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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你温柔沦陷》作者:折枝伴酒
晋江VIP2021-12-18完结
总书评数:1939当前被收藏数:5913营养液数:794文章积分:75,317,800
方珞宁当了二十多年的千金大小姐,不料有朝一日家道中落,负债累累,成为名媛圈子里的笑话。
大家纷纷落井下石,更有人故意羞辱她:“我小姨给我介绍个花心二世祖,推不掉,你帮我去一趟,给你一万块。”
方珞宁答应了。
第二天,前往约好的餐厅,对方却姗姗来迟。
看也没看她,坐下后一通极品言论:“我工作忙,一个月见你一次,平常没事别联系,影响我工作。婚后要照顾我爸妈,要生儿子,别管我外面的女人。如果你都能接受的话,我们签一个……”
男人抬眸看见她,高贵倨傲的嗓音戛然而止。
方珞宁无比庆幸地舒了口气。
还好,当年和这个人分手了。
*
沈司澜输了游戏,被迫答应替朋友相亲。
为了顺利地一轮游,提前准备了一通极品言论。
当着对方拿腔作调说完之后,蓦然发现——
对面坐着的是他初恋女友。
*
圈里传言,沈家二少沈司澜有个白月光。
一张勾魂夺魄的男妖精脸,不知道让多少女人前仆后继,妄图取代他心里的白月光。
直到某天,他带着方珞宁参加聚会。
有人故意膈应方珞宁:“澜少有个白月光你知道吧?”
方珞宁浅笑。
“他脖子上戴的那玩意儿,就是他白月光送的。”
方珞宁:“哦。”
“听说他胸口还纹着白月光的名字,你见过没?”
沈司澜和朋友寒暄后过来,刚好听到。
一贯吊儿郎当的男人,目光里仿佛夹着冰:
“脖子上这玩意儿是我家宁宁送的。”
“胸口纹的也是我家宁宁。”
“管得着吗?”
【Bking霸总X落魄千金】
【男女主身心唯一】
【非娱乐圈文】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婚恋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珞宁,沈司澜┃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傲娇前任又栽了。
立意:为梦想而奋斗。
第1章 “你这豆腐吃得挺划算。”……
金泰酒店最豪华的宴会厅里,正举行一场拍卖会。
“三号拍品,苏远山先生旧宅,坐落于西山亭的一片苏式园林,园中所有彩画皆是苏先生亲手所绘,更有不少千年古木,和唐宋年间的太湖石。”穿着西装马甲的主持人激情澎湃地介绍,“起价四千五百万。”
那些平日里高贵体面的男男女女,脸上均是难以掩饰的殷切。
苏远山,当代备受崇敬的画家和书法家,现存的作品价格在他去世后水涨船高,更何况是他居住过的园子,里面还有他亲手所绘的彩画。
主持人话音刚落便有人出价:“五千万。”
方珞宁坐在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白色连衣裙在满厅艳丽的礼服中显得格外素雅安静。
然而她表情并不平静。
秀气的眉心紧锁,牙齿用力磕着莹润的唇,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与所有人截然不同,覆着一层淡淡的愁云。
“五千二百万。”
“五千五百万。”
“七千万。”
随着价格不停地攀升,她攥着裙摆的双手也越收越紧,几乎要捏破表层脆弱的蚕丝。
与此同时,两个陌生女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听说这个苏宅,是银行才从方家收回去的。”
“哪个方家?”
“还有哪个方家?旭盛集团老总方启盛啊。”
“方启盛跟苏远山什么关系?”
“方启盛的老婆就是苏老先生的女儿,她去世后园子就归方启盛所有了,这不集团破产,拿出来抵债了嘛。”
“好可惜哦,这么漂亮的园子……”
“我要是那位苏小姐,非气活过来不可。”
陌生人的八卦像是隔着层东西,在耳朵里嗡嗡响着,方珞宁脸色越发苍白。
直到手背忽然一暖。
她转过头,看见闺蜜阮漓安慰的笑容。
阮漓握住她手:“说好了就是来看看,别不开心。”
“嗯。”方珞宁面色恬静地看向拍卖台。
价格已经哄抬到翻倍,主持人激动地环视现场:“九千一百万一次。”
“九千一百万两次。”
“九千一百万——”
“一亿。”一道清冷声线突然划破台下凝滞的空气,让所有人都不禁侧目。
方珞宁也循声看过去。
人很多,他的背影却很好辨认,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以最完美的形态勾勒出笔直流畅的肩膀线条。男人背脊挺拔,衬衫领口和剪短的黑发之间露出一截细白脖颈,斜后方的人稍稍一动,她就能看到他的耳朵。耳骨上恍惚闪着低调的碎光。
“那是……沈司澜?”阮漓睁大了眼睛,“我刚才没看见他啊,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方珞宁淡淡地收回目光,似乎对这件事毫无兴趣。
“一亿还有吗?”主持人高声喊道。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一亿一次,一亿两次。”主持人顿了顿,没人再加价,于是一锤定音:“一亿三次。恭喜这位先生获得三号拍品。”
“我去,怎么会是他啊?”阮漓扯了扯方珞宁的袖子,“这也太戏剧了吧!”
方珞宁敛眉垂眼,整个人像一片波澜不惊的湖面。
阮漓压着的嗓音不禁抬高了些:“你前男友买了你妈的园子,你要不要这么淡定?”
“谁买不是一样?”方珞宁扯了扯唇,低声道,“结束了,走吧。”
说完也不等阮漓回应,悄无声息地起身,从宴会厅角落的侧门出去。
“宁宁你等等我呀。”阮漓跟到宴厅门口叫她,“你先去门口等我吧,我上个厕所,憋死了要。”
方珞宁点了下头:“那我去停车场等你。”
阮漓真的憋坏了,刚和她说完就飞快消失在走廊拐角。
方珞宁呆立在电梯门旁边,突然被一阵淡雅如山泉的香味扰乱她本就纷杂的脑海。虽然看不见身后的人,心中却隐隐有预感。
电梯到了,门缓缓朝两侧打开。
她不动,那人也不动。
当她迟疑地抬脚走进电梯,身后才有脚步声跟上来。
转过身摁楼层的那刻,她余光瞥见他深灰色领带,领带上的条形暗纹因为电梯里过于明亮的光线,在某一个角度猝不及防地闪了她眼睛。
方珞宁眯了眯眸,恍惚感觉到一丝心理作祟的疼痛。
轿厢里空间宽敞,两人并没有刻意离对方很远,只是自然隔着一段社交距离。因为空间密闭,那人身上淡雅的香味逐渐占满她鼻腔,仿佛连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无法幸免地被侵蚀。
原本平稳下行的电梯突兀地晃了晃,方珞宁心底一颤,迅速警惕地仰头看那片闪动的灯光。但一切很快恢复正常,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然而正当她放松下来,电梯又失重加速往下滑了一截,随着一阵短暂的剧烈摇晃,最终卡住不动。
灯光变暗,在头顶没有规律地闪着,方珞宁不自觉往中间挪了一些。
头顶恍惚传来一声轻笑,若有似无的,像是幻听。然后那人抬起修长的手臂,摁下她面前的报警铃。西装袖子不经意擦过她耳朵,冰凉的触感让她禁不住瑟缩了下。
听到值班室回应时,男人慵懒而淡漠地开口:“8号电梯坏了。”
“非常抱歉,我们马上派人来修。”
相比于方珞宁的过度紧张,男人显得十分镇定。
他冷静的目光落在她头顶上,似乎是安慰,语气又仿佛漠不关心:“不用怕,只是电梯的保护机制。”
话音刚落,轿厢突然再次下坠,顶部的灯也完全熄灭。方珞宁忍不住叫了一声,抓住四周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这个男人的衣角。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急促地喘着气,整个人缩到他身边。
男人却岿然不动。
如果不是手中攥着的布料,和几乎令鼻腔麻木的味道,她甚至感觉不到这里有另一个人。
好在被恐惧支配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很久。
电梯重见光亮,门也缓缓地打开,外面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神色焦急。
“沈总,您没事吧?”
“对不起沈总,是我们的工作失误给您造成了不便,真的对不起。”
方珞宁有点惊讶于五星级酒店的办事效率,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么快就好了?”
“嫌快?”凉薄的声线从头顶落下,“那也不用抓着不放吧。”
方珞宁这才想起自己还攥着他衣角,连忙触了电似的缩回手来,低声道:“对不起。”
沈司澜没再回她,带着衣角那块不太明显的褶皱,抬脚走出电梯。
酒店经理热切地迎上,完全忽略掉另一个被困的姑娘,只对这个男人百般谄媚:“沈总,有没有哪里受伤啊?用不用去医院看一下?”
说着还用那只胖手在他身上碰,似乎急切地想要确定对方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没事。”沈司澜眉心紧蹙着,抬手拍了拍刚才被经理碰到的地方。
然后他稍一抬眼,望向日光照射进来的走廊口。
那抹白色就像一缕风似的,倏忽不见。
**
方珞宁刚到停车场,就被阮漓劈头盖脸一顿凶:“你跑哪儿去了啊?打电话也不接,再等我就要报警了。”
方珞宁一看手机,好几通未接电话,因为进拍卖会调成了静音,所以没听到。
“对不起啊,我刚迷路了。”方珞宁若无其事地说,“走吧。”
她下意识地隐瞒了遇到沈司澜的事。不然以阮漓刨根问底的性格,能八卦个三天三夜。
毕竟现在还有联系的人当中,也只有阮漓知道她和沈司澜当年那些事了。
当年年少轻狂,无疾而终的那些事。
阮漓把方珞宁送回她暂住的酒店,下车前,又叹了一声问:“真不要去我家住着?老住酒店算什么事?”
“最后两天了,小姨的租客周末就搬走。”方珞宁笑道,“就不去你家打扰你爸妈了。”
“那行吧。”阮漓只好随她。
方珞宁在前台续住一天,看着付款后依然充裕的账户余额,脸色却愈发凝重。
方启盛还算有点良心,没把过去给她的那些钱要回去,但如果不尽快找到工作,这些钱也是花一分少一分。
方珞宁回房间睡了个午觉,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发现手机上有条陌生短信:
【方小姐您好,这里是鑫源贸易公司,请您于今天下午五点前到我司面试,地址:……】
鑫源贸易,是她昨天在网上投简历的那家公司,因为是做海外贸易,正在招翻译。
方珞宁瞬间困意全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赶紧洗漱化妆,挑了身低调优雅的连衣裙,火速赶往短信上的地址。
公司在市中心工业园区的一座新写字楼,到处是刺耳的装修噪音,她找到面试的办公室,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中年男声:“请进。”
她推门而入,不敢乱看,目光只落在办公桌后的男人身上。最抓眼的是那双小眼睛和厚嘴唇,体型微胖,显得西装不太合身,头发上也不知是油,还是发胶之类的东西。
总之不太养眼,从头到脚大写的中年油腻。
方珞宁表面上还是恭敬礼貌:“您好,我是过来面试的。”
“哦,知道。”男人从桌角拿了份文件打开,上面是她的简历,“方珞宁是吧?海归高材生?学历很不错啊。”
“您过奖了。”方珞宁扯了扯唇。
当年她走得急,没选个好学校好专业,也没给自己培养出什么感天动地的远大志向。浑浑噩噩到现在,也就一口流利的英文拿得出手。
“行吧。”男人点点头,态度有点随便,“你被录用了。”
方珞宁一愣:“这就被录用了?”
男人勾唇一笑,眼角挤出几条褶子:“不然呢?还想来个资格考试?我看你学历不错,个人形象也不错,先试用两天看看,如果可以胜任,我们就签合同。”
“好的。”方珞宁压下心底的激动。
男人问:“那你什么时候可以上岗?”
“随时可以。”
男人很满意:“晚上有个饭局,你跟我去吧,熟悉熟悉公司业务。”
“好的。”
男人叫田茂,自称是营销部总监,也没给她介绍部门同事什么的,就带着她下楼上车了。
路上,田茂向她介绍了一下今晚要见的客户情况。
方珞宁有点疑惑:“我们不是做海外贸易吗?”
“是啊,现在大部分都是线上,海外贸易也有不同平台,你当然要和国内公司打交道。”田茂解释得头头是道,“我们一个小公司,很多地方都需要打点,你跟段时间就知道了。”
“哦。”
到达约定的会所时,客户还没有来。方珞宁去卫生间补妆,顺便给阮漓发消息,告诉她自己今晚的工作。
阮漓:【???】
【饭局?】
【你给我小心点,不会是骗财骗色的吧?】
方珞宁:【我查过他们的营业执照,虽然有点小但是是正经公司。】
阮漓:【那你也小心点。】
【公司是正经公司,人不见得是正经人!】
方珞宁:【知道啦。】
她边往回走边敲字,没注意看路,脚底不慎被地毯凹凸不平的地方绊了一下。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加上鞋跟太细,她顿时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和地毯来一个亲密接触,还是四脚朝天的那种,方珞宁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突然,下坠的腰身被拦住,一阵清冷山泉似的淡香味将周围空气密密地裹挟起来。后背隔着裙子纤薄的布料,依稀感觉到来自另一个人的微热体温。
方珞宁蓦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泛着冷光的桃花眼。
她原本是想避着这个人的,却没想到刚回国才几天,遇见他的次数就有点脱离控制。
方珞宁触了电似的从他怀里弹出来,站稳身子直起腰背,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并优雅得体地弯了弯唇:“谢谢。”
“方珞宁。”他叫她的名字,似笑非笑。
她淡定老实地回了一声:“嗯。”
“一天两回。”沈司澜垂眼看她,穿得一身板正严肃,嗓音却带着和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吊儿郎当,“你这豆腐吃得挺划算。”
第2章 这么多年守身如玉他容易吗……
“对不起……”
方珞宁下意识地道歉,男人清沉的笑声随之从头顶飘下来,带几分慵懒的讥诮,被他声线特有的磁性若有似无地裹上一层淡淡的暧昧。
当年他也是这样,一个轻描淡写的笑就能让她沦陷,然而现在,只让她更觉尴尬。
直到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适时打断这种难捱的尴尬。
方珞宁急迫地按下接听键,田茂那股中年油腻的嗓音居然变得有点好听:“小方你好了没?孙总已经到楼下了。”
“哦,我马上回来。”方珞宁挂了电话,连对沈司澜说话的声音都轻快了些:“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说完便拔腿开溜。
沈司澜盯着那抹影子瞬间消失的走廊拐角,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眉心一直带着浅浅的褶皱:“你帮我查一下……”
**
“来,小方,这是纵横网的孙总,快打个招呼。”方珞宁一进包厢,就被田茂拉着胳膊站到一个中年男人面前。
那人一身西装笔挺,虽然上了年纪,但看起来还挺精致。长得也不差,只是一双眼睛黑幽幽地盯着方珞宁,让她心里有点不适。
为了工作,她还是忍着这股不适,对男人露出一个礼貌得体的笑容:“孙总您好,我是鑫源贸易的——”
“她是我们营销部新来的员工。”田茂接着她的话说。
“田总,我不是……”翻译吗?
田茂依旧没让她说完,笑嘻嘻地对孙总道:“新来的员工,很多地方都不太懂,还请孙总多多包涵。”
“好说。”孙总略带深意的目光终于从方珞宁脸上挪开,指了指饭桌,“还是先吃饭吧。”
三个人一起上桌。
方珞宁原本和田茂坐在同侧,过了一会儿,田茂突然叫她:“小方啊,怎么还愣着呢?快给孙总倒酒。”
“哦。”方珞宁站起来。
结果刚拿起酒瓶,又听见田茂的声音。
“过去倒。”田茂命令着她,完事对着孙总满脸歉意:“小姑娘第一次,不懂事。”
孙总宽容地笑笑:“没事。”
方珞宁乖乖地过去,给孙总酒杯里倒满了,看见田茂朝她使眼色,很快意会,拿起自己的杯子:“孙总,我敬您一杯,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行。”孙总拿起酒杯和她碰了碰,眼睛两侧的褶子都夹着深深的笑意,“合作愉快。”
敬完酒,她正打算回到自己座位,孙总又开了口:“不如坐下来谈谈合作吧。”
方珞宁愣了下,回头一看,孙总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说:“坐这儿谈。”
田茂顿时眼睛都亮了,连忙催她:“愣着干嘛呢?快坐下。”
方珞宁只好坐下,但从头到脚都是紧绷的。周围全是孙总身上浓浓的皮革香水味混杂了烟酒味后融合出的一种奇怪味道,充斥在鼻腔里,让她嗅觉都快要失灵。
“贵公司上周拿过来的方案我看过了,想法挺不错,但是人员方面……”孙总蹙眉沉吟。
田茂忙不迭点头:“孙总放心,我们一定用最有经验的员工负责这次项目,给我们双方争取最大的利益。”
“其实经验不是太重要,凡事都有第一次。”孙总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看向方珞宁,“我这个人,看重眼缘。”
田茂心领神会,笑呵呵道:“没问题,都听您的。”
“那后续有需要,我就联系方小姐了?”孙总眼角的褶子都仿佛在跳舞,手从桌面上拿下去。
眼看就要碰到她腿时,方珞宁一个激灵从座椅上蹦起来。
田茂不悦地蹙眉:“干嘛呢小方?”
“那个,田总,孙总,不好意思,我想去趟洗手间。”方珞宁不敢惹怒这两个男人,只好给自己找借口。
“我也想去,一起吧。”孙总笑着站起来,右手扶上她肩膀,“田总有事的话可以先回去,你的员工我会负责帮你送回家的。”
田茂从这人满意的神色里看到顺利合作的曙光,脸上的肉开始激动地发抖:“那就多谢孙总了。”
“走吧方小姐。”孙总拍了拍她的肩。
方珞宁不着痕迹地躲开,转身往包厢外走。
正想着出去后怎么摆脱这个色迷心窍的老男人,门一拉开,猝不及防撞上一个东西。
确切地说,是一个男人,坚硬的胸口。
熟悉的香味蔓延在鼻腔里,居然让她瞬间有种获救的喜悦。
“孙总,好久不见啊。”男人慵懒的声线夹着一丝嘲讽掠过头顶,用衬衫包裹着的手腕将撞过来的女人轻轻推开,“听说您在这儿吃饭,想着找您叙叙旧,我是不是来得不巧?”
“哪里哪里,早知道沈总也在,应该我去拜会您才是。”之前在包间里作威作福的男人这会儿像个孙子似的俯首哈腰,“去年的项目多亏沈总不嫌弃,让我这小公司分一杯羹。”
“看来孙总这一年发展得不错。”沈司澜目光若有所思地瞥了旁边的女人一眼,毫无波动地移开,从助理手里接过酒杯,“那我敬孙总一杯,祝您以后,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话间,他眸子里泛着不易察觉的冷光,嗓音也凉得彻骨,听不出半分诚意。酒杯举起来时,突然朝孙总那边倾斜,红酒悉数洒在那人的白衬衫上。
然后他目光一动,轻笑了一声:“抱歉,没拿稳。”
孙总哪里敢怪他,酒都流到裤.裆上去了,依旧满脸谄媚,笑呵呵望着他:“没关系没关系,是我站的地方不对。”
“带孙总去换身干净衣服吧。”沈司澜吩咐身后的助理。
孙总忙不迭摇头:“没事没事,我自己回去换就好了,不麻烦沈总……”
“也好。”沈司澜半点没有要跟他客气的意思。
孙总和田茂匆匆道别。
田茂见方珞宁还没动,正要拉她,沈司澜一个淡淡的眼神瞥过去:“我和这位小姐有话要说,田总先走吧。”
田茂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立刻明白沈司澜的用意,挤眉弄眼地点头:“是是是,您请便。”
待孙总和田茂离开后,方珞宁刚要开口道谢,却见沈司澜已经转身,拉开门进了隔壁包厢。最后一秒,她只看见他耳骨上银色耳钉投射过来的一缕碎光。
她稍一迟疑,然后下意识地跟上去,刚站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无比清晰的一声:“宝贝。”
紧接着众人开始起哄,她什么都听不清了。
只有刚刚那道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像魔咒般重复不止。
曾经,他也是那样叫过她的。
而现在,这声宝贝,连带着他所有的深情和温柔,全都给了别人。
方珞宁坐上回酒店的公交车时,顺便发消息给阮漓报了个平安,却绝口没提她今晚的遭遇。
阮漓开始吐槽她那个欢喜冤家翟青墨:【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他居然说钟紫珊那个绿茶长得好看!我要跟他绝交!】
方珞宁扯了扯唇,敲字:【人家确实挺好看。】
阮漓:【???】
【有没有搞错?她可是你死对头。】
【你夸她好看?没病吧你?】
方珞宁:【嗯。】
【是挺好看,整得不错。】
【听说她鼻子透光,下次你可以仔细观察一下。】
阮漓:【哈哈哈哈哈……】
【你说她要是摔一跤?会不会把鼻子撞歪了?】
方珞宁:【岂止。】
【脸都歪了。】
阮漓:【宝贝还是你毒。】
【对了,周末搬家我让翟青墨叫几个兄弟去给你帮忙。】
方珞宁:【不用了吧,我叫个搬家公司就好。】
阮漓:【搬家公司不要钱的呀?大小姐,你又死要面子不让我包养你,就别跟钱过不去了好不好?免费壮劳力,不用白不用。】
方珞宁笑了一声:【好吧。】
给阮漓发了个亲亲的表情,方珞宁目光暗淡下来。
以前她在帝都那些千金小姐当中也算是呼风唤雨,表面上谁都跟她亲密无间。可自从爸爸的集团宣告破产,那些人全都开始对她避如蛇蝎。
时不时还能在群里看到昔日互称姐妹的那些人,肆无忌惮、幸灾乐祸地谈论她八卦。
只有阮漓,自始至终陪着她,走过这段暗无天日的低谷。
**
“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们玩这种傻逼游戏。”沈司澜无比嫌弃地看了眼刚刚他被迫叫了对方一声“宝贝”的男人,“笑什么笑?陆归,你小子不会爱上我了吧?”
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轻嗤了声,一开口,是与严谨外表极不相符的风流腔调:“你不如做梦。”
“行了,你俩别相爱相杀了。”另一个满身潮牌的富二代睨了他俩一眼,“澜少,来都来了,还最后一局,完事赛车去啊。”
“快,最后一局,老子也不想在这破地方待着了。”陆归走过来搂住沈司澜的肩,“谁输谁替我相亲。”
“又相亲?”沈司澜蹙眉望着他,“别祸害人了行不行?”
“那你替我去。”陆归舌头舔了舔牙槽,满脸吊儿郎当。
沈司澜扯了扯唇:“做梦。”
“相什么亲啊,谁不知道我们澜少有个神秘的心上人?你可别害他。”
“就是,这么多年守身如玉他容易吗。”
包厢里一阵哄笑。
**
沈司澜结束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大哥和妹妹都睡了,家里没有一点声音,他也没开灯,藉着手机发出的微弱亮光回到房间。
正打算洗澡,电话铃响了起来。
他一只手扯开领带,另一只手伸过去按下免提,慵懒的声线里夹着点不耐:“说。”
“就知道你没睡。”那边轻嗤了声,“周末没事吧?帮我个忙。”
镜子里男人唇角一撇,浴室暖光下的一双桃花眼仿佛有雾气氤氲,勾人心魄:“翟青墨,你大半夜求人帮忙就这态度?”
“咱俩这关系,还用我跪下来求你吗?”翟青墨笑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一发小让我帮她闺蜜搬家,我周末有个会,走不开,你替我去一趟。”
“女的?”沈司澜挑了挑眉。
“女的。”翟青墨笑了笑,“漂亮女的。”
沈司澜嗓音凉下来:“不去。”
“兄弟。”翟青墨苦口婆心道,“我不知道你心里住着个什么天仙,都这么多年了,也该给自己个机会了吧?”
“不去。”沈司澜油盐不进,从领口开始解衬衫扣子,胸肌在半开半合的衣边中若隐若现。
“那你就当帮帮我好吧。”翟青墨叹了叹,“是我得罪我祖宗了,这事儿要不给她办妥,明年这个时候你得去我坟头除草去。”
沈司澜烦躁地夹了夹眼皮:“你是不是傻?请个搬家公司不就完了?”
翟青墨:“那哪儿行啊?让她知道我明年坟头都没了我。”
沈司澜扯了扯唇:“有那么夸张?”
“兄弟一场,你不能拿那我的命开玩笑。”翟青墨十分严肃,仿佛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行吧。”沈司澜轻嗤了声,“周六还是周天?”
“周天周天。”翟青墨激动得险些破声,“我跟你讲,听说那姑娘长得特别美,说不定到时候你一见钟情,什么天仙都忘了。”
“睡吧儿子。”沈司澜把手机拿起来,话筒口抵在唇边幽幽地说,“梦里什么都有。”
话音刚落,便果断挂了电话。
望着镜子的双眸却夹着一丝恍惚,落在镜中反射出的雪白颈项间,许久没有波动。
衣衫半敞,露出用红绳系着的一块白色玉坠。
第3章 只是没遇到喜欢的罢了。……
这个晚上,方珞宁想好了辞职,也琢磨了许久要不要继续待在国内,冥冥中像是有一股力量,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她,让她对这个尚有一丝熟悉的故乡产生了退却的冲动。
一觉醒来,她正准备给田茂打电话,就先接到自称是公司总经理打来的电话,说要找她谈谈。
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她还是去了趟公司。
经过营销部工区的时候,远远看见田茂办公室门开着,门口几个人凑在一堆窃窃私语。她刻意走近了些,才从那些只言片语中得知,田茂被总经理辞退了。
方珞宁正纳闷着,办公室里突然走出一道微胖身影,神情狼狈,抱着个大大的纸箱子,抬头看见她时脸色一变,受了惊似的加快脚步。
方珞宁都没来得及打声招呼,田茂的身影便匆匆消失在电梯间门口。
她只好无奈地撇了撇唇,不再关心田茂,往总经理办公室走去。
总经理也是个中年男人,头顶大约是秃了,鬓角头发艰难地从一侧盖到另一侧,但还是遮掩不住头发缝隙里发出的亮光。
“小方来了,快坐快坐。”总经理满脸堆笑,连忙把她引到沙发旁边,还亲自给她倒了杯茶。
“谢谢李总。”方珞宁接过茶,坐了下来,“您找我有什么事?”
“哦,是这样。”李总抬手摸了摸头发稀薄的后脑勺,“昨天的事情我听说了,田茂没给我报备就私自带你去饭局,险些酿成大错,我已经对他进行了处罚,希望你别见怪。”
方珞宁有些受宠若惊,笑道:“李总言重了,我不会怪您的。”
“不言重不言重。”男人看着她的眼神莫名带着一丝巴结和讨好,“那咱们谈谈正式入职的事情?我已经拟好了合同,各方面待遇从优,你……”
“李总。”方珞宁笑着打断他,“其实我过来见您,也是跟您说声抱歉,我不打算继续在您公司工作了。”
李总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为什么?”
没等方珞宁开口,他急忙解释:“小方,你千万别误会,我们公司是正经公司,昨天那都是田茂的个人行为。我已经解雇他了,以后也绝对不允许公司有这样的人存在。”
“李总,是您误会了。”方珞宁笑了笑,“昨天的事情只是一个很小的原因,其实……我可能不会在国内待太久,目前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回去国外。”
“原来如此。”李总神色终于缓和下来,点了下头,“没关系没关系,如果你决定留下,我们公司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我可以给你成立一个翻译部,让你当总监。”
方珞宁有点被他的过分热情吓到,嘴角一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谢谢李总。”
走出李总办公室的时候,方珞宁舒了口气,浑身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开。她明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员工,被老板莫名其妙的友好弄得忐忑不安。
就算她再要找工作,也不会选择这家公司,想起那男人刚才的样子她就瘆得慌。
刚到写字楼门口准备出去,方珞宁一抬眼,只见昨晚一起吃过饭的那位孙总正一瘸一拐地挪上阶梯。右手打着石膏用绷带吊在脖子上,鼻青脸肿,嘴角也有明显的伤痕。
仅仅是看着,她就忍不住觉得浑身疼痛,在男人望过来的时候,心中不乏幸灾乐祸地问了句:“孙总,您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我摔的。”孙总目光迅速地躲闪开,然后加快步子从她旁边经过,瘸着腿落荒而逃的样子十分滑稽。
方珞宁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活该。”
想起昨晚那只手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感觉,她不禁一阵犯恶心。
老天爷可真长眼。
那老色狼怕是起码一个月不能祸害姑娘了。
**
咖啡厅里,阮漓握着方珞宁的手,满脸不舍:“你真的要回国外去了?别啊,你舍得这么可爱又迷人的我吗?”
“没想好呢。”方珞宁低头蹙着眉,“我只是忽然觉得这个地方很陌生,很多东西都变了。”
阮漓吸了吸鼻子:“我才没变,我永远不会变心!”
“不是说你。”方珞宁揉了揉她染成浅粉色的短头发。
阮漓盯着她问:“那是谁?”
方珞宁垂了垂眸,脑海中掠过一道模糊的影子,稍纵即逝。
她只是笑了一下,说:“没什么,我可能是还没习惯吧。”
“你千万别为你爸他们那帮人难过。”阮漓捧起她的脸,一脸严肃道,“你记着,只有漓漓才是你的亲人,有我在,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方珞宁弯了弯唇,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其实事到如今,方启盛的所作所为已经不能在她心底掀起什么浪花了,从妈妈离开的那一刻起,这个男人对她来说就彻底成了一个陌生人。如果不是为了外公的旧宅,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这个城市,和他待在同一片天空下。
阮漓大抵是会错了意,她便也没多解释。
虽然要不要留在国内还是个未知数,但既然回来了,短期内她是不会走的,就当是旅游,也想和阮漓再多待一阵子。如果回了国外,两人又只能隔着冷冰冰的屏幕视频聊天了。
第二天,阮漓一大早去了方珞宁暂住的酒店,说要帮忙收拾。
“都说不用你来了,在家睡懒觉不香吗?”方珞宁瞟了眼自己早就打包好的行李箱,和那几个自从下飞机就没动过的大箱子,“你看看哪用得着你?”
阮漓坐在地毯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得监工,不然姓翟的偷懒怎么办?”
方珞宁哭笑不得:“就搬几个箱子而已,你对他也太不放心了吧。”
“谁叫他平时那么不靠谱的。”阮漓说起翟青墨就满脸嫌弃,这会儿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拿出来一看,顿时更嫌弃,“姓翟的电话,那头猪肯定迷路了。”
说完她接通电话放到耳朵旁边,表情怪异地“嗯”了几声,挂掉,然后对方珞宁扯了扯唇:“我就说他不靠谱吧。”
方珞宁:“怎么了?”
阮漓面无表情:“突然告诉我他来不了了。”
“没事。”方珞宁淡定地拿起手机,“我叫个搬家公司好了,就一趟,也用不着很多钱。”
阮漓拎着手机晃了晃,唇角微勾:“那倒不用。”
方珞宁疑惑地看过去。
阮漓望着她,一阵挤眉弄眼后才道:“他说他叫了一朋友来帮忙。”
方珞宁嘴角一抽:“那行吧。”
“一个超级大帅比。”
“……”
“看来再不靠谱的人偶尔也有靠谱的时候啊。”阮漓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我觉得你可以找个小哥哥谈恋爱,说不定天雷勾地火,你就愿意留在祖国妈妈怀抱了呢。”
“谈恋爱?”方珞宁面色毫无波澜,“你觉得这件事和我有关系吗?”
阮漓睁大眼睛:“怎么没关系?你长这么好看不谈恋爱多浪费啊?你说你,到现在就谈了一次恋爱,我要是你我都亏死了。”
方珞宁目光一黯,垂下眸,浅浅地勾了勾唇。
阮漓的声音戛然而止,有点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宁宁……”
“嗯?”方珞宁笑着抬眸,望向她,眼底淡如清风,“我觉得不亏啊。”
顿了顿,她转头望向窗前被风吹动的纱帘,清晨薄薄的日光透进来,铺洒在落地窗前的白绒毯上,仿佛闪着一层细碎的金光。
“有些事,一次就够了。”
有些人,哪怕只在生命里短暂停留过,也足够了。
“宁宁。”阮漓神色认真起来,凑到她旁边问,“你该不是,还喜欢沈司澜吧?”
许是光线太耀眼,方珞宁眼眸一颤,转回头笑了笑:“没有啊。”
阮漓:“那你这么多年也不谈个恋爱。”
“只是没遇到喜欢的罢了。”方珞宁一脸云淡风轻,走过去把窗帘拉开,让阳光大把大把地倾泻进来,屋内顿时变得明亮又温暖。
“那你现在喜欢什么样的啊?”阮漓问,“你给个标准,我帮你找找呗。”
“我也不知道。”方珞宁站在窗前,背着光的暗色身影看上去纤瘦单薄,莫名有些寥落,“可能遇到了才知道吧。”
而她没告诉阮漓的是,她已经不记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两个女孩在房间里等了半个多小时。
阮漓早起犯困,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还没动静,正要打电话把翟青墨骂一顿,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她眼睛一亮,从地毯上直接蹦起来。
“来了来了。”阮漓激动地跑过去拉方珞宁。刚到窗户边,迎着亮光才发现这姑娘面色苍白,两眼无神,于是皱着眉帮她捋顺了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又从包包里掏口红,“你这气色也太差了吧,昨晚熬到几点啊?还好没长痘痘。”
方珞宁:“你干嘛呢?”
“帮你武装一下。”阮漓满脸正色,“别动,涂口红呢。”
“……”
终于给这张素净的脸添上几许颜色,阮漓满意地点了点头,推着方珞宁往门口走。
“这可是我自己都舍不得用的斩男色,你给我争点气。”
“……”
方珞宁懒得听她多说,直接压下门把手,拉开门。
然后她面无表情地抬眸一看,外面站着几个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带头的小伙子个最高,长得也还不错,就是皮肤黑了点。
阮漓失望得脸都变形了:“你就是翟青墨给我找的人?”
“您好,我们是恒运物流的。”小伙子礼貌地点了下头,“老板叫我们来帮忙搬东西。”
方珞宁淡定地笑着把阮漓拉到旁边,让出门口的位置:“请进吧。”
在阮漓忿忿不平的目光中,那几个人目不斜视地进屋搬箱子。
方珞宁温柔地告诉他们哪些要轻拿轻放,哪些不可以重压叠放,等箱子全都被搬出去,她回过头,才听见阮漓咬牙切齿的声音:“翟青墨,你丫死定了!”
“好啦。”方珞宁笑着摸摸她头,“先过去再说吧。”
阮漓带着满腔怨愤跟着她进了电梯。
行李被放上车后面的货箱,阮漓和方珞宁坐上后座。
虽然是托运东西的货车,但车子还挺新,里面也没有难闻的气味,开着空调,温度舒适。
阮漓想想还是觉得生气,一路上脸色都没好过。
方珞宁倒是始终平静如初,无聊间转头看窗外的景色。
这个她五年没有回来过的城市,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但还是能捕捉到一些熟悉的细节。
人行道旁的白色栏杆虽然消失了,但依旧种着一排整齐的梧桐树。常吃的那家牛肉面馆虽然换了招牌,但老板还是那个跛脚大叔。天桥虽然翻了新,但桥下那家奶茶店还在……
小姨的房子离得不远,大概二十分钟车程就到了。
方珞宁下车去指挥卸货。
**
“澜少,咱走吗?”黑色的劳斯莱斯轿车里,一位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从驾驶座回头,看向后座的年轻男人。
沈司澜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等他们弄完再走。”
原本安排了沈氏旗下的物流公司,他不打算亲自来一趟,但到底是好兄弟托付的事情,他想了想,还是得盯着才像话。
虽然他全程没从车里出来过,更没关心过一眼。
“一会儿把我送到开发区,这些文件拿回去交给何助。”沈司澜把手里处理完的文件递过去。
“好的。”李叔接过,放在副驾驶座位上,“那边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不用,我坐齐总的便车回来。”
说完,他收起工作用的桌板,终于仰头转了转脖子,看向窗外。
不远处那辆货车的后门开着,几个员工正在搬运纸箱,中间却有一抹扎眼的鹅黄色。
裙摆飘飘,女孩秀气的侧脸在日光下显得格外白皙,几缕发丝沿着鬓角散落下来,鼻尖细密的汗珠被反射出耀眼的光泽。
他平静的眸底,恍惚掀起一层荡漾的褶皱。
第4章 不是旧情复燃的前兆?……
没想到今天虽然是晴天,风却有点大,地上的砂石被卷得翻飞起来,钻进她一尘不染的小白鞋里。
还有最后一个行李箱,不太重,方珞宁可以自己提上去,走了两步却觉得脚底被砂石硌得十分难受,想把鞋子清理一下再走。结果刚用右脚踩着左角鞋跟脱下来,准备蹲下去的时候,发现裙摆凉凉,又懊恼地站直身子,下意识地用胳膊压了压裙摆。
阮漓已经先上楼了,没人可以帮她,方珞宁叹了口气,正打算忍着先上去再说,单薄的肩膀上忽然一重,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
那东西携着一阵熟悉的淡香钻进鼻子,她侧头一看,是一件男式西装外套。外套有点长,将她裙摆压住一半,灰色的外套下面,只剩一层黄色的裙子边缘在风里小幅度地翻飞。
她惊讶地抬了抬眸,却见来人已经从身后走到身前,并没有与她目光相撞,兀自蹲了下去。
一只手隔着袜子轻轻握住她脚踝,另一只手拿起她的小白鞋,在花坛边缘磕了几下,将里面的砂石全部抖落出来。然后再帮她穿上。
方珞宁咬着牙把脚缩回来,脚趾在鞋子里紧紧地蜷着,等他站起来的时候,低眸垂首轻轻道:“谢谢。”
“不用。”男人视线落在她头顶,又似乎没有,嗓音也夹着一种似是而非的情绪,让人分辨不清,心中像有一只小爪子毫无方向感地横冲直撞,总也挠不到正确的位置。
但她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总得说点什么。
说完谢谢,她又脸色淡定地问:“你怎么在这里啊?”
“路过。”他同样淡淡地答。
方珞宁感觉到头顶发热,眼眸垂得更低:“那我先……”
话音未落,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
“老板。”是物流公司的一位大叔,边叫着边走过来,站到沈司澜面前。
这声老板自然叫的不会是方珞宁,对方也没在看着她。
那大叔正一脸恭敬地望着她对面的男人。
方珞宁看了看大叔,又看向沈司澜,没忍住唇角弯了一下:“路过?”
拆穿他的谎言,莫名让她心中的局促缓解少许。
“嗯。”他嗓音半真半假地,桃花眼微眯,目光终于直勾勾落在她眼底,“听说有员工在这边,顺路看看。”
大叔脑子大概有点直,并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继续说道:“老板,按您的吩咐,东西已经全部搬上去了,还有别的需要吗?”
方珞宁把头低下去,憋住笑。
“没有,你走吧。”谎言进一步被戳穿,沈司澜却淡定得好像事不关己,只是抬手摩挲着衬衫袖扣亮晶晶的棱角。然后他稍一抬眸,看向女孩低垂的睫毛:“朋友叫我来帮个忙。”
方珞宁低着头,“哦”了一声。
“你别多想。”他淡淡地补充了句,“我事先也不知道是你。”
方珞宁唇角撇了撇:“没多想。”
“那就好。”他狭长的眸似乎被阳光刺痛,微眯着转开,侧头看向对面,毫无意识地落在绿化带边缘的路灯灯座上。
总觉得还有什么话要说,又脑子空空。
就在这时,李叔突然从车里探出个脑袋,叫他:“澜少,开发区那边问你什么时候到。”
男人微抿的薄唇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朝李叔点了下头:“走。”
说完便转身,长腿阔步,很快进了对面那辆黑色劳斯莱斯。
车门“嘭”一声关上,方珞宁目光下意识追着那辆车,直到它消失在路口。
搬家的货车也已经离开,方珞宁正打算上楼,一转身,撞上阮漓呆怔里夹着惊愕的目光。
估计刚才的过程也被她看到了,方珞宁叹了一声,走过去拍拍她肩:“发什么呆呢?上楼吧。”
阮漓懵懵地被她拉进楼里,脚步有点踉跄,眼睛还不停地往回看:“我刚才没看错吧?沈司澜?”
“嗯。”方珞宁脸色平静地走进电梯,摁下楼层。
阮漓指了指她身上的西服外套:“你俩什么情况啊?”
方珞宁眼皮一颤,随即把身上的外套拿下来,搭在臂弯里:“没什么情况,一点小意外。”
阮漓:“你确定是意外,不是旧情复燃的前兆?”
方珞宁瞪了她一眼。
阮漓立马闭嘴,噤若寒蝉地缩在电梯角落。
但阮漓想来想去,还是好奇心战胜了求生欲,刚进家门又问她:“你跟沈司澜真的不会再续前缘了吗?我怎么觉得他可能对你还——”
“不会的。”方珞宁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那些箱子都摆在客厅里,她现在还不想收拾,于是先去茶水台给阮漓倒水喝。话说出口的时候,她盯着饮水机流泻下来的透明水柱,莫名觉得眼睛有点酸,于是撇开眼不再看。
为了庆祝乔迁,阮漓请方珞宁在西餐厅吃了晚饭,还带她去酒吧蹦迪。
方珞宁平时不喜欢这种嘈杂的地方,今天却玩得很嗨,仿佛是一种发泄,要把内心里积压的负能量都用这种疯狂的行为释放出来。
不少男士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有上前来搭讪的,却都被阮漓挡开了。
两个人玩累了在吧台前喝酒。
方珞宁想起刚才某人护花使者般的举动,不禁失笑:“不是想让我谈恋爱吗?你这么严防死守的我怎么谈?”
“谈恋爱也不找这些人啊。”阮漓扯了扯唇,鄙夷的目光瞥向一个朝她们抛媚眼的男人,“我跟你说,有钱有能力,在家族也有话语权的,就沈司澜那种,几乎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他们应酬都是谈生意,这地儿这么吵怎么谈生意?要去也是vip包厢啊。”
“是吗?”方珞宁目光闪了闪,被酒吧绚丽的彩色灯光掩盖住。
阮漓点点头:“是呀,这些都不靠谱,你看都别看。”
方珞宁笑了一下:“嗯。”
她知道的。
以前有人对她说过,在他们这个圈子,越靠近权利的中心,就越是利益至上。这种毫无意义的纵情享乐,显然已经彻底从二十八岁的沈司澜生命里消失了。
包括那些声色犬马,温情脉脉的所有的过去,他也全都忘了吧。
然后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商业联姻,享受属于他的奢豪富足的下半辈子。
而那一切都再与她无关。
从小泡在这种场子里,方珞宁酒量还不错,但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只喝几杯就有点微醺了。
阮漓去上厕所的时候,酒保问她还要不要,她又续了一杯。
刚要拿手机看一眼时间,耳朵旁突然响起一道尖锐嗓音:“哟,这谁呀?我没看错吧?”
即便在嘈杂的酒吧里,她还是轻易分辨出这道令她厌恶的音色,略带烦躁地转过头,只见一个穿着黑色一字肩T恤和碎花短裙,浓妆艳抹的女人被好几个女人簇拥着走过来,头发是波浪卷,光溜溜的小腿下踩着一双露脚趾的恨天高。
连雪白的脚趾都翘着,遮掩不住从头到脚的优越感和傲气。
“方珞宁。”钟紫珊抬起手,染红的指甲挑起波浪卷发,风情万种地笑了笑,“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方珞宁乜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这位大小姐和她不对付也有二十多年了,方家破产,这帮二代里带头欢呼雀跃的肯定是钟紫珊。
就连这会儿跟在她旁边的那些女人们,有几个曾经也是和方珞宁称姐道妹,“亲密无间”过的。如今墙倒众人推,转头就巴结上了钟紫珊。
“是啊,你们家都这样了,你好端端的躲在国外就是,回来干嘛?”钟紫珊旁边的女人捂嘴笑道。
有人紧接着搭话:“当然是自己没钱了,回来钓凯子喽。”
“有道理。以前追她的人那么多,随便找一个都能当饭票。”
“唉,长得漂亮就是好呢。”
“不过话说回来,方小姐怎么还是一个人喝酒?”钟紫珊一脸看好戏的神色,“没找到合适的吗?要不要我帮你介绍?”
“珊姐,刚才和你搭讪那男的就不错啊,老是老了点,不过好像挺有钱。”
“配她简直绰绰有余了。”
钟紫珊笑了笑:“那哪儿成啊,我们方大小姐怎么着也是花容月貌,配老男人不合适。”
方珞宁听着她们演相声似的一句接一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玻璃酒杯,脸色始终很平静。
“要不这样吧。”钟紫珊轻笑一声,“我小姨给我介绍了个花心二世祖,推不掉,你帮我去一趟。”
旁边很快有人问:“是那个陆家小少爷吗?”
“是啊,长得挺帅,但不是我的菜。”钟紫珊抬眸看向方珞宁,“给你一万块,怎么样?”
方珞宁扯了扯唇,眸子里氤氲着微醺的雾气,修长白皙的手指点开手机屏幕,懒懒地递过去。
钟紫珊一愣:“干嘛?”
方珞宁拎着酒杯,凤眸一挑,目光缓缓朝手机屏幕落下,夹着点醉腔慢条斯理地说:“转钱啊。”
钟紫珊眼皮跳了跳。
“你的人品我太了解了。”方珞宁嗓音懒洋洋的,眼神却一本正经,“不先给钱,万一你赖账跑路了我找谁去?”
第5章 到如今更是云泥之别。
搬进小姨的房子后,方珞宁还是没打开那些纸箱子,只把行李箱里的应季衣服和常用日用品归置了一番。毕竟她大概率不会长住在这里,到时候重新收拾又很麻烦。
第二天洗完衣服,看着挂在衣架上的男式西服,方珞宁不禁叹了口气。
虽然她特地用透明袋子遮盖住这件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让它尽可能少沾染上灰尘,但还是早点还给对方比较好。
择日不如撞日,吃完午饭她就查了沈氏集团总部的地址,带着西服出发了。
为了不弄皱衣服,还打了个网约车,三十多块,是她如今一天的伙食费。
进了沈氏大厦,方珞宁被前台拦住:“您好,请问您找谁?”
“我找沈司澜。”
前台小姐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从没听见过直呼老总大名的,竭力保持着礼貌和优雅问道:“请问您有预约吗?”
方珞宁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还他衣服。”
“不好意思啊,没有预约是不能放您进去的。”小姐姐抱歉地笑了笑,“或者您如果有沈总电话,可以和他确认一下。”
“电话?”方珞宁扯了下唇,“我没有。”
“那就实在抱歉了,您要不改天再来?”
方珞宁私心里是不想再折腾一次的,但沈司澜这件衣服说不准是个什么天价,随便让别人转交也不合适,于是陷入了两难境地。
前台小姐姐也是一脸犯难。
就在这时,电梯口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怎么回事?”
“何助理。”小姐姐眼睛一亮,连忙叫住来人,“这位小姐说是来还沈总衣服的,但是没有预约,你看……”
方珞宁转头看去,是一个身形偏瘦的年轻男人,她见过。那天在会所,跟在沈司澜身后的就是这位何助理,但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方珞宁冲他笑了一下,说:“如果实在不方便的话,可以请你帮忙把这件衣服——”
“方便。”何助理没让她说完,神色温和地点了下头,“请跟我来。”
方珞宁就这么跟着何助理,乘总裁专梯上了大厦顶楼。
在总裁办门口空旷的大厅角落,何助理安排她坐在全景落地窗旁边的椅子上,并递来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老板在开视频会议,请稍等片刻。”
方珞宁笑着点点头:“谢谢。”
“不用客气。”何助理也冲她弯了弯唇,“那我去忙了。”
说完,他便乘电梯下了楼。
方珞宁把衣服小心地放在另一把椅子上,喝了几口咖啡,感觉时间忽然过得很慢很慢。不过五分钟而已,就好像已经等了许久,焦灼难耐。
偶尔心底也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就这么落荒而逃,却又被另一种情绪摁在原地。
就算见一面又怎么样呢?这应该也是最后一面了。以后他们大概没机会再产生交集,等她回了国外,也许这一辈子,都只是活在对方回忆里的人。
她无意打扰他的生活,只是全一个礼数而已。
外公说过,他们苏家的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帮了她两次,还曾给过她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她没有办法涌泉相报,总不能连送件衣服,都那么缺乏诚意。
整个大厅里都很寂静,直到她咖啡都快要喝完了,才听到一丝动静。
却不是总裁办公室里传来的,而是景观电梯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
丝绸般漂亮的黑直长发,暗红色旗袍勾勒出前凸后翘的身材,高开叉的裙摆,细长雪白的腿在步履盈盈间若隐若现。
方珞宁忽然觉得眼眸刺痛了下,目光不自觉跟着那抹红色的倩影移动。
那人却没有半点迟疑,直接推开了门:“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呢?快尝尝我给你带的大餐……”
清亮甜美的嗓音被门掩上,也无情地挡住门外的视线。
方珞宁面无波澜地起身,走到总裁办门口,把装着西服的袋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显眼的位置,然后转身离开。
电梯门缓缓合上。
沈氏集团的大厦很高,此刻她乘着从顶楼往下的景观电梯,周围所有的建筑都仿佛匍匐在脚下。
沈司澜,本该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男人。从前她年少无知,竟妄想过能和他一生一世,但即便那时的她,和他也注定有缘无分,到如今更是云泥之别。
他们之间,连一句抱歉和谢谢都无从说起。
五年前,她用一通电话草率结束了两人的关系,没想到五年后,却不得不更加草率地从他生命里消失。
**
“宋伊人,你够了。”沈司澜耐心耗尽,盯着往他餐桌上摆菜的女人叹了一声,“我真不知道梁川野的下落。”
“表哥,我在你眼里是那种人吗?”宋伊人满脸委屈道,“我就是心疼你,给你送点好吃的……”
沈司澜从办公桌后面起身走过去,松了松领带,一脸淡定了然:“今天带的什么?”
宋伊人眼睛亮起来,如数家珍道:“糖醋排骨,小酥肉,清蒸鲍鱼,还有甲鱼汤和海参汤。”
沈司澜站在餐桌旁看了看桌上的菜色,轻轻扯唇:“你想补死我?”
“我妈说你太瘦了,该补补。”宋伊人摆好碗筷,给他盛了碗甲鱼汤,“说不定让你吃好点,你就愿意找对象了呢。”
“你妈的话你也信。”沈司澜坐下来,表情有点无语,“你妈还说你二十五岁就能结婚,现在还差三个月,梁川野答应娶你了吗?”
“那不是早晚的事。”宋伊人嘟哝道。
“别对自己太有信心。”沈司澜眼睫低垂,遮掩住微黯的神色。
宋伊人昂首挺胸地轻嗤一声:“就是这么有信心。”
沈司澜:“过来人的忠告,信不信随你。”
“干嘛这么丧?失恋啦?”宋伊人咬着排骨睨他一眼,“我表哥长得帅又有钱,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看准了就出手,我相信没有你拿不下的。”
沈司澜目光一顿,扯了扯唇。
宋伊人看着他表情,“噗嗤”一笑:“不会吧?真有你拿不下的?”
沈司澜往她碗里扔了块肉:“吃你的。”
吃完饭,宋伊人赖在他沙发上打游戏,说什么都不肯走。沈司澜懒得管她,整理好资料去开会。
刚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白色的gucci纸袋放在地上。他面色疑惑地拿起来一看,里面是他那天给方珞宁的外套。
男人眉心倏地一皱,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何助理几乎是一分钟内到达他面前,因为疾跑还气喘吁吁:“老板,有吩咐?”
沈司澜指着手里的袋子,眼里仿佛夹着冰:“这怎么回事?”
何助理连忙看向落地窗边的桌椅,眼见人走茶凉,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是那天在九天会所遇到的那位小姐,她说要还您衣服,我就让她上来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沈司澜目光更凉:“你就让她在这里等?”
何助理一脸懵逼:“您那天不是为了她让我查包厢号嘛,后来还找鑫源贸易的李总谈话,又找人把那个姓孙的揍了一顿,我以为您跟她……”
“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我私生活了?”沈司澜心底忽然涌起一股烦躁,把袋子扔到他怀里。
何助理猝不及防被砸得身形一颤,再转头时,沈司澜已经进了电梯。隔门看去,那张清俊的脸上依稀覆了层厚厚的冰霜。
几秒后,何助理恍然大悟,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我他妈是不是傻?”
既然是老板感兴趣的女人,应该直接带进去才对啊。
**
周六是约定好相亲的日子。
看着刚换完一身行头从衣帽间出来的方珞宁,阮漓坐在沙发上哀嚎:“不是吧,你还真要替钟紫珊相亲?”
“我都答应她了。”方珞宁道,“总不能言而无信。”
虽然那天大概是喝高了,居然答应钟紫珊这么扯淡的事情,但想想白赚她一万块钱,心里还是挺爽的。
阮漓轻嗤一声:“对她那种人你还讲诚信。”
“她是她,我是我。”方珞宁随意从架子上拿了个白色包包,“就算她人品再差,我也不能降低自己的level,跟她一般见识。”
阮漓扯着唇,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我等你凯旋而归。”
“别,你还是预祝我相亲失败吧。”方珞宁冲她笑了笑,“走了。”
钟紫珊给的地址在一家高档茶餐厅。方珞宁到那以后,相亲对象还没有来。
约好的座位靠窗,紧邻着人潮熙攘的市中心街道,餐厅里却听不见半点嘈杂,只有舒缓的钢琴曲,和着大厅中央的小瀑布流过透明玻璃摆件时发出的安静的水声。她一边听着这种沁人心脾的声音,一边看着底下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打发时间,倒也没觉得无聊。
曲子大约换了五首之后,方珞宁看了眼手机,已经十二点过了。虽然等得并不焦灼,也不免为对方的迟来感到几分烦躁。
她早上只喝了点银耳羹,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正打算先叫服务员点菜,突然身侧掠过一股风,裹挟着几分熟悉的清冷香味。
方珞宁抬眸一看,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径直走过她旁边,坐到她对面的座位上,从始至终没和她对视。落座后也没有看她,而是翘起一条腿,手臂微抬搭在桌沿上,指尖轻叩着腕间华丽的表盘。
然后气定神闲地目视窗外,衔着一副高高在上的腔调,淡漠而慵懒地开口:“我工作忙,一个月见你一次,平常没事别联系,影响我工作。婚后要照顾我爸妈,要生儿子,别管我外面的女人。”
方珞宁不禁嘴角一抽。
对方扯了扯唇,依旧是那副欠揍语气:“如果这些你都能接受的话,我们签一个……”
沈司澜一边说着,微凉的眼神一边从窗外移回来,轻蔑地扫向对面的女人。
然而下一秒,未说完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口。
第6章 就算要情杀,我也不会用这……
望着对面那张熟悉的脸,沈司澜高贵倨傲的表情裂了一瞬。
但只有一瞬。
很快他便从这种惊愕里夹着不知名情绪的复杂冲击下回过神来,一切都没有破绽,只是尾音稍稍上扬:“怎么是你?”
方珞宁垂了垂眸,要笑不笑地反问他:“怎么又是你?”
原以为那天在沈氏集团没见到他,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戏剧似的方式重逢。仿佛心脏往上飘,泛起一阵莫名的情绪。
谈不上高兴或不高兴,只是像朝着广阔的湖面丢了个石子,激起浅浅的波心朝远处蔓延,然后被清风肆意吹拂的褶皱所吞噬,麻木地随波浮沉。
想起这个男人刚才的话,她不禁舒了口气。
还好,当年和他分手了。
两个人较劲一般的对视中,沈司澜率先眼皮颤动,撇开目光,然后清了清嗓子,说:“刚才那些话,是陆归让我转告钟小姐的。”
“哦。”方珞宁淡淡地点了下头。
据她所知,那位原本的相亲对象陆家小少爷目前游手好闲,哪有什么正经工作,家里公司也从不让他插手。工作忙这种话,是个人都知道是瞎扯淡。
况且陆归那种人尽皆知的花花公子,也不会屑于用这样的言语去打发女人。
或许沈司澜是想在前女友心目中维持一个不错的形象吧,毕竟他以前就是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所以给自己找了个这样的理由。
方珞宁觉得可以理解,于是她照单全收,没有多问:“知道了,我会转告给钟小姐。”
沈司澜顿了顿,又说:“那倒不用。”
方珞宁疑惑地看过去:“为什么?”
“钟小姐本人没有来,说明她也对陆归没兴趣,就不必再惹钟小姐不快了。”沈司澜一本正经地说着,望向她,“介意一起吃个饭吗?”
“我为什么要介意?”方珞宁笑了一下,“该介意的是你才对吧。”
毕竟沈少爷如今才是名草有主的男人,替人相亲,陪异性吃饭,要是被他那位女朋友知道,免不得闹出什么误会。
当然了,那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
此刻她只想填饱自己空荡荡的胃。
沈司澜刚抬手唤来服务员,听完她的话,唇角微微一翘:“是啊。”
服务员递出菜单的时候,他伸手接过,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口:“万一被拍到我们一起吃饭的照片,我那些爱慕者们恐怕要难过。”
“……”方珞宁不禁嘴角一抽。
人说话?
没想到多年不见,沈司澜这厮也就换了身人模狗样的行头,优雅矜贵的皮相之下还是那副嚣张纨绔的灵魂。
连旁边的服务员都憋不住满脸笑意,噙着浓浓的笑腔道:“沈总,今天的蟹是刚从阳澄湖运过来的,要不要来一份?”
