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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太阳吵架了?》作者:苏格拉的底
文案:
日神与向日葵的“旷世”之恋。
原创小说 - BL - 中篇 - 完结
HE - 现代 - 小甜饼 - 轻松
1v1
‘日神与向日葵的“旷世”之恋。’
日神羲御?VS向日葵明朝
↑我们可爱的夕朝cp
纳兰性德有句词: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语。”(谐音)
又或是郭之奇的《有所思》
“风雨驱花异夕朝,朝夕衔思赴远遥。”
文案如下:↓
放眼望去,是一片金黄的向日葵地。
花儿都是盛放着,面向太阳。
只有向日葵明朝与众不同,气鼓鼓地背对着太阳……
飞来的蜜蜂忍不住悄悄问起蝴蝶:
“他和太阳吵架了?”
(ps:明朝,朝朝暮暮的朝)
小提示:
1.年代为现代背景
2.向日葵开头就会拥有人形
3.二次编辑只是在捉虫错别字,或者添加作者的话,不涉及剧情改动
4.感谢每一位看文的你
第1章 求雨
真是六月毒日!
在向日葵明朝第101次腹诽天上的太阳时,他已经浑身失去了力气。
都说太阳和向日葵是对天生的cp,太阳往东,向日葵绝不往西。又都说太阳是向日葵的再生父母,可谁知道他心里的苦?
“太阳啊太阳!快下山吧,好走不送,我真的遭不住……”明朝发出最后一声哀嚎,耷拉着脑袋,一副气若游丝的可怜样。
离他最近的花友阿葵嫌弃地横了他一眼:“明朝,你实在太娇弱了点,我们向日葵哪里有怕晒的?”
明朝难以置信:“嗯?头顶大太阳的日子已经半个月了,亲,你们难道没有一丝丝觉得口渴吗?”
阿葵云淡风轻:“脚下土里有水的呀,根扎得深一点不就行了。哦……对不起,我忘了你脚下是几块石头。”
明朝:“……”
因为地理位置的糟糕,明朝的生存境况比其他向日葵要惨许多。石头阻碍了他的部分根须尽可能往下生长,于是无法摄取更多的水分。
“喂!看那边,来了两个人类,小心点。”阿葵突然用叶子碰了碰明朝的肩膀,两株花都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
明朝心里发抖,他还没有成熟,照理是不会被人类摘去的,可是怕就怕有些脑子抽了的,硬是随了心意就把他们摘走,而后很快弃之不顾。
那两个男人越走越近,明朝听见他们在笑。
“羲御,你说这些花都喜欢你?你确定?”一个一身黑色的男人正对着他们这片向日葵。
“当然,这是天意。”那个叫羲御的男人语气很是笃定。
明朝第一次听到如此奇怪的对话,他不明白这两个人类为何会自恋到这般程度。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确定这点声音,平凡的人类是听不到的。可他还是看见黑衣男子好奇地朝他这个方向望来。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明朝闭着眼睛默默祈祷。
可声音就在他头顶响起:“羲御,你瞧,这一株小可怜就不一定会喜欢你。”
他睁开眼,看见黑衣男子正指着他,而另一个男人通身雪白,正皱着眉端详自己。
男人朝着明朝伸出了手,明朝吓得三魂掉了二魂。可预想的疼痛没有出现,男人纤长的手只是抚摸着他的叶子,带着明显的温热和一种让他说不出来的舒适感觉。
明朝能感觉出灵力,面前的男人不是凡人。
他很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周围强大的气场压制了他,他只能静候着那人。
“你是对的。”男人终于撤回了手,对着黑衣男子道。
明朝怔怔地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一眨眼的功夫,那两个人就消失了。
而自己也能开口了。
他摇了摇身边的家伙:“阿葵,你看清了吗?刚才那两个人……”
阿葵这才睁开眼睛,快要哭出声来:“小朝朝呀!你没死呀原来。我看见他们走近就没敢睁眼,又听不见你的声音,还以为你已经没了,呜呜呜……”
明朝咬牙:“可盼我点儿好吧!别忘了你比我大一周呢,照理你可比我先熟。”
“对了,他们人呢?”阿葵回过神来。
明朝只摇摇头:“走了。”他们不是人。
明朝很早就发现,他对灵力有种异常的敏感与欣喜。
也正因此,和其他花草相比,他显得太特殊了。
他倾慕天地间一切的神,尽管他只是一株微不足道的、弱小的向日葵。
而如今,在太阳的照耀下,本就弱小的他变得更加虚弱了。
已经到了正午,太阳就在他的头顶上。明朝四下望着他的那些伙伴们,一个个仰着脑袋生机盎然的样子,都那么开心。
可明朝几乎顶不住自己的头,他觉得一阵眩晕,干涸的身体仿佛跟着晃了一晃。
“太阳,求你下雨吧。”明朝不太清醒地低喃。
他几乎忘了下雨从来都不是太阳的天职。
但他随后竟听见上空传来一阵轻笑,温柔得仿佛是一声答允。
几乎是同时,太阳的光芒被一片连绵的云遮住了。
片片乌云汇聚,紧跟着,迅疾的雨点从上空落下。
感受到脸上湿润和冰凉,明朝才真正如梦初醒。
明朝这才知道,也能向太阳求雨。
连绵而乌黑的云彩后面,是羲御。被遮住的光芒耀眼的日神。
“多谢。”羲御开口。
“小事一桩。”雨神得意地看了眼云下的情景,而后冲着羲御笑,“但你何时爱管起这等闲事来?”
“没什么,只是突然明白,某些事物赖我得生,也会因我得死。”羲御淡淡道。
雨神一愣,轻叹:“你还是这般苛求自己。生死有命,这又与你何干?”
羲御摇头:“不单是我,是我们。日月星辰运转,四季春秋轮回,皆由我们掌握。但我们久居神位,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想着人间生灵都该跪在脚下感恩戴德……但这错了。”
“所以?”雨神隐隐觉得羲御会有后话了。
羲御倒像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我打算去人间一年,四处看看。”
不等雨神问起,他又补了一句:“我已奏明天帝,现在便可动身。”
“倒是还挺着急的。”雨神怀疑地盯着他,“那个,你不会是凡心偶炽,借机下去玩儿的吧?不过……你单独下凡,不带几位侍者随行吗?”
羲御向他横了一眼,才解释道:“侍者在身侧,岂不是如仙界一样,反而不自在。至于随行者,我倒是有了意向。”
雨神将脸微微一红,得意问道:“是我吗?”
“不是,且他并非位列仙班。”羲御回答地干脆。
“哦,那看来是人类。”雨神心中未免有点失望。
羲御却仍是摇头,补充道:“也不是。是今日甘霖所为之物。”
雨神反应了老半天,忍不住用手指着羲御,满脸的不可置信:“天啊,羲御,你竟然连株向日葵都不放过?!你脑子没问题吧?”
“你说什么?”羲御的脸色阴了下来。
雨神收敛了许多,咳了声道:“植物天性愚钝,我是觉得你此番太过异想天开了。”
羲御摇头:“我和素舒都见过他,他与那些寻常植物,很是不同,颇有些灵气。那样的天赋,却被拘在植物的形态里,屈才了。”
第2章 化人
雨神知道他若已打定主意,任是怎么劝也无济于事的。索性就省了这功夫,直接嚷道:“不送你了,祝你一路顺风。但愿你没看错那愚钝之物。”
“告辞。”羲御无意与他多辩,只言语一句,便真的腾云而去。
在那片向日葵地的上空站定,羲御便开始做法。
而那小小向日葵方才还正感恩自己“死而复生”,此刻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大对劲了。
他低下头看了眼,便动也不敢动了,只哭丧着脸问起:“阿葵,我的脚是不是没了?”
阿葵听见他那惊悚的言语,浑身打了个寒颤,但当他真正地望向明朝细细查看时,才发现面前的景象才是真正的恐怖片。
明朝的花茎正在一点点地消失,由下至上。更为奇异的是,竟看不到半点损伤,就像是天上的云被风吹散了。
放眼望去,这株向日葵就像是悬在半空,诡异至极。
在明朝完全消失的那一刻,他仿佛听见阿葵在哭着喊他的名字,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好轻,似乎就一直飘到了云上。
“既已归位,还不醒吗?”
他听见一道温和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竟莫名觉得熟悉。
原来自己没死吗?
明朝试着动了动身体,睁开眼后,看着面前人不由愣住:“原来是你。”
他很快发觉自己的措辞不合时宜,忙改了口,恭敬道:“是仙君大人您带我上来的吗?”
身下的触感那么柔软,面前都是微微腾起的缥缈雾气,明朝醒来时便发现了,这里是片云。
而面前这白衣男子,不正是先前见过的那位?
果真,他不是人类,而是神明。
羲御有些欣喜地轻笑出来:“你这小东西,倒是真认出我来了。”
“但不知仙君是掌管何处的神明?”明朝斗胆问道。
羲御莞尔:“日神羲御。”
看明朝还是一副胆怯畏惧的模样,他又开口引着:“你动一动,可觉得自己有什么改变?”
明朝不知他意,本欲直接回话,可随意地动了动手,便觉得双手灵活得不像话。
他低头看了眼,才发现那是双人类的手!——那样纤细而白皙。
他小心翼翼地上下打量,试着用手去触摸自己的脸与身体其他各处。
一种不可思议之感充斥在脑中。
他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人类,一个男人。一时惊喜,兴奋,进而变为惶恐。
那道温润的声音响起:“你可有名字?”
他便勉强站直了身子,垂眸答道:“明朝。”
羲御正声道:“明朝,若论秉性,你颇有天赋,只憾花草之身牵绊。此番赐你人身,你可愿同我入人界一载,历练历练?”
一株向日葵竟也能得人身,天下何曾有这等幸事?哪怕只有一年。
又听见那仙君赞他天赋,明朝在感激之余,便又多了备受伯乐知遇之情。
于是便坚定回道:“明朝愿同仙君去往人界。”
“如此甚好。”羲御点头。
而后又嘱咐道:“既要入人界,我便也不是什么仙君,你不必声声都敬着我,怕着我。”
明朝不禁为难:“那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羲御沉思片刻,便随意道:“就唤我的名字就好,羲御。”
“明朝不敢!”明朝听了这话,嘴唇都微微发抖。天啊,这是直呼日神的本名啊。明朝不了解天界规则,但至少知道这已经是以下犯上。
这战战兢兢的样子,倒是惹得羲御皱起眉尖来:“你若左一口仙君,右一口大人,是嫌去了人界我的身份不会被发现吗?”
“哦……”明朝明白过来,愈发钦佩羲御,“仙君果然思虑周全,是明朝太过愚钝了。”
见羲御又一道提醒的眼神瞥过来,他忙打着商量小心道:“明朝人前称您本名,私下还遵礼法,您看行吗?”
操之过急,反而欲速不达,羲御也就妥协了:“也罢。你初得人身,难免诚惶诚恐。日子还长,便慢慢习惯。”
“多谢仙君!”明朝见他应了,心里顿时轻松不少,面上的欢脱也回来了。
明朝围到羲御的面前,笑盈盈问道:“不知我们何时出发呢?”
“现在。”羲御眉间不由染上笑意。
“啊?”明朝吃了一惊,他这才想到一件事,变得担忧起来,“仙君如果离开,天上是不是就没有太阳了呢?”
若没了太阳,下界会变成什么样呢?向日葵们还能活吗?阿葵是不是会死……
完了,一年后回去,那里不再是向日葵地,而是一片乱葬岗。
明朝真是越想越伤心,方才的欣喜都被冲淡了,整个人也变得无比呆滞。
“瞎想什么呢?”羲御怜悯的眼神望着他,不禁摇了摇头,“看来素舒他们说的没错,植物果然天性愚钝,想法简单。”
明朝心中不服,可又不敢发作,悄悄瞪了眼那位日神大人,还是暗戳戳的,生怕被发现。
羲御也只是玩笑一句,便简单解释道:“本体还在宫中,神识倒是分得一半站在你面前。”
明朝才知神明可以分身,且他面前站着的都不是个实实在在的,而是一缕魂。
“可看上去没什么差别。”明朝愣道。
“若看得出差别,你便也是神了。”羲御淡淡道。
真是花神有别,哦,不,人神有别啊!
明朝心中一阵感叹,艳羡之意溢于言表。然而他终究是个知足常乐的,转眼就去探究人类肢体的协调了。
羲御看他那傻乎乎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就驾云下了界。
而明朝瞬时便吓得双腿发抖,顾不上什么“人神有别”,就猛地一把抱住了羲御的腿,扯着他的衣角不放。
羲御何曾被人这般对待,一下黑了脸色,想把脚下这厮踹开,可又不愿再把人给吓着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一路。
待安全下了地面,云已散去,见明朝依然没有撒手的意思,羲御终于开了口,温声道:“明朝,已经到了。”
明朝睁眼,原来是已到人界了。又看到自己抱着仙君的两条腿,手里死死攥着的,正是仙君的衣角,如今都变皱了……
他连忙一个撒手,远远地站定,愧疚地望着羲御。
等了半晌,也不见羲御说话,他开始猜想羲御是生气了,忙道歉道:“仙君,对不起!是明朝失礼了。”
只听羲御终于冷漠着开口:“腿麻了。”
第3章 我的日神大人
明朝赶忙又三两步跑了回来,试探着道:“那我来给您捏捏?”
“哦,这衣角也皱了。”羲御看他神情真诚,忍不住逗弄他。
明朝那双带着愧意的眼就那么直直望着羲御:“那……那我也帮您洗了?”
羲御将他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用手轻敲了下他的脑袋:“不必了,已经无碍。”
说罢,便迈开步子向前走,轻风微微带动着银白色的衣角,衣上日光的温润与柔和,不似从天上照下来的,倒像是羲御自己发出的。
明朝忙快走几步跟上了,偷偷打量时,竟发现衣角上被自己弄出的褶皱已经消失了。
看天色,已经快至黄昏。
羲御只顾赶路,明朝什么都不问,只一心跟在他的后面走。哪怕目的地是何处,他还未知。
他偶尔张望着周围的环境,见是一片葱绿的树林,地上也有零星的野花。
他从前身在其中,从未这样旁观过。如今才发觉他们那样的植物,一生一世静静地长在一处,是多么的寂寞与悲凉。
而他还来不及进行一番慨叹,就被附近的一道好奇的惊呼声吓了一跳。
身前的羲御也停住了脚步。
有两个男人从另一端的树林里钻了出来,已经从他们身旁路过了,还好奇地时不时望两眼。
“现在年轻人古装都这么普及了?”
“谁知道呢,但瞧着不像汉服……”
……
明朝方才还担心是自己身份暴露了,吓得直往羲御那儿躲。而此刻他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
羲御咳了一声:“平日穿习惯了。忘记时下穿着,已并非你我如今身上这般。”
时过境迁,天界照常,而人界变化日新月异。多见是T恤衬衫轻轻松松,却少见长衣长袍束发加冠。
明朝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还是羲御赐他人身时附加的,同羲御所穿,无论式样还是颜色,都是极像。
方才那二人如此好奇地望着他们,大概就是因此。
可叹仙君百密一疏,携他刚一下界,不想就差点暴露了。
他在那儿忧心,而这边仙君已经恢复了淡然的神色,眸中多了些复杂的深意,又像是感伤。
“仙君,怎么了?您担心被他们看出吗?”明朝觉察出异样,不禁问道。
羲御笑:“不会被看出的。只是感叹罢了,辗转千年,人界有了新神。”
“是哪位神明?”明朝奇怪道。
“人类。”
明朝听不出他话里的玄机,也不知人类的神为何也是人类。可他看着自接触来,便一直高傲的日神大人,竟显出落寞,便有些心疼起来。
他就此开了口,将内心都曝露给羲御看:“人类的新神是谁我不知道,可明朝知道自己唯一的神是谁——我的日神大人。”
是羲御带来了那场雨,是羲御给了他人身,是羲御赐给他新生。
意识到自己口中说出了什么,明朝的脸红了起来,可他没打算收回,真挚的双眸就这样朝羲御微微闪动着。
羲御恍然觉得,一个神的意义,大概是由此而始的。
“谢谢。”羲御一时说不出什么漂亮话,终于喉结滑动一下,也只默默吐出了两个字。
“我也没做什么。”明朝揉着脑袋,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走吧,带你回家。”羲御心头的雾尽被吹散,此刻语气也轻松起来。
那树林就在都市的边缘,他们很快进了都市。
街道两侧高楼的窗,比镜子还要明亮,浸润的夕阳打在上面,映出残红一片。
羲御渐渐适应着人界的变化,而对于明朝而言,他此生所见的人界,不过是那片向日葵地,此刻的新事物自然接受得很快。
他们转至街角时,忽有一苍颜白发的老翁挡住了他们,还欲向羲御拱手作揖,被羲御轻巧地拦下了动作。
“此处人多眼杂,先领我们到那住处吧。”
老翁点了点头,便在前面带路。
明朝跟在后面,猜测着这便是地方上的小神,是特意候着接待仙君的。
老翁不过又拐了两条道,就像是到了目的地。来到小区门口时,朝那门卫挥了挥手,那人就恭敬地开了通道,将三人请了进来。
羲御并不言语,逐渐转冷的眼神却让老翁觉得锋芒在背。
等进了最近的那栋楼,乘电梯到了最顶层,老翁熟练地开了那为仙君备好的“府邸”,将二人热情地迎进去。
羲御终于笑着开口了:“天帝许久不管人界,不曾想,你们做起生意,倒是红红火火。”
没等人回话,明朝先好奇地插了嘴:“生意?这地方是他在经营吗?”
地方小神知道羲御并不是在玩笑,多半是笑里藏刀,心里暗怕起来。
顾不得搭理明朝,只向羲御重重行了一礼,才颤巍巍道:“仙君大人恕罪!小神并非有意为之,只是人界一变,吾等先前的庙宇大多不存。要守护一方安定,小神们不得不为。”
原来天帝在地方上多配有小神仙,只掌管一小块地方的事务,享一方香火。
如今进入现代,香火已断,可职责却未少半点,各地方小神只好各显神通,学着“入乡随俗”,逐渐融入了现代生活里。
种种情况言明,羲御也就明白了。
他叹了口气,语气温和许多:“这等情况,你该早些禀告天帝。名正言顺,总比如今担惊受怕要好。”
老翁听羲御没有怪罪之意,也就放下了心,据实坦诚相告:“仙君大人忘了,小神位阶太低,连去天界向上级述职都是一年一次,还从未得见陛下龙颜。”
羲御轻哼了一声,那些家伙,多半是怕人界情况传到天帝耳中,惹得天帝不悦,便藏着掖着,徒留地方小神扛着压力受苦。
然而回想起来,就连自己初入人界,也是被吓了一跳。
可见天界人界,隔绝久矣。
“你放心,此事待我回去,会亲自奏明天帝,保你们无事。”羲御正声道。
老翁得了日神准信,也就不再担惊受怕,笑答道:“那便多谢仙君了。”
如今带上东道主的热情,老翁又忙向羲御介绍着:“仙君大人,您说不喜太过张扬,这处小区是小神所有,只算一般高档,住户极少,环境清幽,靠近市区,交通便利……”
第4章 是我挑中的人
羲御听得头皮一阵发麻,挥挥手赶紧止住了:“你这是要我买下这处房产吗?”
老翁咧嘴一笑:“仙君可要明鉴啊,小神不是什么房地产商。”
“房地产商?”羲御一愣。
看到羲御疑惑的表情,老翁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脑袋:“是小神忘记了!仙君初入人界,还不大习惯,小神特意为仙君搜罗了些许简单的资料,便于您快速了解情况。”
说着,就将手中腾空变出的书册呈上。
羲御接过后一目十行,书页翻转,看得飞快,转眼就将书册又重新递给了老翁。
“你倒是对人界生活熟悉得很,过得如鱼得水啊。”羲御挑眉淡淡瞧了眼那小神。
只见老翁也是一身现代的穿着,短发银白,虽个头略矮些,但若放在人群里,也是寻常到找寻不着的。
倒真应了“入乡随俗”四字。
老翁谦逊得很:“如鱼得水不敢当,小神只是尽了本职罢了。”
站在一旁,宛如透明的明朝就一直如看着戏似的,看那老态龙钟的神仙,在容貌清俊的羲御面前毕恭毕敬,有一种辈分倒置的错觉。
他一时笑出了声,便让那老翁终于想起了,日神身侧还静静地站着个人。
“仙君大人,小神好奇问一句,这位是?”仙君身旁那人,瞧着是人,但又隐约觉得哪里怪异,老翁实在看不真切。
“是我挑中的人,此番随行。”言简意赅,羲御给了个不是解释的解释。
羲御不愿多说,那老翁自然不敢细问,匆匆将这套公寓交付给羲御,又言若仙君日后有事尽管吩咐,便行礼告退了。
于是宽敞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明朝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而等他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周围便环绕着几圈柔光,待光暗下去,他竟已经换上了现代的装束。
淡蓝色的短袖衬衫,配着亚麻短裤,很休闲轻松的打扮。
明朝觉得自己身上瞬间变轻了许多,他低下头瞧着,就听到羲御的一声轻笑:“没想到这般也很顺眼。”
明朝知他是在说自己,不禁也对羲御此刻的打扮有了好奇,抬眼便看见羲御果真也换了装。
白色的衬衫,无褶的黑色长裤,黑色的粗革皮鞋。一身都是偏正式的,甚至不忘装点了银灰色的水晶珠片袖扣。
明朝一时晃了神,眼睛看着羲御忘了移开。
羲御皱眉:“怎么了?这样很奇怪吗?”
明朝摇头,言有所衷道:“原来到了人界,仙君还是一样好看。”
羲御听在耳中,唇角不自觉便有了弧度,但觉得“好看”二字形容得奇怪,想让明朝改了,又觉得那倒又像是迫着明朝夸他似的。也就不言。
而明朝反而不甚介意,又疑惑地问起:“您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初入人界,他还认不出那些现代的服饰,只觉得穿在羲御身上是单纯的好看,而羲御却像是已经熟悉了。
“那书册不是白看的。”羲御在沙发上坐下,面容虽然镇定,可在落座的那一瞬,还是有一丝异样的不适。
明朝是看不出的,他此刻满眼都盯着仙君那长长的衣袖:“仙君为何与明朝穿得不一样呢?”
明朝并非是觉得羲御薄待了他,而是此时盛夏,他看着街上的人都穿得极少,不似羲御这般长衣长裤。
他犹豫着开口:“仙君不会觉得热吗?”
“不会。”羲御一笑,“我可以让周围变得凉快些。”
明朝:“……”
话虽如此,可他怎么觉得是仙君大人拘于礼教,还不大喜欢现代的风格呢?尽管仙君现在看起来云淡风轻。
他想再度追问,然而羲御反而率先一步开口问他:“这才第一日,你觉得还算习惯吗?”
明朝知道羲御是在说他的身体,便据实回道:“从未想过做人会这么麻烦,总觉得拘束。”
羲御朝他颔首:“你先坐下。”
明朝这才发觉,他已经僵僵地站在那里很久了,便低头寻了位置,要坐在羲御斜对面的小凳上。
还未坐下,就看到羲御拍了拍身侧的空处,朝他命令着:“坐到我身边来。”
明朝怎敢违逆,只好在羲御的右侧坐下,同羲御并了排。两人不过一拳的距离,然而他的眼睛甚至都不敢去瞟一眼。
他紧绷的神经就听见羲御的一声微叹:“你说觉得拘束,是在我身边拘束。你要学着适应,将来一年我们都要待在一起,你要淡化对我的恐惧。”
“我对您不是恐惧。”明朝极快地发出反驳。
羲御冷静地反问:“那是什么呢?”
明朝不答了。
是啊,那是什么呢?是敬仰,是钦佩,那为什么会害怕了呢?
羲御声音温和,含着引导的意味,缓缓道:“明朝,你不懂的,我都会教你,你也都可来问我。我允许你犯错,允许你在我面前失了分寸。”
看见明朝懵懵懂懂地点头,羲御站起了身:“好了,时候不早了,去睡吧。”
公寓很宽敞,有两间卧室。房间的一切,地方小神先前都已经安置好了。
明朝也站起,转身往他的卧室走,走到门口时,他终于半倚着门回头委屈地望向羲御:“仙君,我不会……”
明朝不知道该怎么以人的方式睡觉。
这项人类自出生来,便凭借本能做出的生理反应,对于明朝,是需要学习的新技能。
这可难为了羲御。
明朝小心地恳求着:“您能留下来一晚吗?我不知道该怎么睡着,也从没有自己单独睡过觉。”
羲御心中本不该有什么波澜的,可他听到明朝委屈的嗓音,却意外地说出了一个“好”。
他突然发现,原本是找来明朝随行,不想如今却成了自己反过来看顾起明朝。
床很大,洗漱完换了睡衣的两个人躺在上面,中间还能留有一道空隙。
明朝睡不着,时不时和羲御聊着天。
起先羲御还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又过了一阵,就没有了应和的声音。
明朝侧过头去看时,就看见羲御闭上了眼眸,床头调暗了的灯光打在羲御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映出了细密的阴影。
他听见自己略微快了些的心跳,慌忙躺好。空气中很安静,羲御均匀的呼吸声传了过来,很浅,又很清晰。
他听在耳中,整颗心也跟着变得很静……
明朝成功地睡着了。
第5章 花开花落
第二日明朝醒来时,太阳晨时的微光就倾洒在床上。很温和,并不算刺眼。
身侧已经空了,明朝一摸,发觉连温热都已散去,大概羲御早已起了。
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洗漱后清醒了大半,又闻到一缕香味从哪里飘出,便想也没想就追着香味来了厨房。
羲御正摆弄着那些崭新的厨具,从来不食烟火的仙君此刻却在厨房忙碌,看着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明朝凑过去要帮忙,他是仙君选来随行的,不是选来“伺候”着养肥的!
“你醒了?”羲御瞧了眼他的气色,“看来睡得不错。”
明朝指着一个瓶子问:“这是什么?”
羲御知他不识字,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回他:“葵花油。”
“哦,原来是葵花油。”明朝不大在意。
隔两秒他突然将声调提了几个度,表情惊骇不已:“葵花油?!”
天呐,他才变为人第二天,就要吃自己同类榨出的油了?想想就连身体的饥饿感都吓跑了。
这么大的反应,羲御早已明白了,将他往外面赶:“出去等着吧,你在这里没多大帮助。”
“哦。”明朝转身就走了。
纵使羲御不赶,他也没了要帮厨的兴致。他心思少,只想着变了人的好处,却从未想过植物对于人来说,是寻常的食物。
他心里堵得很,等羲御将早餐端上了餐桌,他还用手撑着脑袋发呆。
几碟小菜,两碗清粥。
“还不大熟练,就先简单一点。”
羲御坐在对面,将粥推到明朝的面前,纤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想什么呢?”
明朝回过神来,看到桌上的饭菜俱已备齐,又想起方才的葵花油,便是一脸苦相:“仙君,我能不吃吗?我不饿。”
羲御知道明朝其实饿坏了,昨日未吃东西,且睡得早。如今二人所化都是人身,多了许多人类的感知。纵是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饿,更不提明朝。
这样强撑着,多半是有心结。
他缓缓开口:“方才你见的油,我没放。”
明朝听了心放下大半,可还是有着顾虑,不愿动筷。
“明朝。”羲御放下了手中的汤匙,望着对面的人,“你记得我昨日是怎么对你说的吗?”
明朝小声回:“仙君的每句话明朝都记得。”
羲御一笑:“那你有了疑虑,心中难受,为何还对我不言半分呢?”
明朝知道自己的心思都被羲御看在眼中,感动之余,就将顾虑尽数托出:“明朝是花,如今有幸得了人身,却要吃从前兄弟姐妹,明朝不忍,也不敢。”
“不忘本是好事。”羲御点了点头,而后反问,“可你从前就不吃了吗?”
“从前我怎么会吃?!”明朝吓了一跳。
“花开花落,枝叶入土。你的根须生在地下,需要养分,你难道不曾吸收过你的先辈和其他植物?只是根须在下,你没亲眼见过,却并非没有发生。”羲御冷静道。
明朝从未听过这番言论,一时愣在那里。
“可你不用自责,这是正常轮回。”羲御看着他,眸中清明,“花落入土,却滋养了新的生命。所以明朝,没有真正的死亡,只有生命的存续。”
明朝原本黯然的眼睛,被晨曦的微茫点上了光:“那我可以不碰向日葵吗?”
他已经是人类,他明白自己应该努力按照人的习性生活。若要顾忌从前一切,他定是处处掣肘,步步犹疑,然而那样,又何必强做一人类?
羲御的话已经驱散了他心里几乎全部的阴霾,但对于真正的同类,他始终是走不下这一步的。
羲御朝他郑重地点了头:“可以。”
看他终于释怀地一笑,羲御将筷子递了过去:“现在可觉得饿了?”
“好饿。”明朝接过纤长的竹筷,不大熟练地用着。
羲御看他费劲的样子,默默帮他夹了几筷到碗里。明朝正饿着,也就不再尝试,便直接用着汤匙喝粥,吃着粥上的菜。
“仙君。”明朝吃了两口便停住。
羲御一顿,问道:“怎么了?”
羲御心里瞬时飘过了许多想法,难道自己手艺太差,吃着不合口味?这小家伙第一次吃人间的饭菜,就被自己“赶客”,往后只怕更不愿吃饭了。
却见明朝向他露出一个粲然的笑:“这是明朝吃过最好吃的饭菜了,仙君。”
一种欣喜与满足在羲御心间荡漾。
他咳了一声,面上只是冷静:“你又不曾吃过其他的,怎么就知道是最好吃了?”
“可是就是最好吃啊。”明朝不服。
羲御便不再说什么,抬手间又给明朝多添了些菜。
他与明朝到底不同,食物不是必需品。
于是一顿饭下来,桌上都被明朝席卷一空,他自己那边倒是没进几口。
明朝看着不好意思,于是主动揽了洗碗的活儿,一溜烟便进厨房了。
羲御在后不忘嘱咐他小心些,知道他要费好一阵功夫,便进了书房,坐在椅子上喝茶。
“出来一下。”羲御开口唤道。
那地方小神感受到召唤,不一会儿就出现在羲御面前,向他行礼:“仙君大人,有什么吩咐小神的?”
羲御放下茶,道:“你准备的住处还算有心,辛苦了。不过……”
“是哪里不合心意吗?”地方小神心里一跳。
“没什么不合心意,只是……把有关向日葵的东西,都去了吧。”羲御道。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地方小神疑惑地望着羲御,可也不敢多问,忙回道:“是,小神这就办妥。”
“嗯。”羲御点头。
也没旁的事,羲御便继续喝茶,徒留那小神仙在房里施法,将有关东西一一收回。
地方小神悄悄收到厨房的葵花油时,明朝正因差点摔了碟子,一阵手忙脚乱。
他赶紧收了就走,心里是掩不住的好奇,仙君怎么带了这么个“人才”,也不嫌麻烦。
又想起仙君方才的唯一嘱咐,他顿时恍然大悟。
厨房里的这位主儿,怕不是个刚化人形的葵花精吧?
这年头,向日葵也能成精了?
第6章 另一种完美
明朝丝毫不知,自己已被那小神定性为葵花精一只。
此刻他总算是洗完了碗,在客厅寻不到羲御,见书房的门半开着,就知羲御在里面。
一进门,就看见羲御坐在椅上,手中捧着一本墨蓝色的书,正饶有兴致地看着。
明朝走到羲御的身后,视线越过羲御的肩,也落在那书上。
他开口请教:“仙君,这上面写了什么?”
羲御将书一合,语气里带些悠扬:“写了有些人不识字,还是早些学习才好。”
“嗯?”明朝没反应过来。
“坐下吧。”羲御指了指身侧的椅子。
明朝坐下,抬头望着羲御。羲御微微带着凉意的手,就贴到了他的额头上。
一点微芒,化为一缕柔光,律动着,发着金黄色的亮,就似深入到他的头脑中,他的身体里。
他并不慌张,也不害怕,对羲御的信赖促使他闭上了眼,只静静地等着。
隐约间,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他的脑中一片清明,就听见羲御在唤他。
“明朝,来看看那小神仙都备了些什么书。”
他才发觉额上的微凉已经离去,睁开眼便瞧见羲御已经站在了高高的书架旁,正侧头跟他说话。
明朝忙也起身过去,站在羲御身侧打量着。
看着羲御眼里的期待,他变得黯然:“仙君忘了,明朝不识字的。”
羲御笑:“是吗?你再瞧瞧。”
明朝便看着羲御手边的那一本,不由自主地读出来:“这是本……《清诗选》?是吗?”
书上的字突然变得那么清晰,他不仅认得,心中还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心里涌出一阵惊喜。
“是。”羲御朝他点头。
又解释道:“照理说,该让你一点点学起的。可时间有限,想了想还是省了这功夫。人类的事情太过庞杂,你如今知晓些,也不会出了岔子。”
明朝了然:“也是。若让仙君一点点教我,只怕仙君也会嫌我笨的。”
那可不一定。羲御在心中想着。
他并不言语,转而看著书架上的书籍。见多是古代的史籍和诗词,大概是地方小神怕自己反感,所以但凡与现代社会沾边儿的,一概没有。倒真是谨小慎微。
羲御随手拿了一本,正欲指点明朝也找本看看,巩固下刚拥有的能力。就瞧见明朝已经抱着一本坐回了位子,正是他方才手上的《清诗选》。
两人坐在椅子上,各自看著书。
羲御虽看着手下的书,但又时不时就望一眼明朝,关切明朝的状态。
明朝天资聪颖,想必不需多少时日,就能与他一样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他原就不需要担心,然而他手中的书不知何时便渐渐合上了,眼神不由地被明朝引了去。
他凝望着那专注看书的人。
明朝的人身虽是他所赐,但容貌却并非他所造。
他不喜凭空造出什么,不愿由着自己的喜好,创作个一切完美的人偶。
他所做的,仅是依照着明朝原本的特质,用了神力将花完全人化。
那是另一种完美。
羲御看着眼前的少年,那双清澈的眼眸闪着欢快的光芒,朝气蓬勃的样子,比自己的阳光还要耀眼。
明朝不时摆弄着额前的碎发,那几缕头发微卷,是昨晚睡觉时压的。
那一瞬间,羲御忽然有一种想上前帮他揉一揉的冲动。
可当明朝抬头望向自己时,羲御却收了眼神。手上的书匆促翻开,却也不知该看些什么。
“仙君。”
明朝起身,不知从何处翻来了纸笔,推到羲御的面前,央求道:“仙君,您能写一写我的名字吗?”
羲御不知他意,但仍拿起笔写下了,两个大字落在白纸上,字间带锋,是漂亮的行楷。
明朝忙收起了,又埋头拿笔也在另一张纸上写了什么,而后郑重地递给了羲御。
纸上是羲御二字。
羲御瞧了瞧端正的字迹,又瞧了瞧神色欣喜的明朝。
明朝连忙解释:“仙君第一次做饭是为我做的。明朝第一次写字,就为仙君而写。只是仙君不怪我擅自写出您的名字就好。”
羲御哑然失笑。
他将纸收了起来,眸中仍是笑意:“我会好好收着的。”
明朝得偿所愿,又将那藏了小心思的另一张纸夹进了书里,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羲御暗笑他容易满足,并不揭穿他。
等明朝整理好了,才开口嘱咐:“一会儿有人会上门找我,可我不愿见,你来打发他。”
没料到这么快就有了任务,明朝害怕起来:“仙君,来找您的人,应该不是人吧?”
“嗯?”
“不是,我是说,难道是什么神仙……”明朝纠结着措辞。
羲御将书放回了书架,道:“不必害怕,我就在这里等着。也不必顾虑什么,你想如何应对都可以。”
话虽如此说,但明朝自来人世后,接触到的只有羲御和那位地方小神而已,他还不大明白该如何与陌生人打交道。
然而下一秒,就听到门铃的响声。
明朝便硬着头皮,从书房里退了出来,一步一挪地开了门。
一身朋克风的月神素舒站在门外,见门开了,也不问明朝,就直接跨步而过。
明朝被他这身打扮吓了一跳,又隐约觉得他面容熟悉,可一时却想不起来了。
“你……你是谁?”明朝努力把自己摆到屋主人的位置上,“这般不打招呼就私闯民宅,犯法了知道吗?”
“打招呼还叫什么私闯?”素舒在沙发上躺下,翘着二郎腿。
他立刻感受到从书房透出的一丝警告之意,语气便和善了些:“不好意思,因事情匆促就顾不得了,请问日神大人在吗?”
这凡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说话重一点都不行了?
明朝见他有礼貌许多,便也好声好气:“大人不在,不过我常伴大人左右,若是有什么急事,不妨告诉我,我可代为转告。”
语言还算得体,应该没什么错处吧。明朝一边自我检讨,一边心里不安地等着对方回话。
而素舒却眼珠一转,轻眯起眼眸望着明朝:“他不在,便不找他了。找你这个小美人聊两句也不错。”
明朝听着他的话觉得奇怪,眼里多了些戒备。
“滚!”还没反应过来,从书房传来一声斥骂,带着不加压抑的怒意。
“告辞告辞!”素舒瞬间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如一阵风似的逃出了门。
让来帮忙磨炼下他的人,自己一句玩笑就发了怒,羲御可太过小气,太过护短了。
第7章 我想试试
公寓的门被素舒那阵风重重地带上,发出一声闷响。
明朝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声斥骂是羲御发出的,心里又是惊骇,又是奇怪。
他进了书房,见羲御一脸的怒意竟还未消。
便不觉有些害怕地问道:“仙君,你怎么了?”
羲御知道自己怒形于色,着实是失了态,心中虽仍是堵着,但面对明朝,还是尽量平静下来,道:“他是月神素舒。是我错了,不该叫他来,他一向没个正经。”
“原来是月神大人。”明朝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就将羲御的用意明白了七八分。
也难怪那人见着面熟,大概就是先前看到过的,羲御身旁那位黑衣男子。
然而羲御为什么动怒呢?
他不解:“仙君为何生气?”
羲御的面色变得不自然起来:“他言语轻佻,胆敢调戏你。”
“仙君,什么是调戏?”明朝一愣,他对感情一事一窍不通,可谓懵懂无知。
“总之,日后你躲着他就是了。”羲御不愿多做解释,只闷声告诫道。
“哦。”明朝乖巧地应了。
看着明朝一副天真的模样,羲御心中有几分感慨。他那时羽化成仙,是要努力绝了七情六欲。而此刻明朝成人,却偏是需要七情六欲。
一般而言,植物有着纯然的生理反应,却没有人类的情感认知。
羲御不知明朝如今明白几分人类的情绪,更不知自己该不该在这方面帮他点透,让他慢慢补上那些缺失的情感。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老师当得实在不够称职。
可抛去这一切,他一个自身不能带情感的神仙,又是否有资格去教导明朝这些?
处在纠结之中的羲御未察觉到,他在明朝面前已被激出了许多不该有的情绪,就如方才的怒意。
而明朝看着久久不发一言的羲御,也不知羲御此刻心中的纠结。
好半晌,才听到羲御郑重地问道:“明朝,你想成为真正的人吗?”
明朝一笑:“我现在不就是人了吗?虽然只有一年。”
“若不止一年呢?”羲御道。
“什么意思?”明朝疑惑。
羲御凝望着他,温声道:“等你拥有了人的秉性,我便助你成仙,可好?”
他原先抱着历练自我的打算,才携了明朝同下人界,明朝不过一个随行者。
可如今他却萌生了也为明朝做一番筹划的打算。
明朝的眼却发红了:“我有资格成仙吗?”
他自生来便仰慕天地间一切的神,可他自生来,也同样清楚,他不过是一株微不足道的向日葵。
他如今跟在羲御身边,但从未想过成仙。
羲御没料到明朝就这样红了眼,语气便愈发肯定,像是为了让他安心:“世间一切生灵都有资格成仙的,只是悟性不同,机缘不同。但是明朝,我并不能将人变为神,成与不成,最终还是要看你自己。”
羲御知道自己言语唐突,多半会将人吓坏。
但他看到明朝仰起脸来,朝他坚定地点了头:“仙君,我想试试。”
第8章 夏之篇 夏至(上)
这座城就是人间的一个缩影。
清晨的每一个人都是行色匆忙,在各种交通工具之间跳转,就像窜进了蜂巢的蜜蜂。
羲御与明朝走在街道上,悠闲的样子与周围的喧闹格外不相称。
几日下来,他们已经逐渐适应了俗世的规则。又有了地方小神给准备的人间身份,便算是完全融入了人世。
今日的气温并不算高,羲御不大喜欢出门还要头顶着自己本体的大太阳。
然而他还是听到了几声蝉鸣。
前面的路上,不知为何攒聚了一圈人,骚动又不安,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明朝看见众人都仰着头,便也跟着仰起脸。
他一下就变了脸色,嘴唇微微发抖:“羲御,楼上有个人。”
羲御抬头,见七楼的阳台上,一抹翠绿色半靠在窗沿,那是一个女孩,单薄得像一片蝉翼。
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眼里没什么神采,几乎是无意识的。
“这是谁家的姑娘呀,可千万别做傻事。”
“父母生她,她这样多对不起他们啊……”
“我看她坐了好半天了,也没见跳下去。”
……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的话语,堆叠起来让人听不大清。
然而冷冷站在那里的羲御却全听清楚了。
大概是女孩为了感情之事要跳楼寻死,如今父母不在家中,楼下围着的,多是邻居,也有路人。
有人怜悯,有人漠视,有人嘲讽,也有看热闹。
羲御听在耳中,心里凉下半截。
然而他很快就将关注的焦点移回了女孩身上。
人群中已经有人报了警,但需要时间等待。一旦女孩此刻有什么动作,恐怕为时已晚。
“我们能做些什么吗?”明朝轻轻扯了下羲御的袖子,担忧地望着他。
羲御不语。救下女孩很容易,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使用仙法,势必会引起人群的骚动,到时又该如何处置?
他想寻个更妥帖的方法,但阳台上原本坐着的女孩突然就站了起来!
