂,或者掷地无声。
武遇垂着的手轻轻攥成拳,又默默松开,在隐忍的不止吴缘一个。
他哑着嗓子道:“很多时候,我希望你不要在这循环里。”
“我已经在里面了!”吴缘将武遇压在墙上,“我亲眼看着你在循环里死了七次!武遇……”
灯光落在他的身后,将他的轮廓覆上武遇的脸,阴影里的那双眼深深地望着他,好似写尽了悲欢酸楚。
可明明该悲哀的是他啊!
费劲心力想要救活武遇的他啊!
吴缘一拳砸在武遇耳边,那闷闷的一声“咚”就像心跳般炸开,炸在沉寂的空气里,然后消失无声。
他沉声说:“我那么拼命地想救你,结果发现从一开始你就在误导我。你到底在循环里是什么角色,可以告诉我吗?”
武遇侧头看了眼那拳头,然后伸手搭住吴缘的手腕,轻轻地将他的手从墙上挪下。
好似安抚一只炸毛的猫,武遇掰开了他攥紧的拳头,用大拇指摩挲着他细瘦的指腹。
他的指尖都有些内倾,骨头长歪了些,那其实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这些动作都做完后,武遇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说:“真的很危险,我不想你……”
“你有病吧!”吴缘怒骂,顺带抽回自己的手,“你是谁啊,凭什么决定我?你那点英雄病不犯会死吗?什么事都自己面对,自以为是!觉得把我藏着我就能就安全——”
“你已经死了十二次。”武遇打断了他。
那一瞬间,整个走道就像死水一般沉寂,沉寂到吴缘都分辨不出刚刚那句话,武遇到底是用什么情绪说的。
那些字,就好像一把刀一样,刺穿了他的耳膜。
如果以前有人在吴缘面前这么说,他一定会翻个白眼,然后送对方一句神经病。
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死上十二次次还好好的,那是妖魔鬼怪,要不就是神仙。
可惜这两者根本就是小说里才会杜撰的种类,现实生活里别说这些了,连个异能人都没有。
然而此刻,吴缘愣住了。
他像是在辩论赛上说得面红耳赤的三辩手,正要集中精力寻找对方辩友的逻辑漏洞时,被天降的耳光扇着了。
耳光太疼,疼到他心肝都在打颤。
十二次。
吴缘在这个循环里死去了十二次。
也就是说,武遇已经在这个破循环里很久很久了。
这是一个属于武遇的循环,而之前的吴缘只是循环里到点就会死去的NPC而已。
武遇深吸了口气,艰难地说:“我真的,我真的没办法再看到你死去了。”
曾几何时,吴缘希望武遇没有这些记忆,因为死亡带来的疼痛是无法想象的。
他不想武遇疼。
可现在他才知道,没有回忆的是他。
不会疼的是他。
可背负这些回忆的是武遇。
“不,我不会死了。”吴缘抬起眼看他,“我已经在循环里了,是你拉我进来的。”
“什么?”
“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把我拉进来,但是我在的十次循环里,我没有死去不是么。”
武遇眉头微蹙:“可……那不是因为我一直在死吗?”
吴缘听完气笑了:“原来你是这么想的,真是够蠢的。”
武遇:“……”
他揉了揉额角,翻身靠在墙上,与武遇并肩。
一时半会,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是好不了了,总是一抽一抽地疼,但随着几次深呼吸,好像又畅快不少。
痛快,痛与快。
快乐也是一种痛感吗?还是痛感会带来快乐?
分明是痛的,可吴缘却觉得有些快乐。
他可能疯了。
但他在刚刚那一刻终于理顺了很多事。
他抬头望着走道上的白灯,灯壳外面是朦胧的光圈,只看一会都会让眼睛发酸。
他干脆闭起双眼,感受着身旁的呼吸。
跟他一样,有些不安定的起伏。
他说:“我们俩不是非死一个不可,不是还有几次循环里我们都没死吗?”
“可我们那时候都不在场馆。”武遇侧脸看他,“我试过连夜坐飞机走,一睁眼还是回来了。”
吴缘有些不可思议:“你竟然丢下我坐飞机跑路?”
武遇:“……我就是试试错。”
不可理喻,他从来也没想过丢下武遇!
结果武遇居然要丢下他?!
吴缘睁开眼,直起身道:“不跟你扯,你拿U盘是要拷贝监控么。”
武遇:“嗯,能入侵监控系统的人一定是个高手,我们得在它发现之前将监控拷出来,然后找个没联网的电脑看。”
“我家可以,而且很安全。”
“那就这样吧。”
武遇双手插兜,正挪步要走。
“武遇。”吴缘拽住那正要离开的身影,“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我可是比你聪明得多啊。”
武遇眉锋如墨,底下是两弯月牙。他笑道:“好吧。”
第23章
这一次醒来,吴缘的内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平静。
或许是从未知变已知,就是安全感产生的途径。
李叙在不远处坐着,手边是被烧坏的西装,而他正拿着一个纸盒,纸盒被花花绿绿的包装纸包着,看起来像粉丝送的礼物。
吴缘捏着发紧的眉心,站起身,朝李叙走去。
随着他的动作,周围明目张胆的“讨论声”渐弱,似乎人群的目光都在往吴缘身上靠拢。
吴缘一把按下那纸盒,然后丢进桌旁的垃圾桶里。
李叙惊道:“你是谁啊?!扔我东西干嘛?”
吴缘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算命的,我刚刚算到那盒子里是脏东西,劝你还是别打开为妙。”
李叙虽然看上去是个单纯学生,但脑子还是很好使的,显然没被吴缘这话骗到。
吴缘见他伸手就把垃圾桶里的盒子捞了起来,于是赶紧退到门口,转身离开了。
他和武遇在道具室碰头,换好玩偶服后,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到了监控室门口。
有了上一次循环的经验,这一次他们没带李叙。
由吴缘负责对付不经打的啤酒肚,武遇对付稍猛一些的瘦竹竿,理论上是完全足够的。
但吴缘总有种隐隐的不安,来自玄乎其玄的第六感。
“别担心,我们有刀。”武遇在耳机里这么安慰他。
吴缘奇怪道:“你怎么知道程灵的刀藏在道具室?”
“我怎么说也比你多循环了十几次。”
“……”吴缘沉思片刻,“我真死了12次吗?我怎么死的?不会也像你一样惨烈吧?”
“你觉得呢。”武遇听上去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这些循环里我连凶手的毛都没摸到,它简直就像鬼一样。”
“你别提那种东西,我害怕。”吴缘是真的害怕,他甚至还回身看了眼空荡荡的走道。
往往这种地方才恐怖,看起来白亮亮的,实际上凉风一吹,跟身处阴间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还好,吴缘害怕的事没有发生。
他们顺利地制服了啤酒肚和瘦竹竿,并且把三天内的所有监控都拷贝到U盘里了。
如果不是U盘就那么点大,吴缘其实想把所有的监控都拷回去,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小卡罗拉平稳地在路上行驶着,副驾坐着的武遇皱着眉头看手机,然后手指一点,把电话接了起来。
“嗯,没去走红毯。”
“我不演了,你跟导演说随便找个节目替。”
“林大伟你有资格要求我做什么吗?”
“挂了,别再打过来。”
吴缘眉头轻挑,讶异道:“好酷。”
武遇往他那探了探身子,好似很奇怪地问:“酷吗?”
“我开车呢,你坐好。”吴缘伸手将武遇推了回去。
武遇倒是真的非常乖,没有再靠近。他刷着手机,忽然说:“还没去过吴老师的家呢。”
“嗯?没有吗?”吴缘心知肚明。
他上大学之后就搬出来住了,理由只有一个,他不喜欢与人交往。房子是他爸妈买的,平时只有家人会过来。
朋友的话,也只有刘文去过。
“没有啊。”武遇随口道,“我还挺好奇的,吴老师这样的人,家里会是什么样?”
“还能什么样,就正常的样子。”吴缘的手轻搭在反向盘上,指尖随着车内流动的节奏敲击着。
其实,真的就是正常的样子。
比起武遇家那性冷淡的黑白灰,吴缘的家简直太正常了。
基色就是棉麻驼色,入眼全是木质家具,满满的日式风格。
如果是白天,还有大太阳,一定看上去很温馨。
吴缘将钥匙放在鞋柜上,一只脚已经惯性地找到拖鞋,穿了进去。
噔——
忽然,他听见屋里有动静。
“谁在那?!”吴缘怔住,目光朝那漆黑的书房里看去。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住,所以家里的房门很少关起。
刚刚那声响,好像是门被撞了一下。
武遇按住他的肩膀,放缓脚步往书房走去。
吴缘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收敛呼吸。
诡异的宁静下,如浓墨浸染的黑填充著书房,那里面好似躲着一只骇人的动物,随时要夺门而出。
啪嗒。
武遇打开书房的灯,暖黄色铺天盖地洗净黑暗。
吴缘的书房很乱,中间是一张大木桌,放着电脑以及杂乱无章的书籍、纸张等。座椅背后的书架比人还高些,上面摆满了书、CD、黑胶还有手办之类。
窗户是关着的,房间就那么大点地,除了武遇和吴缘,没有第三个人。
可刚刚那么真切的撞门声,不可能是幻觉。
吴缘看向武遇,想寻求些宽慰。
武遇拍拍他的肩膀,将背包放下,两人又将家里搜了一遍。
两室一厅,连厕所的旮旯角都翻了,确定没有第三个人。
而那声奇怪的声响再也没响起过,吴缘只好暂时放下心。
这时,一杯热水递到他面前。
“多谢。”吴缘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武遇拿起背包,忽然有些怪异地问:“你放U盘的时候拉链拉了吗?”
“拉了吧。”吴缘不确定地回,“怎么了?”
“没拉紧。”武遇指了指背包那格,果然拉链拉到一半。
吴缘有些抱歉地说:“可能走太急没注意。”
“没事,看监控吧。”武遇拿出U盘在指尖晃了晃。
吴缘点点头,打开了电脑。
然而,他下一秒就想关掉。
武遇拦住他的手,笑道:“别关啊,吴老师你怎么回事?”
他看着他那个27寸的电脑屏幕上,赫然展示的是一张武遇的壁纸——虽然是某位太太画的,但因为画得太写实,一眼就能认出是武遇。
“我就是觉得好看,随便用用。”吴缘伸出另一只手捂住额头,他现在就是一个大写的后悔!
在循环里的时间久了,居然连自己用什么壁纸都忘了!
“随便用用。”武遇故作正经,“好吧,这张其实一般,我的粉丝画过更好看的,给你发啊?”
“不稀罕!”吴缘立马拒绝,“我这人天天换壁纸,明天就不喜欢了。”
等会,他怎么觉得他这句话,歧义很大啊。
武遇低声笑道:“但你知道,我们现在从某种角度来说,是没有明天的吗?”
吴缘:“……”
一向能把武遇怼得没话说的吴缘,此刻居然没话可说。
是啊,确实没有明天。
也不知道该怎么拥有明天。
明天这种东西,本来也是,永远都不会来的啊。
察觉到吴缘的失落,武遇正色道:“我们会有明天的。”
吴缘抬头看着他,有些恍惚。
我们?
听上去真是让人感觉到安全的字眼。
吴缘从武遇手里拿过U盘,轻声道:“看监控吧。”
“等会,我把网线拔了。”武遇说着绕到机箱背后,拔掉了网线。
他们足足看了两小时,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吴缘皱着眉问:“难道它很早就把卷发棒换了?”
“三天,怎么可能啊。”武遇怪道,“三天前是节目组的第一次彩排,再往前的话,场馆都没人用。”
吴缘问:“上一次场馆举办晚会是什么时候?”
武遇拿出手机查了查,答:“一个月前。”
“太久了,不应该。”吴缘将手肘抵在桌上,手指撑着下巴思考。
他挪动着鼠标,来回翻看视频。
忽然,他发现了不对劲。
“武遇。”吴缘沉声唤道。
武遇抬起头,不解地等吴缘继续说。
“你是猪吗?”吴缘伸手点了点视频的时间,“你是怎么想的,循环从18点开始,你就从18点往回倒着看。”
武遇疑惑:“不应该这样吗?”
吴缘抬起手,恨不得给对方脑壳来上一击,看看里面装着的是不是水。
“我问你,你被电死是什么时候?”
“大概8点半?”
“就是啊!8点半之前它都有可能换掉卷发棒,你为什么从6点往回看!”吴缘大有一种怒其不争的愤怒。
武遇恍然大悟:“这样!吴老师真聪明!”
吴缘:“……”
聪明的吴老师在视频时间接近8点的时候,终于发现有个披着黑斗篷的人靠近了那张桌子。
“就是他!”吴缘暂停了画面。
“可是……”武遇凑近了些,“这就是个背影,还被这破斗篷遮住了,什么信息也得不到啊?”
看着视频里黑糊糊的一团,吴缘也认同武遇说的。
“看来他早有准备,知道我们会去查监控。”
武遇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说,他也在循环里吗?”
“……”吴缘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其实很关键。
如果那位神秘人也在循环里,就说代表着神秘人也有循环的记忆,而在循环里有记忆这种事,就相当于在循环里开了个挂。
可以无限重生,可以无限试错。
“应该不在。”吴缘摇摇头,“你想,如果他也在循环里,那么上次他就知道了我们要查监控,这次会阻止我们才对。”
事实是,他们到现在都意外的顺利,并没有被干扰。
“可我们现在只有这个黑影。”武遇挠了挠头发,有些郁闷。
吴缘试着问:“不如,你跟我说说之前的循环?”
武遇:“……”这一脸悲伤的样子,似乎仍不愿谈论。
吴缘知道这在戳武遇的伤心事,但他想知道,他也必须知道。这些不仅是伤心的回忆,更是线索。
“没事的,我还活着,我会一直活着。”吴缘转了转椅子,面对着他,坚定地这么说。
武遇还是有些犹豫:“我并不是不想说,只是关于你……死去的那些循环,曾经让我有些崩溃,我不确定我能不能顺利说出来。”
“这样吧,我冰箱里有酒。”吴缘轻轻笑了笑,“你要是愿意说,就去帮我把酒拿过来,我们边喝边说。”
武遇双手交叉,指尖彼此相绕。很快,他好似下定决心,站起了身。
武遇说:“我去拿。”
吴缘:“好。”
吴缘看着对方的背影,忽然,窗边传来声响。
哐啷——
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到玻璃上。
吴缘立马惊慌地起身,转头看向那里。
漆黑的玻璃里亮着几盏灯火,那是对面楼里的小家散出的温暖。没被灯火点亮的大部分都是浓墨般的漆黑,倒映出杂乱的书房以及一脸惊恐的吴缘。
什么都没有?
刚刚那声响那么真实,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吴老师,怎么了?”外头的武遇在喊。
吴缘答了句:“没什么!窗户被风吹的吧!”
“哦,你要喝什么,我看你这有——”
“随意!”
吴缘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
寒风呼啸而入,将夜的冷吹进心底。
窗外什么也没有,难道真的是错觉吗?
吴缘虽然很聪明,但最怕这种奇奇怪怪的超自然现象,于是果断关上窗户,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他回身走向书架,拉开其中的一层抽屉,里面放着的是他的存粮。
有酒,怎么能没有鸭爪呢?
然而,在他开开心心拿出一大包鸭爪时,那坚固的书架竟然诡异地晃动起来。
砰——
一声巨响,吴缘甚至来不及惊呼,就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提示:有没有发现已经进入新的一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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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吴缘艰难地睁开眼,压在他身上的是自家的书架,当初他选的都是实木,手工定制的。好处是好看、耐用,但现在看到坏处了——真的太重了,重到他无法呼吸。
可刹那间,他感觉身体一轻,书架的重量消失了,也感觉不到应该随之而来的疼痛。
他的面前,正在发生着匪夷所思的一幕。
压着他的书架凭空而起,那如泼墨般喷涌而出的书此刻正一本一本地飞回书架上。
吴缘半坐起身,瞪大双眼。
然后他感到身体剧烈疼痛,好似有什么东西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在的地方站起一个人,穿着白西装,戴着银丝框眼镜,那分明就是他自己!
怎么可能!
吴缘惊恐地将身子往后挪,然后大喊:“武遇!”
可是没人回答他。
不仅没人回答他,他面前的那个吴缘好似也没有听到声音一般,将手里的鸭爪放回抽屉,然后合上抽屉。
他挣扎地起身,害怕地大叫着。
可无论他怎么叫喊,面前的那个吴缘都没有回头。
他掐着胆子伸手想碰那个吴缘,可是一碰到,他的指尖就燃起橙色火焰,滚烫地烧着他的手。
但那个吴缘却一点事也没有。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被灼伤的指尖,还未深思,就见那个吴缘转过身,好似要往外走,可是脚步却在倒退。
那个吴缘分明在倒着走?
为什么是倒着走?!
他在惊恐之余发现更惊恐的事,从吴缘倒走的方向来看,马上就要撞到他。
他可不想再被灼伤一次!
他侧身躲避,而那个吴缘退到窗边后,却只是拉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在看什么?
他脑子里疯狂地想着,刚刚窗户就发出了异响,难道真的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
可很快那个吴缘就关上窗户,表情有些惊恐。
他靠近了些,伸出手在那个吴缘眼前挥了挥,对方毫无察觉。
他想,难道他死了吗?
为什么那个吴缘看不到他?
这时,那个吴缘再一次倒退着走回座椅旁。
他不明白,为什么是倒退着走路?
不对。
不对不对。
他忽然发现这一切不是他想的那样。
如果一个人要倒退着走路,不可能走得如此精准无误,不可能走得健步如飞。
而且这一切,他心里有个不确定的想法。
——世界在倒带。
这时,他发现那个吴缘一直没扭回头,紧蹙的眉头死死盯着他这边,好似能看到他一般。
看得他胆颤心惊,背脊发凉。
说实话,他也是第一次以旁人视角看自己,没想到那张清冷的脸还真让人害怕。
他在这道凌厉的目光下,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还没等他缓过劲,他震惊地发现,玻璃上的倒影里,只有杂乱的书房和坐在椅子上的吴缘。
没有他。
哐啷——
他的身体砸在玻璃窗户上,发出声响。分明是有实体的,分明可以与事物发生碰撞的,可为什么他是透明的??
更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到疼痛。
好像除了与那个吴缘触碰身体会带来灼伤外,其余的感觉一概都没了。
这个声响完了后,那个吴缘竟然转回头不再看他。
忽然,武遇回来了。
武遇竟然也是倒退着走路!
而且精准无误地退到那个吴缘身旁,坐回了椅子上。
他大喊:“武遇!”
他伸手想触碰,却发现他的手像刚才那样燃起了小火花,一种刺骨的疼痛在他指尖蔓延。
这时更加诡异的事发生了,他听见武遇和那个吴缘在说话,而内容他根本听不懂!
他们说的语言,似乎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捏着自己的手心,直到指尖泛白,直到手背上留下四道红痕,直到彻底冷静下来。
那两个人看不见他、听不见他,他碰到人体就会灼伤自己。而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事物,都在以一种倒带的姿态呈现。
为了证实他的猜想,他靠近屏幕,看向上面正播放的视频。
视频进读条的右侧是时间轴,那上面的数字一跳一跳——
27、
26、
25、
24、
……
果然!
他知道了!他其实在书架砸下来的那刻就已经死了。
本来他应该闭眼、睁眼,回到公共化妆间,重新开始循环。
但他之前从没死过,也不知道死后循环能否继续,所以其实他的死亡并不会直接进入下一次循环,而是会让这个世界开始倒带!
一直倒带到,循环的起点。
他得出这个结论时,整个人都虚脱了。
那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时间还是存在的吗?
这样的逆循环,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键作用?
他现在只知道,再这么问下去,他会疯。
不过还是有好消息,就是这个世界果然没有怪力乱神,一切未知的、看不见的、奇怪的事物,也许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己造成的。
这让他的内心安定不少。
面前的武遇和吴缘在看监控,他也在跟着一起看。
反正视频正放倒放,总不会丢帧,该存在的线索还是存在。
离倒带到循环起点还有些时间,他不想浪费。
果然,当视频倒放到晚会前一天时,那个黑斗篷又出现了。因为他已经知道是黑斗篷了,所以当他回看之前的监控时,就能很快找出相似的人影。
而且他隐约觉得,黑斗篷的身影很眼熟。
他下意识地喊了声“停”,想认真看这段视频里的黑斗篷,结果没人理他。
随后他意识到这样不行,他操控不了电脑实在很被动,可等这两个人离开之后,U盘也会被带走。
得想个办法让这两个人暂时离开书房,他把U盘里的监控拷贝到电脑里。
可是这一切都是已发生的事情在倒带,怎么会因为他的动作就更改呢?
这样不就因果悖论了吗?
但其实也不是不行。
因果说到底也只是存在于时间上的概念,他严重怀疑逆循环里没有时间,自然也不存在因果关系。
他知道U盘被武遇放在他的背包里,当时是他亲手放进去的。所以,他现在只需要拿到U盘,再找个方法将他们引开,就可以有机会拷到电脑里。
忽然,武遇和吴缘站起了身。
在他思考的时候,吴缘已经关了电脑,端着一杯热水在喝。
然后U盘被武遇塞回背包里,两人倒退着走出房间。
这不是天赐良机?!
他立马将U盘拿了出来,打开电脑。
动作飞速到他觉得自己可以去打电竞,真的可以!
在等待文件传输的短暂时间里,他回想起这个时间点为什么吴缘和武遇不在书房。
是因为进门的那个声响。
那时候吴缘非常害怕,于是拉着武遇把家里所有角落都翻了个遍,确定没有怪东西才放下心。
屋外时不时传来那两人的声音,他当然是一句也听不懂,也忘了当时说了什么。
但这些声音可以帮助他判断那两个人什么时候回来。
于是他一边伸长耳朵听,一边拿手挪动鼠标。
传输文件的框框里,那进读条走得比乌龟还慢。他不耐烦地将鼠标挪到进读条上,反复确认这个进读条到底走不走。
可能这种事就是越心急越急不来,电脑要跟他作对似的,传输速度忽然大跳水,看得他目瞪口呆。
早晚有一天,他要换了这个破电脑!
这时,屋外脚步声渐近,是那两个人要回来了。
可能电脑感受到了他的怨气,在最后时刻猛然加速,于是赶在了最后一刻将文件传输完成。
他火速拔下U盘,塞回背包。
然而还是百密一疏,他忘记把拉链拉好了。
原来是这样!
他此刻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拉链并不是他在场馆时没拉好,而是这个地方出的问题。
屋内的灯被武遇关闭,他们退出了书房。
而他守在书房门口,看着吴缘脱掉拖鞋的那刹那,狠狠得撞了一下书房的门。
完美的因和果,完美的正与反,完美的循环。
无声的齿轮回滚,他在黑暗的屋子里朝窗外看,楼底下那辆小卡罗拉已经发动,退出了小区。
他终于松了口气,将家里的灯打开。
电脑的冷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视频里的黑斗篷。
晚会的前一天,因为是总彩排,所以化妆间里特别多人。
黑斗篷出现在中午的13点12分,是午休时间。
但在圈里的都知道,午休时间是没有的,有时候连吃饭都得三口并两口,一分钟解决。
所以那时候的化妆间里,许多小艺人边吃着外卖边弄妆发。
其中就包括李叙。
李叙依旧坐在那张桌子面前,手里拿着一个饼在吃。
黑斗篷靠近的时候,似乎还跟李叙说了几句话。
这么说,李叙看见了黑斗篷?
或者说,李叙和黑斗篷是认识的?
但他旋即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视频往后走,李叙好似不太开心,将身体背对着黑斗篷。
而黑斗篷拉开了抽屉,就是那个放满卷发棒的抽屉,然后从袖子里落出一个东西——卷发棒!
这前后不过10秒。
先前还是疏忽了!吴缘在心里懊悔。
他点开走道监控,找到了对应的时间点,却发现黑斗篷低着头,监控很难拍到完整的正脸。
而且黑斗篷不高不矮,斗篷宽大,是男是女也很难确定。
随后黑斗篷溜进了备采间。
忽然,吴缘感到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撕扯。
他眼前一片黑暗,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倒带结束了。
可是,不应该啊!场馆到他家有半个小时车程,拿到监控也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现在根本不可能倒带回起点。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的逆循环参考电影《信条》里的熵减概念,外加一点我的私设。
循环在他们其中一人死去后分裂成两个平行时空,死去的人进去熵减逆循环,倒带到循环起点,再和另一个正走的平行时空融合。
本文不涉及深层物理学的探讨,也不要太严苛啦呜呜呜,反正架的很空现代嘛orz
循环的起因在后面会解释的~
以下是关于“熵”的解释——
熵:热力学中表征物质状态的参量之一,用符号S表示,其物理意义是体系混乱程度的度量。(出自某百科)
熵增:熵增过程是一个自发的由有序向无序发展的过程。比如热水变冷,头发变长等。
熵减:现实世界里暂时不存在的一种现象,诺兰电影《信条》里用来解释时间问题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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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吴老师?”