沈司澜把菜单推到对面,无比自然地说:“不必了,她过敏。”
方珞宁手指刚触碰到冰凉的菜单封皮,男人淡漠却笃定的嗓音从前方飘过来,像一把软绵绵的锤子猛击了她心口一下。
他还记得……
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握得紧紧的,将脑子里的兵荒马乱压下去,方珞宁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说:“我要一份芝士培根意粉,和温泉蛋。”
“好的。”服务员温柔地点头记下,看向男人,“沈总呢?”
沈司澜:“和她一样。”
方珞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不是不爱吃培根……”
刚一开口她就后悔了,但只来得及收回一个尾音。
感觉到男人投过来的视线,仿佛带着一丝揶揄,她连头皮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
好在沈司澜没把她置于这种尴尬里太久,语气淡定地回道:“这家还不错。”
说话的时候,他唇角浅浅地勾着,收回目光,然后认真看菜单上的小食。
“是啊,沈总很喜欢我们店的培根意粉,经常来吃呢。”服务员笑得合不拢嘴。
方珞宁两只手都放到桌子下面,手指绕在一起,后面他点了些什么,她也没听,只用余光捕捉到服务员离开的背影。
以前沈司澜不爱吃培根,说受不了烟熏味的肉。但即便这样,因为她爱吃,每次吃饭他还是会点很多,然后一边啰嗦嫌弃哔哔个不停,一边满眼宠溺地看着她吃。
人心也太易变了。从厌恶到习惯,从喜欢到忘却,都不过是遗留在时间长河里的碎片,终归要被掩埋得了无踪迹。
“喝龙井还是咖啡?”男人慵懒的嗓音切断她脑子里矫情的念头。
方珞宁回神,看向他手里拎着的紫砂壶,似乎已经替她做好了选择。
“龙井吧。”她也很随意地说。
桌子侧面摆着一副小巧而完整的茶具,搁水壶的架子底下,一缕蓝色的火苗映着晶莹剔透的玻璃,幽幽的像闪耀着的宝石。
热气弥漫的水柱从男人手里的紫砂壶壶嘴倾泻而出,浇在过滤的丝网上,流下去的水由白色变成绿色。雾气缭绕中,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更显莹润,干净的指甲隐约在发着光。
方珞宁不禁看呆了,想起她大一那年误打误撞走错活动教室。阳光明媚,窗明几净,勾人心魂的乐曲声中,在黑白琴键上如精灵般跳跃的那双手指。
那年他二十二岁,还是个爱穿白色T恤和白球鞋的大龄少年。
有点幼稚,特别嚣张,很招她喜欢。从第一次遇见,就耀眼得令她挪不开目光。
直到桌面清脆地响了一声,方珞宁垂眸一看,面前放着一个冒热气的杯子。茶水澄清,散发着淡淡幽香,恍惚飘过的还有一阵清冷山泉般的香味。
男人已经坐回去,那双依旧漂亮的桃花眼里还夹着几分熟悉的嚣张,下巴微仰着,自信倨傲得不行:“尝尝。”
方珞宁还没忘记当年因为喝了一口他泡的茶,很长一段时间连对奶茶都退避三舍的事情,狐疑地用眼皮子夹了他一眼。等看见他抿完第一口后依旧淡定的脸色,才终于端起杯子。
沈司澜早就注意到她的举止,手指拎着茶杯扯了扯唇:“放心,没毒。”
“……”方珞宁险些把自己呛到。
“就算要情杀,我也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法子。”
方珞宁忍不住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咳了几声,才嗔怪地看他一眼:“你说什么呢。”
沈司澜笑了一下,略垂眸,眼底的光晦暗不明:“是不是还不错?”
“马马虎虎,还行吧。”方珞宁回答得十分勉强。
外公这个人很老派,对茶研究颇深,西山亭的园子里还种着自己的茶树。方珞宁从小没少喝外公亲手泡的茶,虽然自己茶艺不精,但还是很能品的。
沈司澜的造诣这些年可谓是突飞猛进,看来不仅是披了张霸道总裁的皮。
“按照你口是心非的性子,还行就是很不错?”男人自行理解了她的话。
方珞宁瞥他一眼:“随你怎么想。”
沈司澜满意地勾了勾唇,把茶杯放回茶盘里,让服务员上菜。
两人吃饭的时候都没怎么说话。
方珞宁从小被外公教育得严格,食不言,寝不语,除了和闺蜜好友在一起的时候会随意一些。现在沈司澜对她来说等同于半个陌生人,自然不会像五年前那样,一边吃饭,一边跟他撒娇了。
对方也保持着优雅安静,没有打扰她。不远处那桌相亲的男女都比他们热闹得多。
餐厅送了饭后甜点。
方珞宁用金色的小勺子吃着提拉米苏小蛋糕,沈司澜一会儿看她,一会儿转头看窗外,最后目光还是定格在她沾了点奶油的脸上,就这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吃完。
直到她起身的时候,正要去拿座位后面的包,脑袋稍稍一转,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拦住,依稀还闻到很淡的香烟味。
他指腹擦过她头发时,不经意碰到她耳朵,带起一阵梦幻般的酥麻,又很快被现实拉扯回来。
她这才发现他另一只手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灰色条纹的方巾,缠着食指,轻轻在她颊侧擦了擦。她余光瞥见方巾沾上的深色奶油,不禁脸颊热了热,低声道:“谢谢。”
男人两只手都收了回去,仿佛刚才的温度和触感全都是错觉。但紧接着,他把那张用过的方巾叠起来,塞进她的裙子兜里。
“不用谢。”他勾了勾唇,望着她的目光似乎比刚才灼热了些,“洗好再还我。”
方珞宁:???
“意大利手工定制。”沈司澜低头睨向她兜里露出的一小截布料,“记得用热水,手洗。”
“……”
“不能太用力。”
方珞宁终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男人却发出一声很轻的笑,磁沉的嗓音仿佛是从胸腔里震出来,从四面八方环绕住她:“还有,当面还我。”
第7章 陪我看场电影吧。
听着男人欠揍的话,方珞宁也低头乜了眼兜里的方巾:“……”
之前她大概是眼瞎,居然觉得沈司澜变了。
他分明就是一如既往的自恋又狂妄。
“走吧。”他一句话,不容拒绝地把这件事定下来,“我和客户约了下午茶,顺路送你回家。”
既然是顺路,方珞宁便也没矫情。大周末的,她实在不愿意再挤一次地铁。
上车后她主动报出地址,男人早先一步设置好导航,小区地形复杂,他具体到了楼栋号。方珞宁才想起搬家那天他去过,惊讶地开口:“你居然还记得。”
“我看起来像是有健忘症?”沈司澜凉飕飕答了句,然后发动车子。
方珞宁边系好安全带,边嘀咕道:“这点小事怎么好占据您高贵的脑细胞呢。”
似乎是“高贵”这个词取悦了他,沈司澜轻笑一声,语气畅快:“也不是不能纡尊降贵,偶尔记一点庸俗的东西。”
方珞宁扯了扯唇,不想再继续这种无意义的对话。
到家门口的时候,方珞宁正要下车,听见沈司澜又叫了一声:“哎。”
她回过头,瞥见男人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个二维码,他解释道:“方便联系。”
说着扫了一眼她的裙子兜,里面放着那条意大利手工定制的方巾。
“不用了。”方珞宁推开车门,笑了笑,“我去你公司就好。”
沈司澜也微勾起唇,似乎在用眼神和她较劲:“万一我不在,你岂不是白跑一趟?”
“我闲人一个,多跑几趟也没关系的,就当是锻炼身体了。”方珞宁下了车,将车门摔上,隔着黑色的窗户贴膜对隐约能看见的男人身影挥了挥手,“沈少爷再见。”
说完便脚步轻快地踏上阶梯,几秒钟内从他的视野里消失。
沈司澜收回目光,扬起的唇角也塌下来,手机刚好有电话进来,看了眼来电显示,他摁下车载屏幕上的接听键:“说。”
“怎么样?解决了吗?”陆归咋呼的嗓音回荡在车里。
沈司澜淡淡地应了声:“嗯。”
陆归:“那钟小姐没打人吧?”
沈司澜:“她没来。”
陆归愣了一下:“你被放鸽子了?”
“没有。”沈司澜微蹙着眉,把车掉头,“跟你一样,找了个替身。”
陆归“噗嗤”笑了出声:“行啊,早知道也用不着你了。”
沈司澜扯了扯唇:“愿赌服输,这事儿翻篇,以后别再拉我玩那种弱智游戏。”
“行行行。”陆归在电话里哈哈大笑,“我们澜少现在是正经人,改头换面弃恶从良了。”
沈司澜轻呵一声:“我什么时候跟你同流合污过?你自己想玩女人,跟你爸妈说是我带你,要脸吗?”
“我那不是怕被我爸打死。”陆归道,“我说是跟你一块儿,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随你怎么玩,以后别在你爸面前败坏我名声。”沈司澜语气严肃道。
陆归咕哝了句:“你不是不在乎这个么?”
这些年,除了几个走得近的狐朋狗友知道他沈司澜洁身自好,从不胡来,他在外面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哪怕都传言这位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变的唯有心头那缕白月光,可像他们这种有钱有权的富家少爷,说出来玩不沾点荤的,都没人信。
沈司澜也从没解释过,仿佛外面如何传得天花乱坠,都与他无关。
“不会吧哥。”陆归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你该不会是看上哪个女人了吧?”
不然实在无法解释他突然开始在乎自己的名声。
沈司澜闻言只是冷笑了一声:“我是怕晚节不保。”
陆归沉吟片刻,附和道:“也是,你也到该结婚的年纪了,继续这么下去的话,帝都那些千金小姐谁敢嫁你?心有所属,身经百战,听上去就是极品渣男。”
“……”沈司澜脸上涌起一股烦躁,“挂了。”
在小区门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手机亮了一下。
沈司澜拿起来一看,是翟青墨发来的消息:【给你的相亲话术好用吗?有没有气死对方?】
红色数字灯在阳光下闪动着,看得他不禁两眼发酸,想起当时方珞宁那副表情,顿时更加烦躁了。
**
中秋节临近,小姨从英国打电话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去,方珞宁想了想,准备订中秋节前一天抵达的航班。
虽然在国外生活了十多年,小姨还是很重视这些传统节日。她在伦敦上学的时候,逢年过节,小姨都会接她回家,或者如果她太忙,小姨就从爱丁堡过去看她。
总之一定是要一起过的。
妈妈去世后,小姨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当她生活了十九年的城市,依赖了十九年的家人们突然变得冰冷而陌生,是远在异国他乡的小姨,给了她这份唯一的安定和温暖。
买好带给小姨的礼物后,方珞宁想起方家别墅里似乎还有妈妈的影集,之前小姨念叨过的,于是打了个车去方家别墅。
听说方启盛每个周末都会带苗婉瑛和苗清儿出去玩,这个时间别墅应该没人。
记忆里,爸爸从来没和妈妈一起带她出去玩过。
童年时的她并没有感受到多少父爱,总是从妈妈的口中得知爸爸工作忙,要赚钱养家,陪伴她更多的是妈妈和外公外婆。
现在的方启盛,倒有时间去陪妻子女儿了。只是不知道那些年所谓的忙于工作,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沉醉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别墅区换了新的保安,不认识她,方珞宁掰扯了好久,让他打电话和家里保姆确认后才终于被放进去。
保姆还是以前的保姆林阿姨,这会儿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正在备晚饭。
方珞宁回房间找到妈妈的影集,把一些值得纪念的旧物也一并找出来。
当年走的时候太急迫,她情绪也太糟糕,匆忙之下遗漏了许多,这次能带走的她全都带上了,以后也不想再回来。
正要离开的时候,林阿姨叫她:“宁宁,吃过晚饭再走吧,先生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见她迟疑,又补充了一句:“还剩半只鸡,我给你做个辣子鸡,你最爱吃的。”
方珞宁忍不住心口发热,涌起一股平平无奇又如浪潮奔袭的感动。
“不了,林阿姨。”她定了定神,对这个和蔼朴实的中年女人一笑,“我还有事先走了,您保重。”
家里没有烘干机,沈司澜那块意大利手工定制也不能放在阳光下暴晒,等它自然干透,已经是两天后了。
方珞宁把方巾用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装起来,再次前往沈氏大厦。
这次前台小姐姐非但没拦她,还无比热情地帮她开门,甚至有些八卦地挤眉弄眼:“沈总在办公室哦。”
方珞宁无奈地笑了笑,走向电梯间。
还是乘着上次的景观电梯,到达顶层总裁办公室。
沈司澜正在大厅里和员工说话,看了她一眼后,淡淡地对那人道:“先按这个落实下去,后续有问题,随时向何助理报告。”
“好的沈总。”那名员工说完就离开了。
方珞宁转过头,目送人走进电梯,再眼看着电梯门合上,仿佛就是想尽可能多地避免和那人对视。
沈司澜轻笑一声,已经站定在她旁边,慵懒而随意地抬起手,掌心朝上,指尖微微弯曲:“我东西呢?”
方珞宁垂着脑袋,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喏。”
男人接过去时,她立马松了口气:“你检查一下,没什么问题我就走了。”
沈司澜拎着袋子放到身侧,似乎并没有要打开看看的意思,而是勾了勾唇,突然提议:“陪我看场电影吧。”
方珞宁愣了一下,不自觉仰起头。
“快下班了。”沈司澜看了看手表,眼眸微抬,攫住她惊讶的目光,“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可以提前走。”
方珞宁忙不迭道:“这不太好吧……”
沈司澜轻扯了下唇角:“哪里不好?”
方珞宁义正辞严:“哪里都不好。”
“不知道你在介意什么。”男人目光微凉,平淡如水地盯着她,“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方珞宁心口一颤,疑惑中想起某些模糊的记忆。
“你欠我的。”他漆黑如墨的双眸带着侵略的光泽,“忘了?”
随着男人凉薄的嗓音,那些记忆一下子浮出水面,迷雾也随之散去。
她说分手那天,正好是他生日的前一天。
他们原本约好在他生日当天去看电影的。
那时的沈司澜正学着管理集团,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作为那个商界传奇的儿子,他不能容许自己犯一点错误,或有一丝懈怠。
为了腾出那天时间,他加了许久的班,没曾想得到的是她一通电话,草率而决绝地结束了这段感情。
当然这些方珞宁都不知道。在她简单的认知里,只是这个男人逐渐变得越来越忙,对她的关心也越来越少,满足不了她年轻而热烈的喜欢。
而那些积重难返的小小的怨念,都在那个崩溃的晚上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安慰之后,一举爆发。
他们的分手并不和平。电话里吵了一架,都对彼此说了难听的话。
可如今她回想起来,这个男人对她态度最恶劣的一句无非也只是——
方珞宁,别太过分了。
第8章 你不会以为这么多年,我天……
看见男人手指伸向电梯,方珞宁猛地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视线对上那双意味不明的眸子时,声音不自觉低下去:“能不能不走这边?”
沈司澜手指一顿,诧异地抬了抬眼皮。
方珞宁解释道:“人多,被看见不太好。”
虽然他们如今什么关系都没有,可万一传到他女朋友耳朵里,也许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说的也是。”沈司澜扯了扯唇,转身走向专梯。
方珞宁亦步亦趋地跟着,最初重逢时就在脑海里起伏过的愧疚,快要占满她此刻的所有念头。
于情于理,这个男人都是迁就和包容着她的。而当初太过年轻和脆弱的她,并不知道怎么去平衡自己所遭遇的变故和一段真挚的感情。
“沈司澜。”她站在他身后,叫了他名字。在电梯封闭的空间里,恍惚带着一丝绵绵的回音。
男人背对着她,嗓音很低地“嗯”了一声。
“这些年。”她顿了顿,试探着开口,“你过得还挺好吧?”
她原本想问的是他过得好不好,可转念一想,他是众星捧月的沈氏集团太子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怎么可能不好?
这话落在沈司澜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意味。
他似乎带着些偏不让她如愿的倔强,凉飕飕开口:“拜你所赐。”
方珞宁没听明白他这是好还是不好的意思,心口堵着的那块石头越发落不下来,一路都忐忑不安,直到他们到电影院,沈司澜去自助机器前取票。
方珞宁甚至不知道他买的是什么片子。
当男人拿着票走过来的时候,她余光才瞥见影片的名字——《我在时间尽头等你》。
看上去是个文艺爱情片。
记忆中他们只看过一次爱情片,当她被电影里深情的男主角感动得眼泪哗哗的时候,沈司澜却在旁边煞风景地说:“放心吧,现实里不会有男人这么傻。”
“都是编剧编出来哄你们这些小姑娘的。”
当时她瓮声瓮气地问:“那要是我得绝症死了,你都不会难过的是不是?”
二十二岁的沈司澜转过头看了她几秒,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在昏暗的放映厅里显得深邃却明亮。
“想什么呢?”那时他笑得没心没肺,还揉乱她头发,“想我为你终身不娶?你不如做个梦。”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和他看爱情片。
然而这次,当电影临近结尾,男主消耗自己的生命穿越时空一次又一次救了女主,当她知晓一切的时候,男主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方珞宁泪点低,从后半部分就开始憋着声啜泣,捏着的纸巾也湿透了,旁边的男人却始终不发一言。
他不说风凉话,也不嘲笑她,方珞宁反而觉得不习惯,湿漉漉的眼睛转过去睨了他一眼。
沈司澜却正好偏过头,昏暗中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地交汇,皆是微微一颤。
但对沈司澜来说,只是十分短暂的失态。很快他若无其事地转回去,懒懒开腔:“看我干什么?我像傻子吗?”
方珞宁不禁扯了扯唇:“不像。”
似乎所有令人感动的深情到他那里,都只会落得一个“傻”的评价。
有时候觉得这个男人像没有心,却又仿佛是她没看清楚,到此刻她依旧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读懂过他。
不过现在,懂不懂都无所谓了。
电影院对面就是地铁站,而且这会儿正堵车,方珞宁没打算再让他送自己,于是主动道别:“我回去了。”
“吃个饭吧。”沈司澜随意地说。
“饭点早过了,我也不饿。”方珞宁望着他十分自然地笑了一下,“而且我欠你的也还了,以后我们就别联系了。”
说完不等男人回应,她便转身去过马路。
谁料刚踏出两步,手腕突然被一片温热包裹住,紧接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扯回去。
方珞宁毫无准备,脑袋就这么撞进男人坚硬火热的怀里。肩膀上是他另一只同样温度的手,隔着裙子纤薄的布料轻轻摁着,很快将那一片晕出潮热的感觉。
一辆摩托车紧贴着从她身后呼啸而去。
沈司澜却没急着放开她,只是松了那只捏着她手腕的手,微凉的嗓音被香樟树下掠过的晚风吹进她耳朵里——
“咱俩分手也没分得苦大仇深吧?”
方珞宁不禁攥住手指。
“方珞宁,当年可是你甩的我。”沈司澜若有似无地笑了一声,“我都不怪你了,你有必要这么躲着我?”
方珞宁心口一跳,试探着抬眸看向他:“你不怪我?”
“怎么。”男人眼里夹着兴味,“你不会以为这么多年,我天天都惦记着你吧?”
“……当然没有。”方珞宁眼皮颤了颤。
“那不就得了。”沈司澜终于松开另一只手,浅淡而随意地勾起唇,“少废话,上车。”
肩膀上仿佛还残留着男人手掌的温度,她还没反应过来,沈司澜已经转身朝车位走去。
拉开车门,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方大小姐,用请的吗?”
方珞宁硬着头皮走过去,上了车。
淡淡的木质香薰弥漫在车里并不宽阔的空间,两人身上都染着同样的味道,在昏暗而逼仄的夜里,平添上几分若有似无的暧昧。
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白皙修长,骨节匀称而分明,右手虎口处隐约有一条痕迹,比周围皮肤都浅一些。
那是大二开学搬宿舍的时候,金融专业的女生被安排到最老旧的一栋,上下铺铁床,连衣柜也没有。学校不允许换床,爸妈也不让她出去住,于是方珞宁和其他女孩一样从宿管阿姨那儿拿了几根支蚊帐的竹竿,在网上买了个组装衣柜。
她自己搞不定,叫沈司澜帮她。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哪里干过这种事,还非要逞能,亲自给她弄,结果手不慎被竹竿划伤,留下这道不太明显的疤痕。
如今看着,依旧觉得眼睛刺痛,心里堵的慌。
“看什么?”沈司澜感觉到她的眼神,依旧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唇角却勾着慵懒恣意的弧度,语带调侃,“我承认,这些年我是比以前更帅了,但以我俩目前的关系,你这么看我不合适吧?”
“谁看你了。”方珞宁连忙撇过头望向窗外,“我是在想事情。”
“回忆过去?”沈司澜轻描淡写道。
方珞宁不禁心口一颤。
随即传来男人夹着轻笑的嗓音:“开个玩笑。”
车子在拥堵的公路上龟速行驶,方珞宁一直望着车窗外,却总能从那些闪耀不止的灯光中清晰辨认出映照在车窗玻璃上的男人的侧影。
他无可挑剔的容颜,自然挺拔的背脊,略微扬起的流畅的下颌,每一框都是致命的完美。
他说得好像也没错。
这个男人,比当初更加摄人心魄了。
方珞宁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不再被男色牵着走,刚拿出手机准备刷会朋友圈,突然有电话打进来。
是许久没联系过她的方启盛。
方珞宁原本不想接他电话,可沈司澜似乎特意把音乐声扭小了些,她便鬼使神差地摁下绿键。
方启盛浑厚的声音仿佛要刺穿耳膜:“下周你奶奶八十大寿。”
方珞宁淡淡地“嗯”了一声:“知道了。”
方启盛:“周六办寿宴,你记得回来。”
“不了。”方珞宁面无表情道,“我马上要回英国。”
“回英国?”方启盛嗓音拔高了些,“宁宁,你还要跟我闹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闹,方先生。”方珞宁嗓音轻柔自然,毫无情绪,“我回国是为了阻止您卖掉外公的园子,既然事情已成定局,我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方启盛长吁了一口气:“宁宁,园子的事爸爸也是没办法,如果还不了那些钱,你要看着爸爸坐牢吗?”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清亮的少女音色,稍有些远,但却清晰地传到方珞宁耳朵里:“爸爸你在跟谁打电话呢?快来帮我选奶奶寿宴穿的礼服呀!”
方珞宁冷着脸挂了电话。
低缓的音乐声里,她控制着因为情绪起伏而略变得明显的呼吸。
良久,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问:“你为什么要买西山亭的园子?”
“没有为什么,想买就买了。”沈司澜指尖轻叩着方向盘,答得随意。
方珞宁扯了扯唇,心想自己问了个什么傻问题。
在拍卖会上买个园子,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时兴起,花点小钱图个开心,哪需要什么理由。
方珞宁一时间没说话,轮到他问她:“什么时候回英国?”
方珞宁垂了垂眸,说:“中秋。”
“到时候通知我一声。”他语气一贯的慵懒随意,听不出情绪波动。
方珞宁转头睨了他一眼:“干嘛?”
“就通知一声。”男人笑了一下,眼底却好似一片黑暗的虚空,“送你就别想了,没空。”
“……”谁特么想你送了?自恋狂!
方珞宁忍不住嘴角一抽,一阵旷久却熟悉的火苗在身体里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他倒是真没有变。
包括这张动一动就能噎死人的嘴。
第9章 毫不愧对“仙女”这两个字……
方家的房产卖得只剩那一栋别墅,奶奶又讲排场要面子,寿宴是在一个世交的庄园里举行的。
方珞宁曾经跟妈妈去过几次,但时隔多年,地形已经不太记得了,庄园变化也不小。以为能顺利找到主楼,却没想到还是迷了路。
天已经黑了,路上也没人,她只能循着隐约可见的亮光往前走。
走着走着,突然听见有车声靠近,方珞宁回头一看,是一辆银色敞篷跑车,兰博基尼的标志在路灯照射下十分耀眼。车子经过她时疾停下来,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凤眸微挑,望着她:“美女,上哪儿啊?”
这人她不认识,但约莫是来赴宴的人,于是她认真地回答:“我要去方家的晚宴。”
“真巧,我也要去方家的晚宴。”男人轻笑一声,“还远着呢,两公里路,我带你一道过去吧。”
“谢谢。”她不想摸黑再走两公里,于是上了车。
在主楼前停下时,方珞宁见门口接待的人不认识,应该是苗婉瑛那边的亲戚,才稍微放下心来。
她没有自爆身份,而是跟着这个男人混了进去。
其实她今天不是来参加晚宴的,只送个礼物就走,不想惊动方家任何人。甚至也不想和奶奶碰面。
找到奶奶歇息的房间时,她探头往里看了看,没人,只有奶奶常坐的轮椅,于是溜进去把礼物放在轮椅上,就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
结果刚走出房间,就听见两道熟悉的声音。
方启盛和苗婉瑛。
“宁宁真的不来吗?她是不是还讨厌我和清儿呢?”苗婉瑛嗓音温吞柔弱,是个男人就扛不住。
方启盛连忙安慰她:“别多想,没有的事。”
眼看拐角都映出两人的影子了,方珞宁避无可避。
就在这时,高大的身影从另一边靠近,方珞宁定睛一看,是刚刚顺路送她的年轻男人,于是朝对方“嘘”了一声,用眼神示意。
男人反应很快,上前来将她挡在身后。
方启盛和苗婉瑛边说着话边走过来。
看见人时,苗婉瑛笑了笑,语气带着明显的谄媚:“陆少,怎么不去前厅吃饭呢?”
被叫做“陆少”的男人双手插兜,懒洋洋道:“去了趟洗手间,迷路了。”
“往那边走到底就是。”苗婉瑛为他指了路,目光盯住他身后躲着的娇小身影,“这位是?”
“陆少”伸出手,隔着袖口拉住方珞宁的手腕:“我的女伴,怕生,不好意思。”
方启盛和苗婉瑛对视一眼,虽然觉得奇怪,但似乎不敢多问,微微颔首道:“陆少请便。”
方珞宁低着头,用“陆少”的肩膀遮着自己的脸,跟他一起离开。
到宴会厅前的走廊口时,她才和他拉开距离:“这位先生,多谢了。”
“陆少”凤眸微眯,唇角意味不明地勾着,问她:“你到底是谁?”
方珞宁抬眸看着他,有点不解。
“难怪觉得眼熟。”男人拿出手机,缓缓地举到她面前,“方小姐?是你吧?”
方珞宁低头一看,是许多年前有次和方启盛出席活动的合照,这些年她的模样倒没怎么变,只不过那时的气质更青涩些,明眼人就能看出来。
“方小姐出席自家宴会,为什么遮遮掩掩的?”陆少双眼灼灼地盯着她,“还要躲着自己的父亲?”
“陆少快点进去吃饭吧,一会儿菜都凉了。”方珞宁委婉地拒绝回答问题,朝他笑了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便转身离开。
陆归望着女人窈窕生姿的背影,直到那抹纯洁的白色消失在绘着仕女图的屏风后面,才饶有兴味地勾着唇,舌尖舔了舔牙齿。
**
宴会厅外有专送宾客的车子,比来时方便得多。方珞宁坐了一辆到庄园门口,司机说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把她送到市里。
方珞宁在住处附近的商圈下了车,想去超市买点速食囤着,路过一家金店的时候,听见门口有人争执的声音。循声一看,是两名穿着店员服饰的女孩,其中一个等级应该略高些,说话的声音有些严厉:“明天早上董事长就来了,写成这样是想大家跟你一起挨骂吗?”
那小姑娘语气也有点忿忿不平:“打印一下不就好了……”
“现在哪家打印店还开门?你早不说干嘛去了?”
“那我也不知道啊,隔壁店的李叔说他能写,我哪知道是这副样子……对不起店长都是我的错。”
方珞宁走进一看,原来是一些写着“欢迎光临”和“谢谢惠顾”之类的红色大纸条,应该要办什么活动。那字写得,的确太磕碜了些。
方珞宁看着那几个歪七扭八又强行凹出笔锋的大毛笔字,忍着笑问:“需要帮忙吗?”
那店长回过头看她,面露疑惑。
方珞宁指了指桌上的空白纸条:“我可以帮你们写。”
店长见她一个年轻小姑娘,精致漂亮的脸蛋薄施粉黛,穿一身素白棉麻长裙,乌黑顺滑的长发披肩,只站在那里微微笑着,就自然流露出优雅恬静的气质,像从年代画里走出的大家闺秀,不自觉呆呆地点了下头。
方珞宁走过去,用左手拦住右手的宽袖子,拿起那只随意搁在桌面上的毛笔。笔不知道是从哪儿捡来的,做工粗糙,手感不太好,她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但也没说什么,蘸了墨,就在大红色的纸条上写起来。
按照她们本来写好的那些,每一张重写了一份。
写完后她放下笔,略带询问地看向店长:“可以吗?”
“太……太可以了……”店长整个人已经呆住。
方珞宁点了下头,正打算转身离开,店长满脸激动地问她:“小姐姐,你是专业学书法的吗?”
“不是啊。”方珞宁笑着回答。
从小跟着外公,写字画画这些东西耳濡目染,外公教学生的时候她也会在一边旁听,自然就会了。要说水平,比起外公的关门弟子顾燕殊差得太远。
“我还要去超市,就先走啦。”方珞宁不打算跟她多说,“祝你们明天活动顺利。”
店长笑得眉眼弯弯:“谢谢。”
买了几袋方便面和一些青菜,从超市出来后,方珞宁接到奶奶电话。
“看到你买的东西了,谢谢。”苍老的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显得有些沙哑,或许是因为寿宴人多,也有些疲累。
“嗯。”方珞宁脚步放慢了些,嗓音低下去,“奶奶,生日快乐。”
“就只能隔着电话说了?”
方珞宁紧紧抿了下唇。
“丫头。”老人唤了她一声,“还怪我呢?”
“没有。”方珞宁笑了一下,“您别睡太晚,早点休息吧,我有空再回来看您。”
在对面一阵叹息声中,她先撂了电话。
**
“陆归,你小子今天不对劲啊。”包厢里有人叫了一声,“你澜少附身了是不是?妞儿这么漂亮,你丫看都不看一眼?”
沈司澜歪在角落打游戏,闻言空出一只手,用瓜子壳砸了那人一下,然后继续打游戏。
跟富二代们腻在一块儿的姑娘们都羞答答地朝这边看,却不敢造次。只有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小也最清纯的,嗓音娇滴滴地问:“澜少不过来一起玩吗?”
旁边的男人笑了一声,说:“真是旱的旱死涝旳涝死,有的人打个游戏都满屋子惦记。”
“郭少这是哪里话呀。”偎在他怀里的女人娇笑一声,染了红指甲的手把杯子递到他嘴边,“我们喝酒嘛。”
郭少垂下眸勾了勾唇:“喂我。”
那女人立刻会意,嘴巴凑上去。
满屋子骄奢靡烂,都影响不到窝在一起开黑打游戏的两个人,沈司澜和翟青墨。
但今天又多了一个。
陆归也似乎对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们没兴趣,一会儿喝酒,一会儿看手机,完全不在状态的模样。
“陆少,给你叫清清来啊。”有人提议。
清清是这个会所里和陆归最熟的女孩,陆归一直对她很好,虽然没养着她,两人也不知道私下交往多久了。
可这会儿听到名字,他似乎也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依旧看着手机,慢条斯理道:“不必了,一群庸脂俗粉。”
半点也不顾着屋里这些女孩的面子。
“哟,陆少。”有姑娘不开心了,又不敢惹怒他,只是嗓音娇柔地问,“您这是上哪儿见了仙女呀?”
“梦里吧。”狐朋狗友哈哈大笑。
“去你的。”陆归乜他一眼,“我还真见了仙女,怎么着?以后我都吃斋念佛供仙女了,有意见?”
“真的假的?”翟青墨刚结束一局游戏,放下手机饶有兴致地看过来,“有照片不?给咱瞧瞧?”
陆归轻呵一声:“说了是仙女,哪来的照片?”
翟青墨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丫真是做梦?脑子没毛病吧?”
“你还别不信。”陆归被激将成功,拿出手机,“我找给你看,吓死你。”
翟青墨在旁边等着。
方珞宁向来低调,不常在社交平台发自拍,只有鲜少几次商业活动和晚宴被抓拍的照片。等陆归从相册里翻到那张,拿起来给翟青墨看的时候,翟青墨突然惊讶地眯了眯眸:“哟。”
“怎么样我这仙女?”陆归满脸得意。
翟青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这仙女,我见过。”
沈司澜有点烦躁地取消游戏匹配,也扔下手机看过来。
包厢里光线昏暗,显得手机屏幕很亮。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他还是看清了陆归手机上的旧照片。
那时的她还是齐肩发,却和现在一样的乌黑顺滑,没有刘海,发顶略微偏分着,镶了碎钻的白色礼服和鬓边的珍珠发卡完美呼应,配上那一脸标志性的恬淡表情,毫不愧对“仙女”这两个字。
第10章 你还是一点没变。
“你见过?”陆归望着翟青墨挑了挑眉。
“是啊。”翟青墨一本正经地说,“这不就是我那——”
“是替钟小姐去相亲的人。”沈司澜轻飘飘打断他,目光意味深长地盯着翟青墨。
翟青墨立刻从男人眼神中看出让他闭嘴的意思,于是摸了摸后脑勺,跟着点头,没继续说出方珞宁和阮漓的关系。
陆归听完脸色一变:“卧槽,早知道我就自己去了啊。”
沈司澜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酒杯,微勾着唇角,一脸高深莫测,看不出情绪。
“听说这方大小姐低调得很,这些年也不和圈里的人玩了,想找她都找不到。”陆归叹了一声,突然眼睛亮了亮,望向沈司澜,“哥,你跟她吃过饭,有她微信么?”
沈司澜眉梢一动:“你要干嘛?”
“追啊。”陆归拿着手机凑过来,“快快快,推给我。”
沈司澜乜了他一眼,把手机收进兜里。
“……”陆归嘴角一抽,“你什么意思?不支持兄弟的泡妞大业是不是?”
沈司澜凉飕飕道:“你凭本事自己去拿。”
“我他妈人都找不到,上哪儿去拿?”陆归一头黄毛都要竖起来了,继续磨沈司澜,“哥,我新得的那套VR设备,限量款,全球只有三套。”
“嗯。”沈司澜点了下头,“明天送我家去。”
陆归激动地两眼冒光:“微信……”
“东西给我,再考虑。”沈司澜说着便站起身,走向包厢门口。
陆归眼睁睁看着人消失,呆愣许久,才转头望向翟青墨:“兄弟,你有吗?”
脑子里阮漓的名字一晃而过,然而想到沈司澜刚才的反应,翟青墨一脸真诚地笑了笑:“没有呢。”
**
这天,方珞宁吃完饭出去散步,在小区门口被一辆绿油油的跑车闪了眼睛。
她不禁嫌弃地瞥了一眼,刚要离开,突然从驾驶座出来一个人,一阵风似的跑到她面前,挡住她去路。
居然是那天在山庄遇见的陆少。
方珞宁嘴角微微一抽:“巧啊。”
陆归笑得比阳光还灿烂:“方小姐,这也能遇见,我们可真有缘分。”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特地问了那天送她回来的司机,得到一个大概地址,然后排除掉附近所有的小区,专程在这里蹲点等她。
作为一个花花公子,陆归很有他的专业素养。
方珞宁保持礼貌地笑了笑,不打算多理会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陆归扔下跑车跟在她后面:“咱俩这么有缘,加个微信呗。”
方珞宁扯了扯唇:“没有。”
陆归:“那手机号?”
“不记得。”
陆归笑呵呵道:“138xxxxxxxx,我手机号,你打一个就来了。”
方珞宁忍不住翻了翻眼皮:“不好意思,手机没带。”
“那我请你吃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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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别墅。
沈司澜半夜和国外合作商开了个会,一觉睡到下午才醒。刚出房间,碰见妹妹沈棠心顶着个草莓发箍跑过来:
“小哥,听说你有新玩具了!快带我去试试!”
尚在惺忪里的男人打了个哈欠:“什么新玩具?”
小丫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小陆哥给你的VR设备!我都知道了,你别想一个人独吞!”
“谁稀罕。”沈司澜兴趣缺缺地扯了下唇,“想玩自己去。”
沈棠心努了努嘴:“我不会……”
沈司澜没耐性地瞥她:“说明书是给你吃的吗?”
“……”
看着妹妹扑闪着的双眸,他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声。
说来陆归那小子不知道什么情况了,他当然不会因为一套VR设备就出卖方珞宁的微信。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没有方珞宁的微信,五年前她出国换号码,连同微信也一起注销了。
陆归最近却也没再缠着他要。
一股莫名其妙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他拿出手机,拨了陆归的电话。
那边有嘈杂的街声:“喂,哥。”
沈司澜皱起眉问:“你在哪呢?”
“嘿嘿,你猜。”陆归笑得神秘兮兮。
沈司澜顿时感觉到不妙,嗓音冷下来:“说。”
陆归不再和他闲扯淡,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找到小仙女了,她就在我跟前呢,我打算请她吃个饭。”
男人捏着手机的指头倏地收紧,静默的空气里,依稀听见手机壳“咯吱”的声响。
“哦。”他语气控制得还挺平静,“别请了,你过来一趟。”
陆归:“干嘛?”
“教我妹玩游戏。”
“……”陆归一阵无语,“不是,哥,这种事以后再说行不?你有没有点儿眼力——”
“不来是吧。”沈司澜冷笑一声,“那我只好打电话请教陆叔……”
“卧槽,我来就是了,别跟我爸说。”陆归急得爆了粗口,“我他妈马上来!”
沈司澜目光冷飕飕地,挂了电话。
“等着。”他看向沈棠心,唇角弯起一丝得逞的弧度,“陆归过来教你。”
“你自己干嘛不教我,懒死了……”沈棠心嘀咕道。
沈司澜警告地瞪她一眼,然后转身进了电梯。
沈棠心对着他背影扮鬼脸:“yue~装逼王。”
**
忽然打来的一通电话把陆归那狗皮膏药给叫走了,方珞宁终于得到解脱。
她一边散步,一边和阮漓语音聊天,提到刚刚那个浮夸的富二代。
“我听翟青墨说了,还嘱咐他千万别透露你行踪和联系方式来着,没想到那小子挺厉害啊,都查你家去了。”阮漓轻嗤一声,“你可得离他远点儿,这小子是圈里出了名的花花大少,你跟他不是一路人。”
方珞宁笑了笑:“我知道,我对他也没兴趣,就挺烦的。”
阮漓:“他要是再缠着你你就找我,我弄死他。”
方珞宁原本没放在心上。
阮漓叫了几个同学去电玩城,硬生生把方珞宁也带去了,说怕她长霉,要帮她发展一些娱乐项目。
方珞宁和那些同学玩不到一起,女生们热衷的娃娃机她也不感兴趣,逛了一圈,拿着阮漓给她买的一篮子游戏币站在某个游戏机旁边,里面是用绳子吊起来的一袋袋薯片。
这画面在记忆里似曾相识,她怔怔地看着,不禁心口发热。
突然一阵浓烈的男士香水味飘进鼻子里,紧接着,是陆归含笑的嗓音:“想要这个?”
方珞宁刚回过神来,有些迟钝,还没开口说话,陆归已经从她篮子里拿了两个游戏币投进去。
游戏机运转起来,陆归全神贯注,微微弓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
然而他用了二十多个币,也没弄到一袋薯片。
方珞宁被电玩城的噪音吵得头脑晕乎,整个人十分倦懒,不动也不说话,就在旁边看着。
陆归懊恼地一巴掌拍在玻璃罩上:“等着,我去找他们买下来。”
方珞宁正要说不用,突然从后面伸出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手指张开,从她篮子里抓了一把游戏币。
然后毫不留情地把陆归推开。
游戏币扔进去,砸得游戏机内壁叮铃哐啷地响,方珞宁心底也跟着叮铃哐啷地响。
只见男人一身白衣黑裤,打着领带,一副商界精英模样,出现在这里却丝毫不让人觉得违和。
他单手插兜,挺拔而慵懒地站着,另一只手放在操纵杆上。不多会,就有一袋薯片落入洞里。
陆归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在第二袋紧接着掉下来时,他不禁若有所思地盯向这个外表看上去吊儿郎当,仿佛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男人。
方珞宁手里的游戏币不停减少,掉下来的薯片不停增多,直到机器空了,他才罢手。
陆归被朋友叫走,空荡荡的机器旁只剩他们两个。
沈司澜依旧面向游戏机站着,透过玻璃罩看着她不太清晰的眼睛,目光很认真:“你还是一点没变。”
方珞宁不由自主地揪住衣摆,嗫嚅道:“什么?”
“当初你也是一个人站在这里,傻乎乎的。”男人侧过头,眼眸微垂,一动不动望着她发颤的睫毛,“在你之前,我以为这东西不会有人玩。”
被提及多年前的囧事,方珞宁不禁脸颊一热:“谁说的……”
“也是。”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或许会有跟你一样的,三岁小孩。”
他嗓音里夹着倦懒随意的笑腔,越发磁性勾人,方珞宁压下心底一阵躁意,眼神倔强地瞪了瞪:“你才是三岁小孩。”
沈司澜不再调侃她,去服务台拿了个大袋子,蹲在游戏机前把薯片一袋袋往里装。
经过的小朋友眼睛都看直了,奶声奶气地喊着:“妈妈我也要那个。”
女人看向他们,眼神奇奇怪怪的,似乎觉得这两个人脑子有问题,年纪都老大不小了,居然玩小朋友的游戏机,还给人抓得一个不剩。
她抬高声调对儿子说:“这些都是那个阿姨的了,你想吃妈妈去给你买。”
明显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方珞宁只觉得脸颊如火烧,刚想说不要了,沈司澜已经全部装好,站了起来。
袋子里鼓鼓囊囊的,全是令人羞耻的战利品。
他们就像五年前一样,顶着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第11章 加个微信而已,不过分吧……
当初她也和陆归一样,白费了二十几个游戏币,挫败又较劲的模样被刚从摩托上下来的沈司澜看到,然后他用她剩下的币,把所有的薯片都给她弄了下来,也像这样装了满满一袋子。
她接受了他的薯片,就成了他女朋友。
可是现在,沈司澜拎着的袋子似乎没打算给她。她心里不免有点焦灼,好像无论他给或是不给,都不是那么让人平静的结果。
不远处传来陆归和他朋友笑闹的声音。方珞宁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一对穿着情侣装的男女在跳舞机前扭动着,时不时碰一下对方的手,笑得恣意而甜蜜。陆归站在后面休息区的椅子上,抽着烟,看着他们,似乎感觉到方珞宁的目光,他视线稍移,勾唇对她笑了笑。
但和之前的笑容不太一样,有些随意和寡淡。
“这小子不会对你认真的,别跟他走太近。”头顶飘下来一道微凉的嗓音,“你这么傻,当心被骗。”
听着他一副高高在上的腔调,方珞宁没来由一阵逆反心理:“沈少爷是很闲吗?连前女友的闲事都要管。”
“我对你的闲事不感兴趣。”沈司澜毫不在意的语气,唇角扯了扯,“但你找男朋友得找个比我强的吧,不然我面子往哪儿搁?”
这男人语出惊人,方珞宁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但随即她又淡定了。
能指望他说出什么正常人的话呢?
于是他紧接着的奇葩言辞并没有让她心中有很大的波动:“这世上比我强的你大概是找不到,稍微降低点标准,也不能是陆归这种货色吧。”
方珞宁凉飕飕笑了一下:“那我以后找男朋友还得给您过目了?”
沈司澜表情正经,大言不惭:“看在往日情分上,勉为其难帮你把把关。”
“……”
方珞宁不想再和他说一句话,正东张西望寻找阮漓的身影,突然手被塑料袋碰了碰。
沈司澜勾着那袋薯片,递给她。
方珞宁下意识地一伸手,男人却又往回撤了撤,接收到她抬起来的疑惑目光,轻描淡写地勾了勾唇:“跟你换个东西?”
方珞宁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总之大概不会有好事,于是颇有骨气地把手收回来,一脸平静:“算了,我也不是很想——”
最后一个吃字还没说出口,她脸上平静倏地被打破,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男人骤然靠近的脸,跟她只隔了十公分距离,手撑在游戏机的玻璃罩边缘,俯身望着她,桃花眼底潋滟生光,像是有一把钩子直直探进她心口。
方珞宁梗着脖子瞪他:“你干嘛?”
“怕什么?”沈司澜唇角勾着懒懒的弧度,似笑非笑,“我还没说换什么。”
方珞宁保持着十分冷漠的语气:“什么都不换。”
除非她脑子坏掉了,才会和资本家做交易。
这男人心有多黑她比谁都清楚。
沈司澜轻笑一声,从兜里把手机拿出来,举到她面前:“加个微信而已,不过分吧?”
方珞宁稍稍松了口气,垂眼看了看他近在咫尺的胸口,再抬起头:“你这样我不方便。”
沈司澜胳膊动了动,却没有马上退开,而是用眼神又指了指手机屏幕上的二维码。
“行,加就加。”方珞宁认命地掏出手机。
沈司澜看见她点开微信,才满意地松开手,站直身子,好整以暇地举着自己手机,一副等待着奸计最终得逞的样子。
正当她要按下扫码的时候,突然听见阮漓的叫声:“宁宁。”
方珞宁转头一看,阮漓皱着眉走过来将她拦在身后,满脸警惕地望着沈司澜:“你对我家宁宁做什么?”
沈司澜举着二维码僵在半空,扯了扯唇:“做一个合法公民能做的事。”
“休想欺负我家宁宁。”阮漓瞪了瞪他,搂住人肩膀,“我们走。”
方珞宁憋着笑,任由阮漓拉着她离开,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兜里。
“沈司澜没欺负你吧?”阮漓还是不放心问了一句。
“没有。”方珞宁笑了笑,“光天化日的,你别这么过度紧张,而且……”
“而且什么?”阮漓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方珞宁摇了摇头:“没什么。”
其实她刚才想的是,她和沈司澜之间没什么怨念和仇恨,更没到相看两厌的地步,只不过但凡作为闺蜜,都对彼此的前男友这种生物有天生敌意。
**
微信没加上,薯片也没拿上,游戏机厅的小插曲没有对她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方珞宁有天在家刷微博的时候,手滑点到她从来不关注的同城微博,突然看见当地一个大V转发某品牌官博的内容——
【急寻本地的一个小姐姐,家住时代广场附近,12日晚上9点左右帮本店写了活动告示牌,毛笔字超漂亮^.^小姐姐如果看到这条微博请联系我们,十万火急!请宝贝们帮忙转发!】
方珞宁不禁对号入座了一下,基本确定对方找的就是她。于是用私人号戳了那个官博。
对方很快回过来:【是你吗小姐姐!】
方珞宁:【嗯,应该是……】
nana时尚设计公司:【呜呜呜没想到真的能找到你,太感谢了!!!】
方珞宁笑了笑:【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呢?】
nana时尚设计公司:【是这样的,我们品牌主要做服装和饰品,原本的代言人合同到期了,不知道续不续,但是最近找不到她人,我们有新品旗袍等着上市,宣传照都没人拍,我觉得你气质特别合适!】
方珞宁:【不好意思啊,我不做代言。】
nana时尚设计公司:【我们也是太着急了才想着找你帮个忙,拍拍宣传照就好,我们会给酬劳的,但是小姐姐如果愿意签约的话就更好了!】
对方看上去实在很焦急,也是商场入驻的正规品牌,虽然似乎比较小众,以前都没听说过。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才找的素人代言吧。
于是她答应了:【那我可以帮你们拍照,你们找找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代言人。】
nana时尚设计公司:【好的!!!万分感谢!!】
后面给了一个时间和地址,方珞宁复制下来保存到备忘录。
那天她如约出门,没有化妆,因为那人说有造型师给她化妆做头发。
地点在一个专业摄影棚,方珞宁到的时候,正碰上一个工作人员推来一米多长的双层衣架,上面挂着各种颜色和款式的旗袍。有素雅也有华丽的,但全都面料考究,做工精致。
“小姐姐,这边。”
方珞宁听到店长叫她,转过头循声着看去,背景板旁边站着她和摄影师。
“你先去化妆吧。”店长领着她去找造型师。
对镜坐下后,店长一边把拍摄顺序递给造型师,一边对她说:“幸亏找到你了,不然我们下期投资都没着落,要是模特儿不合适,投资商说翻脸就翻脸的。”
方珞宁抬了抬眉:“这么严重?”
“是啊,那位沈总简直就是吹毛求疵,因为我们老板和他是朋友才投资的,事儿可太多了,什么都要追求完美。”店长道,“其实之前那位代言人他就不满意,只不过合同还在期限内,他也没办法。”
方珞宁顿时觉得不太靠谱:“你真觉得我行?会不会帮不了你们,反倒给你们添麻烦啊?”
“你肯定行。”店长满脸欣赏地望着她,“你是我长这么大见过最有气质的女人。”
“……”方珞宁不禁脸一热,只能尴尬地笑笑。
这帽子戴得太高,她实在难以消受。
造型师很专业,没多久就化好了妆,也按照拍摄顺序为她盘发,戴上搭配的头饰。
方珞宁此刻穿的是一件烟蓝色绣花旗袍,微微敞开的广袖落在肘弯以下,袖口和裙摆自然垂坠,戴着珍珠项链和耳环,秀发中分盘在脑后,两侧夹着蓝色珠花,显得十分典雅温柔。
她甚至不需要特意摆姿势,仅仅坐在那里,拍出的画面就仿佛自带滤镜。
摄影师似乎从没遇到过这么省事的模特儿,对她赞不绝口。
方珞宁去更衣室换下一套的时候,摄影师在和店长说话。
“你这次在哪儿找的模特儿?比之前那个好太多了,又漂亮又有气质,都不用我提点,你看看这拍的,直接就能出片了啊。”
“你们直接签了她得了,这姑娘要是真干这行,以后是大火的命,到时候请都请不起。”
“哟,想请谁啊?”门口突然响起一道尖锐女声,阴阳怪气的,伴着高跟鞋的声音走近,“我还没说不干了呢,你们这又是找别人,又是在背后议论我的,也太不合适了吧。”
店长转过头,脸色顿时有点挂不住:“珊姐……”
穿着一身香奈儿套装,手拎Gucci包包的女人扭腰摆臀地走过去,直接坐在拍摄用的凳子上,抬手抚了抚头发,满脸轻蔑:“我倒要看看你们找了个什么天仙。”
方珞宁刚好换完衣服,穿着一件米白色旗袍出来,虽然是素净的颜色和款式,却因为她独有的气质显得格外高贵出尘。
那女人不禁酸溜溜道:“嘁,也不过如此。”
座位被她坐着,方珞宁只好站在旁边,略带疑惑地瞅着这个看上去很不友好的漂亮女人。
对方依旧打量着她:“我看你们品牌选人的眼光是越来越差了,我也不稀罕跟你们合作,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关门大吉了呢。”
旁边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听不下去了,语气有点冲:“蒋意珊,是你自己不来我们才找别人的,你别在这儿阴阳怪气倒打一耙。你那意思我们得等你等到宣传开天窗是吧?做人要有点职业道德!”
蒋意珊哼了一声:“是我没有职业道德,还是你们不讲诚信?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到期如果双方没有达成共识不再续约,你们不能单方面直接把我给踹了啊,你们现在这样,是不是得付我违约金?”
“哎对了,你们花多少钱请她啊?照我说她这样的,估计顶多一天一百吧……”
“她这样的,怎么了?”门外传来一道清冷刻薄的男声,“你以为你比得过她一根头发?”
第12章 是我,沈司澜。
这声音太过熟悉,但此时此刻似乎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方珞宁不禁怔愣片刻,直到那阵清冷淡雅的香味随着男人步伐间激荡的空气飘过来,她才恍然回神,看向那张清俊凉薄的面孔。
蒋意珊原本的盛气凌人,都在看见那张脸的那一刻消失无踪。她抬手摸了摸头发,笑容带了点娇羞:“这位是?”
“这是沈总,我们公司最大的股东。”店长小姐姐目光凉凉地瞥她一眼。
蒋意珊整个人都精神了,飞扬的眼线更仿佛要翘上天去,朝沈司澜眨眼放电。
沈司澜连看都不看她,向身后的何助理偏了偏头,轻描淡写道:“先核算一下蒋小姐无故旷工的违约金,然后通知代言候选名单上的人,这周面试。”
何助理:“好的。”
蒋意珊眼皮抖了抖,连身子都仿佛颤了一下,不可置信地问:“沈总,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话很难理解吗?”沈司澜终于看向她,眼神却格外冰凉,“哦,对了,你需要顺便赔付一部分公司这次新品的营销成本,毕竟因为你的任性失职,让公司担了很大风险。”
“你——”蒋意珊终于看清这男人天使般的外表之下冷酷无情的内心,气得嘴唇都开始发抖,“我要申请仲裁!我要告你!”
“好啊。”沈司澜轻描淡写地勾了勾唇,高昂的下巴尖指向门口,“用不用我派人送你去劳动局?”
蒋意珊都快气晕了,望着这个男人不停地喘着粗气。
沈司澜仿佛被什么脏东西污了眼睛,嫌弃地瞥开目光,“送蒋小姐。”
何助理点了下头,走到蒋意珊旁边,用手示意她赶紧出去。蒋意珊略一迟疑,便有几个穿着黑西装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从门口进来。
蒋意珊吓得仓皇而逃。
方珞宁冷眼看着这个小插曲从开始到结束,仿佛事不关己,待蒋意珊离开后,嗓音温温地问摄影师:“可以继续了吗?”
“继续。”沈司澜拉了把椅子坐下。
男人望着她的目光十分浅淡,似乎没有什么特别意味,只是带着他惯有的慵懒闲适,如果放在古代,他一定就是声色场中坐在高高的贵塌上,毫无悲悯地睥睨众生的那个人。
方珞宁竭力忽略掉他的目光,拍完其余几套后,换回自己的衣服,打算去趟洗手间然后回家。
刚到摄影棚门口,突然听见走廊拐角传来的对话声。
是店长在和沈司澜说话。
“沈总,其实我们可以试试和方小姐签约啊,她今天的拍摄您也看了,我觉得挺不错的,而且她以前没做过平面模特,会有很强的可塑性。脾气也好,不会耍大牌,比市面上很多专业的都强多了。”
方珞宁不禁驻足。
听着男人短暂的沉吟声过后,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语气:“不行,她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啊?”店长十分疑惑。
“哪里都不合适。”沈司澜嗓音更沉了些,“你去准备收工,代言交给何助负责,确定下来会和你们联系。”
“好的……”店长转头回了拍摄间。
听见沈司澜朝这边靠近的脚步声,方珞宁赶紧往外走,结果刚站到门口阶梯上,看着面前绵密的雨帘,不自觉停住。
这雨来得猝不及防。她没带伞,穿得也有些单薄,身体被夹着水汽的风吹得冰凉彻骨。
正望着灰蒙蒙的天发呆的时候,肩膀忽然一暖。
是带着男人体温和淡淡香气的西服外套。
方珞宁刚要回头,衔着初秋凉意的嗓音就自上而下钻进她耳朵里:“都听到了?”
“嗯。”方珞宁点点头,唇角下意识地往上扬了扬。
大学时期她就被星探找过,当初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不想把美貌当做营生的工具,也知道自己不合适。她更不能对不起外公一生的信念和傲骨,那个有时候刻板到不讲理的老人家,一直是她放在心底的人生楷模。
哪怕她知道自己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人,作为苏远山的外孙女,连他的皮毛都无法企及。
那个星探很执着,死缠烂打好久,最后是被沈司澜从宿舍楼门口轰出去的。
她从来没和沈司澜聊过这个话题,但她偶尔会觉得,他或许是明白的。当他果断驳回店长的提议时,她心里也有那么一瞬间微妙的猜想。
沈司澜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侧了侧头,语气轻快,没心没肺似的说:“我只是不希望我的投资打水漂,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哦。”方珞宁脑海里浮现出他曾经护着自己的模样,唇角的笑容保持着,“有道理。”
就在这时,她手机响了一下。
是店长微信发来的一条转账:【今天的酬金,谢谢小姐姐~】
方珞宁没接收那两千块,打字回道:【不用,举手之劳。】
她原本也只是想帮个忙,如果收了钱,就不一样了。
**
沈司澜回到家时,破天荒看见父亲的车停在门口。自从退休后就逍遥似神仙的夫妻俩终于回来了。
一进门,玄关柜子旁边的地上摆着好几袋礼品装月饼,应该都是别人送来的。
沈言勋虽然已经卸了集团职务,扔下孩子带着妻子游山玩水,却依旧是那些人首要巴结的对象。
沈司澜看着这些代表着中秋节临近的月饼,眼底逐渐凝结成冰。
直到妹妹沈棠心从楼梯上下来,指了指他脚边的东西:“小哥你快把这些收拾一下,我提不动。”
沈司澜才像是恍然回神,没好气地望着她道:“吃那么多白长肉了?”
“那我一个人也搬不了呀。”沈棠心挑了其中最小的两个袋子拎起来。
沈司澜扯了扯唇,两只手把剩下的四五袋并到一起拎着:“爸妈和大哥呢?”