羲御不再顾忌后果,正欲施法救人,女孩身后却突然多了个人影,将女孩拉进了房里。
有惊无险。
女孩被救下了。
一阵唏嘘后,楼下的人群渐渐散了。
他二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继续站在楼下。
羲御看见警车到了,几个警察上了楼,过了一会儿又下了楼,应该是去了解情况。
又过不久,一个穿着青色纱裙的女子下来了。
女子扫视了一眼羲御,眸中多了一丝异样。她的脚步变快了些,朝着与羲御相反的方向走去。
羲御开了口:“刚才救下那个女孩的,是你。”
“没错,是我。”女子停下脚步,她听出他语气中的笃定,便不打算否认。
“可我方才没瞧见有人上了楼,你出现在女孩身后,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羲御话语一顿,眼眸里透出探究之意,“你到底是谁?”
“你又是谁?”女子眼里露出防备。
她小心地观察着对面两个男子,个子稍低的那个看不出什么异样,倒是这位拦下她的绝非常人,散发出的气场压得她格外不适,此刻更是心慌。
羲御不答她的问题,却开口建议道:“换个地方,我们聊一聊如何?”
女子知道自己多半已被他看穿,此刻人多眼杂,没什么退路,便只好同意。
公寓里,羲御和明朝坐在沙发上,与那位身份神秘的女子相对。
“仙君,您知道她是谁吗?”
目睹一切的明朝早有想询问羲御之意,好奇心已经压了一路,此刻回到家中,终于不用再担心什么。
“嗯。”羲御点了头。
才又对那女子开口道:“你是齐王的王后。”
明朝看到女子脸上有被揭穿身份的难堪之色,想来是羲御说中了,可又不解:“什么意思?”
羲御缓缓道:“你可记得《古今注》里齐后化蝉的典故?我原以为化蝉便为故事的终局,却没想到已是千年之后,她依然在人间游逛。”
经过羲御的提醒,明朝便隐约记起了。在昨日,他凑巧就在一本书中看到了这篇故事,当时还让他难受了好一阵。
却万万没有想到,故事的主角此刻竟站到他的面前了。
第9章 夏之篇 夏至(中)
“哼。”那女子发出一声冷笑,神情却是落寞的,“原来这世上的无尽悲哀,最终不过化为短短几行字,无因无果,只留给后人做个笑料罢了。”
羲御并不问她的往事,只淡淡起了个头:“你今日为何出手救下那个女孩呢?你如今的形态非鬼非人,也没那么大的把握能成功吧?”
齐王王后生前不过一介凡人,借着那一缕痴怨,魂魄未入冥府,也未消散,终日游荡。日久天长,就多了些天地灵气,但都是虚的。
方才那样奋力将女孩救下,元气早已伤了。
齐王后低垂下头,轻道:“我不愿那个女孩儿同我一样,为了男人,最终白白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她……她该放下。”
这不值得。
就如她,因为齐王的负心,决绝地了结了自己。
“她是一时冲动,加之意识恍惚,多半早已醒悟过来。而你呢?”羲御冷淡的眼神仿佛要将齐王后看透,“你若已经放下,又何必游荡人间千年?”
齐王后仿佛经过了一阵挣扎,最终还是放弃了,眼里带着恨意:“对!我放不下!是他负了我,我却忘不掉他。但我纵是在人间再游荡一千年,也不愿去见他与那女子一起……”
“齐王负了你,又何必在军中自裁?”羲御反问。
齐王后惊愕:“什么自裁?他明明是在战场战死的,陛下还因此追封了他。”
她死后魂魄不散,化为蝉,已经心灰意冷,不愿再见到齐王,但还是在意着他的消息。
她分明听见人人都说着齐王战死,为国捐躯。
如今这面前的人却告诉她,齐王是自裁。
羲御知道她不信,一挥手,就将那日的情景重现在齐王后眼前。
齐王是如何上了战场,在听闻王后去世的消息之后,又是如何拔剑自裁,死于帐中。
齐王后瞧得分明,无措地望向羲御。她知道面前的男子是位神明,必定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羲御果真开了口:“齐王身为出征将帅之一,战事临近尾声之时,却在军中自裁,若这事传出去,势必动摇军心。主帅便将消息瞒下,待大军凯旋,才说齐王战死,齐王才得追封。算是保全了皇家颜面。”
“他为何这么做?”齐王后闷声问道。
“‘王悔恨’三字,还不够用来解释吗?”
齐王后凄凉一笑:“他若悔恨,当初又何必接受陛下赏下的那位美人?他曾与我有誓,夫妻二人间容不下第三人,是他违背誓言,又何必还要事后寻死?”
羲御怜悯地望了她一眼:“齐王战功卓著,那皇帝早已心疑他,你只听见他纳妾就要寻死,却不知道当时他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齐王后最怕的事发生了。
过了千年,旧伤可以慢慢愈合。可若是当年另有隐情,她心中的这份懊悔又该如何自处?
“你若不信,就仔细想想,齐王逝后,你口中的那位美人,可曾再出现?”羲御顿了一顿,“皇帝眼里的钉子拔除,她这枚棋子无用了。”
齐王后一直绷着的情绪终究溃了堤,她摇着头:“你……你是在骗我。”
没等羲御开口,明朝就忍不住道:“仙君从不骗人。他也从未见过你那位齐王,犯不着替他遮掩什么。”
“他如今在哪里?”齐王后暗淡的眼神中忽地涌出一丝神采。
羲御摇头:“冥府的事,我并不过问。”
看着女子凄然的神情,他又补道:“但我可助你前往冥府,他若也放不下,多半还未离开。你们重入轮回,也算了结了一桩情债。只是作为条件,要借你一物。”
齐王后并没有一丝犹豫:“我答应你,只求仙君大人助我。”
她怨结过深,非人非鬼,凭自己的能力无法入冥府,也就无法入轮回。
羲御像是早已知道她的答案似的,将手掌抬起,从女子身上褪去的一对青色蝉翼就缓缓落在了手心。
他让明朝小心收好,才道:“跟我来。”
公寓中太过狭小,为了开启鬼门,羲御便将人带到了城郊的树林。
周围都布下了结界,凡人自然无法瞧见里面的诡异场景。
待鬼门一开,齐王后向二人道别,而后决然地走了进去。
一切都那么快,明朝跟着羲御往回走时,觉得甚至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感触良多,终于开口问起:“这件事,他二人是谁做错了?”
“感情中何来那么多对错?”羲御摇头,“误会易结却难解,对错最终反而不重要了。”
明朝又问:“那他们还能见到吗?”
羲御想了想,道:“误会已解,若有心有情,定会再相见。”
齐王若等着齐王后,或许这时已经相见。若没等,齐王后重入轮回也定会去寻他。想来,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
明朝却陷入了忧伤,小声嘟囔着:“仙君,做人真累。”
“哦?”羲御眯眼瞧着他,“那便不做好了。我看家里有几个空花盆,你继续做花,我也可以养着你。”
明朝认真起来:“那不行,累就累吧,我得了做人的好处,自然也要尝尝做人的难处。”
而且,他不想做盆栽!
第10章 夏之篇 夏至(下)
已至正午,天上的太阳似乎更大了些。但在羲御的压制下,并不是灼热的,照在人身上只觉得舒服。
明朝向日葵的天性展露了。
他迎着阳光,步子很是轻快,眉宇间浸着欣喜。
瞧着周围没什么人,他便凑近了羲御,好学地问道:“仙君,今日是夏至,一年中白日最长。那是不是您工作最久的时候呢?”
羲御一怔,才道:“是。”
千百年来,他早已习惯了一日复一日,那极小的差别,他都无形中忽视了。
自然,也从没人问过他。
他出了神,隐约间觉得天际似乎有几道亮光闪过,映到了他的眼里。
明朝指了指头顶的云,问他:“仙君,怎么突然变天了?”
“怎么会?”羲御也像是意料之外,他听到远处几声沉闷的雷声,大概是要下雨了。
明朝知道行云布雨之事,虽不是羲御之职,但羲御必然是知情的,不会如现在这样吃惊。
明朝正奇怪着,身旁的羲御却已明白过来。多半是雨神这家伙,搞什么奇怪的恶作剧。
自己如今下界,也没这功夫去理他,便由他去。
然而天上倾盆大雨,瞬间便一泻而下。街上的人们发出惊呼,都拿手遮着头,跑得极快。
顾不得形象,两人也忙跑到临近的店铺屋檐下避雨。
明朝前额的发尖淌下几滴雨水,亮晶晶的。他没顾自己,反而拿着手里的纸巾要帮羲御擦干。
羲御指了指明朝的头发,明朝才发觉自己也淋得不轻,两人都笑了起来。
屋檐外的雨似乎更密了,午后的雷阵雨,却下得这样猛。
“这雨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啊,我去买把伞吧。”明朝自告奋勇。
羲御看到附近不远就有个小超市,便同意了:“好,我在这里等你。”
这雨下得太突然,店里有不少进来避雨的顾客。
明朝好不容易挤着进来了,急忙问道:“老板,还有雨伞吗?我要两把。”
店主将一把天蓝色的雨伞递到他的面前:“没有了,就这一把了。”
店里其他的伞都被抢着买完了。
“好吧,那这把我买了。”明朝付了账。
只有一把,总比没有好得多。希望日神大人不要失望。
明朝撑开雨伞,离了超市便往羲御那儿走去。
屋檐下等待的羲御只是瞧了眼明朝,明朝便带着愧意道:“雨伞都被买走了,只有这一把了。”
“没关系。”羲御很自然地从明朝的手中拿过了伞柄,“我们撑一把就好了。”
他将蓝色的雨伞撑在两人的上方,仿佛撑起了一方晴朗的天空。
明朝乖巧地站在他的身侧。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雨势仍大,细小的雨珠不时迸进来。
伞下原本就有些局促的空间,迫使两人挨得更近。
街上的行人都慌慌张张,明朝心中却充溢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心。
云上躺着的雨神,并不是很满意。
他今日半是捉弄,半是“报复”,本想让羲御也显露些狼狈的样子。诸如“落汤鸡”之类的,多有意思。
谁知他这场雷阵雨也没改变羲御淡定从容的风格,倒显出他自己的无趣了。
看着伞下并肩而行的两人,有说有笑,画面和谐美好。
雨神不禁抽了抽嘴角。
他脑中怎么就无端浮现出“般配”二字了呢?
雨神没了兴致,神力自然也就收了一半。
在天空的一端,太阳的光芒从云彩里透了出来,空气里还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羲御和明朝已经走到了公寓的楼下,收伞时才发觉这里雨已停了,只是放眼望去,另一片天空还是阴雨绵绵。
倒是应了刘禹锡曾写的那句。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第11章 夏之篇 小暑(上)
小暑以来,天气便渐渐热起来了。
清晨羲御从自己房中出来时,明朝的房门大开着,客厅里也不见人的影子。
“明朝。”羲御唤了声他的名字,然而自己也觉得没什么缘由。
清晨的嗓音有点哑,也应当是小声的。
他想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但从阳台很快就传出一道欢快的答应声:“仙君,我在这儿呢!”
明朝喜欢早上站在阳台上晒太阳。
他已不是花,却依然保留了这项习惯。
那天上的太阳朝升夕落,他从前只觉得习以为常,而如今却逐渐有了不同的感觉。
羲御走到明朝的身旁,和他一起看着日出。
明朝便偏过头笑着问他:“仙君,你会有自己看着自己的感觉吗?”
“你觉得呢?”羲御不答反问,“是天上的太阳更好,还是你面前的我更好?”
羲御很快察觉到自己语气的不对了。
那仿佛是句潜台词。
你是喜欢天上的太阳,还是你面前的我?
在不经意间带了点酸涩的话,像是自己在吃自己的醋。可却不知是在为了什么。
若想收回,早已晚了,只有带着期待地望着明朝。
太阳是全世界的太阳,而人间的羲御,却仿佛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羲御。
明朝隐隐感觉到心头涌现出一种名为“占有欲”的情愫,他从不知自己竟这般“野心勃勃”。
可这样连自己都觉得奇怪的情感,应该对仙君说吗?仙君又会怎么样想他呢?
一个自私自利,心中毫无“大局”的小小的向日葵。
“太阳给了我生命,面前的你给了我重生。”明朝揉了揉脑袋,他笑着,语带嗔怪,“仙君这可是在故意难为我啦。”
这是明朝能想到的,最标准的回答。
羲御期待的眼神却随之微微暗了下,半晌抬头时,已经恢复了淡然的神情:“才来半个月,你倒是学会了左右逢源了。”
没有错处,却莫名让他失落的答案。
但他还是很快从手中抽出一张门票,在明朝的眼前晃了晃,问道:“博物馆今天有场艺术展,还算有意思,要去吗?”
“仙君去我就去。不过是什么展啊?”明朝歪着脑袋。
“暂时保密,不过……”羲御顿了顿,而后笑了下,“有向日葵哦。”
看着门口的宣传海报,明朝才知道这是一场梵高艺术沉浸式体验展。
是很新式的艺术展,3D技术让展厅中的两人像是走在画里。
羲御带着明朝转角来到一个展厅,是很多幅姿态各异的向日葵画。
他们在其中一幅面前停下,看着一朵朵向日葵在花瓶中怒放着,是绚丽而温暖的铬黄色。
羲御看着正凝望画作的明朝,在他身侧问起:“会有自己看着自己的感觉吗?”
是似曾相识的问题。
“没有。”明朝摇了摇头,“每一朵向日葵都是不一样的。虽是画出来的,但画家却赋予了它们生命似的,它们是完全独一无二的个体了。不像自己,倒像同类。”
羲御乐意听他说着感受,继续问道:“还有呢?”
“还有……”明朝一笑,“画家自己也像向日葵呢。画里的每一朵,都是他眼中的自己。”
“还有呢?”羲御仍问。
明朝的脸似乎被画面映红了,声音也跟着小了些:“我觉得花瓣的黄色,都是太阳的颜色。每一朵花,都想拥抱太阳。”我也想。
羲御不再追问了,他眉眼间染上温柔的暖意,比梵高的暖色调还要柔:“明朝,在我眼里,你也是独一无二的。”
只要静下心,便不会从羲御的语气里体察到暧昧。那是对明朝评画时其中一句话的重述。
但明朝的耳朵瞬间便红透了,他慌忙侧过身往旁边的展厅走去:“这里都看完了,我们去别处看看吧。”
羲御连忙笑着快步跟上了。
踏入主厅,被一片深蓝色所包围。仿佛是湖水在荡漾,又像是星辰在闪耀。而天上地下,缺失了分界。
有天,有地,有人。有星,有月,有辰。
有不少人都在拿着相机摄影,希望留下一瞬间的美好。
第12章 夏之篇 小暑(下)
展厅的3D技术并非浑然天成。
真正使人沉浸的,是梵高画作不同常人的笔触与色彩,带着魔力,让人心醉其中。
明朝四处认真瞧着,却没有拍照的意思。
羲御以为明朝是因为没有好的设备,道:“你想拍下来吗?我可以叫人送相机进来。”
“不用啦。”明朝忙止住了羲御,他明亮的眼睛眨了下,“我看看就行。我能记在脑子里,要比一堆没有感情的相片可好多了。”
“真的不了吗?”羲御确认道。
“嗯……”明朝像是在考虑。
下一刻,明朝拿出了手机,用手举得很高。羲御以为明朝是要拍景,然而手机的方向突然一个翻转。
“羲御!”明朝在唤他。
羲御随着声音望去,面前小小的屏幕里,恰好塞进了两个人。
蓝紫色的天空下,星辰落在了他们的眼眸里,是闪烁的光彩。
“这才是我更想铭记的。”他听到明朝低声说着。
是我想留下的,和你的记忆。
艺术展的游人实在太多。待两人看完了展,往外走时,险些被新涌进来的一批游客冲散。
看到走在前面的明朝在着急地回头寻他,羲御便不由贴近了些距离。
“放心,我在。”羲御在应他。
熙攘的人群里,羲御的声音说不上清晰,而明朝却听得真切。
明朝的心一下子定了下来。
过了半晌,他发觉羲御已经站在了他的右侧,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明朝知道,羲御是怕与他走散,可因为人多的缘故,两人贴得过近,羲御就像是半搂着他一般。
明朝的脸红了。走路的动作都显得僵硬。
顺着涌动的人潮,待两人好不容易从展厅出来,羲御的手就放下了。
明朝拍了拍脑袋,想让自己正常些,就看到羲御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看。
“室内这么闷吗?你的脸都红了,不要紧吧?”羲御担忧道。
“没事没事。”明朝带着心虚,“夏天就是这么热啊。出来走走就好了。”
羲御便将原因归咎于自己本体的太阳,解释道:“抱歉,一般来说,我不好将温度调节到有悖于季节本身的高度。”
明朝看着羲御一本正经的认真模样,一如往常对他的关怀。又想起方才自己心中奇奇怪怪的想法,瞬间便自惭形秽起来。
天啊,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果然人类的脑子用起来,比向日葵自己的要累啊。
“好了,我已经没事啦。”
他有些慌乱地说完,便加快了脚步,一个人走在了前面,和羲御拉开了一段距离。
羲御被人撇在后面,却也不恼,只是无奈地轻笑着。
从艺术展回来后,明朝便陷入了思索之中。
心中的情绪很明显与羲御相关,但也很明显不敢同羲御说半分。
他平日里仍是照常与羲御相处着,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
可他心里的烦恼却渐渐重了,清晨去看日出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想起在人间唯二认识的人选,犹豫之下,还是试着用仙君教他的方法召唤了。
这日正巧羲御外出不在。
地方小神被召唤过来,瞧见只有明朝一人,浑身都松懈下来。
明朝思索着措辞,终于开了口:“日神大人曾说,我若有不懂的,也可来请教您。”
“正是。”小神仙点点头。
明朝想了想,问道:“如果有个人,见了另一人总觉得欢喜,觉得他哪里都好。这正常吗?”
“正常啊,说明那人很优秀,谁都会是这样的反应。那是崇敬。”小神仙很自然地回答。
“哦。”明朝便放下了半个心,又问,“那如果脑子里总想着他,想拥抱那个人,想他成为独属于自己的呢?”
明朝以为小神仙会是与先前一样的答案,但小神仙的眼神却变得奇怪起来。
过了好一阵,才开口答道:“那是喜欢。”
明朝一愣:“什么是喜欢?”
小神仙解释:“就是凡心,是爱慕。你知道什么是恋人吗?这种感情,就是想与那个人成为恋人的感情。”
看着明朝僵住的眼神,小神仙摇了摇头,同情道:“你爱上谁了?你是被选来随行的,不是来人间享乐的。日神大人最讨厌下属玩忽职守,一心二用。若是让日神大人知道,你就惨了。”
明朝扯了下嘴角,这个笑实在太过悲凉。他慢慢理清着自己的思绪,然后悲哀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或许真的惨了。我爱上的就是日神啊。
第13章 夏之篇 大暑(上)
而眼下,比这件事更焦急的,是小神仙望着他的狐疑的眼神。
“您误会啦。我怎么会爱上谁呢。”明朝努力地掩饰着,试图让表情正常些,“我是对书里的故事有些困惑,实在看不懂,才想来问问您的。想着您向来都见多识广……”
听到另有原因,小神仙便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觉得是我多想了。”
葵花精才变为人几日呢,人都没见到几个,又怎会突然生了凡心。
不过说起来,日神大人也曾吩咐过他,平日多多提点明朝。
如今听到明朝又在夸他,小神仙更是高兴起来,端起“学富五车”的架势,接着耐心道:“古代小说里的恩怨情仇,有时确实没什么道理可讲。看起来主角就像是为爱而生,为爱而死似的。就比如这元代的……”
小神仙好一番长篇大论,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明朝只好打起精神听着。
听了一阵,他渐渐有了兴趣,竟也不由哀叹起来,从痴男怨女的故事里体味出了自己的酸涩。
待羲御处理完事务回到公寓时,就看见明朝坐在书房里,痴痴地捧着本书,眉紧紧地蹙着。
“那小神仙来过了?”羲御很快察觉了出来。
“嗯。”明朝才发觉是羲御回来了,忙答应了声,又解释道,“我有些事情不懂,您恰巧不在,怕再麻烦了您,便请教他一下。”
嫌找他麻烦了?
羲御心里微堵,语气冷了些:“等我回来,再问我,不好吗?”
除了天界有急事找他,他不得不去,其他时候他纵是出门,也带了明朝一起。
如今明朝偏是寻了他不在的时候,去请教那小神仙事情,倒像是有意避开他似的。
明朝听出羲御话语间的不悦,垂下脑袋,温顺地道了句:“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羲御为着明朝的小心翼翼而生出悔意来。
叹了口气,他试图安抚着:“记得吗?无论什么事,你都能跟我说的。我从来不觉得那是麻烦。我也知道,你如今心中有事。”
几日下来,他怎么会看不出呢?
只是明朝心中有事并不与他倾诉,反而说给旁人。
明朝心中一个激灵,在羲御的循循善诱之下,他几乎要将心意脱口而出,然而理性拉住了他。
想了想,他道:“仙君,我只是觉得愧疚,您费了工夫帮我,可我悟性有限,还没帮到您半分。”
这番话虽是临时说出,却也掺了几分真意。也正是有这缘故,明朝不愿再给羲御施加多余的烦恼。
“原来是因为这个。”羲御松了口气,他知道明朝一向是个爱自省的,难免钻了牛角尖。
“我还以为,是你烦了我呢。”羲御开玩笑般望了明朝一眼,轻笑道,“我若图省事,当初索性就带了侍从。是我选择了你,你若妄自菲薄,我便是识人不清。”
明朝也跟着笑了。
怎么会烦您呢?明朝只是爱慕着您罢了。
明朝心中偷偷讲着。
明朝渐渐恢复了从前的状态。
羲御以为是明朝的烦恼解决了。只有明朝知道,他是渐渐学会了如何藏下心头的感情。
自己也不该太贪心,现在能待在羲御身边,每日都能看着他,不也是一种欢喜吗?
只要藏住了,便不会被仙君发觉。
暗恋,这果然是最安全的爱恋。
大暑,果真是一年中最热的时期。
明朝不是通过真切的温度得知的,他已经有几天不出门了。而是通过身上的蚊子包。
小腿上,还有胳膊上,少说有四五个红肿的凸起了,数量是不减还增的趋势。
他从前是向日葵时,从来没有被蚊子咬过。在时痒时不痒的抓心挠肺中,他很快败下阵来。
“喂!你们知道这是在吸向日葵的血吗?丧心病狂啊!”明朝仰头怒吼着。
屋里静悄悄的,自然没蚊子回答他,早已在晚上“犯案”后,优哉游哉地离开“作案现场”了。
第14章 夏之篇 大暑(中)
因为不想植物与动物“相残”,明朝没有自己动手灭蚊的意思。
那些蚊子大概也是看准了他好欺负,便几番“光顾”,满载而归。
“过来。”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羲御不知是何时进来的,此刻正无奈地看着他。
“嗯?”明朝不知羲御所为何事,但还是走了过去。
下一刻,羲御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并不算重,可明朝心中却是一紧。
两人的肌肤紧紧贴着,他心乱如麻,垂着头不敢动,只隐隐觉得手臂处有些清凉,没过多久,羲御便放开了手。
“好了。”
明朝听到羲御开了口,下意识望向自己的手臂,才发觉先前那些恼人的蚊子包都消失了。
“多谢。”明朝心里不由涌出一股暖意。
这不是什么大事,但羲御一旦察觉到,还是用特殊的方式为他解决了。
“没事。”羲御淡淡回了句,就转身离了屋子。
也只有羲御知道,他压根不必接触明朝,就能帮助明朝。那样的动作藏下了他多少的私心。
那时他就想顺着动作将人拉进自己的怀里,然后紧紧抱着。而明朝定然是不会反抗的,他对自己,从来都是顺从。
于是一种强烈的懊恼感充斥在他的心间,明朝什么都不懂,此刻无论他做什么,都像是自私地随着自己的意愿。
他便很快放了手,语气跟着转为冷淡,近乎狼狈地逃离了卧室。
羲御啊,或许他才是你在人间要历的劫。
事实证明,神仙的修为果然不是凡人所能比拟的。
明朝压根看不出羲御有什么异样。
快中午时,明朝似乎想起什么,赶紧凑到羲御身旁提醒:“仙君昨天说过,今日好像有件事要去做。”
每逢三伏天,人间降雨极少,田中易旱。此次下界,天帝倒是嘱咐了几句,今年可适当调整的。
羲御点头,想了想回道:“我回去一趟,下午便可回来。”
或许顺便也可算算先前的帐。
雨神在殿上意外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自然不可能感冒,于是便开始怀疑仙生。
过了会儿竟看见羲御来了,不由笑容满面:“呦,您老人家怎么有空来,想我了?”
“正事。”羲御白了他一眼,“说完我就走。”
雨神看他毫无情谊,一脸“铁面无私”的样子,不禁生出几分怨气,冷哼道:“干嘛?”
“天帝曾经嘱咐,若人间有旱情,可酌情降雨。我这几日瞧着,确实有干旱的趋势,便来找你商量。”羲御道。
见真是正事,雨神终于认真起来:“严重吗?”
今年他多半是按照去年的量降雨的,算是偷了懒。若真出了大事,责任自然也在他的头上。
羲御摇了摇头:“倒不算严重。但你最好上心些,收收你散漫的性子。”
说着,羲御的脸色升起一丝不悦,警告般道:“你也最好别没事找事,总搞些无趣的把戏。”
听到没事,雨神就放下了心,他也不怕羲御的所谓警告,只是挑着眉:“无趣吗?我看你那天还挺开心的,巴不得我下得更大些。”
“你说什么?”羲御扬高了声音。
“没什么,没什么。”雨神摆摆手,“我说我马上就去降雨。”
“那便不多打扰了,告辞。”羲御这就准备离开。
徒留雨神呆站在殿上。
这回来有一刻钟的功夫吗?雨神心里吐着槽。
瞧着羲御匆匆忙忙往回赶的架势,这简直就是乐不思蜀了!
明朝打开电视,电视台碰巧在播着今日的午间新闻。说着全国大部分地区持续高温,让市民注意防暑。
新闻还没播完,窗外便吹起了凉风。
羲御回来了。
第15章 夏之篇 大暑(下)
风将窗帘吹得荡漾开来,窗子半掩,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点就这样跳了进来。
明朝闻到一股清香的植物气息,是羲御从外面带来的,夹杂着与炎夏不相衬的湿漉漉的凉气。
他不禁惊讶:“仙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办完了?”
羲御将窗关好,渐渐大起来的雨水被全然挡在了外面。
才道:“雨神已经在行云布雨。我早去早回,没什么耽误的必要。再说……留你一人在这里,我也不大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明朝问。
羲御一笑:“饿了没有吃的,困了不敢睡觉,过会儿天上还会打雷……”
“你这是把我当成小孩子……”明朝发出抗议,尽管看上去更像是带着窘迫。
羲御转过身来,半是严肃,实则存心逗他:“和我相比,你不是吗?”
“我……”
何止呢?
他不知道羲御确切的年龄,但日月星辰运转不止,周而复始,何止百年?
羲御定是比他大上无数轮了。
明朝一时语塞,语调明显带着不开心:“可我不想你像看小辈一样看我。”
“为什么?”羲御一愣。
明朝黯然:“那样你离我更远了。”
就像现在我们那么近,我却不敢碰你。
羲御体味到他的那抹失落,心头升起心疼。那样调侃的话,他却当了真。
“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小辈。”羲御认真道,“做神明的日子久了,我也从不在意什么年岁了。”
羲御望着面前的明朝,看他眼里的黯然此时都还未来得及消去,先前的心疼便忍不住化为行动。
羲御上前两步,将人小心地揽进了怀里,在明朝耳边轻声说着:“我和你,从来都是平等的灵魂与灵魂啊。”
羲御的身上还带着雨水的凉气,可明朝却从中感受到了温柔的暖意。
这是太阳的拥抱。
羲御自带的清冽在他鼻间萦绕,他的心跳似乎快了很多。他很想也回抱住羲御,但最终手还是僵住,仅仅拍了拍羲御的肩。
这只是仙君的安慰啊,实在不该想太多,奢求太多了。
他是真的觉得欢喜,仿佛圆了那个艺术展时的愿望。
静立片刻,羲御忽地感觉到脖颈上一凉,他抬头望向明朝,才发觉明朝的眼里蓄着泪。
“对不起。”羲御慌忙将人放开了,“是你不高兴了吗?”
他这样自作主张地将人抱住,实在越了矩。明朝生气也是应该的。
“不是,仙君。”明朝摇了摇头,湿润的眼睛望着他,“明朝是觉得你真的太好了。我知道你只是为了安慰我。”
他不语了。
只是安慰吗?羲御问着自己。
液晶屏幕上,仍然播放着午间新闻,羲御一个字都没听清。
他有时羡慕明朝简单而纯粹的心思,因为他自己总被纷繁的思绪所牵绕。
他是在安慰明朝。
却更是在安慰自己。
将他心中不可说,又怕于说的那份情感,换上“安慰”这个借口,便一股脑宣泄而出。
面对明朝的感激,他甚至生出了几分自惭。
第16章 番外一 中秋节快乐
‘是正文时间线的第二年,他们已经在一起啦~’
明朝认为,去人间过节是一件乐事。
中秋节怎么能不吃月饼呢?
明朝兴冲冲拉着羲御去超市里闲逛,正值节日当天,人比平时多了许多。
卖月饼的促销员特意用了大喇叭,报菜名一般将一众月饼说了个遍。
五仁月饼最为知名,然而前些年备受人们嫌弃,却不知为何,这几年隐隐有再次畅销的趋势了。
进来的不少顾客都去了五仁月饼处。
明朝心里蠢蠢欲动,便也跟着人潮往五仁月饼奔过去,谁知奔到一半就被羲御给拉了回去。
“傻瓜,你不会喜欢的。”羲御止住他。
“哦。”
明朝表面一副乖顺,无所谓的样子。
实则偷偷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盯着“五仁月饼”搜索出的词条信息看。
“配料考究、皮薄馅多、味美可口……”
夸得他真想吃了,羲御凭什么说他会不喜欢啊?
委屈……
明朝郁闷地继续往下划,材料一栏就映入了他的眼帘,其他一概没看清,只觉得“瓜子仁”三个字大得让人头疼。
不远处促销的大喇叭还在响着,不知是不是出了故障,开始来回循环着五仁月饼那一条。售货员也正笑容满面地准备给明朝推销。
明朝不会拒绝,在人堆里欲哭无泪,最终还好有羲御将他“救”了出来。
话不多说,赶紧远离了这片促销区。
“羲御。”明朝扯了下身边人的袖子,不禁面带悲伤,“你说,五仁月饼的发明者是和我祖上有仇吗?”
“不开心了?”羲御一边温声问着,一边悄悄挑选着明朝可能喜欢的月饼口味。
明朝却将话锋一转,充满希冀道:“我如果真不开心了,你会满足我那个愿望吗?”
“……”羲御不答。
明朝垂下了头,黯然神伤:“天呐,我这个中秋过得太不愉快了,不仅险些吃到五仁月饼,而且一个简单的请求还被几次拒绝,真是伤透了心……”
“好了,我答应了。”羲御连忙喊了停。他实在听不得明朝的“涕泪”控诉。
“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我的!”明朝笑了起来,由阴转晴不过一秒钟的事。
明朝央着他一起赏月。
羲御不知道月亮有什么可赏的。
他望着天上的圆月,就觉得月神素舒仿佛是在嘲笑他:看吧,你是他的心上人又如何,他还不是要拉着你,来观赏我的美貌?
你的。
美貌?
羲御忽然觉得头皮发麻。
晚上,两人分食了一块月饼,尝了几盏桂花酒。便趁着天气凉爽,晚风阵阵,下了楼去散步赏月。
中高档小区的好处,大概便是绿化充足,风格考究。有几处依着古代园林的样式修建,虽然微观,却多有翠竹怪石,格外雅致。
此刻太阳已经完全没了踪影,然而有一轮圆月当空,竟不觉得昏暗。
两人在月下散着步,并肩走着,并不发一言,待走累了,才坐在亭子里的藤椅上休息。
“你若没看够,我们去素舒的殿上看,瞧着会大上许多。”羲御开了口。
“其实我不是想看月亮。”
明朝很自然地钻进羲御的怀里,凑到他的耳边,悄悄道:“我最近学了句话。”
“哦?”羲御将人圈在怀里,用手缓缓顺着他额前的头发,听到这话,动作便顿住了,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让我听听是什么好听话吧。”
明朝的心狂跳着,他并未去看什么月亮,只盯着羲御羞涩地开了口:“今晚月色真美。”
说完,他看见羲御那双眼眸在闪动着,喉结滚动一下,是言不由衷:“我听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啊……仙君怎么变笨了呢?
明朝红了耳根,他深吸了口气,继续表白着情意:“我喜欢你,仙君,这份喜欢,仿佛今年比去年更深了。”
羲御凑近了他几分,在他耳边柔声回应着:“我也爱你,明朝。”
明朝感觉到两片温热贴上了他的脖颈,像是为他打上了印记。短暂的停留后,很快又游到了他的唇角,而后才缓缓吻上了他的唇。
羲御的吻是甜的。
绵甜爽净的桂花酒味,在唇齿间若隐若现。
羲御耐心地引导着他,诱着他做出羞涩的回吻。
明朝太喜欢羲御那种温情脉脉的动作,带着情意的怜惜让他忍不住想讨要更多。
……
是今夜的月色太美吗?
是傍晚的桂花酒喝醉了人吗?
团圆夜里,不必祈着“但愿人长久”,只因我深知,你会与我永远相伴。
第17章 秋之篇 立秋(上)
秋天终究是到来了。
羲御知道明朝近日的沉默寡言是为了什么。
人类的收获,同时也意味着百花的凋零。那片金黄的向日葵地,如今也到了成熟的时候。
明朝在书房抱着那本《清诗选》发呆,羲御便拍了拍他的肩,将人唤了起来。
“走吧,我们去看看。”羲御言简意赅。
明朝一愣:“看什么?”
羲御抬眼望着他:“你一直牵挂的。”
只一句明朝便明白了。
他的手心出了汗,手却是凉的,犹豫了片刻,最终也只吐出一个字来:“好。”
驾云而来,费不了多少功夫。
今日天气很是晴朗,羲御与明朝静立在向日葵地的上空,一株株明艳粲然的向日葵,如今都结满了葵花籽,显得沉甸甸的,微微弯着腰。
向日葵是一年生植物,成熟之时,也就是在迎接着死亡。
“我能去看看他们吗?”明朝问。
羲御点头:“可以。”
明朝便又问:“那我能跟他们说话吗?”
“不太可行。”羲御斟酌着用词。
明朝落寞下来:“是因为我不能暴露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吗?”
羲御摇头:“那倒不是。只是……只是他们生性愚钝,并不能听懂你的话,你虽在说,也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罢了。”
明朝想起最初遇见羲御时,他感知到了羲御的灵力,但其他花友,却都是反应木然的。
羲御所言,定然非虚。
但他还是让羲御将他送了下去,他站在向日葵地的外围,一点一点地寻找着什么。
过了一阵他便怏怏地回到了羲御的身边,失落道:“其实我从前也不与他们相熟,他们恐怕早就忘记我,只当我被人摘去了。只有阿葵是我的朋友,我们一向是要好的。可我方才去从前我生长的那寸地,旁边的他却不见了。”
明朝回想起离开时,阿葵还为他哭了,不禁更为难受。
而羲御却隐隐觉察出了异样:“不见了?是完全消失了?”
明朝确定道:“是。我仔细看过了,下面的土都一点没少,只有花不见了。”
说着,明朝将羲御引到那处,羲御用手抚上那块土地,便像是感知到什么,轻笑了下。
他将手上的土屑拍去,开了口道:“你放心,你那小花友没事。”
“真的?”明朝惊讶道。
羲御点头,道:“我方才便想着,若是人类拔去,必然会留下根茎,或是周边的土有所松动。可都没有。我便探了下,才知是他拿去了。”
“他是谁?”明朝不解。
羲御没打算瞒他,直接道:“是素舒。”
看着明朝表情变得紧张不已,他忙安慰起来:“你别担心,他虽爱玩,但并非为非作歹之徒。即使拿走了你那花友,也定会好生安置的。”
明朝便更伤心了:“仙君忘了,月神他上次……”
据仙君讲,上次那是在调戏他啊。
完了,阿葵这次是掉进火坑了。
羲御怎会忘记,他更知明朝心中牵挂,便一刻不愿耽误:“明朝,我先送你回去,再去素舒那儿跑一趟,事情究竟如何,我一问便知。”
来了月神殿上,见四处都是昏暗的,羲御一挥手,就将整个殿里的烛火都点上了。
正是灯火通明。
果然就听到寝殿立即传出一声哀嚎:“正睡着呢!是谁扰人清梦?快把灯都灭了!”
知是日神到来,那些侍者不敢打扰,自然早已退了,此刻没人答应。
羲御直接进了寝殿,见昏暗里仅有一丝光亮,原来是素舒自己慢悠悠灭了光。
见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羲御还是将殿中恢复了原样。
素舒气愤:“大白天你不好好当值,倒是来找我的麻烦。我白天是用来睡觉的!”
羲御真想同他好好辩上一辩,天界神仙中,大概也只有素舒如此,时不时还学着人类睡觉了。
但想起此番来意,他的语气便严肃下来,索性直入正题:“我只问你,这阵子,你是不是从人界偷拿了一株向日葵?”
“什么叫偷啊?”素舒理不直气也壮,“月宫就只有几株桂树,都被吴刚砍得稀烂。还不准我找点花草,搞搞绿化?”
羲御皱着眉,冷冷反问:“你只拿走了一株快要成熟的向日葵,这就是你所说的绿化?”
第18章 秋之篇 立秋(中)
所谓绿化,只是借口,素舒自然圆不下去,可心中不服,不禁辩白:“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横竖这花儿都到了季节了,被我拿走,或者被人类收去,又有什么区别?”
“我并不爱管闲事。”羲御皱着眉, 缓缓道,“但这花对明朝很重要,便也对我很重要。”
“明朝?”素舒疑惑地望了眼他,又很快反应过来,“是他啊。何时你们都变得如此亲热了?”
素舒笑了起来,多有揶揄之意:“他是向日葵所化的吧。你上次让我历练他,如今又如此在意他。我便好奇了,那小东西一副懵懂无知之态,可曾知道日神大人对他存了这般心思?”
“你胡说些什么?”羲御被说中心思,隐隐带着怒意,“就事论事,休要再牵扯其他。”
“好了好了,这么认真做什么。就当我没说。”素舒见他要恼,便摆了摆手,又道,“你放心,我没把那葵花怎么样,好好种在大花盆里呢。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向日葵有什么独特之处,让你那么感兴趣。”
素舒确实是好奇居多,又一向爱玩乐。
但他也有自己的主意:羲御能以仙法将花化人,他便不能么?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羲御冷哼一声,淡淡道:“这葵花是要凋落的……”
“不会。我已经用仙法护住了。”素舒有些得意,“他会保持成熟前的状态,不会凋落,算是永生。”
听他这么说,羲御其实已经放心了。
永生不落,不必被人类摘去。这看起来未尝不是更好的结局。
羲御忽地想到什么,终是提醒道:“你最好没有将他化人的心思,那是白费力气。”
素舒以为羲御是轻视他的法力,气道:“那仙法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会用的,我凭什么不行?”
羲御怜悯地望了下他,知他果真是有尝试的意思了,解释道:“明朝的情况与他不同,并不是所有植物都有化人的机会。”
看着素舒狐疑的眼神,他又道:“只是提个醒。你若不信,以后试试就知。我便先回了。”
说着他便向殿外走去。
素舒压根没信他的话,只觉得羲御是故意诓骗他,便怒冲冲回击道:“我才要提醒你呢!我早看出来了,你就是对那个明朝动心了。”
回应素舒的,是羲御加快脚步的离开。
羲御的心太苦涩了。
素舒在人间不过是见了他们一面,就猜出了自己对明朝的心意。
然而他与明朝终日待在一起,明朝却看不出丝毫。
或许果真如素舒所言,明朝是“懵懂无知”。
一路的风也没将他心头的不快散去,回了公寓,他神情仍是哀伤的。
明朝看他表情不佳,心就揪住了,以为是花友遭遇不测:“仙君,阿葵他怎么了?”
羲御摇摇头,悄悄隐下那份苦涩,宽慰道:“他一切都好,是素舒闲来无事养在月宫中了,用仙法护着。”
“月神为什么这么做?”明朝觉得奇怪。不过听起来阿葵是安全的,甚至有点幸运。
“我很了解素舒,他一向行事奇异。不过如今至少知道你的花友无事,你可安心了。”
见明朝欲言又止,羲御想了想,便又补道:“有空我带你去亲眼瞧瞧好了,也省的你终日牵挂着。”
他的语气略带酸涩,谁能料知是为了一株花。
明朝向着他点了点头,可还是像装着心事。羲御也不问,只静静地等着。
“仙君,你和月神大人很熟吗?”沉默一阵,明朝终于犹豫地开了口。
“嗯?”羲御没料到明朝会突然问起素舒,不过既然问起,他便也认真回道:“是。我同素舒一道成仙,相识已过千年,算是至交。”
“那他一定知道你的很多事吧。”明朝道。
“嗯。”那是自然。羲御想起方才就是被素舒猜透心思,心里微堵。
“我真羡慕他。”明朝轻声道。
不知是不是羲御的错觉,空气中一种名为失落的情绪,随风弥散开了。
第19章 秋之篇 立秋(下)
“为什么?”羲御下意识问道。
他猜不出明朝的心思,也不敢猜,只能自己找寻个合理的说法,趁早浇灭他心中不该有的期待。
没等明朝回答,他便又谨慎道:“是因为素舒是神吗?”
明朝犹豫着点了头:“嗯……”
仙君这说法也没错吧?