吴缘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
但是他好累,为什么眼皮那么重,好不想睁开啊。
“吴缘……”
别叫了。
吴缘的指尖抽搐了下,紧接着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紧。
他猛地睁开双眼,整个人却好像一团黏土,被无形的手反复推压,肢体都挤在巨石的缝隙里,强大的压力笼着他的身体。
几秒后,难受迅速退潮。
头顶依旧是十级柔光灯,但耳旁却不再喧闹。
他的身体很疼,尤其是脑袋。
他想抬手摸一摸额头,那里大概是上次循环的致命伤,像是被锥子砸进头颅裂骨的刺痛。
还未抬手,就被身旁的人按住。
紧接着他的身体不受控地被拉入一个怀抱中。
“武遇?”吴缘仓惶地问,有些想挣脱,却被对方牢牢抱着。那温暖透过布料直达他的心,渐渐抚平了他的躁动。
他觉得武遇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淡雅的木调香,像白雪覆满森林,阳光散落其间。
武遇低声应答:“嗯,我在。”
“我是不是死了?”
对方没有回答,吴缘却感觉那双手臂将自己拥得更紧了些。
实在是,有些心动啊。
吴缘听着咚咚的心跳声想,如果时间就此停住,也不错。
可是……这里好像是公共化妆间?!
吴缘陡然清醒,一把推开武遇。他慌张地看向四周,空空荡荡的,哪还有什么人影?
武遇先是愣住,看着自己被推开的姿势,还保持着环抱的动作,而吴缘却像是做贼似的把屋子打量了个遍,不由觉得好笑。
“吴老师,你在怕什么?”武遇的语调微微上扬。
“人呢?”吴缘答非所问,“那有一群爱八卦的,那还有一群跳舞的,李叙坐在那边,他们人呢?”
武遇:“被我赶走了。”
吴缘:“……”
忽然,化妆室的门被敲响。
吴缘瞬间机警地朝门口看去,背上却传来轻柔的安抚动作。
武遇说:“别怕,是我把门反锁了。”
他们将门打开后,门口迎着满满当当的人,其中不少吴缘都已经眼熟了——比如总爱八卦李叙的那几人。
看到他们震惊诧异的目光,吴缘不好意思的低头,却听武遇在他耳旁低声说:“这里人多眼杂,还是先去你家吧。”
吴缘细想了下,循环已经重新开始,季龙、程灵还很危险,而上次的诡异循环一言两语很难理清楚。
他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只是吴缘在离开时发现,那群围在化妆间门口的人很奇怪。
先前的循环里,吴缘也在走道上待过,那时候往往有事所以没留心观察走道上的人是什么状态,大抵就是正常的工作状态——匆忙奔走于后台与舞台,拿着对讲机火急火燎地测试这测试那等等。
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伸手揉了揉额头。
眼光……
那些人的眼光很奇怪。
难道是因为武遇吗?因为他跟着武遇离开化妆间?两个人单独在化妆间……这大概又有的热搜发挥了。
顶着小小的疑问,吴缘与武遇回到了住处。
一进门,吴缘比了个嘘,屏气凝神在听屋里的动静,同时那双干净的眼眸绕着屋里打转,在观察支微末节的改变。
武遇一脸懵,但也不敢打扰,只好靠在柜子边看他。
吴缘听了一会,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这让他放下心来,因为这样至少说明,他在这次循环里没有死。
是个好消息。
见他松下紧绷的脸色,武遇问:“怎么了?”
吴缘走到厨房,拿起水壶接了点水。他听到武遇跟了过来,才说:“上次循环我死了后,发生了很奇怪的事。”
“什么事?”武遇追问。
“怎么解释呢?”吴缘将壶放在底座上,按下了按钮。在那灯变红之际,他有点小心思涌上心头。
他哑着嗓子,用一种说恐怖故事的语气说:“就是……我好像变成了鬼,整个人……都是透明的……我喊你你也听不到……”
“……”武遇轻倚在流理台旁,半撑着身体。
吴缘看武遇好似真信了他的鬼话,沉思起来。此情此景,他内心真的快憋不住笑了,只好非常刻意地偏过头,咳了一声。
武遇其实早就识破了他的把戏,但却非常配合道:“啊,吴老师变成鬼了,那我就变个黑无常带你走吧。”
吴缘嘲道:“你真信啊?”
武遇:“真信啊。”
见到那副认真的模样,吴缘到底是破了功,扶着武遇的肩膀无情地大笑起来。
武遇更配合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你竟然骗我?!”
“装,你再装!”吴缘笑着看他,“我看你别当什么歌王,当影帝吧。”
“早些年还真的很多戏求我拍呢。”武遇还骄傲上了。
咕噜咕噜——
水壶里的水滚烫沸腾,热气从壶嘴里争先抢后地涌出,暖得人心神荡漾。
武遇拿起水壶,倒了半杯水递给吴缘。
武遇问:“所以,到底怎么了?”
吴缘很喜欢喝热水,滚烫的热意流过喉咙,直达胃里,好像一簇火花点亮了一条黑暗的路。
他哈了口热气,说:“我没骗你,真的变透明了。”
“我也没装,我真的信。”
吴缘将杯子放下,热气很快散去。
他惊讶地问:“你是不是也会这样,在你死了之后?”
“会。”
“那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武遇诚实地答,“上网查过,但我从小理科就不好,所以不太看得懂。”
看不懂可太真实了。
吴缘觉得自己应该也看不懂。
毕竟从高二文理分科开始,他也没再学过理科的东西。
“其实这个东西是什么原理,并不重要。”吴缘又端起热水了口,“这个奇怪的……逆循环?”他试着起了个名字。
武遇非常认可:“逆循环很形象。”
吴缘:“我们或许可以通过逆循环做些什么,达到打破循环的目的。”
“不愧是吴老师。”武遇竖起大拇指,比了个赞。
“对了,我猜测逆循环是逆到起始时间点,但上次循环里,我中途就被强制拉回了,你有过这种情况吗?”
武遇思索片刻,答:“我从没有回到过起始时间点,而且每次……逆循环的时间也不稳定,有时很久,有时几分钟。”
“为什么?”吴缘打开柜门,拿出两包泡面,“吃吗,上回还说要来我家吃泡面呢。”
“不要这个味道。”武遇有些嫌弃地将豚骨口味的丢回去,选了一包罗宋汤的出来。
吴缘微微挑眉,倒也没多说什么。
他从碗柜里拿出两个碗,武遇在一旁拆开了泡面的包装。
两人分工明确,动作行云流水,分明是第一次这么做,却莫名的有默契。
很快,他们坐在餐桌前,享受着难得的晚餐。
“真好喝……”吴缘感叹道,“都记不得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不是锅姐串串香吗?”
“你还记得。”吴缘有些惊讶。
武遇夹起一筷子面,塞了满口,没有搭话。
吴缘边吃,边拿纸画着时间轴。
忽然,他思路大开,一下就想明白了。
他激动地将纸推到武遇面前,解释说:“我好像,知道逆循环是怎么回事了。”
武遇侧头看了眼鬼画符,表示看不懂。
吴缘没有计较,自顾自说:“循环是根据我们两个的状态来的,比方说,你死了但我没有死,那你就会开始逆循环。”
“……”武遇嚼碎口中的面条,“好像是这样。”
“所以上次循环,我死了但你没死,于是我开始了逆循环。但是循环还受一个因素限制。”
武遇接话:“……到了0点自动回到循环起点。”
“没错!”吴缘笑道,“所以上次我突然被拉回,就是因为现实里的时间已经到了0点。我刚刚算过的,时间上完全对得上。”
武遇饿得慌,已经囫囵一通将面吃完了。随后他拿起鬼画符,对照刚刚吴缘的话,终于也看懂了些。
他惊讶道:“那这么说,我们其实已经找到进入逆循环的方法了。”
“对!”吴缘端起碗,连汤也要喝完,然后揉着鼓起的肚子继续说:“就是我们其中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不能死。”
武遇拿纸的手微微一顿,沉声道:“那如果我们都死了呢?”
吴缘瞬间怔住。
那么多次循环过来,只有他们两个都死去的情况还没发生过。谁也不知道,会怎样。
半晌,吴缘才轻声说:“也许循环会结束。”
“那可不行。”武遇拿起水杯,倒了一杯凉白开,然后将自己的声音泡在水里,打散了形状。
但吴缘听到了。
“我一定要让你出去。”对方这么说。
吴缘坐直身体,直视着武遇,郑重地说:“我们会一起出去的,武遇。”
“嗯。”武遇点点头。
“好吧,逆循环暂时这样。”吴缘起身收拾碗筷,“现在来说说卷发棒的事吧。”
武遇在厨房里拿了块抹布,擦起了桌子。吴缘则在厨房里洗碗,两人隔得不远,声音不用太大就能听到。
吴缘问:“你当时为什么会用那根卷发棒?我一直想不明白,这种随机概率事件,凶手怎么保证百分百呢?”
很快,外面传来回答:“吴老师,你是不是陷入思维误区了?”
“什么意思?”
武遇拿着脏抹布走了进来,凑到他身边将水龙头掰过去,冲刷着抹布。
“我会选那个卷发棒是因为……”武遇拧着抹布,水流从他指缝里渗出,“之前的循环里,我见过你拿着这跟卷发棒,然后……死去。”
吴缘那双搓碗的手霎时顿住,原来是这样,卷发棒的问题最终的根源还是在他自己那。
“那可就难办了,我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用那跟卷发棒。”吴缘继续搓着碗,洗洁精的泡泡堆满了他的指尖。
卷发棒这种东西,吴缘从来也没用过。
他的发型全是拿吹风机吹的,而且他的头发不长,用不上卷发棒这种对他来说复杂的工具。
水哗啦啦地顺着凹槽流入下水道,很快,吴缘将碗洗好,放在一旁的沥水架上。
他接过武遇递来的纸巾,将手擦干净后,听到武遇说——
“其实,之前的循环里,并不止这一种死法。”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爱写很深的伏笔,但我不能剧透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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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还有什么死法?”吴缘轻声问。
湿透的纸巾被那双白皙的手揉成一团,在空中划出个抛物线,落入垃圾桶里。
但等了许久,武遇也没回答。
吴缘在等他回答之际,打开冰箱,满满当当的一层是各种酒。
上次循环里,他好不容易说服武遇说之前的循环,结果被突如其来的死亡打破。
天知道他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他不会死。
下一秒就被老天爷打脸。
现在再用酒,还能不能让武遇说以前呢。
吴缘试探地看向武遇,问:“喝酒吗?”
武遇探头瞥了眼:“这种度数的果酒,只能当饮料喝吧?”
吴缘:“你不懂了吧,喝的太多或太少都差点意思,微醺刚刚好。”
他拿起最外面的易拉罐,问:“喝这个吗?”
粉粉嫩嫩的罐子上写着一堆日文,看图案大概是白桃味。
武遇立马拒绝地摇头,看来是不太喜欢。
吴缘内心翻了个白眼,忘记这人是个富贵少爷,可挑。
他作势要把酒放回去,那手还没往回带,就猝不及防地朝武遇而去。
冰冰冷冷的易拉罐贴着武遇的脸,瞬间冻红了一层皮。
本以为会看到武遇脸上恼羞成怒的表情,再不济的话来个尴尬的表情,但武遇竟然露出几分笑容。
吴缘被这笑容看得羞赧,于是想收回手,结果被武遇一把抓住了手腕。
蓝色血管下是跳动的脉搏,这一瞬间,他手里的易拉罐在疯狂地冒凉气,而他的手腕处却燥热得像火烤一般。
“吴老师,你是三岁小孩吗?”武遇的笑容实在耐人寻味,让吴缘看着有些忐忑。
还没等他作答,武遇带着他的手转了个弯,冰冷的罐体贴到他的脖颈处,结结实实地冻到他打哆嗦。
“武遇!”吴缘怒喊。
“哈哈哈哈哈我在!”武遇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弯弯。
“冻死了啊!”吴缘恨不得揍他一拳,“离我远点!”他握着酒瓶的手往外抵,可惜对方力气太大,无济于事。
武遇夸张地说:“许你贴我,就不许我贴回去?哪有这样霸道的,你是什么霸道总裁么?”
武遇松开他的手,却紧接着就把他压在流理台旁,用手撑着台沿,围成一个圈。
距离突然被拉近,吴缘感到很不适应。
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仰去,却因为身后没有支撑而瞬间失去平衡,幸好他反应快,用空的手往后撑住。
“你……别靠这么近。”吴缘从齿间挤出几个字,说完又觉得他这话太欲擒故纵,想收回却晚了。
虽然彼此呼吸交错带来暧昧,或许是种享受,但对方侵略性的意图太强,他在这方寸间只感到无尽的拘束。
他偏开头,神色淡漠着。
“我怎么?”武遇似乎察觉到他的抗拒,收敛住笑容。
滴滴——
冰箱发出警报声,打破了空气里诡异的宁静。
吴缘趁机推开对方,把一旁的冰箱门关好。然后打开了那瓶白桃酒,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酒是一种可以掩盖心跳慌乱的东西。
不能再这样下去。
眼下还在循环里,而他不知道循环何时结束,如果这是最后一次,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实在不值。
而且武遇这个人,他一向猜不透。
经过短暂的思想纠结后,吴缘向理智妥协。
他轻声叹息道:“要不,先去看看书架吧。”
武遇看他几乎是小跑着离开,有些郁闷。撩完就跑,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小刺猬?
吴缘家的书架是定制的,用螺丝固定在墙上以减少缝隙藏污。书架上即使放满了书也非常稳,从未出现过问题。
他把喝了一半的酒放在桌上,然后走到书架旁。
武遇跟了过来,扶著书架,他把上面的书都搬开。四四方方的格子被掏空,原本该有螺丝固定的地方,只剩下了黑乎乎的小洞。
“果然被卸了螺丝。”吴缘诧异道。
武遇伸手摸了摸螺丝眼,指尖沾了些木屑。他将手递给吴缘看,并说:“应该刚拆没几天。”
“还是很奇怪。”吴缘站在书架边,目光细细扫过书架的每一个角落。
武遇问:“奇怪什么?”
“拆了螺丝后,书架就变得不牢固。但我又不是一直在这,怎么确保一定能砸死我呢?”
武遇沉思间抬起头,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惊道:“那儿!”
吴缘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书架的顶端有个凸起的东西。
他踮起脚细看,原来那东西是根很尖锐的钉子。
忽然,武遇问:“家里有卷尺吗?”
吴缘点点头,很快把卷尺拿来。
武遇按着卷尺说:“吴老师你坐在椅子上。”
吴缘听话的照做。
只见武遇量了量座椅到书柜的距离,又量了量那根钉子到地面的距离。
吴缘已经猜到他在做什么,直问:“是一样吗?”
“一样。”武遇收起卷尺,“这个距离砸下来,正好能砸到你这。”
吴缘感到头顶覆来一只温热的手掌,将他的头发压塌了。
虽然塌了,但是很暖。
虽然很暖,但一想到书架砸下来的情况,他的天灵盖就一阵疼。
吴缘揪住武遇的手臂,将他的手掌挪开。
武遇怔了怔,看着空空的手掌,稍稍走神。随后才问:“看来这个人对你家很熟悉,最近几天有谁来过你家吗?”
“说实话,我得想想。”吴缘的记忆很错乱,如果把循环的时间都算上,他已经在循环里过了几天几夜没合眼的日子。
好吧,武遇可能更惨。
这么想想,吴缘觉得自己没什么好矫情的。
他拿出手机翻开日历,一点点回忆道:“上周六,也就是三天前,我爸妈他们来过,一起吃了午饭。他们吃完饭就走了。”
武遇羡慕道:“我也好想和吴老师的家人一起吃饭。”
吴缘:“……别闹。”
他低头继续滑手机,打开了朋友圈。
“你不是不发朋友圈吗?”武遇看到满满的页面,诧异道:“我这看你连三天可见都没,不会是单独屏蔽我了吧?”
“没有!”吴缘好笑道,“我没屏蔽你,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编好理由。”武遇拿出手机,打开吴缘一片空白的朋友圈,对他晃了晃。
以好友的角度看,吴缘确实从不发朋友圈。许多与他不熟的,看着他朋友圈里一条横杠,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拉黑了。
实际上,吴缘很爱发朋友圈,是个铁话痨。
没错,现实里画风高冷的吴缘,在社交平台上画风突变,沙雕表情包、脱口成梗成段子,简直没眼看。
但他也不会给人看。
因为——
“我都发仅自己可见。”吴缘点开最近一条朋友圈,还是下午做妆发时的自拍。
武遇觉得不可思议:“朋友圈就是用来分享的!这样吧,你下次把我单独拉个分组,仅对我可见。”
“我考虑考虑。”吴缘轻笑道,“黑名单也是单独分组,你看如何?”
“当我没说!”武遇瞬间服软。
武遇伸出手指继续往下滑,发现一张游戏截图。
“可以啊,吴老师!MVP呢!”武遇像个没感情的夸人机器,听起来一点也不实在,“你开黑怎么不喊我?”
吴缘想了会,才说:“前天刘文休假,来我家打游戏来着。你们俩又不认识,就没喊你。”
武遇瞬间不太开心,沉声道:“我每次都喊你,还带你认识了好多我的朋友。”
“抱歉,一个都没记住。”吴缘实话实说,但也有些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他好像,就是想看武遇在乎他的样子。
理智啊,说得好听。
吴缘觉得理智配酒还不如炸鸡。
他继续说:“第二天还是我送刘文去上班的,不然他准迟到,一个月全勤就没了。”
武遇:“……他还在你家留宿了?”
“对啊,他经常——”
“经常?!”
话到这份上,吴缘心满意足地收住。
感性也不能再满,一切都如他最初所说,不多不少,微醺刚刚好。
“没有经常,偶尔周末会过来玩。”吴缘解释着,尽管对方好像并不太信。
武遇却说:“我以后不接那么多通告了。”
吴缘一愣,他的心跳好像停了一拍。
武遇是个大忙人,曾经就和他抱怨过,除去春节已经快两年没有假期,并且通告早排到猴年马月去了。
不接通告的意思是,想拥有假期,还是想能来找他玩?
吴缘揣着扑腾腾的心,胡乱猜测着。
他也没喝多,为什么总感觉头沉沉的。
“吴老师?”武遇见他沉默,轻声唤他。
吴缘应声抬头,匆忙找借口:“说到哪了?”
武遇说:“前天刘文来过。”
“还有个人,每天都来。”吴缘无意卖关子,直说:“是快递小哥,都是年前买的,现在才给我送。”
武遇点点头,眼睛却看着手上的手机。不知何时,吴缘的手机到了武遇手里,还被他一目十行地快速翻看着。
虽然大多都是自拍、吐槽、读书笔记,但居然一条跟他有关的都没有!
“你都看到去年的朋友圈去了!”吴缘作势要夺。
“别着急啊吴老师,有什么我不能看的吗?”武遇伸手挡着吴缘,一边快速地看朋友圈。
终于,被他找到一条。
时间是去年12月31号,晚上23点50分。
是一条歌曲分享。
是武遇的新歌,在跨年演唱会上首唱。
分享内容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喜欢。
武遇的动作愣在原地,而吴缘也注意到了这条朋友圈。
他干咳了两声,有些心虚地解释道:“新歌挺好听的,我就帮你宣传宣传。”随后从武遇手里把手机拿了回来。
“你骗人。”武遇转脸看他,“仅自己可见的分享,能分享给谁看?”
被无情戳穿后,吴缘手足无措。
他已经想不起当时发那两个字的想法了,可能真的就是字面意思吧。
感性啊,真要满出来,也是没办法的事。
空气里飘散着暧昧的小分子,像雾珠一般凝滞。
吴缘望着武遇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黑白分明的眼眸像棋子一般圆润和谐,安安稳稳地装着一个小小的他。
惊慌失措或许有一些,淡然也有一些,欣喜也有一些,迷茫也有一些,就像各种单调的酒,最后混杂成了最浓烈的酒。
然而这时,极其破坏气氛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21号也就是本周六我要考试啦,等我回来继续更新~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和理解!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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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那个烦人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吴缘低头看了眼,有些抱歉地说:“是我妹。”他有个习惯,家人打来的电话,除非真的没看到,否则他一定会接。
他转身按下接听键,并没有离开书房。
“哥!”电话那头吴萱兴奋地喊,“我漫展刚结束,可以来年度盛典找你了!”
大嗓门让身后的武遇都听得一清二楚。
吴缘好笑道:“你真是来找我的吗?”
吴萱被戳穿也不惊讶,她这个追星墙头草,今天要不是漫展耽误时间,她肯定早都飞去场馆了。
只听她理直气壮地答:“当然顺便可以看看SXF男团最好啦!”
“那个,小萱。”吴缘顿了顿,“我有点事,已经回家了。”
“什么?哥你怎么了?”吴萱有些诧异。
“我……”吴缘还在想着借口,忽然从他的背后伸来一只手,若有似无地蹭过他的腰,拿起他放在桌上的酒。
接着武遇把他整个人扳了过来,在他震惊的目光里,将酒瓶贴到唇边。
那个地方,他不久之前也碰过。
吴缘看着那罐口紧贴武遇柔软的下唇,透明的液体润湿了朱红的唇瓣,凸起的喉结随吞咽的动作而颤动。一切的动作似乎很柔软,像羽毛般轻轻抚着他的心。
武遇的双眼始终紧盯着他,一边温和地喝着酒,一边用醉人的眼光看着他。
他简直没办法思考其他事情,就连听筒里吴萱的大嗓门都变得微弱,大脑在那须臾失重漂浮。
吴缘紧抓着最后一丝清明,捂住了听筒,轻声说:“你、你别靠我那么近……”
武遇低声偷笑:“吴老师,你捂错地方了,话筒在下面。”说完他就退开了些,但依旧笑容不减地看着吴缘。
“哥!!!你家还有别人?是刘文吗?听着不像啊!”电话对面的吴萱仿佛已把脑洞开到了外太空,不可思议地喊着。
吴缘尴尬地回:“只是朋友。”
吴萱:“你很奇怪!我认识你那个朋友吗?”
吴缘:“……应该认识吧?”
“……”
紧接着,电话被挂断。
半小时后,吴萱出现在了他家门口。
吴萱一进门就脱了羽绒服,身上是一件黑色lo裙,暗黑哥特风。她的脸也为了配合这风格,刷的得雪白。
她瞪着大大的双眼,径直忽略她哥,直奔武遇而去。
“活的!”吴萱难抑激动情绪,“天呐,哥!你看热搜了吗?武遇他居然在你这!我要是现在发微博,是不是能搞到微博瘫痪啊?”
武遇坐靠在沙发上,姿态悠闲。
他问:“什么热搜?”
吴萱立马掏出手机:“喏,热搜第一页全是!不过都不是什么好词,你看了别生气。”
#武遇辞演影视盛典#
#武遇玩失踪#
#影视盛典配不上歌手武遇#
武遇无所谓道:“林大伟还是手下留情了,要是把通话录音发了,就能把我锤死。”
吴萱怪问:“什么录音?”
她仿佛全身八卦小雷达都进入战斗状态,已经做好了要往武遇身边坐的姿势,来个促膝长谈。
这时,吴缘伸手拽住吴萱的衣袖,将她提溜开。
他问:“晚上吃饭了吗?”
“……没有。”吴萱可怜兮兮地扯回袖子,“你让我问完嘛!”
武遇笑道:“你妹妹好可爱。”
“我哥可不这么觉得。”吴萱翻了个白眼,这姿态与吴缘绝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爱个鬼。”吴缘毫不留情地扯着吴萱,将她拖到厨房。
他问:“给你煮点饺子吃吧。”
“随便,反正你又没有在问我。”吴萱打开冰箱,拿了一瓶饮料,“你把我带过来,想说什么?”
吴缘严肃地警告:“不许问七问八的。”
“他是武遇诶,我怎么能控制得住我寄几啊!”吴萱委屈道,“我就算不问他的事,我也想问点圈里的八卦呀,比如那谁和那谁是不是真的,还有那谁谁到底离没离婚!”
吴缘就知道会这样!