沈棠心:“大哥还在医院手术,爸妈去找梁叔叔和徐阿姨了。”
沈司澜忽然想起来什么,若无其事地问:“梁川野回来没?”
“不知道呢。”沈棠心回答,“怎么啦?”
沈司澜呵了一声:“猪都比你知道的多。”
“……”沈棠心一阵无语,“你跟川野哥哥是好兄弟你都不知道,干嘛要问我?你们好奇怪,最近伊人姐好像也在找他。”
沈司澜扯了扯唇:“她连你都问了?”
“是啊,最近她挺闲的,经常约我出去玩。”沈棠心努了努嘴,“好像是新品设计完了,在找人拍宣传视频,又不太想用圈子里的艺人呢,说跟她们打交道太累。”
沈司澜:“她还算有点脑子,比你强。”
“小哥你不diss我会死是不是?”
两个人从小吵吵闹闹到现在,哪怕小丫头生气跳脚,沈司澜也毫无心理压力。他把月饼放到厨房柜子里,抬手用力薅了她头发一下,弄得小丫头越发暴躁,然后占着腿长的优势溜之大吉。
关山房门,他唇角挂着的弧度倏然褪下去。
静默良久后,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王店长,我问你点事……”
**
“宝贝你票买好了吗?”两人在外面吃火锅,阮漓提醒方珞宁,“记得早点买,小心没票了。”
“放心吧,我每天看着呢。”方珞宁笑了笑,“我有张信用卡周五机票折扣,明天再买。”
阮漓目瞪口呆:“宝贝,你也太精打细算了吧,有没必要这么惨啊。”
“现在可不比以前了。”方珞宁叹了一声,“不精打细算,难不成赶紧把钱花光了喝西北风啊?”
阮漓:“就夸张吧,你还有你小姨,她哪舍得让你喝西北风?”
“我不能再靠我小姨了。”方珞宁蹙了蹙眉,“这次回去拿了学位证,就找份工作。”
“你以后真的要一直待在英国了吗……”阮漓目光黯淡下来,“工作了,就更难回来了吧……”
“不一定啊。”方珞宁故作轻松道,“现在卷得这么厉害,就我这能力这学历,万一国外没地方要我,就回来继续找呗,实在不行去给你当小工。”
阮漓不禁“噗呲”一笑:“那我不给你工资的啊。”
“不给工资也行,养我。”
吃完后阮漓去厕所,方珞宁在座位上等着,手机突然亮了一下,推送显示微信的好友申请。
她狐疑地点开一看,那人头像是个十分帅气的漫画人物,这些年她不太关注漫画,叫不出名字。记忆中还是大学时和沈司澜一起追了好久的某漫画,但一直没个结局,后来分手,出国,断了联系,便不了了之了。
验证消息里只有两个字:【是我。】
没有详细的介绍,仅仅这无法代表任何准确信息的两个字,却没来由地让她心底一颤。
出于一种下意识的微妙的惊慌,她瞬间变凉的手指迅速退回界面,忽略了那条申请。
然而过了一会儿,对方再一次发过来,并带上自己的大名。
她眼前是单调静默的白底黑字,却仿佛有一道清冷凉薄,夹着少年傲气的嗓音飘荡在无形的空气里——
“是我,沈司澜。”
她脑子里的声音和记忆中的某一天重合,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张脸,他笑着对她说:“我是沈司澜。”
微凉的初秋变得比阳春三月还温暖。
第13章 看你长得好看,给你抹个……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耳后忽然一凉,是阮漓说话时吹出的气。
方珞宁迅速把手机屏幕按灭,只听见阮漓轻嗤一声:“我都看见了,不就个前男友吗,藏着掖着的。”
方珞宁乜她一眼:“没藏着掖着。”
“那你是干什么坏事了那么怕我看见?”阮漓拎起对面座位上的包,“走啦。”
坐上阮漓的粉红色小跑车,方珞宁没再把手机拿出来。
阮漓看她始终转头望着窗外,街边璀璨的灯影落在她眼中却不见一丝明亮,轻叹着开口:“哎。”
方珞宁眼眸动了动,目光重新有了焦距,朝她看过来:“怎么了?”
阮漓若无其事地问:“沈司澜他什么意思啊?你俩都结束五年了,还在你跟前晃。”
“不知道啊。”方珞宁笑了一下,“可能无聊呗。”
像他那种没正形的男人,应该就只是逗逗人找找乐子,最近刚好觉得她新鲜吧。毕竟哪怕是当年,她如今回想起来,也感受不到这个男人有多么真心。
他总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偶尔温柔体贴一下,大多数时候会故意惹她生气,以此为乐,像高中时会坐在后座扯她辫子的男孩。
也就是她那么喜欢他,才会把他对自己的一切都加上了滤镜,并甘之如饴。
阮漓若有所思地看了方珞宁一眼,转了转眼珠子,开口:“其实,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方珞宁转过头:“什么想法?”
“你外公的园子不是在他手上嘛。”阮漓说,“我看他似乎对你还挺有兴趣,要不你就假装从了他,然后来点糖衣炮弹,把你外公的园子骗过来,再跑路。”
方珞宁忍住揍她一顿的冲动:“你疯了吧。”
“别生气呀,我说了就是个不成熟的想法。”阮漓不自觉往边上躲了躲,怕被打,“不过你这个跟你外公一样刚直不阿的性格,肯定是干不出来的,当我没说。”
“当然不可能了。”方珞宁严肃道,“而且我也没想把园子拿回来,他买了就是他的,跟我们苏家没关系了。”
阮漓点点头,煞有介事:“也就是现在在他手上,要是换成钟紫珊那种人,我看你也得疯。”
“阮漓!”方珞宁瞪了瞪她。
“我不说了还不行吗。”阮漓认怂,“钟紫珊那点儿本事她也买不起。”
一亿块,对沈司澜那种人来说不过花钱买个玩意,但不是谁都能像他那么肆无忌惮地挥金如土。
“对了,今晚他们在九天有个晚宴,听说你喜欢的摘星乐队会去,我自作主张弄了两张邀请函,就当给你践行了。”阮漓接着道,“你晚上没事吧?我们直接过去?”
方珞宁顿时眼睛亮起来:“好啊。”
这两年她迷上一个国风乐队,叫摘星,但乐队行事低调,佛系,很少公演,而且只在国内表演。这次回来时间不长,她还以为自己没那运气。
晚宴在九天会所的曲水流觞厅,是一间中式风格的露天宴厅,布局像古时大户人家的庭院。
她们去的时候人已经挺多了,不少女宾都穿着旗袍或汉服,十分契合宴会的主题。
阮漓有点遗憾:“早知道给你也打扮打扮了。”
“没事,就过来看看而已。”方珞宁满不在乎,但她很喜欢这种装修风格,一进宴厅,就不禁心旷神怡,什么烦恼都忘了。
外公家进门有一块高大的石照壁,雕刻着闲云野鹤,落日余晖。
这里照壁的位置是用屏风代替的,多少差点韵味。但双面异色绣的海棠花栩栩如生,仿佛携来一丝丝春意,比冰冷的石块显得更温暖活泼一些。
记得当初外公教完她国画基础,第一次让她独立完成的作品,就是院里那株海棠。那是园子刚刚建成的时候外婆亲手栽下的,比她还年长十多岁。
因此所有的花中,她最偏爱海棠。天天看着,年年都画。
小孩子的虚荣心单纯明了,曾经有人夸过她有天赋,她便真以为自己是块材料,却最终,满身骄傲被击得粉碎,还没起飞,就折了翅膀。
正望着屏风神游的时候,左肩突然被拍了一下。
“宁宁,你先自己玩会儿。”阮漓对着某个方向咬牙切齿,“我去找翟青墨算账去。”
方珞宁笑着点点头:“好。”
不知道翟青墨怎么又惹到他祖宗了。
可在她看来,这一对欢喜冤家走到一起,不过是早晚的事。
满厅衣香鬓影,方珞宁感兴趣的只有据说要来表演的摘星乐队,不过这会儿还没见个影子。
她百无聊赖地沏了壶茶,上好的毛尖被她糟蹋得彻底,自己却也不嫌弃,一口接一口喝着。
对面突然坐下来个人,携着一阵浓烈的女士香水味,是熟悉的某大牌斩男香调。
方珞宁漫不经心地抬眸,钟紫珊正朝她皮笑肉不笑地扯着唇,姿态妖娆,高开叉的晚礼服裙露出大腿处光滑如丝缎的雪白肌肤。
“你们家都已经那样了,你还能弄到邀请函?”钟紫珊一双大眼睛斜睨着她,“方珞宁,你可真是好手段,算我小瞧了你。”
方珞宁往杯子里倒茶,保持着毫无波澜的优雅恬静:“让你失望了。”
钟紫珊看着她这副淡定模样就更加窝火:“方珞宁,你就别装了,你现在肯定很落魄很后悔吧?让你当年拒绝我哥哥,害得他人不人鬼不鬼,现在遭到报应了吧?你现在就算回头去找他,他也不稀罕理你了呢。”
“你哥哥怎么样是他自己的事,跟我没关系。”方珞宁嗓音低缓清澈,眼底也是一片平静,“以前他影响不了我,现在也一样。”
哪怕她打心眼里觉得当初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因为被她拒绝就跑出去借酒浇愁,喝到局子里,还消沉了整个高中时期的行为很不男人。
但在钟紫珊看来,就是她害了钟逸。
十年来,两个人的关系剑拔弩张,是圈里出了名的死对头。
“哼,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钟紫珊丢下这么一句,便高昂着下巴起身离开。
方珞宁又独自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听说摘星的成员已经在会所门口下车,打算从窗户里看看。
刚走两步,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娇滴滴的,妖娆魅惑:“澜少,西山亭那个园子,你买下来打算做什么呀?”
方珞宁转头看过去,钟紫珊站在沈司澜旁边,整个人都快要贴住他。
男人目光深沉,瞧不出情绪:“暂时还没想到,钟小姐有何高见?”
“我倒是有个想法。”钟紫珊说,“我们家一直想在西山亭那边建个庄子,可没有合适的地方,听说苏老先生的宅院风水绝佳,如果澜少愿意的话,八千万卖给我,到时候庄子的利润也有你一份。”
一边说着,她一边得意洋洋地瞥了方珞宁一眼。
因为她这个动作,沈司澜也注意到幽暗处侧身望着的方珞宁。原本冰凉无波的眼神中夹了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我考虑一下。”
钟紫珊笑眯眯地举起酒杯:“那就多谢澜少了。”
旁边的一个富二代紧接着玩笑道:“哪用这么麻烦,今晚把我们澜少伺候好了,园子明天就送你。”
钟紫珊娇羞地摸了摸头发:“那多不好意思啊。”
方珞宁沉着脸转身离开。
她靠在宴厅门口的墙壁上透了会儿气,胸口还是一样郁闷堵塞,没有丝毫缓解。
她可以容忍钟紫珊做任何事,在她看来那些幼稚的攀比,落井下石的嘲讽,所有针对她的一切都不值一提,她不屑与她计较。
但她决不能容忍外公心爱的园子落到钟紫珊手上,被她糟蹋,当做牟利的工具,沦为一个日日迎来送往的声色场所。
走廊尽头有窗户,因为会有宾客喝多了过去透气,玻璃没关,这会儿风呼呼地往里吹,凉意彻骨。
又一阵风毫不留情地钻进脖子里,方珞宁禁不住瑟缩了下,紧接着浓烈的酒气袭来。
下一秒,她落进一个温暖坚硬的怀抱,脸颊贴着柔软的布料感受到里面滚烫的热度,和沉稳的心跳声。
一个醉汉骂骂咧咧地经过。
那人走远后,难闻的酒气便被风吹散,她鼻间唯有一缕清冷的幽香,浸润在男人衬衫里,又似乎是皮肤里,也慢慢地侵入她的五感六识。
想起是他刚才拉了她一把,否则一定会被那个醉汉撞到,方珞宁抿了抿唇,低声道:“谢谢。”
“嗯。”男人应了一声,“起来吧,看看口红有没有擦我衣服上。”
“……我没涂口红。”方珞宁不禁为自己辩解一句,说着,还是极其迅速地从他怀里出来,认真看了眼他的白衬衫。
口红印倒是没有,她今天涂的是接近无色的唇蜜,因为觉得太亮晶晶,路上也擦掉了。
倒是他胸口被蹭上一些隔离粉霜,不多,但他衬衫白得太干净,便显得十分明显。
听见沈司澜忽然轻笑了一声,方珞宁不解地抬起头,惊愕里对上他夜明珠般的眸底映出的一个小小影子。是她自己。
“非常遗憾地告诉你一件事。”沈司澜望着她,唇角略微勾起一些,“这是今年秋季限量,已经绝版了。”
看着这件外表平平无奇的白衬衫,方珞宁咬了咬唇,硬着头皮说:“你告诉我多少钱就是了。”
一副她肯定赔得起的样子。
“加上税,两百八十万。”男人垂着眸,表情慵懒随意,“看你长得好看,给你抹个零,两百八。”
方珞宁:???
第14章 有些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
方珞宁还在心里计算着两百八十万和两百八之间到底隔了几个零,同时又想着沈司澜是不是诓她,这衣服本来就只值两百八。毕竟像他们这种人穿的就算是地摊货,也会被当成顶级高定。
“走吧。”男人淡淡地开口。
方珞宁还愣着:“啊?”
“去买衣服。”沈司澜扯了扯唇,“晚上有客户要来,你让我穿成这样?”
“……”方珞宁只好跟着离开。
从门口出去的时候,看到拿着摘星乐队应援牌的粉丝们,重重地叹了口气。
今晚这么好的机会,可惜她无缘见到了。
看着面前停着的劳斯莱斯,方珞宁最后努力了一下:“我把钱转给你,你自己去买好不好?”
沈司澜微微转头瞥了眼那些粉丝,然后面色凉飕飕地,手扶在车门上,抬了抬下巴:“上车。”
“……”
这世上总有些事,是努力也没有用的。
他们开车去附近商场,沈司澜说的两百八,还真带她进了一个平价品牌的店面。
店员看见这对气质出挑的俊男美女,眼睛都在发光:“您好二位,请问要买点什么?”
方珞宁温声道:“男式衬衫。”
“好的,我们的衬衫都在这边。”店员领着两人过去,然后望向她身后的男人,“这些是我们店卖得最好的几款,有先生喜欢的吗?”
沈司澜随便睨了一眼,问:“只有这些?”
店员笑道:“这个货架性价比最高,所以买的人最多。”
沈司澜一本正经地问:“那不是也很容易撞衫?”
店员脸色不禁一僵。
方珞宁也无语地扯了扯唇。
撞衫?
他的白衬衫们在自己家衣柜看见克隆兄弟们都不会觉得尴尬吗?
“看你们店最好的吧。”沈司澜目光从那个货架移开,“分手礼物,不用给她省钱。”
方珞宁:“……”
察觉到店员看过来的目光,带着浓浓的疑问和仿佛她在暴殄天物的惋惜,不禁嘴角抽搐。
从店铺的明星款里,沈司澜还是选了件白衬衫。
付款的时候,方珞宁看了眼支付明细350块,再看看男人穿在身上的平平无奇的几乎和之前那件280万绝版限量毫无差别的白衬衫,皮笑肉不笑道:“这样不容易撞衫了呢。”
沈司澜意味深长地睨了睨她,勾起唇,在店员把他的旧衣服装好递过来时,下巴抬了抬:“给她吧,留个纪念。”
方珞宁:“……”
她没接,淡淡地说:“扔了吧。”
两人一起离开商场。
再次坐上车,方珞宁心事重重,欲言又止,一直到会所门口,快要下车的时候,才终于鼓起勇气向他开口:“你要把园子卖给钟紫珊吗?”
沈司澜目光微微一动,漫不经心:“在考虑。”
方珞宁咬了咬唇,压低嗓音道:“你能不能别卖给她?”
男人唇角一勾,仿佛听到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你说什么?”
“我说,你能不能别把我外公的园子卖给钟紫珊?”方珞宁硬着头皮迎上他目光。
沈司澜要笑不笑地看着她:“谁说我一定是卖给她了?”
方珞宁想起刚刚那位富二代的玩笑话,不觉心口一哽:“我以为你买下来,是会好好对待它的,而不是当成一个玩物,或者……讨好某些人的工具。”
“讨好?”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出声,眼底衔了一丝刻薄,“方珞宁,我这辈子讨好过谁?”
在她瞬间因为这一句话和一个眼神泛起一阵类似心虚的情绪,心口无法自控地颤动起来的时候,他冷呵了一声,摔门下车。
方珞宁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无比懊恼地咬了咬下唇。
是啊,他沈司澜讨好过谁?需要讨好谁?
就算他把园子送给钟紫珊,那充其量不过是给一个女人送一个小礼物,不足挂齿的恩赏。
方珞宁脸色灰败地下了车。
表演结束了,在乐队上车的时候,她有幸看到一眼主唱的脸,勉强算是不虚此行。
刚走进大厅,阮漓火急火燎地朝她跑过来:“我正找你呢,摘星的表演都结束了,你去哪儿了啊?”
“别提了。”方珞宁叹道,“一点突发状况。”
阮漓担忧道:“没事吧?”
“没事,都处理好了。”
“那现在回家?”
“嗯。”
**
他这辈子,算上父母家人,也只对那个没心没肺的傻姑娘低过头。
想起她刚才的话,沈司澜沉着脸从桌子上捞了杯酒,仰头饮尽。
“表哥,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宋伊人匆忙跑过去,看见自家表哥脸黑得像炭一样,连忙住了口,“表哥,你怎么了?”
“没事。”沈司澜把酒杯放回去,嗓音有点哑,“你刚才问什么?”
宋伊人:“我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白色裙子戴珍珠耳环的小姐姐,大概这么高,黑直发,长得很漂亮……”
脑海里涌现出一个类似身影,他略烦躁地回答:“没看到。”
“啊,又找不到了吗……”宋伊人挫败地叹了口气。
“你就这么喜欢找人?”沈司澜乜她一眼,“梁川野找到了吗?又来宴会上找女人。”
宋伊人瞪他:“什么呀,我是为了工作!说给你听你也不懂,资本家,哼!”
沈司澜懒得和她吵,看见目标人物从门口进来,端了两杯酒,迎上去。
今晚生意谈得顺利,集团一季度的KPI都有了着落,从会所出去的时候,沈司澜虽然喝多了有点头晕,心情却不错。
何助理开车送他回家,看见自家老板似乎很憋闷难受,想帮他把衬衫领口松开,然而手刚挨到纽扣,就被他激动地挡开:“别碰。”
“老板,我帮你解一下扣子。”何助理解释道。
“不用。”他抬手拉住领带结,一副拼命护着这件衣服的神经模样,“我自己来。”
“……好的。”何助理无语地回到驾驶座。
路上,沈司澜开窗吹着风,脑子渐渐地清醒过来。
零点过了,这座城市依旧没睡,像他此刻的头脑一样清醒。记得五年前,他们出去玩回学校太晚的时候,已经是万籁俱寂,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是他觉得最安心的时刻,就好像她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只属于他。
他曾经以为她会永远属于他。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许多回忆的画面,直到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被打断的沈司澜有些烦躁,拿起来一看,居然是她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似乎瞬间就不烦躁了。
然而下一秒,她消息便发了过来:【可以不要把园子给钟小姐吗?】
【我买。】
**
两小时前。
方珞宁算着时差,估摸着小姨午睡该醒了,往英国打了个电话。
一阵寒暄后,她迟疑地开口:“小姨,能不能跟您借点钱?”
“是钱不够花了吗?”苏沁温柔道,“等等我给你转过去,五万够不够?”
方珞宁咬了咬唇,突然后悔自己草率了。
小姨虽然有钱,但恐怕也没法一下子拿出那么多。
苏沁似乎察觉了什么,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方珞宁犹豫片刻,还是把事情告诉了小姨,只是隐去了沈司澜的角色,告诉小姨,有人要买下外公的园子,做庄园,做生意。
“绝对不行!”苏沁听完气得要跳起来,“我爸那园子,往小了说是私人住宅,往大了说,那是名人故居,能让他们如此胡闹吗?让那些有钱人去里面纵情享乐,喝酒嫖.娼那还得了?我爸泉下有知都得气活过来!”
苏远山多么高洁孤傲的人,一定不会希望他死以后,会有那么一天。
“我本来想着,无论在谁手上,如果那个人也能好好对待它,我就放心了。”方珞宁吸了吸鼻子,眼眶也红了,“但那是外公的家啊,爸爸卖掉的时候我没有办法,现在我也没有办法……”
她也以为但凡是个人,都会对苏远山的宅子存着敬畏之心,所以被卖掉也就卖掉了,除了怀念和惋惜,她没有别的想法。
但她到底是没见过太多人。
像沈司澜这样的,像钟紫珊那样的。
“别急,孩子。”苏沁安慰她,“我手上的存款虽然不够,但应该能和他谈一谈,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
“可是小姨……”
“傻孩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苏沁笑了笑,“你外公也是我爸,那也是我的家,我能袖手旁观吗?”
方珞宁失眠到半夜,在收到苏沁转账的八千万后,给沈司澜发了消息。
那边倒是回得很快,干巴巴的文字,却仿佛带着嘲讽:【你买?】
【多少钱?】
方珞宁:【沈总一亿买下的,我多出一千万,比钟小姐多三千万。】
【不过我现在还没那么多,可以先给你八千万,剩下的你放心,立个字据,我一定会给你的。】
沈司澜:【方小姐,想得未免也太简单了。】
【有些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
方珞宁眉心快要拧成麻花:【那你要怎么才肯卖?】
沈司澜:【看我心情。】
方珞宁:【你现在心情不好么?】
沈司澜:【不好。】
方珞宁:【那怎么才能好?】
沈司澜给她发了个定位。
【过来。】
第15章 ((含入V公告)我说过,不……
十分钟后,沈司澜帮她叫的车停在楼栋门口,是一辆特别干净的奔驰越野,后座宽敞得能伸直腿。
定位的地址很远,路上她竟然浅浅地眯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下,是司机把她叫醒的:“小姐,到了。”
方珞宁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往前看,在车灯照射下,能清晰看见不远处停着的劳斯莱斯。旁边站着抽烟的男人,清俊的眉眼被薄薄的烟雾阻隔起来。
方珞宁一下车,便有凛冽的风扑面而来。她抱了抱胳膊,朝沈司澜走过去。
这是一处山顶,风很冷,也很黑,唯一亮的是他的车灯,和他手指间忽明忽灭的猩红火光。若说还不止,那他望着夜空的那双眼眸,也算。
看见她过来,男人侧了侧头,唇间飘起一阵烟雾:“来了。”
方珞宁垂着眸:“嗯。”
烟雾被风吹过来,迎着面,她禁不住眯上眼,被呛得咳嗽起来。
沈司澜转回头,把手里的半截烟扔到地上,用鞋尖碾灭,然后脱掉身上的外套,团成一团递给她。
方珞宁一边咳嗽一边怔了怔。沈司澜见她柔柔弱弱的模样,还有点呆,不禁抱怨道:“还是这么娇气。”
说着便展开衣服披在她肩头,还往前扯了扯,动作不算耐心地扣上所有扣子。
沈司澜大概也是怕冷,这会儿带的是一件长风衣,能把她小腿都盖住,衣服里还闷着他的体温和香水味,方珞宁一吸气,就是满鼻清冷的幽香。
见他身上只穿着那件350的白衬衫,方珞宁不禁有点担心:“你不冷吗?”
男人吸了吸鼻子,道:“冷,怎么?你要跟我一起穿?”
方珞宁:“……我还给你。”
然而她整个人被包在男人又宽又长的风衣里,想把胳膊从袖口伸出来解扣子,仓促间却找不到洞口。
沈司澜冷眼看她滑稽的动作,唇角微勾:“逗你的,不冷。”
“真的吗?”方珞宁狐疑地看过去。
沈司澜转回头望着天空,似乎不打算再纠结这个话题。
方珞宁不自觉跟上他视线。
天空中忽然升起一朵明亮的烟花,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
烟花次第绽放,将半边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方珞宁看得几乎忘掉呼吸,忘掉一切,眼中只有这些暗夜里接连不断的璀璨,连星月都为之黯然。
“这是……”烟花太美,她眼睛都热了。
沈司澜双手插兜,靠在劳斯莱斯的车前盖上,眼眸被烟花染得熠熠生光:“五年前我说过,要在这里建一座城。”
方珞宁不禁心口一颤。
她以为那不过是男人年轻气盛的狂妄,随口一说而已。
西山亭地处偏僻,外公为了隐世才在山里建了座园子。家里人总说没必要这么远,虽然生活可以自给自足,可山下什么基础设施都没有,人年纪大了哪有不生病的,到时候去医院都不方便。
“不用很繁华,建一座小城,有烟火气但不吵闹。”沈司澜望着烟花升起的地方,“我做到了。”
方珞宁吸了口气,忍下一阵哽咽的冲动,语气尽量平和地说:“恭喜你。”
“这场烟花,是庆祝西山医院落成。”他眼睛里的光比最高处的烟花还亮,“以后还会有学校,商场,游乐园,会像帝都一样引进高端人才和技术,让这里的居民也过上方便幸福的生活。”
方珞宁转头望着他,已经感觉不到这个男人往日里的玩世不恭,他仿佛在发着光,却又和初次见面时让她小鹿乱撞的那种光芒截然不同。
“我不会把苏家的园子卖给钟小姐。”沈司澜扯了扯唇,“我的投资理念跟她不同,我和她的关系也没到让我给她卖人情的地步,况且,这个园子对我来说也是特别的存在。”
说着,他偏过头,黑夜里格外明亮的桃花眼攫住她,让她根本没法移开,只能任由他放肆地窥视她内心的波动。
因为他似是而非的言辞,她心口无法控制地猛跳起来,甚至莫名害怕他接下来的话。
哪怕她都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会不会就是她心中一闪而过的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把苏老先生的故居低价卖给别人,改造成盈利场所,我沈司澜背不起这么大的骂名。”
方珞宁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语气生硬地说:“我还以为你们资本家为了钱,什么都不在乎呢。”
男人眯了眯眸,轻笑:“我如果为了钱,用一亿买下这个园子,那我也是真傻。”
方珞宁疑惑地望着他:“那你是为了什么?”丽嘉
“你说呢?”沈司澜眉梢微动,似笑非笑地勾着唇。
方珞宁手指抠着他风衣的内衬:“我哪知道……”
沈司澜扯了扯唇,转回去,望向烟花沉寂下来的漆黑的天空:“我吃多了闲的。”
“……”好端端的,怎么又开始不说人话了呢。
虽然沈司澜的情绪叫人捉摸不透,但她还是因为这个园子逃过一劫而松了口气。
沈司澜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很快就逼着她把那口气憋回去:“不卖给钟小姐是因为她不合适,以后如果有合适的,我会再考虑。”
“……”方珞宁抿了抿唇,说,“我挺合适。”
沈司澜盯了她几秒,轻笑:“看不出来。”
说完便转身走向后座车门,打电话叫司机。
见方珞宁还呆着,他放下手机后叫了一声:“愣什么呢?回家。”
“……哦。”
路上,方珞宁忍不住旧事重提,他还是那句话:“看我心情。”
“我都听你的话过来了,你心情还不好吗?”
沈司澜气定神闲地看着夜路:“为什么你过来我就得心情好?”
方珞宁急了起来:“是你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沈司澜转头瞥了她一眼,衔着几分无赖的笑,“我只说了叫你来,是你自己要听话的。”
“……”
“本来是一个人的烟花,多一个人打扰,你觉得我心情能好吗?”
“……沈司澜!”
这么久以来,她终于不再是那副出世仙女的淡定模样,沈司澜莫名的心情极好,笑了出声:“嗯?”
“你故意的是不是?”方珞宁连一个骂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加重语气,但因为天生柔润的音色有点奶凶的味道:“你混蛋。”
男人却笑得更开心了:“嗯。”
方珞宁咬牙切齿,最后还是哼了一声,转头望向窗外。
多想揍他一顿,可惜打不过。
**
做人还是不能太浪。
穿着单薄的衬衫在秋夜的山顶吹了一晚,就算是铁的身体,也得被冻掉一层皮。
沈司澜第二天没能去公司。
他发烧了。
工作的事情给何助理交代好后,就在被窝里躺着,又冷又热,难受得很。
大哥沈司衡去上班之前本来想顺道把他拖去医院,可他怎么都不愿意起来,只好作罢。
“药给你放柜上,记得吃,别等水凉了。”沈司衡无奈地叮嘱一句。
“你就别管了,没事。我又不是沈棠心。”嫌光线太刺眼,他翻了个身背对窗户。
“那我走了。”
大哥离开后,他喝了药,一觉睡到天昏地暗。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沈司衡还在医院没回来,他下楼的时候闻到厨房飘出的饭菜香味,沈棠心戴着耳机歪在沙发上打游戏。
“你这个是新出的中秋皮肤吗?好好看啊!”沈棠心激动地和队友说着话,
沈司澜脑子还是晕乎的,想什么都很迟缓,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忽略过她,去厨房看老爸做什么好吃的。
料理台角落放着一盒手工定制的月饼,沈言勋瞥了他一眼,说:“吃完饭给你外公外婆送一趟,明天我和你妈回老宅,你去不去?”
“不去了,我不舒服。”沈司澜没骨头似的靠着冰箱门,懒洋洋地张口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中秋啊。”
沈言勋:“明天。”
“哦。”明天……
等等——
明天?!
他耷拉的眼皮瞬间精神起来,混沌迟缓的脑子也仿佛突然一灵光,想起来什么。
然而他打开微信,只有被设置成免打扰的工作群图标上数不尽的小圆点。他往下翻了很久,和方珞宁的对话还停留在昨晚他告诉她,自己到家了。
她没回,但肯定是看到了。
沈司澜点开她头像,进入她朋友圈,第一条赫然是今早六点,帝都机场迎着璀璨晨光的空旷跑道,和她透露着无比欢快的字眼:
【出发啦。】
一颗心坠到了尘埃里。
**
方珞宁陪着小姨过完中秋,第二天便去了伦敦,处理自己的毕业事宜。
去学院找过教授之后,拿着盖好章的毕业证和学位证去收拾租房。
合租的室友也是中国人,刚要升研二,而且是同专业学妹。方珞宁回国期间学院的毕业典礼都是她帮忙去的,还帮她领了纪念品。
“那天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彭莎莉满脸惋惜地说,“好多帅哥呢,你不在,我一个人也不好意思去搭讪。”
方珞宁笑了笑:“你日子还长,以后多的是机会。”
彭莎莉叹了一声,似乎接受了她这个说法:“对了,Mike师兄说要把你照片P到毕业照上去,让你自己选个好看的。”
“知道了。”
“你马上就要走吗?”彭莎莉趴在沙发背上看她收拾行李箱,满脸不舍,“以后我们是不是都见不到了?”
方珞宁笑着看向她:“能呀,等你回国我们再约。”
彭莎莉眼睛一亮:“你要回国?”
“暂时的,有点事情要处理。”方珞宁笑了笑,“不过也说不准,如果同时能找到满意的工作,可能就不会走了。到时候我们帝都见。”
“好呀!帝都见!”
很多东西早就搬回小姨那儿了,剩下的不多,方珞宁没多久就全部收拾完毕。只有一个大号行李箱,和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不能压皱的礼服,原本是买来毕业典礼穿的,却没用上。
这一片都是绿化带和步行道,从租房出去后,沿路要走一段才能打到车。
方珞宁一只手拉着行李箱,把纸袋子挂在同侧肩膀上,一边慢吞吞走着,一边在手机上设置打车定位。
突然有人跑上来用英文问她:“需要帮忙吗?”
方珞宁转头一看,是个金发碧眼高个子的年轻男人,连忙笑着摇头:“谢谢,不用。”
她不喜欢欠人人情,哪怕是此生可能都不会再见的陌生人。
男人有点执着,指了指她挎着袋子又拉着行李箱的那边胳膊:“我看你好像,很辛苦。”
“谢谢,真的不——”
话音未落,她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沈司澜发来的语音通话。
没想到是这个男人适时地替她缓解尴尬,方珞宁心底一哂,然后对面前的英国男人道了句歉,接听。
“喂?”
“你在哪儿?”他嗓音略有些沙哑。
方珞宁没来由心虚起来,迟疑道:“在……伦敦。”
那边的男人呼吸有点沉,似乎在竭力克制着什么,又似乎因为什么而极其疲惫。
片刻后,他才继续开口,冰凉的嗓音之下,仿佛掩盖着汹涌滚烫的东西:“我说过,不准你再不辞而别。”
方珞宁心口狠狠地一震。
“方珞宁。”他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无比认真地唤她名字。
方珞宁不自觉咬了咬唇:“嗯。”
他轻呵一声:“回头。”
第16章 (一更)“还挺紧致。”……
午后倦懒的阳光下,那抹高大身影逆着光,显得更为挺拔。但方珞宁看着此刻的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几分落寞和苍白。
心口泛起一阵绵绵密密的,说不上来的情绪。
搭讪的男人见状早走了,安静的步行道上,只有遥遥对视的两个人。
方珞宁呆愣在原地,他缓缓地走向她,步伐较之平常轻飘缓慢一些,似乎不那么具有压迫感。但男人天生的身高优势,站在她面前,还是比她高出两个头。
他扯了扯唇,脸色苍白,眼底却泛着红,气喘得有点急:“就真的一声招呼都不打么?”
方珞宁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抬起手,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滚烫。
“你发烧了。”她又用手心摸了摸,居然比她的手心还烫,焦急地拽住他胳膊往前走,“快点,去医院。”
**
医院人很多,等了一会儿才有医生进来。
估计以为两人是情侣关系,也没顾忌太多,一只手拿着针,另一只手就果断扒下床上那人的裤子。
自从知道这男人顶着38度的高烧就这么不要命地从帝都坐飞机过来,方珞宁一个字都不想跟他多说,只有胸口压不下的火气。
她一直默默地瞪着他,直到猝不及防地,看到那一片白花花的翘臀。
“……”
她仓促地转开目光。
等医生打完退烧针出去后,才又看过去。
沈司澜侧身背对着她,耳朵尖通红,她回想了下,想不起之前是不是同样的颜色。紧接着他把手抬起来,拢紧被角,发出一声局促的清咳。
看着男人躺在床上的虚弱模样,和不动声色地泄露出或许是害羞的迹象,方珞宁忍不住心情大好。
“哎。”她叫了一声。
沈司澜依旧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干嘛?”
“保养得不错啊。”她低头瞟了眼,某个地方,“还挺紧致。”
“……”男人呼吸顿了一顿,嗓音压得很低,“你出去。”
“那我走了。”方珞宁语气淡定地说完,便转身。
“回来。”男人叫住她,“让你走就走,这会儿这么听话了?”
方珞宁倚着墙,倒没真的往外走。
沈司澜大老远过来,人生地不熟,还躺在医院里发着烧,她不可能真把人扔下。
于是笑了一下,说:“发烧不在家养着,非跑这么远过来,怎么着,国外的药好得快是不是?”
沈司澜背对着她,哼了一声。
“那年国庆旅游,是谁一到丽江就高原反应,在人家医院住了一个礼拜?”他嗓音凉飕飕的,已经听不出半点病态,“你还有资格说我?”
“那我没丢人丢到老外这儿。”方珞宁振振有词。
沈司澜提了口气,却没继续和她争辩。
他躺着,她站着,此刻他就是个无可辩驳的虚弱的病人,这着实有点打击他作为男人自尊心。
于是一阵郁闷过后,他索性破罐破摔:“我饿了。”
“……”
“给我弄点吃的。”
方珞宁表情淡淡地拿出手机:“想吃什么?”
“麻辣兔腿。”
“想得还挺美。”方珞宁轻嗤一声,“兔腿没有,给你弄点白粥,你现在不能吃刺激性食物。”
沈司澜眉头皱成一座小山:“医生没说。”
“医生说了,是你没听懂。”
“……”沈司澜满脸无语,“谁还没留过学了?”
“你有吗?”她瞥了他一眼。
“……没有。”沈司澜老实承认。
方珞宁扯了扯唇,冷笑:“呵。”
男人义正辞严道:“那是我爱国。”
方珞宁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
这倒是真的,圈里都知道当年好几个国外名校的offer他都没要,毅然决然去了海城。
沈少爷要想出国,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可如果当年他真出了国,可能,他们就不会遇见了吧……
她闭了一下眼,把这种毫无意义的设想从脑子里剔除出去。
方珞宁在一个开中餐馆的朋友那儿订到了皮蛋瘦肉粥。
送来很快,不到半小时他就吃上了。
医生来给他量过体温,说烧已经退了,查血也没有其它问题。方珞宁看着他说:“吃完你就回去吧。”
男人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哑声道:“不回去。”
“行,那你自己待着。”方珞宁淡淡道,“我没空管你,下周一的航班回帝都,还一堆事儿没处理完呢。”
“回帝都?”沈司澜惊愕地抬眸看向她。
“不然呢?”方珞宁轻飘飘道,“我家的园子还在沈少爷手里,难不成指望你主动送给我?”
男人低下头,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释怀,胸腔里震出低沉的笑声。
**
沈司澜万万没想到,方珞宁所谓的处理事情,就是到处见见朋友,收收钱。
没错,收钱。
在这个电子支付盛行的年代,许多地方许多人还是执着于现金给予的安全感。
方珞宁不彻底是,但多少有那么点情怀。小时候外公抱着她教她认钱,给她讲述不同面值的人民币上每一个图案背后的人物和历史故事,那些画面还历历在目。
“这是补上次的,最近生意不错,多发你点奖金。”汉服体验馆的老板笑着递给她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
“谢谢婉姐。”方珞宁也不客气地接过来。
婉姐扫了眼她身后长身玉立的男人:“你这还能回来得了吗?”
一副她要跟人跑了,十头牛都拽不回来的怀疑眼神。
方珞宁笑道:“你要是回国开店,我继续帮你啊。”
又和他们寒暄几句,婉姐便去忙了。
看着方珞宁兴奋数钱的模样,沈司澜不禁也笑了笑,问:“你在这边帮人做什么?”
方珞宁一边把钱放进包里,一边告诉他:“这是家网红店,很多对汉服感兴趣的外国人会过来体验拍照,我呢,就负责画一些纪念品,书签啊,明信片,信封什么的。如果刚好在店里,也可以给顾客画小像。”
沈司澜看着照片墙上挂的那些小卡片,抬手摸了摸,“这些都是你画的吗?”
方珞宁抬起眸,唇角微微扯了一下:“嗯。”
“很好看。”男人语气真诚地说。
方珞宁却仿佛被刺痛,眯了眯眸。
“上不得台面的雕虫小技罢了。”说完,便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
沈司澜也买了那天的机票,和她一起回去。
在帝都机场下飞机后,两人刚走到国际到达出口,突然,一道清甜中夹着滔天愤怒的嗓音破空传来:“沈司澜!你放我鸽子!”
方珞宁小心脏倏地一抖。
这女孩她见过的。
那天在他办公室门口,也是她穿着这么一身清丽的旗袍,不用敲门就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女孩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顿时一亮,踩着细高跟风风火火地走过来。
仿佛下一秒,她就会被当成勾引人男朋友的小三,被毫不留情地甩上一巴掌,被抓乱头发,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丑态毕露。
那她可太冤了。
为今之计,只有跑。
决定后,方珞宁拉着她的行李箱迅速跑路。
沈司澜还算有良心,在那个女孩就要扑上来殴打她这个无辜人士的时候,伸手拦了一拦。
方珞宁跑得飞快,转眼就没影了。
宋伊人扒着沈司澜的胳膊,望穿秋水似的看着人消失,用力捶了他一下:“你干嘛?!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说好了我周六见客户你去给我撑场面,你人呢?你一声不响飞伦敦,是完全把我的事给忘了?”
“嗯。”沈司澜大言不惭地承认,“忘了。”
大事当前,他哪里还能记得那点小事。
“你——”宋伊人气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还有脸承认!我好不容易才碰到的人,你又让我跟丢了!”
沈司澜想起那天晚宴上的事,蹙了蹙眉:“你找她干嘛?”
“拍我新品的宣传视频啊。”宋伊人激动地说,“我找遍整个帝都就找到这么一个,简直就跟我的暗香系列完美契合。”
沈司澜面色一冷:“你找别人吧,我那些娱乐公司的艺人随你用。”
“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宋伊人义正辞严地望着他道,“我小宋总的工作原则,绝不将就。我一定要勾搭到她。”
“不可能,你做梦。”沈司澜整个人连声音都像覆了层霜,“你别打扰她。”
宋伊人见他这副护犊子的模样,终于脑袋一灵光,恍然大悟:“我说我找王姐要联系方式她怎么会没有呢,是不是你故意不让她给的?那女的跟你什么关系?你不会真的铁树开花了吧?”
沈司澜凉飕飕扯了扯唇,侧身绕过她,长腿阔步离开,“你话太多了。”
“……”
**
方珞宁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在求职app上放简历。
看沈司澜的意思,像是要跟她打持久战。她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就这么陪他干耗着。
有毕业证和学位证在手,可选择的范围又多了一些。
有个名头挺响的大公司叫她去面试,虽然对方告诉她还有复试环节,但面试官兼这个职位的直接领导,明显对她很满意。
回到家,她美美地泡了个澡。终于快到周末,她打电话约阮漓明天逛街,顺便把帮忙代购的化妆品给她。
“宝贝,我最近听说个事儿。”阮漓神神秘秘地说。
方珞宁掬了一把泡泡,嘟着嘴吹气:“嗯?”
“翟青墨跟我说,沈司澜最近像个神经病一样。”阮漓咋了咋舌,“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件杂牌子白衬衣,天天洗天天穿,谁取笑他还跟谁急。”
“……”
第17章 (二更)除了心中那个最,其……
方珞宁沉默了几秒,道:“他那些白衬衣都长一个样,谁认得出来啊。”
阮漓十分认真地说:“我也这么觉得啊,可是姓翟的跟我说,我们看他们的白衬衣,就和他们看口红色号一样,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方珞宁眼皮一颤,嘴硬道:“明明就是歪理。”
“是吗。”阮漓沉吟了下,继续道,“我还听说那厮心里一直有个白月光,到现在还戴着人家送他的玉坠,胸口纹着人家的名字,该不会是你吧?”
“你随便听听就得。”方珞宁扯了扯唇,“圈里这种八卦还少吗?傻子才当真。”
如果明明有女朋友,心里还挂着之前某个女人,那他也是够渣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里并不愿意相信,沈司澜是那样的人。他这个人,就算换十个女朋友,那也是光明磊落,每一个都善始善终。
可能唯一没有善终的,就是她了。
方珞宁叹了叹,挂掉电话起身擦干净,躺到床上。
刚晒过的被子有阳光的气味,她把自己闷进去,深深地吸了一口。
都过去了。
现在她和他之间,只有单纯的物权纠纷。
她要努力把外公的园子买回来。
她用手机给沈司澜发了条消息:
【你想好了吗?怎么才肯卖给我?】
对方没回。
十几分钟后屏幕还是一片寂静,她等得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才看到沈司澜半夜回的微信:
【要不】
【我缺个助理,你来试试?】
方珞宁看了眼刚收到的复试通知,陷入犹豫。
但很快,他那吊儿郎当的语气又发过来:
【开玩笑,我也没想好。】
【你耐心点行不行?】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方珞宁:【……】
她不再搭理这个人,起床洗漱准备去复试。
毫不意外她通过了,刚出大楼就收到录用通知,下周一可以去上班。
为了庆祝,这顿饭是她请的阮漓。
找到工作原本是值得高兴的事,方珞宁脸上笑着,心里却很平静,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哪怕阮漓一直在恭喜她,还设想了一番美好光明的前途。
她会拥有自己的公司,会成为比方启盛更成功的企业家,却不会和他一样下场。
她当然不会。
事实上她从没想过在这条路上走多远,站多高,只要日子一天天安稳地过,吃喝不愁,无灾无难,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虽然自己也觉得挺咸鱼的,但她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浑浑噩噩走过了人生最重要的三岔路口,离最初的热爱越来越远。
事业也像爱情,除了心中那个最,其余的都是将就。
**
“我是李薇然,齐总让我带你熟悉公司业务,从现在起你就坐我对面。”
方珞宁笑了笑:“好的李姐。”
李薇然穿着一套白色西装,干练短发,眉眼凌厉,看着有点凶。
方珞宁乖巧地在对面坐下来。
李薇然紧接着道:“相关资料我都发你邮箱了,这两天你不用做别的,全部看完。”
方珞宁点点头:“好。”
这才是正常的工作氛围。
大家都埋头认真地在办公桌上忙碌,偶尔有交头接耳的商量,声音也不大,工区里键盘鼠标的敲击声和打印机运作的声音此起彼伏。
方珞宁看了一上午资料,在电脑上写了简要的概括总结,方便下午继续之前迅速温习。
做完这些的时候,工区已经几乎没人了。
她去楼下餐厅吃了个饭,回来后趴在桌子上午休。刚要睡着的时候,听见一道洪亮的男人声音从工区外的走廊传来:“发生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被惊醒的方珞宁微微烦躁地用毯子把脑袋蒙住,听见李薇然的声音仿佛被裹了层毛边:“对不起齐总,我以为他们公关部能处理好的,再怎么说也是老牌公司了。”
“合作商出现这种负面新闻,我们接下来的项目肯定要泡汤,两亿资金啊。”齐总痛心疾首地说,“这要是让沈总知道,我——”
方珞宁眉梢动了动。
怎么,他们的老板也姓沈?看不出来,这个姓还挺大众化。
李薇然:“沈总肯定会知道的……”
“我用你提醒。”齐总怼了她一句,“你先和凯维那边保持联系,有情况随时告诉我,沈总那边,我想办法。”
齐总说完就走了,外面重归寂静。李薇然回到座位上,倒是轻手轻脚的没打扰到她,放低椅背躺了下来。
方珞宁泄了口气,总算能睡了。
很久没这么高强度用过脑,上午真的累着了。短短三十分钟的午休,她仿佛做了很长很深的梦,梦里情节也毫无章法,乱七八糟,直到被喧闹声吵醒,整个脑袋昏昏沉沉,如有千斤重。
工区里许多人在窃窃私语。
“和凯维的项目就这么黄了?”
“天呐,两亿资金……”
“我听说去年账上钱就不多了,和凯维合作也是破釜沉舟,要不是有那家投资……”
“可现在项目黄了,欠银行的钱怎么办?公司会不会破产啊?”
“这样估计投资也会撤,咱们还是自求多福吧。”
方珞宁听着那些人七嘴八舌,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怎么她才来,就要破产了?
虽然以前在网上也听说过,有的人体质特殊,去哪哪倒闭,她该不会运气那么好,就是个扫把星吧?
“起来了?”对面的李薇然却很淡定,递给她一叠文件,“你看一下这个,我和齐总去开会,有问题记下来,晚点再问我。”
方珞宁接过文件:“哦。”
李薇然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接听,立马变了腔调,溢出浓浓的谄媚:“喂?何助理啊,您好您好。……快到了是吧?好的,我马上下来接您。”
李薇然是直接向齐总汇报工作的,在整个工区都算是大姐头,不知道对方什么来路,居然能让她这个态度。方珞宁看着女人穿着高跟鞋急匆匆走出工区,不禁努了努嘴。
感觉到手里沉甸甸的文件,才又叹了一声,开始工作。
要她操什么闲心呢。
方珞宁开始埋头苦干。
不一会儿再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她听得出是李薇然回来了,紧跟着还有几道皮鞋声,应该就是刚才电话里的人。
李薇然声音里夹着无比客气的笑腔:“沈总请,我们齐总和林总都在会议室,就等您了。”
方珞宁下意识地抬起头,只看见一片从门口走廊晃过去的黑色衣角。
她打了个哈欠,低下头继续。
大约十分钟后,手机响了一下。
是李薇然发来的微信。
【我左手边第二个抽屉里的粉色文件夹,里面的东西复印五份,帮我拿到会议室。】
方珞宁:【好的。】
会议室很好找,就在走廊尽头。方珞宁拿着复印好的文件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齐总的声音:“进。”
方珞宁推门进去,宽敞会议室里只有五个人。公司的齐总和林总,李薇然,另两个,是沈司澜和何助理。
沈司澜坐在U形桌最前面的位置,微锁着眉心,双手交叉搁在桌沿上,抬眸看见她进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目光稍稍一动,便转头望向李薇然。
李薇然连忙笑道:“小方,快把资料给老板们看。”
“哦。”方珞宁点点头。
她按照从门口走过去的顺序,依次把复印好的资料发给李薇然,林总,齐总,何助理。
离她最远的沈司澜等着。
李薇然朝方珞宁使眼色,却没有半点用处,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小方,先给沈总呀,真是的。”
说着十分不好意思地望向沈司澜:“不好意思沈总,小方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员工。”
沈司澜最后才拿到文件,毫不在意地勾了勾唇:“无妨。”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方珞宁淡淡地朝领导们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哪怕她是整个屋子里地位最低的人,背脊却没弯过分毫。回去的时候脑子里却忍不住想,他今天穿的这件白衬衫,是哪一件。
等看完李薇然给她的文件,去茶水间倒水的时候,李薇然也从会议室出来了。
方珞宁出于礼貌打了声招呼:“李姐。”
李薇然看见她,脸上却窜起一股恨铁不成钢的火气:“你怎么回事啊?沈总何助理来者是客,而且是我们公司的大股东,端茶送水送资料什么都要先给他们啊,你这点常识没有?”
方珞宁抿了抿唇,淡声道:“对不起。”
“我看你没一点反省的意思。”李薇然撇过头哼了一声。
“李经理。”会议室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男声。
方珞宁抬眸,看见沈司澜身后跟着何助理走过来,又忍不住瞥了眼他的白衬衫。在接收到男人的目光时,局促闪开。
紧接着再听到他声音:“客随主便,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李薇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沈总大度。”
“既然是新员工,耐心教导就是。”沈司澜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清眸瞥了方珞宁一眼,“倒也不必太苛刻。”
李薇然忙不迭点头:“沈总说得有道理。”
“那我先走了,下次再见。”沈司澜抬手看了眼手表,“刚才的提议,希望贵公司好好考虑。”
李薇然顿时脸色僵了一下,奋力保持笑容:“我送沈总吧……”
“不用,李经理还是留下来和齐总好好商量吧。”说完,他长腿淡定地迈出,走向电梯间。
方珞宁收回目光,忍不住问了句:“什么提议啊?”
“收购呗。”李薇然叹了一声,“沈氏集团不可能白投资我们,拿着40%的股份,狼子野心早就昭然若揭了,这次的事故,不正给了他们趁火打劫的机会么。”
方珞宁点了下头:“哦。”
李薇然哭笑不得地望向她:“我说你能不能有点情绪?”
方珞宁朝她笑了笑:“那我去忙了李姐。”
“……”
第18章 (三更)我好饿,不介意加我……
方珞宁没想到收购一家公司可以这么顺利。
前几天大家的画风还是“资本家太过分了!”“有钱了不起啊?一点都不尊重人权!”“公司被卖了我就走!让他买个空壳子!”
就连齐总和林总也是一副宁死不屈的坚定模样。
结果不到一个星期,某天中午,齐总就把大家召集在一块儿,激情宣布:“公司已经决定接受沈氏集团的并购,各位如果有意向留下来,底薪会上涨30%。”
一番统计,最终没一个要走,齐总和林总脸上也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说白了,一切谈不下来的生意,都是钱的问题。
沈司澜最不差的就是钱。
方珞宁因为还在试用期,并购期间内部系统要锁定审查,自然不会制定新的人事合同,统计的时候,李薇然也没有问她。她以为自己理所当然要被迫离开。结果下班之前,齐总找她谈话。
“小方,公司并购之后我会被调到集团总部任职,初步决定带你和李经理去,你什么意见?”
“啊?”方珞宁直接愣住。
“是这样的,沈总要我去他那边担任CFO,财务总监打算交给李薇然。我手下还缺一个财务助理,因为你是这些员工中唯一一个考过注会的,我希望你能帮到我。”
方珞宁迟疑了下,说:“但我还没拿到证,而且没有工作经验。”
“那也足够了,慢慢学,以后会越来越有经验。”
方珞宁抿了抿唇,还是有点犹豫:“我考虑一下吧。”
齐总也不逼她:“行,不着急,交接还需要几天,你可以慢慢考虑。”
一边是去沈司澜的公司,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一边是重新投简历,奔波面试,熟悉新的环境新的人,后者是方珞宁个性中最讨厌面对的事情。
但就感情上来说,她也不太想面对前者。
从齐总办公室出来后,女同事叫她去吃饭。
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餐厅,已经和同事们混熟的方珞宁也和他们同一桌,听大家讲八卦。
“上次来的那个沈总你们有人见到没?”
“我就看到个背影,挺高的,身材也挺好。”
“看看,这是他百科。”
“卧槽!有点帅啊!”
“这叫有点?你是不是瞎?”
“这你就不懂了吧,百科照片绝对P过啊,也可能是化妆拍的,从轮廓来看是个帅哥,真人就不一定这么极品了。”
“能P成这样,我觉得也挺极品了吧,除非是整容……”
“现在的P图软件特别强大的。”
“我跟你们讲不清楚。”一个女孩拍了拍方珞宁,“方妹妹你看,这人帅不?”
方珞宁没法睁眼说瞎话,淡定地点了下头:“嗯。”
“绝对是个极品吧?”女孩朝她挤了挤眼睛,“你长得这么漂亮,见过的帅哥肯定也多,你给鉴定一下,是P的还是真帅哥?”
“……”方珞宁不禁嘴角抽了抽。
这张照片应该是他25岁左右拍的,比她离开的时候稍显成熟一些,但也没有现在的沉淀感。不容辩驳的,是这张完美无瑕的俊脸。
照片肯定没大修过,只稍微调整了光线和色调。
而他本人的模样比起照片,还更要立体深邃一些。
她却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表露出痕迹,于是保持微笑摇了摇头:“那我就不清楚了。”
晚上阮漓约她吃饭,聊到调整岗位的事。
阮漓眼睛亮了亮:“去啊,为什么不去?”
方珞宁疑惑地抬头。
阮漓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去他公司多了解多打探打探,说不定揪到他什么小辫子,威胁一下,机会不就来了吗?”
方珞宁:“这也太阴险了吧……”
“他就光明磊落了吗?”阮漓振振有词,“一个园子而已,他又不住又不做用来生意,就搁那儿养灰,还不知道那些花花草草有没有人管,你外公那些壁画和太湖石不打理也不行的,他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你高价买他也不干,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方珞宁抿了抿唇,认真地问:“你也觉得他是故意的啊?”
先前她就觉得这男人肚子里闷着坏,可又不太确定。
“当然是故意的啊,就你傻了吧唧。”阮漓嗤了一声,“听我的,去他公司,揪他小辫子。”
方珞宁还是有点犹豫:“可是……”
阮漓知道她在顾虑什么,继续道:“放心吧,像沈司澜这种老总天天在外面应酬谈生意,去公司办公的时间很少的,而且你们又不在一块儿办公,不可能经常见到,你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尽管安心做你的间谍。”
方珞宁皱了皱眉:“我才不是去做间谍。”
“是是是,你是去好好工作,实现自我价值的。”阮漓伸手摸了摸她头发,“乖,以后当领导发了财,记得带我飞啊。”
“……”方珞宁一脸无奈和麻木。
升官发财,下辈子吧。
这辈子她只想当一条咸鱼。等买回外公的园子,就再没有别的追求了。
**
不到两周的调整时间,方珞宁就跟着齐总和李薇然一起去了总部大厦。
虽然大部分同事也是陌生人,但齐总位居部门老大,李薇然也是总监,一起过来的她还是CFO的高级助理,同事们为了巴结新老大,对她都很客气。
每天早上来上班,连早餐都有人给她买好了放在工位上。
一直持续了好几天,方珞宁觉得这样实在过意不去,于是和齐总和李薇然商量了一下,请大家吃饭,顺便说一下这个问题。
地点定在一家网红火锅店,方珞宁下午三点就被派过去排队。做完一套裸粉色指甲后,也才不到四点。
店员教她在手机上关注了小程序,可以实时查到排队情况,方珞宁觉得有点饿,就下楼去买奶茶了。
点完单在旁边的书店门口坐着等,估摸着等她喝完奶茶,大家刚好也下班过来。
看完半本杨绛先生的《我们仨》,才听见奶茶店叫号。方珞宁用指腹擦了擦眼角那点湿润,穿过门口拥挤的人群去拿。
刚喝两口,就听见不远处一声轻哼,音色有点熟悉的讨厌。
方珞宁抬眼一看,果然是钟紫珊。
而她旁边挽着的居然是苗清儿,那个法律上算是她妹妹的女孩。
从小外公给她讲诸子百家,讲《易经》和佛经,一切皆有因果缘法,对世人和世间要常怀悲悯之心,理解并宽容。遇见苗清儿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个世间有天生的宿敌,也有绝对无法宽容和理解的事。
比如一个男人的出轨,害死发妻,还堂而皇之地接回小三和私生女。
她到底是个凡俗之人,做不到外公那样出世豁达。
“哟,不是听说方小姐流落到去打工了吗?怎么还有闲暇来逛街?”钟紫珊满脸嘲笑,“做人还是本分一点的好,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乖乖去打工赚钱,反正,也没人会瞧得起你。”
方珞宁扯了下唇,不咸不淡地说:“被钟小姐瞧得起是什么光荣事吗?你以为,谁想当你眼中那些污秽玩意儿?”