因为素舒是月神,才可与日神同辉,相熟千年。
归根结底,他是在羡慕月神明晓羲御的一切过去。
羲御知道这想法没什么值得指责之处。世人都向往成仙,明朝自然也不例外。
他知道明朝心里始终是有着这份渴望的。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失落,又不能在面上显露一二,便独自“躲”进了书房。
他听到明朝开门出去的声音了。
可过了许久人都没回来,他便有些着急地施法探知着明朝的踪迹。
顺利地感知到那缕气息,明朝只是一直待在楼下。
羲御失了那份素日的沉稳,迅速下了楼。
到了时节,萤火虫早已卵化而出,在草丛里点缀着光亮。
羲御一眼便看到站在草丛旁的明朝,他正专注地看着那几点闪烁的莹光。
“天都黑了,你怎么不回家呢?”他忍不住打破了这份宁静。
明朝抬头看见是羲御来寻他了,他不做声,却反常而大胆地拉住了羲御的衣服。
一如初下人界,他乘云时的无措。
羲御这才发觉明朝的眼睛微红,他不敢乱动,任由明朝就这么拉着他,温声问起:“怎么了?告诉我,你在伤心什么?”
“人类的情感我承受不住。”明朝话中透着委屈,他不敢直视羲御,而郁积许久的情绪终于宣之于口了,“仙君,我觉得我生了不该有的情感了。”
不只是爱意,还有嫉妒。
他翻遍了书,也没查出嫉妒是什么好词,可他就是对仙君最好的朋友生了这份“恶劣”的感觉。
他觉得这也是在伤害羲御。
他以为羲御会追问他,会责备他,却只等到一句平和的反问:“你以为神仙就不会有了吗?”
他一愣:“仙君也会有不该有的情感吗?”
“我为什么会没有呢?”羲御将空中的萤火虫接了一只在手中,虫子格外乖顺地伏在掌心不动。
他继续缓缓说着:“古人看见萤火虫从腐败之草中飞出,便以为是腐草化萤。只盯着腐败的杂草,你怎么知道事情的真相呢?想当然的事,往往都是只看见表象。”
明朝听得半知半解,不过羲御的话多少给了他勇气,他便试探着道:“只是假设,若是和仙君有关的呢?仙君如果知道了,会怪我吗?”
羲御想也不想便摇头道:“怎么会怪你呢?我知你一向是敬重我的,视我为兄长。纵使与我有关,也是为我好的。”
羲御自认自己的那份情感更加不该。
无论明朝有如何感知,都是建立在本人无知懵懂的基础上,他是不该被指责的。
而自己,却是明知不可有而有。
明朝被“敬重”二字压得难受,又听见“兄长”云云,自惭下竟生出几分恼来:“明朝在想什么,仙君根本不知道!”
第20章 秋之篇 处暑(上)
羲御不知道明朝为何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甚至于他都觉得明朝是在发怒。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更无从安抚,只有僵硬地站在那儿,不发一言。
看着羲御无辜而小心的样子,明朝方才对羲御的幽怨,就不由转为了对自己的厌弃。
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仿佛此刻就要强迫着羲御收下这份甚至还未宣之于口的心意,还要做出他想要的回应。
他太过贪心,而事实上,羲御对此一无所知。
只有他自己貌似在无理取闹着。
他也就丧了气。再没有刚才的那份怒意。
明朝从羲御的面前擦身而过,静静地独自离开了。
羲御的心像是被刺了下,他不觉得疼,可沉淀下来的苦涩却就此晕开。他只有默默跟在明朝的后面,拖着重了太多的步子。
羲御知道明朝是在生气。
这太明显了,更何况明朝压根也没有藏。
自从那晚回来后,明朝便很少说话,只喜欢困在自己的卧室里,一直怏怏不乐着。至于待他,竟客气到不像话。
自从相识以来,他们从未有丝毫红过脸,更别提吵架。
然而那一晚也不算吵架,是明朝单方面地不愿理他。
羲御一向喜静,没了说话的明朝,房里安静到近乎荒凉。
公寓里空落落的,羲御坐在客厅往里望,分明知道明朝就在房里,可隔着一道门,他却碰不到一丝一毫,更不知那人的心事,于是他也跟着变得烦躁起来。
羲御一度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境了。
然而“冷战”了好几日后,自中午他在书房不小心睡着,醒来却发现明朝不见了。
探知不到,明朝并不在小区附近。
明朝从未单独行动过,更不会走时连句话也没留下。
他匆忙想到是给明朝配了手机的,一个电话打过去,手机却在不远处的茶几上响起铃声。
他这才发觉,他与明朝的联系竟如此容易地断了。
书房里,地方小神已经被唤来。
小神仙看着羲御焦躁不安的神情,又是纳罕,又是紧张,也不知所为何事。
羲御皱眉:“你知道明朝去哪儿了吗?”
既然平日有所交流,想必是知道些线索的吧。
“这小神如何得知呢?”小神仙为难,又问,“大人,是他不见了吗?”
“嗯。”羲御闷闷道。一听他也不知情,便瞬间变得失望。
“这便奇怪了……”小神仙也觉出不对来。
他回想着这阵子的事,索性就将从前的怀疑和盘托出:“大人,说起来前阵子他找过小神,说了些奇怪的话,小神还怀疑是他动了凡心,本要禀告仙君大人的。不过后来又说是对书里的故事疑惑,这才问小神,便没向您汇报了。”
“动了凡心?”羲御确认着。他似乎歪打正着,从这里找到了这几日异常的缘由,语气中便不由带着喜。
小神仙只好复述了明朝的话,老脸都跟着一红:“他说他脑子里总想着一个人,想拥抱着,还想那人是专属于他的。小神便回说,他是爱慕着那人了。”
“他说那人是谁了吗?”羲御的心不由悸动了下。
“没有。”小神仙摇摇头。
他看不出羲御的神色,又忙仗义着帮明朝说话:“仙君别怪罪他,许是他不懂事,随便说着玩的。”
“我怎么会怪罪他?”羲御轻叹了口气,“我着实该怪罪自己。”
一向严苛的仙君怎么变了?怪罪自己又是为何?
小神仙心里是一层层的疑惑,不知羲御为何说出这般没逻辑的话。
他正发着呆,就听到羲御吩咐:“我都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小神仙行礼离去。而心里还在纳闷着,仙君这是知道什么了?
羲御看着明朝留下的手机,按了下开关键后,清晰的锁屏映入他的眼帘。
是他们上次去艺术展的合影。
他们挨得那样近。
明朝笑得灿烂,而他仿佛是被抓拍的,还带着一丝反应不及。
羲御想起那时的情景,便不由笑了下。几日来没舒展的眉宇此刻化开,带着心里从未有过的雀跃。
不远处的桌上,那本明朝一直抱着的《清诗选》,如今就静静地摊在那里。
羲御心里起了好奇,下意识拿了来,翻开看。
那本《清诗选》全本都是崭新的,只有中间一页被留下了太多的痕迹。
他是很容易就翻到的,因为那里夹着他从前给明朝亲笔写下名字的纸。
羲御将纸移到一旁,凝望着那书页上的诗,是姚鼐的《题花坞夕阳迟图》。
“分明羲御长停处,正在凌云一笑时。”
书页旁,是明朝端正的字迹。他并不抄诗,一遍一遍抄写着的,是“羲御”。
第21章 秋之篇 处暑(中)
那一刻,他全明白了。
明朝的一颗真心完全曝露在他的面前。
自己是那样傻,傻到看不出这份真心。如今才知,他们本就是互相恋慕着的。
一滴温热从眸中坠落下来,正砸在书页上,羲御匆忙拭去。
他才发觉,原来他也会流泪。
明朝定然还在这座城市里。
他纵然心中难受,也不会真正撇下自己走了。更何况他只熟悉这里,离开这里又往何处去?
羲御四处跑着,找了好几处他们曾一起去过的地方,依然不见明朝的踪迹。
他定了定心,将心中的躁郁都驱散开来,想了想便往城郊的那片树林而去。
那是他们来到人界的最初的地方。
眼里映入一个白色的身影,羲御终于心安了。
他急着上前,一把扣住了那人的手腕,像是怕人再度离开似的。
那万千思绪都化为了一句低喃:“你怎么跑了这么远?”
明朝被那动作吓了一跳,他挣扎了下,仰头认出了来人是羲御,便只盯着羲御握住他的地方瞧,不再挣扎了。
待羲御发觉自己动作的粗蛮,放开了手,明朝才低声解释着:“我在城里闲逛,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了。”
羲御凝望着他:“我今日一直在找你,你不打招呼就跑出来,我会担心。”
不知为何,明朝觉得今日羲御的眼神里满是温柔。
他一时发了呆,回过神时才为自己辩解着:“是我忘了……”
“你怎么会忘?”羲御笑了下,“从前你下楼去买瓶醋,都会告知我好几遍的。”
明朝:“……”
羲御继续道:“从前我曾说过,我允许你犯错,允许你在我面前失了分寸。这句话是永远作数的。你认真想一想再回答我,你近日究竟怎么了?”
明朝垂下了头,爱慕是在犯错吗?他不知道。
但定是失了分寸的。
他还是犹豫地开了口:“仙君总说人类有着六欲七情才算完整。我似乎也拥有了,但我很难受。可我又该怎么办呢?我……”
“明朝。”羲御阻断了他的话,直接问道,“你恋慕着谁?”
明朝怔住了。过于直接的话语让他不安起来,不安于仙君已察觉了自己的心思。
他该害怕才是,可他生平以来,第一次想大胆下去,于是他真的开了口。
“我恋慕着您!”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足以让羲御的整颗心就此融化,散出终于无需再抑制的爱意。
羲御看着他面前的少年,分明已经怕得浑身微微颤抖起来,一双湿润的眼眸却还是凝望着他,像在期待着什么。
“傻瓜。”羲御上前一步,将人整个地紧紧揽进怀里,“我也爱着你呀。”
明朝缩在羲御的怀里不敢动,他压根没期望羲御会给他任何回应,然而他听见了羲御的表白。
秋天刚起的微凉,被羲御温暖的怀抱所弥补。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着,杂乱的心跳由此互通。
难以言喻的羞涩与欣喜之下,明朝又怕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想寻个确认:“仙君,您方才说什么?”
明朝不敢抬头去看羲御的表情,他将整个脑袋都埋在羲御的怀里,发出的声音都显得很闷。
羲御并未回答,修长的手指却从怀中,将明朝的脑袋轻轻抬起,使得两人终于四目相对。
羲御的手指在明朝泛红的脸颊划过,惹得明朝的脸发着烫。
“我允许你在我面前失了分寸。如今能让我也失一次分寸吗?”羲御轻笑着问。
像是一个请求,明朝却不知道该不该答允,他还未说话,羲御就已经凑近过来。
一个吻随之温柔地落在了他的唇上,带着奇异的绵软触感。只是轻轻一碰,便不舍地离开了。
“现在你明白了吗?”
他听见羲御低沉地说着。
第22章 秋之篇 处暑(下)
明朝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他呆立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羲御方才是吻了他。
亲吻意味着什么呢?
是发自内心的爱恋。
一种欣喜之感充斥在他的心间,他不必再讨要一个羲御的回答,这份情意他已全部明晰。
羲御握住了他的手,温声问着:“还觉得难受吗?”
明朝摇了摇头。他这几日自顾自的哀伤与难过,都被羲御的话语,被羲御的那个吻尽然冲散了。
羲御咳了一声,将声音又放低了些:“明朝,你喜欢我吻你吗?”
明朝:“……”
这是什么难为情的问题?
明朝闭口不答,却听见羲御终于认真道:“这是我第一次动情。”
成仙之前,他终日所修都为羽化而登仙。成仙之后,他更禁了自己的凡心。
如今想来,他实在比明朝多不了多少经验。便开始担心自己的动作真成了“不知分寸”,惹得明朝不喜。
明朝看见羲御少有的不擅长,心里却是一动,他的两臂悠悠然环上了羲御的脖颈,眸中都是雀跃:“仙君的一切,我都喜欢。”
他只顿了一下,就继续认真地说道:“像人界那样,请仙君做我的男朋友吧。”
“好。”
眸中闪烁的莹亮中,映着面前人的影子,羲御的答允就像是一个坚定的承诺。
回到公寓,天便擦了黑。
可两人压根没了睡意,各自在各自房里想着心事。
他们还是他们,但两人的关系却变了。
明朝从未想过,在崇敬之外,他还能对羲御正大光明地表达着爱意。
且他知道羲御也是爱着他的。
他想起羲御的那个吻,便不由将脑袋蒙进被窝里。他甚至想念起羲御来,尽管他们分别还没有半个小时。
羲御正躺在床上望着眼前的那扇门。
他真想顺势就将明朝也带进他的房里,可理性却告诉他这势必吓到了明朝,破坏了他们才刚建立的新的关系。
然而他总觉得心里是空落落的,甚至埋怨起那个地方小神,何必将屋室准备得这样妥帖。
若只有一间卧室,他便可理所当然地留下了明朝。
他正皱着眉想得出神,没发觉那门幽幽地开了,一个身影脚步极轻,正慢悠悠爬进被子。
他惊了下,将被子半掀开,将人逮个正着。
不是明朝,却又是谁呢?
羲御眉间带上了点点笑意,手臂微一用力,将人顺势圈进了怀里。
明朝趴伏在他的胸口,感受到羲御呼吸的一起一伏,却迟迟不愿睁开眼睛。
完了,被发现了。仙君为什么还没睡?这下要丢死个人了。
“家中怎么还有了小贼了?是劫财,还是劫色?”羲御戏谑的声音就在明朝的耳边响起。
他转眼看见明朝红了的耳根,又不忍继续逗他,语气变得温柔:“怎么了?”
明朝调整了下姿势,在羲御身边躺得舒服了些,才小声说着:“我睡不着。”
话音刚落,两人都想起初到人界时的那晚。
那时虽不算相熟,羲御却还是耐心地陪了他一晚,给了他那份安心。
明朝与羲御不过一拳的距离,他侧着身子,此刻又不由贴近了些,道:“仙君,我想你了。”
“我一直在。”羲御低喃着,而后在明朝的额上缓缓落下一个吻,“晚安。”
第23章 秋之篇 白露(上)
明朝本以为,这是个一觉睡至天明,可以在仙君怀里安然醒来的美好日子。
可天刚刚擦亮,就听见从楼下传来一阵钻头施工的噪音。
明朝这才知道这栋公寓里,似乎有邻居的存在。
他半眯着眼睛看着羲御,显出疑惑,而羲御则摇了摇头,表示他也并不知情。
“那小神仙安排时,告知我这栋楼是空的。”羲御淡然道。
明朝的脸色微微发白:“那这楼下住的,不会是鬼吧?”
他心里隐隐有了惧意,可又想起自己身边躺着的是日神,天下岂有神仙怕鬼魂的?
他也就长舒了一口气,迷迷糊糊间又有了些睡意。
羲御看他时而害怕,时而释然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将他耷拉下来的脑袋轻轻抬了下:“我们先去会一会楼下的,再回来睡。”
在门口礼貌地按了门铃后,屋里瞬间安静下来,然而半晌都不见有人开门。
羲御也就不再客气,索性携明朝直接穿门而入。
还未站定,一股强风就带着凛冽之意侵袭而来。羲御匆忙转身将明朝护在怀里,空出的手则施了法,将那股风全然压了下去。
风定之后,一个男人站在了他们的面前。他浑身都透着狼狈,功力看样子比羲御要差一大截,然而神情却是矜傲与冷漠的。
羲御一眼认出了,悠然道:“是你。”
此前猜得不错。
地方小神的这个小区,住户极少,虽表面上与凡人无异,但身份都不一般,多半是旅居暂住的神仙。
然而这楼下的,若真是正式入住同栋,地方小神不可能不提前告知,所以多半是偷偷躲进来的。
于是便有了这一见。识出原是前些日被天帝惩罚的风神,羲御便明白了。
羲御盯着风神,缓缓道:“你无故以飓风过境,毁屋伤人,惹得天帝发怒。便先撤了你的职,暂时让雨神身兼二职,是这样吧。”
风神飞廉冷哼一声:“早闻日神大人来人界历练,没想到消息还是这么灵通。”
羲御听出他语中的讽刺之意,丝毫不恼:“你这样也不是第一次了。从前便因此在人界有了凶神之名。这次更是引起天界众神议论纷纷,我想不知道都难。”
羲御顿了下,才道:“天帝压根没给你安排住处,你是偷偷住进来的吧。”
闻言,飞廉的眼里有了怒意。他一向不喜人类,便也不喜素与人间交好的日神月神等神明。
偏偏今日落魄之时,却被日神撞见,当场识破,面上也就挂不住了。
飞廉扫了一眼羲御,意外地看见他身后怯生生站了个人,不由有了底气,嗤笑道:“我当是什么历练,原来是早就凡心偶炽,特意趁机下界与凡人私会的。”
明朝听不了旁人说羲御一个不字,此刻顾不得害怕,从羲御身后站了出来,气道:“你又知道什么?仙君行事坦荡,我从前与仙君也并不相识。”
急切之下,他甚至想将自己原是向日葵之事也说出来,可又怕给仙君惹事,便忍下了。
见明朝为自己着急辩护的样子,羲御心头涌出一股暖流,他不由将明朝的手握紧了些。
“我下界是为历练。但也如你所见,我与明朝如今是恋人。恋人以生死系之。劝你还是不要生事为好。”言语间,羲御有了警告之意。
以飞廉对人类的敌意,很难说不会迁怒了明朝。
而他的言外之意,已将明朝的生死与自己绑定,飞廉纵是想要生事,也要掂量一下。
风神望了眼明朝,却有了几分挑拨之意:“生死系之?可凡人寿命不过百年,你却长生不老,容颜永驻。你如今说生死系之,是在诓骗这无知的人类吧?”
第24章 秋之篇 白露(中)
羲御却是淡淡一笑,语带深意道:“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也不必轻视了明朝。我们是彼此信任,自然不会步了风神大人你的后尘。”
飞廉闻言,像是想起了旧事,倨傲张狂的眼神中闪出一缕哀伤,好半天,他才换上苦涩的语气,幽幽道:“但愿你没信错了人。”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羲御扫了他一眼,手上一个动作,那扇门便已被轻巧地打开。
走到门口时,羲御的脚步短暂地一滞,终是皱着眉头添了句:“既然是偷住在此处,何必还这么招摇?”
这实在是句善意的提醒。
纵是厌恶羲御,飞廉也不得不承认,羲御是真正的浩然君子。
他非但不会将此事告知天界,多半还会为自己遮掩一二。
飞廉静默着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羲御走出房门。
明朝跟在羲御的身后,也快步走了出来,关门时却意外看见飞廉还站在那儿静止不动。那双锐利的眼竟似乎是在打量着他,神情中满是不屑与冷漠。
一道短促的短信提示音响起,打破了夜晚原本的宁静。
是明朝的手机。
明朝的号码只有羲御知道。平时真称得上是一片死寂。
羲御刚巧处理完些天界的事务,走到床边不远处,便帮着拿起了桌上的手机,递给了正躺在床上的明朝。
明朝很自然地接了过去,懒懒地划开屏幕,嘴里嘟囔着:“可能是通信商催我该交话费了吧。”
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第二个可能。
羲御没在意,然而过了会儿,在明朝身边躺下时,他便细微地察觉到他的枕边人似乎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他不禁问。
明朝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不是通信商,是有人发错了。”
羲御本想追问两句,可下一秒,明朝就默默地偏过了身子,换成了与他背对的睡姿。
“仙君,晚安啦。”他听见明朝懒懒地道。
羲御看不见明朝此刻的表情,也不禁猜测,方才那不过是自己太过多想。
而挂在口边的疑问,便生生咽了下去。
明朝并没有睡。
他将手机悄悄调成了静音。
他的号码是中规中矩的人界真实号码,而对方显示的,则是一串乱码,实在无迹可寻。
“我能帮你达成你的愿望。”
“你是谁?发错人了。”
“今日才刚见过,这么快就忘了吗?”
明朝不回。
他心里的猜想已经得到了验证。
给他发消息的,是风神飞廉。
他想第一时间就告诉羲御,可是又觉得会因此断了这条消息的线索。于是方才羲御问他时,他便也未说。
他自然没忘掉飞廉看向他时,眼神里不加掩饰的敌意。那说不上是真正具有攻击性的,但就是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可他也知道,飞廉暗中联系他,想要对他说的,多半正是与羲御有关。
愿望?飞廉知道他心中的愿望吗?
他便等着那边的动静。
没过一分钟,飞廉果然又发来了消息。
“瞧瞧你渺小而无能的样子,哪里配得上日神呢?”
明朝向来的快然自足,在那一个个小小的字之间,一下子不受控制地全面崩盘了。
他传达给羲御的爱,从来都能收到羲御爱的回应。
他便将这份爱视为了两个人的事。
却从不知道,会另有旁人站出来,赤裸裸地指着他说,他是没有资格爱着羲御的。
“虽说凡人也能试着成仙,但日神或许没告诉过你方法吧?因为他压根对你没抱任何希望啊。”
明朝不动。
尽管明朝依旧没回,对方似乎也没有就此中断的打算。
“可你真不想做点什么吗?仙界有言,露水有延年之效,可助凡人长生不老。露以秋露为佳,秋露又以白露那日为最。若饮大量,必然有效。再多的……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对方像是突然大发了慈悲之心,竟发来了大段的文字来指引明朝。
明朝关上手机,骤然消失的光亮让他的整颗心都黯淡了许多。
飞廉的话先是打击了他,而后又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然而这所谓的好意,却让他本能地生出几分警惕。
他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被子就这样从身上滑落。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一点属于秋日的冷意,却没有心思再动,任由自己露在被子外面。
下一刻,他忽地感受到自己的后背一热,贴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原来是羲御慢慢地凑近过来,从背后将他拥住了。
羲御没有出声问他,只是默默将脑袋搭在他的颈窝上,安抚般轻轻蹭了蹭。
明朝立刻觉得眼睛有点雾蒙蒙的湿润,而喉咙却仿佛被冻住,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只有向后退了点,让自己更加贴近羲御温热的身体,彻底将自己浸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第25章 秋之篇 白露(下)
白露那天,飞廉很早就下了楼。
天色尚暗,带着雾气,空旷处隐隐约约有个人影,飞廉定神望了眼,果然瞧见是明朝站在那里等待着。
他不由现出一抹冷笑。
人间匆匆百年,一个凡人毕生所求的,是什么呢?他再明白不过。
秦始皇几度寻蓬莱,嘉靖帝炼丹入迷,九五之尊尚是如此,明朝也不是个例外。
他也是会为了长生不老,飞渡成仙,而不择手段的凡人啊。
口中所谓的“爱”,大概就是个正义的幌子。
飞廉叹息一声。
也只有日神会相信这种谎言,就像曾经受骗的他一样。
“你来见我的事,告诉日神了吗?”飞廉阔步走上前道。
见明朝沉默不语,他心中已是了然,便愈发笃定自己心中的猜想。
飞廉望向明朝的眼里不禁又多了些轻蔑。
然而面上却作出一副大慈大悲的样子,摇头道:“你不告诉他是应该的,他若知道你私下联系我,想要成仙之法,只怕是要勃然大怒。”
明朝一愣,只觉得“勃然大怒”四字,和自家仙君搭配在一起,是说不出的违和。
他想象不出羲御发怒的样子,但想到自己确实是瞒着羲御,心中便生出了愧疚。
可他看着羲御单方面对他不计回报的好,却也由衷地想要努力为羲御做点什么。
他皱着眉,眼中还有犹疑:“你昨天的话是真的吗?”
“你不信就别试,不过……也别指望能再寻到别的路。”飞廉不置可否。
明朝横下心,只有听着飞廉的指点,然后试着用玉瓶集着草叶间的露水。
而飞廉则退到远处,在一株树下变出了把椅子,索性坐在那里看着。
这样一滴一滴集着,自然费心神费时间。飞廉瞧着他那专注之态,便轻挑了下手指,引得周遭刮起风来。
秋风一起,草叶间的露水都滚落下来,浸润在土地里。
飞廉在风间笑出了声。
在他眼里,这个傻乎乎的人类就像是一个笑话。
然而他的笑声还未传远,就觉得自己浑身都加上了一层桎梏,顿时动弹不得。
紧接着,一股迫人的热浪萦绕住他,过高的温度提示着来者的身份,也直到这时,力量的源头才显现而出。
羲御冷漠而带着怒意的眼神,与身上如火的炽烈对比鲜明。
他的右臂抵住了飞廉的脖颈,迫使飞廉整个紧贴在身后的树干上。
那把椅子只是摇晃了一下,就突然着起火来,木材顷刻间化为灰烬。
“怎么,你是要杀了我吗?仙界从没有自相残杀这一条。”飞廉勉强抬起头来与羲御平视,佯装镇定道。
他以为羲御会就此住手,然而恍惚间一点火光就这样落在了他的裤脚,而后很快地燃起。
在腾起的烟气间,他听见羲御的声音。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照理说,他是不可能感受到等同人类的痛苦的,可小腿上隐隐传来的灼痛,让他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然而他明白有多少成分是缘于他的恐惧。
“我说过了,他不是你能碰的。这一次……”羲御微顿,“你越界了。”
或许是怕吓到了远处的某人,从始至终,羲御的声音都放得极轻。
而飞廉却从羲御的眼神里看出了杀意。
他不知羲御是何时收回法术的,小腿处的灼痛感还在,而羲御周遭的热气却散去了。
那种窒息的压迫一经撤去,他便失去了力气,瘫在地上。
他等着羲御的再度开口,仿佛是在等着审判。
“好自为之。没有下一次了。”羲御终于淡淡地道。
不是警告,却是结语。
飞廉正欲开口,却看见羲御已经转身向远处走去。
远方草丛里的那个还忙碌着的身影,丝毫没察觉到方才发生的一切。
“傻瓜。”
一道温柔中带着无奈的叹息。
明朝是半蹲在草丛里的,羲御弯下腰,双手捧住了他的脑袋。
明朝一下就愣住了。
他听见那句叹息,就明白仙君已经全然知道了。
然而羲御是何时知晓的呢?他想起昨晚的那个拥抱,或许羲御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
秋日的早晨带着冷意,明朝的脸也早已变得冰凉。
而羲御的手却是温热的,他抚过明朝的脸颊,觉得自己仿佛在暖着一块晶莹的冰。
而冰却流下了泪来。像是被他暖化了。
羲御心疼地把人拉了起来,拥进怀里:“他信口胡说些什么,你就信了?”
第26章 秋之篇 秋分(上)
“他说的方法我在古籍上确实见过,上面说汉武帝也试过……”明朝闷闷地开了口。
羲御被他那单纯的样子惹得弯了眉眼,轻声反问:“那不知汉武帝如今在哪里呢?”
明朝反应过来,古来帝王多贪生,但纵使尝试了再多方法,却从未听说有成功长生不老的。
他想法单纯,总觉得飞廉身为风神不至于骗他,于是飞廉一说,他竟然就傻乎乎地信了。
“对不起。”他顿时觉得自己蠢透了,从羲御怀中挣脱出来,扬起来的脸上浮现着羞惭的红意,“明朝给仙君丢人了。你也觉得我太蠢了吧?”
羲御却摇了摇头:“你确实很容易轻信他人,可那是因为你本性纯善,想不到人心险恶。这有什么可指责的呢?”
明朝的纯善,是他愿守护的。
羲御微一停顿,下一句里却多了些幽怨之意:“我只是难过着,你将此事瞒着我罢了。”
“我本不想瞒你的。”看着羲御的神伤之态,明朝赶忙解释。“可飞廉其实有句话说得很对,与你相比,我就是渺小而无能的。我并不是为自己难过,神与人的差距本就是如此之大的。”
羲御整颗心便沉重起来,只觉得“差距”二字从明朝口中说出,就如同天上那道银河般欲将二星隔去,剩下远远的相望。
然而他终于听见明朝软软地补了句:“我只是……也想为仙君做点什么啊。”
羲御这才知道自己情绪的瞬间变换,只需要明朝的一句话。
他只觉得自己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着,言语也带着不确定的犹疑:“你一直想成仙,是因为我吗?”
明朝坚定地点了点头,终于开口将满腹心事都说出:“葵花都是一年便死的定数,没什么值得怕的。凡人也都是会死的。我不是贪生,只是众人都说面对死亡时,最痛苦的反而是生者。”
明朝望着羲御的眼神透出认真:“风神说他知道我的愿望,可我方才才感觉到,他应该是不知道的。我不怕死,我只怕真有那一日的到来,我便再也找不到你了。”
羲御一直明白明朝对于成仙的执着,不得不说,这甚至是明朝最初愿意追随他下界的缘由。明朝对神仙的崇敬与艳羡,是与生俱来的。
他心里记着明朝的这个愿望,从未忘记。
然而他却从未想到,他自己也早已在明朝的愿望里了。
这个心思再单纯不过的人,是将他彻底接纳了。
“怎么会找不到呢?纵是你去了冥界,他们也不敢收你。”他的视线变得有点模糊,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滋味,口上却还打着趣。
明朝却不接下这个话茬,只开口唤他的名字:“羲御。”
“嗯?”
“日神的宫殿里会很冷吗?”他问。
羲御知道这绝不是指殿上的气温,没过多久,他果真听见明朝继续说着。
“从前你的孤单,我帮不上什么忙。但今后,有我陪着你,你再不是孤零零一个了。”
第27章 秋之篇 秋分(中)
紧跟着,明朝学着他先前那样,伸出双臂将他紧紧地抱住了。
千百岁的差距恍若消失。
他是太阳,此刻却被一株向日葵温暖了。
那是太阳的太阳。
直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咳嗽,明朝这才想起风神飞廉也还在这里。
方才他与羲御的亲密样子竟都被人看去,他脸皮薄,一下就撒了手,很快换来羲御略带委屈的表情。
飞廉正要默默离去,不想几声不受控制的咳嗽却暴露了自己,一时便尴尬地停住了。
“风神这是怎么了?”明朝奇怪道。
方才发生了什么,他尚不知情。
但看着飞廉走路时有些踉跄,面上也尽显狼狈,与不久前的气色大相径庭,便多了好奇。
“可能是走路不看路,摔伤了。”羲御淡淡地回道。
飞廉闻言抽了抽嘴角。
“神仙也会这么傻吗?”明朝有点惊讶,他向下望去,又问,“可他的衣服怎么有点焦……”
羲御语重心长起来:“吸烟有害健康,也不知风神从哪里学来了吸烟的坏习惯,不小心把衣服都点着了。”
飞廉虽站直了身子,但仍有点不稳。他听到羲御不着边际的话,心里恼怒,可方才已经吃了亏,只好忍着不出声。
而这沉默,就被明朝视为了默认。
“原来是这样啊。”明朝恍然大悟般道。
羲御转过头去,轻笑里带着警告:“风神还有什么事吗?”
这般强烈的驱赶之意,飞廉怎会感知不出。
既然羲御没再继续追究的意思,他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也不敢再惹事,就趁着机会赶紧离去。
待风神走后,二人也慢慢往回走。
忽然,一道白影从面前掠过,将明朝吓了一跳。
那白影就落在一堆杂物的间隙里,仔细望去,才认出那是一只猫。
明朝走近了些,盯着猫看:“这是哪位神仙的神兽吗?”
羲御认了下,便摇了摇头:“不是。是只凡间的普通的猫。”
按理来说,它是不属于这里的,也不知是怎么误打误撞跑了进来。
那只小白猫就蹲在洞里喵喵叫唤,它惊慌地向外张望着,浑身都在发抖。而早上过重的露水,让它的毛儿都有点湿漉漉的。
猫儿可怜的样子让明朝忍不住心软,他望望猫,又望望羲御,像是在请求:“仙君,它没有主人的话,我们可以把它带回去吗?”
天界的神仙大多收有神兽,或为坐骑,或为宠物,但羲御却从未尝试。
此次下凡,养猫并不在羲御的规划之内,这意味着要凭空多了许多的事。
可他看着明朝对猫的喜爱,语气也跟着柔和下来:“你若喜欢,就带回去吧。”
明朝得了允许,欢喜地就要将猫从洞里抱出来,白猫却以为自己受到威胁,冲着他扬起爪子。
羲御便赶紧止住了他,将他拉到后面,而后用手抚摸上小猫毛茸茸的脑袋。
焦躁的小猫瞬间就安静下来,过了几秒,它竟主动从那个洞里钻了出来,摇着尾巴向羲御缓缓靠近过去。
羲御将猫抱起,猫也没有任何挣扎,而是乖巧地窝在羲御的怀里。
“这猫怎么还两副面孔呢?”明朝委屈道。
“回家吧。”羲御腾出一只手安抚般揉了揉明朝的头发,语气里多了几丝轻快。
第28章 秋之篇 秋分(下)
明朝虽在嘴上抱怨着猫的“偏心”,但等将猫带回了家,一切却也数他最是积极。
先是急匆匆从冰箱里翻出了羊奶去加热,等猫吃饱喝足了,便又去浴室备好热水。
不过最终还是在羲御的帮助下,才得以顺利洗猫完毕,湿漉漉的白猫被裹进一条长毛巾里,放在了沙发上。
明朝用毛巾为猫擦着毛,而羲御则略微调节着周遭的温度,温暖的热气让白猫不至于受凉。
在这样的环境里,猫的毛很快就干了。猫儿从明朝的手里挣扎出来,在沙发上踱步着走了几步,抖动了下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卧下了,伸出舌头开始默默舔起毛来。
猫儿通身雪白,洗完澡后显得干净而又清爽。比起此前狼狈的样子,不知要好看多少。
明朝伸出手试着去挠着白猫的脖颈,白猫受着这样的讨好,总算没再拒绝明朝,反而是忍不住闭起了眼睛,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还是做猫好啊。”明朝不禁发出感慨。
羲御挑着眉望向他:“哪里好?”
明朝的眼神没从猫上移开,回道:“有种魔力啊,看到它们的人总是忍不住想对它们好。”
羲御不说话,右手却抬高了放在明朝的头上,揉了揉他微卷的头发,动作轻柔到像是在哄猫。
明朝撸猫的手顿时便停住了,他抬头去看羲御,在同一刻,羲御的手也从他的发梢滑到了脖颈。
“呀,我觉得你也有这种魔力呢。”
羲御纤细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在逗猫一般挠了挠明朝的脖子。
体温分明是相差不多的,可明朝还是从羲御的手指间感触到相异的温度。
这动作让他觉得有点痒,而周遭慢慢腾起的暧昧氛围,使他的脸早已红到了耳根。
看羲御还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实在忍不住开了口:“你干什么?”
“从回来开始,你的眼神就没从猫身上离开呢。”羲御终于撤了手,然而语气却带着醋意。
明朝反应过来,笑道:“日神大人怎么还吃猫的醋呢?”
而心中,他却暗暗想着,啊,原来仙君吃起醋来是这样的。
羲御咳了声,低声道:“谁说我吃它的醋了。”
明朝正要抓住机会打趣他一番,身边的猫反而率先发出不满的喵喵声来。原来是见两人一说起话来,都将它忽视了。
二人顺着声音都看向猫,明朝这才注意到白猫两只玻璃般澄澈的眼睛,瞳孔是颜色不同的。
一只是浅蓝,而另一只却是橙黄。
“这是鸳鸯眼吗?”明朝问。
羲御也认真起来:“嗯,白猫鸳鸯眼的概率比较大,不过也意味着它有可能有着视觉听觉的缺陷。”
羲御的话让明朝的心悬了起来,他不安地望着羲御,羲御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羲御用手抚上白猫的脑袋,一点微弱的光芒在猫身上围绕着。
待光灭去,羲御也就收回了手,道:“放心,它倒没那么严重。那只蓝眼虽视力弱了一点,日常倒没多大影响。”
有了羲御的这句话,明朝这才放了心。
又想起这猫来家半日还不曾有名,便向羲御问道:“对了仙君,这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好呢?”
“明朝,是你把他带回来的,就由你给它取个名字吧。”羲御温声道。
“我来取吗?”明朝有些欣喜,可又开始犯了难。
他脑中想了好几个,又一一被自己否了,最终,他才试探着道:“叫它‘雪团’行吗?”
雪白的猫儿此刻正团成一团望着两人,倒真是名副其实。
看见羲御笑着点了点头,他便试着呼唤起来:“雪团,过来。雪团……”
“喵~”
不知是不是真听懂了,雪团的耳尖敏锐地竖了起来,在明朝连声的呼唤下,它虽一动也懒得动,但终于叫了一声,像是在回应着。
明朝摸着雪团的小脑袋,眉眼间都是欢快的喜意:“那我们就当你答应了哦。”
嘿,雪团。小小的你,以后也有家啦。
第29章 秋之篇 寒露(上)
雪团的被“驱逐”,是如何发生的呢?
大概要从当天晚上说起。
羲御洗了澡回到卧室时,心情尚佳。
明朝虽已躺下,但还没睡,留着床头的那两盏灯,他知道这是在等着自己。
羲御轻声走过去,他俯下身,原想吻一吻他的恋人,可撑在床上的手却意外地碰触到一团绵软的东西,便吓了一跳,连忙收了力道。
在有点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了枕边的那团白,才发现原来是雪团。
“我记得我把它安置在客厅了……”羲御淡淡道。
明朝朝他心虚地笑了下:“啊……可是那个纸箱太简陋了,它好像睡不习惯。”
不必说,定是雪团偷偷溜进了房里,喵喵叫几声,就惹得明朝心软,便主动抱上床的。
雪团已经洗了澡,他并不是嫌它脏,只是……
明朝看羲御不说话,便拉着让他躺下,两人的额头离得很近,似乎都能碰触得到。而因为中间卧着睡着的雪团,怕将它压到,身体却隔了好一段距离。
明朝慢慢摸索过去,牵住羲御的手,撒娇一般摇了摇,才继续小声说着:“仙君,抱着雪团睡也挺好的,很暖和啊。”
“嗯。”羲御答应着。面对明朝,他实在难说出一个不字。
猫的体温比人高出几度,抱着自然暖和。
可是,你抱着雪团,我如何抱着你呢?
明朝把猫牢牢圈在怀里,而他却远远地被隔开了。
羲御觉得自己仿佛失了宠,喜欢缩进他怀里的家伙如今被一只猫给勾走了。
而他却是有苦不能言。
“罢了,这是最后一次。”羲御低声自语着。
他声音放得极小,只怕连明朝也没有听清。
羲御用手象征性地摸了摸雪团的耳朵,雪团立刻敏感地抖了抖耳尖,但很快就继续沉睡,丝毫不知它未来的命运。
快天亮时,明朝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身边的羲御动了一动,他怀里便似乎一空。
他隐约听到雪团不满地叫了一声,但很快就安静下去,没了响声。
过了会儿,羲御像是回来了,如从前那般将他揽进怀里,而后发出满足的一声喟叹。
他却还本能地担心会压到了猫,伸出手臂要将羲御推远些,而羲御反而将他抱得更紧。
“乖,别动了。”他听见羲御带点宠溺地哄着。
熟悉的气息在他鼻间萦绕,他很快习惯性地圈住了羲御的腰。而他知道,羲御带给他的,远不是“温暖”二字可轻易概括的。
等再度睡醒,太阳早已出来了。
羲御早已经醒了,此时半靠在床头,却也不起床,只盯着明朝看。
“早安。”羲御轻快地道。
明朝睁眼看见自己紧紧抱着羲御,慌忙后退了点,又拉开被子瞧了瞧,才呆呆道:“猫呢?”
羲御应对自如:“猫窝已经到了,我把雪团安置到客厅了。”
“这是哪家店?送货也太快了吧……”明朝感叹。
当今信息化时代,谁能想到不过十小时时间,就已经送货到家了呢?
“是挺快的。”羲御跟着应和道。
虽说现代物流发达,但寻常网店哪有这般速度。
实则他昨晚就将此事悄悄交代给地方小神。一直以来,小神仙办事还算得力,虽没有预想那么神速,倒也算是尽心。
第30章 秋之篇 寒露(中)
明朝从卧室出来时,就看见雪团卧在一个挺大的猫窝里,然而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很大,没什么睡意。
它一听到响声,就将脑袋扭过来看了看,对二人很有兴趣。
明朝瞬间有了逗猫的兴致,忙招呼着它的名字,雪团也腾地一声站起来,摇着尾巴朝二人走去。
明朝兴冲冲地伸出手去迎它,谁知那小家伙却径直跑到羲御的脚下,用尾巴去蹭着羲御的腿。
明朝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受伤道:“雪团,我看清你了,你可真是只忠贞不二的好猫。”
对羲御这样“谄媚”的态度,真是和昨天一模一样。哎,昨晚抱着你睡的恩情,你大概全忘了。
羲御没功夫去纠正明朝奇怪的形容,他有点无奈地动了动腿,快步走到了一边试图甩开雪团,然而雪团十分执着地又追了过来。
能让日神大人无可奈何,算是少见的奇景。
明朝也就由“悲”转喜,乐得去观赏这出追逐戏。
羲御四下搜寻着,最终倒了幼猫粮,才将雪团给诓骗走了。
羲御坐在沙发上,像是终于舒了口气。他看看雪团,又瞧了瞧明朝,忽然感慨似的说了句:“这家伙跟你很像呢。”
明朝想起昨天给雪团擦干毛时的情景,懊恼地矢口否认:“我才不像猫!”
“不是。”羲御摇了摇头,回想了下,笑道,“那时你搂住我的腿不放,也是这般无赖呢。”
“我……我那是害怕。”明朝无力地为自己解释。
这世上最惨烈的事,大概就是窘事重提。
仙君啊,您再说下去,我可能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一会儿了。
羲御仿佛听到了明朝的心声,倒真的没再往下说,而是引到了猫上。
“雪团也在害怕呢,在外漂泊的猫,对人不会有如此的亲近。”
明朝望了眼吃粮的雪团,有点不解:“可我看它状态一直都挺好的。”
“我用灵力安抚过它,它明白我们没有恶意。也正因此,它才会更依赖我些。”羲御道。
“那它大概不会和我亲了吧……”明朝陷入二次失望。
羲御却分析起来:“若真是和你生疏,昨晚又何必赖在你那儿呢?猫是最能体察人心的,它知道你人善心软,就不怕你不把它挂在心上。在你那儿,它反而是最肆无忌惮的。”
明朝听得出神,不由发出一声感叹:“仙君,我觉得你从前就应该养只神兽的。”
看见羲御不明所以的眼神,他继续笑盈盈地补道:“因为你会是世上最好的主人。”
明朝相信,雪团压根不知道羲御的身份。更不必说在动物眼中,甚至很可能还不明白神明的意义。
然而羲御就是有那种魅力,让你完全地倾倒折服。
羲御从未轻视过人界的任何生灵。这不是神明崇高位阶的压迫,而更像是精神上的可靠依赖。
时隔将近两月,月神素舒终于向羲御发出了“求救”,看起来是实在束手无策了。
羲御对于早已料到的事,没表现出什么惊奇。他知道素舒传信是为了明朝的那位花友,于是便带了明朝同往天界。
二人走进殿上,一向懒散的素舒竟没在床榻上躺着,而是来来回回绕着一个花盆踱步。
素舒时不时转头看看殿外,一看到羲御走进来,便像是见了救星一般冲了过去。
而在看见羲御身旁还跟了个人时,他便生生停住了。
顺着视线低头望去,见两人还牵着手,素舒便略带深意地瞧了眼羲御:“想了那么久,终于得偿所愿了?”