他和武遇认识许久,也从来没跟吴萱提过,每次都拿见不到面当掩饰。他就怕吴萱这个八卦精神,实在是让他吃不消。
“不跟你说了,我要出去和武遇玩!”吴萱冲他扮了个鬼脸,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回客厅。
吴缘无奈地叹气,锅里的汤咕噜噜得冒起泡泡,客厅里时不时传来笑声,听起来那两人相谈甚欢。
说起来,如果按照刚刚的推论,他父母肯定首先排除。
吴缘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为人和蔼可亲,对孩子从不过分要求,都走顺其自然路线。
虽然从小他在家就不爱说话,但受到的宠爱却半分不减,自认为与父母是亦师亦友,关系很好。
他的妹妹吴萱,与他只差三岁,从小也没什么隔阂的一起长大。追星、漫展、富婆三件宝是她的最爱,活泼可爱、俏皮甜美,吴缘愿意用这世界上最美好的形容词来形容她。
那么只剩下了刘文和快递小哥。
这两个人,吴缘无论从感性还是理性分析,后者的可能都是最大的。
可问题在于,他连快递小哥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搬来小区的时候,快递小哥就负责这片,给他送过很多快递。
他也想不到,快递小哥能有什么动机要杀他。
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吴缘走出厨房。
彼时吴萱坐在武遇身旁,好像在给武遇分享什么照片。
他把碗放在吴萱面前,却在思考坐哪。
原本买这房子的时候,就只考虑过两个人住的情况,所以客厅面积并不大,沙发也是双人座的。
他是可以坐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但他不是很情愿。
武遇抬头,月牙弯弯的眼尾还残留着笑意。
他说:“你来的正好,小萱在给我看你初中的照片。”
吴缘:“?”
好样的,不愧是亲妹妹。
两分钟不见,已经把哥哥的底都透光了吧。
吴萱伸直手,将手机递到他眼前,说:“哥,你还记得这张吗哈哈哈哈哈……”
照片里,吴缘抱着双臂,身上的白衬衫凌乱不堪,好似被人欺负了般。而且他的脸色铁黑,看向镜头的眼神带着恨意。
“你还存着!”吴缘大窘,“这还不是拜你所赐!吴萱!”
“哈哈哈哈哈……武遇我跟你说,这是我哥初中毕业的时候,我悄悄告诉他班上的女生,只要得到我哥的第二颗纽扣,就可以和他在一起!”
武遇轻挑眉头:“照片上你哥的扣子好像都被扒光了。”
“对对对!我也没想过他们班女生那么猛啊!”吴萱笑到捂着肚子打滚,“我想起来了,好像还有男生!直接上手的哈哈哈哈哈,我其实拍了视频,后来都被我哥删掉了!”
“真可惜啊吴老师。”武遇慵懒地靠在扶手上,托着下颌歪着脑袋看他。
他一伸手,将吴萱的手机夺了过来。
“删了!”
吴萱根本不怕他,笑道:“你删,我存网盘了。”
武遇说:“加个好友,发我一份。”
吴萱比了个OK,见她哥阴郁的脸,立马低头吃饺子去了。
“不许存!”吴缘瞪着眼,警告道。
武遇摇了摇食指:“达咩,这么可爱的吴老师,见者有份。你看还有这张,你以前养狗吗?”
武遇的手机里是一张吴缘和金毛犬的合照,但好像吴缘并不是很开心。武遇其实发觉了,照片里的吴缘要么没表情,要么就是不开心。
连和小动物合照都这样。
吴缘冷冷道:“不养,我们家从不养动物。”
武遇怪道:“为什么?猫猫狗狗多可爱啊!”
“不养就是不养,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吴萱扯了扯武遇的衣袖,小声说:“我哥不喜欢猫,别提了。”
这是善意的警告,武遇听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吴缘和猫有怎样的过往,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既然是不能提的禁忌词,那他也无意冒犯。
吴缘走到餐桌边倒了杯水,喝完之后,心情已经平复许多。
他走到单人沙发边坐下,看着武遇和吴萱说话开心的样子,心想,这两个人才认识那么一会,居然已经学会“狼狈为奸”,看来以后得减少他们见面的机会!
直到吴缘送完吴萱回来,时间已经爬过了11点。
武遇站在阳台上抽烟,外边挺冷的,但他可以趁机冷却自己思考片刻。
他经历了很多次循环,每一次都让他痛不欲生。
不仅仅是看到吴缘死去。
死亡其实也是可以麻木的,什么事情一旦多了,都是能够麻木的。
身后的玻璃门被推开,吴缘抱怨道:“我妹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挺好的。”武遇将手撑在栏杆上,“还没见过吴老师那么闹的一面,看来你真喜欢你妹妹啊。”
“喜欢?”吴缘说不明白,可能那只是属于家人的情感,但并不能笼统的归于喜欢。
他伸手拿过武遇手里的烟,吸了一口,说:“我妈都说我们俩性格生反了,小萱像个假小子,而我像个小公主。”
他故意用了个好接话的形容词形容自己,就等着武遇拿自己逗趣,结果对方沉默了许久,久到烟雾都随冷风飘散在黑夜里。
武遇轻叹道:“我真挺羡慕的,从小有人陪着长大。”
吴缘想起曾经搜索时看到的字眼。
武遇幼年丧母,父亲放养不管,常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那时候的武遇,如果寂寞了怎么办?
如果开心了又怎么办?
或许是室外真的太冷,又或许是他有些期盼,又干脆是感性打翻了调色盘,要所有理性都污浊陪葬。
他伸出双手,对武遇说:“要抱抱吗?”
几乎是瞬间,武遇将他拉到跟前,彼此毫无保留、默契异常地拥抱着。
他手中的烟掉落在地上,被寒风一吹,就熄灭了火花。
风很冷,但他很热。
他能感受到胸口处滚烫的情绪,还有——
武遇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异样的触感在泛滥。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快速地运转着,沸腾着。
“吴老师,你的心跳好快。”武遇含糊不清地说,嘴里似乎在咬着什么。
吴缘:“……”
他揪起武遇的衣领,将人拽上来,只见武遇满脸通红,双唇微张,牙齿间咬着一个东西。
圆圆的,透明的。
他惊讶地摸上自己的胸口,那里的衬衫没了纽扣开着口,寒风就猛烈地灌进去。
爱意却汹涌地漫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武遇的回忆,原谅我这几章都把重点放在了感情线上,下次循环见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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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吴缘看着武遇将那颗小纽扣取下,塞进口袋里。随后他被强横拽过去,贴近了对方的胸膛,彼此赤忱的心跳声交错着。
扑通、扑通……
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吧。
吴缘的脑子全是空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纽扣它到底为什么,代表要在一起?那武遇这个举动是说明了什么……
不过,也是他先说抱抱的吧?
那要不然就先开口,主动担了这个责任吧。
忽然,在他胡思乱想间,武遇问他:“你还记得的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你……”吴缘愣住,旋即推开对方反问,“马上就要12点了,你、你确定我们要这样回忆过去吗?”
话一出口,吴缘觉得那话有点幽怨的意思。他分明没有要这样表示的!都怪武遇,这个时候扯什么回忆杀?难道不应是……表白吗,好歹来点仪式感的话之类的。
出其意料的,武遇没有追究这话的意思,好像他真的非常想回忆一般。他低声说:“试试,看这样能不能把时间拉长些。”
没过多久,他又说:“我真的不想再循环下去了。”
其实武遇印象里的最初,比吴缘想象的还要早一些。
那时候,天气还没有很热,北方城市里还飘着烦人的杨絮。他出门恨不得从头包到脚,全副武装。
一直到了市里最金碧辉煌的酒店,武遇才卸下渔夫帽摘了口罩。酒店外是如墨般浓稠的黑夜,而酒店内却像白日般耀眼闪烁。
季龙一看到他就黑了脸。
“宝贝,你迟到了啊。”那张被金光映到发黄的脸透着些不悦,“你就算再大咖,也不能让人家刘导等你吧?”
墨镜底下的双眼瞥到一旁,并不想看这个人。
身旁的林大伟凑上来解释道:“龙总!真不是小遇耍大牌,你也知道这堵车一堵就是两小时,实在是没办法!”
“林大伟你倒是什么时候都有说法。”季龙嘲弄说,“这样吧,等会小遇给刘导敬敬酒,赔个不是。”
“是是是。”林大伟附和着,“小遇,你就陪刘导喝喝酒,哄他开心了,这事就不是大事,主题曲的活一定还是你的。”
“我又不稀罕。”武遇轻蔑道。
林大伟笑道:“别瞎说,你不稀罕我稀罕呢。刘导可是大导演,国内外拿过好多奖的,这次电影上线绝对大爆!你要是能唱主题曲,那得带来多大的曝光?”
每次都是这套说法。
武遇无言以对,反正每次也轮不到他做主。于是,他不再理会林大伟,背着手往包间里走去。
季龙熟络地朝已坐在座的刘导打招呼,另外还有几个人,大抵是制片编剧之类的。他们彼此高谈阔论,包间里热热闹闹。
“久等久等,路上堵车!”季龙谄笑地说,“刘导,我来给您介绍下,这是我们公司的艺人武遇。”
说着便把武遇拉到身旁,塞了一杯酒到他手里。
季龙说:“来来来,小遇,你迟到了得罚酒。”
武遇想也没想,闷头喝了。
身旁的人似乎都没想到他如此干脆,喝个酒也喝出了些不情不愿的气势,一时不知该喧闹着附和,还是随便聊个话题揭过。
好在武遇也不是来砸场子的,他只是沉声说:“抱歉,我迟到了。”这才让忽然凝滞的气氛缓和了些。
那位刘导看着年纪已有四五十,是个标准地中海,人倒是看上去和蔼,与之前那些肥头大耳的生意人不太相同。
“哎哟,这就是武遇吗?长得可真帅啊!”刘导起身,礼貌地伸出手。武遇很快握了上去——这些基本的寒暄、社交礼仪,他倒也不会给季龙这儿丢人。
“刘导客气了,当明星嘛不都指着张脸吃饭呢。”他有些阴阳怪气,这话是说给季龙听的。
季龙尴尬地咳嗽两声,圆场道:“小遇这孩子就是这样,太谦虚!我逢人就夸他,才貌双全,难得的音乐天才!去年才刚拿金歌奖大满贯呢!”
刘导微睁双眼,诧异地说:“是吗,那你这孩子也太厉害了!金歌奖可不容易拿满贯,改天我要好好听听你的作品。”
武遇附和地笑了笑:“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再敬您一杯吧,就当是感谢您的夸奖。”
他说着将酒杯举起,一口闷尽。
刘导被他敬了个搓手不及,尴尬道:“年轻人、年轻人就是有个性啊!”
话里话外有那么些指责武遇的意思,不懂酒桌规矩,不懂礼貌等等,武遇听的明明白白,季龙自然也是。
季龙的脸色黑了黑,很快换上副赔礼的笑脸,几杯下去好不容易将刘导哄高兴了,才回来和武遇算账。
他低声责斥道:“你再这样,新专辑的事我可就无法保证时间了。”
那时候武遇的新专辑已经搁浅了3年,好不容易等到季龙发慈悲,才将专辑提上议程。可那几个月光是陪季龙出去应酬,就陪了几十场,搞的他敢怒不敢言。
等刘导打圈回来,终于提起了关于电影主题曲的事。
“小遇啊,你的歌我是真的喜欢。”刘导坐到他身旁,满脸笑容,看的武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分明这人最开始还说改天要听他的作品,现在开口又是真喜欢他的歌了,看来这位刘导和那些油腔滑调的生意人也没什么区别。
“多谢刘导厚爱。”武遇没滋没味地说,并干了一杯酒。
显然是他干酒的气势有些唬人,刘导正了正神色,一般人都不愿意和酒疯子拼酒。
刘导问:“你有看过资料了吗?这次电影改编的一部小说,你们年轻人应该很喜欢看小说吧。”
“小说吗?”武遇目光微转,“我很久不看小说了,上学就没怎么看过。”
他实话实说,一下就将对话的气氛拉到冰点。
季龙气的拿手狠狠撞了一下他。
武遇成心跟季龙对着干,已经在脑海里思索一会谈到主题曲,他该找什么借口拒绝了。
“那部小说我看过的,确实很好看。”季龙连忙打马虎眼附和道,将气氛拉了回去。
武遇嘴角抽搐,恨不得此刻戳穿季龙的嘴脸——这位每天金窝银窝里待着的总裁,还能有功夫看小说么。
“当初是我女儿推给我的,她说她们班的学生都在看。你们知道吗?写这本小说的作者今年才20出头呢。”刘导说起那位神秘的作者,脸上还带着些慈父般的微笑。
“年少有为。”武遇毫无感情地夸,谁还不是年少成名了。
刘导点点头:“没错没错,你等着我给你找找,你真的应该看看……相信你看完后就会乐意接下主题曲了。”
武遇一愣,原来他连话也不用说,对方就已经知道他要拒绝了吗?他还以为自己表现的并不明显。
“就是这本。”刘导举着手机递到他面前。
武遇低头看去,只见巨大的屏幕上是一个复古的网页界面,小说名字是《不在场证明》。
这五个字实在太过平凡、太过常见了,大部分人扫过一眼都不太会点进去看的那种。但对于武遇来说,却是非常特别的五个字。
——如果不是这五个字,他大概不会接这首主题曲,也就无法与吴缘重逢了。
“重逢?”吴缘忽然打断他,将他从回忆的旋涡里拉起。
此刻他们坐在沙发上,武遇将对方搂在怀里,彼此紧紧依偎着。屋外寒风凛冽,屋内却温暖宜人。
武遇眉头微挑:“是不是没想到我们第一次相遇,不是在我家,也不是在主题曲定板之后。”
“可我……”吴缘微微抬头,在他的颈窝里浅浅地呼吸着,“我们之前认识吗?”
吴缘眉头微蹙,从脑海里寻找支微末节的记忆,可任凭怎么努力去想,也找不到对应的线索。
武遇19岁年少成名,那时候的吴缘才13岁,背著书包穿着校服老老实实上学的年纪。
他是在电视里看到武遇的,一个歌唱比赛,火到一下课小卖部的电视机前就会被各班的女生快速占据,就为了看那个比赛。
武遇是里边人气最高的,所以吴缘有他印象。后来武遇出道一路势如破竹,也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但吴缘是真的不可能认识他,不可能与他曾经有过交集,因为对方已经是大明星了。
“我要是之前就认识你,我妹应该早就把你上上下下都扒了吧……”吴缘一副困惑的模样,他用手轻轻蹭了蹭对方的指尖,那里有一层薄薄的茧,大概是多年拨弦而留下的。
武遇反手捏住他的手,低笑道:“倒也是啊,你妹妹确实挺八卦的。不过你往另一个方向想想,如果是在我出道之前呢?”
“再之前?”吴缘的眼神失焦片刻,似乎真的往记忆的深处探寻去了。
他的手被武遇得寸进尺地握住,再被轻轻地蹭开,由着对方将纤瘦的指节塞进他的指缝里,交扣地握住。
他们什么也没有多说,但好像什么也不用多说。
忽然,吴缘将手抽离了出来,按了按发紧的额角。
他有些难过地说:“不行不行,我想不起来。”
武遇抬手帮他揉着头,轻声道:“想不起来别想了,或许是你真的太小了,不记事。”
“小时候?”吴缘问。
“可能那会你才八九岁吧。”武遇见他没有那么疼了,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吴缘若有所思:“八九岁啊……我的确不太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好像就是上学回家、读书看书,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你小时候这么乖吗?”武遇诧异地问。
吴缘默默地低下头,于他的本心来说,他记不清那时候的事,或许他并不愿意回忆那段往事,所以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找回那段记忆。
武遇看出他的欲言又止,识趣地说:“不过小时候的你真好看啊,白白净净的像个小姑娘。你妈妈说的没错,确实有些小公主。”
吴缘没想到他还能把先前的梗捡起来,顿时气笑了:“谁是小公主?你说实话,是不是看上我这张脸了?从小就打我的主意?”
“是啊。”武遇的眉眼弯成月牙,非常坦诚地承认。
吴缘的心跳漏了一拍,险些要被这蛊惑的声音带跑偏了。他强行撑直身体,盘腿面对着他而坐,将话题扭回去。
他问:“所以小时候的我和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认识的?而且听你的意思,你并不记得我啊。”
“吴老师真是太煞风景了。”武遇像个孩子似的凑到他身边,将脑袋贴到他的肩膀上,“我其实跟你只有一面之缘,连名字也没交换过。”
“我就说我怎么记不得你,武遇你——”吴缘费劲地推开他但没推动,“太沉了。”
“让我靠一会吧。”武遇似是祈求地说,“那时候,我跟你说了我妈妈的事,也就是你写在小说里的那个故事。”
吴缘的所有动作都顿住了。
他当初写《不在场证明》的灵感,来源于一个梦境,梦里的他就是年幼的武遇,活在家庭暴力之下。母亲不堪重负,跳楼自杀了。武遇不相信,但因为他父亲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从而不能被判定罪行。
他的脑子在这一瞬间乱了。
无数条错综复杂的线好像一根根的舒展开来,然后根根分明的重新连接,之前的许多事情也变得通顺了。
这时,武遇问他:“你怪我吗?”
吴缘看着对方的眼睛,有一瞬间的迷茫,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第29章
循环的边界是一片混沌,每当接近0点之时,吴缘就会失去所有意识,昏睡过去。
当他睁开眼后,会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非常沉重,像在被噩梦酿成的美酒里泡了十几年那样,浑身都透着股绝望的气味。
这一次,吴缘睁眼后是正常的化妆间,耳旁传来一阵嬉笑声。原来是李叙拆开了那个恶作剧的礼物,惹的那群八卦之人看戏。
这时,武遇推开了化妆间的门。
他的出现显然令在场所有人都惊喜一番,有些人连忙围上来想要搭话。只是武遇的目光没有分给那些人半点,全都落在了吴缘身上。
“我来找这位小哥哥的。”武遇眉眼弯弯地笑。
那群人瞬间朝吴缘看了过去,目光里有些惊讶,也有些打量。
吴缘不好意思地尬笑了笑,被当做展览品一般被他们上下看个干干净净后,那群人才识趣地回到座位上继续做本来的事。
他们走到李叙身旁,一人占了一边坐下。
李叙诧异地问:“武哥?你……”他又转头看了眼陌生的吴缘,“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别紧张。”吴缘柔声说,“就是想问你一些事情。”
李叙更不解:“什么事?”
武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今天什么时候到的,你的化妆位一直在这?”
吴缘和武遇一个红脸一个黑脸,左右夹击着李叙,问的李叙心惊胆战,连忙在脑海里思考自己是不是曾得罪过他们俩。
李叙说:“今天中午到的吧,大概12点过。化妆位就在这,我到了之后还在这吃了顿外卖。”
他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外卖包装袋,正是之前吴缘在监控里看到过的。那时候李叙吃着饼,与神秘的黑斗篷有过短暂的接触。
吴缘问:“你在吃手抓饼的时候,是不是有个穿黑斗篷的跟你说过话?”
“黑斗篷?”李叙诧异地张嘴,努力回忆着,“什么黑斗篷啊,大概什么样子?中午的时候化妆间好多人,你说清楚些我才好回忆回忆。”
吴缘站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没什么参照物。只好拿手比了比自己的肩膀,说:“大概这么高,斗篷很宽大,整个身体都罩住了,还有头上也有个大兜帽。”
“哦!”李叙恍然大悟,“你说的是洛丽塔吧,今晚有个演出的伴舞要穿这样的斗篷。”
“洛丽塔?”吴缘一惊。
“啊,可能你不太知道,现在的小姑娘可喜欢了。”李叙解释着,忽然抬手一指,“你看那儿,不仅有黑色还有粉色,好像都是一个节目的。”
吴缘转过身,只见离他们很远的地方有两个女生,披着粉色的斗篷,斗篷里是粉色的洛丽塔。
那斗篷的样式果然和黑色是同款!
他瞬间想起来这些在之前的循环里就见过,只是他一直把她们当成晚会的舞者,从来也没有放多余的心思在那边——她们也确实只是舞者而已,关键的还是黑色斗篷。
但因为这个细小的线索被他错过,他有些懊恼。
这时,吴缘的手被握住,温热的指尖摩挲着他的掌心。那熟悉的温度来自武遇,对方真是太了解他,以至于他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就已经被对方的温柔安抚了。
武遇沉声问:“黑色斗篷呢?”
“好像确实有那么个人,一个小姑娘。”李叙的眼神有些闪躲,“那时候人太多了,吵吵闹闹的,我不太记得和她说过什么了。”
但说实话,李叙的伪装技术差了些。这一副模样就差把心虚有鬼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那位黑色斗篷与李叙肯定认识。
吴缘又坐了下来,好声好气地说:“那个人对我们很重要,我想知道她是谁,她中午跟你说了些什么?”
李叙似乎很难为情,支支吾吾地说:“就是、就是一个朋友。”
“李叙,你觉得我们会信么。”武遇没有吴缘那么好的脾气,事实上他除了对待吴缘,其他人基本上连正眼也挨不上。
尽管先前他在李叙的事业上帮了许多,但他是有自己的考量——他早就策划解约多时,这些也是在为解约以后创业招兵买马。
李叙是个实诚的人,心里念着恩,被武遇这么一质问,只好全盘托出。
“那其实是我的粉丝,哎也不能算粉丝。”他言语间有些烦闷,“我带她进来之后,才发现她只是利用我而已,其实她是来追武哥你的。中午那时候她就问我你在哪,我哪知道你在哪啊,就没理她。而且她一问完我就知道了她的意图,跟她撕破脸了。”
武遇指了指自己:“我?”
吴缘啧啧称奇:“原来是歌王的粉丝啊。”
武遇起身坐到他身边,奇怪地问:“你吃醋了?”
“谁?”吴缘本想抵死不认,却忽然被武遇捏了捏脸颊,对方睁着一双深情的桃花眼凝视着他。好似要将他看进心底,然后深深地埋起来。
李叙微微捂了捂脸,有种没眼看的感觉。他问:“所以那个黑斗篷是来骚扰武哥了吗?我就不该带她进来,真对不起啊武哥。”
“那倒没有,林大伟防私生还是很有一手的。”武遇答,“只是那个黑斗篷,你了解她多少?她叫什么,家在哪之类的?”
“我跟她是在微博上认识的,那时候我还没出道,每天都会收到她的私信。有时候是分享生活,有时候是说些让我加油的话。”李叙拿出手机,点开微博后台果然有这样的对话框,“我出道一年,她也没有停止过,所以我真的把她当做我的忠实粉丝。”
吴缘拿过手机,指尖轻轻扫过屏幕,说:“她或许就是你的粉丝,没有人会耗费那么长的时间把你当跳板的。”
“那她为什么要问李叙我在哪?”武遇奇怪地问。
吴缘想了想,问李叙:“你之前见过她吗?”
“见过的。”李叙点点头,“上周我去参加音乐节,她说要从她家过来,坐一天的火车。我担心她的安全,所以就加了她的微信,然后她把酒店定在了我的隔壁。不过因为我太忙了,我们只在酒店楼下见过一面。”
武遇说:“你还真是心大啊。”
李叙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毕竟是新人啊,有人能喜欢我都会开心好久。更何况她在微博上给我发了那么久的私信,比赛的时候也给我加油鼓励。于情于理,我都很感谢她。”
武遇不是没经历过这个阶段,但可能他生性就比较冷漠,加上他出道的时候就比李叙的起点要高很多,所以私生饭的问题很快就暴露了。林大伟那时花了大价钱搞宣发,呼吁全网抵制私生,武遇自己也花钱雇了安保,就自然没有李叙的烦恼。
“好吧。”武遇无奈地说,“不过李叙,你要明白。粉丝和偶像之间最合适的距离,就是台上和台下。以后你要把握住分寸,别再动恻隐之心了。”
李叙看着他,郑重地点头,然后问:“那她没有来骚扰你,你们为什么要找她?你们又是怎么知道她的?”
吴缘拦下要解释的武遇,抬手将手机屏幕对着李叙。
他问:“这是那个女孩吗?”
手机屏幕上是那个微博的主页,id叫软团子,听上去很可爱。主页上最近几条微博都是生活照,照片里也是个眼睛黑黑大大的、脸圆嘟嘟的可爱女孩。
“是,她就叫团子。”
吴缘朝武遇看去,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没事。”武遇安慰着,从他手里抽出手机还给李叙,“你现在就联系这个团子,问她在哪里。”
李叙点点头,准备打开微信。
忽然屏幕被一只手扣住,吴缘说:“不,你直接说要去找武遇,问她要不要跟你一起过来。”
李叙虽然满心疑问,但都乖乖照做。
可是微信的消息就像石沉大海,李叙打了两个语音过去也没有任何回应。
吴缘耐着性子等了十几分钟,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问武遇:“我们是不是又打草惊蛇了?还是那个它在通过监视看我们,知道我们要找到它了?”
他说着还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摄像头,一闪一闪的红光亮着,诡异又惊悚。
武遇抬手摸了摸吴缘的下巴,将他的脸扭了回来。
“没有那么多怪力乱神,如果此刻它看的到我们在做什么,它不会躲起来不敢接我们的语音的。”
吴缘轻轻叹息,倒觉得武遇说的有理。之前在监控室,他们被发现后不就直接被警告了吗,这次对方也不可能畏缩到躲起来。
他握着武遇的手,看着对方好看的指节发愣。此刻的化妆间已没有什么人,因为晚会已经开场,所以他才能如此放肆。
在彼此指尖摩挲间,他放空的大脑闪过一丝猜测,有了另一种想法。他朝李叙看了过去,结果李叙以为他是在催促。
于是李叙试探地说:“或许她在舞台那,太吵了没听到消息声,我要不再打个语音给她?”