居然被不带一个脏字地骂了一通,钟紫珊脸瞬间黑了,头顶仿佛在冒烟:“你!”
方珞宁懒得再理她,从始至终也没再看苗清儿一眼,仿佛真是什么污秽东西,在钟紫珊愤怒的瞪视中抬脚离开。
她走得有些快,当苗清儿伸腿绊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反应。
眼看就要跌倒在地,而旁边的始作俑者一脸得逞的时候,突然凭空出现一只手稳稳地接住她奶茶,一条强健有力的胳膊揽住她下坠的腰肢。
随着这阵柔软和坚硬的撞击,空气中溢出一股熟悉的清冷香味,让她下意识地放松了一秒,继而整个人激动地从那人怀里弹出来。
跟在沈司澜后面的商场经理连忙跑上前:“沈总,您没事吧?真不好意思,早知道就该清场——”
“没事。”沈司澜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后垂眼看了下手里的奶茶,温温的,仿佛还有女孩指尖的香气。水蜜桃味,是她最爱用的那款护手霜。
众目睽睽之下,他把奶茶递给她:“小心点。”
后面看着的钟紫珊和苗清儿眼睛都快瞪出火来,紧咬着牙,直到沈司澜再次轻描淡写地开口:“吴经理,我现在对你们商场的安保质量不太放心。如果有顾客在我店里发生意外,是算你的,还是算我公司的责任?”
“这……”吴经理顿时额头冒汗,“沈总言重了,这位小姐应该只是不慎跌倒。”
“是么?”沈司澜凉凉地勾了勾唇。
吴经理立刻会意,转过头吩咐手下:“快调监控。”
“据我国刑法规定,故意伤人未遂一般会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他轻笑了声,若有似无地往钟紫珊那个方向瞟了一眼,“希望只是不慎跌倒。”
苗清儿今年才17岁,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一听说要坐牢,被吓得整个人直打哆嗦,老实承认:“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就够了,收回你那声姐姐,我跟你没关系。”方珞宁冷冰冰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何朔,你跟吴经理去吃饭。”沈司澜装模作样看了看手表,“我公司还有个会。”
吴经理点头哈腰道别后,他便追上方珞宁的脚步。
**
“刚才,谢谢你啊。”两人被挤在电梯角落里,方珞宁避无可避,一本正经地道了个谢。
沈司澜在浑浊的空气里辨认出那缕浅浅的水蜜桃香味,吸了吸鼻子,似乎心情很好:“每次都是口头谢谢,能不接受吗?”
方珞宁乜了他一眼:“那当我没说。”
沈司澜笑了一声,没再纠结这个话题,问她:“来这边做什么?”
“部门聚餐。”
“哦。”男人微抬起眸,看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时间,略一沉吟,“是该吃饭了。”
方珞宁头皮发麻,顿时有种奇怪的预感。
果然,他一如既往厚着脸皮道:“我好饿,不介意加我一个吧。”
第19章 (一更)你回来了…………
方珞宁愣了下,然后说:“我们聚餐比较随意,选的地方可能……”
“没关系,我不挑。”男人似乎毫不在意,一副饿急了只想填饱肚子的模样。
方珞宁:“齐总和同事们可能会晚点来,你要是着急的话,不如——”
“不如我们单独去吃?”沈司澜微微侧眸,瞥了她一眼。
“……”
“开玩笑的。”沈司澜笑了一下,“倒也没那么急,自从齐总上任还没和他聊过,正好是个机会。”
“哦。”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呢。
老板的心思你别猜。
等他们上去的时候,队已经排到了。服务员领着他们进去。
其余人还没来,U字形的大卡座里只有他们两个。一见他坐下,方珞宁连忙选了和他遥遥相对的另一边。
沈司澜:“……”
“沈总,您点菜吧。”进入上下级模式,她也假模假式礼貌起来,指了指他面前的二维码,“扫码就可以。”
想着他平时去的应该都是那种有专人服务的高级餐厅,全程不需要自己动一根手指头,也许没来过这种接地气的地方,于是方珞宁提醒了一下。
男人抬了抬眸,似乎想解释点什么,但最终还是若有所思地勾起唇,什么都没说。
方珞宁给李薇然发了条消息告诉她沈司澜要一起吃饭,刚收到回复,就听到对面传来的慵懒嗓音:“我不会。”
“……”方珞宁睁大眼睛看过去。
您还真不会?
她无比淡定道:“跟着提示点就可以了。”
沈司澜眯了眯眸,似乎很为难:“不会,过来帮我弄一下,方助理。”
“……”最后三个字明晃晃地提醒她,你是我下属的下属,必须听我的话。
方珞宁只好乖乖地坐过去,接过他手机。
她聚精会神地一个菜一个菜询问他,男人无比舒适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隔一会儿用他特有的慵懒音调“嗯”一声,如果不“嗯”,就是不要。
“你刚刚说什么?”沈司澜忽然主动开口问。
方珞宁回头看了眼他,指着手机上的菜单:“我说,您想吃哪种主食。有火锅面,方便面,土豆粉……”
话音未落,原来没骨头似的靠着的男人忽然坐起来,身子前倾,下颌几乎要碰到她额头。
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脸,犹如覆上一层滚烫的潮气,尤其让脸颊不由自主地发热。
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还有米饭,扬州炒饭,和……”
他满眼兴味地垂着眸,忽然低笑一声,喉结跟着滚动了一下:“火锅面。”
“啊?”方珞宁怔了一下,随即想起这是她报的第一个菜名。
“……”
怔愣间男人已经抬起手,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手背碰着她的手指,温热光滑,凸起的骨节有种特别触感。
方珞宁触了电似的把手缩回来,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唇。
“哇,这家装修真的不错啊,比网上的照片还——”一道咋咋呼呼的女声在卡座前戛然而止,同事魏晓媛一脸社死地摸了摸后脑勺,“沈总……”
方珞宁在听见声音的那一瞬间就猛地弹跳到距离沈司澜两个人距离的位置。
中间空出来的,正好坐下齐总和李薇然。
沈司澜另一侧没人敢坐,是以望着与他遥遥相对的方珞宁,脸色不怎么好看。
弄得齐总都不好意思了,以为他是对环境不满意,故意责备方珞宁:“小方,既然沈总也参加聚餐,你怎么不换个地方呢,这里人这么多,吵着沈总了怎么办?”
“没事。”沈司澜脸色终于缓和些,“是我临时起意叨扰大家,方助理排了一下午的队,怎么能让她白忙一场?”
说着,他举起面前的杯子,“大家吃好喝好,不必拘束。”
所有人都一起敬他,方珞宁也跟着拿起杯子,心里却暗暗腹诽着这个人,道貌岸然。
怎么不把在她面前那副泼皮无赖幼稚装逼的模样给别人看见呢?那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
当之无愧的变脸一级选手。
原本因为有沈司澜在,大家吃东西都放不开,哪知道男同事们几杯酒下肚胆子就壮了起来,拎壶敬上司,互相勾肩搭背吃牛逼,饭桌气氛逐渐地轻松下来。
沈司澜和齐总聊着股票,方珞宁和李薇然还有两个女同事互相分享最近种草的化妆品。
“哎这个虾好了,快吃快吃。”李薇然拿起漏勺舀了好几只,用公筷夹给每个人。
方珞宁正在低头回信息,到她的时候刚一抬头,还没来得及开口,隔着两个座位传来一道清冷里夹着微微醉意的嗓音:“她不能吃。”
李薇然愣了愣,手僵在远处:“啊?”
方珞宁只好冲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谢谢李姐,但是我海鲜过敏。”
“行吧。”李薇然反应倒快,笑嘻嘻地放到自己碗里,“那你就无福消受美味了。”
终于有同事发现了端倪:“沈总怎么知道方助理不能吃海鲜?”
方珞宁顿时一慌,差点连碗都打翻了。男人嗓音却无比淡定:“员工资料我都有看过,这种印象比较深。”
“是哦。”那位同事点头附和,“过敏是会很严重的,要多注意点。”
“沈总可真关心员工呢。”立刻有人开始拍马屁。
“是啊是啊,这样的好老板不多了。”
“我们敬沈总一杯!”
……
热热闹闹的马屁声中,这段被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你说Susan他们要知道沈总长得真这么极品,还这么有风度,会不会嫉妒死啊?”李薇然压低嗓音道。
Susan是并购前的员工,也就是那天拿着百度百科照片给方珞宁看的小姐姐,现在还在那家子公司。
方珞宁笑了笑:“估计会吧。”
李薇然:“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并购吗?跟着这样赏心悦目的老板,连加班都有干劲。”
方珞宁“噗嗤”一笑:“这话让齐总知道会不会气死?”
“他气什么?”李薇然努了努嘴,乜了正在和沈司澜喝酒的齐总一眼,“老男人,得有自知之明。”
方珞宁抬手捂住嘴巴,以免笑声溢出来。
齐总年纪也不算大,四十多,未婚单身,根据这段时间的了解,方珞宁觉得他没什么不良嗜好。就算是应酬,也不会去那种乌七八糟的场合,干不合时宜的事。
方珞宁发自内心地说:“其实齐总也还有点帅。”
李薇然笑了:“小姑娘,你眼睛没毛病吧?”
“没有呀。”方珞宁一本正经,“李姐你是看太久看习惯了吧,其实我觉得齐总五官端正,身材保养得也不错,算是挺好的了。”
李薇然满脸无奈:“你们这届小姑娘眼光怎么奇奇怪怪。”
方珞宁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跟她一起八卦上司的长相。
沈司澜和齐总相谈甚欢,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喝多了。
商场离方珞宁的住处不远,大约一站路,她把大家都安置上车后,打算步行回家顺便消消食。
刚走到商场旁边的人行道,突然公路上一辆缓慢行驶的车摁了摁喇叭,车灯也开着双闪。
方珞宁一转头,降下的车窗里边是何助理的脸:“方小姐,去哪儿啊?顺路捎你一程。”
方珞宁笑着拒绝:“不用了何助理,多谢。”
何助理朝后座看了一眼,表情无奈:“我老板喝多了,一个劲乱动,能不能麻烦你帮忙看着点儿?”
方珞宁没法拒绝如此合理的请求。
上了车,她才发现沈司澜似乎睡着了,身子软软的靠在座椅上,兴许是因为腿太长没法伸直,很不舒服,总是皱着眉扭来扭去,踢前座座椅。
她略带同情地瞄了眼驾驶座上的何助理。那感觉应该就和坐在电影院,被后排儿童不停拿脚踢是一样的体验吧……
可她现在也对这位大龄儿童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何助理受苦受难,内心哀叹打工人的不易。
“方小姐,后面储物箱里有个毛毯,麻烦你拿出来给老板盖一下。”何·中国好助理·朔从车前镜里对她笑了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麻烦方小姐了。”
看着那两个酒窝,方珞宁心都被可爱化了,哪有不照做的道理,也就勉强照顾一下这个大龄儿童。
她从储物箱里拿出那张灰色毛毯,展开,然后朝沈司澜凑近了些,把毛毯盖在他身上。
男人稍稍一动毛毯又滑下来,无奈她叹了一声,又凑过去帮他压在肩膀后面。
猝不及防的,原本醉得毫无意识的男人眼皮忽然微微掀开,露出一对惺忪的狭长眸子,手也抬起来,捏住她掖毛毯的手腕。
力气还挺大,她不禁吃痛地皱了皱眉,试图挣脱,却被他捏得更紧。
他眼睛虽没完全睁开,但那两道狭长的缝也足够深邃明亮,依稀像含着水光,让她完全彻底地被蛊惑住,移不开视线。
半晌,薄唇掀动,从唇缝里溢出低缓而压抑的声音,带着沙哑的水汽:“你回来了……”
第20章 (二更)女朋友来了,不见见……
方珞宁忍不住心口一震,被他握住的手腕处仿佛被灼烧起来,和那股被他双眼勾住的灵魂震颤的感觉,连绵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不是在做梦吧。”男人嘴角上扬,以从未见过的弧度牵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另一只手也抬起来,小心翼翼碰上她脸颊,“是热的,不是梦。”
看着他喝醉了酒像个孩子一样开心的模样,方珞宁忍不住鼻尖一酸,开口也不禁带了点鼻音:“沈总,你先放开。”
男人眉心皱起来:“你叫我什么?”
方珞宁又叫了一遍:“沈总。”
结果话音刚落,便倏地瞪圆了眼睛。
男人带着酒气迅速凑过来,在她唇上碰了一下,柔软的契合,让她一瞬间仿佛灵魂出窍,也有一些早已蒙尘的记忆被掀起来,激起漫天灰尘,和无休无止的荡漾的回音。
那天也是同样漆黑的夜晚,平安夜下了初雪,空气中雪花纷纷扬扬,宿舍楼门口,他第一次吻她。
两个人都很青涩,也很害羞,他拽起她衣服后面的帽子,遮得严严实实。
哪怕大雪之中,谁也看不清谁是谁。
因为男人亲吻间携来的浓烈酒味,她很快回归到现实,还没来得及推开,又被他轻轻咬了一口,嗓音夹着些得逞的坏:“叫错了,罚你。”
“……”
坐在前排的何助理从镜子里瞥了一眼,便不敢再有第二眼,整个人面如土色,连忙跟人道歉:“方小姐,不好意思啊……那个你多担待一下,他喝多了就这样。”
方珞宁不禁嘴角一抽。
喝多了见人就亲?
何助理似乎也感觉到不对,继续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老板他……”支吾了半天也解释不清楚,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其实老板他也是第一次。”
“……”方珞宁已经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了,连呼吸都不想。
闹腾着的男人被她用力一推,终于倒在座位上又醉死过去。
**
宿醉第二天,沈司澜醒来的时候头剧痛,但公司有会不能耽搁,于是喝了杯蜂蜜水稍微缓解之后,便让何朔来家里接他。
去公司的路上,感觉何朔总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他,心底涌起一些不祥的预感:“你有话直说。”
“老板,那我就直说了。”何朔叹了一声,道,“您昨天的酒品真差。”
沈司澜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何朔:“我以前居然不知道,您喝醉了居然有那种习惯。”
沈司澜一脸懵逼:???
前面正好是红绿灯,何朔把车子停下,转过身无比认真地看着自家老板,抬手指向自己的唇,然后摇着头咋了咋舌:“您真的是,有点禽兽。”
沈司澜挺拔的身形忽然一颤,随即眼中夹杂着不可置信和浓浓的懊悔以及嫌弃,仿佛遭到了什么毁灭性打击,眸底光芒尽失,嗓音低哑:“我亲你?”
“我疯了吗?”
“要真是我就好了。”何朔叹了一声,“我就当为工作捐躯,打落牙齿和血吞。”
“……”沈司澜脸色全黑下来,“说人话。”
何朔把昨晚的惊天见闻老实招了。
**
方珞宁在办公室忙了半天,才把即将接手的第一个项目啃明白。
见齐总还在办公室,趁早进去找他汇报。
结果她刚把文件递出去,齐总看了一眼又合上,对她说:“沈总刚打电话过来说他朋友有门路,原材料的价格还可以再低,具体还要等沈总那边核实,你不用着急做核算。”
方珞宁点了点头,收回文件:“好。”
“还有。”齐总看向她,“为了方便我已经把项目转手交给他了,以后这个项目相关不用再找我,你直接向沈总汇报工作。”
方珞宁脑子里嗡地一响:“啊?”
“有问题吗?”齐总问。
她忙不迭应下:“没,没问题。”
从齐总办公室出来时,方珞宁脑子还是懵的。
怎么就要找那家伙汇报工作了?
他们明明就井水不犯河水啊。
想来想去,昨天就是不该碰见他,带他一起去吃饭,还让他……
突然想起来什么,方珞宁咬了咬唇,抬手摸摸发烫的脸颊,暗骂自己不争气。
项目的事,她没有主动联系沈司澜,对方倒是先找了她。
快下班的时候,沈司澜叫她拿东西上去一趟。方珞宁交代好同事工作收尾,便赶紧去了。
这会儿大厦里已经有人下班,电梯繁忙,三部下来都是满员,还得每一层停一下,沈司澜似乎等不及了,电话打过来。
方珞宁忙不迭解释:“沈总我在等电梯。”
“你去A区乘专梯,我给你开锁。”
“不用了,电梯马上上来。”方珞宁盯着头顶的数字,“电梯来了。”
对方“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上行时也停了几趟,但没有先前那么夸张,不过两分钟,就到达总裁办所在的顶层。
沈司澜在办公室,她敲门进去时,他正在落地窗边赏景,手里端着冒热气的咖啡。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办公室,面积宽敞,装修简单,仅有的办公桌,书柜和茶水台都特别有设计感。整间办公室风格简约,但看起来很贵。
方珞宁走到他身后,把手里的文件夹递出去:“沈总,这是光华电子项目的资料。”
男人手腕动着,微微摇晃杯里的咖啡:“放桌上吧。”
方珞宁照做完,便波澜不惊地说:“那沈总我出去了。”
“等等。”男人转过身,把咖啡也放在办公桌上,垂眸看着她。
方珞宁眼皮颤了颤:“沈总还有事吗?”
沈司澜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唇:“昨晚……”
她心底慌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沈司澜喝醉酒会断片,她知道的,何助理不一定会告诉他。兴许他要提的是昨晚聚餐。
于是她淡定下来问:“昨晚什么?”
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沈司澜盯了她一会儿,眼眸深深,像黑夜包裹住她微颤的心,还想贪婪地吞噬掉她所有的顽抗。
直到她眼神快要认输的时候,才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将她一举击溃:“昨晚喝醉的难道是你?”
“……”
“我都记得,你倒断片了。”
方珞宁顿时心口一阵狂跳,竭力保持着镇定的脸色:“我是觉得,这种意外当做没发生过就好。”
“方助理是想自欺欺人?”他上前一步,鞋尖抵住她的鞋尖,“还是掩耳盗铃?”
“……不是。”方珞宁不禁向后躲避,腰抵在办公桌桌沿,无路可退,只好梗着脖子看他,“沈总,您是有女朋友的人,这种事情还是应该忘掉。”
沈司澜眉心一蹙,眼神有些冷,似乎要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再次盯住她几秒,深邃的眸底光泽流转,仿佛经历了一番思量后,才懒懒掀唇:“抱歉,我记性好。”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了两下,声音很轻,随后是女人甜亮的嗓音:“我能进来吗?”
方珞宁如今已经耳熟了,眼皮一跳,再不开溜恐怕要挨打,连忙推了推面前的男人:“沈总,您有客人我就先走了。”
“急什么。”沈司澜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女朋友来了,不见见?”
按照何朔的说法,那次她过来还衣服等了那么久,偏偏宋伊人一到,就扔下东西跑路。还有从伦敦回来那天,在机场她落荒而逃的行为,沈司澜稍一品味,不难猜出来缘由。
方珞宁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尴尬得想死。
偏偏这个天杀的男人,没等她回应便对着门外喊道:“进来。”
同时放开她。
宋伊人穿着身粉色旗袍,头发随意绕起来插了根玉簪,肤白胜雪,身形窈窕,八厘米的高跟鞋踩得极稳。
看着对方朝自己走来,脚步还越来越快,方珞宁恨不得平地砸个洞把自己塞进去。
然而,预料中的打巴掌和抓头发都没有发生。
宋伊人拎着珍珠包包的手热情地握住她,眼里满是激动的光:“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怎么还……千里追“小三”?
方珞宁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可又实在弄不清状况,整个人懵懵的,只能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双纤纤玉手,冰凉柔软,光滑如丝缎,让她的心逐渐平和下来。
“找到也没用。”一旁的男人凉飕飕开口,“你想的事,下辈子都没可能。”
宋伊人一眼怼过去:“你问过人家了吗?你是她什么人?凭什么替她决定?”
“我是她老板。”沈司澜轻扯着唇,“公司业务繁忙,她没空。”
“那肯定是你故意为难人家。”宋伊人冷笑一声,“要是我,才不忍心让这么漂亮的小姐姐干那么多活。”
沈司澜漫不经心地敛了眉眼:“这就是你工作室穷的原因。”
宋伊人气冲冲喊他大名:“沈司澜!”
沈司澜唇角勾着懒散的笑:“再叫一声。”
“……”
“叫好听点,没准我有心情帮你。”
宋伊人理智回笼,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气势顿时弱下去,咬牙切齿叫了一声:“表哥。”
嗯?
方珞宁抬起眸,倏地瞪圆了眼睛。
第21章 因为想离你近一点啊。……
不等她消化掉这阵惊讶,宋伊人已经完全变脸,楚楚可怜地望着沈司澜,瓮声瓮气道:“表哥,我真的想要旭光一楼的商铺,你就帮我谈谈嘛……我包养你未来女朋友所有的衣服好不好?”
沈司澜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唇:“我是没钱吗?我未来女朋友的衣服用得着你?”
宋伊人信誓旦旦地举起一只手:“私人订制,永久免费。”
沈司澜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我会考虑。”
“别,你别考虑啊哥,时间不等人。”宋伊人拉住他胳膊,“再等等都卖完了!我挤了好长时间挤不进去,你不是跟那个老板关系好吗?你帮帮我呜呜呜……”
美女泫然欲泣的样子让方珞宁都不禁起了恻隐之心,加上两人关系刚刚明了,不知道为什么,比起之前单纯的尴尬,心中有了一些微妙的好感。
旭光广场如果她没记错,是翟青墨家里的产业,阮漓父亲也有很大比例的参股。心中有个冲动的念头一闪而过,但很快被她压下了,未免有些多管闲事。
沈司澜嘴上调侃,肯定还是会帮的。
他这人以前就这样,难听的话说了,事也会做。先把人气得七窍生烟,转头又感动得一塌糊涂。
当年学校话剧社的周年演出,一票难求,但他给社团出过赞助,还是有几分话语权。方珞宁特别喜欢一个学长的戏,苦于没票,求他帮忙时被拒绝得十分果断,还把那个学长贬低了一通。
方珞宁气得好几天不理他,直到演出那天晚上,她在宿舍暗自神伤,这个人买通宿管阿姨叫她下楼。
手里拿着两张票。
她忍不住,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抬手揍人,被整栋楼的女生看了笑话。
“行了。”沈司澜似乎被宋伊人烦得不行,没好气道,“我帮你问问。”
宋伊人得寸进尺:“你现在就问嘛。”
“要么等我处理完工作,要么免谈。”沈司澜语气严肃道。
“……那好吧。”宋伊人努了努嘴,充满希冀的眼神又直勾勾望向旁边的方珞宁。
沈司澜一句话让她眼神熄火:“商铺还要?”
“要要要!”宋伊人忙不迭点头,“我马上滚蛋!不打扰沈老板工作!”
说完踩着高跟鞋飞窜出去。
方珞宁生怕她崴脚,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宋伊人离开后,方珞宁觉得自己也该溜了,于是挺直腰背认真地说:“那沈总我也走了。”
“我说你能走了吗?”男人淡淡地乜她一眼。
方珞宁想起之前被迫中断的话题,正担心他又提起来,对方却拿起她放在桌上的文件夹:“有些数据需要当面和方助理对一下,麻烦你陪我加个班,晚餐我已经让何朔去买了。”
方珞宁顿时松了口气:“好。”
阮漓想约她下班吃饭,方珞宁说她要加班。
阮漓:【???】
【你这个加班频率也太高了吧,自从去了沈氏集团,有几天不加班的?】
方珞宁想起最近堆成山的工作,觉得脑壳都在发晕:【嗯……】
最难受的不是加班,而是工作内容对她来说实在毫无兴趣可言,只是按照上级的指示机械化完成。
有时候她也会想,所有人都是这样煎熬着的吗?齐总,李薇然,甚至沈司澜自己?
也许不是,也许大家只是把那种煎熬藏在心底,或者,经过一成不变的年月,早就麻木和习惯了。
终有一天她也会习惯的吧。
可是如果,她从最初就选了另一条路呢……
“方助理?”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她飞走的思绪拉了回来。
方珞宁猛一回神,看向办公桌对面的男人,有点难为情地垂下眸,把手机放到一边:“不好意思沈总,我会认真工作的。”
“累了可以明天再做,我让何朔送你回去。”男人表情认真,自己似乎是没打算停下来。
方珞宁哪好意思,忙不迭摇头:“不了,我今天可以做完。”
以前她不屑屈从这些庸俗的人情世故,外公也说浮于表象的东西,把人分为三六九等的东西最为不齿,但她还是得活在这人世间的,就得遵守人世间的秩序。
老板不说走,她怎么能走。
强撑起因为枯燥乏味而困倦的眼皮,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做手里的表格。
当沈司澜把策划案完善并润色好之后,居然已经十一点了。他用手揉了揉脖颈,一抬眸,发现对面的女人趴在桌上,胳膊枕着脑袋,眼睛安然地闭着,睡着了。
他不禁笑了出声,又担心那一声吵醒她,敛了神色起身走过去,在她旁边拍了拍她的肩。
方珞宁身子稍微一动,不舒服地皱了皱眉,调整姿势继续睡。
沈司澜无奈地扯了下唇,见表格还差最后一个数据,帮她敲完,保存,然后轻轻合上电脑放到旁边,手撑在桌沿,俯下身叫她:“起床了。”
方珞宁毫无反应。
沈司澜看着她熟睡的模样,乖巧得和当年在大学教室里一样。
他知道她学了不感兴趣的专业,听不进去课,大课睡觉,小课发呆游神。说好的督促她学习,也能看着她的睡颜从第一节 到最后一节,却从来狠不下心去叫她。
有时候甚至希望她能一直这么睡下去。
因为她睡觉的样子是难得一见的,让他感觉到这个女孩全身放松,连灵魂都是自由自在的时刻。
“你再不起来……”他幽幽地开口,手指轻轻落在她脸颊上,和当年一样,只是嗓音沉得,像陷在低洼的回忆里。
“再不起来,我就亲你了?”
像是穿越那空白的五年,从时空罅隙中跋涉而来的声音。
方珞宁缓缓地睁开眼睛。
她刚才做了个很短却很沉的梦,回到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陪她上课,看着她从第一节 睡到第四节,等所有同学和老师都走了,才凑到她耳朵边沉沉地说话——
“再不起来,我就亲你了?”
她迷迷糊糊的,第一次被亲了额头。
男人的唇滚烫,像烙铁在她心里烙下一个无法磨灭的记号。
眼前是五年后的这张脸。
她吸了口气,猛直起身,惊恐地瞪大眼睛。
沈司澜勾了勾唇,站得笔直挺拔,自上而下俯视她:“方助理睡得倒挺香。”
“……对不起沈总。”她连忙摸了摸脸颊,生怕自己刚才流口水。
幸好。
“没事,我看你表做得不错。”沈司澜这会儿倒像个宽容的领导,“回去吧,明天早上还要开会。”
“……”方珞宁才充进去的电就好像瞬间漏光。
但她不能让老板瞧出端倪,于是保持淡淡的笑容:“好的沈总。”
收拾好东西,她和沈司澜一起乘电梯下楼。
她发现沈司澜每次在电梯里都是背对着景观玻璃,回头看了眼城市美不胜收的万家灯火,有些好奇,但也没问。
倒是他先开口叫她:“方珞宁。”
一个名字,瞬间就脱离了上下级的氛围,她心中也莫名自在了些:“嗯?”
“你为什么要做这份工作?”他语气认真地问。
方珞宁短暂地陷入沉思。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因为要赚钱生存,所以得工作,因为刚好面试进了公司,又刚好被沈氏收购,于是她出现在这里。
如果硬要给这样的结果一个理由的话,她抿了抿唇,问:“一定得说真话吗?”
沈司澜:“你骗我试试。”
“哦。”方珞宁点了下头,“因为想离你近一点啊。”
男人目光一动,挺拔的身形肉眼可见地晃了晃。
方珞宁望着他继续:“这样我更有可能更快地买回我外公的园子。”
沈司澜唇角一抽:“能不能别喘气?”
方珞宁一脸懵:“那你是要我死吗?”
当年她是甩了他,但他也不是没让她生气伤心过,倒也没必要如此记恨吧。
“我是说。”他回头瞥了她一眼,眸底有点凉,特意学她顿了一顿:“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方珞宁:“我没有大喘气啊……”
“算了。”这女人的脑子就像块石头,不解风情。他挫败地转回去,紧抿住唇。
他让何助理先送她回家。
路上也没和她说话,给翟青墨打了个电话说商铺的事,搞定后告诉宋伊人。
宋伊人高兴得在电话里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连前座的何助理都能听到,和方珞宁在镜子里对视,两人均是满脸无奈。
“亲爱的表哥!我说到做到!未来嫂子的衣服我全包了!不光衣服!有任何事我能帮忙的,随叫随到!”
“行了。”沈司澜凉飕飕扯了扯唇,“人影子都没有,给我开空头支票。”
宋伊人:“你自己不找女朋友怪我咯?”
他懒得和她耍嘴皮子。
挂了电话,前座开车的何助理忍不住开口道:“老板,宋小姐说得没错。”
沈司澜轻呵一声:“又关你事了。”
“我也是为了老板好,您这么老单着也不是个事儿,沈先生和夫人多操心啊。”何助理一本正经道,“我一直就想问,这么多年了,您干嘛不找个女朋友?”
车里仿佛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何助理等待回答的急切呼吸声。
方珞宁不由自主地屈起手指,攥紧了裙摆。
一直过了很久很久,才听到另一边传来的凉薄嗓音:“我怕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说分手就分手。”
“再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22章 (一更)做到我满意为止。……
方珞宁紧咬着唇,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分手的事她理亏,纵使有千般借口,也无法改变她曾经用不恰当的方法草率丢弃这段感情,无意却也实实在在伤害了他的事实。
何助理坐在前面,她也没法直接开口说这件事情,于是悄悄地给沈司澜发了条微信:
【对不起。】
男人兜里手机叮咚一响,懒懒地低头瞥了眼,拿出来,拎着手机角落转了个圈,才看到屏幕上的消息。
唇角微勾,他毫不避讳地看过去问她:“对不起什么?”
方珞宁继续敲字:【当年的事,对不起。】
是她处理问题的方式太幼稚,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也太以自我为中心了。然而到现在,除了这三个字以外的任何言辞都像是借口,她不想多说。
沈司澜看了一眼,轻晃的手才顿住,然后两只手握住手机。车厢里除了九十年代的电影插曲,只有他手指敲击屏幕的声音。
片刻后,方珞宁收到回复:【要怎么补偿我?】
方珞宁咬了咬唇,敲字:【赔你点精神损失费?】
那边凉飕飕嗤了声:【没诚意。】
方珞宁转头看他,腰背弯下来盯着手机,露出衬衣后领口笔直的脖颈线条,因为清瘦,肩胛骨的形状依稀可见。
她莫名心口一酸。
突然手机响了一下,隔着不到一米距离的男人也正好抬起头,将她偷瞄的视线逮了个正着。
方珞宁仓促低头去看手机。
【自己好好想想,情债应该怎么还吧。】
方珞宁:……
正无语着,车厢里飘来他微凉的嗓音:“一天想不清楚,一天别想买回你的园子。”
“……”
在小区把她放下后,沈司澜让何朔等了一会儿,看到她家客厅灯亮,才发动车子离开。
方珞宁刚回到家,就收到一条微信:
【书法协会打算在帝都给老师办展,还要安排亲属采访,最近可能会联系你。】
方珞宁怔了怔,对方很快又发过来一条:【需要我回来陪你吗?】
【不用了。】
【谢谢师兄。】
**
第二天,方珞宁起得很早,做了两份便当带去公司。
她思来想去,现在的自己实在没多少能力去偿还过去欠他的,只能聊表心意。反正自己每天也得带饭,公司附近的餐厅太贵了,小摊又不卫生,她吃过一次就拉肚子。
给他带也不过是分量做多一点,不算麻烦。
以前他很喜欢吃她做的菜,也曾经开过玩笑,想吃一辈子她做的菜。还记得那时她很不乐意,说谁要给你当一辈子厨娘。
一切都恍如隔世。
上午开完会,差不多就要吃午饭了。方珞宁回到办公室,等所有同事都去吃饭后才给沈司澜发消息:
【我给你带上来?】
早上她已经告诉过他,他没表现得很满意,但言语间已然接受。
对方很快回复:【嗯。】
方珞宁把其中一盒拿出来放在桌上,用袋子提着他那份,正打算走的时候,手机又亮了。
【上来,陪我一起吃。】
**
方珞宁生怕路上被认识的人看到,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幸运的是并没有。
她还是不自觉把两个饭盒捂得严严实实,终于到了总裁办公室,提着的那口气才松下来。
“让你给我送个午饭,又不是私会。”沈司澜看着她做贼心虚的样子,嘴角一抽,“有必要这么遮遮掩掩?”
方珞宁把饭盒放在他桌上,嘟哝道:“如果被人发现,不是也是了。”
沈氏集团这么大,八卦系统一定也很完善。
沈司澜从落地窗边走过来,欣赏饭盒里的菜色,微微倾身,热气飘向她耳后。
滚烫的呼吸引起一阵酥麻,方珞宁禁不住浑身一颤,抬起头时,看见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正放在领带上,扯开那个漂亮的温莎结。虎口处浅浅的疤痕都带了一丝禁欲。然后他薄唇掀起,勾着慵懒的浅笑,压低的嗓音像夹着砂砾在她心口碾磨:“这么想跟我划清界限?”
痒痒的,还泛着点疼,他手上疤痕也格外刺眼。方珞宁咬了咬唇,想说点什么却无从开口,更不敢再看他那块疤痕,目光呆怔地落在他耳骨的小洞上。
他上班的时候不会戴耳钉,凑近了看,才能发现那里有个小洞,是当初她陪着他去打的。
一米八几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像个小孩一样赖在她胸口喊疼,还每天让她亲手给他消毒,养得比女孩子还娇气。
即便这样,因为他耳朵上皮肤敏感,一直都只能戴纯银针的耳钉,否则必定会发炎。
“方助理还是习惯一下吧。”领带已经被扯松,他用指尖捻开第一颗纽扣,“这个项目周期长,你少说也得跟我……两年。”
两年?!
方珞宁惊恐地瞪大眼睛。
沈司澜解完第一颗纽扣就倏然放下了手,见她发呆,不由调侃:“方助理这么盯着我,是嫌没看过瘾?”
说完,还把第二颗纽扣故意扭紧了些,仿佛面前真是个贪图他男色的女色狼,唇角微微一翘:“吃饭。”
方珞宁看着男人坐下来开动,过了一会儿,从他表情里也看不出什么,忍不住问:“怎么样?”
沈司澜忽然蹙眉:“差了点味道。”
“我吃着挺好的啊。”方珞宁一本正经道,“虽然是分开装的,但我都是一锅炒的。”
对面的男人垂眸浅浅地勾了下唇,轻笑里夹着轻叹:“算了。”
想起自己未竟的大业,方珞宁较真起来:“不能算了。你说哪里不好吃,我明天改进!”
沈司澜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望着她。深邃的眸底像幽暗的地下河,流淌着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而后他轻轻掀唇,嗓音很淡:“明天继续做吧。”
方珞宁认真地问:“那我要做多久?”
男人一脸高深莫测:“做到我满意为止。”
他想要的是当年的味道。
一个女孩,真心喜欢着一个男孩的味道。
**
项目的初步核算结束以后,方珞宁便没那么忙,每天只用在办公室做一些简单的数据表格,等下个阶段再给她安排新的任务。
大部分时候,她也能准点下班了。下班后也没什么别的活动,只想在家里的沙发上葛优瘫,有人约她都是拒绝。
接连被拒绝几次后,阮漓终于忍无可忍,亲自杀到她家里来,带着在楼下碰见外卖小哥拿到的晚餐。
知道方珞宁懒到这个程度,是连饭都不会做的。
“还没吃饭吧?”阮漓进门就问她。
“嗯。”方珞宁整个人柔若无骨地躺在沙发上,电视里播着考古纪录片,她眯着眼睛,也不知道看没看。
“你啊你,没有我你可怎么办。”阮漓无奈地叹了一声,把外卖放在餐桌上,去厨房洗手上的油,结果看到一片狼藉,忍不住叫道:“大姐,你这是什么时候的锅没刷啊?”
方珞宁:“早上。”
一大早火急火燎地做完午餐,哪还有时间和精力收拾这些。她现在拖延症也严重,不到晚上睡觉之前绝不会收拾。如果第二天不上班不用做饭,她可以再攒一夜,等周末心情好了,想起来慢悠悠地洗一下。
“别躺着了,快起来吃饭。”阮漓喊了一声,紧接着厨房里传来水龙头往下淌水的声音。
阮漓在给她刷锅。
方珞宁有些过意不去,只好起来。
去厨房看了一眼,主动帮忙拿盘子出来盛外卖,等她盛好饭菜,阮漓手里的锅也刷干净了,还帮她把砧板和刀也冲了冲,放到架子上。
“我怎么觉得你这班上的,整个人都不对了。”阮漓边坐下来边说。
“我也不知道。”方珞宁懒洋洋地把左手垂在桌子下面,右手拿着筷子往碗里夹菜,“就是提不起劲儿来。”
阮漓叹了叹,给她夹了一块大鸡腿:“宝贝你要多吃点,才几天没见,都瘦了。我看你就是没好好吃饭,才会没劲。”
方珞宁浅浅地笑了一下:“可能是吧。”
“我刚看你厨房有两个保温盒,怎么回事啊?”阮漓好奇地问。
方珞宁也没瞒着她,把每天要给沈司澜带午饭的事情招了。
阮漓继续刨根问底,还问出不少东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宝贝,我真觉得这男的有问题。”
方珞宁赞同地点点头:“是有问题,有那个大病。”
“我不是这意思。”阮漓咋了咋舌,道,“你没觉得他总在想方设法地跟你见面?你说,他会不会是对你还有意思,想吃回头草啊?”
“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方珞宁垂下眸,掩住眼底神色,语气也十分平淡,“沈司澜,帝都数一数二的家世,有颜值有手腕,如今还掌管着整个沈氏集团,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而且你觉得他那样,会是那种专一苦情人设吗?”
他那么骄傲的人,如今对她应该只有恨吧。
或许连恨都没有。她不配。
可能对他来说,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能聊解当年被她抛弃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怨怼。
第23章 (二更)情侣保温饭盒。……
阮漓没有再试图说服她,但对于这个意见,明显还是持保留态度。
“你双十一打算买点什么啊?”吃完饭阮漓问她。
方珞宁兴趣缺缺,摇了摇头:“没什么需要买的,可能就是囤点生活用品吧。”
“那你帮我点一下助力。”阮漓发给她一个链接,“免费领洗发水,国外直邮的正品,到时候咱俩一人一瓶。”
方珞宁一边点开一边扯了扯唇:“不是吧,阮小姐还薅这种羊毛?”
“近朱者赤呗。”阮漓耸了耸肩,“谁让我的亲亲小宝贝这么勤俭持家呢,我也不能太奢侈腐败了吧,有羊毛不薅白不薅。”
“……”得,学到了精髓。
第二天去公司,同事们已经开始组团双十一活动。
一大早,大家都在讨论某电商平台每年必定推出的红包游戏。
李薇然看见她,叫了一声:“宁宁,你X宝的游戏没组队吧?”
方珞宁摇了下头:“没。”
“来来,跟我们一队!”李薇然激动道,“我拉你进群啊。”
齐总刚来,疑惑地看了看这群年轻小姑娘小伙:“什么游戏?”
“双十一红包游戏。”李薇然敷衍地答了一句,然后继续找同事进队伍。
被忽略的齐总脸色沉了沉,却没多说什么,转头进了办公室。
方珞宁如今还算有点眼力见,瞄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大门,拽了拽李薇然的袖子,小声问:“你不拉齐总进来吗?”
“拉他干嘛?”李薇然理所当然地说,“老男人哪会玩这个,他也没时间,尽拖后腿。”
“……”方珞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可为什么感觉齐总好像有点想玩的样子?
中午,方珞宁拿着饭盒偷摸摸上楼吃饭。
沈司澜看她还是那副特务接头似的警惕模样,扯了扯唇,却没说什么。
吃饭的时候,发现她一直在点手机屏幕,上面一些花花绿绿的小格子,她看得聚精会神,浑然不觉有人紧蹙眉头盯着她。
“你在干什么?”沈司澜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方珞宁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点疑惑。
沈司澜下巴尖点了点桌上的饭盒:“再不吃要凉了。”
“哦。”方珞宁迟疑地把手机放下,开始吃饭,一边吃还一边忍不住瞟手机屏幕。
每天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期间游戏得分会有双倍,所以这个时候她得盯着,以免对手也开始动作,吞掉她们的格子。
李薇然在游戏小群里发的消息从屏幕顶端划过:【宁宁和小魏盯着点啊,糖果不要全部用完,留着守家,有情况随时@我们。】
方珞宁更不敢懈怠了,吃饭的速度再次慢下来。
沈司澜见她恨不得长四只眼睛,无奈叹了一声,把快要被她盯穿的手机拿了过来。
终于看清楚那些花花绿绿的小格子,略一思忖,便明白怎么回事了。男人扯了扯唇,把她剩下的糖果全部甩出去,然后摁灭手机屏幕放到旁边:“吃饭。”
方珞宁拿回手机一看,剩余糖果数0,emo了:“……”
然后她满脸悲愤地望向沈司澜。
后者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混蛋事,挑挑眉:“吃饭不要三心二意,会消化不良。”
方珞宁瞪了他一眼,要不是随时记着这位爷是顶头上司,衣食父母,桌上的汤碗都能扣他脑门上去。
刚回到工区,果不其然的,李薇然着急忙慌地叫她:“不是说要你别用光嘛,你和小魏的糖果都投了,晚上我们不够怎么办啊?”
方珞宁委委屈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是我……”
李薇然眯了眯眸:“啊?”
方珞宁突然发觉这事没法解释,总不能说是沈总抢了她手机乱来,于是咬了咬唇,道:“对不起,明天我会注意的。”
“没事啦,就是跟你说一声。”见她这么内疚,李薇然也于心不忍,拍了拍她的肩,“好好休息。”
“嗯嗯。”
因为这件事,方珞宁怨念颇深。下午沈司澜给她发消息安排工作,只收到一个冷淡的字眼:【哦。】
如果是往常,就算看明白了,她也会就一些细节再次回复他确认一下,今天却没有。
沈司澜特意等了一会儿,还是只有一个“哦”。
他缓缓地陷入了沉思。
联想到中午的事,自从他动了她手机后,这姑娘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他,不觉眉头蹙得更紧了。
下午出去见完客户,上车时何朔正在对一通电话点头哈腰,整个人低到尘埃里去:“宝贝我知道错了,明天我肯定听你指挥,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周末陪你逛街,你要什么买什么。”
何朔一副财大气粗的语气:“嗨,等什么双十一啊,你朔哥我缺钱吗?再说了,给宝贝买东西不计较这些,只要你喜欢我就高兴。”
“嗯嗯,么么哒~”
终于挂了电话,何朔长长地舒了口气。刚才和女朋友打电话太过投入,根本没发现沈司澜已经上了后座,于是再次打开X宝的游戏界面,看直播攒糖果。
直到身后传来一道清咳。
何朔整个人抖了一抖,惊恐地转过去:“老板!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司澜一脸淡定:“从你叫宝贝的时候。”
“……”何朔嘴角一抽,有点委屈巴巴,“我帮媳妇儿弄双十一活动呢,犯了点小错误,被批评了。”
沈司澜想起中午的事,眉梢一动:“那个游戏?”
“老板你也知道啊?”何朔把手机界面给他看,“就X宝这个游戏,每天参赛能赢红包的,双十一当天买东西可以用。我媳妇儿说队伍人少,非得拉我进去,每天还得全额参与,不然给我骂个狗血临头。这不刚才我手滑投了几个,没等到双倍时间,就挨骂了呗。”
方珞宁那副比工作时还要全神贯注的模样又浮现在脑海里,沈司澜轻嗤一声:“最多也就弄个几十块。”
有必要那么劳心劳力,废寝忘食?
“去年有个同事弄了一百多,这不今年她说什么都得天天玩。我说你肯定弄不到那么多,她也不依。”何朔叹了一声,眼底却泛着宠溺,“没办法,女孩子嘛,几块钱红包都看在眼里,也挺可爱的,就陪她折腾呗。”
沈司澜面色微沉,敛了眸:“走吧。”
“去哪儿?回公司还是有别的安排?”
“回公司。”
**
第一天团体赛输得一塌糊涂,最后一名,结束时一个格子都不剩,白花了报名费。
方珞宁和李薇然商量了下,以后中午守格子的事她就不管了,晚上那波交给她。省得吃饭的时候又被老板看见她玩游戏。
这天中午,她连手机都没拿出来。
沈司澜觉得奇怪,问她:“怎么不玩游戏了?”
“哦。”方珞宁应了一声,还是自从昨天中午过后就不咸不淡的态度,“老板说了,吃饭不能三心二意。”
倒是真话,却不知道为什么听出一股子赌气的意味。
沈司澜勾了勾唇:“这么听话?”
“我现在是您的下属,自然要听您的话。”方珞宁继续不咸不淡地说,“您不仅掌控着我的工作,还掌控着我家的园子呢。”
一口一个您,却没有半分真情实感的恭敬,沈司澜听得耳朵都发毛,嘴角轻扯:“行了,少阴阳怪气,昨天的事我勉为其难跟你道个歉。”
方珞宁愣了愣,抬起头:“我没听错吧?”
“……”
“堂堂沈总,跟我一个小员工道歉,我不会折掉五十年阳寿吧?”
“……”沈司澜无语地收回目光,“当我没说。”
方珞宁:“别啊,君无戏言。”
“我怕再过几年要去给你插青。”
方珞宁:“……”过分了。
“我工作这么忙,万一哪年忘了,你托梦吓死我怎么办?”男人目光认真地望着她,忽然唇角一勾,话锋一转,“倒也不是不行。”
这双眸像夏夜的星空,深邃又明亮,方珞宁不禁心口一颤。
紧接着听见他夹着笑腔的嗓音:“那你奈何桥上等等我,说不定来世投胎——”
脑子忽然一热,方珞宁慌乱地打断他:“吃饭不要三心二意。”
沈司澜垂眸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局促敛下的神色,好整以暇地弯了弯唇:“嗯,乖乖吃饭。”
“……”这个人,没事说话这么温柔干什么?
一段小小的插曲,方珞宁并没有在意,也没去细想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晚上八点多,方珞宁在家守着游戏界面,忽然收到老板消息。
对手暂时没有动作,于是她点开去看。
沈司澜:【你那游戏队伍,加我一个。】
方珞宁眼珠子一瞪:【???】
沈司澜:【就你那天中午玩的。】
方珞宁耐心跟他解释:【那就是个红包游戏,双十一用的……】
沈司澜:【我知道。】
方珞宁继续挣扎:【就几十块钱……】
您堂堂一个豪门阔少,集团老板,没那必要吧?
沈司澜:【嗯,双十一正好要买个东西。】
【少废话,加我。】
方珞宁:【……等一下。】
她退回游戏界面试图邀请,系统告诉她十点比赛结束后才能添加新成员。
正打算告诉沈司澜,他那边先发了过来:【帮我看看,这种怎么样?】
方珞宁复制他的链接到X宝打开,赫然看见商品名称,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情侣保温饭盒。
第24章 (三更)是前男友。
情侣?饭盒?
方珞宁眼睛被闪了闪,连忙回:【你买这个做什么?】
对方回得理所当然:【吃饭。】
“……”她当然知道是吃饭,难不成拿饭盒喝水?
过了几秒钟,沈司澜继续回过来:【你的饭盒感觉很劣质。】
方珞宁:“……”呵。
【每次吃饭都有一股塑料味。】
“……”
【顺便帮你也换了,不用谢。】
方珞宁已经没有任何表情。
晚上十点整,卡着比赛结束的点,沈司澜准时滴滴她:【加我。】
本来已经忘掉这件匪夷所思的事的方珞宁,不得不乖乖照做。
加之前,她问:【你有微信小号吗?】
沈司澜:【怎么?】
方珞宁:【我拉你进群也太堂而皇之了吧,同事们问我都不好解释。】
他微信好友虽然不多,也早就关掉了加好友的功能,但因为有几个工作群,一传十十传百,谁都知道老板的微信号。
这样把他拉进去,一定会掀起一股不小的风波。
方珞宁这边正犹豫着,收到一个新的好友验证,没有头像,微信名还是一串原始字母加数字。
她知道肯定是沈司澜,于是通过了验证,把人拉进游戏小群。
小群里队友们在聊天,有队友在X瓣加了个互助群,每天互相帮忙完成助力任务,正在把群友们全弄进去。
沈司澜进群后,一时间没人发现,他私戳方珞宁问:【什么互助群?】
方珞宁耐着性子答:【就是每天可以通过让别人点你的链接多得6个糖果。】
想了想,继续劝他:【有点费时间,你要是觉得麻烦,真的可以不玩。】
沈总看上去那像是缺这几十块红包的人?
沈司澜紧接着回复她:【为什么不玩。】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玩意儿,让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废寝忘食。】
李薇然在群里总结今天的失败经验:
【以后我们一开始不能占这么多,万一被人反攻,之前用的糖都浪费了,从明天开始中午就把门口守住,门口堆高一点。】
【诶,新来的是谁?】
方珞宁连忙出来认领:【……我朋友。】
几乎是与此同时,已经火速改好昵称和头像的男人发了一句:【男朋友。】
方珞宁眼皮一颤,私戳他:【???】
【你说什么呢?】
沈司澜:【手滑。】
【多打了个一个字。】
【对不起啊。】
“……”她并没感觉到半点道歉的诚意。
还有手滑?谁手滑会从p滑到n?
但此刻解释再多也来不及了,群里早已炸开了锅。
【男朋友?!】
【妈耶,我就说我们宁宁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单身!】
【完蛋了,男同胞们梦要碎了……】
【我男朋友要有这觉悟就好了,让他帮忙凑人头都不干,还嫌我小家子气,说我吃饱了撑的,唉……】
方珞宁扯了扯唇,敲字发到群里:【是前男友。】
【!!!】
【虐恋情深的戏码吗?】
【结局会he的吧?会吧会吧?】
“……”方珞宁不想再看到群里任何一个字。
但女同事们八卦的大门一打开,就没那么容易再关上。大家都无比激动地向沈司澜发问。
他也难得如此耐心地回复工作无关的问题。
【我们是大学时候认识的,我是她学长。】
方珞宁还是忍不住去看手机屏幕,撇了撇唇。
什么学长,她大一的时候他都快研究生毕业了,分明就是老牛吃嫩草。
【她先表白的。】
方珞宁倏地瞪圆了眼睛。
这个睁眼说瞎话的狗男人!
她连忙点开输入框,激情开麦:【我才没表白,是他耍流氓!】
仗着自己长得帅,欺负她年少无知没见过多少男人,连句喜欢她都没说过,在电玩城抓了几袋薯片就要拐她当女朋友!
最可气的是,她居然还答应了!
沈司澜:【嗯?我有吗?】
方珞宁:【就有!】
沈司澜:【我分明很尊重你。】
方珞宁:【你分明就是出卖色相蛊惑人心!】
同事们全都识相闭麦。
看着群界面逐渐占满两人说话的气泡框,方珞宁突然理智闪回。
她脸色微微沉,敲字:【我去睡觉了,大家晚安。】
说完便把手机调整了飞行模式。
第二天早上刚起来,解除飞行模式,群里99+的消息数差点闪瞎她眼睛。
方珞宁一边刷牙,一边看那些人昨晚都聊了些什么。
没想到沈司澜的小号居然活跃到半夜一点,还制定了一套详细计划,占个格子赢个红包,被他整出一套孙子兵法。
她险些被电动牙刷喷了一脸牙膏沫沫。
中午吃饭的时候不用担心游戏了,按照沈总的兵法,中午只要不被偷家,就按兵不动,等晚上双倍那波最后十分钟再冲。
方珞宁退出互助群,一边喝着汤,一边认真地望着他问:“沈总玩游戏向来这么较真吗?”
男人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端着咖啡睨了她一眼:“我这人不喜欢输。”
方珞宁嘀咕道:“那你也不可能一直赢吧。”
沈司澜微微倾身,眼里的光束紧紧地包裹住她:“试试?”
“……”方珞宁抿了抿唇,“试试就试试。”
反正输了也没什么损失。
“那我要是带着你赢到最后……”男人顿了顿,薄唇的两端轻轻勾起来,桃花眼璀璨生辉,“有什么好处?”
方珞宁思忖了下,说:“随便你。”
如今的她一无所有,连房子都被他买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还有什么赌不起的呢。
“行。”男人眉眼灿烂,仿佛从胸腔里震出的笑声,“你说的,随便我。”
下午,何朔进来汇报完工作,正要出去的时候,沈司澜把手机递给他。
何朔愣了愣:“老板需要联系哪位合作商吗?”
“不用。”沈司澜面无表情地说,“我微信里有个互助群,帮我把今天的点完。”
何朔:???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工作任务?
**
翌日早上的财务部工区。
“天呐宁宁,你男朋友也太牛了!”
方珞宁嘴角一抽,连忙纠正:“是前男友。”
“都差不多啦。”同事激动得两眼冒光,“昨晚那场赢得也太绝了!他是人脑子吗?连对手剩多少糖都能算出来?是不是开挂了啊?”
“对啊对啊。”另一名同事也凑过来,“你男朋友也太聪明了,昨天我男朋友在旁边眼睛都看直了你知道吗?”
方珞宁干笑了笑,不得不承认:“他是挺聪明的。”
其实她高中时就听过他的大名,虽然比她高好几届,却一直在学校里广为流传。说这人长得帅,家世好,平时也不怎么爱学习,经常带着一帮男生鬼混瞎玩,可偏偏数学竞赛物理竞赛拿奖拿到手软,还因此得了国外好几个名校的offer。
但他拒绝了那些名校,最终选择有国家重点培养项目的海城大学,一时间传为佳话。
就连她高考报考海城大学,大抵也是因为他的传说,让这个学校的名字从最初就在她心里扎了根。
“就是感觉声音有点熟悉。”
“是啊是啊,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方珞宁心底咯噔一跳。
“听见帅哥的声音就似曾相识是吧?那也是人家的男朋友,别八卦了。”李薇然从齐总办公室出来,乜了她们一眼,“准备去会议室开会。”
“好的李姐。”姑娘们立刻作鸟兽散,纷纷回工位拿东西。
往会议室走的时候,沈司澜来消息问她:【今天吃什么?】
方珞宁扯了扯唇,给他报菜名:【土豆丝,包菜,玉米排骨汤。】
沈司澜回了一排问号,和一个头顶问号的表情包。
方珞宁嘴角一抽,心想这人又抽什么风,问道:【怎么了?】
沈司澜:【昨晚赢得那么漂亮,不给加餐?】
“……”她倒是真没考虑到这个。
不管怎么说这人也是劳心劳力,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于是她态度诚恳地回复:【不好意思啊,忘了,明天再加吧。】
沈司澜:【等明天就没诚意了吧,方助理。】
方珞宁一脸犯难,边走路边敲字:【可是今天没时间了啊。我上午好多事情,要开会,写会议记录,还有你要的预算表,要不沈总给我批个假回去做饭?还是预算表往后拖一拖?】
沈司澜:【你做梦。】
“……”工作的事他倒毫不含糊。
方珞宁:【那就说好了,明天哦。】
然后她松了口气,心想他应该不会再坚持。
把打印好的会议资料分发给同事们后,帮李薇然调好电脑和投影仪,打开ppt,她坐回自己的位置,耐心等待会议开始。
齐总来得有点慢,方珞宁打算先喝点水。结果刚端起杯子,手机接连震动好几下。
于是她一边抿了一口,一边把手机翻过来,用手指戳亮屏幕。
猝不及防地,一口水喷在了笔记本上。
刚刚引起震动的,赫然是那人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方助理,你欠我的可不止一顿饭。】
【我看你现在也不像还得起的样子,要不,试试别的办法?】
【比如——】
同事们聚焦过来的异样眼光她也顾不上了,满脸羞愤地回过去四个字:【你才做梦!】
第25章 (一更)天涯海角。……
方珞宁正手忙脚乱地用同事给她的纸巾擦笔记本和桌子,齐总来了。
齐总旁边还有个眉眼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方珞宁惊愕地微微张口,只见齐总站到投影前:“沈总对我们这个项目很是关心,过来听一下晨会,大家好好表现。”
同事们互相交换眼神,纷纷紧张起来。
都知道这位大老板对于工作简直严苛到变态。如果因为人长得帅,看起来太过年轻就掉以轻心的话,结局一定会很惨。
所有人都低下头认真看自己的会议资料,方珞宁准备开始记录,就在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瞟过去,看见那人发过来的消息——
【我还什么都没说,方助理想到哪儿去了?】
【脸这么红。】
方珞宁趁大家没注意,抬头瞪了他一眼。
男人还是勾着那副云淡风轻的笑,仿佛世间万物都与他无关,一边端起面前的茶杯,一边用一只手轻快的敲字。
方珞宁低头一看——
【开会不要走神。】
【别看我。】
【一会儿表现不好,我是不会对你格外宽容的。】
“……”谁稀罕!
齐总见沈司澜一直在看手机发消息,礼貌客气地问:“沈总,能开始了吗?”