如期收到羲御的一记白眼警告后,他便又打量起明朝,半是认真地向明朝作了个揖,又指着羲御道:“羲御是我挚友,如今你二人大婚,我必然要有所表示。但时间仓促,还未来得及备下什么,改日再给你送个大礼吧。”
明朝本就一路忐忑不安,和羲御确定关系后,他是第一次来见月神,不知月神对他是如何看法。
如今听到素舒说出这一番直白的调侃,顿时羞得脸变得通红起来。
第31章 秋之篇 寒露(下)
明朝慌忙解释着:“什么大婚……我和仙君只是……”
“只是什么?”素舒装作不懂地追问。
羲御皱着眉将明朝拉到身后,对素舒下了最后通牒,冷声道:“你若再逗他,我们就先走了。”
素舒的语气立刻软了下来,拉住了羲御的袖子说起好话:“别别别!今日我是特意请你帮我的,你若走了,我可真不知道该找谁了。”
羲御不动声色地把袖子扯了回来,拍了拍,随之将目光移到地上的那个花盆上。
“明朝,快过来认一认。”
他先招呼着明朝,知道为了这事情,明朝心里其实一直不大安心。
在被移栽到了花盆里之前,这株向日葵就已经长到一人那么高了。
尽管许久未见,明朝还是认出了阿葵。
又仔细地看了几圈,明朝不禁惊喜交加,道:“确实是阿葵,他真的没事。”
明朝想不到表面没个正经的素舒,竟也有如此心细的时候。
在素舒的仙法护持之下,阿葵停止了生长。因为被护理得太好,整株花看上去甚至有一种不真实的质感。
身后适时传来素舒郁闷不已的声音:“羲御,你说得对,他压根成不了人。”
明朝闻言微惊,才知月神将阿葵带走,竟是抱有这样的心思。
“你试过很多办法了吧?”羲御问道。
他的语气没什么波澜,不过自然也没什么对素舒的同情之心。
试图将阿葵化为人的这段时间,大概是素舒最为勤勉的时候。
何止是很多办法呢?他甚至觉得如果阿葵不是花,而是一只狐狸,此时不仅能成功化人,说不定都能成仙了。
万般思绪,都化为了怀疑仙生的抱怨:“羲御,化不成人也就罢了,可我连他的思想都感知不到。”
羲御诧异地望了素舒一眼,很快又明白了什么,不禁欲言又止。
他轻笑了下,在明朝额前一点,反而让明朝再去一试:“你去和你的朋友说说话吧。”
明朝踌躇着上前,手碰触到阿葵的花瓣,尝试着叫起旧友的名字:“阿葵。”
很快,他竟感知到从阿葵那处传来了有些强烈的回应,便激动地抬眼回望向羲御,羲御眼中则是一片温润的笑意。
凭着羲御仙法的加持,加之从小与阿葵的羁绊,明朝竟真的能与阿葵沟通了。
素舒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可又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急忙请求明朝的帮忙:“你能跟他说话吗?你快问问他,他想干什么?”
试过这么多次,哪怕是块石头也该有点动静吧。
明朝一向认真,又看素舒是真的着急了,便试着将素舒的话转述给阿葵。
然而明朝听到阿葵的回答,脸上欣喜的笑容都消失了,沉默着半天也不说话。
“他到底说什么了?”素舒耐不住性子追问。
明朝只好艰难地开了口:“阿葵说,他不要别的,他只想死。”
素舒似乎被这句意料之外的回答刺激到了,他不愿相信明朝,只有惶惑不安地再次望着羲御。
“他没骗你。”羲御的话无疑是宣判了他的“死刑”。
知道素舒是真的被打击得不轻,羲御的眼中终于多了些怜悯:“用仙法虽无法使他化人,但还是能感知他的思想的。你若感知不到,那便只有一个原因,是他单方面封闭了与你的沟通。”
换言之,阿葵只是不想理他罢了。
素舒的眼里没了神采,黯然道:“那他就想死?”
话一说出,众人却都想起了一件被忽略太久的事。
他们认为的好与不好,都是他们的假想。
所谓好过被人类摘去,也只是素舒的自作多情。
从始至终,在被掳走的这件事上,素舒从没有问过阿葵自己的想法。
明朝是最先明白这个道理的,他有点愧疚地与阿葵再次沟通:“对不起,我来晚了,知道这件事时,我就应该想办法来看你的。”
阿葵在明朝这里倒是大度的:“没事没事,我在这里自闭两个月了。你能来和我说说话,我已经很高兴了。”
阿葵早已注意到明朝形态的改变,便又关怀地问起他这一大段时间的遭遇。毕竟明朝的消失,是阿葵一直挂念的。
明朝在阿葵面前并不遮掩,将如何碰到羲御,又是如何化人下凡,都原原本本讲给阿葵听。甚至连如今他与羲御的关系,他也别扭地告知了。
一旁的羲御原本是略带酸意的,听着这一人一花叙旧,想起他们是一同长大,他便忍不住有了嫉妒之心。
但听到明朝害羞地将他归为了恋人,三句都离不开他,他竟有一种凡间“见家长”的错觉,看着阿葵的目光都柔和许多。
第32章 秋之篇 霜降(上)
言语间,阿葵早已明白两人之间的感情了。羲御对明朝的维护,他也看在眼里,他是真心为朋友高兴着。
可一想起他自己的遭遇,他的心情就跌到谷底,连声叹起了气。
明朝追问起缘由,他才怒气冲冲地控诉起素舒来:“那个家伙他有病。”
明朝想不到一向胆小的阿葵竟还有这么凶的时候,倒是先被吓了一跳。
阿葵感觉自己确实反应过度,但在明朝面前他毫无矜持之意,继续发着牢骚:“谁被这么无礼地带走,应该都会生气吧。我在地里好好长着,凭什么要被强迫着呆在花盆里呢?”
明朝想了想,点头道:“是挺过分的。”
阿葵却自己反驳起自己来:“也不是一直过分吧。这两个月浇水松土也算尽心,虽然花盆和地里不同,但我从前住的地也就那么一小块儿,这里还宽敞点。”
“嗯?”明朝陷入了迷惑。
他大概明白阿葵生气的原因,但却搞不懂这会儿阿葵又为何维护素舒。
他随之想起方才阿葵的那句决绝之言,便又担忧起挚友的安危,想将话说个明白:“那你刚才说的话……”
阿葵尴尬地笑了下:“那个……其实我只是想吓吓他。”
明朝:“……”
“明朝,你去看过我们从前生长的那块地方了吗?”阿葵突然严肃道。
单望见明朝露出的哀伤神情,他便一切了然:“其实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如今秋天都快过去了,那片地应该也不在了。”
一种悲凉的气氛顿时弥漫在他们周围。
从前他们一个个紧紧簇拥着,一起经历着风吹雨打,而秋天一到,便各自散去,有生有死。
明朝知道阿葵定还有话要说,静默着等他开口。
“我们都是幸运的,生命是最好的恩赐了。”
阿葵的话带着轻快,如果此刻起着风,他定会随着风摇摆起花枝,将方才的悲凉尽数晃散。
他们仿佛都长大了。
儿时一起的唯一的玩伴,如今说起话来都有了成熟认真的味道。
另一边的羲御,在素舒的质问面前显露出少见的焦躁。
让明朝去与阿葵叙旧,却也是为了借机支开明朝。
“你们的事,应该还没传到天帝耳中吧?”
玩笑归玩笑,素舒没有忘记如今的羲御担了多大的风险。
他今日才知道,羲御是动了真心。
而那一条条仙规戒律,是神仙最大的枷锁。羲御身为日神,那条禁情绝欲的戒律存在一日,他便要守一日。
所谓情爱,其实应该是一道不该触及的奢望,而羲御却犯下了禁忌。
看到羲御摇了摇头,素舒稍有安心,又继续问道:“你在人界遇见了不少同僚,他们应该也不知情吧?”
羲御皱着眉:“其他一概不知,但近日被罚下人间的风神是知道的。”
时常往来的地方小神并不知多少内情。然而为了护着明朝,他反而让风神轻易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你如今为何这般不慎重?”素舒大为不解,“飞廉向来看不惯我们,你这样是将把柄交到了他的手上。”
羲御倒是没有着急:“天帝一向厌弃风神,他说的话,天帝未必肯信。而且他虽与我们意见相左,但也不是个乐于告密的小人。”
“你太过冒险了。”素舒不可思议地瞪了眼。
人间的事,天帝是不爱管的。他们在人间如何,天帝很难获知。这如同一个安全的屏障。
然而飞廉却是个沟通了天界与人界的隐患。素舒信不过这样一个宿敌,一旦飞廉重归天界,便难说会向天帝禀告什么。
素舒正要劝告着羲御采取些行动,却看见明朝走过来寻羲御,便只好止住了话题。
“我们该回去了。”望着明朝,羲御的眼神变得格外柔和。“素舒会照顾好他的,你放心。”
知道再这样待下去,难保素舒不会说出什么,羲御很快拉着明朝出了殿。
羲御和明朝走后,素舒连殿上的侍从也撤掉了。他时而为着羲御的事烦忧,时而撑着下巴盯着向日葵看,一时之间都入了神。
“喂,我渴了。”
素舒隐约听到脑中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在试图联系着他。
那声音只出现了一声,幸而被他捕捉到了。
他一下便清醒过来,有点欣喜地确认着声音的来源。最终确认是真的来自面前的这盆花,尽管还掺杂着不少的别扭与嫌弃。
第33章 秋之篇 霜降(中)
从月神殿上出来的两人,本是要直接回去的,却迎面撞上了一个青衣女子。
久在天界,众仙都是熟络的,也不好不打招呼就走,羲御便停下了。
“原来是日神大人您,久违了。”看清来人,女子笑道。
羲御还了个礼,也客气地问起:“青女仙子是有事来找素舒吗?”
“这倒不是。我是去广寒宫找我那嫦娥妹子的,只是路过。”说着,她看向羲御身旁,注意到了些许的不寻常,“咦?这位是……”
明朝正想着原来月上也有二宫,嫦娥虽有广寒宫,而实际上掌管月亮的却是素舒,不禁觉得奇妙不已。
他在脑中猜测着面前这位青女仙子的职位,不想青女反而先注意到了他。
一时之间,真是猝不及防。
然而没等两人开口,青女就抢先道:“早闻日神去了人界,身边无人帮衬定然不可,想必这位就是您挑中的人才了。”
羲御只是笑笑,而青女则是默契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彼此寒暄几句,也就要告辞,各自忙碌了。
顺利回到人界,明朝才问起她的身份:“这位仙子看上去与月上二宫颇有渊源。”
羲御点头:“不错,她是伐桂的吴刚之妹,从前也是居于广寒宫中的,专掌霜雪之事。后来她兄长被罚,她也搬至别处,不过仍时常过来看望兄长。”
明朝回想那青女仙子面容冷傲,如霜似雪,细细看去甚至带有肃杀之气,倒真符合霜雪之神的姿容。
不过一旦说起话来,却是温和友善的,看来古籍上的记载,未必全真。
“瞧着仙子对你很是尊敬。”明朝道。
他听羲御讲过,日月星辰,风霜雨雪,照理是不该有位阶上的高低的。
“她的兄长受了罚,依着大家同列仙班的情谊,平日我在暗中关照一二,谁知她竟一直记在心里。”
就如方才,以青女的细腻心思,定是察觉到什么了,但她非但不提,反而为羲御主动掩住了。
明朝却对青女感同身受:“仙君错了,你的举手之劳,或许在别人就是大恩情。”
吴刚因何被罚,随着千百年的时光逝去,都变得不重要了。
只有吴刚的亲近之人,还在这份痛苦之中。
这世上,能在天帝禁令之下,依然暗施援手的,大概唯有羲御。
“明朝,你知道吗?青女降霜,是为了洗去人界的不洁。”羲御突然提起。
他随之露出一抹苦笑,像是终于吐露出心中的烦忧:“可天界又何曾真正干净呢?”
话一出口,羲御便自知失言,又懊悔起不该将自己天界的压力又分担到明朝一个“凡人”的身上。
明朝闻言,却轻踮起脚,用手撑着羲御的肩膀,将脑袋抵上了他的前额。四目相对间,羲御反而成了手足无措的那一个。
“我的烦恼都被你知道了,让我也来分担一下仙君的烦恼吧。请让我拥抱着你吧,我的仙君大人。”明朝的目光中,是满载着的爱意,明亮得仿佛九天的星光。
这一刻,羲御感受到,他们的爱原来不是只能承受轻松与惬意,而是明白彼此的沉重,却还能甘之如饴。
第34章 秋之篇 霜降(下)
“我的明朝长大了。”羲御温软的口吻里透出欣慰。
明朝以为从羲御的口中会说出无数夸赞之词,心里正觉得害羞。
羲御却笑着继续说道:“不再是从前的那个爱哭鬼了。”
“您怎么这样?”明朝一愣,随之松开了羲御,坐在沙发上懊恼地抱怨道。
“不是实情吗?从前你一伤心,定然是会红了眼睛的。”羲御挑着眉,方才他略显沉重的心情,都被面前明媚的人融化了。
可恰恰就是这双红了的眼睛,蒙着雾气凝望着他,让他觉得心动而又心疼。
明朝显然带着点不服气的小叛逆,他听着羲御的话,就索性赌气道:“那我还是如你所说,和以前一样哭好了。”
怎么在羲御眼中,自己就成了这般印象了呢。
“不要。”羲御很是干脆地驳了他。
下一刻,羲御朝着座上的明朝俯下了身,明朝因他突然的逼近而呼吸一滞,僵硬着不动。
在彼此温热的呼吸间,明朝本能地闭上了眼。
他觉得眼上随之一热,在不安颤抖的睫毛间,落下的是羲御轻柔的吻。
“我不想再让你流泪了。”
你红了眼时很动人,我很喜欢,但我不愿再让你流泪了。
这是属于羲御的表达。
顷刻之后,他听到羲御转了话题,打破了这份甜蜜中的感伤:“过几日,要去看霜吗?”
明朝从未听见过这样的邀约。
即使古人雅士,有赏花赏木的,有听雨观雪的,却还未见看霜的。
他不禁起了好奇之心:“这霜有什么稀奇的,春天时我也曾见过。”
只不过春日的霜不得久存,很容易便被面前的这位日神暖化了。
“每年只有霜降这日,是霜神亲自降下的霜。”羲御道。
明朝与羲御来到青女如今的居处——青要山时,霜神青女已端坐在上空的一片云上。
霜神手中是一把七弦古琴,早已经调试好了,她的手指轻挑起琴弦,清幽的琴音随之徐徐而出。
明朝清楚地看到,晶莹洁白的霜粉随着颤动的琴弦,就这样飘然而下,由天空倾洒到大地上。
空中的飞霜打着旋飘转下来,在太阳还将出未出之时,被天边殷红的早霞映出了颜色。
明朝这才知道,霜能洗掉世间一切不洁,只因霜的过于洁净。
青要山的一切草木,寸寸土地,人世间的一切,都被覆上了一层冷霜的结晶。
邪气污秽,人界灾痛,都被一一消去了。
在这样少见的景致下,明朝起了眷恋之心,可他知道,在不久后升起的太阳的照耀下,秋霜很快就会融化。
可他又觉得,升起的太阳是比任何景致都值得他眷恋的。
不知不觉间,霜神已经停止了降霜。
她已经收起了琴,想了想却又将琴交付到了羲御的手中。
“如今的日神大人,应该比我更需要它吧。”青女道。
这仿佛是在打着哑谜,但羲御懂了。他望了眼青女,却没有接过七弦琴。
青女便补道:“平日我用不着它,待明年这时候,你的事早已了结,再还我不迟。”
“那便多谢仙子了。”羲御道了谢,将琴接过。
此时天已经亮起,太阳透过他们脚下的云彩,将金黄色的光亮倾泻在人界。
草木间的霜渐渐化尽了,然而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更加干净了。
第35章 番外二 花语
为雪团种猫草,是件不得不为的事。
随着天气一日日冷下来,雪团就不大喜欢动弹,甚至看到最爱的猫粮也没什么兴致。
明朝查了查,才了解到因为猫经常以舔毛的方式来清洁自己,不知不觉间猫毛就在胃里结成了毛球,难以消化。
他心疼雪团的身体,小家伙才来家将近一个月,好不容易喂得圆了点,这几日就又要饿瘦了。
明朝打开手机,看着众人齐齐安利的猫草动了心,他二话不说就下了单。
小区是无法送进快递的,于是第二日下午,地方小神就将送到门卫那里的快递,又亲自送货上门,交到了羲御的手上。
“这是什么?”羲御诧异地盯着快递盒。
明朝听到关门声,就知道有人来过,慢悠悠从房里出来。
他从羲御手中拿过了纸盒,边拆快递边回答着:“啊,是给雪团买的猫草,它最近胃口不太好。”
“哦,原来是给它买的。”听到是给猫的东西,羲御探寻的目光就收了一大半。
明朝倒是始终带着点小兴奋的,一边摆弄,一边还找着羲御说话:“仙君,我从前还没听说过猫草这种东西。”
羲御探过身子看了眼他手里的种子,便淡淡道:“只是个名头罢了,你手上的这种,其实就是小麦。”
“哦,还真是。”明朝低下头也认了认,倒没失望,而是准备在苗盘上铺起吸水纸。
羲御赶紧将人拦住了:“先把种子在水里浸泡阵子,催了芽再种。”
明朝心中顿时感慨,不禁有了小惭愧。所谓猫草也好,小麦也罢,同为植物,他本该比羲御更了解的,如今反而是羲御在指导着他。
羲御已经接好了水,就等明朝将种子尽数放进水里。
明朝看着小小的种子躺在水中沉寂着,其实有点发愁:“现在还没有供暖,空调又不大合适,猫草不会长不出来吧。”
如今虽才过霜降,但气温其实已经挺低了。
“这些都想到了,却忘了近水楼台。”羲御无奈道。
明朝这才想起身边就有的“大暖炉”。方才他的种种想法,倒是成了舍近求远。
“那就请日神大人多多关照我的草吧。”明朝眨了眨眼睛。
把猫草交给植物的再生父母,明朝大可放心了。
他收拾起摊在桌上的种植指南,在后面附加的宣传纸上,写着几种鲜花的花语。
他起了好奇之心,不禁问起:“小麦会有什么花语吗?”
“小麦虽会开花,但没那么悦目,即使有,或许也没人注意。”羲御想了想道。
花语的概念,是从古希腊而来的,与商业牵绊颇深。羲御远没有现代的都市人那么熟悉,明朝这一问,倒是终于触及了他的知识盲点。
“这样啊。”明朝仍是乖巧地应着。
过了会儿,明朝想到什么,一脸神秘地笑着:“那仙君知道我的花语吗?”
关于向日葵的花语。
沉默的爱,爱慕与忠诚。
明朝细心地帮着羲御将额前的乱发拨开,露出羲御那双清澈而明亮的眼:“你或许不知道。但有时我觉得很幸运,就连花语,都是说着爱你呢。”
“花语是人对花赐予的寓意,花始终无法言语。但你不同。”羲御凑近过来,亲吻了下明朝的唇角,如同在吻着夏日盛放的金色花瓣。
“你不用花语。你的一言一语,都可以尽情地同我说着。”羲御带着眷恋地撤离了他的唇,让明朝很想把他拉回。
明朝只觉得靠近着羲御,自己的浑身上下都似乎透着那种只浓不淡的爱意。
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也是羲御从始至终,唯一记下的花语。
向日葵,也称太阳花。
“受到太阳花祝福而生的人,具有一颗太阳般明朗、快乐的心,是最佳的终身伴侣。”
第36章 冬之篇 立冬(上)
立冬之日后,明朝一直在等初雪。
然而刮了一夜的北风,初雪骤降时,他却又怕了。
自然界中,没有一株向日葵看见过冬天。
窗外的寒意明朝是感觉不到的,然而他本能地觉得恐惧着。
大白天里,分明已经吃过早饭,但他缩在柔软的毛毯里,竟是连床也不愿起了。
“怎么了,前几日不还盼着下雪吗?”
隔着厚厚的毛毯,明朝隐约听到了羲御走过来的声音。
他便将毛毯拉低了些,把头露了出来:“我是盼着下雪的,不过……”
不过我又怂了。
“你不是害怕冬日带来的死亡。”羲御一句话轻轻将他没来由的猜想敲碎。“陌生感和未知感才是你恐惧的来源。”
羲御将垂地的窗帘拉开,屋里里瞬间变亮了许多。
原本在地毯上卧着的雪团一个跃身,就跳到了窗台上,得意地摇了摇尾巴。
“雪团也没见过雪呢。”羲御貌似不经意地提起。
猫如其名,雪团天然有着对雪的热情,正试着扬起粉嫩的肉垫拍在玻璃窗上,似乎是想碰触到窗外的雪。
按不下好奇,明朝终于也下了床,走到了窗前。
雪势有点大,天空是干净的白,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单看过去倒是觉得苍凉了。
然而从细微处看去,那外面窗沿上落下的片片雪花,却是那样小巧精致,晶莹剔透。
明朝同雪团那样,也用手指着雪花瞧,隔着玻璃,六角形状的雪花安静地躺着。
身旁的羲御看着他略带稚气的行为,轻笑了下,又道:“滕六变懒了,这场雪原本前几日就该下的。”
明朝听在耳中觉得陌生,想了想才明白羲御是在说雪神,道:“雪神的名字听起来很朴素。”
与羲御、素舒、青女等相比,雪神的名字仿佛是随意起的。
羲御略一沉思,却道:“大繁至简,‘凡草木花多五出,雪花独六出’,故而雪神名六。其实众神之中,他反而是寓意最为深刻的。”
六角形的雪花,是与世间诸花皆异的天外之花。
听到这番解释,明朝已觉惊异,又想起古籍中也说,单数为阳,双数为阴,雪是至阴之物,用“六”之名,竟是连阴阳也显示明晰了。
“那雪神真的姓滕,是滕文公所化吗?”明朝不禁又问。
“那倒不是。”羲御摇头。
雪神的遭遇他们都知,也不知何时,人界传言是滕文公逝后化为雪神,便说雪神姓滕。雪神不甚在意,懒得纠正,如此竟传了千百年。
这习惯沿袭至今,滕六之名远扬,他的本姓反而无人记起了。
“名字其实没那么重要,世人知道雪神,看到年年如期而至的初雪,就已经足够了。”
明朝望着窗外不断飘荡而下的雪,忍不住发出感慨。
他的恐惧早已消除,下雪是多么沉默的一件事,静谧得一点声息也无,却足够让人的心都安定下来。
窗台上的雪团跳到桌上,去咬着已经长高了许多的猫草,时不时喵喵叫唤着。
明朝与羲御并肩站在窗边,谁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仿佛雪一直下,他们便一直这样凝望着。
过了一阵,羲御想到什么,终于率先开了口:“早上雪神送来了酒,这酒他藏了许久,你想尝尝吗?”
第37章 冬之篇 立冬(中)
明朝从未喝过酒,更不知酒的味道。
于是在羲御提议时,他没有多想,只是顺着羲御呆呆地点了点头。
羲御便真的从书房端出那坛酒,并两个小瓷杯,齐齐放到了桌上。
羲御打开酒坛,浓郁的香气飘散出来,倒是使明朝始料不及。
明朝在旁细细闻了闻:“好香,像是什么花的香气……”
羲御悠然地将两人的杯子倒满了酒,道:“是梅花,冬日快结束时,梅花开得正盛,雪神采了红梅酿酒,据说是陈酿数年。”
就连酿酒所需的水,都是用的雪水。可谓讲究。
明朝看不出门道,只听了羲御说是用梅花所酿,就放松下来:“那应该不会喝醉吧?”
羲御想起平日他与雪神一起喝酒时,都是痛饮三大坛起步的,倒真没经历过喝醉。
如今这不过小小一坛,自然也没什么关系。
于是肯定地回道:“不会。”
既然有了羲御的保证,明朝便没了顾忌,将盯着看了许久的那杯酒慢慢饮下。
梅花的暗香与清冽的酒气交织,顺着喉咙滑下时,竟是格外爽口舒适的。
他觉得腹中仿佛缓缓升起一缕热气,将初冬的微寒都驱散了。
“味道怎么样?”羲御还未喝,他看着明朝抱着酒杯一脸回味的样子,不禁失笑。
明朝眨着眼睛点了点头,眼里满是企盼,还不忘向羲御请求着:“仙君,我能多喝几杯吗?”
这算是什么难以满足的请求呢?人说“千金纵难买一笑”,不过一坛酒,能换来明朝此刻的欢喜,他自然乐得让酒。
“你若想喝,就是喝完这一坛都可以。”羲御笑着说。
羲御很快就在为这句话而后悔不已。
明朝自然喝不完这一坛,事实上,他喝到第三杯时,就停住不动了。
雪神的酒虽是用梅花酿成,却并不代表酒就不烈,只是味道被梅花花香盖住,明朝尝不出来罢了。
此刻三杯酒下肚,明朝的脸红了起来,就像用于酿酒的红梅。
看到明朝泛红的脸,羲御便明白这家伙可能是喝醉了。
索性酒品极好,只是趴在桌上不动。
好半晌,明朝才抬起头,状似委屈地说着:“我好晕啊,仙君,想睡觉。”
“好,那就去睡觉。”羲御哄小孩一般温声答着。
他叹了口气,一边埋怨自己一开始的大意,一边拦腰将人抱起,又送回了床上。
想趁机钻进被子的雪团已经被“驱逐”到门外,幽怨地叫唤了几声,就认命地回了自己的猫窝。
羲御将明朝的被子盖好,正转身要离去时,却被明朝抱住了。
“不是要睡觉嘛?你为什么要走?”他听到明朝有点生气地问。
因为我没有喝醉。羲御在心里冷静地回答着。
而口上他依旧耐心问道:“怎么了?”
“天黑了,要一起睡啊。”明朝认真解释道。
羲御回头看了眼窗外亮堂堂的天,静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应了声:“好。”
在躺在床上之前,羲御不忘将窗帘都掩上了,房里也关了灯。但毕竟是白日,即使如此,房中依然算不得昏暗。
明朝感觉到羲御躺下了,便高兴地靠近过来,将脑袋搭在羲御的胸上。
羲御无奈地用手摸了摸他的脸,有些烫,是比平日高出许多的温度。
他一时有点担心起来,幸而用仙法探知的结果,是并无大碍。
他听到明朝口中含糊不清地还在说着什么,忙催着:“还不睡,方才不是说困吗?”
明朝抬起头,蒙胧着双眼望向羲御。
下一刻,他的身子又凑近了些,他埋下头去,温热的双唇吻住了羲御滚动的喉结。
第38章 冬之篇 立冬(下)
羲御的身体顿时便僵住了。
他感觉到明朝那有些急切的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在他的脖颈处四处游走着,是毫无章法的,却让他的心跟着一阵酥麻。
后来便说不上是吻了,更像是在轻轻咬着,但又不够清醒,只顾着不负责任地点火。
羲御的身体热了起来,在不均匀的呼吸间,他看着明朝,眼眸中多了些复杂之色。
明朝对此毫无察觉。
明朝终于松了口,不去管羲御那段已经被他弄红了的脖颈,而是摆弄起羲御上衣上的扣子。
羲御的衣服分明已被他粗鲁地脱掉大半,而他还是不安分地继续着动作。
“你干什么?”
羲御终于忍耐不下,压抑地将人推开了点。
自互诉心意以来,他们就每晚同床共枕着。但这却并不代表,他真正对明朝做过什么。
亲吻和拥抱,一直是他表达爱的方式。至于更进一步,他始终都在等着明朝自己明白,进而接受。
在羲御的计划里,一切都该是徐徐图之。
而醉酒的明朝就要打乱这个计划了。
被无情推开的明朝显然不高兴了,在羲御面前,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
“我不能吻你了吗?”明朝委屈地道。
天啊,不让我吻你,你想让谁吻你?明朝本就不清醒的脑子在胡思乱想着。
吻我一定要把我的衣服脱掉吗?羲御也在暗暗想着。
喝了酒的明朝显然与平日不同,他没将羲御的推拒当回事,反而越挫越勇。
不等羲御回答他那个奇怪的问题,他就扑过去吻上了羲御的唇,就像是一只终于寻找到猎物的小狮子。待心满意足,缓缓撤离时,他得意地望着羲御笑。
“我好爱你,只有我才能吻你。”明朝幽幽地道。
明朝唇齿间的酒气,就这样也在羲御的口中弥散。
他恍然觉得,今日不止是明朝喝醉了酒,就连他自己也像是酒后。
而他分明还未来得及喝上一杯。
明朝带着占有欲的表白无疑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终于一个翻身将明朝压在了身下,带着晦暗不明的眼神和涌动的情欲。
一个绵软的吻封住了明朝的唇,他时不时吮吸啃噬着那两片唇瓣,动作逐渐加重了许多,与平日的温柔大相径庭。
“这样的吻够了吗?”羲御喑哑着嗓子问道。
明朝的脸依旧潮红一片,被他放开时,因缺氧而大口喘息着,哪里还有回答的力气。
羲御没有放掉明朝的意思,他倾身下移了些,在明朝左侧的锁骨处亲吻着。
明朝很瘦,锁骨格外分明好看,体温依然是偏高的,明朝的皮肤很敏感,羲御的吻落下的那一处处,都很快泛起红印,映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羲御望着这样的情景,心中竟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之感。
他进而用牙齿咬住了明朝锁骨处的一块肌肤,仿佛是在“报复”最开始时明朝的动作,又像是他单纯的占有欲式的标记。
直到明朝发出一声低哼的呻吟,羲御才发觉方才的力道有些重了。
他望过去,那块肌肤上已经留下了一道浅浅的齿痕。
他一时又心疼起来,怜惜的轻吻细密洒下,安抚着身下的人。
羲御依然没有就此停下的意思,他早已察觉,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持,此刻早已消失殆尽。
而他没有丝毫想要克制的意思,任由自己继续下去。
然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他的计划,让他终于从方才的沉浸中得以清醒过来。
第39章 冬之篇 小雪(上)
神明间的感知超乎寻常,隔了几道门,羲御还是感觉到了,那是风神飞廉的气息。
他惊讶于已经搬走的风神竟还敢来找他,又思忖着此时大可不必去理会。
风神却在门外开了口:“羲御,你开下门吧,我是有事来找你。”
语气虽然和缓,但羲御知道,这一扇普通的门,在风神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阻碍。
而他风神又像是下定了决心要进来的,他再不开口,只怕就要硬闯。
平日是无所谓的,可如今……
羲御低头看了看床上的明朝与自己,均是衣衫不整的。
明朝脸上还未褪去的情欲,看起来也是别具风情。
羲御想到闯进的风神可能也会看到,就心中烦躁起来,想了想就先紧闭了卧室的门,而后才来到门口,给飞廉开了门。
终于等到开门的飞廉,看到的却是羲御的满面怒容,他摸了摸鼻子,将身体退到一边:“我可能没挑个好时候。”
怎么羲御一见到他就生气了?
“你什么时候都不该来。”羲御没有客气的意思。
飞廉这时才观察到羲御不正常的面色,那样的红晕不像是在生气。还有卧室紧闭的门……
他的神情变了几变,终于明白过来:“您千万别拿我撒气,这大白天的,谁知道你们正在忙着大事。”
真是白日宣淫啊……
羲御:“……”
忙着大事?多亏了这位不速之客,他的大事还没开始正式忙起来,就被打断了。羲御不禁一肚子火气。
飞廉感受到周遭明显升起的温度,不禁条件反射般竖起了寒毛。羲御是给过他阴影的。
“罢了,你不来找我,我也是会去找你的。”羲御却已经平和下来心情。
素舒说的没错,他是该探知下飞廉的意思。
飞廉反而先开了口:“你是指你和那个人类的事吗?”
看到羲御点了头,他笑了:“你害怕我会向天帝说起吗?”
飞廉顿了顿,很快接着道:“你知道我不会的。你从前为我遮掩过,这次我便为你遮掩,仅此而已。”
羲御的思绪不禁被他的话带离,那是很久远的以前了,在他们失和之前。
然而他更知道,即使没有那一层遮掩的关系,飞廉也会帮自己,如今不过是在嘴硬。
但飞廉对明朝的敌意又该如何呢?
察觉到羲御带着探寻的眼神,飞廉道:“离开后,我常在想,或许是我错了。”
那时他看见羲御与明朝相拥着哭泣,就隐隐感觉到原来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他一直拒绝承认他的羡慕与嫉恨,是为了遮掩自己的不堪。
羲御回到卧室时,明朝已经睡着了。
明朝睡得香甜,而羲御自己只有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去了厨房,想着准备些吃食,免得夜里明朝醒了嚷着要吃的。
谁想到明朝竟一直睡到次日早上才睡醒。
“啊,仙君!”在卫生间里,明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脖子那里布满了奇怪的红印。
“难道我过敏了吗?”明朝为自己忧心着。
羲御听到那声惊呼就急忙赶了过来,此刻站在旁边默默地不说话。
很快,明朝就发现了那个齿痕,他愣了好半天没说话,狐疑地望了眼羲御,才试探般开了口:“是你干的?”
这痕迹一看就是被人咬的,他不可能自己咬到这个部位,那么嫌疑人就只有羲御了。
羲御很干脆地认下了,神色自若:“嗯,是我。”
明朝便懵了:“你咬我干嘛?”
他不禁联想到那些红印,看来也不是什么过敏,而是面前这位仙君的杰作了。
“你也咬我了。”羲御淡定道。
他倾身过来,将自己脖颈那里展示给明朝看,明朝看着看着,就隐隐想起昨天的情景了……
第40章 冬之篇 小雪(中)
这一切源于雪神的梅花酒。
可是我们日神大人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过不会醉人的吗?
那他喝了酒为什么会……
自己奇怪的情动,羲御难得的霸道,是如梦一般的不真实,但是他开始隐约记起了那些碎片化的情景。
羲御看他脸色僵硬,就尝试着提起:“你终于想起昨天我们……”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明朝猛地堵住了:“没有,我什么都不记得!我也没有亲你咬你。”
“我还没说是什么。”羲御冷静道。
明朝尴尬地笑了笑,试图迅速引开这个话题:“对了仙君,昨晚你没有睡吗?”
明朝知道羲御平日的睡眠习惯多半是在迁就着他。神明压根是不需要如人类一般睡觉的。
然而今日明朝醒来时,发觉旁边是冰凉的,床上也比较平整,与往日大不相同。
虽说睡着时根本感知不到,但他醒来睁眼时瞧不见羲御,就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因为我的抵抗力很差。”羲御无奈道。
明朝是睡着了,可他却还陷在被明朝勾起的情欲里无法自拔。
他自然做不到平静地睡在明朝身边,但又仍舍不下那份担心,便在旁边照顾着。
而夜里看明朝一切如常,偏高的体温也退去了不少,他便直接去了书房待着。
此刻想到什么,羲御的手很是自然地抚上了明朝的额头,感知了下他的温度,看来是彻底无事了。
明朝却对羲御的话摸不着头脑:“啊?可我并没有感冒,也不会传染你什么。”
看着羲御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甚至觉得委屈,因为如果硬要说出件事,那便是因为他喝了酒。
看来羲御是在嫌弃他昨天酒后耍酒疯了。
“是你说不会醉我才喝的,我第一次喝酒,你怎么就因此讨厌我了呢?”明朝伤心道。
羲御知道这家伙又误解了他的意思,并不言语,只略微低下头,去用唇吻上明朝的额,试图用亲密的碰触作为安抚。
待他成功地将明朝的伤心转为明朝的脸红,他才轻声解释道:“对你,我从来是没有抵抗力的。”
明朝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句情话。
“从前我已经忍得很辛苦了,昨天你主动吻我,后来却自己睡着了,真让我难受呢。”羲御轻揽着明朝的肩头,眼里是脉脉含情。
明朝只觉得羲御眼里的那汪潭水,直流在他的心间。
于是他终于从他所知晓的有限知识里,隐隐明白了羲御暗示出的意图。
而他也真的为此纠结起来:“仙君,其实我……”
他顿住了。心中有点害怕,有些畏惧,又不知能否很好地回应羲御的这份爱意。
羲御的眼神不着痕迹地黯淡了下,没等明朝说下去,他便释然道:“罢了,我们现在的状态就很好,我已经很是知足了。”
羲御有意将语气显得轻快些,不想让明朝因此有了负担。
但他们互通心意,明朝又怎会听不出羲御的落寞呢?
明朝甚至自疚地觉得,他是在无形中伤了羲御的心了。
第41章 冬之篇 小雪(下)
想着,明朝软软地贴了上去,在羲御耳边低声道:“仙君,今天还不回房睡吗?”
“不了。”羲御还想着如何才能得体地提起,正碰上明朝主动提起,他便狠心拒了。
明朝整个人都耷拉下来,失落的样子显得可怜兮兮:“冬天天气好冷,你不打算帮我暖暖被子了吗?”
羲御心中莞尔,屋中的温度一向由他把控,是人类最适宜的温度,又何曾会冷。
找个借口,都显得笨拙而可爱。
“你不来陪我,那我就让雪团进来和我一起睡了。”明朝眨了眨眼。
看着明朝清明的眼睛透出认真,羲御皱着的眉便闪过一丝烦躁:“要它做什么?你别总惯着它。”
“那你就回来。”明朝不慌不忙。
羲御呆住好久,最终还是吐出那个字:“……好。”
宛如一场谈判,而结果令人啼笑皆非。
羲御从未想到,自己的妥协竟是为了一只猫。
然而晚上洗完澡回房时,羲御还是犹豫着,浴室和卧室并不远,可他却走了很久。
算起时日,羲御在人界呆了许久,头发变长了很多,但又不曾认真打理。
如今沐浴完毕,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而他对此并不在意,任由着墨黑色发梢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流下来,浸湿了身上白色的浴袍。
明朝原本是躺在床上的。
见羲御推门进来,他便慌着抢过羲御手上的毛巾,另一只手压着羲御的肩头,要羲御坐在床上。
羲御回过头疑惑地望着他,而他则用行动加以说明。
干燥而柔软的毛巾,很快覆上了羲御浓密的头发。明朝揉搓头发的动作过于温柔小心,比羲御自己都更为在意这份护理。
毛巾在残存的水珠下变得温热,明朝的手也变湿了,他的指腹不经意地划过羲御的眉梢,将那发梢的几滴水珠挂到了细长的眉尖。
明朝知道羲御自己动手,会省去很多事。但他此刻却更想亲自为羲御做些什么,细碎而温暖的小事。
待拿去了毛巾,正瞧见羲御凝望着他的灼灼目光。
明朝便横了心下去,深吸一口气,却转身向外走去。然而没走多远,他便停住了,右手边发出清脆的声音,原来是去关了灯。
床头的两点灯光,都打在羲御的身上,而明朝那里是昏暗的。
羲御看着明朝从昏暗中向他走了过来。
在明朝躺下时,顺带着将坐在床上的羲御也推倒在床。
羲御全程都来不及多想,已经凑过来的明朝,在扰乱着他的呼吸。
不留神间,本就不够紧的腰带被两只手轻巧地解去,羲御的浴袍就此敞开。
明朝的目标很明确,低头就吻住了羲御的喉结,如愿得到羲御的一声轻哼,而后俯首细密地啃噬着。清醒的明朝,唇下是格外的温吞。
“你又喝醉了?”羲御半眯着眼睛,这一次却并没有动作。
明朝停住,难言的羞怯促使他未敢抬头:“没有,但同样出于我的本心。醉与不醉,这都是我想对仙君做的。”
在昏沉中,我的本能是你。
在清醒下,我的欲望还是你。
在情事上,明朝压根不懂要领。他只单纯地记得羲御是喜欢昨日的自己的,便一心亲吻着羲御的脖颈,却又并未多些其他的动作。
羲御初始时乐于他的主动,也享受着他的“讨好”,可没过多久,他便觉得这是自己的一场难忍之劫。
当他浑身被挑起了感觉,爱人却只知亲吻。
是毛毛雨始终灭不了的那捆柴。
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教导:“明朝,不是这样的。”
第42章 冬之篇 大雪(上)
“嗯?”明朝顿住,抬头迷茫地望向羲御,眼神里是虚心求教的好学。
羲御却不忍恋人这样手忙脚乱,终于一个翻身将明朝稳稳地压在了身下。
两人上下位置交换,主动权重新交到了羲御的手中。
被扯开的浴袍顺着羲御的腰身垂下,是大敞着的,将他的周身都袒露无遗。
“啊,你怎么里面什么都没有穿……”明朝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顺着往下看,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同居已久,他是第一次看见全裸的羲御。
羲御却将身上那件唯一的浴袍也脱去了,又笑着去动明朝身上的扣子:“不是你要脱光我的吗?”