吴缘抬手盖住李叙的手机屏幕,沉声说:“不,去微博上找她。”
李叙更加疑惑:“微信都不回,微博能回吗?”
没想到,微博的消息很快有了回复。
李叙看完瞪大双眼:“她说,她说她在家里啊?”
武遇听完就一把夺过手机——
18:35
团子:我在家里啊。
团子:叙叙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武遇?
团子:咦,你今晚不是在虎年影视盛典吗,我都开好直播就等着看你了呢!
果然一切如吴缘的猜测——这件事情细想起来很奇怪,也很牵强。一个从李叙默默无闻时期就开始追起的粉丝,对待李叙的态度不可能是这般不珍重。
因为她陪伴李叙的阶段,又怎么能单单是独属于李叙的呢?人都是拥有复杂情感的高级动物,在李叙身上投入的情感,也一定是她能自我回馈的情感。
这也是现在很多人追星的心态。
所以利用李叙进入晚会后台的人,根本就不是李叙的粉丝,也就是说——
吴缘沉声道:“微信上的团子早就不是微博上的团子了,你被人骗了。”
李叙讶异地说:“怎么、怎么可能?!”
“不信么,你再问问她是不是之前被盗了号。”吴缘靠在化妆桌边缘,用手掌抵着额头,很是疲倦。
这个神秘的“它”实在太过于机警和强大,吴缘耗尽心神去写一本推理小说,都没有比找到“它”更艰难了。
很快,李叙大惊道:“她真的被盗了号!”
吴缘的猜测得到证实,仿佛大石锤在胸口,他难受地捂住额头,一言不发。
武遇紧蹙着眉,紧接着他问:“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我……”李叙被问到发懵,“她带着口罩,其实我也没有特别注意她长什么模样。”
武遇倏地蹲下身,视线与吴缘齐平。
他柔声在吴缘耳旁说:“吴老师,你的手机给我。”
吴缘动作迟缓地抬手,从兜里摸出了手机,然后面无表情地扫开解锁。只见武遇拿过手机后,直接打开了相册,找到了吴萱的照片,放大。
“是不是这个女生。”武遇问。
吴缘的忧郁顿时一扫而空,他诧异地说:“你怀疑小萱??”
武遇沉声说:“吴老师,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吗。”
“不可能!你不能因为她穿着洛丽塔,就觉得这个女生跟她有关系。”吴缘觉得不可思议,“再说了,小萱没有动机啊。这个循环、这些手法那么复杂,她怎么可能设计的出来?”
“你别激动,我只是说一种可能。”武遇冷静道,“吴萱穿着同款的裙子,说不定她认识那些人呢?”
眼见两者的气氛凝重起来,李叙匆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你们两别冲动。那个女生不是她,我虽然不太记得那张脸,但是眼神就看得出来一定不是她。”
吴缘揉了揉额前的刘海,半阖着眼,很快也冷静了下来。
诚如武遇所言,这身洛丽塔实在太过可疑,那个女生到底为什么要混入晚会后台,而她放下了杀人的卷发棒又是为什么,这一切一切都像是蛛网一般细密,一旦他往里踏,就会身陷其中。
这时,武遇伸手将他抱住。
吴缘听到耳边低沉的声音在轻缓地安慰他:“对不起,是我欠考虑了,我不该不顾你的感受。”
“我没有怪你。”吴缘紧闭着双眼,将身体的沉重全都靠在了武遇结实的胸膛上,“我只是不愿意去怀疑小萱,她毕竟是我的家人。”
武遇拍了拍他的背,没有多说什么。
走道上杂声不断,似乎有人要回到化妆间。李叙匆忙起身,跑到门口堵了堵,并有些尴尬地催促道:“武哥,你们要不……换个地方?一会人都回来了。”
武遇不太情愿地将吴缘推开,眷恋般地用手掌蹭了蹭他的脸。
吴缘在这温热的掌心里睁开双眼,轻声说:“你还记得,监控里8点左右的时候,那个女生会过来将卷发棒拿出来,放到桌上。”
说着他抽出了被对方握紧的手,打开身旁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排金光闪闪的卷发棒。其中一根外壳上签着鬼画符一般的签名,是之前循环里杀人的凶器。
吴缘说:“我们等她过来,一切就清楚了。”
武遇:“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没有写好,如果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评论区说,我尽力写清楚orz
第30章
化妆间很大,人流量也很大,根本静不了多久。除了桌底下,也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吴缘当然也不会藏在桌底下,且不说偶像包袱,就是这人来人往的,随便瞥上一眼也能发现端倪。
一些演完开场的艺人陆陆续续地回来,看到武遇在这里,都非常惊讶。果然衬了先前吴缘的想法,武遇就跟张百元大钞似的,放在地上谁都认识。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意味着他们不能在化妆间久待,得转移阵地。但道具间那个小黑屋,吴缘可不想再去了。其他地方都有监控,想来想去只剩下了一个地方。
他将卷发棒迅速拍了几张照,就和武遇按照老办法,进了监控室。哪曾想这个地方,他们还要来第三次。
不过这次他们有备而来,准备好了绳索和胶带——对于绑架来说可谓是相当专业了。
他们到了之后二话不说将啤酒肚和瘦竹竿捆了,在对方鬼哭狼嚎声中,吴缘用胶带封死了他们的嘴。
与此同时,武遇快速地将监控室里的摄像头也封住。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
吴缘打量过四周,却没让武遇继续舒缓。他说:“把他们两个放到原本的座位上。”
武遇一愣,旋即明白他的意思。
就算封住了露在明面上的摄像头,难保还有藏在暗处的。他们没有时间浪费在排查这件事上,就把监控室里的一切保持原样。
瘦竹竿和啤酒肚便原模原样地回到了座位上,尽管他们两个很慌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武遇有刀,瞬间就从气场上压垮了他俩。
“7点半了。”吴缘划着手机,看刚刚拍的照片。
他们窝在监控室的门口,是之前循环里吴缘和李叙坐着聊天的地方。这个角落可以看到监控屏幕——已经将化妆间的监控放大,也很巧妙的是个监控死角,目之所及处没有暗视角可以藏摄像头。
武遇低头跟他一起看,奇怪地说:“这是什么?我当时就很奇怪这个符号,想拿起来近看,结果就……被它电死了。”
这不是什么好回忆,武遇说的时候还有些后怕,显然是对这个卷发棒有点PTSD了。
“最开始我以为是某个人的签名。”吴缘将照片放大,“你看这个笔迹很像签名的记号笔吧,但是细看又好像是镭射上去的图案一样。”
“方式不是很重要吧,还是得看这个符号代表的意思。”武遇想了想,“圈内的签名我见过不少,好像没有这样的。而且姓名最多三个字,这符号那么长,显然不止三个字啊。”
说是签名,但卷发棒上的鬼画符是连笔的,根本也分不清到底是几个字。吴缘对符号学没什么研究,只是常见的符号都应该是单个个体,很少有写成连笔的,除非是画道符。
这么一想,又得往怪力乱神方向想。
吴缘不得其解:“可就算这个符号很特别,我也不会想拿起来研究细看。它是怎么操控我的心理的,就确保我一定会拿起来?”
“你为什么不会好奇?”武遇问。
“为什么要好奇?”吴缘说,“它就是一个卷发棒,上面印着什么东西它也还是卷发棒,我不需要它就不会用它。”
“吴老师还是个实用主义啊。”武遇笑着看他,“怎么办,越来越喜欢你了。”
吴缘一愣,被突如其来的告白惊到,有些猝不及防。他稍稍侧脸看去,对方正温柔地看着他,好似在坚定地表示刚才不是随口玩笑,而是真心的。
“我也喜欢你。”吴缘这么回他,“但是——”
“怎么还有但是?”武遇似是抱怨般嘟囔,伸手摸了摸他的脖颈,若有似无地把玩着他的发尾。
“循环还在继续啊。”吴缘无奈道。
武遇也陷入了无奈中,这是他们努力多少次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循环还在继续。他们除了抓紧目前仅有的线索外,真的不知还能如何,连预想也不敢。
如果抓到了要杀害吴缘的凶手后,循环还是没法结束呢?
这种念头太危险,一旦深入想,就会感到绝望。最绝望的是,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其实死亡就能终结它。
而这个循环,死亡也无法逃脱。
吴缘原本垂着眸正沉思,忽然开口将被悲伤侵袭的武遇拉出。
他轻声说:“武遇,我觉得我们都想错了。”
武遇怪道:“什么错了?”
“那个卷发棒,我确实不需要它。”吴缘顿了顿,看向武遇的眼睛里有了些光芒,“可如果不是我需要它呢?”
“你的意思是……”武遇顺着他的思路思考,“有人让你去拿这个卷发棒?可是之前的循环里,化妆间里的人不多,而且都和你没关系,谁能支使得动你去搭手?”
吴缘深吸了口气,舒缓着情绪:“一定是和我非常熟悉的人,还得在晚会现场。”
“那就只有我了。”武遇抬手指了指自己,模样有些可怜。
吴缘忽然被这模样逗笑:“如果是你,咱俩就殉情吧。”
“也不是不行。”武遇诚实地说。
“算了,不舍得。”吴缘抬手抵住他的唇,随后摊开手掌,“时间快到了,把耳机给我。”
手机屏幕上,时间已经悄然走到7点50分。
武遇只好乖乖地将耳机拿了出来,分给他一只。
吴缘将耳机连接好之后,戴进自己的右耳。他想起身,却被武遇一把拉住。
武遇说:“还是我去吧?”
吴缘摇摇头:“不行,得我去。那个人是冲我来的,我去一次性解决了,才能终止这循环。”
武遇握着他的手紧了紧,随后将那把刀塞进他的手里。
“一切小心,有问题不要硬拼。”武遇关切地说,好像吴缘要去的地方不是化妆间,而是修罗场。
吴缘说:“放心。”
忽然,他被武遇拉了过去。对方紧紧地抱着他,将脸埋在了他的颈窝处,温热又绵长的呼吸拂在他的耳后。
他感觉到对方轻轻的,吻了他一下。
珍重又眷恋。
走道上依旧热热闹闹,吴缘走的很慢,走到武遇休息室时停下了脚步。耳机里传来武遇的声音:“问过林大伟了,他不在休息室,你先进去。”
武遇休息室离化妆间就一步之遥,吴缘打算等到黑斗篷出现后,堵住化妆间的门,将她拦在里面。
休息室里乱糟糟的,一如之前的循环里那样。
为了以防万一,吴缘从衣服堆里摸出裁缝刀,别在腰带后面。他总有种感觉,一会可能要动手。
很快,武遇就说:“黑斗篷来了,化妆间里还有两个人。”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吴缘低声说,同时抬脚往外走。
化妆间的门一般不关严实,因为太多人进进出出。此刻也是虚掩着一条缝,里面的柔光散了出来。
吴缘一把推开门,果然如武遇所说,有两个人在卸妆。而黑斗篷在李叙的桌子面前,抽屉拉开了一半。
她的身形因为开门声而顿了顿,非常机敏地将抽屉关上。
吴缘两步并三步到她身边,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结果——
黑斗篷抬起头,兜帽下是一张大脸猫的面具。这个大脸猫还不是什么可爱的猫,而是七窍流血的大脸猫。
吴缘发狠的抓着她的手腕,将人扯到面前,才发现那大脸猫上的血迹是红色颜料。
不知为何,这个红色颜料让他浑身都不舒服,比看到真血还更不舒服。他几乎是强忍住恶心在坚持,嘴唇被咬的发白。
耳旁是武遇的声音:“吴老师,看到脸了吗?”
吴缘晃了晃头,想保持清醒。
他问:“你是谁?!”
说着他抬手要去摘那个大脸猫面具,可对方轻笑一声,将吴缘的手带到胸口处,忽然大叫:“救命!抓色狼啊!”
吴缘刚触碰到她冰凉的皮肤,就吓得松开手。
卸妆的两个人也是女生,显然是听不得色狼两个字,一下就围了上来。再加上大脸猫一直在喊,引得走道上的工作人员也都驻足围观——吴缘进来时没有关门,此刻成了制约他行动的阻碍。
大脸猫双手抱胸,哭着说:“你别过来!”
吴缘想要解释:“我不是色狼,你们……你们误会了!”
“看你长得还不错,怎么是这种人啊?”
“你还想动手,我们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快拍起来快拍起来,发微博上去!”
吴缘总算是知道什么叫有口说不清了,他被一群人拉着,根本靠近不了那只大脸猫。
而那只大脸猫已经不动声色地走到门口了,她摆了摆手,似乎在对吴缘说拜拜。
“别跑!!”吴缘着急地推开身旁的人。
武遇在他耳边说:“吴老师别冲动,人太多了,不行就下次——”
“什么下次,我必须要抓到她。”吴缘也是怒气上头,根本没注意到耳机对面已经没了声响——手机如过往每一次循环里那样,关键时刻就没电了。
他拿出刀朝人群挥了挥:“滚开!”
那群看热闹的人一看有刀,纷纷吓的失了脸色,给他让出一条道。吴缘毫不犹豫,径直往黑斗篷离开的地方追了过去。
其实这一来一往也费了不少时间,但黑斗篷好似并没有要逃跑,反而在走道上停住脚步,等了他一等。
吴缘当时没有想太多,等他追上去,才发现自己跟着对方进了备采间。如蛛丝般的记忆在他脑海里编织而起,监控里这个黑斗篷也是进了备采间。
人的危机本能告诉他,这个地方应该有问题。
备采间是个不大的屋子,但所有墙包括天花板都被黑布蒙住,只有一块背景板是白板,那边放着一个高脚凳。正中间是摄像机,但没有工作人员在这里。
黑斗篷也没了踪影。
吴缘进门后就背手关了门,刚刚的亏他不能再吃第二遍。
可是往里走了两步,他就停住脚步,环视着四周。
他说:“出来吧,我都看到你了。你躲躲藏藏的有什么意思?出来咱们好好聊聊。”
这时,他感觉周身的空气诡异的动了动,好似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下一秒,疼痛从他的胸口蔓延。
在越来越黑的视线里,他看见大脸猫朝他走近。
大脸猫说:“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逆循环。
另外,缘宝下次循环记得充电。(咦,我剧透了吗orz)
感谢在2022-05-22 20:18:20~2022-05-25 10:2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宁崽崽补钙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再什么见。
吴缘从地上爬起来,周身的一切都在倒转着。
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咻”地飞过,他寻声看去,是那块白色背景板。他这回仔细看后,才发现板上有个小破洞。
破洞后面是个不大的窄缝,原来黑斗篷藏在这里!
因为周围都铺满黑布,视觉上来看就会忽视这个地方。而吴缘走到窄缝里,才看到大脸猫手上拿着的东西——十字弓。
原来划破空气的竟然是支箭,还没有一个手掌长。这个年代里除非在特定场合,不然都很难见到这种东西了。
外边的吴缘叽里呱啦地说着话,而背景板后面的大脸猫将手中的十字弓放了下来。
吴缘几乎是瞬间迎了上去,想要触碰大脸猫面具,结果手才伸出,就一路火花带闪电,指尖冒起了青烟。
该死,他忘记自己在逆循环里是不能触碰人体的。
吴缘捂着指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脸猫一步步地往外倒退。他本想抬手捞起十字弓,却发现十字弓被放在一个台子上,而因为墙是黑色的,他靠近时能很明显看见那个高台被鱼线缠着。
他无法拿起十字弓,准确来说,他无法快速拿起十字弓,因为十字弓是被放在一个特殊的装置里。
吴缘猜可能是某个延时装置,但他现在得追着大脸猫而去,只好无奈地放弃十字弓,等下次正循环再来研究。
大脸猫站在门口,而那个吴缘已经退到了化妆间门口。
果然,大脸猫当时是故意等吴缘的,她是为了将吴缘引到备采间里然后将他杀害。
吴缘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得是多精密的杀人计划?费心改装的卷发棒,一招不成还有后招,在备采间里用十字弓,是不是还有更多的方式?
难怪之前武遇提到死法总是欲言又止。
在思考间大脸猫已经退到了开门的时候,紧接着大脸猫继续往舞台方向退去,应该在8点之前,大脸猫都待在舞台那边。
那可就难办了,舞台底下人很多,导演组、摄像组、场务等等全是人,还有在台下候场的演员。
而且舞台底下不远处就是内场观众席,如果吴缘下次循环强行和大脸猫冲突,只会引起观众的骚动。
越往舞台走,声音就越诡异。
平时听起来还不错的歌曲,被倒放之后就跟念咒一样,吴缘皱着眉捂着耳朵,脚下迟疑着要不要继续。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不想折磨自己的耳朵。
循环的齿轮无情地转动着,周围的场景好像拼图一般,一块块碎裂再一块块拼合。
武遇平静地睁开了双眼,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是18点。
每一次醒来都是这个时间。
他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和吴缘不同的不仅仅是每次他都是固定时间醒来,还有——
身旁的林大伟站在原地,手上拿着一杯咖啡。
但他一动不动。
武遇打开了休息室的门,走道上非常安静,静到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拿着对讲,张着嘴好似要说些什么,但她们没有说出口。顶着黑眼圈满脸疲倦的助理们,一手拿着熨斗,一手拿着高定礼服,正急急忙忙地往舞台赶去,但她们的腿悬在半空,好似一尊雕塑。
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但他的时间仍在继续。
武遇朝化妆间走去,他想要吴缘醒来后,第一时间能看到他。
啪嗒——
忽然,这个沉静如死水的世界里发出了一个声响,在武遇的背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板上。
武遇瞬间机警起来,转过身。
背后的走道里,所有人的动作依旧是停滞的——无论是泼洒而出的水、还是纷飞的纸张、惊讶的表情都仍旧是那样。
在不远处的地上,武遇发现了个新东西。
这在之前的循环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大脸猫面具。
他走到面具前,俯身将面具捡了起来。面具上的红颜料未干透,瞬间沾染了他一手。
而他此刻站着的地方,正是备采间门口。
武遇蹙着眉看着门上的字,隐约有些不安。
在他沉思间,耳旁的喧闹如烟花一般炸开,世界恢复了运转。
他的身后有人喊:“武遇……”
那是刚醒过来的吴缘,声音里还带着些颤抖,因为上次循环里的死亡痛觉还未消退。
吴缘刚跑出化妆间就看见站在走道上的武遇,对方手里拿着的竟然是大脸猫面具。
他诧异地问:“哪来的?”
武遇有些发懵:“就这个门口捡的。”
吴缘一把夺过大脸猫,那猩红的颜料如血水一般,压着他的胸口,让他就快要透不过气。
“上次、上次那个黑斗篷就戴着这个面具。”吴缘捂着胸口,猛烈地喘着气,旋即又把面具丢到一旁。
武遇一怔:“她是不是在这里面?”
那诡异的面具落在地上,撞到了备采间的门,发出咚咚的声响——简直像在敲门一般,然而里面没有人应答。
武遇握住吴缘颤抖的手,然后快刀斩乱麻地打开备采间的门,里面空无一人。
吴缘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快步走到背景板后,那里也没有人。他终于松了口气,对门口的武遇道:“关门。”
武遇听话照做,一瞬间隔绝了屋外的吵闹。
吴缘奇怪地问:“为什么现在也没有人?晚会还没开始,应该会有艺人借这个地方做采访吧?”
“这或许不是真的备采间。”武遇说,“我刚刚就注意到门上的牌子是新换的。”
吴缘目光微转,轻叹道:“一般备采间都是开机状态,可以避免不少闲人打扰。她为了杀我,真是煞费苦心。”
说罢,他看向背景板后的高台,掀开了罩在上头的黑布一角,发现这就是个高脚凳,十字弓稳稳当当的放在上面。
吴缘仔细地找到鱼线,顺着鱼线发现了一旁的冰块。冰块压着鱼线,正在缓慢地融化着。
武遇跟着过来看到这一幕,说:“怪不得一进来就觉得热,屋里暖气那么足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吴缘盯着冰块沉思片刻,说:“我的时间表里有备采,在9点过后。之前的循环早就乱了,我也就没想过晚会时间表的事。看来之前她是打算在我备采的时候,杀了我。”
他顿了顿,“不对,是她引我到这里备采,然后杀了我。这么说来……她真的是我很熟悉的人。”
武遇闷不做声,虽然彼此心里都知道在想什么,但他怕提起那个名字又惹吴缘不开心,于是装作没听见。
他将目光挪到十字弓上,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弓有点眼熟,能拿下来吗?”
吴缘直接踢走了冰块,箭瞬间穿过原本在背景板上预留的小孔,扎入对面的墙壁里。
他将十字弓取下,递给武遇,问:“你之前的循环里没仔细看过这个吗?”
“还真没有。”武遇闷声说,似乎有些愧疚,“之前每次都报了警,然后十字弓就被警察拿走了,我没机会看。”
吴缘看他低着头闷闷不乐的模样,忽然凑了过去,在他耳边说:“那你这次仔细看看,可别再让我被这东西弄死了。”
吴缘看得出来武遇的自责,先前对于他妈妈的死,武遇也有这种情感在。
当局者迷,吴缘这个旁观者可不会放任他被这种情绪拖垮。
他说的轻轻松松,一边往外走,从墙上将箭取了下来。
武遇则低着头细看十字弓,不过巴掌大,主体是由最结实的桦木做的,用金属片连接各个机扩,非常精致。
但最特别的不是用料,而是这十字弓的机翼是一根树枝,树枝的顶端开着一朵粉色玫瑰,旁边还有两篇嫩叶。
“假的。”武遇摸了摸花瓣,“这个十字弓很特别,我真的好像在哪见过。”
“不是之前的循环里吗?”吴缘问。
武遇摇摇头:“不不,在晚会之前我就见过。”
他左右看了看十字弓,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快速滑动起来。
“找到了。”武遇抬眼,“还好前几天二刷的时候截图了。”
吴缘接过面前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漫画,一个可爱的少女拿着一把弓,顶端开着粉色玫瑰,和十字弓上的一模一样。
“魔法少女……小圆?”吴缘念着上面的字,“这什么,动漫?大脸猫根据动漫做了一把十字弓??”
他左右滑动了一下,发现武遇还存了很多小圆的图片,看来平时没少看,怪不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问题。
“太中二了是吧。”武遇啧啧称奇。
吴缘打趣道:“没想到你平时还看动漫。”
因为用着同款手机,吴缘看完图片后本能地往上划,图片瞬间被最小化,露出了整个相册界面。
里面的缩略图大部分是武遇的自拍,还有风景照。
吴缘虽然无意窥探别人隐私,但他看到整个缩略界面的时候,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循环里的所有东西都会重置,所以不管后来他拍什么照片,记录什么东西,下一次循环里就会清空。
这个相册里,本该有些东西的。
武遇没发现他的异样,突然换上严肃的语气说:“她是个二次元少女啊,戴大脸猫面具,穿哥特式风的洛丽塔,做动漫里的道具——虽然目的不纯,但这个指向,吴老师你真的还打算回避吗?”
吴缘的额角隐隐发痛,在上次循环里看到大脸猫面具之后,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笼罩着他。
他疲惫地靠在墙上,黑布被他的身躯压出了褶皱,好似他也褶皱了的心情般,一点一点地吞噬着他的理智。
“我不回避……不回避,”吴缘沉声说,“那你可以告诉我,之前的循环里我还有哪些死法吗?还有,你的手机里本该有的,那些季龙犯罪的证据,为什么没有了?你对这个循环到底还了解多少没有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状态不太好,写的也不是很满意。正文完结之后我还会小修细节。
感谢在2022-05-25 10:27:45~2022-05-26 21:3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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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武遇浑身僵住,好似没想到吴缘会问的这么直接。狭小而闷热的空间里,扑腾不已的心脏正深深浅浅地敲打他的耳膜。
吴缘没给他太多反应的视角,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人拉到面前。那双清冷的眼睛紧紧地逼视他,愤怒、不解或是猜忌,但眼眶却微微泛红,更多的是……
“告诉我。”吴缘突然哑了声,有些可怜的祈求。
“我确实对循环知道的比你多一些。”武遇重重的呼吸,伸手摸着对方的脸,“准确来说,我的循环比你多出的那块,是一个循环外的世界。”
他的指尖微微蹭过吴缘的眼尾,再没有比这双眼睛更让他心动的事物了。
“那个世界里,所有的事物都暂停了。”武遇一字一句地说。
吴缘瞪大了眼,显然有些震惊,但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武遇继续说:“这个世界就是从你进入循环开始,每次都会往后推一分钟。我是在你的第三次循环后才明白的,同时我也发现了有人要杀我,而那个人就是季龙。所以我利用这个循环外的世界,从季龙的手机拿了点证据。”
“你真的很早就知道……”吴缘看着对方有些歉意的眼神,脑海里忽然有根线就通了,“靠,我明白了。所以你在循环里的那些死亡,都是为了往后拖循环外的时间?你居然还眼睁睁地看着我一次次费心救你?”