沈司澜笑了笑,放下手机:“好。”
目光若有似无地从某个女孩头顶上飘过。
方珞宁只觉得头皮一麻,咬了咬唇。
沈司澜过来旁听,对她来说倒没什么特别的,反正预算表最后也要拿给他批,这事儿不出意外就该她跑腿,肯定会被夺命连环问。这段时间一起工作下来,她已经大概习惯了沈司澜的行事风格。
其余同事就倒霉多了,一场会下来,犹如脱了层皮。
大老板走了,所有人终于如释重负。
“我的天呐,这就是天使的外表魔鬼的心吗?我差点以为我活不过今天。”
“不然你以为老沈总退休以后,各家企业如狼似虎的都想欺负这位年轻老板,咱们集团是怎么保住市场份额,还吞并了不少大企业的?”
“别看他长得这么好看,心狠手辣着呢。”
“可怕怕……”
所有人都只看到他今天的成就和他铁腕无情的工作风格。
而方珞宁走在同事们后面,队伍末尾,忽然想起五年前的这个男人。
之所以能有今天,是因为他从初入职场的那一刻就背负着比常人多千万倍的压力,直到此时此刻,这份压力都没有减轻过分毫。所以她知道,沈氏集团会越来越好,他也会。
但其实她很想问问他,这是他最初向往的生活吗?
**
晚上,沈司澜歪在沙发上休息,等大哥做饭。
沈棠心刚回来就看见他这副懒样,嫌弃地撇了撇唇,然后去厨房叫沈司衡:“大哥,今晚看话剧吗?有男神演的《哈姆雷特》,我可以弄到票。”
“嗯,行。”沈司衡回道,“你问问阿澜去不去。”
“他才不会去呢。”沈棠心轻哼一声,“我小哥现在哪会浪费时间看这种东西啊,他满脑子只想赚钱。”
沈司衡笑了笑:“别乱说,进来帮忙端菜。”
“噢!”
吃完饭,沈司衡还是又问了一句:“阿澜一会儿去看话剧吗?”
“不了。”沈司澜拿手机拨了一个工作电话,“你们去。”
说完边讲电话边上了楼。
沈棠心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咋了咋舌:“我小哥现在满身铜臭味,越来越不可爱了。”
沈司衡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严肃道:“那你别问他要钱买衣服。”
“……”沈棠心嘟起嘴巴。
沈司衡望着小丫头叹了叹,说:“你和我能有今天,爸和妈能那么逍遥自在,都得谢谢你小哥。以后别说那种话了。”
沈棠心乖乖点了点头:“哦。”
**
双十一活动接近尾声,大家都有些后劲不足了,甚至有时候匹配到直接放弃的对手。
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好事。
最后一场报名费就要一百多,但如果赢了,可以得两百多块的红包。
“今晚一定要第一名!我猫咪的猫粮都不用花钱买了呜呜呜!”
“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红包!”
沈司澜小号在群里发了张图:【今天的攻守计划,大家看看。】
【!!!】
【好的大神!】
【紧跟大神脚步!】
沈司澜小号:【嗯,先熟悉一下,到时候听我指挥。】
这一刻方珞宁已经有预感,他们会赢了。
结果果然不出所料,当晚又是第一名,粗略计算能有近300块的红包。
群里炸开了锅——
【天呐呐快来个人掐我一下!这是真的吗!】
【我替我家猫猫谢谢大神呜呜呜……】
【我们是不是得请大神吃顿饭啊?】
【是啊是啊,多亏了大神,不然我估计我就十几块。】
沈司澜小号:【不用。】
【举手之劳。】
李薇然:【你们不要想多了好吧,大神只是为了哄宁宁,你们这帮人也就沾个光,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对哦,嘿嘿嘿……】
【那就不请吃饭了。】
【祝大神和宁宁白头偕老!】
【早生贵子!】
方珞宁缓缓地打出一排问号。
紧接着,某人在下面大言不惭地回复:【谢谢。】
【我们会努力的。】
方珞宁死死盯着他的头像,如果眼神可以吃人,这人早就一命归西了。
她一声哀嚎倒在沙发上,很快,收到沈司澜私聊她的信息。
【该兑现我们的事了。】
方珞宁心底咯噔一跳。
别用这种暧昧不清的字眼说话好吧?
但为了避免像那天早上一样的尴尬,她努力表现得很淡定,回复道:【我们有什么事?】
沈司澜似乎是故意晾了她一会儿,让她抓耳挠腮,心急火燎。
约莫五分钟后,才继续发来:
【刚才在登机。】
【有业务去一趟海南,等我回来再好好说。】
【不然有些人,又怪我耍流氓。】
“……”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只有她一人的空旷客厅里,气温低又冷清,方珞宁却忍不住从耳朵尖开始发烫。
她无比慌乱地关掉了手机。
第二天早上起来,也没有收到沈司澜的新消息。
她照常去上班,照常忙自己的事,庆幸的是没有业务要向他汇报。她便像一只鸵鸟一样,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察觉。
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十八岁小姑娘了,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就被粉红色的喜悦冲昏头脑,什么都不管不顾。
之前师兄顾怀诚告诉她,会有人联系她商量外公画展的事,在双十一结束后果然有人找上门。
方珞宁去书画协会办公室那天,在门口见到了方启盛的车。
原本打算置之不理,孰料方启盛主动叫她:“宁宁。”
方珞宁扯了扯唇,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方先生来这里做什么?”
能和女儿说上话,方启盛似乎很开心,眼神都亮起来:“是协会找我谈你外公的事,想做个采访,但我觉得不太合适,就拒绝了。”
“哦。”方珞宁冷笑了下,“那就好。”
方启盛微微蹙眉。
随即她回过头,目光毫无波澜地盯住他:“方先生和我们苏家没有任何关系,以后这种事,就不必来了。如果您觉得有困难,我可以帮您。”
方启盛也算是国内有名的企业家,虽然现在破了产,但如果她在网上公开声明断绝关系,还是能掀起不少风浪。她不在乎外界的评论,但方启盛还想东山再起,他不可能不在乎。
女儿绝情的话让他眼神彻底暗淡下去:“我知道了,你别生气。”
“那我走了,方先生留步。”说完她再次转身。
“宁宁。”方启盛轻叹道,“你奶奶她——”
“什么?”
“没什么。”方启盛脸色挫败地摇了摇头,“你去吧。”
方珞宁蹙了蹙眉,很快离开。
外公只有两个女儿,妈妈和小姨。小姨至今未婚,没有孩子,人也在国外不方便过来,所以他们找到她,希望她作为苏远山唯一的孙女接受电视台专访。
方珞宁原本不想抛头露面,但在对方一片真诚的打动下,还是同意了。
她最担心的无非是这个时代的媒体特点,不太适合在公众面前谈论外公的生平,但她看了眼稿子,都是些有关外公生平的常规问题,没怎么涉及到隐私,也没有轻佻的调侃话语,于是便放下心来。
专访定在下周五,留给她准备的时间不多。和协会商定好后,方珞宁便找齐总请了周五下午半天的假,到时候要去电视台直播。
沈司澜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周五回来,打算和她确定项目进度,开个小会,但被她十分不好意思地拒绝了。
“如果沈总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专访结束后回来,就是可能会晚一点。”
沈司澜笑了笑,没坚持:“不用了,那就下周一。”
方珞宁正在看采访稿,不想和他多说:“那我挂了沈总。”
“等等。”男人轻声道,电话里依稀有哗啦的背景音,忽高忽低,像是惊涛拍岸。
方珞宁正仔细聆听着电话里的涛声,沈司澜忽然问她:“知道我在哪儿吗?”
“哪儿?”
“天涯海角。”
第26章 (二更)因为有只小老虎傻乎……
方珞宁“哦”了一声,淡淡的,心中却泛起一层清浅的涟漪。
那年去丽江她身体难受,几乎整个假期都耗在医院,虽然没什么大毛病,但遵医嘱要观察满一个星期。方珞宁实在不想虚度一整个假期,于是最后一天,沈司澜从医院把她“偷”了出来。
两人躲避着主治医生和护士的“监管”逃出医院,去了大理,那是一段叛逆又刺激,却无比美妙的旅程。
洱海边有一座长长的栈桥,像自然生长在海面上的肢体,一直延伸到很远。
栈桥的尽头包裹在宽广无垠、碧蓝如镜的海面中央,远处是矗立在蓝天下的连绵的苍山,依稀被雪顶覆盖。
当时她指着面前的景色,开心得快要跳起来:“你看!天涯海角!”
沈司澜笑着告诉她,真正的天涯海角不在那儿。
此时此刻,海边滚滚的涛声把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去那儿了?”
从前她一直对天涯海角充满神秘的幻想,但后来去过一次才知道,不过和别的景点一样,热闹喧哗,人声鼎沸。
但海很漂亮,身材火辣的美女也很多。
“住的酒店就在附近,顺路过来看看。”男人笑了一声,“刚才被一个老头坑了五千块钱。”
方珞宁憋着笑:“什么呀?”
“地上摆了一堆玉石,跟我说,是清朝遗留下来的文物。”
“你信啦?”方珞宁对他大无语。
“没信。”他淡淡地说着,嗓音和风声融在一起,有些如梦似幻,“就买了一个。”
方珞宁刚要忍不住训斥他,男人继续开了口:“小老虎很可爱。”
方珞宁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你一属狗的,买什么小老虎?”
“因为有只小老虎傻乎乎的把自己送给我。”他笑了一声,“买一个,跟她作伴。”
心口绵绵密密的,像一阵暴雨猛拍下来。
方珞宁把手机攥得紧紧的,抱枕的穗子都快被她揪掉。
对面男人没有再说话,但浅浅的呼吸声仿佛被她的感官无限放大,直到整个空气里都占满他的气息。
“我,我要休息了,有什么事等你回来再说。”她匆忙挂了电话,双手抱膝把自己揉进沙发里,脸埋在中间重重地呼吸。
许久后才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拿起采访稿。
**
周五。
方珞宁坐在电视台的直播间里,旁边是负责今天专访的主持人,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国字脸,说话是标准的播音腔,音色浑厚。
“方小姐准备好了吗?”
“嗯。”
“那我开播了。”
方珞宁点点头,主持人打开了直播间。
中规中矩的自我介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让人紧张,大部分时候也是主持人说话,她只需要顺着应答。
但提起外公的毕生心血,她也逐渐进入状态。
“外公在世的时候经常对我说,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一名艺术家,他更像一位传承者,将他认为最珍贵的东西传承下去,让祖国的传统文化不会随着时代的发展而陨落,甚至消失。”
“那您认为苏老先生的遗志是否得到了好的传承呢?”主持人问。
方珞宁笑了笑:“我想前途依然是光明的。”
“好的,那我们直播已经到了尾声,将会抽取直播间的幸运观众,让方小姐回答观众所提的问题。您看可以吗?”
“可以。”
主持人抽取了一名。
“这位昵称叫‘小紫’的幸运观众,她想问方小姐的是,既然苏老先生如此看重文化的传承,方小姐为何没有继承外公的遗志,率先以身作则。您是否只是为了哗众取宠,说漂亮话?”
念出来的时候,主持人额头都冒了层冷汗,小心翼翼地瞅了眼搭档。
方珞宁表面上倒是无比淡定,看不出明显的波动。
然而她沉默了几秒,目光才倏忽一颤,对着屏幕露出一个恬淡微凉的笑容:“因为苏老先生思想开明,他向来只是希望,从不强迫。”
直播结束,方珞宁离开电视台之前去了趟洗手间。
没有人,她开着凉水从手腕处往下冲,眼眸怔怔地看着。哗啦啦的水流声里,夹杂着忽高忽低的来自久远的过去的声音,在脑海里像魔咒似的回旋不断。
“虚有其表,华而不实,比我手下刚入门的小学生都不如。”
“这种不堪入目的东西也能入围奖项,你们是收了不少烂钱吧?”
“如果都是这样的后生,我看这行撑不过十年,要完。”
……
直到兜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大腿麻麻的,才让她恍然回神。
看了眼来电显示,她稍微调整一下情绪,接听:“喂,师兄。”
“你还好吗?”顾怀诚问。
方珞宁对着镜子看自己微红的双眼,点了点头:“嗯。”
“下来吧,我在电视台门口。”
顾怀诚的车就停在大门口,方珞宁一抬眼就看见。
她全程微垂着眸,没什么精神,坐进去后便身子软软地靠着副驾驶。
“不是说不用你回来吗?”
顾怀诚帮她把安全带拉过来,扣上:“本来是想着老师的画展,我不在场太不像话,看了今天的专访直播,我庆幸我回来了。”
方珞宁低着头吸了吸鼻子。
“宁宁,以后这种事师兄陪着你。”
方珞宁撇开眸,沉声道:“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顾怀诚笑了笑,努力想让她轻松起来:“想吃什么?师兄请你。”
“随便吧,我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就吃火锅。”
“嗯。”
车子从人行道路口滑下去。
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停着一辆劳斯莱斯。
男人点了一根烟。
驾驶座上的何朔小心翼翼回头:“老板,咱们……”
“走。”他冷着脸,用夹烟的那只手敲了敲车窗,连叩击声都透着烦躁。
**
“宁宁想吃什么锅底?”
“辣的。”
顾怀诚知道她能吃辣,但还是点了稍微温和的微辣锅底。
方珞宁也没参与点菜,顾怀诚替她点了所有她爱吃的菜。
顾怀诚是苏远山的关门弟子,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也曾在外公的园子里打打闹闹,如今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不是爸爸,也不是小姨,而是顾怀诚。
服务员送了一壶酸梅汤,方珞宁抿了一口觉得太酸,又放下了。
然后听见顾怀诚问她:“你现在在沈氏集团上班?”
方珞宁点点头:“嗯。”
“累吗?”顾怀诚蹙了蹙眉,有些心疼,“如果觉得适应不了,可以跟我去……”
“不用了师兄。”方珞宁笑着轻轻打断他,“挺好的,一切都很适应。”
“是吗。”顾怀诚笑容僵了僵,“我记得你向来不喜欢这些,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留在你小姨身边。”
方珞宁垂下眸,指腹摩挲着粗瓷杯杯壁的凹凸不平:“人都是会变的,也总要回归现实,帮你的人又不可能帮你一辈子。不喜欢的,过一阵也就习惯了。”
顿了顿,她唇角扯出一丝笑:“这个世界上,谁不是这么活着的呢。师兄很幸运,但我不是你。”
顾怀诚目光一颤,试探着道:“其实如果你还想画画,我……”
“两位,锅底来了,小心烫。”服务员上菜的声音打断了顾怀诚小心翼翼的试探。
待气氛冷却下来,有些话他却说不出口了,如鲠在喉。
方珞宁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安静地盯着锅里沉默的红油,等它慢慢地沸腾起来。
她曾经是很喜欢画画,甚至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便梦想着成为像外公那样的人,把喜爱当做事业,一辈子只做一件事。
直到有人告诉她,她不配。
小时候所有人都夸她画得好,说她天赋异禀,青出于蓝,有苏先生的风骨,于是十二岁的她偷偷把自己的画作送去评奖,没有告诉家里任何人。
她想给外公一个惊喜,也给所有人一个惊喜。却没想到那一次,成了她梦想的终结。
她被一个当时和外公名声相当的大师级画家,也是奖项的评委,当众羞辱得一文不值。
那个人用最残忍的方式,将她原本为自己规划的未来,她所希冀的一切都扼杀在摇篮里。
然而她不敢告诉外公,这件事直到现在也只有顾怀诚知道。只有顾怀诚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没有再拿起过毛笔。
“煮好了,吃吧。”顾怀诚给她舀了一勺肉。
“嗯。”方珞宁笑了笑,“谢谢师兄。”
两人都是苏远山用变态严苛的规矩教出来的孩子,在一起吃饭鸦雀无声。
他们都不说话,筷子也不会碰到碗盘,桌上只能听到火锅沸腾的声音,和自己无比细微的咀嚼声。
方珞宁认真而专注地吃着饭,直到突然有人走过来,一屁股坐到旁边。
闻见那阵熟悉的清冷山泉的香味,她惊愕转头。
那人看着她,唇角衔着微凉的笑,桃花眼中也泛着凉意,用一贯慵懒又自大的嗓音开口道:“拼桌。”
对面的顾怀诚完全搞不清状况,呆愣了一下,笑道:“这位先生,我们已经开始吃了……”
“没关系。”沈司澜自顾自地从桌角拿了双筷子,望向顾怀诚的目光格外冰凉,“我不介意。”
第27章 宁宁爱吃的我都爱吃。……
方珞宁看着他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气定神闲,半点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样子,一边朝他使眼色,一边压低音量小声问:“你干嘛?”
沈司澜招了招手,叫来服务员。
“帮我拿个碗,谢谢。”说完才回答她的问题,“不是说了吗?吃饭。”
顾怀诚观察着两人的表情,仿佛忽然明白过来什么,笑了一下:“只要这位先生不嫌弃就好,你可以看看,要不要再加点菜。”
“不用。”沈司澜抬眸望着他,也笑了笑,“宁宁爱吃的我都爱吃。”
方珞宁:“……”这个家伙到底想干嘛???
顾怀诚和方珞宁吃饭本来就话少,沈司澜往这儿一坐,更没什么可聊的了。
平时方珞宁和他吃午饭时偶尔为了缓解气氛也会说说话,但今天她实在不想动一下嘴皮子。
三个人依旧吃得鸦雀无声,但相比于另两人的一脸麻木,沈司澜脸上始终挂着闲适而慵懒的笑意。
这桌气氛诡异得,连添茶水的服务员都战战兢兢。
终于熬到顾怀诚去结账。
方珞宁和沈司澜站在店门口,有人端着外送的火锅出来,沈司澜及时往边上一让,手抬起来也将她护住。
他的手搁在她肩上,隔着深秋略厚的外套,有种钝钝的触感直钻入心底。
方珞宁不自觉耸了耸肩,示意他放开。
男人放下手,火炉般的胸膛依旧紧挨着她的后背,摩擦的虽然只是衣服,那布料却也像有了触感的神经,无法忽视带着阵阵酥麻的热度。
方珞宁想往前走一些,却又被他按住肩膀,磁性撩人的嗓音飘过头顶:“下雨呢。”
外面飘着毛毛细雨。
店门前躲雨的屋檐不大,两个人紧挨着站在这儿,鞋尖都溅上了几滴雨水。
方珞宁看了眼他似乎并不打算从她肩膀上拿开的手,没好气地问:“你到底想干嘛?”
沈司澜慢悠悠开口:“给你把关。”
???
“不是说了,你如果找男朋友,我必须给你把关。”沈司澜勾了勾唇,眼底透着凉气,“怎么还一个人偷偷和男人见面呢?”
“什么男朋友?那是我师兄。”方珞宁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家住太平洋呢?你管我跟谁见面?”
沈司澜满脸正经:“只要是男的,我都有义务知道。”
“……神经病。”
被骂了一句,沈司澜不怒反笑:“送你回家?”
“不要你送。”
“行。”他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那就麻烦你那位师兄,送一下我们俩。”
方珞宁:???
您要点儿脸?!!!
她以为这已经是不要脸的极限了,谁知沈司澜居然当着她的面,打了家里司机的电话:“李叔,有人送我,您先回去吧。”
“……”呵。
他还真淡定自若地上了顾怀诚的车。
顾怀诚问了他家住址,说:“那先送沈先生吧,顺路。”
“没事,我不急。”沈司澜往前趴在副驾驶椅背上,搁着脑袋轻笑着,鼻间是近在咫尺的女孩洗发水的香味,他似乎心情特别好,“麻烦顾先生先送她。”
顾怀诚嘴角一抽:“好。”
到了她住的小区附近,地上干得连颗小水滴都看不见。方珞宁想起家里的酱油没了,在小区门口对顾怀诚说:“师兄你放我下来吧,我去超市买点东西。”
“好。”顾怀诚靠边停车,点开导航,向后座的人确认:“沈先生住哪里来着?”
“不用了,多谢顾先生。”沈司澜推开后座门,“晚餐吃得有点多,下去走走路,顾先生自己回家吧。”
顾怀诚再次无奈地扯了扯唇:“好。”
他紧跟着方珞宁下车,又跟着她进了超市。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男人唇角勾着,眼底仿佛闪着恣意明媚的星光:“我也顺路买点东西。”
方珞宁懒得理他,买了两瓶酱油,还带了两提活动打折的卷纸,和一箱特价牛奶。
付款的时候,那人已经帮她提上了。
方珞宁付完钱收好手机,淡淡地朝他伸手:“给我吧,我拿得起。”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了。
沈司澜却把手背过去,笑了笑,嗓音有点温柔:“走吧,送你回去。”
许是他目光太耀眼,方珞宁一时间心驰神荡,居然依了他。
一直到她家门口,开了门,脚踏进去便有意将人拦在门外:“谢谢。”
沈司澜低头瞅了眼她伸过来的手,脸上依旧是那副浅淡倨傲的笑:“不请我进去坐坐?”
方珞宁一脸严肃:“时间太晚了,不方便。”
男人低笑一声,抬起拎着两大提卷纸和一箱牛奶的手,轻轻挡开她,毫无阻隔地进了门。
方珞宁目瞪口呆,两秒后,追进客厅:“沈司澜,你过分了吧,你这是私闯——”
没等她说完,便看见男人进了厨房。
他站在灶前,抬手动了动旋钮,嗓音慵懒道:“不是说燃气灶坏了吗?给你看看。”
因为灶打不燃,也没空找人修,她这两天都是在公司楼下餐厅吃的饭,无意中跟他提过一次,没想到他还记得。
方珞宁咬了咬唇,不禁脸颊微热:“哦。”
男人拉开灶下面的碗柜,微微俯身,手伸进去抠开一块小板子,回头问她:“有一号电池吗?”
“……有。”方珞宁赶紧去给他拿过来。
沈司澜从原本的电池盒里取出旧电池,把新电池放了进去,然后再次转动燃气灶旋钮。
方珞宁呆呆地望着,眼里升起一团小火苗。
“好了。”沈司澜把那两块废电池放在手里把玩,神情张扬地看了她一眼。
方珞宁眼皮一颤,努了努嘴:“谢谢。”
“别太感动。”男人把废电池放进兜里,手闲闲地揣着,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我是担心我的午饭。”
心口那点类似于感动的情绪顿时溃散,方珞宁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沈司澜轻笑着,手撑在她旁边的门框上:“有点渴。”
“我给你倒杯水。”方珞宁转过身溜得飞快。
家里平时没客人,用不上一次性杯子,于是被她放在茶水台上面的顶柜。
方珞宁拉开柜门,踮起脚尖把手伸向第二个格子,却还是够不着。
正想去搬个小板凳,忽然身后一热,紧接着一根修长的手臂挨着她伸进柜门,轻轻松松地拿起她想要的东西。
他也并没有很快退开,而是依旧保持着宛若搂紧她的姿势,竟还兴致勃勃地端详起来:“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用这种杯子?”
“……你爱用不用。”方珞宁耳尖滚烫,闷着声说。
透明的一次性杯子的确古老,是超市打折时拿的最便宜的一种,反正几乎也用不到,放在柜子里吃灰。
沈司澜感觉到她不高兴,笑容收了些:“我是说,这种不环保。”
方珞宁顿时更羞恼,仿佛整个人都被放在蒸笼里蒸着,火势愈烈,他的怀抱就快要将她烤化。
她连忙用胳膊肘怼开他:“你爱用不用!”
说完便拔腿跑开,像只小猫似的溜进卫生间。
他当然还是得用。
沈司澜自己倒了杯水,细品着慢慢喝完,又去她厨房和冰箱里参观了好久之后,方珞宁还没出来,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
他不由心慌起来,走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你没事吧?”
“没事。”方珞宁闷闷的嗓音透过毛玻璃传出来,显得更闷。
声音听着不太对劲,沈司澜不自觉蹙了眉:“真没事?”
方珞宁忽然把水声开得很大。
男人顿时满脸担忧:“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方珞宁嗓音带着烦躁。
这一连串的反常状态,沈司澜确定她是有问题,手撑在门框上,急得额角都冒出青筋:“是晚上吃得太油腻?还是饮料太凉了?我去给你买点药?”
“不用。”女孩冷淡地回着,却仿佛压着火一般的情绪,“我说了没事,你能不能别管?”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不管?”沈司澜急得用力砸门,“方珞宁你别闹了,你到底怎么回事?用不用去医院?”
方珞宁站在卫生间镜子旁,对着自己红透的脸颊烦躁地翻了个大白眼,牙齿都快要咬碎了。
她掬起水龙头里流出来的冰凉的水,抬手浇在脸上,过了片刻还是一片滚烫,没有缓解分毫。
“你再这样我打120了?”偏偏门外那人还催命般地叫着。
方珞宁瞬间烦躁到了极点,用力拉开卫生间门,男人猝不及防往前栽了一栽,堪堪扶住门框。
“打什么120?有病啊?”方珞宁恼羞成怒地对他喊,“你个大男人站女人厕所门口大吼大叫的,你想干嘛?”
“我不是怕你出事。”沈司澜见她中气十足,腰杆笔直,顿时放下心来,懒洋洋地勾了勾唇,“那我作为最后一个见到你的人,得负责任。”
方珞宁瞪他一眼:“什么最后一个!你咒我死啊?”
男人轻笑一声:“我可没说。”
他怎么舍得。
方珞宁舒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跟他一般计较。
下一秒,男人忽然上前一步,双手分别撑在门框和墙壁上。
她不自觉往后一靠,整个人贴住冰冷的瓷砖,惊恐地盯住他下移靠近的脸庞。
他无比认真地望着她的脸,眼底仿佛衔着一片细碎的星光,让人捉摸不透。忽而又像深邃无底的黑洞,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勾着唇,嗓音轻如耳语:“脸这么红?发烧了?”
第28章 再也触摸不到耀眼的星星……
她哪能不知道这男人是故意在逗她。
然而被他这么密密地围困在双臂和胸膛之间,感受着他身高和气息的双重压迫,她只觉得脸颊已经热到麻木。
也许它还在持续升温,也许比刚才还要滚烫,通红,但她丝毫也感觉不到。胸腔里剧烈的震动占据了她最大的感官,仿佛浑身血液都在往头顶上涌,像巨浪翻卷过海滩,冲得她脑海一片空白。
直到男人温热的手掌覆在她头顶,伴随着微微调侃的嗓音:“这也没发烧啊。”
他掌心贴着她额头的肌肤,严丝合缝,仿佛连细细的掌纹都能感受得到。
方珞宁屏住呼吸片刻,用尽量平淡的语调问:“你还不回去?”
“等我确认一件事。”男人挑了挑眉,目光始终看着她。
方珞宁平视前方,盯着他胸前的扣子:“确认什么?”
他的手忽然从额头上移开,手指若有似无地划过鬓角和脸颊,最后落在她微收的下巴,轻轻往上一抬。
她猝不及防地被迫仰头,不得不对上他深邃如墨的眸子。
男人勾了勾唇,呵出温热的气息:“方珞宁。”
她眼皮一颤:“干嘛?”
沈司澜直截了当地直戳她心口:“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方珞宁咬了咬唇,语调低下来,“才没有。”
“嗯。”他眉眼上翘,眸底笑意更浓,“知道了。”
说完他没多停留,放开她,似乎心情很好地从她家离开。
方珞宁洗完澡后,才收到沈司澜发来的微信:
【别忘了,下周一做点儿好吃的。】
脸颊又忍不住微微发热。
要命,她到底是怎么了?
方珞宁用力甩了甩头,让自己的脑子清醒过来,不要再被这个男人所影响。
她去了趟衣帽间,把今天直播穿的西装挂在最大的格子里。
只穿了一次,衣兜居然就有些鼓鼓的。
方珞宁蹙了蹙眉,想着拿去干洗的时候让老板特别熨一下。
**
从方珞宁家离开后,沈司澜应邀去了酒吧,在门口就看见翟青墨自斟自饮,一副失魂落魄模样。
“大周五的,怎么不去陪你家祖宗?”他挨着翟青墨坐下来,唤来酒保点了一杯。
翟青墨和阮漓最近逐渐打破相看两厌的欢喜冤家的关系——确切地说,是阮漓单方面看翟青墨哪哪都不爽——迈入了男女之间的暧昧期。
前阵子翟青墨春风得意,面若桃花,和今晚简直判若两人。
“我就不知道我哪句话又说错了,那祖宗说翻脸就翻脸,还把我给她买的礼物都给摔了。”翟青墨喝得面红耳赤,神智却还清醒着,“兄弟,你说女人咋那么难伺候啊?”
沈司澜拍了拍兄弟的肩,轻叹道:“你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
翟青墨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嗯。”
沈司澜云淡风轻地转回去,端起酒杯:“正常,你就不会说人话。”
“不是。”翟青墨指着胸脯为自己辩解,“我不就提了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吗?她嫌电影不好看,我讲个笑话逗她开心开心,哪知道更不开心了……”
沈司澜喝了口酒,轻笑:“你讲的什么笑话?”
翟青墨:“我讲了我俩刚上大学的时候,有次去商场吃饭,电梯里遇见个小朋友,管她叫阿姨,管我叫哥哥。”
“……你该。”沈司澜嘴角一抽,从吧台端了杯烈酒放在他面前,“多喝点,长长脑子。”
“……”
以翟青墨的酒量,在这儿喝一晚上也不见得会醉,更何况心中有事,五内郁结,格外难被酒精麻痹。
舞台上不知道换了几首歌后,翟青墨望着他轻嗤一声:“还说我呢,你今晚也有时间过来,怎么,不顺利啊?”
翟青墨知道沈司澜特地去电视台接方珞宁,还安排了一连串后续活动,如果一切按照预想的发生,此刻他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她跟着别人走了。
想起顾怀诚那个青梅竹马,沈司澜眸色又深了些,不自觉蹙紧眉头。
“不就是个前女友吗,你喜欢就直接上啊,说不清楚就睡了再说。”翟青墨咋了咋舌,“难不成你俩还单纯得跟白纸似的?”
沈司澜难得烦躁地爆了句粗口:“你知道个屁。”
翟青墨凑过来,带着一阵浓浓的酒气:“你老实告诉兄弟,你俩之前有没有……”
“喝酒堵不住你嘴是吧?”沈司澜凉飕飕乜他一眼。
“那你到现在还是——”
沈司澜端起杯子,往他嘴里一磕:“喝你的酒。”
“……”翟青墨翻了个白眼。
得,不说就不说,不说他也知道了。
沈司澜活这么大,就还是个处男呗。
自从他知道沈司澜那个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就是方珞宁,便再也不劝着他迷途知返了。
“帮我个忙行不行?”喝高了的翟青墨趴在沈司澜肩膀上。
沈司澜还在为顾怀诚的事犯愁,眉心一刻也没舒展开:“说。”
“祖宗现在不理我,手机号微信都拉黑了,还搬回她父母家,不跟我见面。”翟青墨往他脖子里蹭了蹭,“你让你家仙女帮个忙……”
“做梦。”
“呜呜呜帮帮我嘛。”
“滚。”
“沈司澜,你早晚有求我的时候!”
“下辈子吧。”
**
方珞宁过了一个超级咸鱼的周末,阮漓破天荒的也没来找她。
最近阮漓说起翟青墨,不再是那副鄙视又嫌弃的模样了,她猜想两人应该很快能修成正果。
翟青墨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把阮漓交给他,方珞宁没有顾虑。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门当户对,知根知底。
而她早就堕入尘泥,再也触摸不到耀眼的星星了。
周一上午项目例会,方珞宁去了总裁办。
几位高管还没有到,她去的时候,沈司澜已经把茶沏好了。
这原本应该是她的事。
想想也知道,这男人是嫌弃她沏茶的技术。
沈司澜看了眼她的表情,莫名有些不太自然地垂下眸:“来了。”
“嗯。”方珞宁走过去,把文件夹放在桌上,依次摆开。
沈司澜一直望着她,目光沉沉的,又似乎有些飘飘然,两种眼神奇妙地结合在一起,让她觉得不太自然:“沈总,看什么呢?”
“没什么。”沈司澜若无其事地笑了一声,把紫砂壶放下来,“昨晚在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吧?”
方珞宁以为他旧事重提,心口咯噔一跳,语气无比严肃:“沈总,现在是工作时间。”
男人笑了笑,不再多言。
例会开完后,他开口将她留下来,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
方珞宁全记在手机上:“沈总没别的事,那我就回去了。”
“等等。”男人双手交握放在桌沿,抬起头,桃花眼潋滟生光,“方小姐晚上有空吗?”
他没有叫她方助理。
就说明,不是因为工作的事。
方珞宁咬了咬唇,压下心底一阵不由控制的躁动:“没空。”
沈司澜感觉到她退避的心思,目光一沉:“今晚你不用加班。”
“嗯,但是我有约了。”方珞宁垂着眸,不看他。
“哦,这样。”他站起身,唇角凉凉地勾着,从办公桌后走到她面前,“是和顾师兄有约?”
方珞宁依旧垂着眸,脑袋也压下去:“沈总,这和工作无关吧。”
“我没说和工作有关。”沈司澜扯了扯唇,“装听不懂?”
她怎么会听不懂呢。
这么久了,这个男人表现得越发明显,她不是傻。
“沈司澜。”她吸了口气,望着他的眼睛,“我外公的园子,你从来就没打算卖给我是吗?”
沈司澜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上前一步:“为什么是卖?”
她往后退到落地窗边,回头看了看,倏地停下脚步。
“方珞宁,如果你想要——”
“够了。”她打断他,眼里含着水光,“不可能的事,你不要再想了。”
“为什么?”他目光一颤,嗓音也夹了哽意,“因为你青梅竹马的师兄?你突然跟我分手,从我面前消失得干干净净,也是因为他?”
方珞宁紧咬着唇,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但还是强忍着没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丝软弱:“跟他没关系。”
说完,她拔腿冲出了办公室。
在一层空楼的洗手间整理了一下心情,补好妆,才回到财务部工区。
今晚部门不用加班,同事们正计划着下班去哪吃好吃的,方珞宁也被问了一句,但她没什么心情,只说随便。
中午沈司澜突然有应酬,她一个人在工区吃饭。
浑浑噩噩干了一天活,终于到晚上下班之前,收到他信息。
是一个工作表格。
【今晚核对好,明早给我。】
方珞宁苦笑着扯了扯唇。
万万没想到,她经历了全网emo事件top1,是因为这个男人。
同事们欢天喜地地下班吃火锅,她点了份附近最便宜的黄焖鸡米饭,孤零零地在办公室完成老板交付的临时任务。
忙完已经九点多了,保洁阿姨打扫后她便让人关了灯,只留她办公桌上一盏,这会儿到处乌漆嘛黑的,只有手机发出的亮光。
除了总裁专梯,普通员工电梯九点后只运行到十八层,财务部刚好在二十层,方珞宁靠着手机的亮光从安全通道往下走,打算到十八层转电梯。
细高跟鞋在光滑的瓷砖上挪动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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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司澜一大早用手机打开邮箱,收到某人发来的工作表格,核对好的当期预算。
邮件是昨晚九点十分发来的。
他满意地勾了勾唇,对正在开车的何朔道:“在东山路口买份早餐。”
何朔:“您不是说没心情不吃吗?”
“我饿了行不行?就你记性好是不?”沈司澜毫不留情地怼他一句。
何朔被怼得满头黑线:“……”
算了。
老板要吃早餐,对他来说也算是欢天喜地的事。
跟一个来大姨夫的男人计较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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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部门早上都有晨会,据说总经理会临时抽查,但沈司澜业务繁忙,很少有空。
齐总出差,最近的晨会由李薇然主持,姑娘小伙们一个个蔫头巴脑的,靠着工位板打盹打哈欠。
直到李薇然突然抬高了嗓音:“希望所有人更加精益求精地对待财务工作,我们掌握着一个集团的经济命脉,虽然工作内容枯燥,但容不得一点马虎,都记住了吗?”
下面稀稀落落几道回应:“记住了。”
“看来财务部的同事们都很辛苦。”门口传来一道微凉的嗓音,“李总监,是不是该给大家放个假,养养精神?”
所有人瞬间如遭雷击,站直了身子,挺起腰背,眼神却都不敢看那个男人。
沈司澜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员工们,目光落在李薇然身上:“方珞宁呢?”
李薇然答道:“她今天请假。”
沈司澜眉心一蹙,嗓音不自觉抬高些许:“为什么请假?”
“说是昨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在公司楼道崴了脚。”
第29章 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分开。……
沈司澜不禁神色一凝,冷着一张脸转身离开。
刚才被抓包打瞌睡的员工们终于舒了口气。
“我的妈,逃过一劫……”
“沈总这是不打算计较了吗?”
“都去好好工作吧。”李薇然凉飕飕扯了扯唇,“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电梯里,何朔见自家老板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楼层还没按,他深吸了一口气,提醒道:“沈总,十点和广安的卢总有个会面,早上他秘书打电话过来问,是在我们公司还是去外面,那边好像有意向,说要请您吃个午饭。”
“不用了。”沈司澜抬手摁下一楼,“会面取消。”
何助理顿时目瞪口呆。
沈司澜目视前方,两手交叠,轻轻摩挲着腕表:“金陵商场和开发区你去一趟,其余行程取消。”
何助理小心翼翼地问:“那您今天是要……”
翘,班,吗?
他没敢说出口,对着沈司澜眨了眨眼,尽量显得可爱又迷人。
沈司澜看过来,对上笑嘻嘻的何朔,眼眸一眯:“有意见?”
何朔忙不迭摇头:“没有!”
他哪敢有半个字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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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这个药你今天记得再吃两次,还有这个,晚上睡觉前用它揉揉脚腕,别忘了。”阮漓耐心嘱咐着,“一定要吃饭,知不知道?”
方珞宁歪在阳台边的躺椅上,往椅子上翘着脚,漫不经心地点头:“嗯嗯,知道啦。”
“算了,我还是给你点个排骨汤,吃哪儿补哪儿。”阮漓扯了扯唇,拿出手机,“你是得快点好起来,不然那个沈扒皮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招对你呢。”
“不用了,医生说我骨头没问题。”方珞宁笑了笑,“我自己点就——”
话音未落,门突然被敲了敲。
“谁啊。”阮漓慢吞吞走过去,一把拉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身影,眉梢一挑,“哟,说曹操曹操就到,沈扒皮你来干嘛?”
沈司澜伸脖子往里看,阮漓手撑在墙壁上拦着他,没好气道:“怎么?害我家宁宁受伤了,还要来敲锣打鼓幸灾乐祸看她死了没?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你手下员工,不会对你客气的。有本事你开了她,我阮漓养得起,西山亭的园子留着给你百年之后盖坟头。”
阮漓越说越难听,方珞宁听着实在过意不去,叫了她一声:“漓漓。”
阮漓瞪着沈司澜:“干嘛?”
方珞宁:“你不是赶着去你爸公司吗?再不去要迟到啦……”
“马上去。”阮漓扯了扯唇,“放心,这人形垃圾我给你带走。”
说着她拿过衣帽架上的包,打算出去甩门。
“漓漓。”方珞宁嗓音软软地从阳台传过来,“你让他进来吧,没事。”
阮漓眼睛里冒着火:“……”
“真没事。”方珞宁笑了笑,“你去忙你的,有事我打你电话。”
阮漓一边踏出门外,一边死死地盯着沈司澜:“他要是欺负你,赶紧给我打电话。”
说完用力把门反向一甩。
沈司澜伸手拦住门板,回过头望着阮漓气冲冲的背影,无奈地笑了一声,然后走进去,关上门。
女孩家里萦绕着淡淡的水蜜桃香味,从玄关一直到客厅。
方珞宁穿着白色小熊图案的珊瑚绒家居服,黑亮的头发在头顶梳了个丸子,戴着同款的小熊图案发箍,整个人躺在阳光里,周围被镀上一层白色的光晕。
然而翘起来的一条腿露着刚刚抹完药的脚腕,被红色药油包裹的那块肿得像馒头一样,瞬间让她看上去无比可怜。
许多话在脑子里千回百转,随着他缓缓走到她面前,蹲下,都只变成十分低哑的一句:“还好吗?”
“没事。”方珞宁摇了摇头,“医生说没伤到骨头,就是看着有点可怕,不出两三天就能恢复。”
沈司澜抬了抬手,却没敢碰,又局促地收回来:“嗯。”
方珞宁压下心口微热的感觉,小声道:“漓漓也是太担心我才会那样,你别介意。”
沈司澜整理了一番心情,才又恢复一如既往的轻松模样,却也不是那么的轻松,笑了一声,比往常低沉:“她说得没错。”
如果不是自己那该死的嫉妒心,幼稚的行为,也不会害她现在躺在这里,动都不能动。
五年过去了,他自认为有了时间的沉淀,可以对一切了如指掌,游刃有余。他可以把任何工作完成得无可挑剔,然而与她有关的事,还是令他轻易失去分寸,比十八岁的毛头小子还不如。
两人重逢到现在,他一面任由心底的念头疯涨,一面试图用他骨子里的骄傲遮掩一切,他以为自己可以压制得很好,至少这一次,等她先低头。
然而,看着她躺在阳光里的模样,他高昂的头颅终究还是支撑不住。
不重要了。
当初是因为什么,现在她身边还有什么人,通通都不重要了。
“对不起。”他的手轻轻放在她小腿上,不敢用力,嗓音也不敢太高,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方珞宁低着头,视野里男人蹲在她身侧,眼睑低垂,额前碎发耷拉着,向来一丝不苟的衬衫和西装被挤出深深的褶皱。她心口不自觉发颤,抿了抿唇,嗓音平静道:“真的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
加班只是一个诱因,鬼知道她当时在想什么,扶着栏杆都能摔倒了呢。
许是阳光太刺目,她眼睛轻轻眨了一下,再睁开时,男人正抬眸望着她,那双眼仿佛盛满了阳光。
“那我的奖励还算数吗?”他轻声问。
方珞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奖励?”
他笑了笑,眼尾翘起来:“你说的,赢了比赛,随便我。”
“……”看着他意有所指的神色,方珞宁心中略慌,可又不能出尔反尔,咬了咬唇,道:“你说吧,但是不能太过分。”
沈司澜是个聪明人,他应该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
“宁宁。”
这是五年后他第一次用如此认真的语气这样叫她,仿佛那些亲密的甜蜜的过往都瞬间流淌回来。哪怕知道是错觉,她还是忍不住晃了晃神。
手背一暖,是男人温热的掌心,他的掌纹印在她手背。
他略低着头,视线落在两人的手上:“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分开。”
“直到现在,我的心意还是和当年一样。”他抬起眸望着她,目光无比认真,“你呢?”
方珞宁呆怔了片刻,在那双日光弥漫的眼眸中短暂迷失,顷刻她回过神来,略低下视线,蜷住手指:“对不起。”
余光感受到男人轻晃的眼波,她眼眸微颤了一下,低声继续:“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吧。”
“那我们不提过去。”他压着嗓音,似乎也徒劳地压着被她牵动起来的情绪,却都从那些锋利的沙哑中泄露出来,“你现在,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方珞宁紧抿着唇,缓缓地把手从他掌心中抽离出来。
空气仿佛凝滞了许久。
她听不见男人的呼吸声,也感觉不到任何温度的存在,抬眼朝他看去的时候,见到他睫毛颤了颤。
有点于心不忍,可又不太想面对这样的场景,她微微撇开头:“我想睡一会。”
“好。”男人终于出了声,嗓子里仿佛夹着潮气,“你先睡。”
他还是没正式提出自己的要求。就好像知道她会拒绝,格外的小心翼翼。
等她闭眼睡着后,他才恍然回神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于是去厨房煮了饭,用高压锅把排骨汤煲起来。
想做个她爱吃的土豆片,却发现家里土豆没了,葱蒜也没了,在玄关拿了钥匙出门买菜。
在超市接到翟青墨电话,想约他晚上聚会。
沈司澜两手认真挑着菜,戴着蓝牙耳机漫不经心地回他:“没空。”
“没空什么没空?我可是提前问了何朔你的行程,你今晚没应酬。”翟青墨道,“来不来?不来不是兄弟。”
沈司澜面色坦然:“嗯,那就绝交。”
“……”翟青墨这才发现端倪,“不是,你在哪儿呢到处嗡嗡的?菜市场?”
“超市。”
翟青墨:???
“大白天的你一大总裁逛什么超市?”
“……”沈司澜懒得理他。
翟青墨:“你又要收购哪家?”
沈司澜撇了撇唇:“聚会我不去,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
“挂了,别影响我买菜。”
翟青墨足足愣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
沈司澜??买菜???
而对面已经毫不留情地挂了。
**
方珞宁睡了一觉,比起昨晚的辗转难眠,这一觉居然格外安稳。
客厅窗帘被拉起来,屋里光线昏昏的,她身上还盖着小黄鸭图案的绒毯,被人十分贴心地压在双脚下面。
正望着脚上那只小黄鸭发着呆的时候,忽然听见机械运转的声音,紧接着,身侧的窗帘自动朝两边滑开。
阳光灌满屋子,她下意识地转头,看见餐桌旁的男人,怔了怔:“你还没走?”
沈司澜脱下围裙,把椅子拉开,围裙搭在椅背上:“我走了你吃什么?喝西北风吗?”
方珞宁视线稍低,落在餐桌上,这才发现屋里都是饭菜的香味。
有她喜欢的土豆,还有玉米排骨。
沈司澜望着她淡淡地开口:“起来吃饭吧。”
“哦。”方珞宁摸了摸肚子,还真有点饿。
于是她掀开绒毯,把其中一条腿先放下来。
腿麻了,她忍不住皱眉捏了几下,再去动崴脚的那一边。
脚刚要落地的时候,突然一道黑影压下来。
方珞宁错愕地抬起头,只看到男人乌黑的发顶,和中间那个均匀漂亮的漩涡。
下一秒,一双清瘦却有力的胳膊绕过她后背和腿弯。
整个身子都腾了空。
第30章 怕爱上我?
方珞宁猛吸了一口气,想说点什么,喉咙却仿佛被哽住。
此刻唯一的依凭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怀抱,她浑身紧绷,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朝他靠了一些,两只手乖乖地蜷在自己胸前。
走到餐桌旁,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上椅子,手还搭在椅背上,低俯着身子望着她。
方珞宁不自觉眼眸一颤,仿佛怕惊到两人之间静默的空气,小声问:“你看什么?”
男人微勾起唇,手指滑过来落在她眼睑上,一触即离。
“睫毛掉了。”他笑着,把指腹上那根短短的睫毛给她看,“许个愿。”
“……”方珞宁嫌弃地撇开眼。
她不信这种东西。
如果许愿有用,那这个世界一定不会是这样。
“那我帮你许了?”他挨着她坐下,郑重其事地双手合十。
方珞宁瞥了他一眼:“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沈司澜笑了笑,把碗筷递给她,“怎么叫幼稚?”
“没有什么愿望是靠这种仪式来实现的。”方珞宁望着桌面,淡淡地说,“一个人的愿望能实现,是因为有帮他实现的人。”
沈司澜望着她沉寂的侧脸,眸色微微一黯。
从前他也是不信的。
后来有个女孩告诉他,当流星划过天空的时候,许的愿望就能实现,同样地,对着掉下来的睫毛许愿,也一定能实现。
其实到现在他也不信,但他知道,这样能让一个女孩开心。
然而此时此刻,他从这个女孩脸上看到的,只有平静和麻木。
突然,她眼睛亮了一下,嘴唇翕动,腮帮子微微鼓动着。沈司澜从她眼神里看出惊喜,神色也舒缓了些:“好吃吗?”
她抵抗不了味蕾真实的感觉,点点头:“嗯。”
又尝了一块土豆,嘟哝道:“没想到你做饭还挺好吃。”
就这手艺,闲着没事要她当厨娘?方珞宁觉得讶异又窝火,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
沈司澜毫不羞愧,变本加厉的不要脸:“我们家家规,做男人必须二十四孝,真不考虑一下?”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吃完饭,方珞宁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怎么也赶不走的男人坐在一旁陪着她,看了一下午的动物世界。
晚餐他弄了个番茄火锅,就着中午没吃完的菜,依旧很丰盛。
她脑子里却不停地想着,这男人该不会要在这儿过夜吧?以他那脸皮厚度,真不是没可能。
于是等他收拾完厨房,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我准备洗澡睡觉了。”
沈司澜拿着电视遥控器,转头冲她挑了挑眉:“需要帮忙?”
“……”方珞宁脸颊一热,瞪了他一眼,“不用!”
“去吧。”沈司澜笑道,“我等你睡了再走。”
“哦。”方珞宁终于松了口气。
脚不能久站,于是她在卫生间简单冲了个澡。正打算穿衣服的时候,突然发现少样东西。
方珞宁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不得不喊外面的人:“喂。”
男人似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有脚步声靠近:“怎么了?”
方珞宁无端的心跳加速,语气镇定道:“帮我拿一下浴巾好不好?在衣帽间第二个柜子里。”
“好。”
她听见他从浴室门前走过,进了衣帽间,跛着脚缓缓地挪过去等。
沈司澜从她衣帽间第二个柜子的隔层里拿出一块粉色浴巾,目光不经意往旁边移了移,落在一件洁白的西裙套装上。
是她专访那天穿的那件,似乎还没有洗过,有些地方有浅浅的褶皱。
他的手缓缓伸进上衣微开的兜里,摸到一张对折起来的薄信封,指尖迟疑,似乎不知道是该放进去,还是拿出来。
突然,从卫生间传来一道催促:“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他连忙回应,手指一松,信封又落回衣兜里。
“你挂门上。”
“好。”
听见男人走远的声音,她才把门开出一条缝,探出手腕把浴巾拉了进来。
换好衣服出去,她继续跛着一只脚走到客厅边上的走廊口,看见沈司澜在阳台上打电话。
男人背对着她,白衬衣在夜色下仿佛发着光,黑色西裤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和长腿,和恰到好处的窄而翘的臀。想起那天在伦敦医院无意中看见的画面,仿佛整个人依旧站在浴室蒸腾的雾气中,一切都虚实难辨,却令人头脑发热。
直到他收了线回到屋里,她才恍然回神,下意识地踮了踮脚。
沈司澜长腿阔步,没等她走两步就到了她面前,再将她抱起来,然后转身走向卧室。
方珞宁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连熟悉的被褥都像是云朵将她颠了颠。
“药呢?”他蹲在面前问她。
方珞宁恍然回神,指了指床头柜。
客厅光线稀疏地漏进来,屋里暗沉沉的,沈司澜摸到墙上的按钮,打开壁灯,循着昏黄的光晕找到她柜子里的药油。
他倒了一些在掌心,红色药油在壁灯的照射下变成褐色,将他白皙的皮肤染了一片。
紧接着再染透她同样白皙的脚踝。
冰凉的药油被他滚烫的指腹搓热,也逐渐加重力道。
方珞宁忍不住叫了一声:“疼。”
“不疼没效果。”男人紧皱着眉,嗓音里压抑着与她同等的情绪,似乎她有多疼,他也就有多心疼,“忍一忍,好得快。”
方珞宁暗暗咬住牙齿,再不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药油都被按摩吸收,她看着他用纸巾擦手,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你别对我这么好行不行?”
男人抬起头,眸子比墙上那缕灯火还亮:“怎么,怕爱上我?”
方珞宁差点抬脚去踹,却还是忍着蜷住脚趾,用微微发热的眼眶瞪他。
他越好,她便越觉得遥不可及。
他越是光芒万丈,她便越不敢伸手触摸,唯恐借了他的光,让他也跌进尘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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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方珞宁家离开后,翟青墨打电话说聚会有人喝多了,让他帮忙安置几个兄弟。
酒吧离得不远,沈司澜帮翟青墨叫了几个代驾,分别把那些人扛上车,然后送翟青墨回家。
“听说方珞宁脚崴了,没事吧?”翟青墨在副驾驶上揉着额头,“你白天去超市也是给她买菜做饭?”
沈司澜没有反驳,“嗯”了一声。
“行啊。”翟青墨眼睛一亮,挑了挑眉,“我是不是该提前祝贺你,成为你们家第二个妻奴?”
沈司澜目光微颤,扯了扯唇:“八字还没一撇呢。”
翟青墨晃着微醺的脑袋,兴致勃勃地问道:“怎么回事?给兄弟讲讲。”
“……”
“我给你出主意呗。”翟青墨无比热心,“我现在可是有成功经验的男人,保管你事半功倍。”
沈司澜抿紧了唇,没理他。
然而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心中憋闷,讲了一通。
“我是哪里还不够好吗?”他望着夜色里闪耀的红灯,手指伸到车窗外弹了弹,夜风把落下的烟灰卷进一片漆黑,却点燃星星点点的火光。
那点火光落寞地在风里忽明忽灭,无人关心。
“兄弟,我看你就是太好了。”翟青墨也点了根烟,在另一边窗户外掸着。
沈司澜扯了下唇:“什么话。”
“我没跟你开玩笑。”翟青墨语气正经起来,“你想啊,你澜少,天之骄子,就搁以前方家还好的时候,凑合能打个交道。现在呢,别说你不是当年的你了,沈氏集团是你的,这帝都商界的半壁江山是你的,你比你老子那时还风光,可方家现在什么样?”
沈司澜面色一沉:“我不在乎这个。”
“你不在乎,是因为你站得高,只要你喜欢你想要,什么都能不管不顾。”翟青墨叹了叹,“你觉得她能吗?”
沈司澜微眯着眸,眼底漆黑如墨。
“知道今天华少为什么组局吗?”翟青墨突然问。
沈司澜蹙了蹙眉:“不知道。”
翟青墨轻嗤了声:“他爸给他安排了个未婚妻,深城首富的女儿,明天领证,年底办婚礼。之前那个爱得轰轰烈烈的小女朋友,彻底完犊子了。”
沈司澜慢悠悠开着车,嗓音有些飘忽:“怪不得,刚哭得跟孙子似的。”
“是啊。”翟青墨吸了口烟,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那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没个好出身。”
沈司澜凉飕飕乜了他一眼:“我真是吃饱了撑的,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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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沈司澜按摩得太好,第二天起来,脚就不那么疼了。方珞宁一个人去医院复查了一下,医生也说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正常行走。
为了避免那人再来家里,方珞宁及时销假去了公司。同事们个个夸她爱岗敬业,她只能默默傻笑应对。
翌日就是外公的画展,她原本担心脚伤不便参加,这下也彻底放心了,给顾怀诚打了个电话,让他顺路捎自己一段。
顾怀诚给她带了早餐。
她一边在车里吃着,听见顾怀诚问:“他们说,是你提出的公益画展?”
“嗯。”方珞宁点点头。
“为什么?”顾怀诚蹙了蹙眉,“以老师那些字画的价值,30%的分成,够你这辈子过得不错了。”
“字画卖给懂得欣赏的人,钱捐给需要帮助的人,我想这才是外公想看到的结果。”方珞宁笑了笑,“我拿在手里算什么?变卖家产?”
她眼神逐渐变凉:“我不是方启盛。”
顾怀诚脸色微变,露出一丝惭愧:“是我狭隘了。”
到展厅门口,顾怀诚和主办方交代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方珞宁一个人先进去了。
展厅里已经有不少人,但大家都很安静,她看着这些熟悉的字迹和笔触,就好像回到小时候,外公手把手握着她,教她练字画画的场景。
其中有一幅《清风朗月》,是在夏夜种着海棠树的院子里,她跑着跳着追萤火虫,外公在长廊下画的。画里那个小小的人物就是她。
那天晚上突然下雨,画作上不慎晕了一滴雨水,正好染成她的纱裙。
方珞宁站在《清风朗月》的前面,不自觉唇角上扬。
直到展厅里的寂静突然被打破。
她身后响起一道高昂的女声:“这幅我要了。”
方珞宁回头的同时,工作人员也紧随过来,礼貌地笑了笑:“钟小姐,是想要这幅《清风朗月》吗?”
“没错。”钟紫珊垂眸斜睨着方珞宁,满脸不屑,“多少钱?”
工作人员笑着回答:“这幅——”
“不卖。”方珞宁淡淡开口。
钟紫珊转过身来,轻蔑地抬了抬下巴:“怎么方小姐,有钱都不赚?我说你都这样了还装什么清高?要不是看你可怜,就你这破画,我看都懒得看一眼。”
方珞宁始终面无波澜,镇定冷淡:“苏先生的画只卖给懂得欣赏的人,钟小姐既然不喜欢,就不必破费了。”
“你这么说我还非得要了。”钟紫珊上前一步,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居高临下,“我有的是钱,你开个价。”
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不少人注意,方珞宁扯了扯唇,压下心底的烦躁:“如果钟小姐不是来看画展的,可以出去,不要打扰别人。”
“我是来买画的。”钟紫珊笑了笑,扬起眼角斜飞入鬓的眼线,“听说方小姐在这儿卖画赚钱,我特地来捧场,你怎么还不识好人心呢?”
来看画展的大多是艺术爱好者,钟紫珊言辞侮辱,引起不少人心理不适,纷纷在旁边指指点点。
钟紫珊恼羞成怒地瞪向人群:“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然而她话音刚落,从屏风后走出几个黑衣人,步履如风,将她围困在中间。
“干什么?”钟紫珊惊恐地大叫出声。
“请你出去。”
如冰霜般刺骨的男声在展厅里荡起沉沉的回音。
方珞宁心口一颤,转过身,那人已经站在她旁边,慢条斯理地摩挲着白衬衣上的蓝宝石袖扣,淡淡瞥了保安一眼:“还不动手,等我吗?”