这无疑是在颠覆明朝的认知。
往日正经的日神,手指挑动间就将他的扣子一个个解去,而口中却还在控诉着遭受了他的“非礼”。
来不及抗议,睡衣便已经被褪去,他这才知道比起方才看着全裸的羲御,他自己全然裸露在羲御面前,是更加的无措。
他的体温在无形中升高,浑身发着烫,可竟然奇怪地发起抖来。
很快,他感受到那具温热的身体向他贴了过来,是不带任何阻隔的,肌肤与肌肤的相贴。
羲御的手握住了明朝的手腕,太阳的温暖在周遭围绕着。
明朝的心很快就安定下来,无关温度,只因那份温情。
他的心跳得很快,仰首主动去找寻着羲御的唇,羲御吻上他软软的唇瓣,回之以温柔的舔吮。
明朝以为羲御的吻会如往日那样短暂,但他却没感觉到羲御停下的意思。
羲御的动作从轻柔变为热烈,亲吻更像是在啃噬,是强烈的掠夺欲。唇齿间,他捕捉着明朝显得僵硬的舌,引导着明朝做出同他一样的动作。
一点点生涩的回应,就足以让羲御欢喜,更成为最好的催情剂。
羲御放过明朝时,明朝因短暂的缺氧而喘息着,身体无力地躺在床上,眼睛都有点腾起雾气。
羲御的唇轻轻碰触了下明朝左眼的眼尾,一路轻吻着,滑到了他的脖颈。
明朝的颈部变成一片潮红的湿热,而羲御温热的唇则一点点向下,轻轻地含住了他左侧的茱萸。
“嗯……”明朝轻吟出声。
一丝麻痒从那里传来,如杂乱的电流激起火花。
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没有在意过这些性的标志物,更不知道他会因此被挑起情欲。
想到羲御一个轻微的动作,竟就让他舒服地伸长了脖颈,他一时便开始觉得羞惭起来。
他试图偏过头去,而羲御的手揉搓上他的另一处,双重的刺激又促使他转了回去。
“难为情吗?”
他听到羲御抬起头说着。
而他的注意力却在羲御上下动着的唇上,是方才吮吸着他的胸口的唇。
于是他的眼睛也不愿看着羲御了,只低声说着:“仙君怎么知道这么多呢?”
因为爱你,所以我脑中想过无数遍了。
羲御终究没有将这番话说出,而是认真地问他:“明朝,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明朝没有想过,到了这一步羲御还会以一种不确定的口吻询问着他,一时之间,心疼与气恼交织。
他抬头咬了下羲御的耳垂,才慢慢道:“你后悔已经晚了。”
闻言,羲御微蹙的眉彻底舒缓下来,压抑的情欲终于不再受任何拘束。
他贴近了明朝,缓缓吻上明朝的大腿内侧,舒缓着明朝全身的神经。他的手指不时揉搓着,使经过的肌肤都泛起潮红。
他想起素舒一向爱调侃他的肤色过于白,可他却发现明朝化人后的肤色,竟比自己还要雪白几分。
在潮红与雪白间,是琉璃世界踏雪寻到的梅花。
桌上的润滑液被倒在掌心,只需要揉搓了几下,太阳的温度很快使之变得抹匀,而后羲御试探般地慢慢将手指插进了明朝的穴口。
一直试图平静的明朝突然闷哼了声,强烈的异物感让他出于本能地不适。
羲御立刻顿住了,有点不安地望着明朝,瞧见明朝红着脸朝他点了下头,他才略微上下动了动。
随着手指的翻动,润滑液有一点渗出。未经任何情事的身体敏感而又生涩,穴口很快就变得一片湿润。
羲御便放入第二根手指,紧致的肠壁挤压着指节,咬着他不放,而他耐心地抽动着,看着明朝做出的细微反应。
见明朝缓缓地适应了,羲御终于抽离了手指,换上他被恋人挑诱得早已勃起的下身。
他将明朝的臀略抬高了些,已渗出液体的性器抵住了穴口,就在那里反复碾磨,刺激得穴口禁不住微微收缩。
明朝的双臂圈住了羲御的脖颈,略微发抖的双唇努力贴近他,将凉凉的吻落在羲御的唇上。
身体渴望更近的接近,外围的试探太过不足。
羲御听见身下人难耐而又压抑地发出轻哼,便再也按捺不住冲动,直直地撞了进来。
温暖的肠壁瞬间包裹住下身,那紧致的舒爽感让他为之一震。他轻叹了口气,性器逐渐深入明朝的体内,一寸寸地入侵着。
他听到明朝终于发出一丝极其难耐的呻吟,但很快忍住了,双眸难为情地紧闭着,而细长的腿却无处安放,只好攀系在他的腰上。
羲御忍不住加重了力道,变快的撞击想迫使明朝发出声音。
一阵探寻下,他很快寻到要领,细细地研磨着某处。
明朝身子颤抖了下,终于发出小猫般甜腻的呻吟。惹得羲御忍不住加大了抽插的力度,那脆弱的肉壁就这样随着他的动作翻进翻出,润滑液与体液交织,惹得甬道湿滑一片。
羲御的手并未闲着,顺着泛红的大腿根,抚上了明朝勃起的下身。他认真地上下侍弄着,指间不急不慢,时而挑逗时而抚慰。而抽插的动作却是一次比一次更深。
“呜……”
明朝从未受过这样难忍的刺激,在前后的夹击之下,他很快就射了出去。浊白的精液淌在羲御的手上,湿润了一片。
而羲御则温柔地吮吻着明朝的眼角,那因情热而沁出的泪滴,就像拾去了贝壳里由沙砾化为的珍珠。
亲吻的温柔仿佛与肉体的纠缠无关。身下的撞击反而更加用力,直撞得身下的人身体都跟着晃动。他环住明朝的细腰,两人的肌肤贴合得亲密无隙。操弄一次比一次更深,肉身格外契合,使两人都陶醉在这场酣畅淋漓的性事里。
最终还是明朝败下阵来,虚脱的身体已撑不住,全靠着羲御半搂着他的腰,而身下不遗余力的鞭挞,使他终于忍不住第二次射了出来。
极致的刺激让身后早已水光粼粼的穴口也不禁绞起,激得羲御也终于将精液射进了深处。
将阴茎抽离时,明朝喉里发出的一声呜咽。
是在迷糊地叫着他的名字:“羲御,你是我的……”
羲御听着明朝没有逻辑的撒娇,将他拥在怀里:“阿朝……我是你的,从来都只是你一人的。”
今夜。
真正地,我们彼此彻底地拥有着。
第43章 冬之篇 大雪(下)
第二日。
没有人发现,今日的太阳升起得比往日迟了些,只当是冬日的日出向来没有那么早。
千年如一日,矜矜业业的日神大人,正将自己全部的精神都放在了怀里的人身上。
昨晚明朝被抱去洗澡时,连眼睛都不愿睁开了,任由着羲御的摆布。此刻刚睡醒,也满是疲惫,软软地蜷缩在羲御的臂弯里,将蓬乱的头发在他的下巴上乱蹭着。
“很累吗?”羲御的手指间挑着几缕发丝。
他本就不需要睡眠,昨晚折腾了一夜,他反而精神更好,此时语气中都透着愉悦。
明朝实在累极,没有半分心思去管自己惨遭玩弄的头发,可他却被羲御轻松的语气惹怒了。
“仙君以前是在骗我吧?”明朝气道,“昨晚你根本不像第一次啊。”
累到睡过去的是他,不知所措的还是他。
而羲御,是驾轻就熟,游刃有余。简直像是久经情场的高手……
“对不起,你心中的第一次应该是什么样呢?我没有经验……”羲御显得一本正经,脸上则染了不自然的红晕。
明朝扭过来盯着他看,意识到羲御并不是在反讽,才一字一顿道:“我是在夸你……”
话音一落,羲御的神色就放松下来,悠悠道:“你喜欢就好。”
闻言,明朝羞耻地把眼睛闭上了。
啊……这世上为什么会有羲御这样的神仙呢?
好一阵,他才睁开眼睛,与羲御望过来的探究眼神正好相对。
不知为何,他就想起了初遇时羲御的样子。
他的感性瞬间被牵动了:“羲御,那片地里的向日葵那么多,你为什么就看到了我这一株?”
这是明朝一直以来的疑问。
羲御随着他的思绪追忆起那时的情景,眼神愈发柔和如水:“因为你垂下了脑袋,叶子都有些发卷,别的花大声喊着要更多阳光时,我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晒伤了你。”
其实那时无关爱情。但明朝的存在,却使羲御第一次懂得小心翼翼。
是因缘邂逅,因彼此逐渐相知而相爱。
明朝却知道自己与羲御细微的不同,他凑近了羲御,缓缓道:“其实明朝第一次见到仙君,便很喜欢你了。”
是他初始时以为的孺慕之情。而他也是后来才知道,深藏心底的这份爱慕,是能上升至爱情的。
羲御的眸中闪过惊异,噙着笑意问他:“那我也想问问你了,你是因何恋着我呢?”
明朝不好意思地放低了声音:“啊……因为您是美仙君。”
其实远不止如此。怕是日神大人是会因此小小不满的。
可猛然问起,明朝却又觉得他心中的“美”字,非羲御不能专属。
羲御笑了起来,轻快的声音如同泉水里跃起了一尾鲤鱼:“我是美仙君,那你是什么?”
明朝有点懵,倒是反应极快:“我?我是俏葵花呀!”
美仙君配俏葵花,倒是般配。
羲御笑而不语。
窗外,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炽烈的光芒普照大地,这是冬日里少有的晴好天气。
第44章 冬之篇 冬至(上)
在人间呆得越久,明朝便越发爱上了那些世俗节日。
他知道羲御并不与那些节日有着多深的羁绊,却也想让羲御多沾沾烟火气。
为了准备点惊喜,明朝索性大大方方将自家仙君给“赶”出了家门。
羲御对此哭笑不得,然而暗自想了想日子,心中对明朝的意图明了七八分,终不忍拂了他的兴致。于是寻了由头,直往月神那处小逛了。
明朝长吁一口气,这才将地方小神唤出。
小神仙听明朝说完召唤自己的原因,又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之中。
“冬至这种日子,小神从未见日神大人凑什么热闹的。”小神仙奇怪道。
经过这么长日子相处,他也看出明朝是个主意新奇的主儿。然而他还是未曾想到,明朝今日将自己召开,只是为了给日神大人包个饺子??
“啊……这我当然也知道啦。”面对地方小神,明朝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正是因为仙君一向少过这种节日,我才想为他准备些惊喜的。”
这一解释,小神仙反而更加不解。
“什么惊喜不惊喜的,听起来倒像是人间的小情侣似的。”小神仙默默地吐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明朝的表情很快就被吓得僵住了,紧张地望了小神仙一眼,猜想是被看出了什么。
他还未忘记小神仙从前告诫他的话,也因此本能地认为,他与羲御如今的关系是不能被小神仙知晓的。
小神仙看到他的反应,以为明朝是在生气,自知失言,忙央求道:“小神方才一时口快,竟对日神大人不敬,还望您只当没听见,别对大人提起。”
“没事,明朝知道您只是开开玩笑罢了。”明朝出言安抚。
他见小神仙确无怀疑,心中的紧张才就此消失。
地方小神虽然开始口头有些不情愿,但一经明朝请求,还是很快妥协下来,指导着明朝将包饺子需要的材料都一一准备齐了。
明朝平日自有羲御照拂,厨房这里,他是不怎么进来的。
此时,他看着案上的食材,与那些瓶瓶罐罐,不禁暗自庆幸着,还好他只是选了较为简单的饺子。
但作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新手,他很快发现,这在旁人眼中的简单,到了他的手下,也成了难事。
幸而有小神仙不厌其烦地从中协助,费了好大功夫,才算是勉强将面和好,又将饺子馅备好了。
再将面醒上半小时左右,便可以正式开工了。
“这样真的行吗?”明朝望着那团面,不自信地开口。
“应该可以吧。”小神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心里暗自祈祷,日神大人可千万不要生气啊,这主意可都是葵花精的……
看着小神仙这样辛苦,明朝感激地将厨房的小窗打开了小半,给小神仙散散热。
原本高层一向风大,不过有小区中所居神明暗中调试,与平常的气候就有了差异。
又加之,自雨神身兼二职,接替飞廉掌管世间的风以来,冬日的风都因此变得柔和了许多。
窗外的风吹进了厨房,冷热气流交汇时,明朝看到了窗户上的雾气。
这一瞬间,明朝想起了对他敌意很深的飞廉,不禁顺口问起:“您听过风神从前的事吗?”
第45章 冬之篇 冬至(中)
见小神仙久久不答,明朝便又补道:“就是那位最近被贬下人间的风神,名唤飞廉。”
“我知道是他,除了他,世上哪里还有第二个风神大人呢?”小神仙欲言又止,“可他的事不好说。”
“为什么?”这勾起了明朝的好奇心。
而小神仙脸上,则现出少见的与他面容相符的沧桑之态,低声道:“千年前,风神大人做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明朝问。
“风神大人爱上了人间的一个女子。”
正是北宋年间,春暖花开之际,风神飞廉奉天帝之命于东南沿海地区起风。
也正是在那里,他遇见了一个渔家的美貌女子。
飞廉与那女子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为博得女子一笑,恨不能将拥有的一切相赠。
女子想要名贵的珍珠为饰,飞廉便打定主意要求得龙宫中最美的珍珠相送。
风神自然不敢暴露身份,每每作法,都避着渔家女子。可没想到,有一次还是被偶然瞧见了。
“那个女子已经被吓坏了吧。”明朝问道。
“她可没被吓坏。”小神仙冷笑了下,“她以为风神大人是海中的鲛人。”
世人皆听闻鲛人泣泪,可化珍珠,却从未亲眼得见。
无论是宛如奇珍异兽的特殊地位,还是由之可能产生的金钱收益,都足以成为诱惑。
那渔家女子因此动了歪心,竟想要献宝似的将风神迷晕送予当地的官员。
自然并未成功。
风神从头至尾都是清醒的,他只觉得自己被彻底地背叛了。
风神的爱情,是自以为的情投意合,与命中注定的无疾而终。
那一年夏,飓风大起,风神扬起的狂风引起海水倾灌,将沿岸的几十个村落都淹没了。
“但祸事还没完呢。”小神仙平静地道。“天规有言,神仙是不能生情爱之心的。风神私下与凡人相恋,原本就是要被天帝重罚的。”
“怎么会?”明朝觉得心里某处碎裂开来,风神凄伤的故事比不得他此刻的惊骇。
他压根忘了掩饰,只慌张地道:“天界怎么会有这样的天规呢?”
“圣意并非你我所能揣度的。”小神仙警告般瞥了眼像是被吓到的明朝,继续道,“在此之前,日神大人与风神关系尚好,就如与月神那般。风神与凡人相恋的事,他始终知情,几次在天帝面前帮忙遮掩住了。”
也正因此,天帝真正知悉此事,是在风神于人间降下灾祸之后。
风神终究不忍动那女子,却又在无辜百姓身上撒气。他受了刺激性情大变,认为人类都是如那女子一般利欲熏心之辈,降下的飓风也并不留情。
关键之时,是羲御与素舒联手抵御,救下了沿岸那几十个村庄的百姓。
“天帝罚了风神什么?”明朝问道,他抚在案上的手在发着抖。
小神仙回道:“风神遭了天帝厌弃,被收去一半神力。然而念在是他主动断了那段姻缘,违背天规之事,反而小惩大诫了。”
他顿了顿,才皱眉道:“倒是日神大人,受了无妄之灾,与风神绝了多年的交情。”
羲御阻止了人间更大的灾祸,但这一来,便是与风神真正翻了脸,泾渭分明地站在了不同的阵营中。
由此,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僵,细细算来,竟已经僵持了千年。
即使是从旁人的零星讲述中听见,明朝仍觉得心疼。
或许很多神明会认为羲御一向冷漠无情,早已释怀往事。
而他却心知羲御绝不会对那段情谊毫不在意。
面上的淡漠,大概掩不去心里的痛苦。
那女子恐怕早已转世,再入轮回后,无人知晓她的那一世引起了多大的纷争。
明朝这才看出,原来凡人的爱恨情仇,这般短暂。而神明的纠葛,却有着永远无法断绝的延续。
听完小神仙的讲述,明朝只记下了关于羲御的两件事。
一是羲御与他相爱,是背着风险的。二是与昔日之友的那段过往,是羲御心里的刺。
第46章 冬之篇 冬至(下)
小神仙后面说了什么,明朝一概不知。就连是何时离去的,他也没有发觉。
留在案上的饺子,中间十几个是他照猫画虎般费了劲包出来的。而外围好几圈,则大多是小神仙看着他进度太慢,出手帮着包好的。
两种的品相相差太大,轻易就能分辨出来。
明朝失魂落魄地将饺子一个个下进了锅里,犹豫了下,还是将自己包的一同下了。
而他并未有离开的意思,只站在原地不动,望着锅里的饺子发呆。
羲御从外面回来,便闻到一股伴着热气的香味。寻着气味,他便进了厨房。
明朝一见到他就悄悄红了眼眶,跑过来迎他,却被他轻巧地躲开了。
“等我脱了衣裳吧,外面都是寒气。”羲御转身往客厅走,将驼色的大衣挂在了角落的木质衣帽架上。
他是怕那一身寒气冻到了明朝。
明朝的眼睛便红得更厉害了,他一直低头敛眉,压根没让羲御瞧见他的表情。
羲御再次进了厨房时,迎面便被明朝抱住了,明朝不忘用手握着羲御的手,替他暖着。
羲御起先是满心欢喜的,可明朝抱得太久,又迟迟不说话,他便仔细去瞧了瞧怀里的人,心里顿时一紧:“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明朝的鼻尖发红:“风神……”
“飞廉来找你了?”羲御皱眉。
“没有。”明朝摇了摇头,想要开口却又如此艰涩,“仙君,风神从前是因为与凡人相恋而被罚的,是吗?”
羲御的眼里露出惊讶,无法否认,他只有犹豫着答应:“……是。”
这一刻羲御明白,明朝还是从他人之口得知了。
明朝握着羲御的手紧了紧,语气透着无力:“所以我们也是一样的,对吗?”
他这才知道,为何当初羲御会那么谨慎,每一步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他早明白那是羲御待他的心意认真,但现在才发现在这里面羲御下了多大的决心。
原来羲御的爱恋远不如自己那么简单。
“是谁对你说这些的?”羲御开始不安了。
羲御觉得,让明朝与地方小神有过于亲近的机会,实在是一件大疏忽。
“风神没有被重罚,因为他早早断了情。”明朝不答他的话,自顾自地说着。
明朝抬头望着羲御,鼻子终于一酸,眼睫毛仿佛溺在了泪里:“仙君……请您……也把我们的情断掉吧。”
如果因为我的爱而带给你任何隐患与伤害,那么求你,结束这样的爱恋吧。
说完话,他从那个怀抱里挣脱了出来。羲御本能地去拉他,却落了空。
厨房里只有静默的两人,和锅里水滚开了的声音。
羲御就是不接话,他上前一步,只动了动锅里的汤勺,他看到几个歪歪扭扭的饺子在翻滚的热水里上下起伏,心里猜想着定是明朝包的。有些破了点口子,甚至有细碎的馅儿冒了出来。
“不是特意为我做的吗?”羲御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是愉悦的,“我刚好饿了。”
明朝静默在一旁不再说话,他便自己动手将锅里的饺子一个个捞了起来,放在了盘子里。
他端着盘子去了客厅,明朝跟在他的身后。
落了座,羲御望着盘里的饺子,目光柔和,像是想象着明朝准备时的情景,道:“第一次试着做饭,你一定吓得手忙脚乱吧。”
他手中细长的筷子一开一合,将一个品相极为不好的饺子缓缓送进了口中。
他动作斯文缓慢,似乎是在细细品味,待整个吃完了,才轻声道:“味道很好,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冬至快乐。”
“冬至快乐……羲御,我们分手吧。”
明朝听到自己残忍地说道。
明明是互相道着快乐,但下一句就是分手,理所当然到突兀。
“这样的玩笑,以后不许再说了。”羲御的嗓音变得沙哑。
他试图稳住自己,可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心中的慌乱让他无从夹起任何一个盘中之物,最终只有放弃般将筷子搁置在碗上。
孤寂不知多少个千年的日神,才刚等来他的恋人,如今却要被生生夺了去。
太阳离开向日葵。
没有人想到其中更为痛苦的那一个是太阳。
第47章 冬之篇 小寒(上)
明朝摇摇头,认真地继续补道:“这不是玩笑话,这是我对您的请求。”
或许也是最后的请求了。
他不禁想起互通心意后,自己主动说出的那句请求。
“像人界那样,请仙君做我的男朋友吧。”
那时回应他的,是羲御笑着的答允。
而如今他再次主动请求着,却是为了求得彼此的分离。
开始与结束,是他表面上始终拥有的主动权。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压根不愿去与羲御分开。
而他心中又有多么贪恋这份爱恋,以至于羲御还没有开口时,他便已经在后悔。
更何况,他看到了羲御在发慌。
“请求我什么?求我放弃爱你吗?”羲御苦涩地问道。
从前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闪过,相识前漫漫千年都只似一瞬,而有了明朝后,他才开始觉得每一日都是珍贵的。
被铭刻在他神识中的明朝,从来与“放弃”二字毫不沾边。
而同样,只为着明朝的那一句话,他此刻几乎要丧失了平日的理智。
面前的明朝早已哽咽着说不出话,想必心中是一片杂乱。
羲御深叹了一口气,明白注定该由自己将明朝从那条想法的“歧路”上引开,但状似沉稳的语气里透着虚浮:“你想和我分开,是因为你觉得我变了心吗?”
“不……我从没有这样想过。”明朝摇了摇头。
仙君的心意他怎会不知呢?
羲御像是早已料到他的回答,继续问道:“那么,是你不再爱我了吗?”
“怎么可能呢?”这一次,明朝否认得更快了。
羲御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些,他缓缓握住坐在对面的明朝的手,对方的指尖只是轻轻地动了一下,就再也舍不得挣扎,任由他握着。
“既然都不是,我们为什么要分开呢?”羲御轻笑着道。
明朝听着他平和的话语,一问一答间,几乎快要使自己忘记了初衷。
而最终他残存的理性,促使他有点急迫地辩驳着:“可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更何况一切都是因为我呢?”
于天地间,羲御是他心中最好的神明。任何灾殃都不该降在羲御的身上。他宁愿自己受着伤痛,也不愿让风神的悲剧在羲御那里重演。
也正因此,他实在太想去将羲御说服:“我绝不能让你步上风神的后尘……”
“我从不认为自己会步上他的后尘。”羲御很快地将明朝的话截断了。“你以为对风神而言,天帝那些所谓的惩罚是他痛苦的缘由吗?飞廉他们的悲剧,从一开始就埋下。而我们与他们,从来都是不同的。”羲御镇静道。
明朝听出羲御口中所指为何,只怕飞廉唯一一直牵肠挂肚的,还是从前的那个女子。
而恋人之间无法经受住真心的考验,才是那场悲剧的根源。
在羲御的坚定面前,明朝觉得自己逐渐在动摇了。
“明朝,世上从没有什么一帆风顺的事,你难道认为只要你离开我,事情就会好起来吗?”羲御反问。
他不等明朝回答,就低声补了句:“你这样抛弃我,才是对我最大的伤害。”
羲御将其称之为“抛弃”。
明朝很想去极力反驳羲御,驳他实在不该用这样的字眼去形容。羲御的这句话脱口而出时,就很轻易地同时将他刺伤了。
他也因之体会到了羲御心底的隐痛。
他心疼地望着羲御,很想像虎豹互相之间那样为他舔舐着伤口,说话也软了许多:“仙君,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他怎么舍得呢?
羲御看着那双满含愧意的眼睛,闪烁间带着泪痕。他很想为明朝拭去,但隔着距离触碰不到,他只好将明朝的手握紧了些。
“明朝,你从前看到人间的情侣,每每因为家庭等缘故而分离时,都觉得不该如此脆弱地选择屈服。可到了我们身上,你却忘了。”羲御轻轻说着。
“我没有忘。”明朝低声回他。
与羲御相关的事,他没有忘记过。他记得对羲御的承诺,不愿让羲御孤零零地承受孤寂。
他未来的构想,现在的每一日,过去的回忆,都充斥着羲御的存在。
明朝这才发觉,要他离开羲御,是比想象中还要不可能为之的艰难。
他始终是那个渴望被太阳拥抱,同时也渴望拥抱太阳的向日葵。
明朝知道羲御不可能同意他的请求了,他自己也没了继续尝试说服的勇气。
在这世间,找到相爱的彼此是这样不易,他不知道自己能陪伴羲御多久,但他下了决心,不想再为了旁的缘故而提前退缩了。
“现在,你还想同我分开吗?”良久,羲御才再度开口。
明朝挣脱了羲御的手,而后站了起来,他没有离去,而是绕过桌子走到了羲御的身边。
他弯下腰去搂住了羲御,整个人温柔地贴了上去,脸颊上淡淡的泪痕让羲御的脖颈跟着染上了湿润。
“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恋人间的细语呢喃。
明朝觉得今日轻易提起分手的自己,实在称得上愚蠢。
耳边是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此刻才真正松懈下来。
“我方才就在想,你若还执意下去,我只怕要发疯。”
羲御的手臂顺着圈住了他的腰,身体的亲密接触让彼此慌张的那颗心都逐渐安定下来。
“但天帝将来要是知道了,我们又该怎么办呢?”明朝犹豫地提起心里最后的顾虑,这是他最为害怕的。
羲御该如何应对?又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那如果我说,天帝已经知道了呢?”
羲御云淡风轻地道。
第48章 冬之篇 小寒(中)
“真的?”明朝吓得浑身僵住。
今日羲御回天界去找了素舒,那么会不会就在那时,羲御便冲动着直接去了天帝殿上呢?
他想到这里,整个人忧心忡忡,惊惧的双眸直勾勾望着羲御。
“假的。”羲御笑了下。
明朝不禁呆住,没料到这个时候羲御竟还会开玩笑。
而他又不得不承认,他慌张的心在听到羲御的否定时,有种摆脱恐惧,暂时安全之感。
羲御不出所料收到明朝的一声怒嗔,才严肃了面容,道:“今日我确实见到天帝了。但天帝只是暗示我早日回来,言谈间并未提及你。”
准确而言,是天帝得到羲御回天界的消息后,主动召见了他的。
虽说羲御下界是经过天帝同意,但临近年关,天界事务繁忙冗杂,众神都在忙碌,独一个日神在人界落得清闲,隐隐惹起不平之鸣。
天帝一向对人界不太上心,自然也暗示起羲御,希望他能早日归位,专心料理天界之事。
明朝则不大确定地问道:“天帝没提起我,兴许是一直就不知道有我的存在呢?”
他自认身为草木,大概是很难不被神明忽视的。也不认为执掌三界的天帝,会有这个闲心去注意他的渺小存在。
“我下界时,他不曾问过随行人选,所以你暂时不必忧心了。”羲御点头认可了他的猜想。
“那就好……”明朝长吁一口气。
照羲御所说,只要他不再那般大胆地随羲御回天界,只静悄悄待在人间,待在他们的家里,天帝是不会注意到他的。
他觉得这可真是不幸之万幸。
而明朝却未瞧见,他面前的羲御有几分走神,唇角虽有笑意,却没有真正的轻松之态。
天帝最后的那句话在他耳边回响。
“羲御,向阳花木并不都是易逢春的。”
近日,明朝变得嗜睡了许多。
羲御虽知道一到冬季,人类就会贪睡懒起,但像明朝这样一整日都昏昏欲睡的,却显得反常了。
他自认博览群书,此刻却一本都无用,只好尝试着使用下手机上号称强大的搜索引擎。
问:“家里的向日葵没精神怎么办?”
答:“是浇水过多导致。建议不要每天都浇水。注意平日浇水干透浇透。”
嗯?
羲御不忘添上限制词“冬天”,而结果很快变成了“冬天不宜养向日葵”。
……
想查到的线索必然成了徒劳无功,而下方零零碎碎的联想词倒是让他有了新奇的意外收获。
“明朝。”他唤着窝在沙发上的一小团。
好半晌没有应声,就在羲御打算再次开口时,才听到明朝用极轻的鼻音回着:“……嗯?”
“原来向日葵是旋转的舞者呢。”羲御坐在椅子上,半侧过身子望着明朝,眼里都是明媚的神采。
听出羲御语气里少有的明显欣喜,明朝不禁精神了点,睁开眼就看见羲御眉眼轻弯,一缕笑纯净得不加任何杂质。
明朝觉得自己一定是有点睡晕了,他竟然从羲御那里看出了几分天真与稚气。
而他果真听到了羲御的请求:“想要看你跳舞。”
“可我不会啊……”明朝有点窘迫。
也不知羲御从哪里看来的奇怪说法……
他从未看到羲御有这样纯然的一面,像是笃信着这样的说法,而那企盼的眼神对明朝而言,无疑是一道绝好的必杀技。
第49章 冬之篇 小寒(下)
他觉得自己的心变得很热,恐怕此时羲御无论向他提出什么要求,他都想竭尽一切地去满足。
方才还嗜睡的明朝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他走到羲御面前,停在离羲御很近的位置。
坐在椅子上的羲御便扬起脸微笑地凝望着他。
明朝在脑海里回想从前看过的凡间的舞,恍然间他有点不大真实地觉得自己也能做到完美。
但当他慢悠悠地试着动了动手臂,他立刻发觉自己实际上是生疏而僵硬的。
他只好生涩地围着椅上的羲御,轻快地转了一个圈。这实在不像是什么舞蹈。羲御的眼神却始终跟随着他的身影。
他很快听到了羲御发出的不加隐忍的笑声,很清亮,比从前都要大上许多。
明朝立刻“恼羞成怒”地推了把羲御:“啊,我说过我不会的。”
“傻瓜。”一道极轻的叹息。
羲御从椅子上脱离下来,单手搂住明朝的腰,另一只手一个用力就将人直接抱了起来。
明朝凌空得猝不及防,急忙圈住了他的脖颈,贴在他的耳侧低呼:“你干嘛?”
羲御默默将人重新抱回到沙发上,待明朝坐稳了,才低声问道:“就这样光着脚走在地上,不会冷吗?”
明朝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只心急着下地,是忘了穿鞋的。
而光裸的双足走在铺了地毯的地板上,其实根本感觉不到什么寒意,但羲御还是留心到了。
明朝因羲御的细心而感动,联想到自己方才糟糕的表演,心里一片纠结:“你很想我会跳舞吗?”他不愿让羲御失望。
“不是。”羲御摇了摇头,“会与不会都没什么紧要。”
他看着明朝长长的睫毛下,那双映出自己的眼,目光便跟着柔和起来:“我只是渴望着了解你更多。”
难以言喻地热烈地渴望着。
“仙君还会有不知道的地方吗?”明朝笑了下,“我以为早就在你面前没有任何秘密了。”
“有。”羲御思忖片刻,“你的降生,你的名字,你小时候的每一日,你的忧惧与欢喜,你在我身旁每一刻的思绪,都是我想明白的。”
真是奇怪啊,不想错过他任何的感受。
“啊,你真是……”明朝眼里升起雾气来,他眨了眨眼将其敛去,挪动了下身子,凑过去轻轻吻了吻羲御的唇角。
“向日葵绕着太阳转,是一种生理的本能吗?”羲御低下头,看了看半栽倒在自己怀里的家伙。
“是吧。”明朝压根不用思考便回他。
何止是向日葵呢,一切需要光合作用的植物,都是围绕着太阳的存在。
一种宿命之感萦绕心头,却让明朝生出一股叛逆来。
他半是玩笑地逗着面前的羲御:“但如果我不想围着你转呢?”
“那就换我来围着你转吧。”羲御认真地道。
绵绵的爱意如树苗般生长,彼此是那样特殊的存在,轻易地弥补了内心的空寂感。
从不是单一的仰望与被仰望,也不想要你独自的围绕。
伸开手臂的位置,需要彼此去填补,那大概是命运的契合。
而此刻,静静依靠在一起,就是最温暖的存在。
作者的话(不是更新,可跳过)
‘休息几天,预估下次更新会在22日(小雪)前后’
(↑以上为提炼大意,以下嫌长可不看↓)
这几天生活有点水逆+忙碌,我一直想平衡写文和生活,但是最近就还是有点累了。
(虽然我每次更新都很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有点在意收藏数,起起落落还挺揪心。
而最近的收藏增长极少,甚至涨后还有掉。
昨天更新了一章,今天刷新了下,本来以为会涨一两个收藏,结果玻璃心的我发现竟反而掉了一个收藏,所以可能不开心的小情绪又重了一层。
我倾向于热情+灵感写文,每次写文都是在找着最快乐的状态。随着他们的感情发展,内心也在跟着冒粉色泡泡,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刻。所以我觉得在这几天,状态不是那么好的时候,继续更文首先无法达到我喜欢的样子,其次更是可能会让你们失望。
所以先说声抱歉,我想要休息几天,预估下次更新会在22日(小雪)前后。
不过每天签到,来废文看看成了我的习惯,回评论也是我喜欢的。
感谢一直以来用评论、打赏、点赞来鼓励我的小可爱们,还有其他默默追文的读者们。
小雪时我会来更新哒!
下面是我来废文写文的第一个月记的心路小历程,记在备忘录里的,后来忙就没有记啦,给大家看着玩儿叭。(不要笑我哦……)
↓
大概就是
8.14注册
8.15发文
当日看到第一个收藏
看到第一条评论,然后系统出了小错误,还以为评论没了,过了会儿刷新多次,又发现评论还在!是我的小可爱啊!
8.16看到浏览量到一百,收藏加我自己一共七个?? 晚上时忍不住把目前所有挖的坑(?)都搬到了这里。
8.17
巧合地发现两篇文下同一个读者的评论,然后惊喜地发现读者也是巧合地读了两篇文同一个作者(我)!(小可爱最初没留意没发现都是我写的hhh)
8.18
暂时沉寂
8.19
唉,又看了看有兽丘泽,我真是太爱我家小狐狸了!!!就是当初一章三千,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继续写完一章嘞
8.20
向日葵破20收藏辽,然后早上和晚上都更新了,有点没沉住气啊,应该明天更的。。。
8.21
今天早上更了,可是心好痛www不知道能不能破30收藏啊
中午是28,看来很难三十吗?呜呜呜?? 晚上最终29,已哭?? 8.22
沉寂,目前晚上码文
8.23
更文,中午31收藏,无人评论的悲伤。。。
晚上休息时有了灵感,又更一章,发现晚上在线人数很多,4千多了竟然,困了,睡了明天看下
8.24
早上,收藏目前无涨,看来就是这么冷
下午,登录一看,43收藏!看来可以!!还让基友注册辽
8.25
早上已更新。盐粒咸鱼够了,明天签到就能4级啦!可以发动态和开帖!!
www我的小读者她要去军训了还说一声hhh
太可爱了!那我这几天要稳定更新!让她回来有文看!hhh
晚上48收藏
8.26四级了!发动态了!
早上更文!十点半,400浏览,收藏50啦!基友后来也收藏啦!
8.28早上更文!十点半,收藏58,且有人评论!
快3点,收藏60
8.29早上更文。2点半收藏64
晚上把前面的都合并了,两章变一章
8.30好了,早上更文。下章开始主剧情,努力!
4点多,收藏70
8.31早上更主剧情啦!发现那位军训小可爱回来看文了!hhh。睡前收藏73
9.1
今日不更。哈哈哈有个叫来了老弟的给我一下点了5-6个章节的赞。500浏览量
9.5更文前发现收藏少了一个,其实有几次感觉到有人离开??矩鹭?楰?励?????? 早上更文!
啊啊啊自己开始自恋了!读着文字觉得美滋滋啊
88收
9.6
隐约看到我有了个粉丝?? 不更。89收
9.7
早上更。有点晚。。。92收,挺冷的哈
9.8早上更。中午两点101收!晚上102
9.9不更。不发文就是沉寂的呜呜呜。
9.10早上更。挺沉寂。112收
9.11不更。今天胃口不太好,不太想吃饭。
9.12身体好些还是继续更叭!早上更。116收
9.13晚上中秋节番外。有小可爱的节日祝福!
第50章 冬之篇 大寒(上)
明朝做了一个梦。
醒来时,梦的内容一点都记不真切,然而心里却觉得一阵空落落的。
他有些不安地翻了个身,微湿的双眸刚好与转醒的羲御相对,于是没有细想,他便蹭进了羲御的怀里。
明朝喜欢听羲御的心跳声,沉稳而规律的声音会给他一种踏实的感觉。
一大早就被这样黏着,羲御的心情都带了几分雀跃。
他的手随意地乱揉着明朝的头发,把那本来就睡乱了的头发弄得更乱,却见明朝竟迟迟没有制止的意思,只顾着抱着自己不说话。
他便不禁有些奇怪,沉声问起:“怎么了?昨晚做噩梦了?”
“不知道。”明朝只觉得茫然而委屈。
羲御想起明朝近日嗜睡,又不愿动,便沉思道:“你太久不出门,一直困在家里,大概就容易多思多梦。”
其实羲御也猜想过嗜睡的缘由,多半因为植物天性,与冬季不合。也正因此,他总想让明朝多出去走走,沾染些冬的气息。
明朝望了眼窗外:“可是外面下着雪,冷清清的也没什么意思啊。”
这可不是他太宅。虽说他从前没见过雪,但今年自入冬以来,他所看到的雪已经足够让他习以为常,没了新鲜之意。
羲御笑:“怎么没有,郊外的后山上新开了几树梅花。”
“现在就开了吗?”明朝惊讶。
腊梅开在初冬,梅花却在早春。这还没正式入正月,没想到后山的梅花就开了。
“嗯。”羲御平静地应了声。
若那十几株梅树有灵,大概要埋怨日神这几日暗暗调高的温度,将它们“诱骗”着提前开了花。
而“始作俑者”羲御心中,此刻只余下将明朝成功带出来的欣喜。
冬日的清晨,出来的人极少,雪地里深深浅浅的脚印都是他们留下的,直直绵延到那几株梅树下。
明朝本来没打算穿得太厚,但最终还是被羲御裹成了一只熊,行动都有点不便。
而他看见梅花果然已经开放,心中只剩欢喜,便顾不得去埋怨羲御了。
明朝走近过去,梅树不算高,观赏着正是方便。那枝头的梅花,无论开得正好的,还是含苞欲放的,均染着胭脂色。
红而不俗,艳而不妖。纵是同一枝上的,也开得井然有序,不争不抢,在肃杀的白茫茫一片里,飘出些清甜的香气。
明朝觉得光看花,就已经觉得一片明媚,又试着用手去摸,刚感受到花瓣柔软的触感,便不忍再去动它。
眼前的情景让明朝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喃喃道:“我好像是梦见了梅花。”
明朝看梅,羲御却只看明朝。
听见他这样说,羲御一笑:“难道你也学了赵师雄不成?”
隋人赵师雄醉后梦见梅花仙子,醒来空余一株梅树,徒留惆怅。
而明朝想起做梦的事,没了与羲御打趣的心思,只问道:“啊,仙君,其实我想什么,你很容易就能知道吧。”
或许羲御能知道他昨夜的梦境。
羲御明白明朝所指,解释道:“我从不愿用仙术去探知你的心中所想。”
羲御从未“读”过明朝的心,也觉得根本没有这样的必要。无论是仙法的介入,还是猜忌,都只会造成二人关系的不对等。
他更喜欢一点点去感受明朝的心意,尽管显得更为笨拙些。
头顶的太阳算不得小,可昨夜的寒气未散,此刻的北风也一直刮着。
明朝虽穿得厚,但手却裸露在外面,这才没过多久,就变得通红起来。
面对着面前的太阳,明朝本能地将双手伸了过去,想要羲御为他取暖。
羲御却牵着他的手,直直贴上了自己的脖颈。肌肤的温热便透过冬日的寒冷,小心地温暖着那双发凉的手。因为贴得很近很紧,明朝甚至感受到了羲御颈间浅浅的脉动。
明朝仰首望着羲御,梦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我想起来了。”
羲御静着不言,等着他下一刻的亲口叙述。
明朝语气黯然,缓缓道:“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你就是在梅树下消失了。最近也总觉得,不知哪一天你就会突然飞走了。”
第51章 冬之篇 大寒(中)
羲御听了忍不住心疼:“又瞎想什么呢?我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吗?”
明朝虽不明晰目前的所有情况,却还是感知到了一些异常,心里也始终有着不安的情绪。
在自己面前,他自然不想招致自己的担忧。于是那些情绪便一直压着,在梦里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想到此处,羲御将他的手握得很紧,温声道:“就算有一日你赶我走,我也是不愿离开你的。”
“我怎么可能赶你?”明朝垂首小声说着。他压根舍不得。
“那你还担心什么?”羲御一笑,平和的语气里透出坚定,“无论发生任何事,你我的心意不变,便没人能将我们分开。我也绝不会像梦里那般不告而别。”
回答羲御的,是明朝渐渐转晴的笑意。
不知是不是那番话的缘故,从郊外回来后的这几日,明朝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避着自己,羲御偷偷见了几位神明,像是在安排着什么事情。
而到了除夕这天早上,羲御才终于不再避他,而是当着他的面,在屋子里布置起来。
“你这是在干嘛?”明朝看着正在往墙上挂红绸缎的羲御,实在难掩心中的好奇心。
“过年。”羲御转过头来淡定地解释。
明朝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确定道:“所以你这几天就是在忙这个?”
“嗯。”羲御点头。
明朝便信了。他早闻人间极为重视春节,羲御入乡随俗,想要家中装饰得喜庆些,倒也合情合理。
不过他想起羲御对其他节日的冷淡,又看看那绸缎的大红色,前后态度实在对比强烈。
他的嘴角便还是轻轻抽了下:“仙君,可是你选的这红色也太夸张了点吧……人间过年需要整个屋子都是红色吗?”
环顾了下四周,明朝只觉得除了卧在地毯上,一身白的雪团不是红色,公寓中其他各处,都被红色替代了。
“需要的,人间习俗就是这样。”羲御笃定道。
“哦。”明朝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说起来,对于人间的了解,比起羲御,他定然是更浅的。自家日神大人又一向知识渊博,说的自然是对的。
这边羲御慢条斯理地将红绸挂好,又拿起了桌上的一个锦盒,双手递给了明朝。
明朝抬眼看见他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接了过去,问道:“这又是什么?”
羲御却不知为何耳根发了红,只咳了一声,道:“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明朝以为是什么新年礼物,将盒子慢慢打开,发现里面却是一件绯红色的衣袍。
“这又是做什么的?是过年的新衣?”