吴缘想到最开始那段痛心的经历全都喂了狗,嫌弃地一把推开了武遇的手。
“对不起。”武遇拉住他,“我当时没有想过你会一次次的来救我,我以为你对我只是普通朋友那样。”
“这破晚会我要不是为了你,我都不会来。”吴缘气笑着摇头,“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说不定我现在能舒服地躺在床上刷剧呢。”
“原谅我嘛。”武遇将他的手抬起,吻了吻他的指尖。
吴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是受不了!这人是拿捏住自己不会真生气才如此肆无忌惮吧?!
他一把甩开武遇的手,交叉在胸前抱臂:“有事说事,循环还没说完呢。除了这个,其他瞒着我全都交代清楚。”
“有件事情我是刚刚才想通的。”武遇说,“那个大脸猫面具,应该也在循环里,她的循环或许跟我们又都不一样。”
“不一样?”吴缘目光微转,“她能出现在所有的循环里,那么她也能出现在逆循环里?”
武遇说:“有这个可能,上次循环你看到她了吗?”
吴缘摇了摇头,无论哪个他都没见到。
他问:“我还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在循环里,我又是为什么进循环的,循环为什么要在这一天,单单只是我和你同时出现在这个地方那么巧吗。”
他盯着武遇,希望对方能把知道的所有都说出来。他知道武遇一直在隐瞒着些什么,曾经他以为武遇瞒着的那部分,是循环的关键部分,将他困在循环里的是武遇。
后来他知道自己曾死过那么多次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尤其是知道武遇的心意之后,他想武遇不肯说的原因,或许是因为难以面对。
他不想逼迫武遇去回忆,可事情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也没办法了,如果被隐瞒的事情很重要,同在循环里的他也有权利知道。
武遇缓缓地说:“其实,第一次循环的时候,你是死于自杀。”
“自杀?我怎么可能自杀?”吴缘眉头微蹙。虽说他平时为人处世冷漠了些,好似厌世实际上他这么多年冷清习惯了,也不觉得自己怎么着,全都是旁人给他贴的标签而已。
武遇说:“那个时候警察告诉我,你是吃了毒药自杀的。那个药,现在应该在你口袋里。”
吴缘诧异地拿出透明的小药盒,里面安安稳稳地躺着一片药。他说:“这是胃药。”
“这怎么会是胃药?”武遇困惑地说,“我曾经亲眼看过见两次,你吃了这个药后死去。”
“……可这真的是我从家里带的胃药,因为我常年有胃病,随身都得带药。”吴缘目光微转,眼里满是诧异。
武遇却一手搭在吴缘的手腕上,微微蜷起,虚握着吴缘的手。然后从对方手里拿过胃药,轻轻攥在手里。
“先不管这是什么药,你听我说。”武遇看起来很紧张,似乎他要说的话非常沉重。
在彼此对视的间隙里,武遇深深呼吸着,仿佛豁出去了般开口:“十二次循环,我看着你死了十二次。救不了你,也摆脱不了循环……我实在没办法了,就——”
忽然,吴缘伸出食指抵住武遇张动的唇,那没有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封了回去。
他大概知道会听到什么,他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在属于他的第一次循环里,他就这么猜想过——武遇可能是自杀。
但那时的他不知道这其中掺杂着多少痛苦,或者说多少深沉的爱意,以至于他就忽略了这种可能性。
“已经过去了。”吴缘将对方轻轻抱着,像是哄孩子般拍着武遇的背,“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那都已经过去了。”
武遇闷着声一言不发,但吴缘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重量在缓缓靠近,那是一种带着满满信任感的交托。
温暖的体温流动着,吴缘也不禁微微阖起眼。
许久,他们才放开彼此。
因为循环仍在继续。
“这个药是我……”吴缘顿了顿,不太想的起来是几天前了,“总之过去好多天了,在网上买的。”
“你为什么要在网上买药?”武遇不解地问。
吴缘不好意思地撇开脸:“不想出门,除了上课外,我只想窝在家里。”
忽然,他的脸被轻轻地捏了一把。
“你就是懒。”武遇毫不留情戳穿他,“以后我要带你出门,一起去旅游,怎么样?”
“看人山人海人挤人吗?”吴缘也毫不留情地嘲道。
武遇笑了笑:“那我们去国外,去世界尽头,据说在一个叫做乌斯怀亚的地方。或者可以去冰岛,去看极光?”
实话说,吴缘挺心动的,但有可能是看在武遇那张好看的脸的份上。这么想想,能和喜欢的人去哪都行。
“行了,以后再说吧。”吴缘非常不诚实地敷衍,“问题就在于,这家旗舰店我已经买过几次了,不会有问题的。”
武遇问:“有人知道你买药吗,会不会那个人将快递掉包了?”
“我自己一个人住,谁能知道啊?”吴缘说着拿出手机,点开购物APP,想翻找当时的订单,结果却让他们大跌眼镜——
手机屏幕上显示,订单已被取消。
“看吧,我猜准了。”武遇说。
吴缘的手机突然噔噔噔发出充电提示音,他熄灭屏幕放回了口袋里。然后抬手揉着额角,有些忧愁地说:“你让我想想那天发什么了什么,一般给我家送快递的都是那个快递小哥,但是那天好像是……”
说着,吴缘皱了皱眉头。
武遇追问道:“是什么?”
“是刘文给我送上来的。”吴缘想起来了,“那天他来我家玩,刚好遇到了快递小哥在楼下按门禁,所以我就让他顺手带上来了。”
武遇有些不悦:“刘文?就是你那个爱留宿的朋友?”
吴缘才想起自己原先拿这茬逗过武遇,瞬间有些语塞:“也没有爱留宿吧……既然这药是毒药,那就从查这个吧。”
市局灯火通明,吴缘也没曾想自己还会有第五次过来。
刘文个子不高,戴着黑框眼镜,身材微胖。人长得很福气,让人看着心情大好的那种。
吴缘看着他的老同学朝他款款而来,挥了挥手。身旁的武遇戴着帽子口罩墨镜,包裹的严严实实,成功的把那位老同学的目光吸引过去。
“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刘文问着话,眼睛却打量着武遇,“这谁啊,介绍介绍?”
吴缘稍稍往前站了站,想挡着刘文的视线,没想到武遇一把将他搂进怀里,低声说:“男朋友。”
刘文一双眼旋即瞪得老大,惊道:“什么玩意儿?!”
吴缘赶忙挣脱武遇的手,但被对方很快拽了回去,两人推推搡搡拉拉扯扯一会,吴缘只好放弃挣扎,默认了武遇的说法。
刘文咦了声,很快反应过来。
其实吴缘和他认识那么久,性向这种事也没瞒过他,只是这些年吴缘从来都是独身,所以才突然让刘文有些惊讶。
等缓过这个劲儿,刘文打趣道:“得了你们俩,今儿可不是情人节,我不接受你个万年老单身,突然有了男朋友就过来给我秀恩爱啊。”
“我没那么闲。”吴缘冷声道,“是这个东西。”
他说着将药盒丢到刘文手里,继续说:“能帮我验一下里面的成分吗?”
刘文对着光晃了晃小药盒,奇怪地问:“什么药啊?”
“我要知道我还找你验什么。”吴缘嗤道,半眯着眼观察着刘文的神态。
这是路上他和武遇商量好的,先假装让刘文验药,看看刘文给什么说法。如果药是刘文掉包的,那刘文一定对吴缘给的药很敏感。
结果刘文并没有什么反应,还把他们带到了他的工位上等着。验个药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刘文就回来了。
他一脸严肃的拿着一张纸,递给了过来。吴缘接过后就低着头和武遇一起看,那上面很多字,但重点是——cyanide。
简而言之就是,那药片的确是毒药。
“这东西你哪来的?”刘文紧张地问,“你知道买卖这东西是犯法的吗?刚刚我同事还问我哪来的,把我吓死了。幸亏我机灵,说从实验室拿的,想看看过期没有。”
吴缘看着刘文满脸担忧,毫无半分作假。
他原本也不怎么怀疑刘文,因为他们的关系实在太好,好到连亲兄弟也不过如此的地步。
他沉声说:“是你给我的。”
“你放屁,我什么时候?”刘文不可思议地说,“我能给你这玩意儿,我脑子没病吧?”
话糙理不糙,刘文属于嘴上没门但心里有门的人。能进入这种地方工作的人,思想觉悟都是毋庸置疑的。
“是那天你来我家玩,你不是给我顺手带了个药么。”吴缘轻叹了口气,提醒道。
刘文目光顿住,仔细回想了一番:“噢你说前天我来你家那会啊!可那会我是在楼下看到快递小哥按你家的门牌号,你自个儿开的门禁,一听我也在,就喊我顺手带上来的啊。”
吴缘经过十几次循环,早就忘了前天的事情。那对于他来说,都不算前天了,都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是吧,就当是我喊你顺手带的。”吴缘拿手托了托额头,有些脑袋疼。武遇从身后半搂着他,抬手按着他的额角,安抚着他疲惫的神经。
吴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彼此间过于亲昵的动作已习惯,甚至还有些享受。这么想想,循环也未必是坏事,至少此刻的他也算得偿所愿了。
“别当是啊,你到底是哪买的这东西?”刘文颇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大概是害怕吴缘走上犯罪道路。
吴缘只好如实交待:“我的胃药没了就上网买了两盒,但那个订单已经被取消了,可是你来我家那天,快递还是到了。”
刘文摇摇头:“如果你没说谎,那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所以才来找你啊。”吴缘无奈道。
“你不会是怀疑我将药掉包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进循环我就不点破了,但小可爱们应该能懂了。如果他们两个人之间没有“会为了对方而牺牲自己”的深刻情感,那这个循环就只是凶手一个人的“狂欢”或者是“寂寞”。
至于怎么结束循环的话……就得等他们找到“它”再揭晓了。
另外碎碎念两句,因为快写到完结了,我感觉写的并不好,如果可以的话,小可爱们能留下你们的想法吗?虽然有细纲,可我总觉得我越写越偏orz
第33章
吴缘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将眼神往边上瞥去。
他的确是怀疑刘文的,但这只是权衡下的判断,毕竟除去他的家人,只剩下快递小哥和刘文两个怀疑对象。
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两个人聚到一起当面对质,其中一个人如果有猫腻,立马就能看出来。
但随之而来的另有一个大问题,吴缘也是才想起来——收快递的那个下午,他并没有和快递小哥直接见面,所以他无法确认,此快递小哥是彼快递小哥。
这边吴缘还未理清思绪,那边武遇就沉声道:“你确实有很大的嫌疑。”
刘文欲哭无泪:“我……”
武遇透过黑蒙蒙的墨镜看过去,刘文的脸色不太好,话在嘴边堵着似有怨言。他觉得刚刚那话如果是从吴缘口中说出,恐怕刘文就直接骂起来了。
他的肩膀被轻轻地拍了拍,是吴缘在提醒他别这么争锋相对。
武遇只好将声线放的柔软了些,但配上他墨镜黑口罩的两米八气场,话听起来还是冷冰冰的。
他说:“我们来也不是专程来质疑你的,而是希望你能帮我们找到那个快递小哥。”
“靠,我哪还记得快递小哥啥样啊?”刘文嘟囔着骂了句,黑框眼睛后的小眼睛转了转,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啊,我怎么记得那快递小哥是缘儿你认识的,你说不麻烦人家让我来送上来就成的。”
面对刘文诘问的目光,吴缘以拳抵唇咳了咳,尴尬道:“……其实我也没留意,当时那个快递小哥是不是我认识的。一般我的都用顺风快递,但这个订单都被取消了,快递盒子也被我丢了。”
“顺风?绝对不是顺风。”刘文立马反驳,“他们家都穿制服,那天我见到的快递小哥可没穿。”
吴缘说:“果然,快递小哥有问题。”
武遇想了想:“我有个办法,吴老师家的小区是近几年建成的,监控设施都很完善,所以我们可以去物业调监控。”
“监控能拍到正脸吗?”吴缘问。
“难说,所以需要你的……这位朋友配合。”武遇摊开手掌指向一脸懵的刘文。
此刻刘文的脸上已没了先前的嬉皮笑脸,严肃的脸色衬得他如他兜里的工作证般正经。
他说:“行吧,我去跟我同事说一声。”
武遇微微直起身,这样的姿态显得有些提防。
刘文嘲道:“我不会跑的,再说了这东西可是违禁品,我也很想知道是谁要搞我兄弟。”
吴缘点点头,伸出手臂挡在武遇身前轻轻拦住。
刘文走后,武遇问:“你真不怕他跑了?”
“他不会的。”吴缘坚定道,毕竟他与刘文也相识了七八年,这点信任还是能给的。
他抬手将武遇的墨镜摘下,那双桃花眼里满溢着忧虑。
吴缘轻叹着安慰:“如果他跑了,那真相不就大白了么,下次循环我们就能抓人了。”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他和武遇同时低下头,目光紧盯着裤口袋。吴缘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冷白的灯光下更显纤瘦,就这么缓缓地伸进口袋,拿出手机和连着的充电宝。
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的人是——
吴萱。
“八点半。”武遇沉声说,“这个时间点她都会打电话来。”
“你想说什么?”吴缘低声问。
其实武遇想说什么,吴缘心里都明白。
世上的巧合多了,就不能叫巧合了。
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吴缘按下了接听,并把公放点开。此刻法医的大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甫一接通,吴萱如烧开水般的大嗓门就传了出来。
“哥!”电话那头吴萱兴奋地喊,“我漫展刚结束,可以来年度盛典找你了!”
一模一样。
之前的循环里,吴萱也是这么喊的。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有些喧闹,似乎很多人。之前吴缘从来没有深思过吴萱到底在哪,因为漫展也是个热闹的地方,人声鼎沸是正常的。
可是,晚会现场人也很多。
“哥?”吴萱没等到回答,有些奇怪地问,“哥你在吗?是信号不好吗……怎么回事?”
吴萱的声音渐远,似乎是她将手机举远了些,在晃着找信号。
忽然,武遇拿过手机将听筒贴在耳边。
他皱着眉说:“是刘导,他在说感谢词。”
吴缘微瞪双眼,不可思议道:“这你都能听出来?”
武遇还没回答,只听电话那头吴萱说:“哥你在了啊,是你那边信号不好吧,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吴缘看着屏幕上正在走着的计时,心情复杂地说:“小萱,我……我还有些事要忙,你别过来了。”
“啊?”吴萱显然有些惊讶,“什么事啊?”
可还没等吴萱说完,吴缘从武遇手里将手机拿回,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摁下关机。
武遇解释道:“没有你的循环里,有几次我是按照正常流程来的。刘导的电影领完奖,就该我上去唱主题曲了,在台下听了那么多次的领奖词,想忘记也难啊。”
吴缘却一言不发。
在武遇说出刘导时,他就瞬间反应过来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就是刘导的声音。
但这不是他所愿。
他或许不该关机,或许应该听听吴萱是怎么说,可在那须臾间他只想逃避。
办公室外安静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刘文果然回来了。只见刘文从他们身后抄起自己的公文包,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刘文朝门口晃了晃脑袋:“走着!”
武遇的手按在吴缘的肩膀上,坚定而不容拒绝:“要赶快,你刚刚挂了她的电话,或许已经打草惊蛇了。”
这一次,吴缘没有反驳。
刘文奇怪道:“什么打草惊蛇?”
吴缘摇摇头,将身子侧向一边,躲开了武遇的手。他垂着眼往门口走去,背影里有些落寞。
三人快步走到电梯门口,因为市局里加班的人不多,电梯很快来了。吴缘抬头看向里头白亮亮的不锈钢,映着他惨白的脸色,显得有些病恹恹的。
他在循环里待的太久了,每次醒来,他都倍感疲倦。
身体机能每一次都会被重置,可记忆里的沉重,却像流沙一般裹挟住他的双脚,要将他拖下深渊。
“你们是不是知道换药的小崽子是谁?”刘文摸着脑袋,这会倒是智商在线了,“不然打什么草惊什么蛇?”
“别问了。”吴缘忽然开口打断,看向对方的眼神里闪着光,“刘文,帮我找到送快递的人。”
这大概,是他最后的挣扎。
“前天下午2点过,3号楼2单元的监控?”保安打着哈欠,眯着眼看面前他们,“怎么?丢东西了?”
吴缘沉声说:“是我有个快递碎了,想找到那个送快递的人。”
保安大概是和小区里的街坊邻里打趣惯了,听完便说:“哟这事儿闹的,当时没检查就收了啊!你们这些年轻人可长点心吧,现在调监控找人,就是找着了,人儿快递员也肯定赖呢。”
吴缘黑着脸没有回答,他进出小区都是开车,从来也不会停下来与保安搭上什么话,本身就是冷冷清清的性格,加上此刻的他心里烦闷的很,保安这话有点撞枪口了。
眼见吴缘要开口说些什么,身旁的刘文急忙将身子凑上前,伸手在吴缘的兜里摸出盒烟送了上去。
刘文应和道:“是是是,这不当时忙嘛,就顺手收了。叔您就帮帮我们,调调监控成吗?找不找得到两说,起码咱算尽力了,您说是吧。”
保安接过烟,有些奇怪地看了看。
刘文急忙解释道:“进口烟进口烟,我给您点上。”
烟也点了,人也哄了,保安总算满意地点点鼠标,调出了那天的监控。结果监控的位置不太好,并不能看到快递员的正脸。
吴缘闷不做声地手攥成拳,轻轻锤在桌上。
忽然,本来在一旁看小区平面图的武遇快步走到保安身边,稍稍弯腰,低声说:“能让我看看路边的监控吗?”
“你这……”保安回过头就想拒绝。
武遇紧接着说:“我想看看那个快递员,是不是在小区里的路上把快递弄碎的,万一他是故意的呢?”
武遇根本没给保安机会拒绝,直接一把抢过鼠标,而另一边的刘文眼疾手快地按住保安,机灵地安抚住了人。
看了一会,武遇似乎是没找到想看到的,有些闷闷不乐:“刚刚看了平面图,从小区门口到吴老师住的3号楼,要走向右这条路,一直拐到最里边。但这条路上我看了遍,没发现快递小哥的身影。”
“不对。”保安嘲道,“谁送快递只送你一家啊,咱这小区多大?他骑个小电动先送别的楼再往里拐呢,这不就从另一边过来了嘛。”
武遇听完更郁闷了:“这样的话,就要花更多时间来看监控了。”
“再多也得看,我一定要找到他。”吴缘伸手想动鼠标,“让我来吧,你休息会。”
“你休息会吧。”武遇毫不留情地拒绝。
时针缓缓地拖着脚,滴答滴答的过去半个多小时,武遇才从茫茫监控的海洋里捞到了快递小哥的影子。
“在这里。”武遇的话让沉闷的众人都打起精了精神,他指了指屏幕上的小人说,“5号楼往4号楼的路上,快递小哥的电动车撞到了人倒在地上。”
“卧槽!”刘文一看就先骂了句脏话,“这角度也太他妈刁钻了吧??”
只见屏幕的左下角冒出一个头盔,然后摔到了地上,车后座的快递箱里散出一堆快递盒,快递小哥晕晕乎乎地站起身扶起车,然后屏幕边缘有一只手在帮快递小哥捡快递。
除了那只手,和快递小哥模模糊糊的脸,其他所有都看不到。
武遇用手机录下了这段视频,就匆匆跑向出车祸的地方。昏黄的路灯拉扯着他的影子,他还没抬头去找摄像头的具体位置,就停住了脚步。
身后赶来的吴缘与刘文也都停住脚,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他们站着的路面上,有条长长的横线。荧光绿色在夜晚十分扎眼,线上并没有多少车轮的痕迹,说明这条线才画上去不久。
结合监控里出框的撞车人,这条线的作用显而易见,就是为了不被监控拍到而特意画出来提示范围的。
“我去!”刘文抬脚迈过那条线,抬头看到了摄像头,“这是啥?监控有效范围?这他妈是个人才啊,卡着这个地儿撞人,根本拍不到人影!”
武遇抬手摘下口罩,深深地呼吸了口夜晚带着凉意的空气。仿佛他心底有积压许久的苦闷情绪,不得不假借着这无声的长叹舒缓舒缓。
吴缘轻轻拉住他的手,却很快被反握进他的手里。
武遇说:“怎么那么冷?”
说着他抬起另一只手,将吴缘冰冰冷冷的指尖包裹住,动作温柔地摸索着,温暖在他们的手心蔓延。
刘文不明所以,答了句:“您这话说的,大冬天的晚上能不冷吗?”说完回头一看,刘文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大冬天的出来挨冻就算了,还要被迫当狗,吴缘你可真是狗!”刘文抱怨着说,但语气里没听出多少气愤,毕竟眼下还有件麻烦事等着他们解决。
吴缘用另一只手摸出武遇的手机,轻声问:“你刚刚是不是拍了监控录像?”
武遇:“拍了撞车那段的。”
“再看看吧。”吴缘抬起手机屏幕,对着武遇的脸扫了扫,“……不行,光线太暗扫不出来,密码是什么?”
武遇搓着他指尖的动作明显一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吴缘奇怪地看回去,眼里满是困惑,只是密码有什么不好说的?先前的循环里他就猜过武遇的密码,结果猜了快一个小时也没猜出来。
那次他从对方生日、出道日、各种有意义的日子猜到自己的生日,甚至连第一次见面的日子都试了。最终他觉得是他自作多情,也许武遇的密码是前女友的生日呢?
想是这么想,可吴缘始终抱着或许密码和他有关的期望,从来也没把什么前女友的说法当真。现在武遇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荒谬的想法又钻了出来,在他脑子里打洞。
他有些失措地问:“不会是……”
“2170。”武遇忽然干脆地念出数字。
吴缘按下对应的数字,果然解开了手机锁。他很快找到视频,点开后递给了刘文。
“不是,这也太糊了。”刘文皱着眉,对上吴缘冷冰冰的脸,瞬间把拒绝的话吞了回去,“我再努力看看能不能想起啥来。”
那边刘文抱着手机愁眉苦脸,这边吴缘将手抽离后塞进口袋里,一副谁也不爱的冷漠模样。
他问:“什么意思?”
这四个数字它不可能是日期,也看着不像年份,倒像是个编号之类的,可是哪有什么东西能上两千编号的?
不管这个编号是什么,恐怕都和吴缘没什么关系。
这是他此刻有些不开心的原因。
“吴老师,你要不要猜猜看?”武遇凑到他耳边,低声问着。
吴缘一脸嫌弃地推开对方的脑袋,严肃又正经地说:“我不猜,你爱说不说,反正跟我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武遇一把拉住吴缘,将两人才分开些的距离重新拉近,“和你有关系,关系非常大。”
吴缘瞥了眼:“难不成我是你第两千一百七十个喜欢的人?”
“我可没那么博爱。”武遇噗嗤笑出声,又往他的脸颊贴去,低沉的声音只在他们耳畔流转,“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真的吗?”吴缘转过脸,近的几乎与对方鼻尖相对。
“真的。”
“那密码是什么意思?”
能在这种氛围下保持着清醒,吴缘觉得功劳还得归咎于天气,冬天的室外真的太冷,他几次都想抬头看看是不是快下雪了。
武遇轻声说:“是我错过你的那些年。”
“错……”吴缘忽然语塞。
他还没问出口,就明白了武遇的意思。原来两千一百七十不是日期也不是年份,而是天数。
他们的生日相差,正好两千一百七十天。
“诶不对啊!”
他们身旁突然响起个声音,带着些惊奇的语调——刘文不知何时站起了身,但眼神还挂在屏幕上,大概没注意到他们过分近的距离。
吴缘推开武遇,问:“发现什么了?”
“你们看!”刘文拿指尖戳了下屏幕,暂停了视频,举到他们眼前,“快递小哥后座的快递箱上写着方通快递,我们找到最近的站点,有视频还有时间点,不就能找到人了吗?”
“说得对。”武遇顺势收回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10点过了,不知道站点关门没有,我们得赶在站点关门前过去。”
刘文附和着说:“得嘞!废话不多说,开地图查站点。”
吴缘的房子当初是他爸妈买的,小区也是他爸妈选的,专程就是为了离学校近,省的他在路上浪费时间。因此快递站点就在大学门口,他们出了小区,往马路对面一去就找着了。
得益于此,他们拦住了正在拉卷帘门的快递员。
“兄弟慢着慢着!”刘文火速拥了上去,“先别着急关!”
快递员一脸诧异:“什么情况,要寄快递等明天吧。”
“不是寄快递,我们是想找个人。”吴缘解释说。
快递员更疑惑了:“找人?都下班了你找谁啊?”
“这个人。”吴缘摊开手掌,武遇非常默契地递来手机,屏幕已经解锁,上面就是那张模糊的快递小哥。
“咦?”快递员眯了眯眼睛,“这不是我吗?”