钟紫珊赖着不动,两个保安直接把她往外面拖。
满厅都是女人尖锐的声音:“住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都给我放尊重点。”
沈司澜勾了勾唇,手指慵懒地揣进裤兜里,满腔冰冷的刻薄:“尊重,你也配?”
第31章 我这人有点儿笨,你得手……
钟紫珊被保安拖了出去,围观人群也逐渐散开。展厅里刚刚重归安静,有个保安回来问:“沈总,那位小姐还在门口闹。”
沈司澜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我帮你报警?”
“好的,马上处理。”保安连连点头哈腰,跑了。
微微呆怔的目光被男人忽然捕捉,方珞宁局促地转开,小声道:“谢谢啊。”
“不用客气。”他垂眸睨着她,满脸意味深长,“应该的。”
什么应该的?
展会是策展公司的事,画是苏远山的,跟这个男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方珞宁突然领会到他的意思,不觉羞恼地转回头去。
“这个是你吗?”沈司澜突然伸出手,隔空指了指她面前的画。
方珞宁心口震了震,下意识否认:“不是。”
男人轻笑一声:“这幅画对你来说很重要?”
方珞宁垂下眸,无比轻松地弯了弯唇:“没有啊,一幅画而已。”
虽然主办方请了她,电视台采访了她,但说来惭愧,这些画写着外公的名字,却没有一幅是属于她的,早在那时就被方启盛卖钱还债了。
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恶毒地想,他为什么就不去坐牢呢?他难道不应该去坐牢吗?
用外公一辈子呕心沥血的作品,和他最心爱的家换来那个男人的自由,到底有没有半点意义。
当她回过神来时,沈司澜已经不见踪影了。
方珞宁扯了扯唇,继续看别的画。
这些画她几乎全都见过,但今天看着,又觉得分外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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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司澜去和主办方交涉完,钱款到位,对方问他要不要即刻取下来。
沈司澜笑了笑:“不用,我晚上再拿走。”
从二楼办公室下来到正厅里,他朝四周望了望,没找到方珞宁,展厅门口却站着顾怀诚。
他走过去,顺着顾怀诚的视线看到旁边的小厅门口摆着张大桌子,有不少小朋友围在旁边看,而桌子的正前方,站着一个穿白色羊毛裙的年轻姑娘,手里拿着毛笔,面前搂着一个小女孩,教他们画葡萄。
她眉眼温柔,脸上的笑容比头顶阳光还灿烂。
“其实她内心里从来没放弃过。”顾怀诚缓慢而低沉地开口。
沈司澜没有回话,却还是看了他一眼。
两个男人平静地对视,顾怀诚转眼望向方珞宁,继续道:“你有时候一定会觉得她想太多,为什么热爱的东西偏要放弃,喜欢的人也不敢面对。”
“你当年认识她的时候,没见过她画画的样子吧。”顾怀诚浅浅地勾着唇,“事实上从十二岁起,直到五年前,她都没再碰过笔。”
沈司澜一直看着她的侧影,嗓音有点干:“为什么?”
顾怀诚微垂下目光,扯了扯唇:“十二岁的时候她参加一场国画比赛,用的是她最擅长的海棠,结果,被评委批评得一无是处。”
“我知道那种感觉,最引以为傲的东西被摔得支离破碎,何况她那时只是一个没经历过任何风浪的小孩,没法不留下阴影。”
“但我们谁都没想过,会那么严重。”
沈司澜逐渐蹙紧了眉。
“她一直表现得很正常,除了再也不画画。学习好,性格好,谁见了都夸。”顾怀诚望着她,目光却仿佛飘得很远,“直到五年前,她母亲去世,方家也发生了一些事情。”顾怀诚顿了顿,隐去一些细节,“苏沁阿姨从英国回来,还带着一名心理医生。聊过以后才知道,她一直存在轻度抑郁,那时候已经有转重倾向。”
沈司澜心口狠狠地一颤:“是因为小时候那次吗?”
顾怀诚点了点头:“医生说,诱因是长期持续的自卑心理,但我们谁能想到。她是苏家和方家宠上天的小公主,要什么有什么。她隐藏得很好,我们没有任何人发现,如果不是五年前……”
沈司澜渐渐攥紧了手指。
五年前他忙于工作,总想着忍一时,两个人未来可以更好,他也不是没发现这姑娘情绪的变化,但他以为只是因为自己突然忙起来,没空陪她,所以她生气。
包括最后那次吵架,他听见她在电话里哭,却因为手头一个重要的项目,没有接着去哄她。
总想着以后,以后还能,以后有机会,以后再弥补。
但她突然就消失了,哪还有什么以后?
“苏沁阿姨把她带到英国,边上学边治疗,好在原本就不太严重,慢慢痊愈了。”顾怀诚道,“这些年,她也一直有自己画点东西,但小时候的事毕竟没办法完全忘掉,我每次想劝她回头,试着做做自己喜欢的事,她都很敏感。但我知道,现在的生活不是她内心想要的。”
顾怀诚看向方珞宁,唇角勾起来:“你看她现在的样子,你是不是从来没见过?”
沈司澜定定地望着。
今天天气好,阳光明媚,女孩周身都仿佛被镀了一层光。
然而这世间所有明亮耀眼的东西,都比不过此刻她眼里的光。
“老师待我如祖父,宁宁就像我亲妹妹。你如果对她不好,我是不会饶过你的。”顾怀诚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开。
一阵风缓缓地起来,台阶上的灰尘都打着旋儿。
沈司澜目光沉沉地走进展厅,再出来时,胳膊上搭着一件灰色毛呢外套。
他走过去,从她身后将衣服展开,披在她纤瘦的肩上,手掌轻轻拢着她肩膀两侧,似乎不舍得拿开。
方珞宁讶异地转过头,眼中的光悉数落进他眼底。
他心神晃了一瞬,陡然想起翟青墨那天听上去极不靠谱的那些话。
——只要你喜欢你想要,什么都能不管不顾。
她能吗?
女孩一声软软的道谢,让他回过神来,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细密柔顺的头发:“外面冷,多穿点。”
她似乎心情很好,笑着“嗯”了一声,转过去继续和小朋友说话。
有小朋友天真无邪地问:“这个叔叔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方珞宁忍不住“噗嗤”一笑,都没顾上反驳。
沈司澜走到她旁边,冲那个小朋友挑了挑眉:“知道是男朋友还叫我叔叔?”
“别听他胡说。”方珞宁瞪了他一眼,摸摸小朋友的脑袋,“就叫叔叔。”
“哦~~”小朋友恍然大悟地托长音,“因为叔叔还在追姐姐对不对?”
方珞宁脸颊微热,还来不及说点什么,旁边男人已经臭不要脸地开了口:“没错,叔叔还没追上,能不能给叔叔点儿机会?”
“好哇好哇。”小朋友拉着小伙伴激动地说,“叔叔要追姐姐了,我们去别处玩,不要打扰他们!”
方珞宁:“……”
等那些小豆丁全部退散,展厅前只剩他们两人。
沈司澜看着宣纸上的葡萄,有她画的也有小朋友画的,十分可爱,旁边是清秀的簪花小楷题词。
他笑了笑:“教我写几个字?”
方珞宁淡淡睨了他一眼:“您父亲的墨宝还挂在帝都商会大门口呢,沈总用得着我教?”
“我爸倒是想,可我这不从小顽皮,不服管教么,天天上房揭瓦打游戏,就是没受过一点儿艺术熏陶。”沈司澜大言不惭地说。
方珞宁嘴角一抽:“……”
这话怎么就该死的可信呢?
毕竟沈司澜看起来,太不像那些一本正经的富家少爷了,哪怕他现在身居高位,纵横商界,每天西装革履,和那些人一样打扮得一丝不苟,依旧掩饰不了他与众不同的气质。
有人说那是纨绔不羁,放浪形骸,但她觉得,他只是洒脱,随性,像天上的飞鸟一样。那种和她截然相反的内心的自由,从第一眼就像磁铁一样吸引着她,无法抗拒的天生的吸引。
沈司澜不等她首肯,已经从笔架上挑了支毛笔,指尖夹着转了一下,像筷子一样拿起来,回头看她:“这样吗?”
方珞宁无动于衷:“沈总请便。”
男人笑了笑,铺开一张新纸,笔尖蘸了点墨,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明显没练过软笔书法,方珞宁看了一会儿,没想到居然有人可以把她名字写这么丑,实在忍不住嘀咕道:“不是这么写的。”
沈司澜一边在她名字旁画了个爱心,一边懒洋洋道:“没人教,我只能自由发挥。”
方珞宁生怕他接下来写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连忙阻止他:“我教你,行了吧。”
男人终于满意,抬了抬手:“方老师请。”
方珞宁盯着他那只手,无比嫌弃地努了努嘴:“笔都没拿对,鸡爪似的。”
“那就请方老师好好□□。”沈司澜唇角浅浅地勾着,一边说,一边挪开位置。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后背一暖,原本毛呢大衣里残余的体温被裹上更加炙热的一层,头顶是男人均匀温热的呼吸。
脸颊仿佛被阳光灼烫,连耳朵也不受控制地升温,胸腔里那颗咚咚地狂跳起来,她缩紧手指,却被他缓缓牵引着,覆在他另一只手背上。
“我这人有点儿笨,你得手把手教。”
第32章 所以,过夜吗?
方珞宁拼命地屏息凝神,才没有被他带跑思绪。
男人手指修长如玉,可惜握笔的姿势实在不敢恭维,也不知道传言教养严格的沈家是怎么放任这么一个纨绔子弟滥竽充数的,甚至还让他当家掌权。
她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这只是一次寻常教学,这人就和刚才那些小朋友没两样,尽量心绪平静地,将他手指一根一根地摁下去,握住笔杆。
“这根压下来,这根要勾住……”她耐心纠正着,“小拇指不要这么僵,放松一点,你看,我都抽不动。”
“这样吗?”他握着笔,特意动了动小拇指。
“不要乱动,刚调整好的,你好好感受一下。”方珞宁瞪他一眼,“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学?”
男人懒洋洋勾着唇,轻晃着笔尖:“说了我笨,要手,把,手,教。”
“……”
“不如方老师先教我写几个字,没准儿写着写着就有感觉了。”他表情认真地提议。
方珞宁半信半疑地望着他:“你想写什么啊?”
男人目光往下移,落在她的名字和那个圆润的爱心旁边:“写我的名字。”
“……”方珞宁嘴角一抽,“换一个。”
这也太明目张胆的不要脸了。
沈司澜一本正经道:“可我只想写我的名字。”
方珞宁也不妥协:“换一个,不然你自己写。”
沈司澜怕惹恼她,只好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那听老师的吧。”
最终他没写成自己的名字,也没写成什么缠绵悱恻的诗句,只有满满一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
画展结束后,顾怀诚就要走了。
顾怀诚还是孤儿的时候被苏远山收养,后来找到失散的亲生父母,跟随二老回香港定居,在那边成立了一个国学学院,担任院长的同时,亲自教学书法和画画。
他一直希望方珞宁可以帮他打理帝都分部。
走之前,顾怀诚和她一起吃了个饭,在以前一家人常去的饭馆,算是临别饯行。
“真不考虑我的提议?”顾怀诚问她。
“不啦,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方珞宁垂眸喝了口茶,“我只想过过自己的小日子,就不掺和师兄的宏图大业了。”
顾怀诚笑了笑,不再多言。
吃完饭,方珞宁刚站到门口,就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洗得崭新锃亮的劳斯莱斯停在老街陈旧的路边,在那些电动车破三轮中间,格外的鹤立鸡群。
站在一旁的男人也同样惹眼,被经过的小姑娘窃窃私语地打量着,却恍若未觉,只顾对着饭馆门口那个小姑娘笑。
“去吧。”顾怀诚的嗓音响在身后,“对自己好一点,勇敢一点,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
没等她回应,顾怀诚已经走出去,上了路边的另一辆车。
沈司澜清俊的眉眼落在路灯昏黄的光影里,依旧那么过分好看,不若凡人的容貌,更像是一场浪漫的夜半惊魂,卧榻边勾人心魄的男妖精。老街的嘈杂和拥挤也没让他沾染上半分尘俗。
头发被风吹得悠悠晃动,每一根都带着随性和恣意,让人很想去摸一摸。
方珞宁鬼使神差地走到他面前。
周围的声音仿佛戛然而止,风也停了,天地之间只有他对她昂首挑眉的样子,衔着一贯骄傲慵懒的腔调,长臂一伸,轻易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吧公主。”
方珞宁压着嘴角的弧度,尽量平静地望向他:“去哪儿啊?”
男人敲了敲车窗玻璃:“回宫。”
“……”
车子开向的是她家小区的方向,她便没再多问。靠着窗户浅浅地眯了一觉,醒来时周围已经是熟悉的那片街。
眼看就快到家了,车子却忽然拐进对面一个新小区。
方珞宁惊愕地转头,望向驾驶座:“这是哪儿啊?”
司机昂着下巴答道:“我家。”
在别墅区入口,两名穿着整齐制服、个子高高的年轻保安礼貌亲切地打招呼放行。
方珞宁还在惊愕中没缓过神来:“你家不是在这儿吧。”
帝都寸土寸金的富人区,可不是这片。
“最近刚搬出来。”沈司澜淡淡地解释,“住在那里不方便。”
方珞宁:“什么不方便?”
车子停进私家车库,他熄了火,昏暗中目光灼灼地望过来,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你说呢?”
方珞宁心口一颤,连忙撇开目光,支吾道:“……哦,也是,离公司有点远。”
男人轻笑了一声,拉开车门:“走吧,请你上去坐坐。”
方珞宁紧随着下了车。
乘电梯上楼,看见客厅陈设的时候,她委实惊住了。
万万没想到这栋别墅会是中式风格。
更没想到走廊的雕花橱柜上方,挂着的是那幅《清风朗月》。画里外公温柔的笔触和玄关顶上温暖的灯光完美相融,仿佛瞬间让她回到那个炎热的夜晚,夏虫嗡嗡,她在幽幽飞舞的萤光里玩耍,外公在廊下画画。突然天空飘起了小雨,外公着急地唤她回屋,却不慎让雨滴在宣纸上,染出这条她最喜欢的裙子。
她几乎哽咽,吸了吸鼻子,问:“你把它买了?”
“嗯。”男人没骨头似的靠在电梯门口,语气十分随意,“这画上有你的小像,万一被别的男人买走了,我面子往哪儿搁?”
方珞宁一下没忍住,嗓子里夹着水汽,“噗嗤”一笑。
他似乎很要面子。
担心她找的男朋友太差,他会没面子。
担心她的小像被人买走,他会没面子。
可他真的有那么在乎面子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这辈子最没面子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当年被她甩了吧。
方珞宁攥了攥手指,觉得心口发麻,一些说不上来的情绪全都堵在那里,闷闷的,透不过气。
忽然,酸胀发红的鼻尖被一根手指轻轻刮了一下,男人有些欠揍的笑腔划破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这就感动得要哭了?”
“谁感动了。”她煞有介事地仰起头,抱着胳膊缩了缩肩膀,“我冷。”
“地暖是新的,应该没坏。”沈司澜看了眼墙上的温度显示屏,再睨向她身上厚厚的羊毛大衣,“现在室温二十八度,冷吗?”
说着,他竟还抬手抓着领带结,一把扯开。
“……”方珞宁羞恼地偏过头,不看他这副浪荡风流的样子,“我就是怕冷行不行?”
“哦。”男人一只手拎着领带,表情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缓缓张开胳膊,“需要吗?”
“不需要!”方珞宁转身就走,没头苍蝇似的走了几步后,还是憋屈地回头问他:“门在哪?”
鼻尖和眼尾都泛着红,脸上也似乎被染了霞光。
“这么早就走?”沈司澜饶有兴致地望着她,扬了扬眉,“不过个夜?”
方珞宁终于忍无可忍,用平生最愤怒的嗓音叫道:“沈司澜!”
然而在他听来,依旧是吴侬软语般的让人心痒。
苏远山祖籍在江南,方珞宁虽然姓方,各方面却更像苏家一些,也是苏远山养大的孩子,说话总是温温柔柔,客气礼貌,哪怕再生气也没多凶,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没有攻击力和威慑力。
不知是屋里气温恰到好处,还是光线过于温和,抑或是她生气时眼底依旧柔柔的光,令他周身骄傲也都松懈下来。
他握住她张开的爪子,轻轻揉着,把她毛茸茸的脑袋摁在胸口,没有太霸道,仿佛生怕弄疼了她。
“我就是后悔了。”他轻如耳语的声音埋进她柔软的发丝里,“当初不该那么粗心大意,不该放你离开,这些年的日日夜夜,我一直都在后悔。”
他胸口随着呼吸在震动,仿佛压在她脸颊的滚烫脉搏,那种微妙的颤抖一直蔓延到她心底里去。
他向来洒脱得好像不在乎任何事情,哪怕当年跟她在一起,也没说过什么温暖动人的情话,只是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对她的不同。
他跟所有的女孩保持距离,表面随意却不浪荡,唯独喜欢逗她脸红害羞,那种开心和愉悦,能让他浑身发亮。也是面对那样热烈张扬的男人,哪怕当年她心中畏缩,也忍不住想要试一试,靠近他的热烈和张扬。
所以听到他这样的语气,方珞宁觉得很不习惯,却又无法避免地生出别样的触动。
“对不起。”她不自觉抓紧男人身侧的衣服,不敢进一步,潜意识里似乎又不想退开,“我那时候也不该跟你吵架,我不懂事。”
不该在他为工作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还让他分神去想要不要哄她。
“宁宁,别再推开我,好不好?”他埋首在她头发里,闷声道,“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方珞宁咬了咬唇,在他胸口的呼吸轻轻一顿。感觉到她内心的慌乱和犹豫,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她敛下眸子,微颤的睫毛扇动眼里的潮气,“我要想想。”
“好。”他闷闷地笑了出声。
胸腔的震动引起她耳朵边一阵酥麻,紧接着他手掌力道加重,将她的脑袋摁在左胸口,能听见男人清晰而略快的心跳——
“所以,过夜吗?”
第33章 我比较黏人,你体谅一下……
她觉得自己差点溺死在他的心跳声里。
一呼一吸都仿佛被人牵着走,直到那片肌肉再次震了震,他低沉的笑声将她从呆愣中拉扯出来。
“没意见的话,去看看卧室?”
“……”方珞宁耳朵倏地烧灼起来,终于果断地推开他,“看你个头。”
瞥见那扇檀木大门,她拔腿跑了过去。
沈司澜一边笑着,一边懒洋洋迈开腿:“晚了,我送你。”
方珞宁脚下不停,语气还气呼呼的:“不用你送。”
男人长腿阔步,轻而易举地跟在后面一米开外:“那你知道往哪儿走吗?”
“……”站在大门口,她犹豫了。
沈司澜按着她的头转向右边:“走吧,我顺便去超市买点东西。”
**
十二月气温骤降,毛呢大衣换成了羽绒服。
方珞宁最近体重有点上升,但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看起来又觉得没大变化。
这天临近中午,她正在整理一周工作记录,又有同事从工区门口进来,提着那个熟悉的袋子:“方助理,爱心午餐哦。”
旁边的同事咋了咋舌:“能不能跟你那位说说,稍微注意点影响啊?照顾照顾我们一屋子单身狗的情绪?”
“说什么呢。”方珞宁不好意思地接过来,“我也是单身狗。”
“这都连着送一星期了,是也快不是了吧。”
“哈哈哈哈……”
“……”方珞宁赶紧把饭盒收到桌子底下,让那些人眼不见,没话说。
手机突然一震,是那人发来的微信:【午餐到没?】
方珞宁唇角不自觉动了动,回复:【到了。】
【你能别送了吗?我同事都误会了。】
沈司澜:【误会什么?】
方珞宁:【他们都说是爱心午餐,都怪你!】
沈司澜:【又没错,就是爱心午餐。】
方珞宁:【……】
沈司澜:【那要不你上来吃?】
方珞宁:【……】
【我们能不能各吃各的?】
两个成年人,为什么给她一种小学生非得相约上厕所的感觉?
沈司澜:【不能。】
【我比较黏人,你体谅一下。】
???
方珞宁嘴角一抽,手机都差点掉下去。
她两只手捏住手机,啼笑皆非地叹了口气,又听见一下震动。本来以为还是他,理都懒得理,结果推送显示着新好友申请。
担心是公司同事有业务要交涉,她连忙点开,验证消息上写着——
你好哇,我是宋伊人~
方珞宁想起那个穿旗袍的姑娘,沈司澜的表妹,于是接受了好友申请。
对方很快给她发来消息,一个可爱的小熊表情包。
方珞宁平时很少发表情包,在仅存的表情包里挑了一个比较可爱的回过去。
宋伊人:【小姐姐你还记得我吧?】
方珞宁:【记得。】
宋伊人:【那我就开门见山啦,其实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方珞宁:【什么事?】
宋伊人:【我工作室有个直播间,一直都是我亲自上播的,但是最近家里有点事不得不回去,但是吧,流量方面投资商又有要求,这个月还远远没达标,等我半个月回来早就凉了。】
【你能不能帮我镇镇场子?】
方珞宁蹙了蹙眉。
工作室的直播间,她没有员工可以顶替吗?
于是问道:【为什么找我呢?】
宋伊人:【好吧,实不相瞒,我就是想你穿我设计的衣服qaq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特别合适!之前想请你拍新品的宣传视频,我表哥不让嘛,真的特别难过呜呜呜!】
【这次你不要怕他,我们悄悄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告诉他!】
女孩的直率开朗令她忍不住笑了笑:【可我还得上班,手上还有你表哥负责的项目,而且直播那种事我也不会啊。我挺想帮你的,不过你还是找找别人吧。】
宋伊人发过来一个爆哭表情包。
【别呀呜呜呜,每天下班两个小时就够了,我派车接送你。我也不会,平时就播我画设计稿做衣服,啥也不说,给他们看个图听个响就好,你长这么漂亮,坐那不动都行~】
方珞宁见她这么着急,不禁也有点动容:【可是坐那不动不太好吧……】
宋伊人:【那随便你干点啥~】
【你可以先看看我直播间再决定,实在不行也不强求,晚上我去公司接你鸭~】
方珞宁扛不住这姑娘的热情,表情十分无奈:【好吧。】
幸运的是沈司澜一下午没找她,晚上也没有空降的工作任务,她准点下班出去,宋伊人的粉红色跑车在路边等着她,手举得高高的,朝她挥了好久,那样子特别激动。
方珞宁坐进副驾驶,宋伊人递给她一杯奶茶:“路过一点点顺道买的。”
奶茶还很烫,一下子让她微凉的手热起来,方珞宁心中也是一热,笑了笑:“谢谢啊。”
宋伊人和沈司澜很像,都是那种阳光明媚的性格,仅仅坐在旁边都让她觉得很暖。
直播间离得不远,半杯奶茶的时间就到了。在一片老街区,车子停在窄窄的巷口,宋伊人下车带她走进去。
直到一间四合院前面,宋伊人拿出钥匙打开门,她一抬眸,就看见头顶上四四方方的晚霞,被映在院子中间生了青苔的水缸里。
“这是我爷爷奶奶住过的院子。”宋伊人笑了笑,“我很喜欢待在这儿,每次在这儿的时候,设计灵感就能源源不断。”
“你知道我为什么设计旗袍吗?”宋伊人转身掩上门,“因为在我记忆里,我奶奶总是穿旗袍,特别漂亮,我总觉得旗袍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衣服。”
宋伊人一边带着她往里走,一边说:“其实我和表哥也不算特别亲,我爸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本地人,从小在这个巷子里长大,我妈只是沈家一个远房亲戚,勉强沾一点血缘,嫁到帝都的时候都没几个人知道。”
宋伊人打开面前的几扇老式木门,屋子里顿时灌满红色的霞光。
“后来,我爸意外去世,爷爷奶奶身体也不好,我妈走投无路去找本家帮忙。当时那么多人都冷眼旁观,只有大舅和大舅妈好心帮我们,安排我妈进了沈氏的分公司,还教她学技能,从什么都不懂家庭妇女做到现在的副总裁。后来舅舅退休了,表哥也对我们特别照顾。”宋伊人笑着走进去,“他们一家都是特别好的人。”
方珞宁听她讲着自己的故事,不知道为什么,十分的感同身受。或许这样在她看来,宋伊人是和她差不多的平凡女孩。
“这就是我的工作室了。”宋伊人指了指这间屋子,满脸自豪。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当年帝都全都是这样的屋子,很朴素,却收拾得整齐干净,除了一些本来就有的简单陈设,只摆着宋伊人的工作台和直播设备,桌上还有没裁完的布料。
宋伊人走到墙边,摸了摸那个挂满旗袍的衣架:“到时候这些衣服随便你挑,想穿哪件穿哪件,全都是没上市的新品,不够的话西屋还有。”
这些衣服的确很好看,方珞宁哪怕是心如止水的性子,也难免心动:“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直播什么。”
“那你会什么乐器吗?或者可以表演的技能。”
“小时候会弹一点钢琴,也几乎忘光了……”
“那你就去我爷爷的书房看书好了,他的书可多,你一定不会无聊的。”宋伊人道。
“直播看书?”她从没听过这种操作。
“嗯呐。”宋伊人表情十分笃定,“现在连直播写作业的都有,看书算什么?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
“什么?”阮漓听说她要去直播,声音直接抬高了八度,手机麦克风都仿佛要被震破,“你帮沈司澜的表妹直播就算了,还不收钱?你这还没嫁过去呢,真不把你当外人啊。”
“你瞎说什么呢?谁要嫁过去了?”方珞宁隔着电话都不禁脸颊发热,“我就是帮个忙,你别这么激动。”
阮漓:“我激动的不是你帮忙,是你不收钱!下班两个小时就那么好剥削的?你没有业余生活的吗?让我半个月不能和你共进晚餐,我恨她!”
“……”方珞宁被她吼得一愣一愣。
宋伊人倒没说不给钱,但也没说给多少,相比之下,不给钱她反倒觉得更自在一些。
虽然真正意义上的见面才两次,但她心里已经把宋伊人当成了朋友,朋友之间帮帮忙,谈钱就太奇怪了。
“人家也没说不给钱,只是我没问。”方珞宁试图让她冷静,“而且我那哪算工作啊,白看两小时的书,怎么算都是我赚了。”
阮漓冷哼了一声:“人傻没救,我看你迟早被沈司澜吃得骨头都不剩。”
“……”怎么就又扯到他了呢?
“我不和你说了哦。”方珞宁看见路口开来的奔驰保姆车,车牌和宋伊人告诉她的一样,“接我的车来了,我先挂啦。”
“拜拜!”阮漓还带着火气,连挂电话的声音都格外清脆。
方珞宁朝那辆车招了招手,车在她面前缓缓停下。
紧接着,后座车门自动打开。
她稍一抬眼,撞上里面那双潋滟含光的眸子,刹那间怔在原地。
想起宋伊人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告诉他。
“……”
那他为什么会在车上???
第34章 那时她脑子里晃过一个词……
“发什么呆呢?”男人靠着椅背偏着头,漫不经心地冲她勾起唇角,“上来。”
方珞宁讷讷地上了车。
车里弥漫着檀香味,但她还是从其中辨认出一层浅浅的烟草味,瞅了沈司澜一眼,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
他看过来,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下午见客户,抽了两根。”
“……”这么自觉。她眼皮微颤地转回去,嘟哝道:“又没问你。”
弄得真和那啥查岗似的。
他却似乎心情很好,低低地笑了一声:“那我主动交代。”
话里盛满暧昧的揶揄,方珞宁耳根一热,连忙转头看向窗外,顺着惯性滑到肩膀前的头发刚好挡住了耳朵。而沈司澜手机在震动,他似乎没再凝视着这边,她不禁松了口气。
屏幕上是宋伊人发来的微信:【你保证!】
【我嫂子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我骗她吧?】
【我可是把我毕生信誉都赔进去了呜呜呜,你不准把我供出去!】
沈司澜扯了扯唇:【嗯。】
宋伊人:【表哥你真奇怪,之前我请她拍视频你死活不干,怎么突然又想借我直播间了?】
【我知道了,你之前就是嫌我名气小对不对!你看我现在有点粉丝基础了,就盯上我这块肥肉了。】
【果然是奸商!专坑自家人!】
沈司澜满眼无奈地回:【行了,收起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好休个假。】
宋伊人:【老实告诉我,你到底还有多久追到人家?我跟你讲哦,我嫂子万一红了,肯定就看不上你这等货色了,你抓紧点!】
【以她的姿色,轻轻松松就能红。】
沈司澜:【在追。】
【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放心吧,跑不了,我又不是你。】
宋伊人:【???】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沈司澜:【还需要内涵吗?】
【你什么时候搞定梁川野?】
宋伊人:【……】丽嘉
【再见!】
车子停在四合院门口。
今天门开着,里面还有人在走动说话,应该是宋伊人安排的工作人员。
方珞宁下了车,看见那人也紧跟着下车,站在门口有点局促地问:“你要进去吗?”
似乎她问了个很蠢的问题,男人嘴角轻扯,望向里面:“不然?”
虽然这人百分百知道了,没啥好瞒的,但让他进去还是感觉有点奇怪,况且自己第一天直播,没准会表现得很傻,甚至出洋相,万一被他当面狠狠地嘲笑呢?
方珞宁这么想着,赶紧伸出一只手拦住他:“你还是回去吧。”
沈司澜勾着唇轻笑一声,抓住她的手摁下来,然后就这么牵着,踏进四合院的门槛。
里面忙碌的工作人员看见两人进来,并且是以这样的姿势,一个个目瞪口呆。
直到方珞宁用九牛二虎之力解救回自己的手,藏进衣兜里。
似乎是负责的工作人员,一个穿西服套裙扎着低马尾的小姐姐走上前,笑盈盈道:“澜少,方小姐,请跟我进来吧。”
沈司澜跟在自己家似的,找了把椅子坐下,似乎没打算指点工作。方珞宁松了口气,跟着小姐姐到西屋选衣服。
边走着,小姐姐边向她介绍:“我叫徐珊妮,是伊人的闺蜜,也是直播间负责人,你叫我珊妮或者妮妮都可以。”
方珞宁笑了笑,感觉自己实在喊不出这么亲密的称呼,于是只答应了一声:“好。”
“老房子的供暖设备最近有点问题,这些衣服是应季的,里面都加了绒,会比较暖和。”徐珊妮指了指她面前的那排衣架,“等澜少找人帮忙修好设备,就可以穿薄一点的了。”
方珞宁点了点头,过去选衣服,忍不住还是问道:“为什么叫他澜少?”
在那些陆少爷李少爷江少爷中间,唯独他沈司澜称呼奇特。
“因为他上头还有个大哥啊。”徐珊妮解释道,“衡少在咱们圈子里也是赫赫有名的,得区分开才行。”
方珞宁倒是从没问过他家里的事情,或者模模糊糊听人讲过,有些印象,也记不真切了。只知道他父亲是沈言勋,他母亲是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影后。徐珊妮这么一提,才想起他好像的确是有个哥哥,还有个妹妹。
“那为什么不是他大哥继承公司啊?”方珞宁接着问。
徐珊妮笑了笑:“衡少心思可不在这儿,人家是帝都大学的教授,附院有名的外科医生。”
“当年我们还以为会是衡少放弃理想回来继承家业呢,毕竟那位,”徐珊妮朝院子里看了一眼,“瞧着就不太靠谱。”
方珞宁忍不住跟着笑了出声。但紧接着,心口漫起一层浅浅的涩意,视线不自觉落在他身上发了呆。
是啊,谁也想不到。
连她也想不到,那感觉就像是自由翱翔的雄鹰,从某一天突然被关在笼子里,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
高中的时候她就听人讲,这个男人和一群朋友组过乐队,却因为学校觉得不务正业,被迫解散。后来去大学倒是好好玩过一阵,又在大四的时候幡然醒悟,埋头苦学半年,考上了研究生。
她遇见他的时候正是研二。
他跳过级,比她高五届。
曾经有一次,她的确看见他在外滩的咖啡厅唱歌。
到现在她也记得,是Eason的《好久不见》,他用钢琴自弹的伴奏。
那时她脑子里晃过一个词——惊才绝艳。
“选好了吗?”
徐珊妮的声音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来,连忙点了点手里的藏青色旗袍:“就这个吧。”
“好。”徐珊妮帮她取出来。
方珞宁换好后,徐珊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这颜色这么深,你穿着居然一点都不显老,不过我觉得搭个小外套会更好看。”
说着,帮她挑了一件毛茸茸的白色披肩,还有一套珍珠首饰,叫化妆师进来化妆。
化妆师直夸方珞宁长得漂亮,皮肤底子又好,连化妆都比平常人省事,都不需要为了配合镜头,把五官凸显得那么深邃。她淡颜就很美,和旗袍的气质很搭。
“小姐姐,你是搞艺术的吧?”化妆师忍不住问。
“啊?”方珞宁愣了愣,忙摇头,“我不是。”
“我看你这个气质,还以为是艺术家呢。”化妆师笑着说,“如果不是太可惜了哦。”
方珞宁仿佛被戳中心口,眼眸颤了颤,轻轻地攥紧手指。
化完妆出去的时候,时间已晚。霞光落在院子里,把地上的青石板都映照成红色。
男人站在长满青苔的水缸旁边,目光微怔地望着她。
女孩白皙的皮肤被夕阳照成暖色,是连身上的冷调旗袍都掩盖不住的温暖。身段玲珑窈窕,每一寸都被勾勒得刚好完美。
他突然有点不想,把这样的她展现在别人面前了。
“澜少,看呆了?”徐珊妮忍不住调侃道,“以后你有的是时间看,别耽误我们工作啊。”
男人敛了目光,轻轻扯唇:“就你有嘴。”
徐珊妮把方珞宁带到书房,那里已经摆好了直播设备,让她坐到书桌前调整镜头。
书桌是不折不扣的老式书桌,木头腿都有些腐了,似乎特别加固过。桌上那套笔架和砚台,拒她粗略判断应该是明清时的东西,不算华丽名贵,但很有历史感。
毛笔是上好的羊毫,饱满圆润,收尖完美。
工作人员调好镜头和灯光后,让她稍事休息几分钟,就准备开播。
屋里只剩她一个人,身后是整面墙的木质书柜,沐浴在浓郁的书本香里。
突然,门口的光被挡了一下,她转头一看,是沈司澜朝她走过来。
她不自觉有点紧张:“……你来干嘛?”
男人站到她旁边,垂眸望着她的眼睛,一时间没有说话。因为要营造出古朴的氛围,灯光打得不是特别亮,他仿佛站在阴影里,眉眼和轮廓都显得格外深邃。
浓浓的书香里,她闻见他身上的烟草味,混杂着外面带进来的凉飕飕的气息。
他倏地抬手,胳膊从她耳边擦过去,带着寒气的布料若有似无地碰到她头发,引起一阵瑟缩。
就好像被他拥在书柜前,下一秒他的脸就要压下来,方珞宁不禁屏住呼吸,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
淡定一些……
怎么那么容易被他撩到呢?
脑袋里仿佛有火苗要窜出来,更多的聚集在耳垂和两侧脸颊,她知道自己又没能控制住,心底懊恼又郁结。
“我拿本书。”男人笑着收回手,指尖拎着本纸张陈旧的《朝花夕拾》,“不然等得无聊。”
方珞宁低着头不敢看,嘟哝道:“那你不先回去……”
沈司澜笑了笑,手掌轻轻落在她头顶,只揉了一下,没弄乱她的发型:“等你一起回去。”
“……”方珞宁低眉垂眼,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过于凌乱的心跳声。
“腮红好看。”头顶飘来一句漫不经心地评价,“还挺自然的。”
同时她脸颊被男人冰凉的指甲壳碰了碰,一触即离,就像冰与火的交接,显得她更加滚烫,仿佛要把他手指融化掉。
是挺自然。
她分明就没涂过那玩意儿。
完全归功于此人的杰作,纯天然原生态腮红。
“嗯?”他轻轻抬高音调,仿佛觉得很意外,“还会变颜色?”
“……”
第35章 有一些人的梦想,更需要……
“……”
仿佛整个人都快要烧糊了,方珞宁恼羞成怒,用最大的力气把他往门外推,“变你个头!你出去!出去!”
她需要好好冷静一下,才能以正常的状态出现在镜头前。
把人轰出去后,方珞宁坐在椅子上,翻开书,鼓着腮帮子重重地呼了几口气,还往门外的方向瞪了一眼。
不一会儿,徐珊妮进来,准备开始了。
直播间登录,镜头打开,方珞宁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子前看书,屏幕上有公屏留言显示,但她不敢看。
为了让她自在一些,徐珊妮和同事们出去了。
而此时,直播间正在疯狂地刷屏。
【伊人小姐姐呢?今天居然换了个小姐姐!】
【伊人在微博说家里有事,请假半个月噢,最近直播都是她朋友上的。】
【果然仙女都和仙女做朋友qaq】
【呜呜哇小姐姐美爆!】
【老婆老婆老婆!】
【我是她老公我同意了吗!】
【???楼上借一步说话】
【为什么有的人看个书都能那么美?我死了,我居然不写作业在直播间看人看书!】
【+1,四舍五入我也受到了知识的熏陶……】
【我妈问我干嘛,我说我在看书……】
【哈哈哈哈哈假装我也看了!】
【气质好绝啊呜呜呜是小姐姐演员嘛?】
【应该不是,感觉好乖好温柔,想娶回家当老婆~】
……
虽然方珞宁一直没看留言和人气,但结束的时候,徐珊妮说比过去一周都好,还收到了几千块打赏,明天审核到账就转给她。
方珞宁不想要,徐珊妮却特别坚持,还要了她微信号。
回去的路上,阮漓发消息过来。
【宝贝,直播我看了!】
【你这是要发啊!】
【我跟你说你要是真干这行,分分钟把你家房子买回来!】
方珞宁扯了扯唇:【哪有那么夸张?】
一天五千块,那一亿块得要多少年?
阮漓:【不过直播真的好舒服啊,你就坐那什么都不用干,就能哗哗地赚钱。】
方珞宁手指却微微一僵。
她的确赚了大几千块,是她在公司辛勤劳作一个月才能拿到的薪酬,可是她做了什么?她只是自己看了两个小时的书,就让那些人白送那么多钱。
心里莫名觉得空落落的。
沈司澜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她转头看了看他,侧脸落在阴暗里,鼻尖却仿佛染了光。
她知道他很累,每天都累。一个人撑着那么大的集团,表面上风光无限,挥金如土,站在食物链高贵的顶端,但没有一天能睡得比五年前安稳。
方珞宁望着他发了会儿呆,然后拿出手机,给宋伊人发微信:【睡了吗?】
宋伊人很快回过来:【没呢~】
方珞宁:【我想问一下,你爷爷书房的东西能用吗?】
【我是说桌上的笔墨纸砚。】
宋伊人:【当然可以呀!你想用都可以用!】
【如果用不习惯的话,可以让妮妮买新的!】
【嘻嘻~】
方珞宁笑了笑:【好,谢谢。】
第二天直播前,她和徐珊妮商量了一下,想换一种不同的方式。
徐珊妮也觉得不错。
接连几天,她都是直播画画,有好学的粉丝提出疑问,她也会耐心回答和教学。直播间粉丝数飙升,橱柜旗袍的销量也创了新高,甚至有人因为最近的直播内容,去报名了国画课。
徐珊妮开玩笑说,再这么下去直播间可以接教育机构推广了,可惜现在还没人找上来。
方珞宁一笑置之。
这天,在粉丝们的高呼下,方珞宁开了个新微博,只用来和粉丝互动,答疑解惑。
回去的路上,刚向一名家长推荐了顾怀诚的学院,那名家长回复她说:【方老师自己开班就好啦,我一定带我家孩子来找你学!】
她腼腆地回:【谢谢。】
“开心吗?”驾驶座上的男人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方珞宁脸上始终带着笑。
这些天她明显笑得多了,哪有人被夸不开心呢。更何况是她喜欢的东西,得到了那么多陌生人的认同。
她好像也可以做一些有用的事,当一个有用的人。
沈司澜抬手揉了揉她兴奋的脑袋:“明天不用上班,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她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好啊。”
沈司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会儿,收回目光。
这姑娘心情好了,都不怎么拒绝他了。
他们在商场后街找了家小酒馆,虽然天冷,但酒馆开在一个三面合围的院子里,没有风,于是他们坐在露天区,点了一桌菜,一个火锅,添一点小酒。
窗框边有花藤爬上去,这个季节藤子都枯了,也没花,但老板似乎舍不得丢弃,于是在墙壁上挂了些彩色小灯珠,聊作点缀。
从那扇最大的窗户里能看见室内舞台。
一个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留着长刘海的高个子男孩坐在舞台上唱歌,刘海一侧垂下来遮住那侧的眼睛,另一边狭长的眸半眯着,似乎完全沉浸在手指间吉他弦拨出的旋律中。
是一首《好久不见》,他看上去很年轻,可能还是个大学生,但嗓音带着点被烟熏过的沙哑。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
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
在英国的五年,这首歌被她反反复复,刻入灵魂似的听了无数遍。她告诉自己只是因为喜欢这首歌,告诉身边的所有人她最爱的歌手是Eason,但她从来不愿意承认,或许只是,她最爱的人唱过他的歌。
原来他一直都是她最爱的人,哪怕被她狠心埋在记忆的塔底,随着年月,那些敢于回忆敢于暴露的部分都堆满尘灰,而被她深深藏着的,却没有被侵染过半分。
依旧那么单纯,那么美好,那么干净。
酒被喝掉了半瓶,都是她一个人喝的。沈司澜也没吃一口,藉着头顶那点幽暖的光,给她挑光了盘子里的花椒和姜蒜。
舞台上的歌唱完了,男孩又换了一首叫不上名字的,旋律和节奏都很00后。
方珞宁兴趣缺缺地收回目光,又抿了一口酒:“没你唱得好。”
沈司澜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眸,目光幽幽地看过去。
方珞宁没醉,但大脑受了点酒精的催化,情绪比之前高涨了些,话也多一些:“你后来怎么就不去了呢?”
“去哪儿?”沈司澜表情有点无奈,“你是不是喝醉了?”
前言不搭后语的。
“我没醉。”方珞宁眼神清明地望着他,“我是说,遇光咖啡厅啊。”
他给她夹的那块排骨,险险地掉进她碗里。
“有段时间,你每天都在那里唱歌。”她仿佛完全没注意到那块排骨,“后来怎么不去了呢?”
男人眼皮一颤,紧接着笑了一声:“那么早就开始关注我了?”
方珞宁瞪了瞪他,嗫嚅道:“才没有。”
要更早。
从第一次在活动教室偶然看到他弹钢琴,她就偷偷地记住他了。
再到后来的遇光。
咖啡厅的名字很美妙,真的能遇到光。
她才发现五年前过于注重自我的情绪,却不曾关心过他的情绪。她只放大了自己的不开心,却从来没想过,他是不是也会不开心。
“你为什么会继承家里的公司呢?”方珞宁戳着碗里的排骨,“你的梦想,应该不会是赚很多很多钱吧?”
沈司澜抬起胳膊支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为什么不会?”
方珞宁也望着他,说:“你的梦想应该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赚钱也可以是喜欢的事情。”沈司澜笑了笑,“而且这种事情,总要有人做,做着做着不就喜欢了。”
方珞宁险些被他绕进去。晃了晃脑子,才稍微清醒一些:“不对。”
沈司澜笑着把酒瓶拿过来,藏在自己这边。
“如果你永远都不喜欢呢?”方珞宁认真地问他,“就比如,你没法和你喜欢的人结婚,娶了一个你不喜欢的,也没办法日久生情,那样不是很痛苦?”
“你到底是关心我的梦想,还是关心我的婚姻?”男人往杯子里倒满了酒,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还是你其实关心的是你自己?”
“……我没有。”方珞宁眼皮跳了跳,躲开他注视,“我就是打个比方。”
沈司澜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嗓音仿佛夹着啤酒温柔的水汽:“你放心,我不会和不喜欢的人结婚。”
方珞宁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她就不该嘴巴不听使唤,提到这个话题。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语气正经下来,手指贴在冰凉的杯壁上,整个人都显得清冷许多。
方珞宁大概也能猜到他的牺牲,说了那么多,只是因为替他有一些不甘和怨念,她低着头,小声道:“我是觉得,你的梦想也很珍贵,不该就那样被放弃。”
庭院里起了风,从门口穿进对面的阁楼。
伴着风铃清脆的响声,男人嗓音低缓地说:
“是,所有的梦想都很珍贵。但有一些人的梦想,更需要守护。”
“比如我哥,我妹。”他抬起头,带着百转柔情望着她,“还有你。”
第36章 意外是小事,意外怀孕就……
问了无数次她确定还要吗,最后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让她喝成这个样子。也许比起约束她,他更喜欢放纵她。
开心就好,这世间除了生死,哪有那么多顾虑呢。
他也陪她喝了几杯,于是叫了个代驾,直接开往他独居的别墅。
女孩带着酒气的呼吸把他胸口熨得滚烫而湿润,仿佛连接了胸腔里每一个砰砰的跳动。
她终于又在他怀里了。
安静,温顺,心甘情愿。
也许还有些话没讲清楚,但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
“老板,是从这个门进吗?”前面的司机小伙子问。
沈司澜短促地睨了一眼,“嗯”一声,继续盯着怀里这张酣睡的脸。
好像永远也看不够。
**
方珞宁是被阳光晒醒的。
脑子有点发昏,眼皮也格外的沉重。等了许久让脑子缓过神来,迟钝地睁开眼,从一片朦胧的白色里辨认出模糊的画面,再逐渐变得清晰。
神经末梢仿佛瞬间苏醒,触感和嗅觉紧接着恢复。
手里摸着一片温暖光滑,她手指抓了抓,突然猛吸一口气。
蓄了全身力气坐起来,惊恐地望着床上的男人。还有她刚才抓在手里的,被扯到腰际的睡袍领子。
如果没有那根腰带,她恐怕会看到更多不该看到的东西。
方珞宁迅速撇开眼:“你,你快穿好。”
沈司澜应该早醒了,眼神清明地半倚在床头,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唇角慵懒地勾着,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衣襟拉上来。但因为他太瘦,睡袍上半还是松垮垮地挂着,衣襟刚扯到一起又滑开,胸肌的轮廓若隐若现。
方珞宁一回头,又被吓得转过去:“……你这个人怎么穿衣服的啊?”
“我一只手麻了,你说呢?”男人挑眉,被她压了一晚上的那侧肩膀动了动,“要不然你帮我?”
“……”方珞宁嘴唇一个哆嗦,“那你就这么着吧。”
说完,她惊慌地在床上转了个圈,才找到下床的方向。
“哎。”男人轻笑了一声,叫住她,“你是不是该关心点儿别的东西?”
方珞宁背对着他蹲在床沿,不自觉抱紧了腿:“什么?”
“关于你昨天晚上……”沈司澜刻意顿了顿,意味深长,回味无穷,“对我的所作所为。”
昨天晚上……
脑袋里嗡地一响,某些画面放电影似的涌上来。
她分明在和他谈着人生和理想,大展宏图,大放厥词,怎么就喝得不省人事了呢?
其实也不算不省人事,但比起不省人事,还更令人发指一些。
回来的路上她都很乖,睡了一觉,然而当沈司澜把她安置在床上,打算去自己房间睡觉的时候,她一把将他拽了下来……
“想起来了吗?”男人歪着头,眼神揶揄地看着她惊恐的侧脸,“你是怎么扒光我,蹂.躏我,还威逼我乖乖就范的吗?”
“才没有!你别胡说!”方珞宁羞愤地瞪他一眼,抬脚踹过去,“我不就是让你陪我睡觉!”
是她把他拽下来,抱着人胳膊像狗皮膏药似的不让人离开,也是她醉醺醺地对人撒娇,说她很冷,要人□□觉。
但更多的绝对没有了。
就只是字面上的睡觉而已。
“哦。”男人笑着拖长音调,“是你让我陪你睡觉。”
“……”方珞宁连滚带爬找到自己的鞋,一阵风似的溜了出去。
**
沈司澜穿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厨房里已经有饭菜的香味,是那种他熟悉到骨子里的香味。
每种菜,同样的做法和调料,每个人做出来的味道都不一样,但他永远记得她做的味道,永远能敏感而准确地分辨出来。
听见男人的脚步声停在后面,方珞宁一边把菜装到盘子里,一边没好气地说:“自己去盛饭。”
沈司澜笑着拿了两个碗,盛了两碗饭,挨着她坐到餐桌旁边的时候,听到小姑娘闷闷地解释的声音:“你别多想,我就是谢谢你昨天照顾我。”
“嗯?”他把桌上的筷子抓过来,漫不经心地捋整齐,“我有说什么吗?”
“……”
“还是你自己口是心非。”他摁住她的脑袋,轻轻揉动,“其实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想一辈子给我做饭。”
方珞宁一把抓住他的手拉下来,瞪了他一眼:“吃你的。”
男人笑了笑,是真饿了,于是也不再逗她。
就在这时,她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拿过来一看,是阮漓发来的消息:【宝贝你醒了吗?】
【你没事吧?】
【那禽兽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方珞宁:【?】
她突然想到什么,警惕地望向旁边的男人。
沈司澜察觉到她的目光,无比淡定道:“早上你闺蜜打电话过来,我帮你接了,我怕我不接她会报警。不过你最好跟她解释一下,是你非要我陪你睡觉,否则我怕她还是要报警。”
“……”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长嘴?
方珞宁狠狠地瞪过他后,给阮漓发消息:【我没事,就是一场意外。】
阮漓:【那你记得去买药……】
方珞宁:【?】
阮漓:【意外是小事,意外怀孕就是大事了。】
方珞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又瞪了一下沈司澜。
什么冤孽啊这人。
她无比郑重地强调,手机屏幕被戳得咚咚响:【不是你想的那样!!】
阮漓:【好啦你不用解释,都是成年人了,这种事情你自己解决。】
【不过他要是敢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方珞宁:【嗯嗯。】
阮漓:【对了,有个事。】
【你们那直播app最近有分区人气赛,赢了的有巨额奖金,可以直接和平台签约,拿最高分成,还有机会和影视公司合作!】
方珞宁:【哦。】
【我没兴趣。】
阮漓:【我知道你没兴趣。】
【但是,今天早上活动刚开始,你们直播间现在已经是人气第一了。】
【你知道分区第二是谁吗?】
方珞宁:【谁?】
阮漓:【你老对头,钟紫珊。】
方珞宁:【……】
阮漓:【不争馒头争口气,就算咱啥也不图,也不能让她抢走第一!】
方珞宁淡定地把手机放下去。
快到元旦了,这是直播平台的双旦联合活动,也算是今年的一个收官。
直播间不是她的,她上播的期限也只剩下最后几天,刚好卡在活动结束,12月31号晚上。她只要顺利播完,其余的,就都是宋伊人自己的事了。
不过她还要谢谢她,让她找到了人生特别的意义。
**
12月24那天不是周末,大家都在怨声载道地上着班。方珞宁在电脑上和沈司澜对了一个上午的表格,加上所有的工作任务,预计最早也得忙到七点多。
对于平安夜,她已经没有任何期待,提前和宋伊人打了招呼,停播一天。
阮漓在朋友圈晒了翟青墨买给她的平安夜礼物,一大盒红玫瑰,还特意私聊她分享今晚的安排。
【他说要带我去灯塔上看雪,好浪漫噢。】
【你说他今晚该不会求婚吧?】
【那也太快了,我们俩还没在一起多久呢。】
方珞宁嘴角一抽:【你俩还不久吗?打打闹闹十八年了,赶紧结婚。】
【还有,确定要去灯塔上看雪?】
【小心明天早上的本地热门新闻就是你俩。】
阮漓:【啊?】
方珞宁:【小情侣平安夜追求刺激,在灯塔上被双双冻死。】
阮漓:【……】
【你快点和沈司澜在一起吧……】
【果然是没有爱情的滋润,一点都体会不到浪漫。】
方珞宁:【那你就浪漫至死吧。】
谁不想浪漫呢。
方珞宁望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工作表,叹了一声。
她只能和这些数字和符号浪漫。
晚上六点多,沈司澜似乎忙完了,终于给她发了条消息:【还在公司吗?】
方珞宁苦着脸敲字:【在qaq】
【明天要交的报表还没写完……】
报表是私密文件,必须用公司内网编辑和上传,不能带回家。
沈司澜:【工区还有人吗?】
方珞宁:【现在没有,他们去吃饭了。】
那边暂时安静下来,她便也没等消息,继续忙手里的活。做快一点,就能早点回家。
她一边敲着数字和公式,一边从抽屉里拿了根玉米肠,用牙齿撕开,狼吞虎咽地吃掉。
在这样的工作节奏下,丝毫也顾不上优雅矜持。
门口突然响起脚步声,她看着电脑,头也不抬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
没人说话。
沉稳均匀的脚步声一直靠近,停在她座位旁边,紧接着是塑料的清脆响声。
电脑屏幕顶上被放了一颗巧克力,她喜欢的草莓味。
方珞宁忍不住笑了一声,刚要伸手去拿的时候,又被两根修长的手指拎走。
男人慢悠悠剥着包装纸:“别动,忙你的。”
剥完后,递到她唇边,浓郁香甜的草莓味占满鼻腔。
方珞宁呆呆地张开嘴巴,仿佛连眼中那些枯燥无趣的数字和符号,都带着可爱的草莓图案。
晃神间,那片香甜就被他送了进去。
咀嚼,吞咽,几乎都是机械的动作,那一瞬间她仿佛感受到了血糖升高的错觉。
忽然,靠在工位挡板上的男人俯下身来,俊脸逐渐地靠近,隔着不到十公分距离才停住,连他眼睑上浓密的睫毛都可以根根分明地看清。
方珞宁不自觉屏住呼吸,大脑和肢体都不受自己控制,甚至没有一点点思想,只是下意识地,以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心态,闭上了眼睛。
第37章 有喜欢的人了。
男人靠近的呼吸每一下都更灼热,仿佛要分走她独占的草莓味。一些甜蜜旖旎的回忆刹那间涌上心头,眼前的一切却又像新的,让她空寂了五年的心脏,和十八岁那年一般,噗通噗通,好像装着一只横冲直撞的小鹿。
唇畔贴上一片炙热,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是他的手指。
方珞宁倏地睁眼,对上那双好整以暇的眸子,温柔里夹着戏谑。
他手指上是一颗小小的玉米屑,显然来自那根被她狼吞虎咽的玉米肠。
他还是隔着很近的距离看她,用无比认真的表情说着调侃语气的话:“名不正言不顺的,我是那种人吗?”
“……”可差点就信了他是个人。
他目光落在她唇上,嗓音低沉又暧昧:“你要真想也不是不行,给我个名分,这样我有点安全感。”
“……我想你滚蛋!”方珞宁猛站起来,把他往工位外面推。
男人后背抵着挡板,站得懒洋洋的,似乎没用什么力,可就是拉不动。
正气得七窍生烟又无计可施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说话:“小方,饭和奶茶回来了,你要的脆啵啵卖完了,给你换的珍珠。”
方珞宁火速坐回椅子里,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淡定礼貌地回道:“谢谢。”
同事一进门就看到她工位旁站着的男人,顿时一惊:“沈总,您怎么在……”
方珞宁面不改色地解释:“沈总过来检查工作。”
“哦。”同事点点头,把奶茶和晚餐放到她桌上,“那沈总我去忙了。”
沈司澜淡淡地睨了眼:“嗯。”
“沈总,我也要忙了。”方珞宁接着同事的话一本正经道,“您放心,您交代的问题我都会改进的,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一句话,把他的退路给断了。
在员工面前他总不能肆无忌惮地耍赖皮。
于是意味深长地盯着方珞宁,扯了扯唇:“好。”
望着男人气定神闲的背影,方珞宁不禁恨得牙痒痒。
臭男人。
哦不,臭狗子,他不是人。
同事也往外看了一眼,早就不见沈司澜身影了。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问方珞宁:“你不是在做咱们部门的报表吗?怎么沈总那个项目还没过关?”
方珞宁心底咯噔一跳,连忙假装镇定地回答:“是啊,没错,还有一点点问题。”
同事点了点头,不再问,笑道:“话说回来,沈总今天心情不错啊,不会是要去找女朋友过节吧?”