明朝将衣袍贴在身上比划了下,尺寸丝毫不差,而他也发现,这衣服是古代的式样。很是精致,袖口还绣着花纹。
说起来,古装明朝只穿过一次,自从来到人间,他与羲御都不得不换了穿着妆容。时隔许久要再次穿上,他还有些觉得新鲜。
“是。我给你我二人都备了件。”羲御应道。
他细细端详着明朝,眼眸中流淌着温柔的情意:“晚些时候便换上,行吗?”
明朝纳罕:“新衣不该是明天再穿吗?”
“可我想看。”羲御低声说着。
听到羲御的这句央求,明朝再也说不出一个不字了。
第52章 冬之篇 大寒(下)
傍晚时,明朝默默望了眼卧室依然紧闭的房门,不知羲御一个人躲在里面一直在忙些什么。
看了看时间,又想起羲御的那句央求,明朝只好转身先回了自己的卧室,准备将那件红袍换上。
左右不过是一件衣裳,他拿在手里却莫名紧张起来。
他有点手忙脚乱地穿上衣袍,才刚换好,就听见羲御在那边的卧室里唤他的名字。
明朝应声往外走,瞧见门半开着,知道羲御在等自己,便直接推门而入。
才一进去,明朝便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惊住了。
放眼望去,是大红的窗幔,大红的帘幕,大红的床,还有……同他一样穿了一身红衣的羲御。
他知道他心中的惊艳绝不是因为屋子的装饰,而是因为面前的羲御。
冬日的天暗得那样快,羲御的眼睛却依然那么明亮。
羲御穿着一向浅淡,而此刻一身红衣,长身鹤立,明朝便不觉想起了两句典故,若“孤松之独立”,又如“玉山之将崩”。
他望着羲御,心跳都快了许多,目光逐渐上移到羲御修长的眉梢,跟着便发现,羲御的一头长发不知何时被变出,还用红色的发带高高束起了。
羲御手里拿着两盏烛台,红色的蜡烛上雕着金色飞龙的花纹。
在昏黄的烛光下,明朝看到了羲御眼里跳跃的烛火。是亮而明媚。
也照出了墙壁上贴的字,原来不是“福”,而是“囍”。
终于意识到羲御的用意,明朝几乎支吾着说不出话来:“你……”
羲御将那对蜡烛放在桌上,又牵着明朝在床上坐下,不知何时从身后拿出了一大张纸,竟是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
明朝低头认真看了看,一眼便认出这是之前二人互相写著名字的纸。纸上的字迹依然清晰,纸张却变成了朱红色。
而两张拼合成了一张,由此两人的名字也紧紧地挨在了一起。
他已然认出了,这是凡间的婚书。
明朝将其捧在手里,觉得轻飘飘的一张纸竟变得如此厚重。
回想当时写下它们,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了他们的婚书。
他看着羲御在上面用毛笔添的几列小楷,正中洋洋洒洒写着些吉祥话。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此证。”
明朝一字一字读了,再仰头望向羲御时,才发现羲御的那双眼微微发红,开口向他道:“虽简陋了些,但我待你的这份心意只增不减。神明一向与姻缘无关,又不了解凡间俗礼,只是照着样子学罢了。”
“哪有这样子的……”明朝用袖子悄悄擦了下眼睛,他抬起头来,无措与羞涩交织,“这,这分明是无媒无聘……”
“相逢之日的那场甘霖便是最好的媒。”羲御双眸清明,凝望着眼前人。
他悠悠缓了口气,才继续郑重着道:“明朝,我以三界之光为聘,你可愿嫁予我吗?”
还是太仓促了,这场景他设想了无数次,而实际上却没有设在他的神殿里,没有真正的主婚人,更没有来往的宾客。
婚礼的主角唯有他二人。
这似乎缺点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不缺了。
“我愿意。”明朝圈住羲御的脖颈,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才低声补道:“提前说好呀,我其实是很难养的。”
羲御不愿看见明朝的泪,但这一次明朝还是哭了,是喜极而泣。
抱上床的动作太过顺其自然,以至于明朝都没有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不妥。
他躺在床上,被羲御一下一下地啄吻着,而脸颊也顺着被羲御几缕发丝划过,他便侧过脸,用手拨了下那缕头发,问道:“仙君,你怎么把长发变出了?”
“我觉得这样正式些。”羲御认真道。
看着明朝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样子,羲御有些不自在,犹豫地问起:“长发不好看吗?”
“好看,都好看。”
下一秒,明朝纤长的手指一点点覆上了他的发带,轻轻一动,便将发带挑开了。
于是青丝如瀑般散开。
明朝还从未看过这样的他,便乱拨弄着,他也丝毫不恼,反而笑望着他。
“你不会再怕了,也不会再做那样的噩梦。”羲御突然温柔地开口道。
明朝这才知道,关于那个梦,羲御和他一样记忆深刻。
他来不及去说话,羲御已经凑近过来,在他的耳畔低语。
“我不知这样能不能给你一份安全感。但我全然地归你了,明朝。”
第53章 番外三 新婚之夜
如果世间有那样一个人,能轻易让明朝安定下来,那便是羲御,也只能是羲御而已。
明朝突然想起什么,便不觉向羲御撒起娇来:“仙君,我也要正式些。”
羲御见他的眼神直勾勾望着自己的长发,立刻会意,不问缘由,便也将明朝的长发变幻而出。
而不知是否出自故意,那长发并未束起,而是直接披散开来。明朝原本就是躺在床上的一方,此刻墨发如缎子一般倾泻在枕间,红衣上凌乱着发丝,另有一番风情。
只听见明朝突然红着脸道:“我听说凡间还有一项俗礼。”
羲御正望着明朝出神,反应竟也迟缓起来:“什么俗礼?”
“咳,我会动作很快的,你不要觉得疼啊。”
明朝隐去不说,而手则已经摸向羲御的发梢,飞快地拔去了羲御的一根头发。
羲御略微感受到一瞬间的痛感,但更多的是心中了悟的欣喜。
果然,下一刻,他看见明朝也从自己那儿拔去了一根发丝。
两根黑色长发,合而并作一结,微卷的那根是明朝的,直直顺下的那根是羲御的。
明朝将其握在手心,发丝顺着手掌的缝隙垂下,在烛火的掩映里泛出淡淡的光泽。
他举到羲御面前,一字一字地说着:“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抬眼时,羲御澄澈的眸光像是被烛火点亮,晶莹地闪动了下,心里也化为一片柔软。
神仙岂有暮年之时?察觉到自己话语的小错处,明朝正要去改,羲御的吻便如星雨落下,惹得他一边低声轻哼着,一边却还不忘将头发压在枕下。
羲御从衣领动手,一点点将人的衣服剥了下来,又蹭在脖颈处轻吻着明朝散开的发梢。
肌肤与肌肤相碰,温热的触感让人呼吸一窒。
半褪去的红色喜袍衬得人更加白皙。
明朝的胸口已经因呼吸不稳而起伏着,羲御垂下的发丝蹭在身上,又让他觉得发痒。
明朝伸手试图去拨开那些头发,不料手指却几次碰触到羲御的腰带,倒像是一种暗示似的。
“等不及了吗?”羲御抬起头看着他,轻笑出声。
“哪有!”明朝在心中哀嚎。是你,你才等不及了!
他的哀怨已经化为了羲御眼中的欲拒还迎,再抬眼时,面前的羲御已经非常自觉地褪去衣衫,“坦诚相待”。
胸前的两处惨遭羲御的“蹂躏”,密集的亲吻顺着平坦的小腹而下。在羲御一番磨磨蹭蹭地侍弄下,明朝难耐地扭动着身子,想要羲御进一步的深入。
而羲御反而静止不动了,徒留明朝一人情欲满面,难受着不知如何自处。
“啊,你快点……”快点进来。明朝恼火。
然而残存的理性里还不忘廉耻之心,意识到自己正呻吟着,还主动讨着羲御的插入,明朝便终于止住了话。
羲御拉开他的手,吻着那双紧闭的眸,一声声诱着:“叫一声罢。”
明朝怎会不知他话里的意思,但又只当做没有听见。
是引诱,又像是在讨赏,见明朝没有反应,羲御继续补道:“只叫一声便好。”
“不要……”
分明更亲密的事都已经做过了,明朝却喊不出那样的称谓。
未留神间,羲御的手覆了上去,只轻轻地捏了下,上下抚弄着,却像是为明朝的欲火添了一把柴。
明朝从未自渎,只觉得那股情欲不上不下,无从宣泄,从前只跟着羲御的节奏,此刻便只有本能地望着羲御,眼神透出可怜。
羲御也真的将早已勃起的下身顶弄在穴口,然而只在外围研磨,沾染得润滑液都淌了下来,却一丝一毫也不深入,勾得明朝愈发难受。
在双重的情欲压迫下,明朝终于喑哑地叫出了声:“老公。”
“……不要,换一个。”羲御皱眉。
明朝知道羲御是嫌弃其中的一个“老”字,不禁笑了起来。
他凑到羲御耳边,温软的气息喷洒在耳侧,使人痒痒的,低声唤着:“相公……”
“啊……”
伴着那句低唤,羲御猛地挺入进去,体内的空虚瞬间被填补,明朝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
看良夜,正是春宵苦短。
第54章 春之篇 立春(上)
明朝与羲御二人于除夕之夜新婚礼成,时间正赶上过年。
每年也只有这半月,众神都算是难得有了空闲,除去上天向天帝述职那一日,其他日子都可歇息。
日神羲御与凡人成婚之事,最初只有那几位帮忙筹备婚礼的神仙知晓,譬如素舒,雨神,青女等神。
然而事情毕竟不小,消息遮掩不下,还是在凡间小范围有所传播。
于是小半月里,往日与羲御亲近的神明,都悄悄来给新婚二人送上了贺礼。
处世素来清冷的羲御,看着往来众仙,心中也腾起了暖意。
旁人不知情,只当是人情世故,客套一场。
他却知晓,原本他与明朝成婚就是违背天规,而这些神明不但不避讳,反而亲自来送礼,便是表明了态度,在这件事上支持羲御,与他二人站在一端了。
此时站在羲御身旁的明朝,显得有些局促。
明朝见了素舒等神明,还能聊上几句。等那些他从未见过的神仙来时,在羲御的介绍下打完招呼后,就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羲御知道明朝怕生,又担心往来众仙会不拘性情地打趣,便先让明朝退到书房里收拾贺礼了。
书房中。
明朝如释重负地坐下,正一件件放置着贺礼,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击声。
他四下打量,书房中并无东西散落,一片静寂,便只当是听错了。但过了一阵再仔细一听,声音原来是从外面传来的。
明朝望向窗子,窗外的天空中,一羽青鸟扑打着翅膀在上下盘旋,时不时用喙轻啄着玻璃,像是想要进来。
青鸟的右足上系着一个绢袋,身姿却依然轻盈,不像凡鸟,倒像是为神明送信的神鸟。
明朝第一个就想起了羲御,担心耽误了事,便立刻打开了窗子。
青鸟也果真径直飞了进来,在书桌上落了脚。
明朝将鸟足上的那个绢袋解下来,正迎上羲御听到动静进来,于是便转身递给了羲御。
“好像是哪位神仙送来的书信。”明朝指着桌上正梳理羽毛的青鸟道。
羲御将那绢袋反过来,看见上面“恭贺新婚”四字,便笑道:“不是书信,是贺礼。”
说着,他将绢袋打开,果真有个极小的礼盒,再打开,里面躺着一根金色的孔雀羽,带着粲然的光芒。
孔雀寓意美好,代表吉祥与顺遂。然而孔雀羽虽易得,金孔雀却是如同神鸟凤凰的存在,明朝只在书中见过潦草的记载,仿佛只是一个传说。
“这是谁送的?好像没留名字。”明朝翻了下绢袋,可惜并没有什么书信,他不禁有些遗憾。
“是飞廉。”羲御默默回道。
明朝惊讶而疑惑地看着羲御,而羲御则将礼盒盖子上的印记指给他看:“神明大多有自己的标记,这是飞廉的。”
原来飞廉虽没有来,但听了消息,还是派青鸟捎来了贺礼。
羲御摸了摸青鸟的脑袋,小家伙任由他摸了几下,而后便展翅往窗外飞远了。
明朝回想起先前的纠葛,又看了看羲御复杂的神情。羲御虽不说,但明朝也隐约感觉到,他与飞廉的过往恩怨,在无形中消减着。
“对了,你怎么进来了?外面的客人都走了吗?”明朝突然想了起来。
羲御点头:“是将他们都送走了,我才进来想要帮你的。”
他略一思忖,便正声向明朝继续道:“一会儿春神句芒会来,有些事情我也想要告诉你。”
第55章 春之篇 立春(中)
羲御的话已经使明朝紧张起来,他隐约猜到了羲御的意思,也对句芒这位木神充满好奇。
没过半刻,窗外传来一阵草木萧瑟之声,但又不同于秋日寒凉之感,而是一股夹杂着草香的暖意。
待声音静止,一位通身墨绿的男子便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句芒朝着羲御行了个礼:“羲御,好久不见。”
待羲御回了礼,他便转而望向羲御身旁的明朝,眯着眼睛道:“我认识的日神,从来不如他的本体那样温暖。如今却变了。缘由我虽想不出,但猜想大概就是因为你罢。”
明朝听得虽红了脸,但又为这些他不知晓的羲御的微小细节而感动。
而句芒也没有要明朝回话的意思,而是直接坐了下来,等着羲御开口。
羲御便也牵着明朝的手并肩坐下,先向明朝温声道:“从与你降下人间开始,我便早有助你成仙之意,也向你保证过。如今有了七成把握,便请来句芒同我一起给你讲讲。”
句芒是春神,亦是主管草木之神。明朝本体为向日葵,他自然对明朝也更为了解。
明朝便跟着看向句芒,见他脸上始终挂着笑,如春日般和煦。又想起他们也算是同宗同源,单是气场,就已经使自己天然地觉得亲近了。
句芒也就开了口,道:“其实成仙说难不难,三界中凡有九窍者,皆可修仙。”
句芒说着望了望明朝,又望了望羲御,欲言又止,像是有些后话。
明朝反应过来,看着羲御的眼神便也黯淡了:“可这九窍并不是一切生灵皆有的,对吧?仙君。”
“是。”羲御无意遮掩什么,慢慢答道,“胎生者九窍,卵生者八窍,植物者……无窍。”
而这便是鸟蛇类难于成仙的原因,也正是极少听见草木能成仙的缘由。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无窍”二字,明朝心中还是泛起酸涩。
他常听凡人讽刺愚钝者为“一窍不通”,然而比起他这个“无窍”的,竟要强出不少。
看着明朝如同叶子发蔫的植物般歪坐在那里发呆,羲御又朝他坐近了些,心疼地用手一拨,让明朝的脑袋能靠在自己的肩上。
“慌什么,话只听了一两句,自己就先泄气了?”羲御低声安慰着。
一旁的句芒看着那小凡人竟主动圈住了日神的腰,日神也顺着把人往怀里抱。
他知道二人已经成婚,可看到那恋人间自然而然的亲昵,不禁还是吃惊了下。
句芒只好心中不断提醒自己,二人正是新婚燕尔,这般举动都要习惯才是。
句芒咳了一声,话还是不得不讲:“羲御曾说,他初见你时,便知你与寻常草木不同,这是一。你在他的仙法帮助下得了人身,入世沾染人气,这是二。羲御有意以三界之情修补你所缺之窍,有三件至情之物助力,又有羲御仙法护持。这是三。”
明朝听了,不禁坐正起来,认真道:“前两点我都知道,但那三件至情之物是什么?”
羲御接过话来,不答反问:“还记得夏至之时,我让你收起的那对蝉翼吗?”
明朝想起齐王后与齐王的那段哀怨爱情,不禁点了点头。
第56章 春之篇 立春(下)
羲御一句提醒,便使明朝大致明白了。
原来三件至情之物对应三季。
春日刚始,暂无收获。而向日葵与冬无缘,自然也不需要冬日作为助力。
夏日的青色蝉翼,是齐王后对爱情的痴恋。秋日的七弦古琴,是霜神青女对兄妹亲情的沉沉之痛。
冥冥中,原来事情一直在悄然进行着。
“常言道,物老成精。可惜你并非树木,不能百年千年。至于辅助延寿的丹药,在凡人是大有裨益,可在你,反而承受不住。”句芒在旁感慨着,又朝明朝深深望了眼,“也难为日神能找到适合你的法子。”
羲御为明朝开了条符合天道的路子。
而更难得的是,羲御竟那么早便为自己想着。
“他待我的好,我从来都是记着的。”明朝道。他心中已是百转千回,此话虽是在回春神句芒,却又像是单说给羲御听的。
“但有一言,还是需要提前告知你,你也该有个准备,再考虑考虑。”句芒犹豫道。
明朝摇头:“这还有什么要考虑的?我只觉得春天来得太晚。”
一旁的羲御已经知道句芒要说的是什么了,他没有半分不安,像是笃定了明朝对于此事的态度。
“草木终究先天有缺,即使成仙,位阶也不会多高。”句芒解释道。
明朝一笑:“明朝并非是为了尊荣而想成仙,要那么高的位阶做什么?”
这一问,反而让句芒愣住了。他也真正懂得了,明朝所求的,只是二人安稳而已。
送别句芒时,只羲御单独一个出来。
春神想了想,还是善意地多了句提醒:“明朝这里,已经有了希望。天帝那里,便要看你了。”
“我会去主动见他的。”羲御沉声道。
明朝若想正式位列仙班,便不得不过天帝的眼。
回到公寓,正是晌午太阳最大的时候。
“明朝,有件事我瞒了你。”
或许是今日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氛围,促使羲御终于开了口,将心中唯一的秘密向明朝说出。
明朝却没有太过吃惊,而是寻一个确定:“我们的事,天帝或许已经知道了?”
羲御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那次见面,天帝没将话说破,但已经有了试探之意。”
那时从天界回来,明朝直接向他提了分手。
羲御原本就在该不该告知明朝这件事上犹豫不定,怕明朝因此担心。而经历分手风波后,他便彻底将内心的疑虑隐去不提了。
如今他见明朝已经知情,不禁又有些慌张起来,神情虽然如故,说话却显得急促:“明朝,可是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其实我今天才知道。”明朝闷闷地道。
他有些气羲御将事瞒着他,可察觉到羲御的慌张,心又不觉软了下来,解释道:“你做事一向喜欢有十成的把握,可今日你请了春神来,明显是加快了进度。你是怕天帝将一切都放到明面上,让你我陷入被动。”
“原来你都知道。”
羲御满腹的话语临到了嘴边,变得不能再简短,是彼此深知的爱意。
大好的春日艳阳天。
一束光柱穿过玻璃窗照射进房里,在光中,腾起的微尘兀自飘荡着。
“羲御,春天真的来了。”
明朝听到窗外传来几声燕子的鸣叫。
第57章 春之篇 雨水(上)
“羲御,真不能带上我一起吗?”
在玄关处,明朝揪住了羲御的衣角,担忧地望着羲御。
“也可以。”羲御眼里浸着温润的笑意,竟轻易地应了声。
看到明朝亮起的双眸,他才笑着继续道:“不过请问我的明大人,你在天界所任何职,所居何宫呢?”
明朝一下被堵得说不出话。他自然是没理由一同述职的。
羲御便收了玩笑,轻声安慰着:“只是上天述职而已,我已比众神迟了多日了,不好再拖。”
刚来人界时,他还答应了地方小神,要为他们这些品阶低的神仙,在天帝那里多言语几句。
“可我担心你。”明朝委屈道。
自他知道天帝可能已经洞悉他们的事开始,或许这份担心便没真正消失过。如今天帝特意召见羲御,他更是不安起来。
羲御安抚般揉了揉他的头发,无奈中带着宠溺:“担心什么,天帝难道会把我吃了不成?”
明朝乖顺地靠在羲御怀里,鼻息间是一种属于羲御的淡淡香味。他不由多吸了几口,而后满足地继续抱着羲御。
他差点被那股香带着走了神,可心里沉沉的担忧又让他镇静下来,忍不住低声驳着:“可在天帝看来,你违背天规,已经做错了事。”
羲御将人抱紧了些,语气还是那么平静:“那么,你也觉得我们成婚是做错了吗?”
明朝抬起头,嗓音清脆而纯净:“不,与你成婚,是我做出最对的选择。”
“也是我最大的幸事。”羲御接道。“天帝会如何做,是天帝的事。而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哪怕用尽一切,也想要护住你。
天帝殿上。
因述职期已过,大殿显得空荡冷清。侍者均已被屏退,只有羲御一个站在那里。
“臣已将这几月在人界考察的诸项事宜记录在册,请天帝过目。”说着,羲御就要将卷册呈上。
天帝冷笑:“你还真以为我是叫你回来述职的?”
“当然不是。”羲御缓缓将东西收回去,望向天帝的眼神竟没什么波澜,“但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的,不是吗?”
“我特意叫你回来,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天帝打量着羲御,似乎还想给他一个机会。
“天帝警告过臣,臣早已听出了,但并无改变心意的意思。”羲御淡淡回道。
看到羲御的反应,天帝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我一向视你为心腹,那句提醒就是想让你当断则断,而你呢?近日我只听说了,你竟已经与那凡俗之物私自成婚。实在是打了我的脸。”
羲御听到天帝隐隐透出对明朝的轻视,已有不悦,索性并不隐瞒,将事说出:“臣确实于除夕那日与明朝成婚,臣也没有必要遮掩消息,天帝长目飞耳,早晚是会听到的。”
“你倒是坦然。”天帝怒极反笑。
他起身走到羲御旁边,看着这位他最为倚重的日神。更没有想到当时恩准他下了人界,会有今日这样的结果。
“或许是时间太久,你已经忘了飞廉的下场。”天帝的眼神冷如冰霜,看不见丝毫从前的君臣情谊,“我原以为你们是不一样的,可现在看来,你们不愧为昔日的朋友。”
天帝想到消息里的那株向日葵,不禁更添了轻蔑之意:“不,只怕他还要强过你。他好歹是寻了一个人间女子,而你找的,不过是草木。”
“不,他有名字的,他叫明朝。”羲御蹙起了眉,纠正着天帝的话语。
他跟着便不由想起话里的人,那个在家中一心等着他回来的傻家伙。
在与天帝的剑拔弩张里,羲御冷峻的表情却变得柔和了许多。
第58章 春之篇 雨水(中)
天帝很轻易地略去了那句纠正,满目沉痛地继续劝道:“我以为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千年前,不正是你和素舒止住了飞廉的祸事吗?”
羲御深深望了他一眼,淡然道:“我从不觉得飞廉对人动心是做错了事。”
只可惜飞廉所遇非人。
想起往事,羲御皱起眉:“那时出手,只是因为他伤了无辜百姓。”
天帝也回忆起当年之事,羲御与飞廉私交颇深,怎么可能事先毫不知情?
他便自嘲般哼了声,道:“原来你心中早就对我颇有微词。”
羲御听出天帝话中暗带指责,倒像是心痛自己的“不忠”了。
他不禁一笑,反而问起天帝来:“臣与素舒等一同修炼,羽化而成仙,期间可曾得过天帝您的助力?”
“半分也无。”天帝脸色冷了下来。
羲御点了下头,又缓缓道:“自臣为日神以来,又可曾耽误过天帝的半件事?”
“……不曾。”天帝咳了声道。尽管不想顺着羲御之言,但又无从否认。
意识到自己在羲御面前反而失了颜面,他不禁有了怒意:“你这是在怪罪我吗?”
“臣不敢。”羲御上前垂首行了个礼,继续道,“臣只是想说,臣这一身修为,都是自己得来的。这些年为天帝做事,自认为诸事未有丝毫懈怠,问心无愧。羲御从前一无所求,现如今,不过想求得一个人。”
他顿了半刻,还是将心中话语说出:“但哪怕不是为了明朝与我,只为了天界众仙,我也想问一问天帝,这天规对众仙有何助益呢?”
天帝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当时一切都记录在册,众仙也都是同意的。羲御,即使过去千年万年,你也不该忘记这个。”
天地初开,始分三界,万物有灵者各自修炼,升而为仙,居于天界。
其中以主管天地之阳的东王公最为德高望重,便被推为天帝。
然而没几年,东王公与西王母大婚,婚后却退位让贤,二神寄情游山玩水,欲往人间游历。于是便将天帝一职给了现任天帝。
当时众仙都才至天界,对二神得道后反而又往人界大为不解。
天帝便称东王公二神就是因情生出这许多事来。也就是在那时,天帝定下天规,禁止神明一切恋情。
“自然没忘。依臣看,反而是天帝忘了。”羲御启唇道。“当时众仙均是刚刚飞升,大概都没有深想。可天帝渐渐忘了,哪怕是东王公为帝,都是众仙一同选出的。你的位置,也是我们一同给的。”
一旦分出职位的高低,时间长久下来,便容易形成一种威压。天帝便是如此。
当初定下天规,是众仙同意。可日后却演变成了天帝独自仲裁的“一言堂”。
羲御说话过于直白,使得天帝脸色阴沉得难看:“你是在质疑我当年的决定吗?”
羲御直言不讳:“天帝当初或许是为了众仙好,可时间已经证明,所谓天规,或许早该变了。”
兢兢业业者从不会因为心中有情而玩忽职守。
三心二意者也不会因为心中无情便宵衣旰食。
“我自然是为了众神好,不步上东王公二神的后尘。”天帝重申着。
“在天帝眼中,臣或许是在诡辩,但也在陈述事实。如今,臣还是想请天帝好好考虑考虑,天规该变了。”羲御道。
天帝想到什么,却突然笑了起来:“你一心想改掉天规,以为这样便能不受刑罚了吗?”
他看着羲御,像是看着一只捕进笼中的雀。
促狭的眼睛却带着一丝虚伪的无奈:“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你纵为日神,到底还是知法犯法,不得不罚。”
“那便按您的天规来吧。”羲御云淡风轻道。
天帝被他梗得说不出话,看着羲御就此淡然转身,走远,却又缓缓停下。
天帝以为羲御是要服软妥协,正要开口,却看见羲御只是悲悯地摇了摇头。
“天帝定下这样的天规,真的是心中无私,为了众神好吗?”
他听见羲御轻笑着道。
第59章 春之篇 雨水(下)
“明朝,快跟我上天界一趟吧,羲御可能会出事。”飞廉焦急道。
身在天界,与羲御交好的一切神仙都被禁止走动。天帝知道羲御颇得众仙敬仰,如今重罚羲御,势必引起风波。于是有意要刑罚之后再将消息散播出三界,以儆效尤。
然而游走在人界的风神却听见了。
即使飞廉暂时不再担任风神一职,但是凡有风的地方,他都能听见由风带来的消息。
“羲御出了什么事?”明朝先是被突然出现在公寓里的飞廉吓了一跳,然而听到事关羲御,他便连从前对飞廉的惧意与警惕都抛去了。
他只担心独自去了天界述职,然而迟迟未归的羲御。
“你们的事被天帝知晓,羲御言词激烈,似乎触怒了天帝,如今天帝就要对他动刑了。”飞廉将听到的消息和盘托出。
然而终究从前有些误会,怕明朝不信,飞廉又解释道:“我并未骗你。特来通知你,只是事态发展太快,你们消息不通,若真有了什么事,只怕以后更难相见。”
无论将来命运如何,二人身在一处,至少心是踏实的。
二来,在这个时间关口,明朝一个待在凡间,恐被有心之人趁机伤害,倒不如暗中带回天界。
“你不必说了,快带我去找他。”明朝望着飞廉,语气没有丝毫犹豫。
飞廉带着明朝来到凌霄殿时,还担心会不小心被人发现。
然而似乎是天帝传了消息召来的,殿上另有十几位神明也在围观。
飞廉望见羲御,就悄悄往近处走去,明朝则跟在飞廉的身后。周遭站着的素舒和雨神看见明朝吓了一跳,而后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下身体,将明朝掩护在身后。
缝隙中,明朝看到殿上的羲御站得很直,从他那个角度看不到羲御的表情,只瞧见一个背影。但他猜想羲御一定是如往常那样温润清淡的。
过了一阵,天帝终于开了口。
“日神羲御,视天规为无物,下凡私结姻缘。又不听劝阻,以下犯上,目无尊卑。今责以法外苦楚……鞭刑三百。”
天帝之言一出,殿上一片哗然。
众仙都知天帝昔日对羲御的看重,也都隐约听闻了羲御在人界的事,此刻又是感慨,又是不忍。
明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手不禁握成了拳,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怒意。任他如何去想,也没想到所谓的天帝竟会这样一句话定下了羲御的罪。
未等素舒等神开口,一位一贯做事耿直的神明便已经站了出来,道:“日神大人多年来谦逊勤勉,一心为公,虽然如今有了错处,也不至于如此重罚。天帝仁义,何不网开一面,只罚他徒刑呢?”
天帝冷哼一声:“徒刑是有了小错才罚的。日神有功亦有过,哪里有功过相抵的道理?我已裁定,尽快行刑吧。”
徒刑只是罚着神仙去做几日苦力,并不会大损仙体,也是天界常用的刑罚。
而天帝口中的鞭刑,却会使之皮开肉绽,通身没有完好之处。
而那条神鞭,也已数千年都几乎不曾动过。
众仙都已明白,原来天帝不是为了刑罚,而是为了彻底地折辱羲御,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狼狈不堪,失了颜面。
行刑官迟迟下不去手,在天帝的最后一句催促下,终于不得已快要挥鞭而下。
“遭了!”
飞廉一个不留神,竟没发现身后的明朝已经从缝隙中钻出,快速地奔了出去。
明朝从背后抱住了羲御,很紧很牢,他努力地想要用自己的重量把羲御压得低一些,好让自己将羲御全然地护住。
那一瞬间,明朝竟生出了一种欢喜。
谁说只有太阳能护着向日葵?
我也能护着你的。
羲御反应过来身后的温暖,那股熟悉的味道让他慌了心神,下意识地反推了一把,却有些迟了。
而众仙并未听到神鞭落在皮肉上的凄厉声音,而是在空中的一记空响。跟着,神鞭上竟抽出了柳条,长出了翠绿的柳叶,朝着行刑官的手臂攀附而去。吓得行刑官一把扔在了地上。
天帝眼神阴了下去:“这不是神鞭。”
“没错,这是我的柳鞭。”句芒从殿外笑着走了进来。
春神句芒的柳鞭,没有任何伤害性,只能用来召唤春天,带来绿意。
天帝看着他在眼皮子底下就敢调换了神鞭,怒斥道:“你故意阻碍行刑,该当何罪?”
“不是我要阻止。”句芒一脸无辜,他往旁边站了站,将中间的路让了出来。
众仙看着他奇怪的举止面面相觑,句芒才接着道:“是帝君。”
第60章 春之篇 惊蛰(上)
话音刚落,只见殿中瞬间被一道强光照射,众仙都有些不适地闭上了眼。
明朝本想去看,却被羲御的手提前一步捂住了眼睛。
身为日神,羲御对光与热都司空见惯,自然无事。于是他便是殿上第一个看清来者的神明。
尽管在句芒那句“帝君”里已经知道了答案,他也并非事先毫不知情,但多年未见,羲御的眼中还是闪出了一丝惊喜。
是东王公。
殿上品阶高的神明,也早已经认出了他,同样是不可思议的眼神。只有几个未曾见过他的新神,在悄悄问起周围神明他的身份。
“还好吗?”
东王公先走到明朝和羲御身旁,关怀地看了眼羲御。
羲御摇了摇头:“没事。”
东王公这才转向众神,轻笑道:“多年不见,众位这是已经认不出我了吗?”
“参见帝君!”
殿上齐刷刷跪倒了一片,最终站着的,只剩下羲御与明朝,以及坐在高处的天帝。
然而即使是天帝,也不曾受过这样的大礼。更何况这还是众神心悦诚服,心甘情愿的。
“万年不见,你们怎么学了这么多虚礼?快起吧!”东王公脸上却看不出高兴,反而对此有点嫌弃。
众神连忙起身,都不好意思地望着东王公。
从前大家互相关怀,彼此尊敬,而如今天帝与其他神明关系竟闹到这样僵的地步。
众神回想起东王公在时的光景,不禁感慨又生。
天帝看着殿上众神对东王公的归来如此不加掩饰地欣喜,又那般崇敬,心里颇不是滋味。
然而他亦不敢有半分失敬,连忙率先起身上前,恭敬道:“不知帝君今日会回来,实在有失远迎。”
东王公看着面前的天帝,状似郑重地拱手行了个礼,道:“不敢,如今你这天帝,实在是有威严,你这声帝君我怎么当得起呢?”
“帝君真是折煞我了。”东王公明显话中有话,天帝自觉难堪,“您纵使退下,依然是众神之神,千万年的情谊自然不变。”
东王公连忙摆手,他深深瞥了一眼羲御,才摇头啧叹:“日神鞠躬尽瘁多年,如今也要被你施以私刑,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情谊。更何况你我并非那么熟识,只求天帝不要一个不顺心,如此对我行刑才好。”
话音一落,众神都明白过来。
原来东王公突然回天界,是为着日神羲御的缘故。
天帝见他有意干涉,慌忙试图解释起来:“不知帝君从何处听了什么闲言碎语,但我要罚羲御,并非故意刁难。而是因为他与凡人成婚,坏了天规。若不做个典范,众仙都要不成体统了。”
“天规?”东王公眯起眼睛,半句不提羲御,反倒是从天帝话里抓到了另一个重点。
天帝心虚起来:“这天规,是帝君退后才制定的,当时众仙也都是一致同意的……”
东王公点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这样的好法子,我却没有赶上,真是遗憾啊。”
羲御听出他的意思,此刻终于开了口,接道:“若帝君觉得遗憾,不妨今日重制天规,再度用此方法议定。”
“这怎么行?如此朝令夕改,岂不是失了天界威严?”天帝听到羲御主动提及,便急切地想要驳回去。
“威严?”东王公疑惑地望了天帝一眼,“太久没见,你眼里只有自己的面子了吗?”
天帝才察觉方才是东王公主动问起,驳了羲御,也是驳了东王公。他那般急切,在众仙看来已经是对东王公失了礼数了。
于是垂手站在那里,只好等着东王公再度开口。
“羲御,你一贯稳重,这番提议重制天规,想必不是今日随口一说的吧?”东王公问道。
“帝君久不在天界,或许不知天规中有一条违背天性之论。千年前风神飞廉就曾因此受罚,而今我也是如此。”羲御语气不带波澜。
“是什么?”东王公不问羲御,而是看着天帝。
天帝不太敢去看他的眼睛,硬着头皮回道:“禁绝神明一切七情六欲。”
“只为这个,你今日就想夺去日神的半条命吗?”东王公的眼神里透出冰冷。
他眉间带着寒意,忽地想到什么,不禁冷笑出声:“可细论起来,在众神之中,我才是那个最先违反所谓天规的神明吧?”
“帝君言重了!”天帝一惊。
他未料到东王公为了羲御,竟会索性将自己也掺和在其中。
东王公没有多想就拂了他的意,摆手道:“言不言重并非只在你一言,既然我也同样违反了天规,那一切自然要从头捋顺。”
东王公走至高处,向众仙正式说出了他的意思:“看到天帝如今这个样子,我已改了主意,不想重制天规了。修修补补,终究是会再生事端的。倒不如……取消天规。”
天帝听着他干脆的话语,不禁有了隐忍的怒意:“帝君说这话,不同样是在专断独行吗?”
“非也。”东王公淡淡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方才不是说了吗?依照当年的方法,依旧是众仙一同议定。”
要么,取消天规。
要么,继续天规,东王公也同在被罚之列。
第61章 春之篇 惊蛰(中)
东王公话音一落,殿上众仙都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望着天帝。
天帝方才就是以“一致同意”为借口挡了东王公,此刻若是强行拦着,反倒显得心虚了。于是只好默认了东王公的做法。
殿上众仙中,论传递消息的速度,以风神飞廉为最。于是飞廉便以青鸟传信,春风相送,将消息传至三界中品阶高的老资历神仙手里。
众仙也都是当年一起议定天规的当事人,此时听说东王公回到天界,又涉及天规改动之事,无一不是立即驾云赶来。
待众仙悉数到齐,手中均拿到黑白棋子各一。棋子是玛瑙所制,在阳光下泛起润泽的光。
“取消天规为白,保留为黑。时间为一炷香内,诸位都请自行决断吧。”东王公朗声道。
他顿了顿,又笑着补道:“女帝有事来不了,她的那一枚,便也委托我做主了。”
说完,他便率先将两枚白子升于上空。
主管阴阳的东王公与西王母,都有意取消天规,在众仙中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天帝不禁有些发慌,为防止众仙被影响,立刻也随之迅速地将一枚黑子升到天上。
两白一黑犹如对峙。
羲御、素舒等神跟着升起白子,殿上的众仙拿定主意,便也相继用仙法将选定的棋子升于上空。
无数枚黑白棋子错落有致,仿佛是在天空中下着一盘棋。
其中弃权者并不算少,无论是东王公,还是天帝,任何一方都不想去得罪。
一炷香燃尽。
天帝仰头看向天空,白子由线成面,仿佛连成了一片云。阳光从那玛瑙棋子中透下来,分明是柔和的,他却觉得无比刺目。
白子数量之于黑子,远超数倍。局面已明。
“结果已出,依照先前所言,天界于今日取消天规。”东王公淡淡地宣布道。
此言一出,殿上站着的神明,包括方才投了黑子的,面上都是欢喜的神情。竟没有神明站出来表示异议。
天帝难堪至极,以为东王公会当着众神的面斥责于他,然而东王公却先让殿上的一干神仙都退下了。
羲御知道东王公这是在为天帝留着颜面,便也主动带着明朝先回了他的太阳神殿里。
于是凌霄殿中,只余东王公与天帝二人。
天上的黑白棋子还未撤下,天帝看向白茫茫中夹杂着的十余个黑点,重重叹了口气,颓丧至极:“是我输了。”
他以为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转万年,众神早已不会生出多余的心思。可到头来,当年这样制定的天规,如今又以同样的方式废止了。可谓戏剧一场。
“这并非是在博弈,何来输赢?”东王公摇着头。“你只是做错了。”
“我错在哪里?”天帝不解其意。
天界神仙众多,有一个大家一致乐于遵守的既定规则,难道错了吗?
即使情欲一条是他存了私心,东王公也不该将天规整个地驳倒了。
“你的天规若真是大家一致乐于遵守的,今日结果便不会如此了。”东王公看出了他的心思,缓缓道,“既然规则并非是被众神真心认可,那便只能用刑罚约束。可是不平则鸣,即使受刑,心中也未必信服,甚至还积下了怨气。”
天帝并不相信,辩道:“其实至今为止,真正犯下大罪的,也不过是飞廉与羲御两个而已。帝君又怎知将来的结果。”
“只他们两个还不够吗?”东王公皱眉,“飞廉的事我已听说,自那次之后,他便与你不合。至于羲御……”
东王公停住了,他看着天帝,唇角露出了一缕笑:“你以为羲御真的对你无可奈何吗?”
众神之中,羲御的功力并非低于天帝,这是彼此都知道的。
闻言,天帝忽觉心口一股压迫之感,然而他很快勉强地笑了下,像是安慰着自己:“他不敢。”
东王公淡淡瞥了他一眼:“他是愿意被天界拘束,而不是被你拘束。”
若真动了羲御的底线,“拘束”二字又算得了什么呢?
东王公看着天帝动摇的神情,又继续说着:“今日明面上是我主持一切,但事情因羲御而起。众仙是为自己考虑,也是在支持羲御。”
“你不是喜欢众议吗?那便打个比方吧。”东王公玩笑似的开了口。
“依照今日众仙的一致决议,你觉得如果再度选择合适的天帝人选,他们是会选择你,还是会选择日神呢?”
东王公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使天帝不寒而栗。
第62章 春之篇 惊蛰(下)
“慌什么,这只是个假设而已。”看到天帝的反应,东王公哑然失笑。
天帝却抬起头来,脸上的惊惶未减,他默然良久,才开了口:“我知道,您从前原本是更中意他的。”
“现在也是。”东王公收了笑,认真地看着天帝。
东王公是上一任日神,属性与羲御的天赋颇为相合。二神又是旧友,关系自然比与天帝的关系熟络得多。
天帝眼中顿时被失落充斥,然而却听见东王公继续道:“但天帝的人选不会换了。你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至少在飞廉之事之前,天帝处理天界大小事宜,都算得上尽心。
天帝真正生出“唯我独尊”这样的心思,也不过是这一二千年的时光里。
“可时间一久,你这个天帝有些地方,当得确实不称职。”东王公皱起眉。“总要其他神明的仰望,可扪心自问,你何曾低头去看看他们的需求呢?”
闻言,天帝一时僵在那里。
他在这个位子坐得太过安逸了,以至于心安理得。直至如今东王公归来,才让他多了压迫感。那场众议,也让他清醒过来。
身为三界之主的天帝,唯独不该缺少的,是众神的敬意。
“但没了天规,其实我怕以后……”天帝犹豫。
“你还是不了解他们。”东王公摇头。“大家耗费千万年的时间得道成仙,若心中依然没有规矩,又有何资格被称为神明?”
纸上的天规消失,而心里的标尺仍在。
“你既为天帝,是该庇护他们,保天界安定的。”东王公深深望了眼天帝,意味深长道,“额外的小心思,都收了罢。”
羲御与明朝刚出凌霄殿,句芒便在殿外先将二人拦下了。
“如今天规一事终于了结,明朝成仙之事就在眼前。别无他物,便将此鞭暂借给你吧。”说着,句芒将手掌摊开,那条柳鞭就躺在掌心。
春神句芒本就觉得明朝秉性不错,经今日之事,更感慨明朝对羲御的感情。
东王公与自己出于挚友之情,以柳鞭暗中相护羲御。而这条柳鞭倒是与明朝结缘,成了修补明朝心窍的宝物。
羲御与明朝谢过句芒,又与飞廉等神一一别过,这才一同回了太阳神殿。
羲御神色如常,对宫殿不能再过熟悉。而明朝倒是一路顾盼着,对一切都好奇不已。
说起来,这是明朝第一次来到羲御从前一直生活的地方。
殿宇楼阁以金色为主,却又不是金碧辉煌的那种刺目,而是太阳的暖意。
“羲御,你的宫殿好大。”明朝环顾着四周,不禁感慨道。
“但它是空的。”羲御淡然道。
是空寂的,没有感情的。神殿离他的太阳本体很近,然而在他看来,却依然没有沾染上什么温度。
明朝笑不出了,羲御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他鼻子酸涩起来。
他知道无论住处多么宏大,羲御那时的心都是冷寂而孤独的。
他不由走近过去,看着羲御:“那这样呢?”