“哟咱赶晚不如赶巧啊!”刘文有些欣喜,“你确定是你吗兄弟?我们可还没说是来找你做什么呢。”
快递员果然有些警觉,不太有神的目光打量着他们,最后短叹一声说:“哎!老实说这两天我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你们是那个女生的朋友吧?”
吴缘眉头紧蹙:“女生?”
“是啊!”快递员点点头,“看着年纪不大,应该是在隔壁读书的学生。”
除了快递员,谁都注意到吴缘的脸色已经变得黑沉,就像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黑云。
快递员自顾自说着:“就是前天下午我去隔壁小区,心里急着送快递没看路,就把她撞伤了。她人还挺好,没要我赔偿,我说送她去医院看看她也说不用。不过你们拿着那天的视频来找我……放心,我肯定不会赖医药费的。”
武遇走到刘文身边,低声问:“有吴萱照片吗?”
刘文不明所以,但转头一看吴缘的脸色,也不敢多问什么,只好老老实实地拿手机翻开吴萱的朋友圈。
武遇拿着那张吴萱的自拍,递到快递员面前:“是她吗?”
快递员毫不犹豫地答:“是她!”
忽然,吴缘抬手揪住快递员的领口,怒声道:“你说是谁?!”
“是……我撞的人是、是她。”快递员有些发怵,“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逃避责任的,这件事确实是我撞的人……”
砰——
一拳狠狠地砸在快递员的脸上。
吴缘将指尖攥得发白,他厉声说:“不可能是她!”
“吴老师,你冷静点。”武遇一把拦住他还要打的手,想将他紧紧抱住,结果却被他一把推开。
快递员捂着被打肿的脸,困惑地问:“干嘛啊!就是这个女生啊!我也没要耍赖皮,你做什么打我?”
吴缘摇着头答非所问:“不可能是小萱!我不相信是她!”
武遇拉住他的手腕,往外走了些,同时给刘文使了个眼色。
“对不住对不住!”刘文上前打哈哈,拉起了倒地的快递员,“我兄弟比较急性子,这事儿我们没想怪你,要不……要不你先回家吧。”
“啊?!”
快递员大概觉得遇到了此生大无语事件,扭头左右看了看——接近凌晨时分的街道,别说人,鬼可能都稀罕。于是快递员一转油门把手,电动车跑得飞快,离开了有些发疯的吴缘。
吴缘一把甩开拉着武遇的手,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才想起自己的烟早就被刘文当做贿赂送出去了。
“靠。”他低声骂了句。
暗黄的路灯下,萧瑟的寒风吹过,将吴缘额头上的细汗吹散,却吹不走他浑身的燥热。他从另一只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嘎达嘎达地一下一下,任由火光亮起又熄灭。
刘文送完快递员,回身走向他,不可置信地问:“换药的是小萱?怎么可能啊!”
这话钻进吴缘的耳朵里,却像给一簇邪火,将他心底的怒意点燃。他怒喊:“闭嘴!绝不可能是小萱。”
刘文吓了一跳,只听一旁武遇沉声开口。
“是与不是,你心里早有定数。”武遇抓着他的臂膀,强迫他站直身体与自己对视,“不然你为什么挂电话,还要关机?”
武遇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带来一场滂沱大雨,将他血液里的热尽数浇熄。
吴缘瞬间哑了火,不知所措。
说得对啊,他心里早已种下怀疑的种子,所有挣扎不过都是他自欺欺人,他原本可以在卷发棒的时候就猜到是小萱的。
答案从来都是那么简单。
可就是因为简单,所以他从来不信,宁可往复杂了去想。
“我该怎么办……”吴缘忽然觉得好累,整个身体往武遇怀里倒去,被对方稳稳地接住。
“没事的。”武遇将他紧紧抱着,温柔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下次循环我陪你去找她,把话问清楚。”
吴缘缓缓闭上双眼,周围的一切都黯淡失色,耳旁是武遇温柔的安抚,还有时间滴答滴答流逝的声音。
他在这一瞬间,生出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种不真实,更多源于他心底的害怕。他害怕进入下一次循环,害怕与吴萱当面对峙,更害怕吴萱真的是幕后黑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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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时钟滴答滴答地倒退回起点,太阳落下地平线,整个世界泡在宁静的鱼缸里,时间的水如果冻般凝结在武遇身旁。
他睁开了眼,径直起身。
休息室的门“咔哒”一声被打开,武遇三步并两步走向假备采间。之前的循环里,他在这扇门前捡到了大脸猫面具,之后他和吴缘进去搜查过,没有人藏在里面。
也就是说,大脸猫是从里面出来的,而不是进去的。
所以这一次循环,武遇不敢浪费一点时间,打算直接堵在门口,来个瓮中捉鳖。
假备采间的门虚掩着,有光从门缝里透出。武遇一把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动作行云流水毫不犹豫。
仿若潘多拉的魔盒被开启,备采间里的大灯瞬间亮起,强烈而刺眼的光朝他迎面扑来,武遇不自觉抬手挡了挡。
白光顺着他的指缝散开,他在光影中看见一个人。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那个人缓缓开口,是个甜甜的萝莉音,却并不可可爱爱——在这本该所有人事物都冻结的循环里,忽然有个人开口说话,效果不亚于大半夜见鬼。
武遇没有回答,而是低下头扫视地面,很快就在贴墙的地方找到个插满插头的插线板。他一把将所有插头拔下,这些祸害的灯瞬间失了色彩,总算让他的眼睛舒服了些。
屋里暗了下来,他面前站着一位穿着黑色洛丽塔裙的女生,也就是刚刚问他话的萝莉音。
这个声音他很熟悉,对方根本没有任何伪装。
武遇站起身,理了理并不皱的衣角,好似很悠闲的模样。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循环里最难对付的人,或许对方看起来瘦弱娇小,心思却绝对复杂难解,但他并不害怕。
“在吴缘家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问题。”武遇的身体站的笔直,目光紧盯着那张大脸猫面具,一字一顿地喊对方的名字,“吴萱。”
大脸猫的身形僵了僵,映着光的黑皮鞋往后倒退一步。她侧头看向未关阖的门外,看似要逃跑,却在作势的瞬间又收住了脚。
她有些惊讶又有些兴奋地问:“你弄的?”
武遇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走道上所有人事物都如同定格般凝固,这些他在循环里早已习惯,可是吴萱为什么要问他这样的问题,就好像冻结的循环是他的杰作一般。
“是与不是,你不清楚么。”武遇不置可否。
“你真有意思。”吴萱咯咯咯笑了笑,“为什么?我哪里做的有问题让你发现了?”
武遇回头打量了她一眼,直言道:“你的裙子。”
吴萱也低头看了看,有些嫌弃地摸了摸领口处的蕾丝,好像那点劣质的蕾丝弄得她很不舒服。
“这就是演出服,又不止我在穿。”她撇着嘴抱怨说,“还是个山寨杂牌,才穿半天我的皮肤就起红点了。”
武遇没有怜香惜玉的柔情,尤其是在对待狡猾的对手时,因此他只是淡淡地看了眼吴萱,继续说:“在最开始的循环里,我确实没有发现你。你藏的很深从不露面,但你又对吴缘的行踪了若指掌,所以我只能大概猜你是吴缘身边亲近的人。”
吴萱轻哼:“还行。”
“后来吴缘进入了循环,我却开始不停地被害。”武遇说,“那时候我以为是我做了什么打草惊蛇,让你把矛头调转对准了我。”
吴萱半眯着眼,不置可否。但从她轻蔑的神态不难看出,作为循环的幕后黑手,她没有把武遇当回事。
“直到我被卷发棒电死的那次,我才意识到。”武遇顿了顿,只见吴萱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他心里的疑问渐渐加重。
他继续说:“你其实一直都在暗处,能看到我们的一举一动。你的目标也一直都是吴缘,不是我。”
“我确实对你不感兴趣。”吴萱目光微转,思考片刻说,“这些并不能够让你找到我。”
“但你忽略了一点。”武遇的目光朝她裙角看去,“你的裙子里有裙撑,不是很好坐着。你来吴缘家后坐在我身边,正好把你烧坏的裙角暴露在我眼前。”
吴萱缓缓低头,拽起了裙子衣角,那上面果然破开了一条缝,布料的边缘有些发硬,是烧过的痕迹。
“你的裙子是演出服,这一点虽然很值得怀疑,但你或许可以说是同款。”武遇继续说,“可是李叙的黑粉在偷偷送礼物的时候,用打火机烧坏了他的西装,你的裙子正好叠在西装下面,这你大概不知道吧?”
大脸猫面具下的吴萱不知是何表情,但从她僵硬的体态来看,显然是意料之外了。
吴萱的声音有些发紧:“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叙告诉我的。”武遇面无表情,这样的他给人一种很不好相处的感觉,“你盗了他粉丝的微博号,装作他的粉丝进后台,还让他帮你找一套演出服,这样你就可以用演员的身份正大光明的出入后台,可惜……百密一疏啊。”
他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刚刚他才把一切都串联起来。
真相总是这样,被层层云雾掩盖,兜兜转转不少圈,最后才发现只缘身在此山中。
吴萱攥着裙角的手渐渐收紧,似乎有些恼怒。
忽然,她抬脚往后退了一步,将满脸鲜血的大脸猫面具摘下。面具下的脸庞苍白到没有血色,也有可能是故意化妆的,因为煞白而显得她的红色眼影非常惹眼,好像茫茫雪原里的一簇火花。
她额角的发丝被汗湿透,紧皱着眉头说:“你们看过监控。”
这并不是问句,武遇却如实回答:“看过。”
吴萱深深呼吸了口新鲜空气,缓过劲后眼神里已没有了惊讶与困惑,反倒带着些笑意。她问:“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进来的。”
在武遇威逼的气势下,吴萱竟也旗鼓相当,丝毫没有怯懦之意。相对而立的两人都心知肚明,进来是指循环而非备采间。
武遇没有回答。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入循环的。
但他现在知道身为循环的始作俑者——吴萱,她也不知道。那么循环的本来面目会是什么?
吴萱好似也不在乎他的答案。
她微微勾起嘴角,露出没什么善意的笑容,“为了制造这个循环我费了不少心思,但再好的程序也会有bug,只是没想过这个bug会是人。”
“程序?”武遇怪道,“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当然是。”吴萱肯定地答,接着反问,“你应该死了很多次吧,怎么还会怀疑真实与否这种问题?”
“应该?”武遇眉头紧蹙,忽然想起最开始吴萱看到外面冻住的循环时的表现,得出了个结论——“你没有循环里的记忆。”
吴萱微微皱眉,惊讶道:“记忆这个东西,本来你们都不该有的。”
但她假装惊讶的表演真的很拙劣,曾经演过戏的武遇能从她的表情里抓出一大把漏洞。不过吴萱故意这么说的用意,或许更多的是嘲讽。
武遇从这些嘲讽里读到了有恃无恐,同时在心里生出一股绝望的念头。他沉声说:“你并不怕我们有记忆。”
“当然不怕。”吴萱收了笑容,盯着他,“我不知道你们经历了几次循环,也不知道你们对这个循环了解多少。就算你们真的摸透了循环,我也不怕。因为……
“因为你们根本逃不出去。”
“因为我们根本就逃不出去。”
吴萱缓步倒退,一边说:“我在今天凌晨就开启了循环,循环开始的时间是晚上18点。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你们都没有办法离开循环。”
随着这句冷漠的话说完,世界恢复了喧闹。
没关严实的门堵不住任何声音,走道上密密麻麻的沸腾钻了进来——不管哪一次循环,人们都像往常一般,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不知疲倦地按部就班重复既定程序。
武遇心惊地想,或许他和吴缘曾经也是这样的机器。
在一次次的循环里,不甘的死去又茫然的重生。
吴萱将目光从门外收回,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随后拿出藏在白板后的十字弓,却没有架在手上。
她看起来并不打算攻击武遇,即使武遇知道她是凶手,于情于理她都不必留着他。可她只是往门口走去,想要离开。
武遇顺势而动,还没伸手阻拦,就见吴萱在离门口两步路的地方站住脚步,回过身。
她讥讽道:“你觉得你拦得住我吗。”
武遇的手悬在半空,没有收回。他的确拦不住她,但也不是特别想放她走。
他想了想,问:“你要杀他,是不是跟他遗失的记忆有关?”
当他在吴缘家见到吴萱,并且怀疑吴萱后,他就试探了吴缘,却发现吴缘没有了小时候与他相遇的记忆——那段记忆里,吴缘说过一些事,并不是什么好事。
后来与吴缘重逢,武遇总觉着这对吴缘或许是件伤心事,因此也从来没提过。
“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吴萱嘲弄的笑意在深红的眼影里闪烁,“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哦。”
她说完刚想转身,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洁白的礼服,冷白的手背上露出淡蓝色的血光,骨节分明的手指抓住了门框,指尖微微泛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银丝框眼镜,从后面透出的清冷目光正直直地盯着吴萱。
吴萱的笑容僵住:“哥。”
吴缘问:“什么记忆?”
他往里进了一步,心里说不清是愤怒、震惊还是疑惑,或许三者皆有——满满当当的堵在他胸口,像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得他无法喘气,头疼欲裂。
刚刚他在门口听的虽然不多,但经过上次循环,还有此时吴萱脚边的大脸猫面具,足以说明循环里那只看不见的手就来自她。
“为、什么?”吴缘轻轻摇头,话脱出口才发现竟然颤抖着要说不完整。
吴萱敛住虚假的笑容,蹙起眉头:“我还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说忘就忘?”
“小萱。”吴缘郑重地喊她,直到此刻,他仍旧无法将面前可爱的妹妹,与杀人凶手四个字联系到一起,“这其中或许有误会,我们说清楚好不好?如果、如果我之前做错了什么——”
“你是错了。”吴萱打断他,“一句错了,我就得原谅你吗?哥你比我聪明,应该知道迟来的补偿永远填不满当初的亏欠。”
“我……”吴缘鼻头泛起酸楚,不知该如何作答。
吴萱垂在裙摆里的手紧紧攥住了十字弓,但吴缘并没有发现她的动作,微微泛起雾的双眼里,吴萱的身影逐渐模糊。
他深吸了一口气,稍稍抬头逼退了泪意,才缓缓开口:“我在这个循环里死了很多次,一直在想、一直在找凶手是谁,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你。”
“没错,这个循环就是专门为了囚禁你而造。”吴萱大方地承认,脚却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有些受不了吴缘的煽情。
直到此刻听到吴萱亲口说出,吴缘胸口的大石头才真正盖实。他有那么几瞬间的错愕、恍惚到无法继续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妹妹。
如果心狠一些的人,或许可以大义灭亲,或许可以明算账,但吴缘做不到。他的心里有许多情绪,独独没有责怪。
或许真如他们所言,吴缘缺失的记忆里,做过伤害吴萱的事情,以至于就算吴缘记不起来当初,潜意识里对妹妹只有满怀歉疚。
吴萱忽然问:“很难过吗?”
好似她真的有些心疼,与吴缘对视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动摇。
吴缘点点头:“小萱,你做这一切我都不怪你。”他长叹一口气,沉声道,“但是我和武遇在循环里死过那么多次,你也该玩够了吧。”
“玩够?”吴萱惊讶地说,“这你就不能怪我了,我的设定里所有人都不会有记忆。”
吴缘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眼前的吴萱是没有循环记忆的。
所以每次循环,吴萱都会打电话来,假装是找他其实是为了卷发棒的事情铺垫,同时也制造不在场证明。
无限循环的时间里,没有人真的死去,也没有人真的活过。
此刻吴缘的心就像一片荒原,被寒风凌冽地刮过,望不到底的茫茫无尽里寸草不生。
吴萱轻笑着说:“而且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个循环你们逃不出去的,因为我在很早的时候就按下开关了,循环一旦开启,就永远不会结束。”
“不。”吴缘摇摇头,他的心因为吴萱而陷入悲伤,但脑子却仍留有一丝清明,“受到时间的束缚,世界上大部分的事物都是不可逆的,但我死后世界开始熵减,也就是说那段循环里的时间不存在,因此事物也会在那时候变成可逆的。”
“聪明啊哥哥。”吴萱脸上笑意不减,甚至有些仰慕,那并不是装出来的神情。
她抬起手,露出手腕上的黑色手表,说:“18点一过,这个世界就静止了,一直到18点15分。这说明什么呢,哥哥不介意我来猜猜看吧。”
吴萱说着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武遇,从刚刚吴缘进门后,武遇就不动声色地往吴缘靠,任谁一眼都能看出其中的保护意图。
她伸出指尖指向武遇,说:“你,能在18点的时候第一时间找到我,说明这个静止的规则对你不起作用。但我哥哥是在世界结束静止之后才找过来,说明我哥哥的时间和我设定的循环时间不对等了,这其中必定有变化过程。我猜一猜,哥哥你每次循环的时间,应该在缩小吧?”
吴萱在短短的二十几分钟里,就将他们经历数十次循环的经验总结出来,这让武遇很讶异,同时他也有些后怕——最开始单独来见吴萱,他原本以为就是个小姑娘,聪明或者心思复杂,他小心谨慎应付就好。
可这样的吴萱,即使没有循环记忆,也能凭借惊人的观察力、逻辑推理将前因后果推测大概,真的不是他能应付的。
“确实。”吴缘诚实地说,“每一次循环,我的时间都会往后缩减一分钟。”
“没想到bug还有意外惊喜。”吴萱面无表情地说,“每次缩减一分钟,那可与我当初的设定事与愿违了。这样下去,哥哥你会真的死掉吧?”
吴缘没有作答,而武遇却有些震惊:“你说什么?”
“很难理解吗?”吴萱侧过头看他,眉头微微蹙了蹙,“循环虽然是无限的,但他的时间在缩减。你试着算到最后,没有时间可以缩减了我哥哥会去哪,他还能醒过来吗?”
吴缘轻轻拉住武遇的手,摇了摇头。他将人护在身边,冰凉的指尖轻轻搓着对方的手心,毫无章法地安抚着。
他说:“小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
吴萱看向吴缘,好似有些为难的想了想,叹气道:“不然你可以试试看,我死了你们能不能出去。”
忽然,吴萱抬手举起十字弓,一支箭飞速划破空气。
吴缘大喊:“小心!”
同时他抱住武遇往一旁撤,武遇手里的手机应声而落,被箭射穿了屏幕,四分五裂。
原来武遇趁着他们说话时,正想偷偷打电话报警,没想到这一点细微的动作,也被吴萱精准的捕捉进眼里。
武遇的手因急速躲避而有些肌肉颤抖,他匆忙用另一只手按住,没想到第二支箭立马又飞奔过来。
吴萱嘲讽地说:“想报警么?那可不行,警察要是把我抓走,我就不能和哥哥玩躲猫猫了。”
吴缘毫不犹豫地转身,将武遇扑到在地,那支箭惊险地划过他的手臂,雪白的西装瞬间破开一道口子,鲜血汩汩地冒了出来。
“你疯了吗!”武遇大骂。
“小萱!”吴缘以手撑地爬起身,“收手吧小萱!你说你设计这个循环为了困住我,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循环其实也困住了你自己!”
吴萱握弓的手有一瞬间凝固,弓上的粉色玫瑰花瓣飘飘而落,坠地无声。那只十字弓没了花,变得丑陋不堪。
她忽然笑了:“没关系啊,我只想和哥哥玩游戏。”
“谁要陪你玩游戏?!”武遇怒喊。
“你闭嘴!”吴萱抬手又装好一支箭,直扑武遇而去。
吴缘没有任何犹豫,一双手奋力将武遇往外推,同时身体被牵动挡在了武遇面前,那支箭没有任何阻拦地刺入他的胸口。
他的眼前登时闪过无数片灰色雪花,就像老旧电视机收不到频道时那样。下一秒,雪花急速褪去,他却再也看不清面前吴萱的模样,世界就像被毛玻璃笼罩似的朦胧。
视线被迫往上转,他好像倒在了谁的怀里。
他的耳旁好像有人在喊他。
一定是武遇。
上一次,武遇为他挡下了一刀。
这一次,他为了对方挡下了一箭。
吴缘心里在想,这倒也算两不相欠,就是有点八点档的狗血剧的意思。他深感嫌恶,如果剧情让他来写,一定不是这样的。
至少……
心口真的好疼。
他盯着天花板的眼神有些恍惚,努力想要集中精神,却总是被胸口上撕裂的疼痛占据。
可是他为什么都感受不到武遇的温度了?分明他记得对方的怀抱很温暖,像寒冬腊月里的小火炉一般。
他们好像没有拥抱过几次,如果可以再多拥抱几次就好了。至少要让他记住那种温度,最好把那温热融进血液里,等到最后真正死去的时候,也许就能少一些遗憾吧。
循环仍在继续,吴缘却陷入难以言状的绝望里。
“别按,好疼……”吴缘费力地开口,颤抖地用手抵住武遇压在他胸口的手掌。但他的力量虚弱到几乎等同于没有,而且一触碰对方的时候,他的指尖就摸到黏哒哒的液体,随之而来的还有咸腥的异味。
他忽然想起循环的开始,在那狭窄的楼梯间里,狰狞的血腥味张牙舞爪,也曾让他体会过窒息的感觉。
可以往的每一次,都没有这次来的真实。
原来,缓慢地感受身体在死去,是这么的令人绝望。
“吴缘,你看看我。”武遇满手是血地摸上他的脸庞,强迫地将他的脸扭过,“很快就不疼了,很快就不会疼了。”
“真的吗?”滚烫的眼泪从吴缘的眼尾流下,落在武遇的指尖,化开一簇血水。
“真的,你信我。”武遇轻轻吻上他的额头,“你知道吗,我为你写了一首歌,下次循环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吴缘完全不受控地瞪大双眼,他感受到身体里的血在一点点的流逝,那种感觉就像用双手捧一汪泉水,却无论怎么样也不能阻止这些水从指缝里消逝。
“情、歌吗?”吴缘大口呼吸着,求生本能让他痛苦不堪。
曾经他不知道苟延残喘到底是怎么样的感受,原来痛苦的不是死亡,也不是活着,而是将死未死。
“对。”武遇没忍住哽咽了起来,“我从来没写过情歌,从来没有,但我喜欢你,我想给你写情歌。”
吴缘笑了起来:“……谢谢你。”
紧接着,他看见武遇抬起那只沾满鲜红的手,落在了他的胸口。他感到胸口一阵猛烈的疼痛,随后眼前黑色漫起。
吴缘没有进入逆循环,他仍身处在一片漆黑之中。
不知多久之前,武遇将箭刺入他的心脏,结束了他的循环。但他没有进入逆循环,也好像不在化妆间,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没有去想自己在哪里。
他的心口很疼,消化不完的疼痛如厚土将他掩埋。这样缓慢的死亡是第一次,他不知道接下来还要有几次,但再来一次他都说不好自己会不会崩溃。
他想起那个夏夜,在武遇家的阳光房里,他们妄论生死,现在想来简直可笑。
忽然,眼前好像个黑影动了动。
吴缘心神还未归位,就被那个黑影抱进怀中。他的脸被对方用手轻柔地捧起,黑影渐渐逼近,熟悉的温热覆上他的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看不到就是进审核了,我会努力让它出来的。
第35章
黑暗中,吴缘的脸被一双手动作轻柔地捧起,温热的柔软贴上了他的唇角。他的耳垂被对方的指尖摩挲着。指尖上带着薄薄的茧,是常年弹琴留下的痕迹。
那颗曾经沉寂的心脏,再一次跳动了起来。
很快,对方不再满足浅尝辄止,吴缘的唇齿被粗暴地撬开,暧昧又潮热的气息在分不开的间隙里流动着,他感觉自己要被烧透了,难以抑制地闷哼出声。
虽然他看不见眼前的人,但黑暗却让他的所有感官都更敏感,除了对方几乎是渴求般的索取外,有一声微弱的呜咽钻进他绯红的耳朵里。
吴缘错愕地顿住,他微微睁开双眼。在他的身旁有一块昏暗的光,是从门板的玻璃上透进来的。意识到所在之地后,他抬起手,摸到了熟悉的开关。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武遇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含糊不清地祈求:“别开灯。”
吴缘收回手,搭在对方的腰上,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屋外不时传来进进出出的开门声,许多人玩闹嬉笑着,说着某位明星的八卦趣事,再一哄而散,渐渐远去了。
“武遇。”吴缘轻声开口。
“嗯。”武遇逐渐平缓的气息扑打在他耳边。
“我没有进入逆循环,是不是你……”吴缘迟疑地开口,“你吃了那个药?”