方珞宁喝着奶茶把自己呛了一下,轻轻咳嗽。
桌上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晚点一起出去玩?】
方珞宁扯了扯唇:【不了,我还有事,沈总自己去玩吧。】
沈司澜:【听说晚上会下雪。】
方珞宁:【噢。】
沈司澜:【今年的第一场雪哦。】
方珞宁:【噢。】
那边显示着正在输入,片刻后,才发过来:【真生气呢?】
方珞宁努了努嘴:【没有啊。】
【我忙着呢,别打扰我。】
沈司澜:【嗯。】
直到八点,她忙完收工的时候,再收到他发来的消息:【下雪了。】
窗外光线太暗,看不见雪,只是城市的灯光有些细碎朦胧。方珞宁走到大厦门口,才看见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整个视野白茫茫一片。雪花砸碎在阶梯上,把瓷砖洗得发亮。
她刚打算往前走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要打伞。】
方珞宁忍不住“噗嗤”一笑。
他还记得她喜欢下雪的时候不打伞不戴帽子,沐浴在雪花里,沾上满头白色。因为玩得太忘形,第二天起来发了烧,被他从宿舍抱到校医院,挂了一天的吊针。
但其实她并不是喜欢那样。只是念大学的城市很难见到雪,就算有也是秀气的小雪。而那个冬天,飘着鹅毛大雪的海城,和陪她一起站在雪里的他,无疑成为了那些年最特别的回忆和风景。
大厦门口有给员工准备应急的雨伞,她从里面拿了一把,撑开后走进大雪里。
往地铁站走的路上,许多店面都关门了,只有一两家火锅店还亮着灯。方珞宁把伞打得很低,挡住迎面扑来的风雪。
她一直低着头,缩着脖子,双臂紧紧地夹着身体,直到快到地铁口的时候,听见风声雪声里混杂着一道清澈而磁性的男声,仿佛被雪花裹上一层绵绵的触感,入耳十分的温柔。
伴着吉他弦拨出的音乐声,穿过风雪和身体,触及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这个冬天,仿佛一下子不那么冷了。
“熟悉没你的空气,
走过没你的街道,
我一直小心翼翼,
不去触碰关于你的回忆……”
循着这道声音,她缓缓走进街角那家灯光昏暗的酒吧。
酒吧大厅只稀稀落落坐着几对情侣,没有人大声喧哗,很安静。
舞台上的歌很安静,人也很安静。他还是穿着在公司时那身,领带被取掉了,也没戴手表,只是一套简单的白衣黑裤,除了舞台顶部回旋的灯光里始终闪耀着的宝石袖扣。
领口的扣子被解开两颗,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还有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衣领中一闪而过的红色绳子。
方珞宁找了个位置坐下,能看到窗外的雪,也能清晰看见舞台的位置。不远不近,刚好他每一次抬头,都能与她视线交接。
当年在咖啡厅的时候,她从来都是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偷偷看他。也只是单纯地听歌,不敢对这个男人有丝毫过分的想法。
但即便是后来那么多年的空白,他在学校活动教室弹钢琴的样子,他在遇光唱的每一首歌,她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像烙印一样刻在灵魂里。
而她的记忆中,却没有哪一首歌,哪一个眼神,像今天这么缠绵悱恻。
“我只是在睡前想了一下你,
你就出现在了我的梦里,
很真实只是寒暄几句,
心跳却感觉那么熟悉。
我只是在睡前想了一下你,
你就还原在了我的心里,
如果我们能不期而遇,
你对我一笑我就知道,
未完待续。”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一股温热疯狂地想要从眼眶里奔涌出来。
未完待续。
这么多年,原来她没有哪一刻停止过希望,他们之间的故事只是暂时中止,未完待续。
酒吧里一下子多了不少人,门口和窗外也是,姑娘们纷纷好奇这是哪儿来的小哥哥,长得那么帅,唱歌也那么好听。
当沈司澜把吉他还给乐队的歌手,起身下台的时候,有个女孩在小伙伴的鼓励下神情羞涩地走上前,拦住他,把手机递出去:“帅哥,能加个微信吗?”
“不好意思。”他的目光越过她,望向不远处那个眼眶红红的姑娘,“有喜欢的人了。”
说完他眼眸含笑地走过去,将座位上红了眼的姑娘牵起来,穿过围观的人群,离开酒吧。
虽然下着雪,地铁口却还有卖玫瑰花的小姐姐,脸蛋冻得通红,衣服看上去也挺单薄,缩着身体瑟瑟发抖,却还在不停地叫卖。
方珞宁于心不忍,经过时拿了一朵。
小姐姐满脸感激:“谢谢谢谢,这花不太新鲜了,两块钱就好。”
她正要扫码付钱,旁边的男人蹙了蹙眉:“就一朵?”
方珞宁愣了一下,他已经从兜里拿出钱包,抽了几张纸币递过去:“拿着吧,我全要了。”
小姐姐连忙把花包好递给这个男人,然后掏了掏腰包,表情忽然有点为难:“先生……没钱找,您可以扫码付款吗?”
“哦,没带手机。”沈司澜面不改色地,胳膊自然而然地搭在方珞宁肩膀上,“要不你说句好听的,就算了。”
方珞宁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这男人什么毛病,连卖花的小姐姐都不放过,非要撩一撩人家?
小姐姐也是一脸懵逼。
沈司澜表情意味深长地,将怀里的姑娘搂紧了些。
小姐姐立刻心领神会,笑嘻嘻道:“祝两位平安夜快乐!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男人心满意足地扬了扬眉:“谢谢。”
说完便一手拿着花,一手搂着人离开。
方珞宁站在电梯上往回望,刚才的小姐姐还满脸笑容地冲她挥手,不禁嘴角一抽,瞪了他一眼:“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男人眼神无辜地望过来:“什么?”
方珞宁凉凉地盯着他:“装。”
沈司澜低头闻了闻花,一本正经道:“我就是觉得她可怜,站一晚上都不一定能卖出去。你看这地铁口来来往往的,有人看她一眼吗?”
方珞宁扯了扯唇,懒得再跟他计较:“算了。”
“拿着。”等车的时候,沈司澜把花递给她。
“干嘛?”方珞宁故意把手放进兜里,嘟着嘴道,“自己买的花自己拿。”
“这可不是普通的花。”男人煞有介事地说着,微微俯身低头,温热的气息包裹住她冰凉的耳垂,“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方珞宁缩了缩脖子,耳朵滚烫。
他笑了一声,把她的手从兜里牵出来,从背后拥住她,花放进她手里,依旧将她的手握得很紧。
“我一个人拿有什么用?”
第38章 我和我女朋友羞羞,关你……
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男人身体的热度,还有他说出的令人脸红心跳的话,方珞宁咬了咬唇,嗓音不自觉带了丝娇嗔:“你别胡说八道。”
“我每个字都是认真的。”他下巴搁在她头顶,嗓音沉沉道,“喜欢你,想和你永远不分开,这种念头我五年前就有了,幸好老天爷眷顾,让你再回到我身边。”
整个身子都被他裹得热腾腾的,连雪天夜里的寒气都无法侵染她分毫,心口胀胀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奔涌而出。
“宁宁。”他轻声叫她,如潺潺流水般的呢喃,“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好不好?”
说着,他寻到她的手,牢牢地包裹起来。不似之前的每一次,一点一点地将她每一根手指,每一段骨节缓慢而郑重地收拢进掌心。
而这次她没有一丝挣扎,脑袋微垂,后背软软地偎在他怀里,双手逐渐变得温热。
“妈妈。”突然破空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那个叔叔和阿姨羞羞,好丢脸噢。”
方珞宁顿时浑身一激灵,想起他们是在等地铁,周围虽然人不多,可也还有几个。
她刚要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却被抱得更紧,随即有微凉的嗓音从头顶飘过去:“小鬼,我和我女朋友羞羞,关你什么事?”
“……”小朋友似乎没想到这位叔叔不太好惹,小身板一颤。
沈司澜嗓音刻薄地问他:“你有女朋友吗?”
小朋友惊惧而乖巧地摇了摇头。
男人从头到脚写着轻蔑和鄙夷:“呵,单身狗。”
小朋友虽然不懂单身狗是什么,但能确定这个叔叔是在凶他,单身狗也不是什么好狗,当即害怕得嚎啕大哭起来:“哇呜呜呜……我不是单身狗……”
一时间,周围不少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吵闹的小朋友身上,都带着明显的烦躁。
小朋友妈妈实在受不了了,抱着孩子转身往车尾走去,边走边低声呵斥:“让你乱说话,被教训了吧?哭!还哭!你羞不羞?知不知道什么是单身狗你就叫?别哭了……”
方珞宁听着远处传来的哭声,有点于心不忍地看了他一眼:“你干嘛对小孩那么凶?他三岁你也三岁吗?”
“熊孩子都是被惯出来的,我这是告诉他,出门在外没人惯着他,自己管好自己的嘴。”沈司澜义正辞严道,“要不是他多事,我都亲到我女朋友了。”
方珞宁脸一红,撇开脑袋:“说什么呢。”
沈司澜没开车,也不想叫司机来当电灯泡,于是生平破天荒地陪方珞宁乘地铁回家。
把人送到家门口的时候,他无比自觉地就要进去。
方珞宁及时把他拦在外面,眨了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时间不早了……”
“嗯。”沈司澜看了眼墙上的钟,煞有介事地说,“不早了,该休息了。”
却仿佛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明天还要上班呢。”方珞宁拼命暗示他。
他睨了眼被她撑着的门板:“那还不让我进去?”
方珞宁惊恐地瞪大眼睛。
这男人认真的?
虽然他们都不是十八九岁的小孩了,但也不能这么快的吧……
“我困了。”沈司澜轻易将她挡着的门板推开,长腿跨进来,没骨头似的搂着人贴在玄关柜子上,低下头,温热的气息逼近,“怎么,不亲亲不让进门?”
脑袋里一阵轰隆作响,方珞宁忙不迭抬手抵住他的胸:“我有话要跟你说。”
不行,这也太快了。
她是成年人,但也受不了这种过于成年人的速度。
沈司澜轻呵了一声,把她的脑袋摁在他胸口,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嗓音夹着柔软的笑腔:“嗯,你说。”
“你现在,还只能算试用期。”她嗓音闷在他衣服里,紧张得有些发抖,却强行镇定着,让自己显得果断强势,“你不能太过分。”
“怎么算过分?”男人轻轻抬起她脑袋,滚烫的呼吸从头顶往下,掠过她刘海凌乱的额头,轻颤的眼睫,微微发红的翘挺的鼻尖,再往下,隔着短短的距离停住,嗓音低哑地重复了一句:“怎么算过分?”
方珞宁屏住呼吸,心跳却完全失了控:“就是,你不可以在我这里睡觉。”
说完这句,她只觉得浑身氧气都仿佛被抽空,恍惚间还能感知到血液流动的速度,能清晰听见自己的每一下心跳,唯恐这个男人再多待一秒,她全身就会沸腾起来,甚至因为承受不住体内巨大的冲击而炸裂。
她用最大的力气把他推到门外,在门被合上的前一秒,匆匆说了句再见,然后转身靠着门板,抚摸着剧烈起伏的胸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一晚她好像回到了十八岁。
青涩敏感,未懂世事,只要喜欢的男孩一丝丝靠近,心头那只小鹿,就能不知疲倦地跑上一整夜。
这一晚,她因为兴奋失眠到半夜,第二天却起得很早,还精神抖擞。
到公司的时候,发现同事们看她的表情都有点奇怪,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吗?”
难道今天的妆容很奇怪?明明就和平时一样。
李薇然靠在她工位旁边,下巴尖点了点:“小妞,情况不简单啊。”
方珞宁一脸懵逼地从团团围住的同事们中间走过去,才看见桌面上放着个精美的包装盒。
百达翡丽的logo,有点闪眼睛。
旁边还压着一张烫金小卡片,上面写着一排龙飞凤舞的钢笔字——
【昨晚礼物都没送,就给我轰出去了,小没良心的。】
没有落款。
但她也知道是谁。
同事们却不知道,纷纷八卦起来。
“这次是真的脱单了吧?”
“是那个每天给你送爱心午餐的?”
“我去,百达翡丽啊,又贴心又有钱,什么神仙男人!”
“看来小张小李他们彻底没戏了噢。”
“就说我们宁宁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肯定要找个有钱男朋友才行啊。”
“透露一下,长得帅不帅?”
方珞宁把那张纸折起来,对大家笑道:“有机会一起吃饭。”
有机会。
这词汇就很模糊,也许一直都不会有机会。
方珞宁礼貌地搪塞了他们,等大家都回到工位,她才坐下来打开包装盒。
里面是一块手表,银色表链和镶钻表盘,精致小巧,特别适合她纤细白嫩的手腕。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沈司澜发来的消息。
一张男人手腕的照片,一句话——
【看,情侣款。】
她笑了笑,将内侧刻了对方名字的手表放回盒子里,回道:
【谢谢。】
直播平台数据截止到12月31号晚上十点,钟紫珊的直播间人气以几百万的差距,输给了宋伊人的直播间。
方珞宁功成身退,心安理得地收下奖金,但拒绝了平台的签约邀请。
从四合院出来,寒冬腊月的天上还挂着几颗疏星,方珞宁缩了缩脖子,兴致勃勃地看着,差点醉在那点点闪烁的光芒里。
直到脖子突然一暖,绕上两层毛茸茸的围巾,头顶飘下男人无奈的嗓音:“不提醒你就不记得是不是?”
方珞宁把围巾提起来挡住下巴和嘴,转过头笑眯眯望着他:“刚没找到,我以为在车里呢。”
沈司澜叹了叹,用温热的手指搓了搓她冰凉的耳朵,替她挡住巷子里的风:“上车吧,带你去跨年。”
方珞宁立马坐进副驾驶。
车里开着暖气,很快升温,她便把围巾取下来放在腿上,转过头问开着车的男人:“我们去哪儿跨年啊?”
“我家。”
“……”
感觉到姑娘瞬间的紧张,沈司澜轻笑一声,接着道:“逗你的,今晚大剧院有你喜欢的《奥赛罗》,我弄了两张票。”
方珞宁舒了口气:“哦。”
“好像有点失望?”
方珞宁忙不迭摇头:“没有啊。”
“那么想去我家,等看完了再带你去。”男人握住她的手,指尖穿进指缝里,带着安抚的语气道:“忍一忍,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方珞宁瞪了他一眼,“开你的车。”
这张嘴可真是老天爷创造他的败笔。
到了目的地,沈司澜又把她从里到外用围巾帽子手套裹得严严实实,钥匙交给停车场的工作人员,然后才搂着她走向剧院门口的台阶。
看剧的人不多,今天这种时候还来这里的更是寥寥无几,剧院门口只有检票的工作人员,和刚互相搀扶进去的一对步履蹒跚的老夫妻。
方珞宁突然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出声。
沈司澜偏了偏头,问她笑什么。
方珞宁看着那对老夫妻的背影:“以后我们老了不会也这样吧。”
“不会。”沈司澜一本正经地说,“我肯定比他帅。”
“……”
检完票,正往放映厅走的时候,方珞宁手机突然响了。
戴着手套不方便,于是让沈司澜帮她从兜里拿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不禁眉头一皱。
沈司澜面色也微沉:“接吗?”
方珞宁撇开眼,点点头。
他摁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她耳朵边,在剧院空旷又安静的走廊里,对面中年男人的嗓音并不大,却很清晰:“宁宁,来一趟医院吧。”
“你奶奶刚被送到抢救室,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第39章 我爱你。
车子在公路上开得很快,她心脏却跳得更快,车载音响里传出的陌生男人的声音也像是一堆混乱的字符在脑子里穿梭,嗡嗡作响。
“好,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沈司澜握住她手:“我哥是神外的专家,我刚叫他过去,你别胡思乱想了。”
方珞宁点了点头:“嗯。”
手心里的汗却还是越来越多。
到医院的时候,一脸焦急的方启盛带着苗婉瑛和苗清儿等在病房门口。
方珞宁跑过去,差点迎面撞上从屋里出来的医生。
一阵浓浓的消毒水气味让她皱了皱鼻子,眼眸一眯,沈司澜在身后扶着她,叫了声:“哥,怎么样?”
“暂时脱离危险了,今晚留院观察。”穿着白大褂的高个子男医生嗓音低沉微冷,当衣袖被方启盛拽住时,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方启盛连忙问:“我可以进去看看我妈吗?”
“谁是宁宁?”男医生反问。
方珞宁愣了下,沈司澜搂着她的肩问:“怎么了?”
医生看过来,顿时了然:“患者只想见她一个,其余人就别进去打扰了。老人家刚恢复意识,要静养。”
方启盛眸色一黯,点了点头:“那宁宁你快去吧。”
原本在后面跃跃欲试的苗清儿不满地哼了一声。
方珞宁也没在意她,推开病房门小声地走了进去。
奶奶躺在纯白的病床上,脸色也是一样的苍白,一动不动,身上插着引流管,床头仪器发出平静的声音。
病房里很安静,她连脚步也放得很轻,缓慢地走到床边,张了张口,却发现嗓子眼仿佛被堵住。
“宁宁。”奶奶虚弱苍老的声音先响起来,浑浊的眼球在一片皱褶里奋力地睁开,“我好久没见着你了。”
“奶奶。”方珞宁扯了扯唇,瓮着声音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你再不来,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奶奶眼睛里仿佛蓄了层雾气,比原先更加浑浊。
方珞宁忍不住眼眶一热:“您乱说什么呢。”
奶奶冲她笑了笑:“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这次晕过去之前我就在想,如果我就这么走了,连我孙女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怎么舍得闭眼呢。”
“奶奶,您别说这种话。”方珞宁吸了吸鼻子,眼眶湿润,在一片模糊视野中寻到老人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握住,“您会长命百岁的,医生都说了,您没事。”
“长命百岁干什么呀,你爷爷在下边儿等了十多年,不能再让他等了。”奶奶虚弱无力的手握住她,“走之前我就想着,看我孙女找到一个对她好的,能照顾她一辈子的好男人,我也就放心了。”
“只要您好好养病,我保证全都听您的。”方珞宁重重地点头,“您放心,以后我会经常来看您的。”
“那你要说话算话。”奶奶哽咽着说,“不能再丢下我这个老婆子不管。”
方珞宁低下头,眼泪都淌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嗯。”
把奶奶哄睡着后,方珞宁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边边角角都捂得严严实实,才终于放心出去。
病房门口没人,她循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了一会儿,才听见大厅里传来的声音。
是方启盛两口子,和沈司澜。
“沈总,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要是投资我这个新公司,绝对不会亏,我能力你也知道的是吧。”方启盛笑呵呵说着,“之前的事那就是个意外,做生意,谁还没个起起落落呢,这点沈总你也清楚的。”
苗婉瑛紧接着附和:“是啊是啊,沈总,你跟我们家宁宁的关系很好吧?看在她的面子上你也帮帮我们,以后我老公东山再起,对你也有好处的呀。”
方珞宁冷笑一声,走过去。
“奶奶还在病房里躺着,您就开始在医院做生意了,方总,您不发财谁发财?还用得着低声下气求别人吗?”
方启盛顿时脸色一变,嘴唇抖了抖,没说出话来。
苗婉瑛倒是半点没觉得丢人,继续尖着嗓门道:“什么低声下气的?就是求沈总帮个忙,以后说不好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的呀。”
方珞宁一直盯着方启盛,后者却顺着妻子的话连连附和:“是啊,你苗姨说得有点道理。沈总,你看——”
“别说了。”方珞宁烦躁地打断他,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待,拉住沈司澜的衣袖,“走。”
沈司澜轻轻握住她手,试图安抚她,对方启盛淡声道:“我带宁宁先走了,方总留步。”
方珞宁亦步亦趋地被他牵到停车场,安安静静地上了车,安安静静地坐着。
沈司澜发动车子,缓慢行驶在夜晚的街道。
今晚是跨年夜,窗外的街景很热闹,但那些热闹愈发显得车里安静,沉闷,连每一个呼吸声都可以听出疲累。
沈司澜把手伸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
方珞宁吸了吸鼻子,语气平常地问:“你哥哥有说什么吗?”
男人手指微微一僵。
方珞宁转过头望着他:“关于我奶奶的病情。”
“你也猜到了。”沈司澜叹了一声,知道瞒不住她,“现在的情况,药物治疗已经没什么效果,但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各项机能都严重衰退,可能承受不了一次大型手术,所以……”
方珞宁低下头,平静地说:“我知道,做手术不一定能活得更久,奶奶也会很痛苦。”
沈司澜握紧她的手,轻声道:“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
方珞宁敛眸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帮我谢谢你哥。”
沈司澜转头看了她一眼,女孩头颅低垂,头发挡住脸颊,只能看见鼻尖微微的红。
“还有。”她嗓音很低,低到了尘埃底下,仿佛整个人都陷了下去,任他伸出双手用最大的力气也拽不起来。
“刚才的事,对不起。”她顿了顿,声音越发小,“不好意思。”
无论她再怎么想和方家划清界限,都改变不了她和方启盛之间天生的血缘,也无法否认十八年的养育之恩。至少在别人的眼里,他们荣辱与共,不分彼此。
明明抛弃脸面的是方启盛和苗婉瑛,却犹如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她脸上,让她在他面前显得卑微又可笑,抬不起头来。
他们真的能在一起吗?
这些割不掉剜不尽的跗骨之蛆,会不会也将他吞噬得体无完肤?
车子突然一个急刹,停在路边。
方珞宁猛地回神朝驾驶座看去,是俯身压过来的男人的身躯,和一张不算温和的脸。
当他把她抱进怀里的时候,眼神又柔和下来。
温热柔软的唇瓣落在她额头上,轻轻贴着,十几秒没有移开。
许久后,他才抵着她的额头,开了口:“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种话。”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谢谢和对不起。”
眼眶涌起一阵热意,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突然有一种冲动,想把他带到奶奶面前,告诉奶奶,这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他对她很好,会照顾她一生一世,他们也很相爱,而且会永远相爱。
她这才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早已不是五年前那种单纯的喜欢。
会让她患得患失,瞻前顾后,会自卑,会害怕自己配不上,甚至害怕自己的存在遮挡了他原本的光芒,想要前进却畏畏缩缩,想要得到他,可又不敢轻易亵渎。
甚至,如果可以,如果他需要,她也愿意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这种感情,是刻入骨髓,贯穿她整个生命的爱。
哪怕他们最终分开,也再也不会有另一个人,让她的生命有一丝色彩。
“沈司澜。”她望着他的眼睛,无法自控地幽幽地开口,“我爱你。”
她视线落在他纤薄漂亮的唇上,刚鼓起勇气想碰一碰,对方却已经先她一步,手指托住她的下巴,毫不犹豫地吻下来。
柔软和柔软相碰的瞬间,暌违五年的熟悉的触感,让两个人都不禁浑身一颤。
就在这时,她手机却响了起来。
方珞宁如梦初醒,脑子懵懵地,手也不知道往哪儿摸。直到抱着她的男人轻笑一声,帮她从兜里把手机拿出来,摁下接听。
车里响起阮漓兴奋狂叫的声音:“宝贝!翟青墨刚跟我求婚了!呜呜呜呜这次是真的!快恭喜我!!!”
沈司澜扯了扯唇,对着手机凉飕飕说了句:“恭喜。”
“……”阮漓呆愣了两秒,然后火速挂掉电话。
沈司澜把她的手机放进兜里,意味深长地抬起眸。
暧昧的气氛再次点燃。
下一秒,车窗却被人敲了敲。沈司澜降下车窗,穿着保安制服的大叔朝里面大喊:“干嘛呢干嘛呢?这里不能停车的啊!”
“抱歉,我们马上走。”说着连忙发动车子。
“后天婚礼真不跟我去?”他握着她的手问。
“不了,我又不喜欢那种场合,你的兄弟我也不熟。”方珞宁笑了笑,“你去吧,好好玩。”
“嗯。”
回家的路上,头靠着车窗打了会儿盹,被微信消息的声音吵醒。
她拿出来一看,是躺列装死许久的钟紫珊,诈尸发来的一张照片。
方珞宁转头望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沈司澜捏了捏她的手,问:“怎么了?”
“没什么。”方珞宁笑了一下,关掉手机屏幕。
零点已过,窗外居民区一片寂静。
新的一年开始了。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
第40章 我们还是分开吧。
元旦假期,沈司澜在公司值班一天,回老宅一天,剩的一天还得去参加好兄弟的婚礼。
方珞宁在家宅了两天,正发霉的时候,谈恋爱谈得乐不思蜀的阮漓终于找了她。
“怎么,你家墨墨不陪你了?”方珞宁酸溜溜地问。
虽然是闺蜜,会为对方找到幸福而欣慰,但有时候也会吃醋。尤其是假期三天,没有男朋友陪的时候,连闺蜜也得去陪男朋友。
“嗯呐。”阮漓娇滴滴道,“明天本来说一起参加朋友婚礼的,但是他要当伴郎,哪有时间陪我啊,到时候自己还喝得醉醺醺的要人照顾。你明天没事的话跟我一起去呗,不然我会无聊死的。”
“也是那个华少的婚礼么?”方珞宁想起沈司澜说的新郎名字,“我才拒绝了沈司澜,又跟你去?”
“不会吧不会吧,这年头还有男人觉得自己比闺蜜重要?”阮漓轻嗤了声,“他请不动你,那是他魅力不够。”
方珞宁拿她没办法:“行,我陪你。”
本来不和他去,是因为怕没人认识太尴尬,这下有了阮漓,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就当是假期三天,总得出去放放风。
第二天,阮漓开车来接她。
“跟你家沈少爷说了吗?”
“说了。”方珞宁这会儿就在和他打字聊着微信,头也没抬。
阮漓顿时警惕起来:“他不会跟我抢人吧?”
方珞宁“噗嗤”一笑。
“你今天是我的,告诉他想都别想,你得挨着我坐。”阮漓无比严肃道,“就一天,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不会啦。”方珞宁笑了笑,“我跟他说好了,今天我是去陪你的。”
阮漓:“这还差不多。”
到举办婚礼的酒店,两人随意找位置坐下。
方珞宁问:“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阮漓哭笑不得:“你才刚来就想着走?”
“……我就问问。”
“就吃个午饭,吃完我们就回去。”阮漓摸摸她脑袋,“为了感谢你今天舍身陪我,下午请你做spa?”
方珞宁点了下头:“好啊。”
“那你自己先待会儿。”阮漓站起来道,“我去帮我爸送贺礼。”
“嗯嗯。”
方珞宁低头玩着手机。
沈司澜已经有一会没发消息了,她点开微信游戏小程序,给自己的小餐馆雇了几个人,看看剩余的金币,还不够买一张新桌子,于是退了出来。
就在这时,听见邻桌有人说话。
“你快看,澜少旁边那女的是谁?”
“挺漂亮啊,是哪家千金?”
“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方珞宁下意识地抬头,宴厅前面的亲友那桌,赫然坐着那个姿容如玉的男人。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打着领带,手腕上还戴着那块定制的情侣腕表。
这是她三天来第一次见到他。
旁边坐着一个穿香槟色晚礼服的女人,似乎跟他相谈甚欢。虽然剪着短发,却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和自信。
邻桌的八卦声不停传过来。
“这位可不是普通的千金,我有点印象,之前在一次招标会上见过,XX局最年轻的副局长,不到三十岁。”
“我去!这么劲爆!”
“更劲爆的还在后面呢,知道她爸是谁吗?”
“谁啊谁啊?”
那说八卦的女孩幽幽地吐了一个词,然后抬手在嘴巴前面拉了一下:“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真有他的啊澜少,跟他一比,华少这首富女婿算什么?人家直接奔皇亲国戚去了。”
“而且最近经济不景气,多少房地产公司回不了款项啊,他们沈家半壁江山都是房地产,要是跟这位联姻,可就什么都不怕了。”
手机突然又响了一下。
方珞宁蓦地回神,手心的汗差点让手机滑掉下去。她艰难地捏住,微微颤抖着点开。
那晚发过来的一连串照片下面,是钟紫珊阴阳刻薄的话:【你该不会真觉得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吧?】
【沈司澜就是跟你玩玩。】
【就算要结婚,也不会选你。】
照片里无一例外,都是今天坐在前面的男人,和他身边那个光鲜亮丽的女人。
原来他们见过好多面,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不得不承认,那两个人是般配的。
从容貌到气质,一样的洒脱自信,游刃有余。他们有旗鼓相当的能力和背景,给对方最好的生活。
“可我不听说澜少有个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吗?等了她那么多年,就要和别人结婚啦?”
“华少还有个要死要活的前女友呢,圈儿里都知道,之前还为她吃安眠药割腕跳楼来着,为了见一面,从自家别墅跳窗下来躺了两个多月,现在还不是乖乖听父母的话,跟首富千金结婚?”
“这人嘛,生来就是要屈服于现实的,在咱们这个圈子里,最不值钱就是爱情。”
婚礼开始了。
打扮得精神奕奕的新郎站在舞台上,红毯的尽头,是穿着一身高定婚纱的窈窕美丽的新娘。
所有人都在欢呼和祝福,那些圣洁而美好的画面在她的脑子里却逐渐变成灰白两色,唯一鲜活的,是被阻隔在幸福之外,一个可怜的,可悲的,从眼睛里滴出血泪的姑娘。
那女孩说得没错。
人,生来就是要屈服于现实。
没有人可以脱离现实,活在自己的乌托邦里。就像当年她留不住妈妈,挽救不了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如今也没办法让奶奶回到身体健康的时候。
同样地,她注定留不下他。
**
一天的兵荒马乱终于结束。
沈司澜午饭后便帮忙照顾宾客,直到从酒店出来,给方珞宁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问过阮漓才知道她早走了。
他只好一个人回去。
车子拐进她住的小区,在小区门口买了个烤红薯,敲了很久她家的门,都没人开。
他又给她打了个电话,才听见手机铃声在门内响起。
紧接着再被摁断。
他焦急地用拳头砸门:“方珞宁,你怎么了?”
她给他发了条微信:
【我没事。】
沈司澜看着屏幕上毫无感情色彩的字眼,内心平静下来,却仿佛有什么更加沉重的东西破土而出。
他手指微颤地敲字:【为什么不开门?】
半分钟后,收到两条回复:
【沈司澜,我们还是分开吧。】
【对不起。】
**
她不敢听他的声音,也不敢和他说话,哭了一下午的嗓子也根本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她抱膝坐在床前冰凉的地板上,面前散落着许多新的旧的照片。有她从英国带回来的,色彩已经泛黄,原本装在一个上了锁的小盒子里。过去五年,她只给她的医生打开看过,这些天被她拿出来,和两人最近照的放在一起。
她想把这些照片装进去,却不慎没拿稳盒子,还砸了脚。
她是因为脚疼才哭的。
其实也没那么疼,可眼泪一旦开了闸就关不住。
断断续续的几个小时,哭一会,歇一会,忍不住再哭一会,直到大脑缺氧,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没有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除了她的手机躺在边上,因为哭声的惊扰,时不时屏幕亮一亮,上面显示着时间。
从14:30到21:50。
然后门响了。
她鼓起勇气发出那两句话后,手机从膝盖间落了下去,颤抖的手虚晃了一下,抓不住,只听见手机和地板碰撞的钝响,和不久后,更加急促的敲门声。
她抬手捂住了耳朵,那人声音便犹如隔了许多层,显得沉闷又锥心。
“方珞宁!你开门!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昨天还好好的,你到底在闹什么?”
好好的……吗?
从去医院看过奶奶开始,从方启盛和苗婉瑛当着他的面提出那么不要脸的需求开始,她似乎就能感觉到,两人之间依旧隔着多么深远的一道鸿沟。
但看见钟紫珊发来的照片时,她还是选择相信他。
她相信他是喜欢她的。
但或许还没喜欢到能为了她,放弃一段完美无缺的婚姻,和家族未来的前途。
他一定也很为难,很挣扎。
她不想等到那一天,逼他说绝情的话,而自己变得像个怨妇。
门外终于安静了。
不再有人敲门,也没再叫她。
方珞宁重重地舒了口气,把脑袋埋进膝盖里,缓解一种快要缺氧窒息的感觉。
心跳得很快,很重,仿佛胸腔随时都会炸裂,太阳穴剧烈的抽痛让她很想把自己狠狠地砸在地上。
直到手机突然一响,黑漆漆的屋子里又亮起一束光。她颤巍巍地把手伸过去,点开那条推送消息。
是那人发来的一条微信语音。
她顿时浑身冰冷,止不住地发颤,不敢听他的声音,不敢知道他说了什么。然而当她把手机扔得远远的,砸在梳妆台的椅子下面,伴着那道歇斯底里的撞击声,还是响起了男人无比低沉的嗓音。
在空旷的屋子里,在她几欲炸裂的脑子里,仿佛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好,方珞宁,是你甩了我两次。”
“你记着,不会再有第三次。”
第41章 方珞宁,我这辈子都是你……
“好好的怎么又闹分手呢?沈司澜是不是欺负你了?你别怕,我找人揍他!”海城的机场广播都压不住电话里阮漓气愤的声音。
“他没欺负我。”方珞宁一只手扶着箱子,有点苦恼地望着变化巨大的机场,寻找出口,“再跟你说我要迷路了,先挂了啊,等到酒店再给你打。”
“哦。”阮漓道,“那你在海城小心点,别把自己玩丢了。”
“放心吧。”
年底结算做完了,最近也没有新项目,方珞宁和公司请了假,没想太多,就买了一张最早飞来海城的机票。
在酒店放好行李后,打了个车,告诉司机地址:“滨江大道58号。”
司机从镜子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很少有这么报地址的。
方珞宁把刚搜完地址的手机举到前面:“需要给您导航吗?”
“不用不用。”司机连忙笑笑,“您坐好,我这就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地图上搜不到遇光咖啡厅,幸好她还清清楚楚地记着门牌号。
虽然不是高峰期,还是堵了好几个路段。
司机把车停在路边,不太确定:“姑娘,是这儿吗?”
望着车外的景致,方珞宁自己也不太确定:“是……吧……”
“那付钱下车吧,我这不能停太久。”司机还算客气地催促她。
“好。”
方珞宁赶紧付了款,下车后,不禁茫然四顾。
周围的一切很熟悉,但也很陌生,所有的建筑在脑海里都有着模糊的印象,却很难定位到某一个准确的位置。
她站在路边犹豫了片刻,开始凭着感觉往前走。经过一段小小的斜坡,关于这段路的记忆才逐渐清晰。
她不禁激动地加快脚步。
然而,当她真正来到记忆中的咖啡厅门口时,却兀自呆愣了起来。
门口还挂着打烊的牌子,牌子上却积了层厚厚的灰。玻璃窗和门口的挂灯也灰尘遍布,已经完全看不清里面。
而玻璃的一角和木墙交界处,贴着一张门面转让告示,脱了胶险险挂着,仿佛风一吹就会跑。
“姑娘。”突然有人叫她,“是要买商铺吗?”
方珞宁蓦地回神,一转头,看见一个络腮胡大叔。
“老板一家去国外了,商铺留着我帮他卖,没别的要求,招牌不变,接着开咖啡厅就成。”大叔摸了摸脑袋,“这不,先前问的不是想开餐馆就是服装店,就一直没卖出去。”
“不好意思啊。”方珞宁冲他笑了笑,“我只是,路过……”
江边起了一阵风,将窗前的灯笼吹得摇晃起来,穗子轻轻拂掉玻璃上堆积的灰尘。
光线便从那一块投射进去,照亮了黑色木板搭就的舞台,舞台上摆着一架三角钢琴,颜色也变得暗淡。
她仿佛看到那里坐着一个人,白衬衫,黑西裤,背影清瘦而挺拔。
**
在酒店浑浑噩噩度过了一天两夜,到海城的第三天,方珞宁回了趟学校。
现在已经是寒假,学校里还挺热闹,大部分是备战考研的学生,从图书馆到食堂的路上最多。
方珞宁不想参与食堂高峰,提前便吃了饭去后街。
沈司澜不常在后街溜达,说这是小姑娘们喜欢的地方,当年他都是带她去附近商场的游戏厅玩,或者看电影,吃饭,还总给她买一些奇奇怪怪的礼物。
他曾经给她买了两条金鱼,让她好好养着,等什么时候养大了,沈少爷亲手给她做鱼吃。
小金鱼怎么可能长大呢,他就想赖她当厨娘。
他只陪她逛过一次后街,在小吃摊上买了个手抓饼,逛了一家文创店。
方珞宁抬头看向转角,发现那家文创店还在。
店面地势高,可以从两侧阶梯走上去,阶梯前面是一堵涂鸦墙。
他们在墙边有过合照。
方珞宁走进店门时,老板娘亲自说了声:“欢迎光临。”
老板娘还是当年那个学姐,看上去虽老了些,但依旧保留着温柔腼腆的气质:“随便看看哦,书和报纸在里面。”
“好。”方珞宁转过头,望着她笑了一下。
学姐却突然愣了愣,然后抬起一只手,不太确定地指了指她,“你是……”
方珞宁诧异地睁大眼睛。
“你是以前那个小学妹吧。”学姐笑着从收银台里走出来,“和你男朋友一起来过的。”
方珞宁呆愣地点点头:“我是来过,但不确定是不是你说的……”
“你男朋友特别帅的,我有印象。”学姐笑得合不拢嘴,“他这些年还常来呢,说你出国念书去了,还挺顺利的吧?”
脑子里嗡嗡响了好一阵,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有点哑:“……嗯。”
学姐似乎没察觉到异样,接着问:“今天他怎么没一起来?”
方珞宁攥紧手指,尽量平静地说:“他……有事。”
“哦。”学姐笑了笑,“那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不走了。”
“那就好。”学姐满脸欣慰,“我看他想你想得不行,每次来都会待很久,也不知道那个箱子里放了什么宝贝,特地给我加钱,说要一直留着。”
周围一切都变得摇摇欲坠,连学姐清亮温柔的嗓音都仿佛带了回声,她紧紧攥住身上的包带,将指甲深嵌进肉里,才能保持清醒和理智:“谢谢,我自己逛一下。”
学姐笑着点点头:“好,随便逛啊。”
当年那个柜子还在里屋,占满一面墙,打着很多很多的小格子,都上了密码锁,留给一些小情侣玩浪漫。里面很多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玩意,也有人玩着玩着分手了,所以超过一年无人问津的会被清理掉。
那时她觉得有趣,选了一格,把她最喜欢的笔记本放进去对他说:“以后我们要是吵架了,如果犯错的一方先在本子里认错,另一方就一定要原谅,好不好?”
还记得那时,他对这种小姑娘的把戏有多么嗤之以鼻。
密码还是当年的密码,她的生日。
而格子里,还是只放着那个笔记本。
拿出来的时候,她双手颤抖,打开后一页一页地翻着,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9月7日
我们吵架最长的一次是五天,这次已经是一个月零五天,虽然闹脾气的是你,但是我错了。
只要我认错,你就能回来是不是?
11月10日
我居然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魔法,至少让你不管在哪儿,都能知道我有多想你。
1月9日
昨天被陆归骗去联谊,有个女孩儿长得特别像你。
除了这个好像没别的想说的了。
我真疯,跑这么远过来,只是因为她像你。
算了,我就承认吧,是因为我想你想疯了。
2月14日
情人节快乐。
5月1日
出差,过来看看。门口的涂鸦换了,应该是你喜欢的风格,我自作主张写了你名字,虽然不知道过多久,又会被别人抹掉。
6月1日
小朋友,陪你过个节,不生气了。让你吃糖葫芦,你吃剩的我都吃完行不行?
哥哥没嫌弃你,哥哥就是有点儿洁癖,不过咱俩嘴都亲了,也不介意这个。
7月11日
西山亭县的项目拿下来了,听说年底会划分为帝都市西山亭区。
没什么道理,但感觉又离你近了些。
11月30日
项目初期有点小麻烦,顾不上过来,好在现在都解决了。
不管你这个小丫头跑去哪里,将来总是要回家养老的吧。医院就离你家近点,有个头疼脑热的比较方便,你那么爱吃,在山下给你弄个美食城?不过你也不能太懒,要多运动,活久些,说不定以后还能一起打麻将。
开玩笑的,不找你打麻将,万一见着你老伴,我怕我忍不住揍他。
毕竟,这是我想和你养老的地方。
1月7日
要过年了,我妈说我又大了一岁,不能再这么混蛋下去,要给我介绍女朋友。
除了你哪还有人受得了我?可惜赖不住你,我这辈子怕是没人要了。
你跑得无影无踪,我去哪找你负责?
2月14日
没有你的第二个情人节。
看了场电影,看到一半才想起来咱俩看过,那次你哭得像电影里那个傻子。
你说,我该不会也像那个傻子,为了你终身不娶吧?
但我好像真不想结婚。
结婚那么麻烦的事,如果是和你的话,我勉强可以忍受一下。
4月1日
昨晚又梦到你,梦到你跟我说愚人节快乐,分手都是骗人的,你爱我爱得无法自拔。
你说烦不烦呢,现在的愚人节,连梦都会骗人。
5月27日
我想开始新的生活了,试着忘掉你,好不好?
不然我怕你老打喷嚏。
12月1日
方珞宁,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了。
3月12日
回学校种了两棵树。
当树真好,出生时在一起,就永远都会在一起。下辈子我们也当树吧,我再也不会让你长脚跑掉。
5月27日
被老墨发现我的纹身了,其实也没什么好丢脸的,但是吧,还真有点丢脸。
为了你,我脸都不要了。
他答应我不说出去,我知道他最多忍三天。
以后如果让我逮到你,也给你纹我的名字,不管你再跑到哪儿,都是我的。
……
方珞宁靠着墙缓缓地滑下去,泪如雨下,她用力擦着眼睛,想从模糊的视线中看清剩余的所有字眼。
几乎每个月他都会来一次,持续了五年时间,最长也不超过三个月。有时候是很简单的碎碎念,或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告诉她学校开学了,新生的军训服好难看,但如果是她穿的话,应该也会很好看。
而结尾停在去年夏天。
那一天的字迹格外的飞扬飘逸,她仿佛能感受到他写下这句的时候,是带着怎样的激动和雀跃——
我见到你了。
第42章 是我不够勇敢,我把他弄……
这些天快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五脏六腑都跟着颤抖和拉扯,心疼到麻木,也丝毫感觉不到跳动的痕迹。
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直到手背一暖,她抬了抬眸,看见学姐拿着一个玻璃杯:“别哭了,喝点水吧。”
方珞宁稍微平静了些,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却还是用膝盖和胳膊把笔记本护得牢牢的。
学姐递给她一张纸巾。
她接过来捏成一团,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去擦脸。
屋里静得只有她抽抽搭搭的呼吸声,学姐蹲在旁边陪着她,也不说话。
直到她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轻轻抚摸着笔记本上那些沉重的字迹,才哽着声开口:“其实,我们五年前就分手了。”
“我猜到了。”学姐温柔地笑着,抬手拂开她脸上被沾湿的头发,“否则,他也不会一直来我这里。”
方珞宁把脸埋进膝盖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世界上这么多人,大部分都只匆匆一面,就一辈子不会再遇见了。只有微乎其微的概率,和一个人相遇,相识,再相爱。”学姐轻轻按住她颤抖的肩膀,带着安抚的力道,“缘分真的是特别神奇的东西。所以我觉得人活这辈子,唯独不能辜负两样,一是来之不易的缘分,二是爱你的人。”
方珞宁缓缓地合上笔记本:“学姐,这个我可以拿走吗?”
“当然可以。”学姐笑了笑,“它本来就是你的。”
方珞宁微怔了一下,随即释然地弯起唇角。
是啊,它本来就是我的。
他也是。
出来时开始下雨了。
南方的冬天总是雨夹着湿冷。许多年没感受过,她有点不太习惯,猝不及防被灌了满脖子风。随之连四肢百骸和每一寸皮肉都仿佛被冰冻起来。
方珞宁把羽绒服后面的帽子裹得紧紧的,扣子扣到最上一颗遮住嘴巴,才慢慢地往附近公交站走。
经过校园门口的时候,有几个学校电台的学生似乎在那里举办什么活动,搭着小棚子,拿着带logo的话筒和录像设备。
方珞宁正好奇观察着,就有人朝她走过来。
“你好学妹,我们是海大电台的记者。最近在举办一期有关初恋的专题,你愿意聊聊吗?”
小雨沾湿前额的发丝,空中湿寒的气息从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侵入骨髓,对方似乎有些焦灼,害怕这样的天气很难有人愿意配合。
面前的女孩却笑了笑,满脸都是璀璨柔和的光,仿佛将这个冬日都变得温暖如春:“好啊。”
**
方珞宁没在海城多逗留一天。
当天有回去的机票,她下午便走了。因为小雨延误的航班,在晚上七点准时起飞。
从帝都机场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等机场大巴开车又是半小时。方珞宁在小区附近下车时,街上已经没什么人。
但帝都没下雨,也没下雪,天气干干燥燥的,让人觉得很冷却很清爽。
空气里只有树叶的沙沙声,行李箱的滚轮声,和她那道仿佛摒除了所有忧虑,变得轻快又明晰的脚步声。
然而,正当她在小区里走着,突然于寂静中察觉到一丝异样。
身后似乎有另一道脚步声,离得不近,忽走忽停。
她一停下脚步便听不见,而当她继续开始往前,又仿佛有一道陌生的脚步混杂在她的脚步声中。
她似乎是被尾随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然而她不敢回头,也不敢拿手机,只是十分僵硬地继续往前走着,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前面就是她居住的楼栋,当看见楼梯间倾泻出来的亮光时,她飞快跑过去,冲进电梯,按了楼层和关门键。看见电梯上行的数字,靠着电梯壁重重地呼吸。
幸运的是并没有发生什么。
她顺利回了家,把门反锁起来。
刚想打电话和阮漓说,突然听见一阵敲门声。
她惊魂未定地整个人抖了抖,握着的手机差点掉下去。想起门是反锁了的,她才稍微定下心来,从柜子里拿了把长柄雨伞抱着,缓缓靠近门口。
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轻轻踮起脚尖,从猫眼里看过去。
**
“老板,这是最后一季度各分公司的报表。”何朔把一叠文件夹放到桌上。
“放着吧。”沈司澜正在签文件,抬眸睨了一眼,见何朔还杵着,皱了皱眉:“还有什么事?”
何朔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说:“我去财务部溜了一圈,听说,方助理请了一周假。”
沈司澜面色如常的收回目光,在文件上签了个字:“看来是我给你安排的工作太轻松了,还有时间到处溜达。”
何朔一本正经:“老板,我重点不是这个。”
沈司澜嘴角一抽:“你在质疑我?”
“我不是。”何朔连忙摆了摆手,“我是说,你跟方助理是不是吵架了啊?不然她干嘛一个人请那么久的假?”
“跟你有关系吗?”沈司澜瞬间黑脸,“出去。”
何朔撇了撇嘴:“哦。”
一边从善如流地往门口走,一边忍不住叨叨道:“其实这男女朋友吵架吧,不管是谁的错,反正男人认错就是了,哄两句你也不吃亏。”
后背突然被一团纸砸了一下,随之传来男人阴恻恻的嗓音:“闭嘴,出去。”
望着何朔委屈巴巴的背影,沈司澜冷哼了一声。
沈家一家子妻奴。
找个助理也是个妻奴。
反正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当妻奴。
晚上加班,财务部齐总带着李薇然上来汇报工作。
会议结束后,他还是顺口问了一句:“方助理呢?”
齐总愣了愣:“怎么了沈总?是项目有什么问题吗?不巧,方珞宁她这几天请假了,您要是需要的话,可以暂时让李薇然……”
“不用。”沈司澜一脸正色,“李总监也有自己的事,我这边能解决,齐总不必担心。”
齐总忙不迭点头:“好的,那就麻烦沈总了。”
“嗯。”
从会议室出去,他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是翟青墨发来的一条视频。
沈司澜有点烦躁地退出去,过了一会,又仿佛感觉到异样,重新打开和翟青墨的对话框。
他点开了那条视频。
视频里,背景是海城大学的正门口,彼时正下着毛毛细雨,镜头上都蒙着层水雾,但他还是看清了视频里那个女孩子的脸。被围在鹅黄色的羽绒服帽子里,显得越发白皙剔透,小巧玲珑,虽然没化妆,却也很上镜。
“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他。有一种人,好像轻而易举的就能很优秀,无论什么时候都发着光,他就是那种人。
“我第一次真正遇见他,是在活动中心的c5教室,那里摆着一架大钢琴,不知道他弹的什么曲子,但是很好听。那时候他没看见我,但我想,可能我是从那一眼就喜欢上他了。当然也可能更早。
“可能是在高中听说他那些故事的时候,也可能是看见校友榜上他名字和照片的时候,在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亲眼见到这个人。
“因为他,我报考了海城大学,虽然我来的那一年他已经本科毕业了,但幸运的是他还留在这个学校读研。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注意到我,其实我只想默默地看一看他。我知道自己是一个特别普通的女孩儿,所以从来没想过,他会成为我的男朋友。”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始终弯着唇角,睫毛上沾着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什么,湿漉漉的,眼睛格外的亮,却泛着令人心疼的红。
“可是我把他弄丢了。”
“因为我自卑,胆小,懦弱,我总是那么容易动摇。”镜头里,她眼眶通红,每一个字都咬得艰难而清晰,“是我不够勇敢,我把他弄丢了。”
他不敢看她哭的样子,每一滴眼泪都仿佛烙铁烫在他心口上。
关掉手机屏幕,他靠着墙站了一会儿,才重新打开,在通讯录里找到她的号码拨出去。
电话没通。
但她半小时前更新了一条朋友圈,照片是海城机场那家咖啡厅的咖啡。
有一个很浪漫的名字——再次心动。
**
车在小区停了两小时。
其间他挪动三次,一开始在她楼下的路边,他觉得太显眼,于是转移到对面楼底下,后来还是觉得没什么悬念,人家一眼就能看到,于是往回开了一段,鬼鬼祟祟地藏在停车带那一排黑色的轿车中间。
沈司澜抽完了五根烟。
他现在已经很少抽烟,偶尔应酬来两根,还是给对方面子。烦躁和焦灼的时候,会需要尼古丁的气味让自己麻痹下来。
直到从远处传来一阵行李箱的滚轮声,掩着女孩子轻缓温柔的脚步声。
他抬眼看向路口,发现了那抹娇小的黄色身影,正要忍不住下车的时候,突然手指又顿了顿,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将烟头在烟灰缸里缓缓碾灭。
女孩的脚步逐渐加快,直奔向不远处的楼栋门口,他这时才发现有一道黑色的影子跟在她身后几米距离,猫着腰,因为她加快的脚速,也逐渐快步跟上。
沈司澜猛地推开车门,跑向那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在楼下的树丛边把人拦住,反手一拳推倒在灌木上。
手抓住那个男人的领子,几乎要把人掐到窒息,森森的寒气从齿缝间溢出来:“你他妈想干什么?”
第43章 她突然好想见到他。
门外站着一个穿碎花棉袄家居服的女孩。
方珞宁愣了愣,慢慢地把手里的雨伞放下来:“你是?”
女孩冲她笑了笑:“你好小姐姐,我是业主群里那个……”
“哦,是你啊。”她想了起来。
回家路上业主群里有人要借白色西服,明天公司活动急用,她答应了人家。
“你等一下哦。”方珞宁回到衣帽间,把那件只穿了一次还没来得及洗的西服叠起来,拿出来给她,“稍微有点点皱,你拿回去记得熨一下。”
“谢谢小姐姐。”女孩提着袋子笑嘻嘻道,“我住3楼301。”
“嗯。”
道别后,她把门重新关上。
情绪冷静下来,原本的倾诉欲也消失了,她退出手机拨号界面,准备去洗个澡睡觉。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但愿今晚能睡得着。
刚准备好睡衣和浴巾,突然又有人敲门。
还是3楼那个女孩,手里拿着个信封递给她:“你衣兜里有东西,我怕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就给你拿过来了。”
方珞宁怔怔地望着那个信封。
她没见过,却隐隐约约又有些预感。
这衣服只在电视台专访那天穿过,不可能是电视台的人给的,顾怀诚也不会。
她小心翼翼地拿过来,等女孩离开后,靠着门板发了会儿愣,好几次想撕开看看,当手靠近封口的时候,又触了电似的缩回来。
最后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一狠心撕开那块完整漂亮的金色火漆。
里面叠着一张白色信纸,展开后,是男人无比认真的字迹。这些年他龙飞凤舞的习惯了,难得还能写出一笔一划的字。
【宁宁:
很抱歉有些话,我只能这样和你说。你知道我这个人,不会哄你,不会逗你开心,也不会说什么肉麻的情话,当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总是我惹你生气。
或许在你看来,我是个随意散漫,玩世不恭,甚至对感情也不会认真的人。也许是吧,曾经我自己也觉得,爱情不是人生的必需品。
直到我遇见你。
当初我说电影里那个为了死去的女朋友终身不娶的男人是个傻子,现实里不会有那种傻子,但很遗憾的是,我似乎也成了一个不可救药的傻子。
其实那一刻我已经隐隐感觉到,我离不开你了。我以为我从此不会和你分开,也从来没想过如果没有你,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后来我知道了。
我的人生将继续,只是再也不会见到我最爱的人,再也抱不到她,每天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但我感觉不到温暖,我和从前一样散漫随性,也和从前一样的笑,所有人都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同。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曾经被你占得满满的那颗心,早就空了。
你还记得吗,当年你送我一只小老虎,说等我24岁的时候再戴上,万一那时候你不在我身边,就让它代替你保佑我,本命年一切顺利。
后来你真的不在了,但我还是戴着小老虎。
我安稳地度过了24岁,什么都好,只是没有你。
如今你也快24岁了。
本来想送你一只小狗,觉得还是小老虎更合适。它跟你一样可爱。
我想和它一起陪着你,从今往后,这一辈子,再也不要分开,好不好?】
方珞宁这才发现信封有些沉甸甸的。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把手伸进去,摸到一截绳子和一颗触感冰凉的玉。
手指微微颤抖着拿出来。
编绳是红色的,和她当年送给他的一样,小老虎看上去却比她那个精致漂亮许多。
想起那次聊天的时候,他对她说,在三亚的景区被一个老头“骗”了五千块钱,就买了一只小老虎,她不禁又哭又笑起来。
沈司澜多么精明的人,那些商场上的老狐狸都斗不过他,一个在景区摆摊的老头能有多大能耐呢。
或许就像她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吧,没什么道理,但就那么喜欢上了。
她突然好想见到他。
不能等到明天,也不能多等一秒,现在就想见到他。
她拿出手机颤抖着拨出电话。
等了一秒,两秒……二十几秒过去,依然没有接听。
于是又拨了一次。
这次通了,那边背景音有些嘈杂,说话的却是另一个男人:“方小姐,你有什么事儿吗?”
声音有点熟悉,但她一时间没想起来。
心脏砰砰直跳着,莫名的无比紧张,她清了清嗓子:“我找沈总。”
“他在忙,你有事明天再说吧。”男人似乎着急想挂电话。
方珞宁听出了对方的敷衍。
原本带着点期待的心,一截一截地沉下去。
他一定特别生气吧,不想听到她的声音,也不想见到她。
“那,你们忙。”她咬了咬唇,正失落地低下头,突然听见电话里一道陌生女人的声音——
“3床沈司澜,准备好没?去做CT了。”
方珞宁心口猛地一跳:“你们在医院?”
那人沉默了下,不得不承认:“嗯。”
“他怎么了?生病还是受伤?严不严重?”方珞宁着急忙慌地穿好鞋,反手甩上门,跑进电梯。
与她相反,对方语气沉稳冰凉:“他受伤了,在中心医院急诊。”
方珞宁这才想起是他那个发小梁川野的声音,也是宋伊人心心念念的男神。
两人就见过一次,但很有印象,她知道梁川野是急诊科很有名的医生,一般只处理各种危重紧急情况。
不知道那人是有多严重,她当即捂着嘴差点哭出来:“你让他自己跟我说。”
“他说不了。”梁川野冷冰冰道,“磕坏脑子了,可能要失忆,你做好心理准备。”
方珞宁:?
对方无情地挂断。
方珞宁在小区门口打了个车,让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开到医院,然后无头苍蝇似的在急诊大厅里东张西望,好久才想起来打电话。
刚拿出手机,那边就有人叫了她一声。
是梁川野。
高大挺拔的男人,似乎刚经历一场大战,白大褂上沾着血污,漫不经心地指了指右边走廊:“第一间。”
说完便转身进了诊室。
方珞宁看到他身上的血的时候,整个人都开始忍不住发抖,终于在某一秒回过神来,飞快跑向那个房间。
看到病床上那张熟悉的脸,她毫不犹豫地扑过去,一边哭,一边摸他绑着纱布的脑袋:“你怎么样?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男人表情有点懵,愣了两秒才开口:“你谁?”
万万没想到,狗血言情小说里最扯淡的剧情会发生在她和他的身上,哪怕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还是忍不住越哭越凶:“呜呜呜怎么会这样……我以为梁川野骗我呢,你到底怎么了呜呜呜……”
男人波澜不惊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我失忆了。”
方珞宁正惊讶于这个失忆人士如此淡定的态度,突然听见一道沉闷的响声。
“咚。”一袋药被扔在床头柜上,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紧绷着可爱的娃娃脸,面色严肃地对她说:“我是他的主治医生。CT显示他的脑子没问题,如果坚持说自己失忆的话,建议你带他去看看精神科。”
“……”床上的男人沉默两秒,突然对着门口远去的白大褂小姑娘喊道:“沈棠心,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才精神病!”
话毕,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沈司澜望着神情呆愣的女孩,也不说话。对于这一切似乎需要解释什么,但他好像并不想开口,只有喉结缓慢地滚动着,泄露了一丝情绪。
僵持片刻,他还是下意识地开了口:“其实,刚刚——”
没等他说完,胸口猛扎进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她的头发因为疾跑和哭泣变得十分凌乱,仿佛还沾着夜里的露水,冰凉凉的,依稀有寒风凛冽的味道。
“没事就好。”方珞宁紧紧抱着他的腰,用力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刚刚要吓死我了。”
沈司澜抬了抬手,快要碰上她肩的时候又颓然放下,唇角微微扯开,压低嗓子道:“我没事。”
方珞宁看着他头顶的纱布,还是十分担心:“你这是怎么弄的?”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打架。”
“……”
她原本想骂他,说这么大人怎么还打架,可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禁不住心疼:“你以后不可以这样了,打不过就跑,不要自己受伤。”
沈司澜:?