“什么?”羲御一愣。
下一刻,明朝将他牢牢抱住了,温热的身体与他紧紧相贴,又低声重复着:“那这样呢?”
“不了。”羲御的声音有些喑哑,“有你在,便再也不是空的了。”
无论是神殿,还是他的心。
在拥抱里,羲御想起方才明朝的冒险,不禁轻唤着他的名字:“明朝。”
“嗯?”
“刚才为什么要替我挡?”羲御问。
明朝突然冲过来,是他始料未及。
“这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明朝不解地眨了眨眼。
羲御凝望着那双澄净的眼睛:“明朝,你知道如果那是真正的神鞭,你会魂飞魄散的吗?”
“可是如果落在你的身上,你会疼的啊。”明朝微红的眼眸透着心疼。
谋划是羲御与句芒一同定下的,他也知道东王公今日会来。但时间早晚并不确定,于是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挨下几鞭的准备。
而他没想到,哪怕只是几鞭,明朝也会心疼得去阻拦,哪怕用凡人之躯也想为他挡下。
羲御想起那时的情景,又一阵后怕,他看着明朝泛红的眼眸,更忍不住心疼地伸手要去拭干。
然而却被明朝握住了手臂。
明朝点起脚,轻轻吻住了羲御的眼睛,将眼角的泪跟着吮去了。
“别哭呀,仙君。”明朝圈住羲御的脖颈,他轻笑着,眼里带着莹亮的光彩,没干的泪水分明还挂在睫毛上。
羲御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开了口:“小傻瓜,想要搬家吗?”
“搬到天上吗?”明朝问,他的眼里满是雀跃,“无论去哪里,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第63章 番外四 天界前传
神明多为天地灵气所化。
譬如居于昆仑仙山的西王母,是先天阴气凝聚而成。
又如东王公,由先天阳气凝聚而成,执掌蓬莱仙岛。
然而天帝,却是由人而化。所历百世,得无边福报,才化为了仙。
但也因此始终心存缺憾,觉得凡人低微,如今不再为人,便更是努力划清界限,与人无干。
他对权力的追求无限沉迷,只觉得一步步由人化神,本就是该再一步步走向更高处的。
“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狌,是司天之厉及五残。”
三界皆传,西王母的模样是这样的。活像是凶恶的野兽,有着最蓬乱的妆容。
而这也是天帝最初脑海中的想象。
直到他受东王公之邀,去了东王公执掌的蓬莱仙岛。
自成仙以来,天帝与东王公交往增多,志向与野心由此也都在表露。他知道东王公在三界的地位,更明白自己始终追求的高位,只有不断地靠近如今坐在高位上的人,才能有机会得到。
而那日。
东王公不在殿内,他去林间寻找,不见东王公,却看见一个女子坐在石凳上自顾自地摆着一局棋。
长发垂到了棋盘上,被她用指轻轻挽到了耳后,完整地露出她的侧脸。
在此之前,他从未觉得雍容能与妩媚结合,聪慧能和纯真相并。
而在这一刻,他的心脏不由悸动了下。
他想去问女子的名字,上前几步,朝她极有礼地作了个揖。
而没等开口,就觉得肩上一重,原来是东王公搭上来的手臂。
“她是西王母,久居昆仑,觉得无趣,便时常来我这里逛逛。”东王公撤了手臂,走到西王母对面坐下,右手拿起一枚棋子,悠然地落了下去。
天帝想起传闻,又悄悄望了眼女子,才知原来盛传的西王母,是这般模样。
西王母竟一眼看穿了天帝的眼神,带些怒气地瞪着东王公:“都是你,不帮我澄清,看来众仙都以为我是凶神恶煞的了。”
东王公只是轻笑:“这样便没人敢招惹你了,不好吗?”
察觉到天帝呆站在那里的窘迫,东王公很快介绍起来:“他是新神,名为张坚,我曾与你提起的。”
天帝抱着期望,想着西王母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然而她只是礼貌地打了招呼,便不再看他了。
她的眼神,似乎只在专注地盯着棋盘,偶尔与对面的东王公对视。
天帝想要在那双眼睛里留下自己的影子,却发现既是没有正眼凝望过,那深棕色的瞳孔又哪里会映下自己?
他不敢去昆仑特意见西王母,那样太过特殊。便总来蓬莱见东王公,又时时留意着她是否来了岛上。
而频繁的相见,也让他渐渐觉察到,东王公或许对她也同样有着恋慕。
东王公已为天帝数年,是众神之神,但每日里却并无半分欢喜之色。
“帝君,天帝之位难道不足以让您满意吗?”天帝难得试着与东王公推心置腹。
东王公自嘲地哼了声:“什么叫做满意呢?当了天帝,又少了多少自己的时光?她可并不开心。”
天帝听出口中的她,心里哀凄一笑,原来自己真的猜中了。
也难怪,他们总在一处交谈,西王母更是不远万里驾云特意来蓬莱……看来这份心意,本就是彼此相通的吧。
他该安慰东王公,说着“能者多劳”之类的话。西王母性格执拗,若真认定一个理,东王公只要不退下位,她是同样不会同意的。
而自己,将来便终究有着机会。
但他却听见自己试探般开了口:“可你们并非心意不合,若帝君……舍了这个虚位呢?”
东王公却意外地严肃起来,像是认真考虑着可行性:“其实并非不可,但我若退位,又该由谁来坐这个位子呢?”
他早有听从西王母的打算。更何况他们并非真正全然抽身而出,他与西王母会依然掌管着诸多事务。
但是管理众仙,守护众仙的职责,却真的需要一位神明去承担。
“帝君,天界有近千位神明,难道还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接任您的位子吗?”天帝镇静道。
没过多久,东王公与西王母便在天界大婚。
羲御第一个提了贺礼去见二神,东王公笑着收下后,便向他说明了将来的打算。
“您自己悟出了这个道理,夫妻二神云游三界好不自在,却想把这位子给我?”羲御哭笑不得。
见他的嫌弃竟毫不掩饰,东王公横了他一眼:“你若也有心悦之人,我便不会有这想法了。”
“我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的。”羲御一笑,“修仙时,你们总说修仙时有七情六欲阻隔干扰,我却总觉得心中一片顺畅,无欲无求。”
姻缘二字不过如此,他不曾觉得有什么吸引力。
“这不正好?”东王公跟着笑了起来,沉思道,“你若为下任天帝,我便可真正安心了。”
羲御却摇了摇头,语带深意:“你错了,一个高位,并非是无欲无求者能坐得好,反而是有野心的更合适。”
对天帝之位的渴望,对权力的野心,会让他时刻把握着那个位子。
“你是在说他?”
东王公很快想起,可他又隐隐觉得冒险。
张坚近日在他那处往来频繁,野心不掩。就连他真正决定退位的心思,都是张坚引出的。
他并不瞎,看得出张坚对天帝之位的心思。
“那如果有一日出了事呢?”东王公看着羲御。
“我们都会阻止的,不是吗?”羲御神色平静。
东王公与西王母大婚没过多久,东王公就决意退位的消息震惊了天界众仙。
而更为震惊的,则是帝君择定的下任天帝人选。
东王公曾为日神,与现任日神羲御有着不浅渊源。众仙都以为,羲御很可能就是接任的天帝了。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张坚。
天帝说。
我用渺茫的最后机会换取了想要的高位,实在是值得的买卖。
但天帝又立下了天规。
天界众仙,同他一般,再不可动那六欲七情。
第64章 春之篇 春分(上)
搬家之前,有件事却是耽误不得的。
三件至情之物均已具备,羲御便在太阳神殿中做法为明朝修补心窍。素舒与飞廉等神放心不下,便也在旁帮助护持。
明朝坐在中央,几缕幽光如同烟雾般从那三件宝物中飘出,萦绕在他的身边。而头顶那道金色的光束照耀着,让他全身都浸润在羲御的仙法里。
明朝心里并不慌乱,反而是一片平静。他觉得通身都变得莹亮起来,骨骼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之感。
他觉得头脑愈发清明,渐渐地,魂魄也轻盈起来,竟如脱了线的风筝一般,像是能离开了肉身,直往更高处飘去。他看着自己,另有种“置身度外”的感觉。
然而羲御动了动手指,他的那缕魂又回归了本体。
一切变得安稳。
由外看去,他仿佛与从前无异,但明朝知道,于细微之处,他已大不相同。
羲御他们,助他塑得了一身仙骨。
三界之中,凡升仙者,男仙都需经考核官考核,再谒见东王公,而后见过天帝,正式入了仙籍,方能升入九天。
明朝知道去见东王公和天帝才是真正的重头戏,但他看到考核官时,就已经忍不住在紧张了。
他回头望望羲御,而羲御则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考核官先向羲御行了个礼:“日神大人,下官照例核查,您若是忙……”
“无事,我就在旁边看着。”日神笑盈盈的。
一旁的考核官心里吐槽,有您在,谁还敢不给他过呢?
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考核官只负责核查明朝是否有去见东王公的资历。
因如今东王公尚在天界,倒也省去了跑一次蓬莱的功夫,索性在这里与天帝一并见过。
明朝顺利到了凌霄殿上,看着高位上坐着的天帝,与一旁另择一位子坐着的东王公。
而天帝虽坐在高位,言语间却总要先看着东王公的意思,等着他先开口。
东王公看着与羲御并肩而立的明朝,温和笑道:“羲御为你费了不少心思,如今你已经有了仙骨神格。不过草木升仙者少,我一时想不出合适你的职位。不如你自己提一个罢。”
殿上众神都知道,这算是东王公额外的恩典。
职位大多是看天赋,或是直接被指定,却少有自己随心选择的。
天帝也随之露出不满的神色,压抑道:“帝君太过纵容了,若他也想要掌管日月星辰,那您是给还是不给呢?”
“我是要明朝选择,不是要你多话。”东王公淡淡看了天帝一眼。
明朝上前一步,认真望着东王公,正声道:“帝君不必因为我与羲御的那层关系而格外厚待我,从前新升的神明是怎样,我便怎样。”
东王公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默默看了一眼羲御,又继续道:“那你就没有什么请求吗?”
明朝像是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这不是优待。明朝,天界如今能有革新之象,也是因你而起。你秉性纯良,若只是一个小请求,还是应该满足的。”东王公解释道。
“明朝只求能分在日神大人那处便好。”明朝不好意思地开了口。
“好。”东王公答应得干脆。“那便让你留在日神宫中辅助他吧。”
羲御的太阳神殿里,诸多官职都有空闲。而听东王公的意思,多半官职不低。
天帝正想开口劝说,再作斟酌,却听见明朝主动请求:“明朝升仙时间太短,资历尚浅,愿为日神身边的侍从,便已足够。”
此言一出,天帝反而愣住了。
“好。”东王公想了想,终是平静地答允了。
天帝随之也点了点头。
明朝便笑着谢过:“多谢帝君成全,多谢天帝。”
分明只是个小小官职,甚至算不得官,明朝却是喜形于色,心满意足。
“这只是暂时的,你若日后有了长进,可不许安于一隅。”东王公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第65章 春之篇 春分(中)
如今得了东王公的任职,明朝也就名正言顺地要在日神殿上住下了。
而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凡间家中的小猫自然也要被接上天去的。
于是明朝前脚在仙籍上录入了名字,后脚便急急忙忙地拖着羲御一同下了界。
刚进公寓的门,就听到屋里有人走动的声音。
明朝仔细望去,原来地上蹲着的那人是地方小神。
地方小神正倒了猫粮喂猫,此刻听到玄关处的响声,忙站直了身体。
“仙君大人,你们回来啦。”
他看着羲御安然无恙归来,眼神透出惊喜。
方才还埋头吃猫粮的雪团,一看到主人回来,立刻委屈地围了上去,在他们周围来回打转,止不住地叫唤。
羲御还未开口,就听到对方解释:“听说你们都回天界了,小神担心这小猫没人照顾,这几日便来看看。”
明朝早就知道地方小神心细,此刻更是感激。
而地方小神则抬头悄悄望着牵着手的二仙,倒像是欲言又止。
羲御看了出来,道:“你是有话要说吗?不必拘礼。”
想了想,地方小神还是开了口,道:“仙君大人,我今日已经看出了,你们……”
“你想得不错,一切正如你所见。”羲御明白了。“但你不要因此觉得生分,我将此事瞒着你,也是不想你因此受了我们连累。”
常言道,不知者无罪。
地方小神修行不易,若真因同他和明朝交往过密而被一同治罪,恐怕千百年的苦心修为都会付之一炬。
“日神大人费心了。”地方小神望着他们,“现在知道这个消息,小神只会为你们高兴。”
他已看出明朝与此前不同,多半已入了仙籍。而他回想从前日神与明朝的日常相处,此刻才后知后觉,内心啧叹不已。
羲御又接着提起前事:“你的事我一直记着,已经记录在册。身在人界的神明,那些不成文的繁文缛节早该革除了。”
“仙君大人。”地方小神未料到自己的小事日神竟记在心上,不禁生出感动,也主动说起,“这里依然会为你们留着,若在天界得了空,想下来看看,也不愁没有个合适的住处。”
“也好,多谢了。”羲御想了想,最终答应下来。
明朝终究是与凡间结缘,日后少不得想要回来。
地方小神走后,明朝便在一门心思收拾东西了。
在这住了将近一年的屋子里,盛满了他的回忆。他看着家中的一切都充斥着恋恋不舍。
而实际上,他想带走的不算多,不过是一本《清诗选》,婚书与结发,以及目前向着他“怒目而视”的那只猫。
猫真是记仇的动物,这几日将它撇下不顾,它便委屈起来。
明朝将猫抱在腿上,讨好地挠着下巴:“好啦,乖一点。我们没有忘了你。”
“羲御的宫殿很大,你不用像现在这么束缚,可以跑来跑去了。”明朝又补道。
和猫说话看上去很傻,雪团也不会真正听懂明朝的意思。
然而情景是那样和谐温馨,大概跨越物种的沟通,都是靠着心的。
众神皆知,日神的太阳神殿大变了样子。
依着凡间的规格,殿上多了不少现代的家具。引得其他神明也有了效仿之意。
而来往于太阳神殿的神明,不难注意到殿上的一只白猫在四处乱跑。
它并非神兽,并没有什么法力,甚至看不出修为。唯一与凡间的猫不同的,大概只有它的长寿。
众神又知,从凡间归来的日神,新得了一位随身侍从。
这本算不得什么新鲜事,日神殿里原来的侍从,没有几百,也有几十。
然而有了如今这位侍从,日神大人的寝殿,却渐渐成了其他侍从的禁地了。
羲御待明朝的特殊,众神都看在眼里。更不必提二仙早已结为眷侣,惹人艳羡。
于是太阳神殿里,明朝虽为侍从,实则位同副宫。
第66章 春之篇 春分(下)
一朝成仙,自然耳聪目明,明朝又不如羲御那般忙碌,便总爱从太阳神殿俯瞰人界种种景象。
已至春分,人界处处都已是生机盎然。
明朝原先生长的地方,如今也不再光秃秃,而是新种上了一大片向日葵。
这几日阳光充裕,向日葵长势喜人。明朝看着向日葵地,不禁想起从前的日子。
生命轮回不止,这种存续冲淡了对死亡的恐惧。
而他最初能明白这些道理,都有赖于眼前人的教导。
明朝走到羲御面前,羲御正伏案处理公文,他眨眨眼,还是开口先问了句:“羲御,你忙吗?”
羲御知道明朝显然有话想说,又碍于他的公事,才这般客气地招呼,便忍着笑意,短促回道:“忙。”
“哦。”明朝失望着要走。
羲御便赶紧将人拉住了:“好了,方才是逗你的,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些以前的事。”
他看着下界的向日葵,又好奇地问起:“羲御,在认识我之前,你最熟悉的植物是什么呢?”
“扶桑。”羲御意外地果断。
明朝一愣,想起日出扶桑,羲御的太阳本体又岂止是从前最熟悉扶桑呢?只怕如今也是……
明朝心里莫名觉得不开心,只听羲御又想起什么,道:“说起来,我与句芒和东王公熟悉,也是因此神树。”
扶桑生于碧海之中,上面便是东王公的殿宇。
而太阳每日早晨从扶桑上升起。
神树扶桑归木神句芒管,太阳升起的那片地方同样也归句芒管。
明朝想起东王公与羲御的深厚交情,如今才“醒悟”过来,原来也是因为神树扶桑。
大概那棵树要比他重要得多了。
明朝越想越是酸涩,心中之话竟不由说出了口:“啊……凭什么?”
声音虽小,羲御却听得清晰,他收了方才的散漫,握住明朝的手,低声问着:“怎么了?吃醋了?”
跟着,他轻笑着解释:“东王公都大婚多久了,至于句芒,他只怕与你更亲。他们的醋你也要吃吗?”
“我没有。”明朝否认。
他是吃醋了,可根本不是羲御提的两位。
神树再神,亦是草木。而他却已经成仙,更与羲御大婚,结为眷侣。
要他说出自己是在吃那株神树的醋,又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
羲御看着明朝的异样不明所以。而疑惑很快就有了解释。
在那片向日葵地的上空上。
羲御看着由明朝化为的那株向日葵,神情有几分无奈。
“你在做什么?”羲御忍不住问道。
明朝已经变成了花,看不出脸红的样子,只听到他小声地央求着羲御:“不是说日出扶桑吗?那你也可以日出向日葵的吧?”
“我很重的。”羲御咳了一声。
有多重呢?明朝想象不出,他只记得羲御平常的重量,自觉应该无事。
于是他摇了摇茎叶,跃跃欲试:“没关系呀,就试一次。”
“好。”
羲御知道明朝不会轻言放弃,于是索性答应。
幸而如今正是清晨,天灰蒙蒙的,看不出太阳是否出来。
羲御的太阳本体落下,渐渐地迫近着明朝。他已经敛去了灼热的温度,然而重量却很难减去。
明朝并不确定太阳是否真的落在了他的肩头,他只觉得有一瞬间被很重地压迫住,几乎喘不过气来,甚至觉得眩晕。
下一秒,羲御便很快地将本体升上了天空,重量消散。
而明朝也被羲御带回了天上。
明朝睁眼时,便发觉身下一软,原来自己在羲御的怀里。
羲御的脸色实在算不得好,甚至像是生气,可一开口,却又温软下来:“有受伤吗?”
明朝摇摇头,羲御的动作很快,他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羲御不动声色地揉了下他的肩头,他忍不住呻吟一声,才感觉出方才还是受了小伤的。
羲御的手放轻了动作,眼里满是心疼,可话语又带着责备:“原来即使成了仙,也还是这么冒失。”
他看着明朝那双带着懊悔的眼睛,方才的责备便又化为了自责的一声叹息。
也是他由着明朝闹,更是他的本体将明朝弄伤了。
“好了,是我的错。你别难过了。”明朝哄着。
分明是自己受了伤,可看上去羲御却更疼。明朝想着那吃醋的初衷,反而变得不重要了。
对于日神的最好安慰,大概只需要一个拥抱。
更何况那个落在唇边的讨好的吻。
羲御的耳朵微微发红,口中的话语却有点不知所云:“你知道神木扶桑有多高大,而你又有多高吗?”
“长数千丈,二千围……”明朝口中嘟囔着。至于自己有多高,他早已记不清了。
羲御一笑:“若依商制,我初见你时,是十尺二寸。”
他看着明朝迷蒙的双眼,跟着补道:“但在我的心里,你早已占据了全部。”
所以你不必吃任何人,任何物的醋。
我爱着唯一的你,就像同时你爱着唯一的我。
第67章 番外五 等风来(风神飞廉×渔家女)
东王公回蓬莱之前,出面为风神飞廉做主,还了他那一半法力。
而经过明朝一事,羲御对飞廉的态度也明显缓和不少。
二神虽有一千年之久的不合,但细想来,从前的矛盾又岂能怪在羲御身上?
再加之天规已被取消,那无源之怨也就渐渐消解了。
现今二神默认和解,站在一起虽然略有尴尬,但无形中又找回些昔日的熟悉来,谈起前事竟也不觉得难言。
“真奇怪,我应该恨极了她。但每次想起来,竟不觉得后悔。”飞廉道。
“后来呢?”羲御问道。
风神一脸释然:“没有后来了。”
春,等风来。
风神起风,雨神降雨。飞廉坐在云上,同雨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一场暴风雨后,天边出了太阳。
飞廉从海平面掠过,落在湿润的沙地上时,朦朦胧胧看见一个女子。
女子坐在海岸边的大石上,用一把鱼刺式的梳子梳着头发。在阳光下,一切都暖洋洋的,那长长的黑发也跟着泛起金色的光芒。
飞廉一个晃神,想起龙宫的鲛人。他此前见过不少,自认那些俗色入不了他的眼。
他觉得这个女子就像人鱼般空灵,不,她是远胜过那些的。
然而飞廉一眼便看出了,她竟只是一个凡间的女子。
女子察觉到望过来的视线,飞廉本该转身立刻消失,可他却一步接着一步地向她走近。
“你是谁?”女子疑惑地望着他。
雨雾刚散,她大概并没有被吓到,而是将他当成了偶然到此的游子。
“飞廉。”风神僵硬地回答。
他觉得自己拘束极了。
天界与人界缺乏沟通,他也从未如此近距离地与一个人类交谈。
今日贸然地靠近一个凡间女子,大概只是因为他迷了心智。
女子笑起来:“飞廉?好奇怪的姓氏。”
听到女子的笑声,飞廉不禁皱眉。
“那……你呢?”他不太自然地反问。
“我不想告诉你。”女子严肃起来,“你与我非亲非故。”
飞廉并不深究,又问:“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女子点头。
“你……没有家人吗?”飞廉无父无母,其实对此没什么感觉。但想起人类都是有着父母的,便礼貌性地问一问。
“父母前年出海后生了大病,没钱请郎中都去世了。”女子的声音有些不稳。
渔家因海得生,又因海而死。女子生不出对海的爱,她只对海有了恨。
飞廉看着女子红了的眼睛,虽然没有父母离世的共情,却意外地心疼。
“让我来陪你吧。”
第一次见面,飞廉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想送你一支金孔雀羽。”
“金孔雀羽是什么?”
“是祥瑞。”
“但我更想要最贵的东西。”
女子看到飞廉的眼神黯淡了些。
“你什么时候会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等我想你却见不到你的时候。”
“那我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你的名字了。”飞廉只是笑。
我重入轮回,而你在轮回之外,永远不再相遇,或许就是对我最大的惩罚吧。
但真的没有一点动心吗?
渔家女白了发,眼前的海岸也模糊了边界,她隐约看到一个身穿银袍的男子走过来,周身都环绕着淡淡的光。
就如那个雨后的晴天,正午的风很柔。
“那……你呢?”他不太自然地反问。
“我叫云裳。”
第68章 春之篇 清明(上)
明朝感觉,最近的日神大人待自己冷了很多。
他有点说不上来,或许只是羲御作为日神的忙碌,与他这个小侍从的“游手好闲”,对比过于鲜明。
但当他围着羲御打转,而羲御却总做出迟缓的回应时,他便真的有点心里不安了。
是怎么回事呢?
分明每天晚归的羲御都还是抱着他睡,但他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所谓爱情,最终都会走向平淡。但热恋后就很快地成为细水长流,于个人而言又是否真的是一件好事呢?
或许来场约会,会打破现在的庸常吧。
明朝这样想。
“清明我们应该做件大事的!”站在羲御面前,明朝认真地说道。
“扫墓?”用笔起草着文书的羲御头也没抬,淡淡地回道。
“不是……”明朝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接着很欢快地提议着,“是去踏青郊游呀。”
“好。”羲御点头允了,可很快皱起眉,“但是我可能没有……”
明朝由大喜转为大悲,进而又委屈不已:“只去明天一个下午,这样也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羲御悄悄看了眼堆在桌上的公文,然而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
面前的人果然是易于满足的。他终于舒了口气,双臂紧紧地抱了下羲御。
离开时,明朝甚至不忘贴心地将挠桌子的雪团也带走了。
或许是心理上的作用,尽管实际上差别不大,明朝还是觉得一回人间,连空气都变得新鲜了。
为防止被人注意,他们都换了从前的装扮。而这样穿着薄衬衫,踏在松软的泥土上时,有种独有的轻松惬意。
风吹过时,明朝闻到一股很熟悉的气息。春风很轻很柔,郊外的向日葵还是翠绿的,它们长得很直很直,慵懒的叶子也在舒展。
“你的春游似乎很近。”羲御跟在明朝的后面,开口道。
“哦。”明朝没有否认,“也是最熟悉的地方。本来打算把你拉到更远的地方,可后来又觉得,这样静静地走一走,就很好。”
他说着,脚下的步子没停,而羲御却揽住了他的肩。
羲御笑:“去那边坐坐吧,你已经走了好几圈了。”
坡上的新草没有长得太高,算不得扎人。但因为是野生的,远没有人工种植的那么均匀茂盛。
二人找了块丰茂之地,慢慢坐下,动作很轻。而下一秒,明朝便顺势将羲御拉低下去,两人都成了躺着的。
午后太阳的热气还没有散,正好与草地的凉意抵消。
他们躺在软软的草地上,都是仰头望着淡蓝的天空。能闻到草与泥土的气息,带了点咸。也不怕穿梭于泥土间的小虫,或许这才是自然。
“最近你似乎有点不高兴呢。”羲御闭着眼睛,声音透着慵懒。
“啊?没有啊。”明朝不大有底气地否认。
他不想认下,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他认为的“缺失”是在什么地方。
他只觉得一阵惊讶,原来羲御都是明白的。
“那你呢?你最近究竟在忙什么呢?”明朝忍不住扭头问起。
他没有听到回应,却看见那双眼睛依然紧闭着,呼吸也渐渐均匀。
原来羲御已经睡着了。
明朝这才知道,方才那不是慵懒,而是真正的疲惫。
第69章 春之篇 清明(中)
神明很少会像这样显露出疲惫之态。
他们的睡眠更像是一种娱乐,而不是人类生理的自我调整。
而如果神明也会不受控的睡着,大概是他们真的疲劳到了一定的程度。
人间一行促使羲御卸下了在天界的紧张感,即使只是一个下午。
明朝侧过身体,双手慢慢触摸到羲御的脸颊。
羲御长长的眼睫毛微翘着,错落间,像是有微光点缀。
明朝偷偷靠近过去,吻着羲御的唇,心动又带着心疼。
这实在算不上吻。过了这么久,明朝的技术显然还是没什么长进。
他只是一寸寸地舔舐着羲御的唇瓣,怜惜而慎重,像一只偷饮着牛奶的猫。
突然,羲御发出一声轻笑,他睁开了眼睛和明朝对视着:“你是在偷袭我吗?”
“你醒了吗?”明朝脸红着,一点点将自己的身体抽离。
羲御却一把将他箍住,两人的身体从而紧贴在一起。明朝趴在他的身上,心跳加速地等他像从前那样吻住自己。
然而羲御松了点力气,只是单纯地拥住他,享受着依偎在一起的闲适感觉。
明朝顿时心里觉得一空。紧跟着,巨大的失落感填满了他的心脏。
他终于感觉出了,羲御的“缺失”是某方面的不再主动。
回天界前,明朝和羲御回了趟从前的家。
刚巧地方小神也在,明朝想办法将羲御支走,索性委婉地和小神仙提起感情的事。
小神仙笑而不语,竟变出几本情感杂志塞进了明朝手里。
“啊?这是什么?”明朝看着颜色花里胡哨的书名懵了。
“情感杂志呀。”小神仙笑得热情,“日神大人毕竟一个人冷清了几万年了,现在不太习惯也是有可能的。反正你多学习学习,也没坏处。”
“多谢多谢。”明朝似懂非懂地向他鞠了个躬。
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
小神仙正要提醒明朝用仙法把书变消失,不想明朝已经本能地将那几本书揣进了怀里。
羲御从门外走进来,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你想吃的糖葫芦。”
明朝拿在手里,却没下口,而是举到了羲御的唇边,羲御很配合地先咬下了一个,明朝才继续吃着。
地方小神在旁看得出神,不禁腹诽,说好的出了很大的矛盾呢?
敢情这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
从人界回天后,才至傍晚。
没成想就这会儿功夫,羲御又被天帝召见。
明朝便也才有了机会,翻开了地方小神送他的杂志。
可是怎么都是男女情侣的爱情咨询问题呢?小神仙还是不靠谱呀。
不过都是情侣,或许也有很大的共同点。
明朝看着愈发认真,而杂志上十分坦荡的各种问题,促使他还没过多久就变得面红耳赤。
Q:最近男朋友总是躺倒就睡,不主动吻我,不想XX了,怎么回事呀?
A:多半是累了。您是否一直都是被动的一方呢?恋爱关系中,如果总是一方主动,会心累的。长期以往,也会一定程度影响两性关系。
Q:那怎么改变下关系呢?
A:咳咳,当然是换你主动了,你懂的。
看到这里,明朝如梦初醒般合上了手里的那本杂志。
第70章 春之篇 清明(下)
实在想不出什么性感的招数。
明朝也不好意思去求教其他人的帮助。
他翻着衣柜,看到羲御下午穿的那件白衬衫就挂在边上,想了想便拿了出来。
羲御比他高,衣服也比他大些,明朝嗅到了衣领间那股淡而熟悉的香味。
于是羲御匆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明朝穿着自己的衬衫靠坐在床上,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而被子却只盖了半截,露出来了光着的大腿。
羲御走近,皱着眉正要把被子拉高,却看到在衬衫衣角掩映下,那块裸露着的肌肤。
搞什么?
原来明朝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自己刚穿过的衬衫吗?
连衬衫也不是一排排扣整齐的,领口处大敞着,明朝本来就瘦,此刻更显得松垮垮的。
羲御坐在床头,第一次觉得躺进被子里是如此艰难。
毕竟不难知道被子底下会是怎样的光景。
他鬼使神差地刚靠近过去,明朝便十分巧合地睁开了眼。
“羲御,你想对我说什么吗?”明朝眨眨眼睛。
或者做什么也可以。
羲御不动声色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跟着滑动了下,然而他只是拉高了被子,揉了揉明朝发红的耳朵:“晚安。”
天呐,羲御竟然能面对自己毫不改色了。看来他真的丧失了吸引力。
明朝一边心碎,一边想着新的主意。
羲御已经躺下,闭上了眼睛。实际上,他并不打算真睡。这半月来,他只是等哄睡了明朝,然后再离开继续他的工作。
他在心中计算着时间,或许明朝见自己不为所动,便已经乖乖睡了。
然而他突然觉得胸前一重,睁眼便看到明朝向他压了过来。
“怎么还不睡?”羲御心里一片慌乱。
明朝并不回答,而是用实际行动表示着。他轻轻解着羲御的扣子,微凉的手伸进他衣服里,激得羲御一个战栗。
羲御很快扣住了明朝的手腕,皱眉道:“你的手好凉,难道生病了?”
不仅凉,而且还出汗了,这源于明朝的紧张。
“我没生病。”明朝否认着。
不等羲御继续发问,他便咬住了羲御的唇,颇有进攻的架势。
明朝控制着力道,自然没有破皮,然而唇瓣还是有点红肿。
“你想干什么?”羲御明知故问。
“我想要你。”
分明是他占有着优势,可他的话里却含着委屈,仿佛是羲御克扣了他的东西似的。
羲御不再制止,像是默许了明朝的行为。
明朝将他的衣服一点点脱光,从羲御的脖颈一直吮吻到小腹,他喘息了两下,而后下了决心一般,埋首到羲御的下身。
“你不用这样。”羲御用手将明朝的下巴抬了起来,望着那双带着情欲的眼睛。
“但你也这样对待过我呀。”明朝认真,“这不公平。”
羲御偏过头去:“那是因为我喜欢。”
“那我也喜欢你的呀。”明朝含糊不清道。
羲御的指节松动许多,不再说话,明朝知道他一定是脸红了。
明朝轻易地挣脱了羲御的手掌,低下头轻轻舔了一口,就听到羲御倒吸一口气,将手按到了他的头发上。
他立刻愉悦起来,知道羲御是享受其中的。
口腔的温软瞬间包裹着羲御,灵巧的小舌绕着圈地舔舐。明朝努力一寸寸含入着,空间太小,直抵喉咙的不适让他又退后了些。
生涩的动作也无法掩饰,明朝知道自己已经毫无往日的矜持形象可言了。
可他到底生疏,半天都不得要领,惹得羲御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小腹的一团火难以排解。
“别动了。”羲御的声音透着奇怪。
下一刻,羲御很快地抽离,明朝只觉得自己一个腾空,而后又被压在身下。
羲御贴在他的身上,极重地喘息着。
甚至只做了几下扩张,羲御便略显粗暴地将自己插了进去。
“啊,仙君,我疼!”明朝实在吓了一跳。
“是谁一直在引诱我的?”羲御低声笑着,身下的动作还是忍不住放轻了些。
他们是如此契合,而又密不可分。
以往的明朝更为害羞,甚至喜欢把头埋进枕头里。
而今日,明朝竟侧过脸来,努力靠近过去,亲吻着羲御的脸颊。没有支撑点的动作下,没过多久他便显得体力不支,轻微地喘息着,然而他依旧亲热地吻着羲御,有些急迫地找寻着那双唇。
羲御便将他的身子翻正过来,任由他勾住自己的脖颈,双腿也环上了他的腰。
“轻点,不……”明朝呻吟着,“再深些……”
羲御的一寸寸挺进,让他觉得无比充实,让他觉得是被爱着的。
他第一次没再压抑自己的情欲,跟着羲御的动作,任由自己一声声叫了出来。
情欲过后。
“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羲御揉着明朝的腰部。
明朝的背上有着细细的一层汗,可他不知为何,就想把人紧紧拥进怀里,任由彼此的汗液交织在一起。
“哪里反常了?我主动一点不好吗?”明朝低声道。
“好。”羲御一声喟叹,而后声音放柔了些,“乖,快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明朝可并非只有今日如此,最近都不是那么开心。
“我……”明朝动摇了,他搂着羲御的腰,将心里的哀怨说了出来,“你最近对我好冷淡,我看书上说,再不挽救我们的感情,你就会厌烦我的!”
“这是什么破书?”羲御揉了揉太阳穴,才知道今夜明朝的异样,竟是因为这样一个奇怪的理由。
“明朝,天帝有意要重新安排人界的管理事宜,我这半月每日都草拟名单,又一批批安排下去。可能因此便疏忽了你。”羲御解释道。
这疏忽其实并不大。更何况每晚睡觉时,也都是将人搂进怀里的。
这唯一的疏忽,大概就是羲御禁了欲。
不想明朝反而不适应了。
“只是这样?”明朝不可置信地看着羲御。
原来羲御近些日子真的是公务繁忙,被天帝榨取劳动力。
所以今晚自己的异常举动,看在羲御的眼里,又会是多么的“沉湎淫逸”呢?
“仙君,我困了,晚安。”明朝闭上了眼睛,一心装死。
“晚安。”羲御声音不稳,似乎是在忍着笑。
“如果你真的很想要我,下次可以直说的。”
过了很久,半睡半醒的明朝听到羲御在他耳边悄悄补道。
明朝只觉得自己再也不想像今晚这般纵欲了。
第71章 春之篇 谷雨(上)
在天上看下雨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坐在神殿外的石阶上,明朝察觉不出神殿周遭的异常,他甚至听不见凡间时听惯了的淅淅沥沥的雨声。
但是云下因水汽过大而腾起的雾气,让空气里显得湿漉漉的,证明着下界确实是在下雨的。
雨神果然懒惰,降了一会儿雨,见雨势渐渐起来了,便偷了个懒,溜进羲御的神殿里。
“羲御!”雨神大声呼着他的名字。
“你怎么来了?”羲御脸上看不出欢迎的意思,“和你说过降雨时不必来,我家会被你弄潮的。”
“您倒也不必嫌弃至此。”雨神咬牙。
主管风霜雨雪,难免会沾染上同样的属性,尤其是在降雨之时,雨神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痕迹。
“从前也没见你这么爱惜。”看到羲御盯着自己的眼神,雨神老实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羲御一边说,一边弯下腰,用法力清理着雨神走过的地方,地上的毯子没过多久便整洁如新。
“素舒说过吗?”雨神突然道。
羲御满意地看着地面,抬头问:“什么?”
“你总是不露痕迹地重色轻友。”雨神幽怨。
“有吗?”羲御揉了揉跳上桌子的雪团。
雨神便笑:“哦,我进来时看到你家明朝正坐在外面看雨呢,下雨了,石头上怪凉的。”
羲御手边的猫也不撸了,直接放进了雨神怀里:“主随客便,殿里你一切随意,猫先给你。”
说着,便往殿外走去。
雨神连话也来不及说,怀里的雪团也挣脱出来,逃一般跑远了。
或许是雨神心情不大愉悦的缘故,雨已经停了。
明朝坐在那里还没离去,天边的几片乌云已经被春风吹着,渐渐散开了。
羲御想起明朝如今今非昔比,身体也早不是凡人那般娇弱。更何况下界下雨,哪里又会让神仙着了凉?
大概自己听了句话就关心则乱,羲御不禁笑笑自己,便索性也在明朝身旁的石阶上坐下。
“什么时候出来的?”羲御揉了揉明朝的头发。
明朝顺势就将脑袋靠在了羲御的肩上:“虽然不可能,但我总在想,或许谷雨时真的会下谷子。”
远古时,仓颉在谷雨顿悟而为人类创出汉字,三界为之震动,顿时“天雨粟,鬼夜哭”。
“谷物因为谷物的雨水滋养生长,最终收获。这本来就和谷雨下谷子没什么差异。”羲御温声道。
谷物得雨而生,清净明洁。
羲御不会嘲笑明朝的想法,他乐于用一份温暖护着明朝所有的纯然。
即使快至黄昏时刻,但雨后太阳还是又一次出来了。
然而太阳的照耀没有持续太久,就到了该落下的时候。
他们坐在太阳神殿的石阶上,面前是缓缓落下的太阳。近处残存的云被红色的光芒穿透。
两人肩靠着肩,橙红色的夕阳余晖洒落在身上,脸也被映得通红。
明朝回想上一次一起看太阳,还是在公寓里。
那时二人之间涌动着隐秘的情意,晦暗不明,或许彼此间都说不清那是怎样一种心动。
而此刻他们却已经修成正果,相依相偎。
第72章 春之篇 谷雨(下)
时间或许趋近于静止,明朝总觉得,面前的太阳悬挂在天际,像是不舍得彻底落下。
“好啦,你的本体不需要休息的吗?”明朝轻轻推了把羲御。
羲御咳了声:“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我是知道时间的啊。”明朝忍不住笑,已经比预计日落时间晚了快一个小时,实在是太明显了。
羲御不再掩饰,反而一本正经:“想让你看我久一点。”
“好啊,那我每天都会出来看你的,我们一起。”明朝许诺得干脆。
羲御的本体真像个孩子,需要人的注视与关怀。
明朝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认真问起:“羲御,成仙这么多年来,你觉得遗憾的事情是什么呢?”
“或许是没有父母吧。”羲御想了想道。
羲御大概注定比其他神仙长情,也许正是这种对情感的眷恋,才使得他们有机会在一起。
明朝没有说,就连原本是人类,从人界升仙的天帝,如今也早已不再记挂家人。
因为他明白羲御的心。
“天与地就是你的父母。”明朝道。
羲御等神由天地间的灵气所化,天地孕育,此言非虚。
“这话倒是不错。”羲御一笑,笑意却带着失落,“但天地同样也是无法感知,无法贴近的。”
“我和你是一样的。”明朝主动握住了羲御的手,十指交握间,他柔声安慰着,“我也没有见过父母,说起来,我的出生就意味着母亲的彻底消失。”
向日葵的成熟,意味着几百枚小向日葵种子落地生根,发芽长大。
因为是人工种植,大量的种子混杂在一起,最后根本分不清兄弟姐妹。给明朝最深印象的,是离他最近的阿葵。
但与明朝不同,羲御是真正没有父母。他独立得太早,孤独的成长里少了家人之间的关爱。而他又承担责任太早,混沌之时,便成了天地间温暖的一缕光。
被明朝安慰着的羲御,索性由着心中的那份幼稚生根发芽:“那看来与凡人相比,我们都缺了很多爱。”
“我会补上的。”明朝朝着羲御笑得灿烂,“你从前少的爱,我都会补上的。”
凡是世间有的,他不想让羲御少得。
“以后我们就是家人呀。”明朝吻了下羲御的唇角,轻声道。
就如一个永恒的契约,将他们二人包含其中,情感是牵绊着的丝线。
羲御的眼睛闪动了下,眼角有些水光,而一瞬间便消逝了。
他正要说什么,就觉得膝盖上一重,原来是吃胖了的雪团跳了上来,猫爪虽软,但也实在称不上享受。
白猫像是听到二人的讨论,撒娇般朝着明朝叫了一声,惹得明朝便赶紧补道:“好了,别抗议了,勉为其难加上你吧。”
看着他们打打闹闹,羲御不禁想起凡间所言。
所谓一屋二人三餐四季加一猫,大概不过如此。
天边的太阳已经彻底落了下去。夜幕降临,天的颜色也变为了蓝黑色。天界各宫都已经灯火通明。
而新的一天,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
在太阳神殿外一起闲看日出日落,则是属于羲御与明朝独有的浪漫。
第73章 夏之篇 立夏(上)
天界人界隔绝已久。
幸而如今采取措施革新制度,并不算晚,神明于人界地方管理上的宿疾已有所改善。
掌管各处的地方小神们,终于能将那些私自经营的事业摆到了明面上。少了遮遮掩掩,不再担惊受怕。
他们原本就已经逐渐跟上了时代的发展轨迹,此时在天帝官方的许可下,都在凡间有了更合适的身份,管理区域也更加细化。
新下了一场小雨,给入夏后逐渐燥热起来的尘世带去了一丝凉意。
地方小神好不容易也得了每月向天界述职的机会,然而他刚办完了事情,就直接转去了羲御殿上。
雪团闻到熟悉的气味已经迎上前去,小神仙摸摸猫的脑袋,笑得一脸慈爱,甚至忘了给羲御行礼。
见明朝站在后面朝着自己招手,他才忙站直了向羲御拱手:“小神见过日神大人。”
羲御并不见外,反而拿他打趣:“你才第一次上天面见天帝,倒也不紧张。还有空来我这里一趟。”
“正是因为难得来一次,才更要特来看看你们。”小神仙笑。
他看着羲御与明朝神色不错,便忍不住说明了来意:“这眼看着就要入夏,城中又多了些新玩意儿,二位大人可有兴趣瞧瞧吗?”