“吴老师真的好聪明啊。”武遇在他耳边轻叹。
尽管吴缘猜了个大概,可听到武遇这般轻松地说出口时,他的心还是揪着疼了会。他靠在墙上,脑海里有无数的念头闪过,他好像把所有的未来都想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每一个没有武遇的未来,他都不想要。
他最终似是妥协地说:“要不然我们就这样天荒地老吧。”
“好啊。”武遇毫不犹豫地答应,在黑暗里握住了他的手,坚定地说,“只要和你在一起,怎么样都好。”
他看不清武遇的脸,但他知道武遇的话句句真心。如果他们真的无法逃离循环,只能一次次耗尽时间,直到最后他彻底消散在时间的缝隙里,武遇也不会松开他的手。
因此,吴缘将那双手举起,轻柔地贴在脸颊一侧,闭起双眼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贪得无厌,食髓知味。
他低声道:“对不起,把你牵扯进来了。”
“瞎说什么呢。”武遇假意不满,顺着下颌摸到他的下巴,在黑暗中将他的脸转向自己,“你刚刚亲了我,得负责知道吗。以后你去哪我就去哪,不可以丢下我。”
“不是你先亲的吗?”吴缘反问。
“那,”武遇将脸凑到他面前,鼻尖相抵,“那你现在亲我也不迟。”
吴缘被对方蹭地心痒痒,抬头贴了过去。
不同于先前那个生死之际的吻,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身体里再不分离,这一次他温柔又珍重。
吴缘喘息片刻,忽然说:“我想回家一趟。”
“这么快就带我见父母了吗?”武遇好似有些惊讶,“那我是不是得准备点什么礼物,你爸妈喜欢什么?”
“我回家只是想找找以前的东西。”吴缘笑了笑,旋即垂下嘴角,声音有些沉重,“而且……小萱还住在家里,或许可以找到那段遗失的记忆。”
吴缘在上大学之前都和父母住在一起,住在城市的另一头,到他的大学开车都要个把小时。小区地处商圈建成十多年,交通便利绿化非常好,而且离市重点高中很近。
“小时候的事情,我真的想不起太多。”吴缘将车停在小区路旁的临时车位,推开门,“印象里是搬了一次家才到这的。”
“为了读附中?”武遇问。
“我和小萱都是在附中上的学,这倒是很合理。”吴缘下车落锁,抬头看着面前的楼层,“只是我现在有些怀疑,当年搬家或许还跟我的事有关。”
吴缘看见五楼的灯还亮着,此刻接近8点的时间,他爸妈应该还在客厅里看电视。
他正要往前走,却一把被武遇拉住。
武遇紧张地问:“我现在的造型是舞台妆,你爸妈见我不会觉得我不正经吧?还有这个头发,是我化妆师要染的,一会你可得帮我作证啊。”
吴缘一本正经:“那怎么办,要不你别上去了。”
“不行。”武遇立刻打断他,“来都来了……”还没说完,他们仿佛被同时按下开关,笑了起来。
吴缘摘下银框眼镜,给武遇戴上,然后打趣说:“你什么样子都好看,我都喜欢。”
“好敷衍啊。”武遇不满道。
“不爱听算了。”吴缘作势甩开他的手,转身要离去。
武遇旋即追了上去,搂住他的肩膀,说:“爱听,特别爱听!你快多说两句。”
“不说了。”
“说嘛……”
五楼楼道里的灯感应到脚步声而亮,吴缘点亮门把手上的面板,输入了密码。滴滴两声,他打开了门。
他家不大,玄关离客厅很近,门一打开就听到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吵吵闹闹的在唱歌。
“爸!妈!我回来了。”吴缘喊了一声。
只听客厅窸窸窣窣,一个穿着桃粉色眠睡衣的中年妇女穿上拖鞋,人还未走过来,声音先传了过来。
“小缘?”吴妈惊奇地喊,“儿子你怎么回家来啦?!”
吴爸也站起了身,脸上带着笑,半眯着眼从老花镜里看过来,说:“我和你妈还等着直播看你呢,你不是参加什么颁奖晚会去了吗?”
“对哦!”吴妈已走到门口,动作熟练地摸出双拖鞋,摆在吴缘脚边,“你不是要去领奖?我们研究好半天才把那个直播打开——”
话音还没落,武遇随着吴缘一同进屋。
吴缘赶忙介绍道:“这是武遇,我……我朋友。”
“甭介绍,妈知道。”吴妈笑容更深,显然武遇的名气在中年阿姨层也是响当当,“哇你真人比电视上还帅啊!”
“阿姨好。”武遇很有礼貌地打招呼,“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您是吴缘的姐姐呢,好年轻啊。”
“你这孩子嘴真甜!”吴妈拉住武遇的手,将人往客厅里带,“来来来,快进来坐!小缘你这突然带朋友回家,我都没啥准备呢,这样我去切点水果,你们坐啊。”
“妈,不用麻烦——”吴缘话没说完,他妈妈已经步履轻快地钻进厨房去了。
吴爸迎着两人走到沙发边,沙发是大红木做的,铺了几块软垫,看上去非常质朴,是老一辈很喜欢的风格。
电视里咿咿呀呀地传来歌声,是个女歌星在唱首甜甜的歌,她身旁的伴舞穿着粉粉嫩嫩的洛丽塔,看得吴缘心咯噔一跳。
身旁的武遇还没落座,顺势按着他的肩膀,脸却没有看他,而是朝着吴爸打招呼:“叔叔好!这么晚太打扰您和阿姨了,怎么还敢劳烦您动手呢!”
吴缘被按在沙发上稳稳当当地坐着,武遇一只手已经抵住吴爸要泡茶的架势,然后乖巧地接下壶,拿起一旁倒扣着的杯子。
吴妈端着两盘切好的水果走了出来,坐在吴爸身旁。
她问:“怎么想起回来?你这晚会不参加啦,给领导打招呼了没?哎哟对了,武遇你是不是也参加了这晚会,怎么跟着小缘一起走啦?”
吴妈的问题噼里啪啦地冒出来,给武遇一种奇怪的触动。
他不是没有见过其他人家的烟火味,只是每一次他都选择绕道而行,因为那始终是属于别人的。
“阿姨,我其实没什么要紧事,这个晚会不是很重要。”武遇轻描淡写地说,“吴老……吴缘要回家,我无聊的很就跟着一起来看看,虽然是有点冒昧——”
“哪儿的话!阿姨欢迎你还来不及呢!”吴妈朝武遇身旁挪了挪,递上一块苹果,“来,吃点水果!我跟你说,我那些姐妹可喜欢你了孩子,一会给阿姨签个名,让阿姨也能给她们秀秀!”
吴缘轻叹一声,解释说:“妈你歇会儿,我回来是有正经事的。”
“什么正经事?”吴妈奇怪地问。
“十五年前,也就是我八岁那年,我们为什么搬家啊?”
吴妈的笑容瞬时僵在脸上,失措地看了看吴爸,两人皆是被这问题问的有些措手不及。
“你这孩子问这做啥?”吴妈疑惑道。
吴爸在一旁打哈哈:“这么久过去了,我和你妈怎么想得起来呢。大概就是为了你和你妹读书的事吧,对吧?”
吴妈用力点着头:“对对对,就是为了读附中,当年我为这房子可真是跑断了腿呢。你就为这事回家的吗?”
“是。”吴缘径直无视了他爸妈的敷衍,严肃地说,“我最近好像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你小时候能有啥事啊?”吴爸蹙紧眉头,“天天瞎想,有这功夫你能不能想点好?”
吴妈脸色带着些尴尬,瞥了眼武遇。
武遇立马识趣地要起身,指了指一旁的门说:“吴缘那是你房间吧,我去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那是——”吴缘抬手拦住他。
“孩子你坐着坐着。”吴妈也抬手将武遇拦了下来,“我们没啥话不好说的,吴缘小时候不爱说话,闷葫芦一个,所以也真没发生什么事好记的,还不如他妹妹呢!”
吴缘听得出来,吴妈这一番话大概是想坚守到底,不管有没有武遇在场,他都问不出更多的东西。
“他妹妹?”武遇好奇地问,“是个怎么样的人?”
“小萱啊……”吴妈欲言又止,似乎没想到武遇还真接话了。
吴缘忽然站起身,往刚刚武遇指的门走去。
所有人都惊了一下,目光聚集在他身上。吴爸好似想到什么,问了一句:“是不是小萱又闯祸了?还是小萱跟你说了什么?”
吴缘眉头微拧,没有回答。他一步步靠近那扇门,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都按捺不住,随他一同起身。
门打开后,杂乱无章的房间暴露在他们眼前。
“哎哟,我前几天才打扫过的!”吴妈有些气愤,“她怎么又给弄得这么乱!”
房间里各种布娃娃散落一地,门后似乎堆着快递盒,被开门的动作推倒,堵在吴缘脚边。他蹲下身,拿起快递盒仔细看了看,一个上面写着面具套餐,另一个写着颜料。
快递盒里居然还有个没用过的大脸猫面具,看到的霎那,吴缘将面具连盒一起丢开。
他烦闷地起身,揉了揉额角,然后按开墙壁上的开关,暖黄色的灯光瞬间填满整个房间,也露出了房间里诡异的气氛。
吴萱的床套全是粉色蕾丝,床头摆满了手办,仿若进入了异界二次元,但桌上放着一罐打开的红色颜料,狰狞的颜色洒得四处都是,触目惊心。
“这都是什么!油漆?”吴妈嫌恶地柠起脸,走上前伸手摸了摸,“都干透了咋洗?这孩子整天不学好,真是气——”
吴妈话到一半没有继续,大抵是看武遇在,只好忍而不发。
桌上还有张被刀割坏的大脸猫面具,面具上扎眼的红色比吴萱脸上的更甚,他一看到,胃里瞬间翻江倒海。
吴妈着急地抓住吴缘捂着胃的手,关切地问:“儿子你没事吧?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老吴你快去拿点药。”
吴缘摆摆手:“没事,我想进去看看。”
他往里走了两步,脚下踢到一本厚厚的相簿。
“小萱房间有什么好看!”吴妈匆忙跟上去,想阻拦吴缘拿相簿,“都二十岁的大姑娘,还这么闹腾,真是让人见笑话了。”
武遇假装没听到,目光紧紧盯着相簿。
吴缘从吴妈的态度里就发觉不对劲,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东西。他抬脚轻轻踩住相簿一角,利落地蹲下身,将相簿捞了起来。
相簿外边包着的薄膜满是灰尘,而且非常破旧,显然已经上了年岁,极有可能是他们小时候的。
还没等他翻开,松松垮垮的相簿里掉出一张小纸——从图册里剪下的大脸猫,背面还有干透了的胶水。
吴缘看到的一瞬间,心猛地跳了起来。
这好像是很小的时候,他与吴萱一起从图画书里剪下来的。《蓝皮鼠和大脸猫》这部动画片他们小时候很喜欢看,但是吴缘放学晚,每次都得等吴缘回到家,爸妈才给他们打开电视看。
因此吴萱每次都有些抱怨,跟吴缘还吵闹过几次。
“小缘,你真的想起什么了吗?”吴妈满脸担忧。
只见吴缘脸色越来越白,双手微微颤抖,险些抓不住相簿。武遇靠近他身后,轻轻抓住他的臂膀。
“别怕。”武遇低声说。
吴缘闻声转头看了过去,额角渗出大片的汗。他定了定心神,打开了那本相簿。
相簿里果然是他与吴萱小时候的照片,只是每一张他的脸……都被无情的马克笔涂黑。笔的痕迹很旧,涂画的时间只长不短,恐怕与这本相簿时间差不多。
吴萱,果然恨他吗?
“小缘,吃点药吧。”吴爸从外边进来,不大的房间里塞满四个人,顿时显得局促不堪。
吴缘目光呆滞地看向吴爸的掌心,那里面躺着好几片药,显然不是寻常的胃药。他不会怀疑这药的毒性与否,只是有几粒很眼熟,熟到就要从他脑海里牵扯出当年的真相。
“我不吃。”吴缘直接拒绝。
吴爸顿时黑脸,沉声说:“你脸色那么难看,别犟。这药不会害你的,吃下去胃就不痛了。”
吴缘疯狂地摇头,脚不自觉往后退。
“别逼我!我不想吃!”他激动地喊着,顷刻转身钻进隔壁房间,重重地关上门。
吴爸吴妈面面相觑,正要追过去,武遇拦在他们身前。
他说:“叔叔阿姨你们别着急,吴缘他应该不是犯胃病了,就是看到相簿有些难受。”
“这……”吴妈欲言又止。
“你们别担心,我去看看他。”
吴缘的房间很干净简洁,或许是因为不常住在家里的缘故。屋里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玻璃倾泻而下,温柔地将坐在地上的吴缘包裹着。
他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西装被他脱下丢在一旁,瘦弱的蝴蝶骨顶着薄薄的衬衫,一只指节分明的手轻搭在上面。
武遇轻轻关上门,将所有喧嚣和灯光都关在门外,踏着寂静朝他的明月走去。
“我想起来了一些。”吴缘喃喃地说。
武遇伸手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将床头灯打开。
昏暗又明亮的光照着吴缘的侧脸,他低垂着眼眸,沉重地说:“小时候,家里好像养了一只猫。”
“那只猫怎么了?”武遇撤回来的手轻轻揽住吴缘,将对方的脑袋按在肩膀上。
吴缘回答他:“那只猫死了。”
这句话像一颗石头丢进湖里,却没有泛起半分波澜,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默。
“是小萱……”吴缘迟疑着说,似乎回忆起这件事都让他特别痛苦,“……那只猫很小很小,它为什么死了?”
“别想了。”武遇将他抱紧,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抚着。
“我很怕,很怕小动物。”吴缘前言不搭后语地说,“是小萱吗?是……她吗,还是我……”
武遇忽然问:“你想不想听,我们最初遇见时候的事?”
“可是、可是那会让你想起,”吴缘微微抬头,他的脸逆着光完全看不清楚表情,“你妈妈的死。”
第36章
十五年前。
医院的住院部不论白天还是黑夜,大多都是很安静的,但有时候也会发生些喧闹的不愉快。
武遇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输液袋一言不发。此刻的他很想按下护士铃,请这些把医院当菜市场的人出去。
“平时见不着你人,孩子生病你倒来了?”这是他奶奶的声音,听完他就知道是他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爸爸来了。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好像就没怎么见过他爸爸,或许用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除开逢年连过节都见不到。
“什么生病?他生个鬼病!”那个男人的声音很雄壮,武遇听着就能想象到对方在酒桌上豪气的样子,“我儿子我还能不知道?他就搁那装病呢,之前在学校里打架、抽烟,学校老师都找到我这了!他那闹腾劲儿能病?”
“话可不能这么说,小遇毕竟才十四岁啊,他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不生病?”奶奶怒声道,“今天我被喊去学校,才知道他待在琴房里不吃不喝三四天,活活饿晕在那儿,这才送到医院来。”
男人冷笑说:“绝食?武遇你幼不幼稚?你就是饿死我也不会同意你去艺考!艺考是什么东西?那他妈都是学不好的垃圾才走的路!”
“你说谁垃圾?”武遇心中燃起怒火。
“你看看,这小子顶嘴的时候精气神不是挺足吗?”男人指了指他的脸,嘲讽道,“武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现在我最后悔的就是同意你妈送你去学琴,一个两个的眼里只有那死玩意儿,你妈弹琴把自己弹死了,你还要走她的老路!?”
武遇瞬时坐起身,质问:“她怎么死的你心里没数吗?”
“你果然在这是装病是吧!”男人破口大骂,却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我告诉你这四中你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老子费了多大劲才打点好,你一进去就能进重点班,读两年就去国外,你还不知足!”
武遇冷着脸,一字一句地说:“我要读音院附中。”
“你非要跟我对着干是吧?!”男人也不甘示弱,扬起手就要打,被武遇轻巧地躲开。
“你要打我的宝贝孙子?这可是医院!”奶奶紧张地警告男人,但或许是见多了这种场面,也没敢真的上手阻拦。她颤颤巍巍地扶着病床栏杆,着急道:“我可没带心脏病的药,犯起病来你直接给我送去太平间吧!”
“送送送!你就可劲儿惯坏他吧!”
“我惯坏他?”奶奶愤怒地拍了拍杆,“你出息了啊,在外头娶了个小妖精,这些年从没管过孩子,居然还敢说我惯坏他?”
武遇轻攥起拳,拔掉输液管,头也不回地跑出病房。
“你跑哪儿去!你跑了就别回来喊我养你!”
“小遇,这点滴还没打完啊……”
如果奔跑可以将所有烦恼都甩在身后,武遇真的很想就这么跑下去,一直跑到天荒地老,再没人能强迫他必须怎样。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可是从小到大,他不想要什么却不能不要。
所谓自由大抵也是不自由的一部分。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哪,他终于想起自己原先是饿晕了才来的医院,打点滴打到一半跑了出来。快跑了这一阵,他有些疲累。
微风穿堂而过,武遇寻着风而去,走到一方开阔的天台。
天台上晒着白白的床单,一种很好闻的雏菊洗衣粉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他在朦朦胧胧又铺天盖地的白里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个身影坐在水泥筑起的围栏上,穿着医院发的蓝白条病服,应该也是住在这里的病人。
天色有些暗,阴沉沉的看不到太阳,风吹拂着小男孩的头发,他的目光似乎在看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山也没有海,事实上除了一望无际的天空,什么也没有。
武遇在原地站了一会,就这么看着他。
他的身影真的很瘦很小,却在武遇眼里与另一个身影慢慢重叠。或许是他将双脚都伸到外面,或许是从背影里都透出的孤寂,让武遇心跳渐渐快了起来。
那个小男孩伸出了手,好似想抓住什么,吓得武遇急忙跑了过去,拦腰将他抱住。两人一同倒在水泥地上,扑起一地尘土。
武遇急道:“你做什么?!知道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小男孩没有回答,手撑着地缓缓爬起身。他看到武遇的手,微微蹙起眉头,不自觉地倒退一步。
武遇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拔出针头的手背上留着一道血痕,已经干透,模样是有些可怖。
“我擦干净,你别怕。”武遇将手背到身后蹭了蹭,“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仍旧是不说话,只瞪着大眼干巴巴地看武遇。
武遇无奈地摇摇头,以为小男孩是害怕自己。他席地而坐,靠在围栏的墙上,抬头看着广阔的天空,深深地呼吸着。
过了许久,小男孩竟然走到武遇身旁,也坐了下来。
武遇惊奇地问:“你不怕我了?”
小男孩侧头看着他,好半天才憋出一个字:“不。”
武遇低声笑了笑,觉得这个瘦瘦小小的男孩有些可爱。
他屈起双腿,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托着脸,歪着头问:“你也是被抓来医院的吗?”
小男孩的眉眼间有些疑惑。
“不听话的孩子,才会被抓到医院里来打针吃药哦。”武遇装模作样的吓唬道,还把自己手背上的针孔亮给对方看。
没想到小男孩刚才见到血还有些害怕,此刻躲也不躲,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背。小男孩伸出小小的手,扒下了手背上贴着的止血贴,贴到了他的手上。
武遇愣了愣,看着手上四四方方的小白块出神。
他喃喃地说:“已经不流血了,不用给我贴这个。”
小男孩摇摇头,想了很久才说:“我家猫死了。”
武遇不明所以,完全不能将前后两句话对应起来。
“死,是什么?”小男孩又问。
武遇看小男孩问的认认真真,但眼神里却没有什么好奇,这给他一种感觉——小男孩只是在问一个问题,类似于你吃了没这种根本不在乎对方回答是与否的问题。
在那一瞬间他有很多想法,他不是听不懂这个问题,或许没人比他更懂,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小男孩。
武遇坦言说:“我不知道。”
小男孩难得晃了晃神,许久没有说话。
天台上有凉凉的微风吹过,那些来自城市喧闹的车水马龙都无法到达,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让武遇渐渐放松了身体,靠在墙上的他侧头看了看小男孩,前后串联着想了想,大概缕了个前因后果。
小男孩家里有只猫,他一定非常喜欢,可惜猫的寿命比人类短暂,总有时候要离开。于是他的爸爸妈妈怕他伤心,就编了些善意的谎言骗他说猫只是暂时离开。
“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武遇忽然说,他很少开口提往事,也很少直言他妈妈死去的事。
他说:“奶奶说她只是出远门了,有一天会回来的。我总是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奶奶就说快了快了,可是我等了好多年,她都没有回来。”
小男孩平静地看向他,一语戳破:“这是骗人的。”
武遇有些惊讶,他本来想借此安慰小男孩,却没想到小男孩心如明镜,那倔强的眼神里还透露给他一种,对方并不需要安慰的意思。
在武遇不知所措的时候,小男孩问:“你妈妈也是被人害死的吗?”
这一问,武遇更失措了。
他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孩子问的手足无措。
“我、我也不知道。”武遇难过地说,“没有人跟我说过我妈妈的死,虽然我偷偷听到过警察说的话,他们说她是……跳楼自杀的。”
小男孩问:“那是吗?”
武遇默不作答,他其实很清楚,非常清楚。那个晚上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后来的多少年他数次午夜梦回,他曾经最亲近的人从天而降,在他面前流尽鲜血而死。
这时,天台门口传来人声。
“谁在那说话呀?”一位穿着护工服的阿姨掀开白被单看见了他们,“哎这不是6床的孩子吗,你妈妈找你一下午,可一顿急火燎,原来你在这儿玩呢!”
小男孩不太情愿地站起身,随后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颗圆圆的巧克力球。他蹲下身,把球塞进武遇的手里,靠在对方耳边说:“答案不重要。”
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活着。
护工阿姨带走了小男孩,武遇拆开手中的巧克力球,塞进嘴里,却发现这个球又硬又苦,难吃的他要吐了。
月光如滟滟的湖水,在武遇的手中流动,他握着吴缘的手,指尖彼此摩挲。
他打趣道:“我当时就在想,这人真是个孩子吗,看起来明明才七八岁,为什么说的话我都听不懂?难道这小孩是什么得道高僧的弟子?说起话来云里雾里的,故作深沉。”
没想到这话说完,吴缘半点反应也没有。
武遇有些失落地往吴缘身上靠,同时揪了揪吴缘的衣角以示不满。
“我好像想起来了。”吴缘轻声说,“那时候我高烧不退,住了半年院,半年的时间里烧了五六次。每天都要吃药,所以我为了不吃药,经常躲到天台上去。”
武遇眉头紧蹙:“半年烧五六次?难怪那时候看你,都觉得你快不行了,我还偷偷猜过你是不是……”
意识到自己失言,武遇匆忙闭了嘴。
吴缘没有在意,说:“那些药,不全是退烧用的。”
“刚刚你爸爸拿的药,是不是跟之前有关?”武遇试探着问。
还没等吴缘回答,身后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吴妈说:“小缘,你还好吧?”
说完,门顺声而开。吴妈朦胧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起来:“怎么不开灯,黑灯瞎火的你们在聊什么呢?”
啪嗒。
头顶的灯被打开。
吴缘抬手挡了挡,半晌才适应过来。他撑着床沿起身,走向吴妈,两人一同在床边坐了下来。
“我想起了小时候住院的事情。”吴缘面无表情地说。
他注意到吴妈果然愣了愣,闪躲的眼神飘忽不定,半张着嘴,好似在犹豫说些什么。
“你真的想起来了?”吴妈问。
“当时我们还住在老宅子里,医院离胡同很远,爸背着我走了好久的路才到,到的时候立马给我扎针……”
吴缘越说,吴妈的脸色越沉。他确实是想起了一些细节,但对于为什么住院,仍旧是模模糊糊的。还有住院这段时间里,吴萱并不在他身边,这点也非常可疑。
吴妈长叹一声:“我们并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本来想说这事你既然忘了,那自然是忘了好,何必提起来伤心呢?”
吴缘说:“但我想知道。”
“小时候的你不爱说话,也不爱哭闹,在幼儿园也是自己一人在角落里玩。”吴妈从衣兜里拿出一本破旧的病历,“我和你爸爸带你去看过很多医生,都说你这孩子可能是患上孤独症了。但是你很聪明,从小我教你什么字啊、诗词啊,教一遍你就能把整本书都学会。
“所以我根本不相信那些医生说的,我的孩子不过就是性格闷了些,我们慢慢带着你,总有一天你会和正常孩子一样的。
“后来小萱大了,她爱闹腾,总追在你屁股后面跑,虽说一天到晚没少给我惹麻烦,但你渐渐的也愿意说话了。直到那天……”
吴妈停了下来,观察着吴缘的状态。
吴缘拿着那本破病历翻着,从他一岁开始,的确看过很多医生,每个医生的字都像章鱼爪一样乱爬,每页的背面都有一长串的精神类药物。
但他仿佛透过那些字,看到了他爸妈抱着他来回穿梭在医院里的身影。时光过去太久,他们或许都忘了,却有些痕迹永远存在。
“那天我和小萱玩躲猫猫,家里那只胖胖太吵了。”吴缘垂着眼,缓缓地接话说了下去,“我怕胖胖招来小萱,就顺手把它拴在院里的水龙头上。可是没想到,胖胖上蹦下蹿把自己吊死了。”
吴妈很是惊讶:“不是小萱栓的吗?!”