羲御听他说得神秘,猜想多半是有些新意的,否则不会特意来请他们。
又看见明朝眼神里透出些兴趣,羲御便点了头:“正巧近些日子不算忙碌,下去走走也好。”
明朝原以为会被带到市中心,可看着越走越偏,竟是往近郊而去。
“日神大人,你们瞧!”
小神仙格外得意地伸出手臂指向前方。
谁能想到,映入羲御与明朝眼帘的,是新建成的太阳能光伏电站。
雨后天气转晴,太阳高悬,整齐排列的太阳能电池方阵正在将太阳能辐射能转换为电能。
它与公共电网相联接,并网供电,而主要供给的区域,其中便包括地方小神的小区。
“难怪去年秋天时这里一直施工,原来是在建这个。”明朝恍然大悟。
这一大片空地许久未见开发,然而地势平坦开阔,看得出很是可惜。
原来小神仙早有打算,在秋冬转季时就隐隐有些动作,而直到入夏,这里终于建成。
羲御还未有什么表情,明朝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冲着小神仙摆摆手,道:“可惜您建得有点晚了,若一早建成,仙君可以直接去上班的。”
“嗯?”羲御望向明朝。
这家伙倒是比自己还要兴奋积极。
“哪里哪里,这倒不必。”小神仙连忙恭敬回道,“日神大人谨守职责,总说自己普照大地是分内之事。但小神觉得终究是借了大人的力,所以来告知您一声。”
而且日神曾经生活过的城市中,难得有了些有关太阳的特色,他也希望日神看到会因此觉得开心。
“能让阳光发挥更大的用处,这样很好。”羲御给了小神仙一个赞赏的眼神。
需要追上时代步伐的,又何止人界地方上的神明呢?就连日神自己,也在无形中消化了新知。
得了日神肯定,小神仙顿时有了底气,又接着请示道:“那将来可能就需要日神大人多费心了。”
“放心,它们会发挥该有的作用的。”羲御点头。
一物而能得二用,他何乐而不为?
第74章 夏之篇 立夏(下)
地方小神原本要陪同他们一道进去参观,然而突然又有了公事,只好暂时罢休。
凡事都有定数,羲御并不觉得过分遗憾,倒觉得难得又来人界,四处走走也是极好。
“怎么,真想让我去那里上班了?”羲御看着身边一步几回头的明朝轻笑。
他没等明朝回答,自己也开始想象起来:“若是那样,你同样也该有个合适的差事,就在我的身边。”
明朝看着羲御显露出几分认真,不由被勾起了好奇:“羲御,当时下界,你就没想过要找个人界的正式工作吗?”
“为什么?”羲御不答反问。
明朝有些不解:“有了工作,你不是能更好地融入人界的社会吗?”
既然地方小神能为他们弄来了人界身份,那么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同样不难。
“嗯。”羲御只是点头笑,“有了工作,融入了社会,那一年后呢?”
明朝愣住,就听见羲御缓缓说道:“一年后你我凭空消失,没留下一点痕迹,这对人界社会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过于融入社会,势必会与凡人产生牵绊。他们碍于身份,行动受到拘束不说,将来的消失也会影响到很多人,说起来并不够负责任。
“所以原来那样就很好,也不必遗憾什么。”羲御最终下了结论。
“你说得对。”明朝先怅惘起来,“那时候我就怕你会凭空消失的。”
然而毕竟是前事,明朝早已没有了那份不安,反而是想起了自己的小心思,笑道:“有一次我一直在梦里找柳树。”
“想为我折柳送别吗?”羲御问。
古人折柳,存依依惜别之意。
明朝摇头:“不是,是想把你留下来。”
折柳寄情,聊表相思。
可又不愿相思,只想以“柳”作“留”,彻底将人留下。
断肠是飞絮时。
人间离别愁绪,在此季节大概可以尝尽。
“幸而此城没有柳树,只见片片葵花。”羲御口中说着远处的向日葵地,而眼神却未从明朝身上移开片刻。
已至向日葵的现蕾期,葵花的叶子和花盘正追随着太阳,从东转向西。
而明朝自己,也很轻易地就沉溺于羲御的眼神里,由着羲御揽住了他。
“你一定有什么魔咒,为什么我成了仙还是抵抗不了这种引力呢?”明朝低声道。
“或许吧。”羲御凑近过去,用手抚上明朝修长的颈项,吻住了那突出的喉结,而后轻叹一句,“但你的魔咒显然比我厉害得多。”
羲御看着他渐渐发红的耳垂,只想把他抱进怀里,怜惜更多。
然而他一时又改了主意,站得笔直。
“你的引力让我实在不受控制,我只想要……”羲御轻搂着明朝的腰身,双眸带着炽烈的渴求。
“你只想要什么?”明朝的唇发着抖,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只想要你吻我。”他在求得明朝的主动。
话音一落,明朝的脸染上绯红。
但他并没有羞涩扭捏,反而搂着羲御的脖颈,整个人都向羲御倾了过去。
明朝动作太过迫切,一时之间几乎站立不稳,羲御的手臂箍紧了他的腰肢,由着明朝专心将颤抖的唇吻向自己。
那绵软的触感让彼此都深陷,交换的津液甜腻到让人着迷。
没有闲暇用话语表达爱意,就让彼此的温度代以告知。
不断生长的爱情,是最高级的魔咒。
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当户转分明。
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第75章 番外六 雪团的心声
四处流浪的我,进了一个奇怪的小区,遇见了两只两脚兽。
至今我也不知他们的身份,只是大概知道他们的名字。
明朝显然是我的崇拜者。
才初次见面而已,有他这么兴冲冲地过来要抱我的两脚兽吗?
我敬爱的两脚兽,请记住矜持二字应该怎么写。
我炸毛躲了起来,可另一只两脚兽并没有打算放过我的意思,他的手甚至在乱摸我的脑袋。
喂,我就是一辈子待在破洞里,一辈子流浪,也不想被你抱。走远点!
啊……真香。
不,真舒服……我眯起了眼睛。
不是我意志不够坚定,是这位的力气太大,我无法拒绝!
但偷偷承认吧,被他抱着,我没有缘由地觉得安心。
就这样,我认命地被两脚兽拐回了他们的家。
被他们服侍着洗了个澡,我清楚地听到了他们的讨论。
有点郑重其事地要给我起个名字,这算不算是他们自娱自乐呢?
可细细想想,我确实没有名字。妈妈去世太早,我只留下了出生顺序的一二三四。
“雪团?”明朝明显带着期盼地喊我。
这种扬起的声调,大概是在叫我吧。
但我为什么要应?可以想象一叫一应的样子,是真的好傻啊。
可我更不想让他失望。
我雪某猫懒散地叫了一声,勉强算作回应,他果然高兴极了。
啊……这只两脚兽可真好哄哎。
(偷偷记下)
与羲御不同,明朝是我的温暖。
或许只有我孩提时的妈妈,才会像他那样一直纵容我,一点点温暖我。
我也很快找到了与羲御相处的秘诀。
羲御不让我上床,但没有关系,我可以去找明朝撒娇。
象征性叫了两声,明朝果然把我抱进了怀里。
放心吧,等价交换,你抱了我,我帮你暖被窝,超划算的。
啊,一场好梦在等着我们,晚安。
然而明朝睡着后,虽然睡了几觉,但还迷迷糊糊的我便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挪开,甚至一直被移动到了床头的小角落。
我偷偷睁开眼瞧,不用猜,是羲御那家伙干的。
你以为刚才明朝醒时,我没有看到你嫉妒的眼神吗?哼。
羲御将明朝搂进怀里,明朝手里没了我,正不安分地低哼着,羲御便用手顺着他的头发,安抚般拍了拍他的后背。
天呐,你们眼里还有我吗?
我不满地叫了一声。
“嘘,安静点。”羲御盯着我小声警告。
紧接着,他的手便朝我伸了过来,我以为他会把我也像明朝那样搂到怀里,然而他却握住了我的细腰,将我提了起来。
他很快下了床,竟然就这么把我直接提到了客厅??
好吧,我听到了。
客厅有点响声,有个小老头正安装着什么奇怪的东西,羲御说那才是我的床。
没过多久,小老头走了。
我悲伤地卧在我的新床上,时不时留恋地望向卧室紧闭的房门。
说实话,重新暖一个被窝,实在是太难了。
被窝没了,我的温暖也被抢走了。
但如果我再去叫唤,我的温暖还会出来抱住我的吧?这大概没有悬念。
只是羲御那家伙难免又要黑了脸。
世上怎么会有比猫还怕冷的两脚兽呢?大晚上非要抱着另一只两脚兽睡觉。
嗨,算了,那家伙也挺好的,我的温暖就暂时归他吧。
是我让给他的哦。
第76章 夏之篇 小满(上)
明朝最近迷上了一种仪式感。
在某些日子里,羲御比他迟一步地反应过来,因为他准备的惊喜而感到快乐,这让他觉得乐此不疲。
然而小满的清晨,明朝看到太阳神殿角落里偷偷放着一盆奇怪的花,虽然隐隐约约看不清楚品种,但他依然顿时警铃大响。
“羲御,今天是什么日子?”明朝看向凑巧走过来的羲御,试探似的问起,偶尔又偷偷望着那处角落。
羲御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语气轻快:“是小满。”
“除了这个呢?”明朝追问。
看到羲御摇了头,他便很快地接道:“真不知道吗?”
“不知道。”羲御面不改色。
羲御对那些日子并不敏感,所以这次是自己想太多了吗?明朝发呆。
羲御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开口提起:“素舒担心你的朋友阿葵太孤单,找我替他寻了盆花,过会儿我便送去给他。”
明朝指了指角落,尴尬道:“哦,我看到了,刚才正想问你。”
关于“今日究竟是什么日子”的问题,暂时按下不表。
而心中暗里,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明朝实在耐心十足,知道羲御忙碌,便慢悠悠等到了下午,料想羲御此时已经没了公事,可以顺利展开自己的计划。
于是他便用了仙法,将一张信笺直接飞到了羲御的面前。
??能陪我玩一个游戏吗??
时光匆匆,明朝的字迹早已不是从前那样一笔一划的生涩。他的笔锋微微扬起,有点羲御写字的模样。
羲御一笑,瞧见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请玩家口头选择是或者否。选是,将指引下一步地点???饐毼?椸??覈?蒣¢?
“是。”羲御道。
信笺的背面发出淡淡的光芒,显示着“桌下第一个抽屉”的字样。
羲御将其拉开,第二张信笺很快飘了出来。
?人的一生实在短暂?
“是。”羲御道。
随后,他找到殿外玉树上挂着的第三张信笺。
?幸而神仙不是?
“是。”羲御轻笑。
紧跟着,在殿中乱跑的雪团被羲御一把抱住,第四张信笺就挂在它的脖子上。
?我们都得到了命运的眷顾?
“是。”羲御道。
?能彼此相爱实在是件幸事?
“是。”羲御的声音清朗。
?你是我的太阳?
“是。”羲御的声音带着颤抖。
?我是你的向日葵?
“是。”羲御的嗓子有点哑。
?让我们永远守护彼此,直至天地相连?
“是。”羲御的鼻子很酸。
?我爱你,520快乐?
最后一张信笺上,没有下一个地点的提示,只有“请转身”三个字。
羲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转过了身。不必猜,明朝此刻果然就站在他的面前。
“我也爱你。”羲御的眼睛闪着水光。
“亲爱的玩家,你会抢答了!”明朝拉住了羲御的手,眨眼道,“那么恭喜你,由我来亲自发放一个特殊奖励。”
明朝轻轻点起了脚,在羲御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520快乐,我的太阳,真高兴每一个特殊的日子,都有你的陪伴。”明朝笑着说道。
第77章 夏之篇 小满(中)
羲御没有接过明朝的话回祝,而是松开了他的手。
这动作实在太快,明朝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跟着就是一黑,原来眼睛是被一条丝带给蒙住了。
“你的游戏我已经顺利通关,现在是我的游戏了。”羲御温热的气息在他耳边萦绕。
明朝脸红着举起手:“那我可以申请外挂吗?”
“不可以。”羲御没带犹豫。
羲御的尾音轻了些,明朝听出,羲御好像离自己远了,便忍不住急着朝声音的方向跌跌撞撞走了几步。
羲御忙将人紧紧牵住了,温暖的手掌让明朝瞬间踏实下来。
“小心点。”羲御低声提醒道。“现在,一切跟着我走,不必害怕,前面也没有任何东西。”
“嗯。”明朝点头。
他感觉到羲御开始往前走,便试探般迈出一步,跟着羲御的脚步向前,步速甚至渐渐快了起来。
明朝感受着眼前的忽明忽暗,他并不知道羲御要做什么,也看不到脚下的路,可他就是没缘由的深信羲御,愿意将全然的信任都交付给羲御。
他听着羲御的指示,似乎快要到了地方。
而他踏进去后,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但那香味很快便消失了,他一时竟猜不出身在何处。
羲御牵着他慢慢坐了下来,他摸着手掌下的柔软,才知道原来兜兜转转,羲御牵着他回到了寝殿。
“你想干什么?我的日神大人。”明朝很自然地朝前伸出了手,手指果真碰触到了羲御温热的脸颊。
他能感觉到,羲御就在自己的面前,大概是坐在一把椅子上。
因为他闻到了羲御身上的味道,还听到了木椅挪动的声音。
“我的游戏便是……猜一样东西吧。”羲御想道,“用你的五感。”
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
“我已经少了一样了。”明朝指着自己眼前的丝带,委屈巴巴,“求夫君多放点水吧。”
羲御被他软软的那句“夫君”惹得心动,跟着就应了句:“好。”
“来听一听吧。”羲御开始道。
明朝沉下心来去听,但四下无声,似乎连雪团都被提前驱离了,只留下一片静寂。
“……我听不出来。”明朝实在一无所获。
羲御笑:“那么下一步,你可以闻一闻。”
“好。”明朝道。
他有点紧张地深吸一口气,而后认真细细嗅着,然而远远的只有羲御身上那股温醇味道。但那本来就是会有的,他明白羲御就坐在他的面前。
明朝有点懵,不禁幽怨道:“我一定是要输了。”
“好吧,下一步,用你的触觉与味觉一起试试。”羲御的声音仿佛更加清楚了。
明朝正要问,为什么触觉能与味觉一起,便感觉到自己的唇上一热,有什么贴了上来。
是再熟悉不过的感觉。
明朝用唇试着碰触,细细舔吻勾勒,直勾起对方隐忍的喘息。他忍不住越陷越深,甚至伸出手臂一点点寻着方向,抱住了那人的脖颈。
他察觉到了,那是羲御的唇。
第78章 夏之篇 小满(下)
一吻过后,丝带自然地滑落。
明朝还保持着抱着羲御脖颈的姿势,他轻轻喘息着,面上一片潮红。
而羲御还在不舍地时不时啄吻着他的唇角。
“你的形容对我构成了误导,你犯规了。”明朝闷闷道。
这个世上怎么会有把自己的唇说成是一件“东西”的神仙?
羲御笑:“但你猜出了。”
他甚至不必听到从明朝口中说出的答案,明朝已用深吻代之以言。
“所以明大人想要什么作为奖赏呢?”他学着明朝的话语。
不动声色地撩开明朝的衣领,羲御的一只手贴在温暖的肩窝上,微凉的触感让明朝觉得有些舒服。
忍下那份悸动,明朝努力使自己清醒:“说吧,你藏了什么东西?”
“被发现了。”羲御的手撤离出来,正襟危坐。
他的仙法一收,床下的地上,便多了一盆花。
明朝细细一认,便想起这是早晨时羲御否认的那盆。
比起平常意义的花,它更像是一丛小小的灌木。棕红色的枝条上,花蕾与花序交错,花梗上是淡黄色的毛茸,花也是明黄的,带着奇异的芳香。
明朝想起,初进寝殿时,他就是闻到了一股这样的香味。只是羲御很快便将其掩住了。
“你不是说,这是送阿葵的小花伴吗?”明朝挑眉。
羲御来不及纠正他的用词,咳了声道:“素舒的事,自然还是要素舒来办。”
见明朝盯着花盆一直瞧,羲御一脸神秘:“你认得这是什么吗?”
“不认得……”明朝格外老实。
“这是结香,又称梦花。”羲御轻笑。
“梦花?”明朝好奇。
羲御碰触着它的枝条,缓缓道:“如果夜里做梦,晨起可以在结香上打结,噩梦可化,美梦可成。还有……”
他顿了顿,眼神落在明朝的身上,很快变得柔软:“如果想梦到一个人,可以睡前摘下结香花放在枕下,此人便会入你梦中。”
初时明朝听得出奇,然而羲御越说越神,他便笑了:“这大概都是传说吧。”
“如果你喜欢,这些都会成真的。”羲御认真道。
即使结香花没有此等神效,他也会代替结香花一一为明朝做到。
“真贪心啊。送人一盆花,就想要人夜夜梦里都是你。”明朝低喃,难以抑制的情意如结香花般绽开。
“可最重要的不是这个。”羲御道。
说着,他的双手握住了结香花的枝条,柔软的枝条在他的手上如红绳一般,攀上了另一根枝条,而后在上面打了一个结。
明朝心里一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学着羲御的动作,在旁边也打了一个结,两结交错,枝枝覆盖。
是喜结连枝。
“是给我从前的回礼吗?”明朝埋进羲御的怀里,任由着心跳暴露着自己的心情。
“嗯。”羲御揉着明朝的头发,“你总喜欢给我惊喜,就让我给你一次吧。520快乐,我的向日葵,愿你永远如此明媚,这样爱着你,是我最快乐的事。”
你的心绪与我的心绪相连结。
投我以“结发”,报之以“连枝”。
第79章 夏之篇 芒种(上)【大结局上】
放眼望去,是一片金黄的向日葵地。
花儿都是盛放着,面向太阳。
只有向日葵明朝与众不同,气鼓鼓地背对着太阳……
飞来的蜜蜂忍不住悄悄问起蝴蝶:“他和太阳吵架了?”
确实是吵架。
原因却是说来话长。
二郎真君养的神兽哮天犬,白毛细腰,因与雪团毛色相近,大小相差并不太远,一犬一猫倒是一见如故,整日厮混在一起。
明朝原本是放心的,看着雪团能有个玩伴,不再一只猫孤零零在殿里闲逛,他打从心底为自家猫开心。
这天下午时,明朝望着哮天犬和雪团在云上互相追逐,两个白色的身影时隐时现,与白云连成一片。
雪团虽然灵巧,但速度远不及哮天犬那般迅疾。更何况它只是一只凡猫,身上毫无神兽的特性。因而没有占多久优势,雪团就彻底成了被哮天犬追着跑的那一方。
过了一阵,明朝清楚地看见哮天犬突然飞奔到雪团的身旁。而后不知发生了什么,雪团发出一声尖锐而凄厉的叫声,那声音让明朝顿时揪起了心。
“雪团,雪团!”他呼着白猫的名字,慌着跑过去抱起白猫,查看着它的身体。
而明朝生气地转头去找“罪魁祸首”时,发现哮天犬早已跑掉了。
太阳神殿里。
明朝把雪团紧紧抱在怀里,看到羲御终于回来了,便将雪团在他面前捧得很高。
“怎么了?”羲御一愣。
雪团已经长胖了,举着这么大一个肉团,不累吗?
“你快瞧瞧,它是不是伤到哪里了?”明朝担心得快要哭出来了。“雪团和哮天犬今天打了一架。”
羲御听了也先是一紧张,他慌忙接过雪团,抱着它转了一圈,见它浑身白毛干净整齐,甚至有点油亮,哪里有半点伤痕?便放下了心。
“你别担心,它没受伤。”羲御淡定道。
说着,羲御将猫放到了地上,雪团觉得自己受到了冷遇,小声地在明朝脚下喵喵叫唤着。
明朝低下身子将雪团抱进怀里,看着雪团委屈的表情,他便忍不住怀疑起羲御的判断。
“不可能啊,羲御,我觉得你是没当场听到,它肯定是被哮天犬咬了,它那一声叫得好惨。”明朝再次试图把猫举到羲御的面前,“你看,它是真的委屈,因为它被欺负了。”
“别装。”羲御握着那两只猫爪,表情冷酷不为所动。
明朝知道,羲御在对猫说话。
“它哪里装了?”明朝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你再开它的玩笑,我看它都要被你气哭了。”
羲御自动略过雪团那圆溜溜大眼里释放出的讨好信号,放下了它的猫爪,转过来对着明朝道:“我没开玩笑。过会儿我就带着它去二郎真君殿上看看,如果哮天犬受伤了,就让雪团给它道个歉。”
明朝仿佛听到胸中的小心脏碎成渣渣的声音。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羲御:“你竟然帮着外人欺负雪团?”
无法接受,雪团作为他们的宝贝,竟会委屈到了这个地步,在外面被欺负还不够,回来还被羲御如此对待。
“什么?”羲御诧异,像是没明白明朝的意思。
“没什么,你想去就去吧,早去早回。”明朝独自黯然神伤。
羲御便果真抱着猫去了趟二郎真君那里,一切正如他想的那般。
他回来正要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讲给明朝,却发现明朝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80章 夏之篇 芒种(中)【大结局中】
羲御早该想到,人界的向日葵地到了开花的时候。
悬于那片地的上空,他很容易地感受到了属于明朝的灵力波动。
人界大概没有想过,到了下午,还有太阳如此刺眼的时候。
太阳的光芒温暖地铺洒开来,与金色的花海交汇。花儿们欣喜地扬起了脸,然而温暖的光束却在一心寻找着唯一背对着他的家伙。
从天上下来的明朝,化为向日葵后落脚的第一秒,便开始暗自计算着时间。
十分钟后,羲御或许已经到了二郎真君的殿上。
十五分钟后,交谈结束。以羲御的性格,五分钟留给他们聊天,应该已经很充裕了吧。
……
半小时后,羲御是不是回家了?
三十一分钟后,羲御应该发现自己不见了。
如期,明朝感受到头顶的温度在不断地攀升着,那大概就是羲御此刻的心情。
温暖的日光透过头顶上方的一片云,格外精准地照射下来。明朝知道,上面站着的是羲御。
“快劝我回家呀,我站得有点累了。”明朝心道。
下一秒,他果然听到羲御温和地开了口:“明朝,回家吧。”
跟着,羲御一声微叹,是带着不安的柔情:“一时看不到你,我心里发慌。”
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道歉与服软,明朝也并不需要。他只是听到羲御不安的声线,就忍不住那颗想要奔上云彩的心。
像第一次化人一样,明朝闭上眼睛,任由着身下纤长的花茎一点点消失,像是一节飘在半空的烟雾。
只是这一次,一切由他自己控制着,明朝并不恐惧,反而欢喜。
再睁眼时,明朝已经坐在云上,羲御则坐在他的对面,笑着望向他。
“说吧,叫我回来干什么?”明朝表情严肃。
此刻的他大概需要坚持着自己的这份生气,毕竟他们在吵架。
羲御不言,而是略微挪动了下身体,露出了身后卧着的哮天犬。
“明朝,你来看看。”羲御指着白犬的脸。
明朝看得清楚,在细密的白毛之间,有两道长长的红痕。
“真的是哮天犬受伤了?”明朝的那双眼睛里带着愧疚,他的手忍不住抚上哮天犬的额头,温柔地为它顺着毛。
哮天犬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抬起头来安慰般轻舔着明朝的手背,冲着明朝热情地摇着尾巴,一如往常。
原来当时哮天犬追上了雪团后,雪团一时受惊,就尖叫出声,还防御性地扬起爪子,失手挠到了它。
哮天犬虽然待敌人凶狠,但对天界众仙都很亲善,对雪团更是纵容。
如今被雪团挠了,它也没有出声。因怕明朝责怪雪团,它反而提前偷偷地跑走了。
羲御在旁边温声叙述着:“不过没什么大事。哮天犬毕竟是神兽,雪团伤不了它,这点痕迹很快就会消失。二郎真君也觉得,这不过是小家伙们打打闹闹。”
明朝这才明白,原来羲御是帮理不帮亲。而自己,则是轻易地被自家猫那“委屈”的眼神给欺骗了。
“所以……”坐在云上的羲御缓缓向明朝靠近过来,他的手轻轻动了下,让明朝的脑袋得以靠在自己的肩头。
是温暖而熟悉的感觉。
“还会生我的气吗?”羲御在他的耳边低声问道。
第81章 夏之篇 芒种(下)【大结局下】
“我没有生气。”明朝别扭地答道。
“那是谁委屈巴巴地跑下来的?”羲御不禁笑出了声。
“不,我只是看着太阳正好,下来玩一会儿罢了。”是属于明朝的此刻的傲娇。
“这理由倒也精致。”羲御有几分无奈,说是下凡来看太阳,却把身边的日神先给抛了。
明朝听了也不回嘴,反而偷偷直往羲御的怀里钻。
哮天犬已经先一步离开,大概是回了二郎真君的殿里。
两位神明紧紧相靠,坐在云上,任由着那片白云一点点飘回太阳神殿。
这速度实在太慢,可他们谁也不想加快分毫。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都是再平常不过的琐事。
“看来雪团真的该教训一下了。”明朝忍不住盘算着。为什么别家神仙的神兽就如此乖巧听话呢?
“嗯。”羲御应声。
在神殿里乱跑的雪团突然打了个喷嚏,它不由愣了下,而后像没事猫一般,继续欢脱地向前跑着。
“阿葵状态好了很多,我上次看到素舒在给他讲笑话来着。”明朝略微宽心。
羲御想起从前素舒懊恼的样子,也由衷舒了口气:“是啊,他们能正常交流了。”
“青女的哥哥怎么样了?既然天规已经取消,他是不是不用继续砍树了?”明朝问起。
青女于他与羲御有恩,前几日去还七弦琴时,明朝发现青女的脸上有了轻松的笑,像是融化的霜雪。
“吴刚的刑罚已经结束。”羲御点头道,“但他已经习惯了伐桂,将伐桂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明朝唏嘘一阵,但能将从前的刑罚当成习惯,吴刚大概已经释然了。
“女帝是个什么样的神呢?”明朝好奇。
“是个除了东王公的事,其他一切都反应平平淡淡的神。”羲御回。
“这么回我是不是太简略了?”明朝质问。
“是世间最聪慧的神。”想了想,羲御认真补道。
“小神仙又送了我一些书来着……”明朝的声音放得好低好低。
羲御有了精神,一本正经:“那你要好好研读学习。”
“这次是正经书!”明朝大声辩驳。
“所以你承认上次是不正经的?”羲御挑眉。
“……”明朝红脸。
聊了许久,明朝像是想起一件什么大事,他主动握住了羲御的手,而后任由着羲御紧紧与他十指相扣。
“羲御。”明朝轻声感叹,“距离我们去人界,已经过去了一整年啦。”
一年时间匆匆离去,于天地神明而言,本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像是桃树上掉落下来的一片花瓣,不过是千万花瓣中的一片。
然而这一年对羲御与明朝来说,却是如此特殊的印记。
是初时奇妙的相遇,让太阳遇见了向日葵。
是一点点生根发芽的心动,使两颗心相互连结,彼此相通。
是羲御轻柔地将花的泪吻去,偷偷许下守护的承诺。
是明朝将太阳紧紧拥住,告诉他今后不会再有孤独和寒冷。
云彩上,他们黏得很紧。
“看来我是真的想你了。”明朝搂紧了羲御的脖颈,“怎么抱着你,根本就不想放手呢?”
明明只分别了三十一分钟。
“那就一直这样抱着我吧。”羲御回道。
幸而与天同寿,幸而与你同行。
明朝曾道:“我觉得花瓣的黄色,都是太阳的颜色。每一朵花,都想拥抱太阳。”我也想。
羲御道:“唯一的太阳只想拥抱明朝,是那株长在他心里的,独一无二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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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的话
谢谢你们对我这篇文的包容与喜欢。
坦率来讲,这绝不是我构思的第一篇小说,但是它是我第一篇公开发布在网站,且完结的小说。从头到尾完整地写完了。它是我的宝贝。
羲御和明朝故事的灵感,就是从前微博看到的一个表情包的梗。但写着写着,就远不是那个梗能概括的。他们互相倾慕互相温暖,后来一个眼神,彼此都会了解其中的意思。总之,我爱着羲御与明朝。
因为只是在心中大概有了故事的大致框架,几处伏笔,以及非常喜欢的他们的几个相处场景。更文一直处于无存稿状态,基本都是在要更新的那天慢慢写好的。所以总体看来,可能存在每次更的文短,看起来不够连贯等。
其实在我看来,就算有一条评论,一个收藏,那么这篇文就不是在单机。
更何况我一直让我的闺蜜追文,虽然她到后面忘记了废文的密码(?),于是我每次更新完把链接发给她(?)
但有时候我会很在乎一种延续性。
(国庆关站之后,又开站,有的读者没有回来,就有点担心是不是迷路了。
还有些之前评论,后来再也看不到的,又觉得是不是弃文了呀。
收藏偶尔掉过,也因此中途有次犯玻璃心,谢谢大家安慰鼓励??
因为延续性给我一种,有人是持续着喜欢这篇文,喜欢他们的感觉。
所以一直坚持给我点赞,给我评论的读者,真的非常感谢!!!(本来想列小名单,但列着列着有种奇怪的挂人既视感?想到看文也算是比较私密的一件事,就不那么打扰大家辽)
不过次数多到我记下你们的名字啦。希望用温暖的文配温暖的你们。
大大的拥抱,我喜欢你们(’▽`??)?
新的一年,希望大家学习工作都顺利,最重要的是能开心,健康顺遂。
新的一天,太阳照常升起,向日葵依旧开放。
希望羲御与明朝永远幸福。
关于写文:
虽然我也写其他的文,但我知道文与文的感觉是很不同的。
所以大家能对这篇喜欢就足够啦,是缘分。完结之时,悄悄挥手与大家作别~
相信其他的文也会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缘分???????????餸??? 关于番外:
已经有几个小番外的思路啦,承蒙不弃,希望在更新时不会打扰到大家。
(一位读者小可爱评论提过一个番外,有空先写这个)
另外大家有什么心动的番外,也可以评论提,希望大家不要比我还要害羞呀hhh
关于小抽奖:
想庆祝一下这篇文的完结,略表小小心意。详情看微博。
关于txt:
〃?〃呀,这个不知道有木有人需要,不过我个人回头看文时,感觉整理后用节气目录,一整节一整节那种,看起来更连贯。
所以近期先整理一份到完结的txt,如果后面有别的番外再加。也是放在微博。
第82章 番外七 如果日神狂脱发
明朝喜欢为羲御梳头。
回天界后,羲御就更为偏爱留着长发,这更给明朝的梳头爱好提供了大把的机会。
一日晨起。
羲御照例坐在镜前,任由着身后的明朝为他梳着头。
羲御的一头黑发又直又顺,梳起来都是一种享受。
但明朝每次都不大安分,除去玉梳,他更喜欢用手一点点顺着羲御的头发,从头至尾。
而羲御只是无奈地笑笑,纵着他对自己“胡作非为”。
明朝玩够了,就开始认真为羲御梳头。
他分明为羲御束好了发,插上了发簪。可再一细看时,羲御的头发竟然没了!
不,准确而言,头发还有一圈,只是成了地中海,竟稀疏至此!
“怎么了?”或许是察觉到明朝吓傻了的表情,羲御奇怪地问他。
“啊羲御,你的头发……”听那声音,明朝快要哭出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神明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疯狂脱发吗?可明朝一直觉得,羲御还很年轻。此刻看到羲御成了这样,他实在伤感。
“究竟怎么了?”羲御皱眉,侧过身体试图去照镜子。
明朝反应迅速地挡在他的前面,低声劝道:“不不不,羲御,你别看,你会被吓一跳的。”
就像他现在都没能接受一样,明朝同样不知道,该让羲御怎么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
可羲御没听明朝的劝阻,很执拗地绕过他后,直接照了照镜子,表情依然如常:“原来是秃了啊,这没什么。”
“没什么吗?”明朝愣道,隐约间,他的三观在崩塌。
仙君究竟怎么了?他是怎么做到平静如水的??
羲御只是盯着他看,而后发自灵魂地认真问道:“明朝,我秃头之后,你就不再爱我了吗?”
嗯?
明朝的脑袋里还在想着两件事的关联,就听见羲御黯然神伤道:“我明白了,你竟然只是爱我的头发。”
“我当然爱的是你了!”明朝着急地奋力解释。“即使你没有头发!”
几秒钟后。
明朝接受了羲御脱发的现实,但依然试图挽救。
他搂着羲御的脖颈,用着安利的语气:“仙君,我听说凡间的种头发技术超级好的。”
“不种。”羲御出乎意料得固执。
“那仙法总能恢复吧?用一下吧,用一下吧,让头发回来。”明朝的眼睛有些亮晶晶。
羲御忽视了他眼里的期望,随性道:“懒得搞。”
……
“可你成了地中海,看上去……”明朝说话好为难。
“怎么了?”羲御冲着他笑。
明朝忍不住细细地打量着。
啊……仙君的正面还是那么帅,乍一看其实没什么影响。
“可是从背面,从头顶看去,你和我不像同龄了!”明朝悲伤。
“除了头发,现在又在嫌弃我老了吗?”羲御坐了下来,浑身没精打采。
“没有没有,你不老!”明朝软了语气,低声哄道。
“但你在嫌弃。”羲御皱眉。
明朝摇头:“不,我是在为你发愁。”
羲御心里真的如此平静吗?不,或许他也慌极了。
他由衷想要为羲御做点什么,改变如今的状态。
既然羲御拒绝改变,那么……
看着羲御,明朝好像坚定了一个信念:“仙君,把我也变秃吧,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想和你一样。”
只想陪着你,我的太阳。
羲御没有说话,但明朝看到羲御的右手微微发亮,似乎正要用起仙法,他慌忙将眼睛闭上,静静地等待着。
什么也没有发生。
明朝只听见旁边有羲御的一声声呼唤。
他缓缓睁开眼,才看见自己被羲御搂在怀里,躺在寝殿的大床上。
原来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呜呜呜……你的头发还在,真是太好了!”明朝抱住羲御喜极而泣。
羲御顿时被,我的头发怎么了?你为什么哭?以及你为什么一直揉我的头发等一系列问题所困扰。
而他没什么机会去深究了。
因为明朝吻上了他的唇,咸咸的泪滴滚进了他的嘴里。
明朝在进攻,每一个吻都带着类似失而复得的奇怪渴求。
分明是明朝占据着主动,而最后,嘴唇受伤,隐隐渗出血丝的也是明朝自己。
羲御心疼地用着仙法给明朝疗治,而后又不放心地用唇一点点舔吻着。
“疼……”明朝抱怨。
“做噩梦了?”羲御抽离了唇,盯着明朝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明朝惊讶。
“你在叫我的名字。”羲御皱眉,“从前你做噩梦时,也会一直叫我的名字。”
一声接着一声,让他仿佛也陷进了明朝的梦境里。
看来结香花确实不够灵,明朝若是再晚点醒,他就真的要闯进明朝的梦里看看了。
“不过严格讲,也不算噩梦吧……”明朝回想着梦里的情景。
他手里握着羲御的头发,继续笑着道:“总之,仙君的头发,我以后要好好保护。”
“嗯。”羲御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头,说话间带着一点晨起的鼻音。
“如今还早,要再睡一会儿吗?”羲御又问。
“可是不困了啊。”明朝答。
或许是羲御的怀抱过于舒适,不知为何,明朝竟真的又有了一点睡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羲御没有半分要睡的意思。
他只想进入明朝的梦境里,给明朝造一个好梦。
梦好莫催醒,由他好处行。
第83章 番外八 月色正浓(主:素舒×阿葵)
阿葵近来觉得身体不太对劲,具体他说不上来,但是总能感受到有一股想要冲出束缚的力量在体内冲撞着。
“喂。”
“你有事?”尽管只听到了阿葵的一声哼哼,正在补觉的素舒还是很快睁开了眼。
“让明朝明天来陪陪我吧。”阿葵道。
“可以。”素舒爽快回。
阿葵又补:“记得带上日神大人。”
“嗯?叫羲御来干嘛?”素舒突然觉得不爽。
“向日葵需要日光,天经地义啊。”阿葵白了他一眼。
然而以向日葵的形态,素舒是万万看不见这白眼的。
可他心里却像是看见。阿葵对自己做了无数次这样的动作,于是获得如此熟悉的感知。
次日下午。
明朝与羲御来时,素舒已经照常离开了神殿。
他一向如此,知道阿葵是想与明朝说些心里话,便不站在这里“碍眼”。
“阿葵,今日突然也让日神同来,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明朝感觉阿葵的气场不对,立刻就急了。
阿葵却欲言又止着不开口。
明朝正要追问,便听到羲御安抚道:“他是有事想要问你,至多这事情与我有关,可终究算作幌子。”
一听羲御解释,明朝便安心下来。
而沉默的阿葵便算是默认了。
没过多久,羲御便也走出了大殿,先在殿外等着明朝。
阿葵见日神离去,才开口道:“小朝朝呀,你放心,我没有觉得不舒服,只是突然觉得自己与前几年不同了。”
“哪里不同?”明朝问。
阿葵不答,反而继续问道:“明朝,日神大人待你好吗?”
他不等明朝回答,便冷静道:“自然是极好了,从前你们刚在一起时,大人便很护着你。这几年,在我一个旁观者眼里,这份心意没有变过。而且我看着你,也从羽翼下逐渐走到了大人的身边。你们愈发相配了。”
“是,他教会了我很多。”明朝笑,他拨弄着那对羲御亲制的袖扣,雪白的衣衫上带着太阳的温暖,那是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沾染的羲御的气息。
阿葵也笑了,带着对友人的欣慰与安心。
而后他想到自己,眉头一皱:“明朝,最近我好像有点眉目了。”
明朝立刻明白过来,问道:“那你难道没有尝试一下?”
在天宫之中,拥有日月星辉的灵力照拂,即使是格外不稳,阿葵也有希望能化为瞬间的人形。
阿葵摇头:“可我更爱做向日葵,那样简单就好。化为人形后,像是打破了我和素舒往日的相处。日神大人能那样待你,可并不是每一个神仙都会这样吧。”
他羡慕着日神与明朝的关系,甚至是憧憬着。但转而想起自己与素舒,却是紧张和怕着。
所以他察觉到身体的异样,却不告诉素舒。
“所以你要永远只做一株向日葵吗?”明朝认真问。
“或许吧。”阿葵垂下了头,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语气如此失落。
明朝笑:“如果你真的打定主意,为什么今日还要让我和日神来呢?”
阿葵一愣,而后抱怨般道:“小朝朝,是仙君大人把你带坏了吧,如今你竟能如此轻易看穿旁人的心思。”
明朝依然是温和的神态:“若是旁人,或许真要用羲御教我的。但你我如此熟悉,你的心思我怎会不知?”
“阿葵,你发现了吗?你对日神向来喊着敬称,可对月神却永远直呼名字。你如果从来没有渴望,也不会几年里自己偷偷努力。”明朝直接地点了出来。
阿葵沉默了很久,终于眼神转为坚定,进而感激地望着明朝。
二人甚至不需要再言语,而明朝回以微笑。
殿上亮了许多,原来是羲御走了进来。明朝有些欢喜地跑到羲御身边,又偷偷整了整羲御肩上的长发。
如同那年的约定,他要把羲御的头发照顾得很好。
不远处,目送着明朝与羲御已往太阳神殿而去,素舒这才起身回了自己的殿里。
以往的殿里是空荡荡的。
可今日他却瞧见,夕阳下,有一个金发的青年男子,头发像向日葵柔软的花瓣,被晚风吹拂起来。
素舒愣在那里,看着比自己还要略高出些的阿葵,穿着自己那件月光银的长袍,袍上还有金线勾成的花边。
素舒竟脸红了,咳了声道:“你怎么穿别人的衣裳?”
阿葵终于真正地翻了个白眼给他:“傻子,你注意的重点错了吧?”
殿里有一扇很大的窗,阿葵缓缓坐了上去,靠在那窗沿上。
如今到了秋天,白天的太阳正在缓缓落下,而月亮也才升起来,正是日月同辉的景象。
“太阳永恒,可见专情。”阿葵感慨道。
素舒听出他绝对不是单指太阳本体,更指羲御,便果然听看到他很快地翻着白眼,补了句:“月亮却每天变动,每月一轮阴晴圆缺,可见水性杨花。”
“……没有人告诉你,那只是视线观测角度的原因吗?我并没有变小变大!”素舒气得反驳。
阿葵“哦”了一声,似乎不置可否。
素舒走到他的旁边,又继续打量着他:“你长这么高做什么?”
窗沿甚至委屈了阿葵那双没能真正伸直的腿。
“还不是这几年你养我时,给的营养太足了?”阿葵冷哼。
而后阿葵感觉到素舒靠近过来,却并不为方才的呛他而生气,反而是望着自己笑,眼神不带移动。
他一时躲避般捂住了自己的脸,却止不住素舒说话:“你真好看。”
“什么?”阿葵觉得自己听错了。
“我想过无数次你化人的样子,今日终于见到。你真好看。”素舒在说。
阿葵觉得耳垂在发烫发红:“你是第一个见过我样子的人。”
素舒的眼里闪过惊异,随之张开双臂,调侃道:“那可以再讨你的第一个拥抱吗?”
阿葵重重地给了他肩上一拳,而后从窗沿上慢慢下去,因为不够熟练,显得不稳。
素舒接他时,顺势就将他揽进了怀里。
阿葵感受着这种紧紧贴近的感觉,没有挣扎。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月亮并不代表着冷。月亮能带给他的温暖,比他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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