“是我。”吴缘抬起双手,猛地抓住自己的脑袋,“是我当时太害怕了,所以跟你们说是吴萱做的。”
“什么?!”吴妈瞬时错愕不已,仿佛晴天霹雳般,“当时我气疯了,小萱这孩子平时调皮捣蛋,没想到都到了那种地步,我担心她长大了不学好,就……我当年都做了些什么啊!”
武遇顷刻起身,走到吴缘身边,将他的手拿了下来。
吴缘有些崩溃地说:“小萱恨我是应该的。”
“不,吴老师。”武遇蹲下身,视线与他齐平,“这件事不是你的错,谁也不会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看着武遇温柔的眼眸,他再也没忍住,径直扑到对方的怀里哭了起来。这动作把吴妈吓了一跳,好在武遇不再是当年懵懂的孩子,他朝吴妈摇了摇头,安抚吴妈不必担心。
吴缘把头闷在武遇的胸膛里,含糊不清地说:“她说得对,凭什么我生场病,烧个半年就能说忘就忘……”
一旁的吴妈越看越着急,也哭了起来:“孩子,你不能这么说啊。要这么论,也得赖我和你们爸爸。因为你病的这半年,又病的那么凶,那之后我们总是对小萱疏忽关怀,她要是恨也该恨我才对。”
一时间难过的情绪围绕着他们,但武遇知道,多年的积怨并不会因为愧疚而瓦解。吴缘与吴萱的过去是沉重的枷锁,拖得他们寸步难行,只能等时间来解开。
循环一直在继续,时间是最奢侈的东西。
“或许,吴萱谁也不恨。”武遇忽然说,“吴老师,你冷静些想想,她为什么要制造出这样的循环来?按她所说,这个循环里所有人都没有记忆,那么她是不是——”
“根本不想杀死我。”吴缘眼含泪光,出神地看着武遇。
“你们在说什么?”吴妈有些惊讶,“小缘,你跟妈妈说实话,是不是小萱跟你提起这件事了?你今天晚上突然回来,我和你爸爸真的很担心你,害怕你再像当年一样,人的身体真的遭不住这么病啊孩子。”
吴缘瞬间清醒,摆了摆手:“妈,小萱没有跟我说这些事,是我自己想起来的。你先出去待会,我和武遇有别的事说。”说完又在吴妈疑虑的眼神下补了句,“你放心,我没事。”
无可奈何,吴妈只能先离开房间。
“之前你和吴萱说过一句话,”武遇拿着纸巾,一边擦着吴缘脸上的泪痕,一边说,“这个循环不仅困住了我们,也困住了她自己。如果吴萱真的要杀你,没必要制造这么复杂的循环出来,我想你妹妹应该也不是害怕承担责任的人。”
“武遇,我有个办法。”吴缘忽然抓住对方的手,珍重地握在手里,“但是需要你的帮忙。”
武遇毫不犹豫:“你说。”
吴缘额前的刘海有些湿,刚刚过分激动的情绪让他此刻心绪不宁,但武遇的话确实给了他提醒,让他想起了上次循环。
他侧身正对着武遇,望着对方的双眼,沉声说:“你先别急着答应,这个办法很危险。”
“不管多危险,只要你说。”武遇非常坚定。
“我想,要你去死。”
第37章
吴缘坐在化妆桌旁,头顶依旧是十级柔光,衬得化妆镜里的他那张脸落寞又清冷。
他的手边是那根画着鬼画符的卷发棒,不久之前,吴萱黑斗篷进来将它放在了桌上。
一群穿着洛丽塔的女生们走了进来,她们已经表演完,此刻都笑着闹着,一个帮一个卸妆,商量着一会要去哪里吃宵夜。
他的指尖捏着手机,打了两圈转。
时间悄然流过,他看着那群女生们离开,如烟火一般热闹是片刻,永恒的是寂静无声。
忽然,他手中的屏幕亮起。
吴缘将手机靠近耳边听了一会,轻声说:“我到东门接你。”
“好啊,等我一会会,大概十分钟我就过来啦。”吴萱在电话那头开心地说道。
十分钟过去,吴缘果然在东门见到了吴萱。
吴萱穿着那身熟悉的黑色洛丽塔,双手紧抱着双臂,不停地有白气从她嘴中呼出,看起来非常冷的样子。
吴缘匆忙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关切地问:“怎么不多穿点?你的羽绒服呢?”
“忘在漫展的摊子上了。”吴萱委屈地说,“这不是着急过来找哥哥嘛!我背包里有衣服,一会我找个地方换上。”
“快进去吧,别在外面吹风了。”吴缘拉着她,钻进了暖融融的室内。
吴萱跟着他往里走,一路不停打量着四周,好像真的是第一次来后台那样。
她忽然问:“对了哥哥,这里的化妆间应该有卷发棒吧。”
吴缘的脚步一顿,但很快就抚平了自己的紧张,轻声答:“有吧,你问这做什么?”
“你看我,我这儿都塌了。”吴萱拉住他,指了指自己耳后的头发,“我可不想这样出现在我的爱豆面前,你帮我找找卷发棒,记得要插电预热一下哦!我去换衣服,很快回来找你!”
“小萱……”
但吴萱飞快钻进一旁的洗手间,没有听到他欲言又止的话。
吴缘沉沉地叹息,转身走回化妆间。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20点48分。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很快就点开相机对着桌上的卷发棒拍了一下。
20:49
Y:这是卷发棒吗?
妹妹(小女孩emoji):对!插上插头预热一下,我还有几分钟就过来。
吴缘没有写备注的习惯,因为聊得来的人很少,认头像或者聊天记录就够他分辨。
这个备注是吴萱自己改的,还非要加个表情以示特别。
吴缘拿出卷发棒,并没有将插头插上。他抬头看向墙角闪着红光的摄像头,随后动了动身体,挡住了桌面。
他知道吴萱能看到监控,也知道这个卷发棒一旦通电,他就会被送往下一次循环。
他的指尖轻点,发出一条消息。
时间悄然走向20点55分,吴萱打开化妆间的门,她换了一身米白色毛衣,搭着黑色半身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生模样。
吴萱先是看了看桌上的卷发棒,随后嘴角上挂着的笑容渐渐垂了下来。
她问:“你知道了?”
吴缘答非所问:“这个符号,是我小时候画的。”
显然这个答案让吴萱很惊讶。
吴缘继续说:“胖胖,我和你,还有爸妈。”
他把卷发棒拿在手里,指尖轻轻顺着线条描摹,稚嫩的笔触,奇思妙想的空间感,一只猫四个人就藏在这鬼画符般的图案里。
“你都想起来了。”吴萱沉声说,惊讶之情已褪去。
“小萱。”吴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如果这么做你能解气,我可以在这循环里无限下去。但是,你还有美好的未来,为什么要把自己也困在循环里呢?”
吴萱摇摇头:“哥哥,困住你我的,从来都不是循环。”
“对不起。”吴缘认真地说,这声道歉他欠了十五年,让吴萱从五岁开始就活在他的阴影里,而他竟从未发觉。
吴缘继续说:“对不起小萱,作为哥哥,我从来没有真的关心过你,甚至连你学什么专业都不知道。原来你在学校里拿过那么多奖……”
他划过手机屏幕,页面上显示着吴萱的朋友圈。吴萱是一个热爱分享生活的女生,每天就算没有什么好分享的,都会拍张自拍发上去。底下会跟着一串点赞,但那里从来没有过吴缘。
“原来我的妹妹,是这样可爱的女生。”吴缘的眼眶微微泛红,“那么多人喜欢她,我应该要给她把把关的。她的毕业典礼我不该缺席的……或许很多事情,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说实话,”吴萱听他说完,深深吸了口气,“没有什么如负释重的感觉。你不是一个会往回看的人,我也不是一个需要别人可怜的人。真的没有办法停下,你应该了解我的。”
吴缘知道她说的是循环。
他们的身体里都流着一样的血,吴缘自然明白,在她决定开启循环的时候,就没想过留退路。
吴缘轻轻点亮屏幕,时间显示21点06分。
他问:“相信我吗?”
吴萱看着他,诚实地说:“从未怀疑过。”
吴缘点开手机里的计时app,那里面正运行着倒计时,剩余时间2分10秒。
“我的妹妹真的很了解我。”他抬手揉了揉吴萱散在耳后的头发,软软的。小时候他好像也这么摸过,在每次发现吴萱跟在他身后的时候,那时候吴萱就会嗷嗷大哭,假装被他揪疼了。
等他手足无措之后,吴萱就会比个鬼脸,说上一句“逗你玩的瞧你吓得”——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打开了他的心门。
“哥,别揪。”吴萱微微蹙眉,撇着嘴说,“疼。”
“别哭。”
“我没哭,你才是爱哭鬼。”
吴缘对她笑了笑,然后拿起手边的卷发棒。
倒计时缓慢地走向最后几秒,他抬手伸向吴萱,一掌将她推开。吴萱没有防备脚下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他拿起卷发棒插头,不带犹豫地对准桌上的插线板,然后插了进去。
“哥!!”
世界一瞬间暗了下来。
整个场馆哗然沸腾,走道上飞来奔去许多人——有人被路边不知什么东西绊倒,有人高呼着别慌要淡定,有人质问备用电源怎么还不通电,尖叫声此起彼伏。
有人在黑暗中泣不成声。
有人亮起手机屏幕,屏幕上是一个倒计时。
“武遇,我有个办法。”
“不管多危险,只要你说。”
“你还记得的上次循环……”吴缘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盒,“我死了以后,你是立刻吃的药吗?”
“是。”武遇拿起小药盒问,“想到什么了?”
“按吴萱的意思来说,你和我有记忆都是bug,那么逆循环算什么?假设整个循环是一个精密的程序,逆循环这样决定性的东西绝不会是bug。”
武遇想了想:“之前你分析过逆循环,每当在循环里你或者我死去,我们就会进入逆循环,直到退回18点。而另一个人要等到0点才能重启。”
“但上一次的我没有进入逆循环。”吴缘说,“也就是你死亡的时间点,决定了逆循环的启动与否。如果你没死,我就会进入逆循环,如果你接近于我的死亡时间点,或是我们同时死了,逆循环就不会开启。”
“就算逆循环不开启,我们也会再次循环。”武遇发愁地说。
吴缘思考片刻:“……或许我们根本就不是bug。”
“什么意思?”武遇不解。
吴缘朝他露出一个笑容,神神秘秘地说:“寻找钥匙的人,钥匙握在自己手上。”
“吴老师,你就别当谜语人了。”武遇熊抱住吴缘,将脑袋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嘟囔着说,“告诉我,快告诉我。”
吴缘抬手揉了揉他的发尾,然后说:“每次循环我的时间都在往后缩,但你都是18点醒来,所以你我相差的时间变成了冻住的循环。对于这么点空隙都不给留的循环来说,一定有办法将每个看似独立的部分相连……”
忽然,武遇亲了亲正在说话的吴缘的侧脸。
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吴缘侧头看他:“那你愿意吗,愿意为我冒险一把吗?”
“当然。”武遇眼里闪着光,“我不怕为你付出我的生命,因为生死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黑暗中,平行运转的两个世界里,他们同时按下了倒计时。
吴缘周身都在倒转,他跟着吴萱进进出出后,竟然一路到了场馆东门。室外真的特别特别冷,但吴萱却一个人在东门的小角落里待了很久。
逆循环里虽然一切都在倒带,但对于没什么动作的人来说,倒带也跟静止差不多。
吴萱没有玩手机,也没有和守在东门的粉丝聊天,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天空,尽管天空如墨般黑沉。
她在想什么,吴缘不得而知。
只是此情此景,他很想抱抱她。
倒计时悄然走向最后一分钟,武遇坐在他的吉普车里,拿出了原本在吴缘身上的小药盒。
当他义无反顾吞下药的瞬间,吴缘身处的世界被按下暂停键,所有嘈杂的、诡异的声响归于宁静,所有离奇的、不思议的倒转止于定格。
吴缘搓了搓冰冷的手,点开手机屏幕。
那上面是另一个倒计时,只有17分钟。
天台上的风呼呼地在吹,四周被黄里透绿的荧光大灯笼罩着。吴缘站在边缘,稍稍探头看了看外面。
——确实有点高。
他曾在这里与程灵打斗过,那个眼尾贴了亮片的小女生,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穷凶恶极之人。当她失足坠楼的时候,吴缘心里是有些不忍的。
他不是吴萱所说的那样——不会往回看,而是当他驻足回望,看到来时的路只有一条时,他就会继续往前走。
别处的风景当然很好,这条路上其实也不差。
倒计时只剩下最后十秒的时候,吴缘闭上了双眼,纵身往辽阔的天地间倒去。
掷地无声,他没有等来想象里的疼痛。
他听到远处有风吹过干枯的树梢,好像有人走在雪地上,沙沙的踩雪声若有似无,还偶有几声犬吠划破寂静。
但是他并没有感觉到冷,反而浑身都像置身暖炉。
吴缘睁开沉重的眼皮,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脖子。他坐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墙边放着火炉,正烧着蜂窝煤。
几乎是一瞬间,他想起了这里是哪。
凭着模糊的记忆,他站起身,推开了房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落满了一地的白雪。
一只野猫被开门声吸引去目光,正对上吴缘。彼此对视几秒后,野猫根本不惊不慌,反倒动作利索地踩着水池,跳上屋顶,轻飘飘地离开。
这里是吴缘小时候的家。
那只猫好像胖胖,可他笨重的身体跳不上屋顶,也追不上远去的猫影,只好将那满满嘲讽的小眼神全数收下,默默消化。
吴缘的对门屋里亮着灯,那是吴萱的房间。
他径直走了过去,推开门。只见吴萱半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出神。
吴缘轻声喊:“小萱?”
吴萱闻声回过头来,朝他笑了笑:“哥哥。”她拿起手边的书,举在半空,“我睡不着,哥哥你给我念睡前故事吧。”
吴缘走到她身边,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他接过那本书,是一本破了皮的画册,从残缺的一半不难看出这本书的原名,正是那本他们小时候都爱看的《蓝皮鼠与大脸猫》。
“好啊。”吴缘打开画册,念了起来,“今天我们的朋友,小蓝皮鼠和大脸猫来到树林里……”
吴萱在他平静的声音里缓缓闭上眼睛,如同这个深夜里所有吵闹着不睡觉的孩子一般,最后安稳地睡着了。
吴缘抬起头,窗外正要天亮。
他动作轻缓地起身,出门想买些早餐。他记得他们家隔壁就是卖包子的,吴萱非常喜欢。
卖包子的老大爷起得早,拿着老旧收音机在那听着。
吴缘打了声招呼:“大爷,来俩笼。”
“好嘞!豆花来不来?”大爷一边问,一边手已经抄起个碗要装,“俗话说得好,小笼包配豆花,保准您吃了乐开花!”
这是哪儿的老话,他为什么没听过?吴缘却被这句话逗得笑了起来。
一旁的收音机里传来城市播报——“今天是2022年2月22日,农历正月二十二。下了一晚的大雪总算停了,今日我市大部分区域都将晴朗……”
暖融融的太阳跃出云海,将灰沉的天空洗净,阳光拂过每个院子,有人在洗漱,有人在打太极拳,有人在给猫猫狗狗喂食,有人急急忙忙打着领带夹着公文包要出门——
整条胡同又开始了一天的喧闹。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有一篇番外。番外当然是你们想看的!以及我的碎碎念在番外的作话里。
第38章
难得的休息日里,吴缘没有定闹钟,但晨光透过窗帘洒进屋里时,他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他伸手摸到正在叫嚣的手机,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迷迷糊糊地又闭上了眼。
“喂……”吴缘满是困意,手机被他放在耳边。
这时,原本搭在他腰上的手动了动,身旁之人似乎因为不满被吵醒,黏黏糊糊地凑过来,一把将他抱住。同时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不安分地蹭了蹭。
吴缘听了一会,将手机怼到武遇的手里。
他埋怨道:“你的。”
武遇这才睁眼,发现手机的确是他的,通话界面上显示的名字是纯纯。
这个女生原先是他的助理,跟了他和林大伟八年,人挺聪明学了不少本事,但她有一点难能可贵,就是比林大伟真诚。所以武遇和林大伟解约之后,把自己的经纪约续给了纯纯。
“嗯,刚醒。”武遇刚睡醒的嗓子有些糊,但听上去十分悦耳,吴缘轻巧地翻了个身,将脑袋睡到他的臂弯里。
“多安排几个营销号,这个热搜我可是等了半年,一定要热热闹闹地送他走。”
“对了,接下来三个月都不要给我排通告。”
“我要陪我家吴老师。”
“……”
“排了你就自己上台唱去。”
吴缘听武遇挂掉电话,睡意也清醒了不少。
他问:“这才不到九点啊?”
武遇一脸无辜:“上班点让大家吃吃瓜摸摸鱼,不是挺好的嘛。那些营销号也不用熬大夜,还能给我打折。”
吴缘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熟练地摸上武遇的脸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说:“正经点,到底是什么事?”
“是季龙,他的案子今天开庭。”武遇将手机丢到一旁,“他在市里的关系确实挺多,不然也不至于拖半年。”
“贩毒可够他判的。”吴缘说,“还好当初你看过他的手机,知道时间地点,把他送进去了。不然我们和他还得周旋,我想想都头疼。”
实际上,季龙这种类似地头蛇的狠角色,最初抓进去的时候就被各方势力保了保,所以消息一直出不去,网上都没有人说。
可惜季龙低估了武遇家的实力,这些年武遇和他爸爸的确没有什么联系,但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武遇爸爸也不是吃素的。
循环结束后,武遇仍旧没有低头找他爸,却暗中透过林大伟将事情放了出去,季龙这些年来压迫武遇的一桩桩一件件,他爸爸来算账,可就要千百倍的还了。
“你爸最近还好吧?”吴缘问。
“就那样吧,反正死不了。”武遇知道吴缘问的是什么,上个月他爸脑梗送了趟急诊,现在几乎是个废人,什么时候走只能听天由命。
因此他爸爸找了几次武遇,可能是良心发现,也可能是幡然醒悟,要给他大把遗产,还让他未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换做以前的武遇,不仅不会答应,还会嘲讽几句。
可自从逃出循环,他的心态也变了不少,至少和他爸爸的关系不再那么僵。
说到底,人还是要往前走的。
“对了,”武遇像是想到什么,问,“当初你把机器送到小萱的研究所,他们有什么后续吗?”
“好像研究了几个月。”吴缘顿了顿,没睡醒的意识很松散,他努力想了一会,才继续说,“但是机器已经损坏,循环也开不起来,他们最近准备当废铁报销。”
当时吴缘通过逆循环回到前一天,找到了藏在老宅里的机器,成功关闭了循环。但这件事他没有跟吴萱所在的研究室说,他怕说清楚后,可能他就被迫要当试验品了。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嘛。所以他只说吴萱研究出了个有关量子力学的机器,结果把自己差点整没了。没想到研究所的人也不怀疑,把机器接了回去,研究了好久,最近才给他这么个回话。
要是研究所的人知道这玩具能操控时间,恐怕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噔噔——
武遇的手机又弹出消息。
“一大早的真热闹啊。”吴缘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偏头看了过去,武遇的屏幕上是程灵发来的消息。
武遇解释说:“她说这半年在戒毒所表现良好,应该过几个月就能出来了。”
“那她今后打算去哪?”
“她说会去影视城,就算跑龙套也行。”
吴缘轻叹道:“就她当初追你的韧劲,我觉得这姑娘做什么应该都差不离。”
“你吃醋啦?”武遇这回直接关机,丢到床头柜上。
“吃什么?”吴缘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想吃吐司还是饭团?啊不对,昨晚我揉了面冻在冰箱里,今天吃炸小油条没得挑——”
他才要坐起身就被武遇一把拉了回去。
武遇搂着他的腰,蛮横地亲着他的脖颈,嘟囔着:“谁要吃小油条,我想吃你。”
“你疯了。”吴缘燥热难耐地想推开他,却被搂的更紧。
“谁昨晚比我还疯?”
“……”吴缘的耳朵瞬间变得绯红,关于昨晚种种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只能被迫打马赛克的画面让他羞赧不堪。
他感觉到一只手正在轻抚着他的背,那指尖上带着些薄茧,却如火焰般烫人,点到哪哪就燃起一簇火花。
武遇像个玩闹的小孩,撩拨起吴缘蠢蠢欲动的心思后,将手抽离又伸向他的后脑,吻上他的双眼,接着是鼻尖,然后是带着丝笑意的唇。
这个吻不急不躁,更像是彼此温柔地缠绵,唇舌相互追逐嬉戏又进退有度,尽情享受着彼此的温暖。
时光漫长而慵懒,如猫般轻巧走过。
武遇休假的第一天,吴缘觉得他反倒是被迫上班了,浑身腰酸背疼不说,还收获了只走哪跟哪的人形小狗狗。
第六医院的大草坪上四处坐着晒太阳的病人,吴缘找了个有树荫的凉快地,给吴萱念完了一整本故事书。
但这位古灵精怪的妹妹并没有在听,反倒和身旁的武遇玩得正开心,两个人捧着手机不知在玩什么游戏。
“医生说小萱的病情已经好转很多,再过一阵子就能办出院,出院以后一周吃一次药维持就行,慢慢的可以把药停了。”吴妈剥着橘子皮,一瓣一瓣地分开放在吴萱面前的盘子里,“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和你爸每天都看着呢。”
吴缘一只手托着下颌,歪着头看吴萱与武遇。
他说:“等小萱出院,我们出去旅游吧。”
“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吴妈笑着说,“你是不知道你爸,退休以后每天在家里是这也鼓捣,那也鼓捣,我怕他再闲下去家都要拆完咯。也是该出去走走了!正好小萱的休学还有半年,可以玩个痛快。”
“哥哥!”吴萱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忽然凑了过来,“我打不过他!快帮我快帮我!”
屏幕上显示着失败两个大字,吴缘假意埋怨地看向罪魁祸首,说:“你让着点小萱啊。”
武遇委屈着说:“她说这把谁赢了,就可以跟你一起玩,我当然不能输。”
“幼稚,你们两个幼稚鬼。”吴缘将手机丢回给吴萱,“谁也不帮,我看你们两个玩的倒是比跟我玩还好。”
“不!”吴萱一把抱住吴缘,“我就要跟哥哥玩!”
“跟我玩啊……”吴缘想了想,“那哥哥带你出国玩怎么样?”
“好啊好啊,去哪玩?”
“冰岛怎么样。”
“是有极光的冰岛吗!我要去我要去!”
吴妈费力地将吴萱扒开,说:“行啦行啦,别整天黏着你哥哥。快来把这盘橘子吃了,你喜欢的李医生可交代过,要你每天多补充维生素……”
“是长得很好看的那个李医生吗?”
“就是他。”
“那妈妈你再剥一个!”吴萱又贴到吴妈身边,撒娇似的说,“我多吃点,下回见到他我就可以跟他多说几句。”
武遇笑着将吴缘拉到一旁,问:“去冰岛带我一个?”
吴缘微微挑眉:“我们家庭旅行,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武遇目光微转:“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你爸妈说。”
说完不动声色地伸手搂住他的腰,并轻轻捏了一把,力度拿捏的刚好,既让吴缘有些羞赧,又不至于让不远处的人看出来。
吴缘瞬间笑咯咯地抬手求饶:“那就一起去。”
武遇继续说:“只能订一间房,我们一起住。”
吴缘:“好。”
“我是不是应该得寸进尺一些?”武遇迟疑地想了想,“冰岛旅行完后跟我私奔。”
“好。”
“我带你去哪就去哪。”
“好。”
“这么乖?”
吴缘笑弯了眼,忽然拉起武遇的手,往一旁的小树林走去。
他说:“我们现在就私奔吧。”
午后,滚烫金黄的阳光顺着树叶间隙洒落,在漫长的时光路上透出一块块斑驳的光影。
世界沉睡在鼾意正浓的梦里,树枝上偶尔飞落几只鸟,叽叽喳喳地像在争辩什么。有风吹过,小松鼠哒哒哒爬上树,钻进一片嫩绿里没了踪影。
他们从自然的喧嚣里醒来,彼此十指紧扣,朝远方走去,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看完别取收,球球!助力孩子完结v的梦想吧呜呜呜。
下本写《团宠离家出走啦[娱乐圈]》,文案在憋。
是个小甜饼,具体戳专栏,卖萌打滚求个收!
以下是碎碎念:
这篇文不长,应该是我写过最短的文,但是耗费了我不少的心思,尤其写到最后每天都垂死挣扎。
我觉得我的笔力不够,确实没办法写好我想表达的很多东西。但我想说,生死或许很沉重,但也不必要沉重。“庄子妻死,鼓盆而歌”也是一种豁达。
有一句歌词也跟你们分享——“我想,只有死亡不会死亡,然而,也只有生命造就生命。”
绝望里仍会有希望,黑暗里依旧有亮光,就一直走下去,看看将会走向何处,不必担忧终点是否如愿,一路上的风景就足够欣赏。
共勉之。
2022.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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