“其实我不是打不过。”他忍不住一本正经地解释,“本来只有一个人,不知道他从哪儿叫来一群。”
方珞宁:“那不还是寡不敌众吗?”
“谁说的?一群我也不是打不过。”男人语气无比严肃,“我就磕了下脑子,他们被我打得更惨。”
“好吧。”方珞宁把脸埋在他胸口,忍不住“噗嗤”一笑,然后抬了抬头,微凉的额头贴着他温热的下巴,缓缓上扬,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你好厉害噢。”
沈司澜看着她满脸崇拜的表情,从进门主动投怀送抱开始就不太正常,他不禁嘴角一抽:“方珞宁,磕坏脑子的不会是你吧?”
方珞宁只是望着他笑,有种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喜悦。
“还有。”他抬手捧住她脑袋,轻轻地往外扯,“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他低下头,看了眼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你这是什么动作?”
第44章 那我哄哄你,能不能别难……
方珞宁害怕被他推开,两只手在他腰后握到最紧,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之前都是我的错。”
他手掌贴着她的头发,不再有动作。
“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后悔的都应该是我。”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担心自己一旦沉进去,就再也没有勇气说一个字,却不禁说着说着哽咽起来,“我一直一直,都很想你。”
男人眉间的褶皱倏然化掉,摁着她的脑袋,脖颈蹭着她毛茸茸的头发,轻笑一声:“真的?”
“对不起。”她滚烫的眼泪滴进他脖子里,“我好像什么都没为你做过。”
“我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呢。”沈司澜轻叹一声,温热的呼吸埋进她发顶,“你能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就够了。”
“人生没有多少个五年,我也不想再折腾。”他手指拢着她柔软的发丝,语气温和却坚定,“我说过,你甩了我两次,不会再有第三次。这一次希望你好好想清楚,点了头,我就再也不会放你走了。”
“不好意思沈先生,打扰一下。”门口突然传来护士姐姐温柔的嗓音,“这边需要家属签个字,我没找到您妹妹沈医生,您看……”
“我来吧。”方珞宁擦了擦眼睛,接过护士姐姐手里的单子和笔。
在对方注视的目光里,她坚定地笑了笑:“我是他女朋友。”
护士姐姐眉眼弯弯地点头:“好的。”
签完字,护士姐姐把单子收好,对他们说:“梁医生已经看过了,沈先生的检查结果都没有问题,您随时可以回家。”
“好。”沈司澜淡淡说着,掀开被子准备下床。丽嘉
方珞宁连忙转过去,紧张兮兮地扶住他胳膊:“你慢点慢点。”
那样子仿佛他就是个玻璃瓶,磕一下都能碎。
**
其实沈司澜真就只有头上那点伤而已。这么晚了,他也没麻烦何朔,在医院门口打了个车,先把方珞宁送回家,顺便去她楼下开走自己的车。
方珞宁形影不离地跟着他,非要看着他上车,还像个小老太太一样唠叨:“你记得伤口一定不要沾水,今天刚上的药,睡觉也不要压到它,医生说只能吃清淡的食物,但还是要注意营养,明天我给你带饭吧……”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沈司澜终于从善如流地点了头:“好。”
“……”一说要给他做饭,眼睛都亮了。
男人紧接着笑了笑:“快上去吧,明天上班迟到我可不会给你开绿灯。”
“那我回去了哦,你开车小心点。”方珞宁依依不舍地转身走了两步,脚步突然顿住。
沈司澜还靠在车门旁边,好整以暇地勾着唇:“怎么了?”
“有个事情。”方珞宁咬了下唇,慢悠悠地转回去道,“我可以问问你吗?”
男人一脸云淡风轻:“你问。”
“最近,你有没有经常和别的女人见面?”她微垂着眸,没有看他的眼睛。
她是信他的,但如果不亲口听到他解释,心里又觉得膈应难受。
沈司澜面色一僵,然后轻轻扯了扯唇:“你到底想问什么?”
方珞宁头埋得更低。
有些话别的女人说出来可以那么咄咄逼人,但她却觉得自己连理直气壮都很难。
“他们说。”她攥紧手指吸了口气,才终于说了出来:“说你会跟赵小姐联姻。还有,我之前也有看到你们一起吃饭。”
男人静静地盯了她一会儿,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等不到回答的时候,才轻飘飘地开口:“所以这就是你又要和我分手的原因?”
方珞宁咬了咬唇,脑袋低下去。
他突然拉开车门,把她吓了一跳。抬头看过去时,他已经从储物盒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
方珞宁懵懵地看了他一眼,男人脸上没有笑意,点了点下巴:“自己看。”
她疑惑地拿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本产权证,地址是外公在西山亭的园子,而业主那栏,赫然是她自己的名字。
“最近刚发生一起名人故居非法过户的案子,这方面政策收得很紧,我就让赵局帮个忙。请人吃顿饭,不过分吧?”沈司澜无比认真地解释,“婚礼那天,她是女方发小,所以跟我们一桌。那些人都是混酒场的,她只认识我,就坐一起聊了几句。”
方珞宁心底涌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情绪,手指甲都快被她抠破了。
“你可以吃醋,可以跟我闹脾气,也可以随便无理取闹,但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任?”他低头望着她,眼眸深沉,语气也有点失落,“在你眼里,我沈司澜是那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要结婚了还跟你牵扯不清的男人吗?”
他轻呵了一声,夹着深夜的寒气:“还是我辛苦打拼这么多年,到头来需要跟一个女人联姻?”
“对不起。”她一头栽进他怀里,抱着他不停地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有一句又一句的道歉,哪怕最撕心裂肺的道歉在此刻也显得太过苍白无力,表达不出她心情的万分之一。
沈司澜似乎有点累,闭了闭眼:“回去吧。”
“你能不生气吗?”方珞宁纹丝不动地抱着他,“我知道都是我不对,你想怎么样都行。”
“没生气。”他嗓音很低,似乎极不愿承认,满身傲骨都折了下来,“就有点儿难过。”
方珞宁抬起头,眸子水盈盈的望着他:“那我哄哄你,能不能别难过了?”
男人撇过头,忍不住笑了一声,再望着她扯起唇:“你走不走?”
方珞宁用力摇了摇头:“我得先哄好你。”
沈司澜奋力绷着神色,凉飕飕道:“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没事,那就慢慢哄。”方珞宁语速也是慢慢的,温柔又真诚,“但是我没哄过人,可能没什么经验,你要给我点面子。”
“那你能回去了吗?”他看着她冻得红红的鼻子尖,眉心皱成一座小山,“还是等我上去过夜?”
方珞宁眼皮一颤,才意识到真的很晚了,点点头:“那我走了啊,你要记得小心伤口,明天我给你带饭。”
“嗯。”
终于看着这祖宗上了楼,客厅的灯也亮起来,沈司澜这才开车回去。
**
第二天,方珞宁早起做好两餐,带着饭盒去了对面小区。
别墅区的保安只见过一面似乎就记得她了,什么废话都没说,恭敬礼貌地放人进去。
到他家门口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于是她好奇地走到门锁前面,发现好像比上次来时低了一些,墙上还有移动过的痕迹。
现在的门锁正好跟她脑袋一样高。
正盯着门锁看得认真,突然响起一声类似开锁的电子音效,屏幕上显示出她的脸。
方珞宁愣了一下,试探着推推铁门。
开了。
虽然是正大光明开锁进去的,她还是有些心慌,鬼鬼祟祟地摸到屋子前面。
屋门紧闭着,依旧还是人脸解锁。
不知道这个有没有被他加上自己的脸,方珞宁打算再试试,于是对着门锁摆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结果下一秒,门从里面被打开。
她一脸标准的八齿微笑,对上男人困倦懒散的目光。
沈司澜哭笑不得地扯了扯唇:“你这是什么白痴表情?”
“……”方珞宁忙不迭收起表情,让自己的脸恢复正常。
这时她才发现,面前的男人似乎刚起床,头发还乱糟糟的,身上只松垮垮挂着件藏青色睡袍,腰带随意系着,从衣领中间露出一半胸膛和腰腹紧实的肌肉,甚至还能隐约看见内裤的边缘。
她瞬间脸颊如火烧,猛转开脑袋:“你怎么不穿好衣服来开门……”
“怎么,我还得梳妆打扮一番才能见你?”男人扯了扯唇,转身往屋里走,“进来。”
方珞宁踏进门,正想问用不用换鞋,低头就看见鞋柜旁放着一双白色的毛绒拖鞋,前面是两只兔子头。
她不自觉抿了抿唇,拼命压住想要上扬的唇角,坐着小凳子换上这双可爱的新拖鞋。正好是她的鞋码,不大不小,毛软软的,也特别暖和。
“你快去洗漱吧,一会儿下来吃早饭。”方珞宁扬了扬手里的保温盒,“给你做了蔬菜牛肉三明治。”
“好。”男人勾了勾唇,走上楼梯。
方珞宁刚把保温盒放到餐桌上,突然想起来什么,叫了他一声:“等等。”
沈司澜扶着栏杆回头一看,那姑娘趿着一双毛茸茸的兔子蹬蹬跑过来,两三步站到他面前,抬起手指往下勾了勾:“我看看你的头。”
沈司澜轻嗤了声,唇角却掩不住笑:“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他还是稍稍对她低下头。
“好像有一点点渗血。”方珞宁眉心皱着,“等下我给你看看吧,要不要再抹点药。”
男人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有点怀疑地问:“你行吗?”
方珞宁眼皮一颤,不太懂他的意思。
“我是说。”他无比认真地望着她,“我这么帅的脸可不能留疤,你确定你行?”
“……”
她昨晚就想好了,无论这位少爷发什么脾气闹什么幺蛾子,她都要依着他,顺着他,哄着他,用最大的耐心和爱护抚平他心灵的伤痕。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人脑袋包了一圈纱布,还能这么不要脸。
暗自无语了一阵后,方珞宁同样认真地望着他说:“没关系,就算你变得再丑,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顿了顿,又问:“药箱在哪儿?”
沈司澜笑了一声,老实答:“电视柜下面。”
“哦。”
她刚要转身下楼,突然又被人捞起来,紧接着那双手臂向下移动,搂在她腰上。
因为屋里暖气足,她进门就脱了外套,上身穿着一件短款修身的针织衫,没有扎进裤子里去。拉扯间,他的手直接碰到她腰间的皮肤,第一次毫无阻隔的触感,引起一阵电击般的酥麻,随即那一片仿佛有烈火灼烧起来。
她脸颊也止不住发烫,怔怔地望着男人低下来的视线,还有那双纤充满着危险和压迫感的唇。
他停在五公分左右的距离,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算了,我还是对你不太放心,中午陪我去趟医院吧。”
“……哦。”方珞宁紧攥着双手放在胸前,听着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声音。
第45章 敢不敢亲完别跑?
男人气息灼热地喷在她脸上,方珞宁不敢直视他过于靠近的目光,视线不禁朝下躲了躲,却又正好落在他敞开的衣襟里。
白皙的皮肤被睡袍边缘染出一块深色阴影,却更显得那里面轮廓分明,充满了无法忽视的男性气息。
方珞宁只觉得从头到脚都要烧起来,猛推开他,拔腿跑下楼:“那个早餐快要凉了我去热一下……”
沈司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跑远,像一只落荒而逃的兔子,唇角弯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再下来时,男人已经穿得整整齐齐,暗红色衬衫让他整个人平添一丝温暖的感觉。
领带被他搁在椅背上,衬衫领口的扣子还散着两颗,看上去有些随性的撩人。
尤其还是在他家这种危险又暧昧的地方。
方珞宁忍不住想看,又不敢多看,只好强迫自己专注于盘子里的早餐。希望时间快点过去,结束这种度秒如年的煎熬。
吃完后,方珞宁正要整理桌上的垃圾,他叫住她。
“不用收拾了,上午会有阿姨来。”沈司澜从餐椅上起身,扣上领口的扣子,顺手拿着领带递给她,“帮我系一下。”
“……啊?”方珞宁愣了愣。
男人站在桌边,眼眸深深地盯着她,也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单音节:“嗯?”
“哦。”她如梦初醒,赶紧接过他手里的领带。
方珞宁没给人系过领带。
当年他们都是学生,没开展过这种业务,后来她依旧在上学,也再没谈过男朋友。
于是她回忆了一下红领巾的系法,大概知道该怎么弄了。
然而脑子会,手不一定会,给自己系红领巾和给别人系红领巾又是不一样的,更何况,这也不是红领巾。
沈司澜看着在某人辛苦努力之下,自己胸前那个皱巴巴的疙瘩,不禁嘴角一抽。可对上这姑娘一脸委屈和苦恼的表情,差点说出口的话又咽下去了。
方珞宁也知道自己系得实在很丑。
她又一次帮他解开,满脸挫败,刚想说再试一次,双手突然被握住。
他原本微微弯下的背,更朝她靠近了些,她的额头因为男人灼热的呼吸而变得滚烫,后背沁出一层薄汗。
“怎么这么笨。”更贴近的是他的声音,耳朵仿佛丧失了知觉,那种撩人的音波直接穿透皮肤,让浑身血液都被烧热,“我教你。”
她的手软软地躺在他手掌中间,被他修长的手指包裹着,随着他牵动领带的每一个动作,木然地挪动。
她哪里知道他是怎么系的,虽然他放慢了动作,在她眼前却像是炸开一片烟火,令人眼花缭乱。
烟火歇了,她什么都没记住,只有一股震荡和晕眩在脑子里久久回荡。
直到男人压低的嗓音仿佛夹着砂砾再次摩挲她晃悠悠的心脏:“会了吗?”
方珞宁猛回过神来,眼皮颤了颤,局促地缩回手,声音细若蚊蝇:“会,会了。”
沈司澜挑了挑眉,盯着她:“真会了?”
仿佛抓到学生上课开小差的老师。
方珞宁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真会了。”
“嗯。”他满意地揉揉她脑袋,“明天考你。”
方珞宁:???
去公司的路上,方珞宁找了个系领带的教程视频,看了好多遍,终于把每一步都记熟了。
退出界面,她点开刚刚的同城新闻推送。
标题就令她吓了一跳,想起自己昨晚那段有惊无险的经历——
【男子半夜尾随女孩回家,被热心市民制止……】
点开视频看了几秒后,方珞宁忍不住看向旁边的男人。
虽然是小区的监控视频,清晰度有限,但某些人哪怕化成灰她也认得出来。
“热心市民”把尾随她的男人扑倒在地,却不知道从哪冲出来五六个人,将他围在中间。
场面一时间无比混乱,直到小区保安队出现。
看完视频,方珞宁摁灭了手机屏幕,转过头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为了不那么浮夸,绑了一圈的纱布他取掉了,只留下伤口那一块,用刘海遮住。
记得他上学时一直留着刘海,后来开始工作,为了专业形象便习惯把刘海梳起来,跟朋友出去玩的时候才会随意一些,还会戴上耳骨钉。
“看什么?”男人发觉她的目光,抬手摸了摸刘海,“我今天有特别帅吗?”
方珞宁笑嘻嘻回他:“每天都特别帅。”
沈司澜没想到她能这么直接,忍不住笑了一声。
“方珞宁,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花痴?”车子在路口停下,他摁下中控,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下车。”
“哦。”方珞宁看了眼窗外,是离公司两百米的那个路口。
因为害怕被同事看见,她不想在公司门口下。
沈司澜见她还不动,又揉了揉她脑袋:“愣什么呢?再停我要罚款了。”
“罚款就罚款,我赔你就是。”方珞宁咕哝了句,看着他,突然整个人凑到驾驶座那边。
没等男人反应过来,嘟着嘴巴在他唇瓣上贴了一下。
然后飞快地溜下车去。
一路小跑到公司楼下,她都不敢回头去看一眼。
直到气喘吁吁地站在电梯里,才终于有勇气打开响了好久的手机。
沈司澜:【???】
【方珞宁,你长进了。】
【偷袭我?】
【敢不敢亲完别跑?】
【你就这么敷衍?】
方珞宁忍不住唇角上扬着,抬起手摸了摸。
仿佛还留有刚刚那阵短暂的触感,软软的,温温的,像刚出炉的棉花糖。
一直到办公室,她依旧保持着压不下去的微笑。
“方助理,今天这么开心啊?”
“瞧你这春光满面的,知道的以为你是休假散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度蜜月呢。”
“对哦对哦,方姐,你是不是艳遇啦?”
“没有。”方珞宁竭力控制住表情,却不自觉抬手摸了摸头发,脸颊也还是有点热,胡编了个借口,“可能是昨晚休息得挺好吧。”
“噢哟~”同事们一个个挤眉弄眼,对视着起哄,“昨晚休息得挺好哦~”
方珞宁脑子一嗡,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终于打发掉这些八卦的同事,她坐在椅子上摸摸滚烫的脸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涌进来一些从未有过的画面。
片刻后,她挫败地拍了拍脑袋,在心底严肃教育自己——大白天怎么能这么想入非非呢?
虽然那个人的身材,貌似也太好了些。
平时看着那么瘦,原来该有的全都有,皮肤白,肌肉紧实,看上去既清爽又有男人味,摸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等等。
方珞宁,你真的想太多了!!!
她拿了份文件把脸盖起来,无声哀嚎。
**
中午,她陪着沈司澜去医院换药。
急诊还是梁川野值班,梁川野看她的表情依旧有那么点不满,但比昨晚已经好太多。
“头抬起来,我看看。”梁川野给手消了毒,准备去揭开他头上的纱布。
方珞宁在旁边揪着手,比当事人还要紧张。
忽然听见男人“嘶”了一声,她心里一痛,连忙叮嘱梁医生:“你轻点噢,他怕疼。”
“怕疼?”梁川野似乎从鼻腔里溢出一声闷笑,隔着纱布弹了弹他伤处。
听见沈司澜痛呼的声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昨晚都没听你叫一声,怎么着,有姑娘看你就娇气了?”
“他真的怕疼。”方珞宁走上前,把他的脑袋往自己身边摁了些,小心翼翼地护住,“以前打耳洞就疼了好多天,梁医生你就轻点吧。”
“是啊,你轻点。”沈司澜煞有介事地皱着眉,脑袋柔弱地靠在女孩身上,“疼。”
“……”
梁川野认识他二十几年,从两个人一起穿开裆裤到现在,还没听他喊过一声疼。
小时候手腕被火烧了个泡,家里阿姨给他挑开上药,全程没皱一下眉头。
调皮捣蛋飞檐走壁,崴了脚也没见他嚷嚷,一路咬牙坚持到回家。
后来中学打群架,弄得满身狼藉还能跟小姑娘面前耍帅……
沈司衡一开始想学医,甚至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不消停的弟弟,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自己却满不在乎,活到现在还能保持这副身体完整无缺,已经是个奇迹。
如今这楚楚可怜的娇花样,倒和他这张小白脸挺配。
梁川野看着他旁边的姑娘,心知肚明,也就没多说,认真给他换了药,照例嘱咐一番注意事项,便打发人走了。
换药的时候,方珞宁看到他额头上的伤口。虽然没到缝针的地步,但还是有点严重,因为他皮肤白皙,这么久来也没见他受过伤,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你晚上用加班吗?”她十分心疼地问,“我给你做晚饭吧。”
她也想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风雨不侵,就像他这么多年从没停止过喜欢她一样。
“今晚不用了。”男人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
方珞宁心往下沉了沉,低声问:“为什么啊?”
沈司澜看了一眼她失望的表情,勾了勾唇,揉揉她脑袋:“晚上有应酬,我妈安排的重要客户,推不了。”
方珞宁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哦。”
可紧接着,心里又泛起不合时宜的想法。
他妈妈会喜欢她吗?
那个雍容华贵的豪门太太,曾经演艺圈天花板上的影后,应该对未来儿媳妇的要求很高吧。
她要变得有多好,才能符合那个女人的要求,名正言顺地嫁给他?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仿佛无数个小人打着架,面前的光突然被挡住。
头顶是男人温热的呼吸,穿在她头发里的手指力道温柔:“明晚陪你。”
第46章 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会离……
下午公司的事情不多,方珞宁做完自己的工作,还有半个小时下班。
之前找顾怀诚打听的消息也有了回复。
【你要想自己单干的话,可以选择的形式挺多,比如像我一样办个学校。但你如果只做书画方面,就办个小班就行,然后慢慢做起来。】
【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辛苦,现在市场对于国风文创,国风插画的需求很高,有很多文创品牌和媒体公司甚至游戏公司你都可以去。】
【或者你先来我这儿试试看?】
【谢谢师兄,我会考虑的。】
回复完顾怀诚的消息,她打开微博,发现短短一天,粉丝又增长了几千个,还有堆积如山的未读私信。
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
终于等到下班时间,不用加班的同事们都急忙走了,方珞宁还在电脑上查资料。
直到阮漓打电话过来。
“喂,宝贝。”那边声音压得很低,“你知道你家澜少今晚干嘛去了吗?”
方珞宁漫不经心地滑动着鼠标:“干嘛?”
“相亲!”
“……”
阮漓:“沈司澜去相亲诶,你能不能有点反应?”
方珞宁扯了扯唇:“不可能,你别骗我了。”
“我骗你干嘛?”阮漓急吼吼道,“我跟你说,我现在就在案发现场,他对面坐着个女的,你来不来?”
“不来,我忙着呢。”方珞宁认真看着电脑屏幕,“我在干大事。”
阮漓被她气到了:“你有什么大事比你家澜少还重要?你不是说你这次死也不会和他分开了吗?人家在相亲诶!相亲!吃完饭结婚入洞房的那种,你有没有点紧迫感?”
“那行,我问一下。”方珞宁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微信调出来,“你别挂啊。”
她发了条消息过去:【你在相亲?】
沈司澜:【?】
【听谁说的?我没有。】
方珞宁:【真的呀?】
沈司澜:【骗你是小狗。】
“喏,他说了他没有。”方珞宁一本正经道,“骗我是小狗。”
阮漓:“……那你过来陪我吃饭。”
“你自己吃就好了嘛,或者叫你家老翟陪你。”
“他爷爷生日,尽孝去了。”阮漓道,“你来不来?我点了一大桌,你不来我全浪费了,到时候天打雷劈——”
“行了,我来就是了。”方珞宁拿她没办法,“以后你点菜能不能节制点?你那小鸟胃能吃几口?我真的受不了你,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万一以后没钱了你饿死?”
“我现在不怕我被饿死。”阮漓凉飕飕道,“我怕你未来的老公被你唠叨死。”
“……”方珞宁立马停止唠叨,乖乖下楼打车。
到阮漓说的那家餐厅后,她一眼就看到阮漓的位置。在大厅中间,一点都不隐蔽。
沈司澜则在靠窗的景观区,虽然隔间被纱帘半掩,但还是能看得比较清楚。
他对面果真坐着个女人,背影窈窕纤瘦,定是个美女。
“没骗你吧。”阮漓一边啃着排骨,一边瞪着那个女人背影,“我跟你说,沈狗和她聊得可好了,还有那表情,在你面前都没那么乖,简直就像个舔狗。”
“……你少夸张了。”方珞宁也朝那边看了一眼,视线还跟那人遥遥相撞,然后各自默契地移开。
紧接着,手机响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
方珞宁看了他一眼,居然还真在对人笑,咬了咬牙:【来捉奸~】
纱帘那头的男人也笑了笑,低头敲字:【别多想,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瞧瞧,这话熟吧?电视里渣男都这么说的。”阮漓敲着她的手机屏幕,气得都快冒烟了,“他俩说不定早就暗通款曲了,要不是我机智,你还不知道要被瞒多久!”
“你就吃你的饭吧。”方珞宁收回目光,把手机也翻过去,“就算他俩真是相亲,那他肯定也是被逼的。”
虽然她母亲去世,父亲约等于没有,不像同龄人饱尝被催婚逼婚的痛苦,但也知道在他们那样的家庭,像沈司澜这个年纪的男人要还没定下婚约,家里长辈得多着急。
而她还要多努力,才能成为一个配得上他的女朋友,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他父母面前呢?
这顿饭多少有些食不知味。
吃完后,沈司澜那边还没走,她便拉着阮漓付完钱,两个人先离开了。
阮漓去停车场开车,她在餐厅门口等着。
晚上风太冷,吹得脸颊凉飕飕的,她用戴着毛线手套的手捂住脸颊,也捂住呼出来的热气,这样感觉能好一些。
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二楼,虽然什么也看不到。
这个点停车场一定也很堵,早知道,她应该和阮漓一起去,也不至于在这儿吹风。
正无比后悔地叹着气,肩膀突然被压住,一片温热紧接着袭上后背。
她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热气驱散掉严寒,像被阳春三月包裹起来。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闺蜜呢?”
“她去开车……”方珞宁张了张口,一边说一边回过头,撞上一双剪水般的眸子。
女人黑色的口罩外露出一对漂亮眉眼,因为笑着的表情,眼尾挤出细细的纹路。
看上去似乎年纪不小了,这眉眼还有点熟悉,但方珞宁一时间大脑空白,实在想不出在哪儿见过。
“女朋友?”一道清澈含笑的嗓音透过口罩传出来。
方珞宁心底咯噔一跳,听见抱着她的男人果断回了句:“嗯。”
“正式介绍一下。”他低了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您儿媳妇。”
方珞宁倏地瞪大眼睛。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贝曦若有似无地点了一下头,落在她脸上的目光终于挪开,看向自己儿子。
“你们玩,我有事先走了。”她撩了撩头发,压下帽檐遮住上半边脸,径直走向路边的一辆黑色保姆车。
直到那辆车离开,方珞宁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那那,那是你妈?”
“嗯。”沈司澜笑了笑,“她有个娱乐圈的朋友找我谈合作,临时有事没来。”
“怎么办,我刚刚都看呆了,我好像忘了跟她打招呼……”方珞宁慌得手心冒汗,“你妈妈不会觉得我没礼貌吧?”
没才华没能力没背景,再加一条没礼貌,怕是她这辈子都进不了沈家的门。
方珞宁急得快哭了,这猝不及防的第一印象,被她毁得彻彻底底。
“没事,她习惯了。”沈司澜安抚地摸摸她头,“正常人第一次见到她都这反应。”
“那你妈妈不会不喜欢我吧?”狗血悲剧的脑洞再次发散开来,“比如给我五百万,要我离开你之类的。”
男人挑了挑眉:“我就值五百万?”
“……”对哦,这些年通货膨胀很严重,“那,一千万。”
额头突然被用力一磕,还来不及痛呼,男人刚刚作恶的手指紧接着捏捏她脸上的肉:“你敢收下试试。”
方珞宁小心脏快悬不住了:“所以真的会吗?”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说:“会。”
“……”完蛋了。
呜呜呜呜。
因为这件事,她一直紧张到第二天下午。
终于有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
“你好,是方珞宁小姐吗?”对面是一个中年女人。
方珞宁舒了口气,答道:“我是。”
“我是贝曦的经纪人。”女人态度还算客气,始终夹着笑腔,“今晚你有空吗?”
没等对方说明意图,她忙不迭点头如捣蒜:“有空!”
女人笑了笑:“那我们派车来接你,一起吃个饭。”
“好……”
直到电话挂断,她浑身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但很快又重新绷起来。
晚上要和沈司澜的母亲吃饭。
那她该不会真的被人塞一千万,逼着她离开吧?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接到那名经纪人电话,说车子在地下三层等她。
方珞宁最后检查了一遍仪容仪表,还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表情,深呼吸好几次,才攒足勇气去面对风雨。
还是昨天见过的那辆保姆车,地库空旷,光线也不足,再加上车身通体黑色,看着无端有些瘆人。
但车里坐着的女人足够美,让人赏心悦目。
虽然方珞宁看着她,还是忍不住的紧张。
“上车吧。”贝曦对她笑了笑,还算和蔼。
方珞宁乖觉地“嗯”了一声,上车时脚步又轻又慢,生怕弄出太大的动静。上去后,还十分礼貌地叫了一声:“阿姨好。”
“上班挺累的吧?”贝曦递给她一杯热水,“本来想带你去吃海鲜,但是听说你过敏,我们就吃中餐可以吗?”
“可以的。”方珞宁点点头,“我吃什么都行。”
贝曦望着她拘谨的模样,脸上笑容更明显了些:“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吃人。”
“嗯。”方珞宁腼腆地笑了笑。
贝曦接了个电话,似乎是工作相关,到了餐厅才终于结束,又和经纪人交代了些什么,经纪人就离开了。
包厢里只剩她们两个。
菜是提前点好的,她们刚坐下,就一盘盘端了上来,还都挺合她口味。
方珞宁等贝曦开始夹菜,自己才拿起筷子。
“这家的藕汤真不错,你多尝点。”
“好。”
“你太瘦了,别光吃青菜,也吃点肉。”
“嗯嗯。”
“来我帮你盛点排骨吧。”
“谢谢阿姨,我自己来就好……”
方珞宁长这么大,第一次表现得这么乖。
虽然她一直是个挺乖的孩子。
可对面坐着的是他母亲,她总觉得自己要尽量完美,或许才能勉强符合对方的期待,至少多符合一点。
一顿饭,她都没怎么填饱肚子。
阮漓是小鸟胃,她不是。贝曦应该也是个小鸟胃,吃的不多,也没担心她没吃饱,或许在她看来这姑娘该吃饱了。
服务员来添完漱口的茶,方珞宁刚准备喝,就看见贝曦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朝她推过来。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脑袋里仿佛经历着一场山崩海啸,电闪雷鸣,稀薄的氧气甚至没办法维持她继续呼吸。
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盯着那张卡,忍住眼眶上涌的泪意,然后抬起眼眸,望向对面那个美丽高贵的女人:“阿姨,我知道我的家庭,还有我现在的情况,我的一切都配不上他,您对我不满意也是可以理解的。”
“您儿子很优秀,我也想为了他变得很优秀,因为我爱他,我也不想再辜负他对我的感情。”方珞宁紧紧地攥住手指,浑身勇气都聚集起来,嗓音轻柔却坚定,“我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一定会陪着他,守护他,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会离开他。”
“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能再错第二次。”她手指颤抖着把那张卡推回去,“对不起,阿姨。”
她的眼泪滴在桌面上,晕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伸过来,捏着柔软的丝绢,接住她不停坠下的眼泪。
“我知道你家里的事,这段时间,你也吃了不少苦吧。”贝曦嗓音低柔地安抚她,“这是阿姨给你的见面礼,我那个不听话的儿子,以后就交给你了。”
方珞宁呆呆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贝曦用丝绢给她擦了擦。
“阿姨对不住你,他大哥和小妹都被我教得很好,唯独这个儿子,天生不服管教,从小什么都有他大哥扛着,天不怕地不怕,就会惹祸,性子也太狂傲了些,有点讨人嫌,但人是不坏的。”贝曦目光真诚地望着她,“以后他要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阿姨。”
方珞宁重重地点头,眼泪却忍不住越流越多。
说不出是喜悦,是感动,还是某种奔涌的希望冲破了阈值,令她脆弱的身体难以承受。
她逐渐地冷静下来,也和贝曦聊了一些平淡的家常,还有她今后的打算。
未来婆婆甚至八卦起他们五年前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是自己辜负了这个男人的深情,未来婆婆知道后又该怎么看她。
正苦恼着,包厢门突然被打开。
来人风尘仆仆,白衬衫微皱,连件外套都没穿。
眉头也皱得紧紧的,满脸担忧和淡淡的责怪:“妈,您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第47章 你不会再失去我的。
方珞宁眼眶红红的望过去,沈司澜立刻皱紧眉头,快步走到她旁边。
他满脸心疼地把人搂进怀里,问对面的女人:“妈,您跟她说什么了?”
方珞宁忙不迭解释:“你别误会,阿姨没有……”
“我哪敢欺负你的心肝宝贝啊?”贝曦拿着包起身,“你们聊着吧,我先走了。”
方珞宁被他按着,伸出脑袋说了句:“阿姨再见。”
“嗯,再见。”贝曦抬手戴上墨镜和帽子,瞥了眼沈司澜,“我儿媳妇比你乖多了。”
贝曦离开后,沈司澜捧着她的脸摸了摸她眼角湿润的痕迹,担忧地问:“到底怎么了?”
“没事。”方珞宁摇摇头,“就是阿姨太好了,我有点感动……”
“感动哭了?”沈司澜捏捏她脸颊,“你有点儿出息好不好?别给我丢人。”
方珞宁又哭又笑地捶了他胸口一下:“都怪你!谁叫你骗我的?我还以为我真的会被甩一千万。”
“那你也太不敢想了,我妈买我怎么着也得十个亿。”沈司澜煞有介事地说,“可惜某人爱我爱得无法自拔,给她再多也没用,唉,谁让我这么有魅力呢。”
那点多愁善感的情绪都被这男人瞬间赶走,方珞宁笑着瞪他:“沈司澜,你要不要脸!”
“我要脸。”他低下头,鼻尖贴近她鼻尖,轻声道,“你都不知道跑了几百回了。”
顷刻间,两人呼吸在空气里交融,她看见他闭上眼睛,不自觉也合上微颤的眼皮。
双唇相碰的那一瞬,仿佛浑身血液都涌上头顶,她有点紧张地攥住他腰侧衣服。
那时她才刚成年,浅尝辄止的亲吻在小姑娘眼里都算耍流氓,仅有的两次还是他半骗半哄,又哪里敢太过分。然而到了现在,他依旧忍不住小心翼翼,仿佛生怕碰坏了她。
他也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加速的震颤,难以抑制的激动和紧张。
当她感觉到舌尖顶着牙齿的力道,感觉到男人缠绵的攻势,以及从腰间上移的手,整颗脑袋都快要爆炸了。
“咚咚——”包厢门突然响了两声。
紧接着是服务员的声音:“方小姐,您点的草莓慕斯到了,可以送进来吗?”
是饭后甜点。
方珞宁咬了咬唇,不好意思地推了推面前的男人。
沈司澜满脸被打扰的不悦,但还是坐回自己的位置,理了理被压乱的衣服和领带,沉声道:“进来。”
服务员端着盘子进来,屋里飘着淡淡的草莓香味和甜腻的奶油味,她却觉得整个人仿佛还飘着,脸颊和唇瓣火热,腰间的皮肤也依旧灼烫酥麻。
方珞宁吃了会儿小蛋糕,瞥见桌上那张银行卡,仿佛此刻的尴尬和羞赧突然间都有了出口,连忙把卡片拿过来,递给他:“你帮我还给阿姨吧,这个我不能要。”
“收着吧。”沈司澜接过来,又放进她衣兜里,“她现在一定觉得特对不起你,人好好的闺女摊上我这么个混球,你就让她心安理得一点。”
方珞宁不禁嘴角一抽:“……”
果真是母子连心哦。
**
从餐厅里出来,沈司澜送她去医院。
奶奶说想她了,今晚想让她陪。
车子停在住院部门口,沈司澜不舍得放她下车:“我跟你一块儿去吧,我也去陪咱奶奶。”
方珞宁瞪他一眼:“是我奶奶。”
沈司澜又开始发挥他不要脸的功力:“早晚是咱奶奶,我这叫提前尽孝。”
“你确定?”方珞宁指了指他头上的伤,“第一次见我奶奶要这副样子?我看你不是尽孝,是想吓死她吧。”
沈司澜这张过分精致的脸,带点儿伤,再加上那副怎么看都不像是良家妇男的气质,没准奶奶以为她找了个混社会的男朋友,当场背过气去。
就算没那么夸张,也肯定会让老人家担心。
沈司澜发现自己现在的形象的确不太合适,于是摸了摸额头上的纱布:“行吧,那再等几天。”
方珞宁笑了笑,摸摸他脑袋:“等你伤好了,我把你隆重地介绍给她,好不好?”
“有多隆重?”他靠过来,近在咫尺地贴着她额头,“你得告诉咱奶奶,我是你未来的老公,你这辈子非我不嫁,这才叫隆重。”
方珞宁一下子脑袋如火烧,耳根倏地红了:“……你瞎说什么呢,谁要非你不嫁了。”
“怎么。”男人眉梢一挑,漆黑的眸盯着她,“你还有别的想法不成?”
“……”方珞宁咬着唇,身体紧绷,用力贴住椅背。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他手臂伸过去,将她整个人箍在座椅上,“等你慢慢跟我说清楚。”
奶奶还在上面等着,他不急,可她着急。
方珞宁只好咬了咬牙,实话实说:“我没有别的想法……”
男人轻笑了一声,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方珞宁眼皮微颤着,仿佛陷在他深邃的眸底,一瞬间,所有的固执和尊严都被抛在脑后:
“只要你愿意,我都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怎么会有别的想法呢?她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一是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业,二是,成为他的沈太太。
原本她以为,后者会很难很难。
**
沈司澜回家的时候,贝曦还没睡,穿着真丝睡衣在厨房热牛奶,旁边还有备好的果盘。
“您最近不是有通告吗?”沈司澜从果盘里拣了颗葡萄喂进嘴里,“怎么,不怕上镜肿了?”
贝曦睨了他一眼:“给棠棠弄的,这丫头最近压力大,每天都学到很晚。”
“哦。”沈司澜又拿了颗葡萄,靠在料理台边。
贝曦狐疑地瞅过去:“你有话就说,别跟个鬼似的盯着我。”
“妈。”沈司澜凑过去,一脸乖巧地问,“您最近开心吗?”
贝曦望着他冷呵了一声:“想问你女朋友是不是?”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沈司澜把一颗葡萄在手里捏了好久,认真地问,“妈,您喜欢不喜欢?”
“是你女朋友又不是我女朋友,你管我喜不喜欢?我要不喜欢你还能跟人分手了?”
沈司澜一脸严肃:“当然不能。”
“色迷心窍,跟你老爹一个样。”贝曦扯了扯唇,“小姑娘挺好的,可惜了,我本来指望你找个厉害的管着你,现在倒好,我看就是你欺负人家的份儿。”
沈司澜剥着葡萄皮,笑呵呵道:“这您就不管了吧。”
“我也管不着。”贝曦瞪他一眼,“不过我提醒你啊,你这张嘴,还有你这狗脾气给我收着点,小姑娘是要哄的,你别拿你欺负棠棠那套去欺负人家,小心把人作没了。这小姑娘看着不厉害,但是个心里有主见的。”
“我知道了。”沈司澜把手伸过去,“妈,吃葡萄。”
“不吃,我明早录节目呢。”
“那您睡吧,我一会儿给她送去。”
“也行。”贝曦洗了手,离开厨房前特别叮嘱他:“你别又瞎撩你妹,让她专心学习。”
沈司澜哭笑不得:“知道了。”
贝曦给他一个严肃警告的眼神。
“皇后娘娘我对天发誓。”沈司澜一本正经地抬起手,“我就给公主殿下送个吃的,一句话都不说。”
似乎在很短的时间内,一切都在朝更好的方向发展。
沈司澜心情特别的畅快,去给沈棠心送牛奶和水果的时候,也难得没有挤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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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八卦群最近很是热闹。说总裁大人整日里春光满面,待人都变得和气宽容。
很明显这是恋爱中的症状。
然而大家扒了很久,都没扒出什么可疑人物。
沈司澜身边好像并没有什么名媛千金,依旧是每天潜心工作,商务应酬也不带任何女伴。
这让大家十分费解。
这天刚开完会,沈司澜从会议室出来,正给何朔安排接下来的工作任务,突然听见茶水间有女孩子聊天的声音。
“听说了吗?财务部齐总的助理要辞职。”
“我去,隔那么远,财务部的事儿你都知道?”
“这不是刘哥他们有个群嘛,闲着没事818咱公司的女神,那位可是近半年热度最高的。特别漂亮,也挺有能力,这不听说她要辞职,群里哥们儿都慌了。”
“不过她干得好好的,为啥要辞职?”
“谁知道啊,没准儿是辞职嫁人呗,看她长那么漂亮,估计嫁个富二代,以后也没必要辛苦搬砖了。”
“唉,当美女就是命好哦。”
正聊得羡慕嫉妒恨,茶水间的门突然被打开。
几个姑娘转头一看,都愣住了。
“沈总……”
看着沈司澜无比严肃的表情,一个个面如土色。
“对不起沈总,我们这就回去工作。”
“我们马上回办公室……”
“等等。”沈司澜冷声叫住她们。
小姑娘们瑟瑟发抖地停住脚步。
紧接着,听见他缓慢而低沉地问:“你们刚才说的,是齐总手下的方助理?”
“啊?好像是……”
何朔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脸色,知道老板这会儿肯定不好惹,摆了摆手让那几个姑娘赶紧离开是非之地。然后试探着道:“老板,要不我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沈司澜把手里文件扔给他,大步流星地走向电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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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珞宁正在和李薇然对工作表,突然听见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头时,人已经到了面前。
他头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贴着一块小小的创可贴,这会儿眉心紧蹙,用无比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众目睽睽之下,她紧张地看了看周围,小声问:“你干嘛呀……”
沈司澜全然不顾员工们疑惑和惊诧的目光,拉住她手腕,把人带离工区。
男人走得很快,方珞宁几乎是被他半拖半拽到了茶水间外的走廊。
周遭终于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他仿佛压着无比汹涌的情绪问她:“你要辞职?”
方珞宁点了点头:“嗯。”
“你要去哪儿?”沈司澜捏住她肩膀,将她抵在冰冷的墙壁上,“你一声不吭的又要去哪儿?”
方珞宁皱了皱眉,看着自己被捏紧的肩膀,软着声道:“沈司澜,你弄疼我了。”
他这才舒了口气,手指颤抖着放下,但盯着她的眼神依旧没有一点松懈。
“我没有一声不吭啊。”她抬起手,轻轻攥住他腰侧的衣服,撒娇似的晃了晃,“我就是打算把一切都安排好再告诉你的,给你个惊喜,不好嘛。”
沈司澜揪紧的心脏终于放松下来,逐渐恢复正常的跳动:“你要做什么?”
她笑了笑,然后轻轻地搂住他腰,把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男人沉稳而有力的心跳,感受他胸膛的热度。
“伊人都告诉我了,之前直播的事,是你让她找我的对不对?”她的手在他腰后扣住,缓缓地攥紧,也贪婪地吸了吸他身上的味道,“我本来以为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他手掌放在她头顶上,揉了揉:“傻瓜,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
“谢谢你当初给了我勇气。”她仰起头,目光盈盈地望着他,“我知道你希望我过得开心一点,这辈子都可以做我喜欢的事情,但是从现在开始,我想靠自己的能力去试一试。”
沈司澜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头:“好,我都支持你。”
“那你就不能对我有点信任吗?”她嘟着唇,用他当初的话来责怪他,“我说过,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
“对不起。”沈司澜低头俯身,将她抵在墙上,两人额头紧紧相贴,“我是太怕失去你了。”
她睁大眼睛望着他,鼻尖蹭着他的鼻尖,连彼此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感受得到。
“哥哥。”她嗓音低低软软地唤他,像温柔的咒语,“你不会再失去我的……”
话音未落,她主动贴上他的唇。
女孩青涩的主动,换来的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侵略。他似乎压抑了太久,到此刻再不能克制分毫。
她被他揉在怀里,唇齿被他霸道地纠缠,侵入,不管不顾地肆意掠夺。总像是吊着一口气,缺氧到头晕目眩,双腿也只能勉强支撑,却越来越软。
后来全身的力量都卸了,一半依托在他怀中,另一半由于地心引力,仿佛随时要危险地坠下去……
就在这时,走廊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撞击声。
激吻中的两人同时颤了颤。
相比于沈司澜略带烦躁的淡定回眸,方珞宁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过去。
只见李薇然抬着一只手,眼珠子动也不动,犹如雕塑一般,脚下是几块马克杯的碎片。
她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
都是同样的神情呆滞,目无焦距。
第48章 全都给他看光了?……
这种时候,发呆似乎是一种自我保护,但不会是永久的保护。李薇然作为这群人的老大,更是必须得挺身而出,率先改变这种僵持的状态。
于是她奋力挤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容:“那个,我是想说,宁宁记得四点前提交离职申请。”
方珞宁恨不得把整只脑袋都装进衣服里去:“……好的。”
同事们逃离案发现场后,方珞宁也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她始终低着头,下唇被自己咬得更加充血通红:“我还有工作,我也回去了。”
沈司澜见她这副状态,有点担心:“要不我陪你——”
“不用。”方珞宁连连摇头,“上班时间呢,你要以身作则。”
“好。”他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俯身在她头顶上低声说,“听夫人的话,我这就回去,以身作则。”
方珞宁正羞恼地举起手,他先一步退离攻击范围,长腿阔步,一闪身就进了电梯间。
望着男人离开的方向,她收回那只手,忍不住弯了弯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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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八卦系统从来不让人失望。事发当天,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下午方珞宁帮齐总去销售部送资料,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很奇怪,销售部总监对她更是前所未有的礼貌客气,就差点头哈腰叫一句总裁夫人了。
幸亏她已经提交离职,不然这样的日子简直分秒难熬。
公司的离职周期虽然有一个月,但目前她手上没多少活,一天就能交接清楚,然后放个小假,等过完春节再来办手续。
她还需要再忍一天。
第二天早上,方珞宁在办公室吃着早餐,进来的同事个个跟她打招呼。
“方助理早啊。”
“早~”
“方姐早~”
“早喔。”
“宁宁吃早饭没?”
“吃着呢。”
“吃的啥?”
“我自己做的千层饼,要不要尝尝?”
“要要!”
“你确定要和沈总吃同款早餐?你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吗?”门口响起一道凉飕飕的声音。
刚说要尝尝方珞宁早餐的同事立马浑身一个激灵。
李薇然从门口走进来,朝方珞宁挥了挥手:“总裁夫人好。”
“……”方珞宁差点呛了口豆浆,“薇姐别闹了。”
李薇然笑了笑,从她工位旁经过,顺带睨了那名同事一眼:“说真的噢,你敢和沈总抢食看看。”
“你别听薇姐瞎说,沈总才不吃这个。”方珞宁把碗递给她,“我昨晚在医院陪奶奶,没去他家。”
话音刚落,工区里一阵起哄。
方珞宁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早上——”
“什么早上晚上的呀,沈总家不就是你家?”李薇然笑嘻嘻地凑过来,伸出手,“给我也尝尝总裁夫人的手艺,以后你要当了阔太太,我就没这口福了。”
方珞宁挑了挑眉:“谁说的?你想吃我就给你做。”
“那你不被你家沈总看得死死的?”李薇然扯唇道。
方珞宁满不在乎地说:“才不会呢,他管不了我。”
“看来咱老板家庭地位堪忧啊。”李薇然一边吃着饼,一边对同事们笑笑,“各位,提前抱好夫人大腿,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你们。”
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对了宝。”李薇然拍拍她肩,“晚上聚餐的事儿你告诉沈总了吗?他来不来?”
昨晚下班后,同事们在群里商量要给她践行。
“我说了。”方珞宁点点头,“他怕你们不自在,就不去啦,让你们选好地方他买单。”
“方姐你要不别走了吧……”
“是啊是啊,你走了以后哪还有老板请吃饭的机会?”
方珞宁笑了笑:“那就好好珍惜今晚的机会噢。”
晚上聚餐的地方在一家烧烤店,方珞宁和另两名同事坐李薇然的车去。
坐在后座的一名同事问她:“方姐,沈总没给你买车吗?”
方珞宁疑惑地动了动眉毛:“他为什么要给我买车?”
“电视剧里不都那么演的?霸道总裁追女孩儿,送包送车送房子不是常规操作?”
“是吗?”方珞宁嘴角一抽,“没有诶。”
同事诧异道:“那他送了你什么?”
方珞宁今天有半天都在仓库归档资料,所以出门没戴那块贵死人的情侣手表,她转过去,指了指脖子上挂的红绳和玉:“这个。”
同事看着这块表面再平常不过的白玉老虎,问:“这难道是什么宝石古董吗?是不是特别贵?拍卖会上几百几千万那种?”
“据说是古董,谁知道呢。”方珞宁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景区一个老头儿卖的,人家说是古董,五千块,他那个傻子就买了。我猜八成是上当了吧。”
同事干笑了一声:“方姐你开玩笑呢?”
方珞宁也笑了一声,转回去,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块玉,上面还有她的体温,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曾经也同样抚摸过这块玉的温度。
“送什么东西很重要吗?”她低声问了一句,更像是自言自语。
所以也没有回答。
如果他想,世界上最贵重的一切他都能给她。
可他知道那些都不是她想要的,也不足以证明他有多爱她。
而这件事,本身不需要任何证明。
只要他站在她面前,只要他存在这个世间,一呼一吸,她都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毫无保留的热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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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上,方珞宁多喝了点酒,沈司澜去接她的时候,她便软软地偎在他怀里要抱抱。也不顾其他人的起哄,众目睽睽之下吻了他脸颊。
这是沈司澜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出现难为情的感觉,连忙把人搂进怀里,对同事们道:“今天谢谢了,我先带她回去。”
“好的,沈总再见。”
“开车小心噢。”
看着那一对璧人离开,大家均是满脸羡慕。
“没想到我们沈总也有跌下神坛的一天。”
“那个眼神,真的是真爱了吧……”
“没听方姐真心话说的?他们认识五年诶,五年!”
“而且还是彼此的初恋!”
“又是为别人的爱情落泪的一天,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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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方珞宁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醒过来。因为宿醉有点头疼,估计也是睡太久,身子有些麻了。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伸展了一下手臂,再揉了揉脑袋,忽然一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衣,陷入短暂的沉思。
紧接着,卧室一声凄惨的叫声,把厨房里正在备菜的男人叫了进来。
方珞宁抓起被子挡在胸前,看着一脸气定神闲的男人,嘴唇快要被自己咬破:“你昨天晚上,你……”
沈司澜一脸平静地接过话:“在你家睡的。”
方珞宁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睡衣,脸都要被烧糊了:“那我衣服……”
他把手里的杯子放到床头柜上,笑得无比淡定:“衣服我给你换的。”
“……”脑袋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哐当碎了。
她不仅换了睡衣,而且里面还是空荡荡的,也就是说,全都给他看光了?
一股羞愤潮水般的涌上来,她拎着旁边的枕头摔过去:“流氓!”
沈司澜失笑,抬手薅了一把她睡乱的头发:“讲道理啊宝贝,是你自己非要换衣服才肯睡觉,还不肯穿内衣睡觉,那么晚了,我难不成喊你闺蜜来?”
等终于陪她折腾完,大冬天的,还去浴室冲了个凉水澡。
方珞宁紧紧捏着手指,几乎要把被套绞破:“那你,你看了吗?”
沈司澜望着她,眸底的光忽然动了动。
随即他微微垂眼,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先喝点蜂蜜水,缓一缓头疼。”
头依旧有点疼。
方珞宁乖乖地接过来,喝了几口,还是忍不住用脚踢了他一下,小声问:“你到底看了没?”
肉眼可见的,男人喉结滚动了下,眸光深深地望着她:“你说呢?你希望我是看着换,还是摸着换?”
“……”方珞宁怔了一下,然后整只脑袋蒙进被子里,使劲用脚踢他,“沈司澜!你个流氓!你臭流氓!”
“好了。”他一边试图按住她腿,一边柔声安抚道,“你别闹,当心着凉,我出去行不行?”
“你出去你出去!”她两条腿不停狂蹬。
不知道踢到了哪儿,只听见男人一声闷哼。
方珞宁顿时被吓到,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小心翼翼地望着眉心紧锁,俯身在床边的男人:“……你没事吧?”
“你说呢?”他的手稍稍移动,按在她手上,然后另一只胳膊绕过去,隔着被子缓缓地将她圈起来,“知道你踢哪儿了吗?”
“……”就算她不该知道,可从小到大也看了那么多电视剧和小说,男人一个眼神,她立刻就想到了什么。
方珞宁咬了咬唇,眼眸垂下去,带着点担忧地问:“它还好吗?”
沈司澜微皱着眉,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表情十分认真:“那得试试才知道。”
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她吓得舌头都打结了:“就不不不用了吧,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麻烦。”他手掌上移,直接掀去她身上遮挡的那层被子。
方珞宁瞪大眼睛,猛吸了一口气。
眼看那片胸膛就要压住她,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呵斥:“你们在做什么?”
方珞宁整个人一激灵,转头看向卧室门口。足足愣了十几秒后,才终于艰难地发出一点声音:
“……小姨?”
第49章 叫声老公。
方珞宁在客厅沙发上如坐针毡。
小姨不让她进去,也不知道在厨房和沈司澜说着什么。她知道小姨心中有顾虑,唯恐说出一些伤人自尊的话。
原本是不该让他们这么突然地见面的。但她万万没想到,小姨回国的日期突然提前一周,还没来得及给沈司澜打个预防针。
厨房里安静得只有剁菜的声音,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沈司澜,面对这位似乎对自己不太满意的长辈,还是有些局促和拘谨。
半晌,他清了清嗓子,实在没法干看着长辈忙碌,礼貌温和道:“小姨,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这个容貌温婉的中年女人,开口依旧带着凉意:“我是宁宁的小姨,不是你的,别乱叫。”
沈司澜连忙改口:“阿姨……”
“我有那么老?”苏沁瞥了他一眼。
“……”这一下给他整不会了。
辈分摆在那儿,总不能叫姐吧?
犹豫间,苏沁再次开了口:“我知道你。”
沈司澜眉梢微微一动。
“沈言勋两个儿子,你大哥成熟稳重,人品老实,你呢,从小场子里混大的。别说是你了,就算如今跟宁宁在一起的是你那位大哥,我也不会同意。”苏沁一边说一边切着菜,语速缓慢而坚定,“沈少爷还是趁早跟我女儿断了吧。先礼后兵,往后见面不会太难看。”
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截了当,沈司澜目光微颤:“阿姨,为什么?我和宁宁……”
“不用跟我演什么真心相爱的戏码,我不信那种东西。当年方启盛求我姐嫁给他的时候,话说得比唱的还好听,结果呢?”苏沁扯了扯唇,把切好的姜片放进高压锅里,“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信了他的花言巧语,帮我姐说服爸爸,同意他们结婚。”
苏沁看了他一眼,漂亮的眸子里仿佛夹着冰:“我知道你们这些有钱的公子哥儿,不可能一辈子从一而终。可怜我姐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我不会让她重蹈覆辙。”
沈司澜望着锅里浮上来的水泡,不禁发怔。
从小到大他骄傲惯了,享受着家世和财力带给他的优越感。沈家地位显赫,在圈子里也是人人追捧,钦慕仰望的对象,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因此而不受待见。
“阿姨。”他一面觉得可笑,一面又不禁觉得挫败和无奈,“方总是方总,我是我,您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和宁宁相识五年,我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如果您给我机会,我也能向您证明。”
“不必了。”苏沁勾了勾唇,温和又疏离,“宁宁单纯,别人对她一点儿好,她就能记一辈子,恨不得把心都挖出去。但我们和沈少爷真不是一路人,也高攀不起,还请你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
苏沁句句将他堵死,沈司澜甚至找不到一个突破点,连句表示衷心的话都说不出口。
“抱歉,话说得有些重。”苏沁悠悠地叹了一声,“我姐去世后宁宁就跟着我,她就像我亲生女儿一样,我必须护着她。我在我姐和爸妈坟前发过誓,这辈子绝不会让宁宁再受到伤害,直到我死,我都会把最好的给她。”
“可您能护着她一辈子吗?”沈司澜放在身侧的手不由攥紧,“您知道您给她的,就是她自己想要的吗?”
苏沁握着的刀柄忽然顿住。
“我想这么多年,您都未必知道,或者在乎过她真正要什么。”
苏沁闭了闭眼,放下刀。
“我厨艺不精,就不留沈少爷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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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方珞宁才终于听见厨房门响的声音。
她满怀期待地望过去,只看见那个男人有些颓然的神色,然后缓缓地朝她走来。
把她抱在怀里,低声道:“对不起啊。”
方珞宁仰起头,摸摸他脸:“怎么啦?我小姨是不是说你了?你别放心上,她说话就是有点儿——”
沈司澜用一个浅浅的吻打断她:“是我惹小姨生气了。”
方珞宁错愕地眨了下眼睛:“啊?”
“她不留我吃饭。”男人有点可怜兮兮地把头放进她颈窝,“一会儿帮我说说好话?”
方珞宁一时间失笑:“我怎么帮你说好话?你自己惹的祸自己解决。”
“那我得好好想想对策。”沈司澜吻了吻她的侧颈,“这事儿不简单,说不准十天半个月的,小姨态度那么强硬,我怕是好久都见不到你了。”
“……”方珞宁嘴角一抽。
装吧你就。
耳垂被含了一下,男人嗓音混着酥麻的感觉钻进耳膜里:“你想我怎么办?”
随着那声音流入心脏,半边身子都酥了。
她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咬住唇:“帮你就是了。”
就算他不说,她自然也会帮的。
小姨因为妈妈的事对有钱男人有偏见,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她和沈司澜的事必定会被反对。
但这次她有信心坚持下去。
送沈司澜出去后,她走回客厅,被厨房门口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苏沁见她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也不多说,显然刚刚两人亲热咬耳朵,早就被看在眼里了。
方珞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笑呵呵地走过去:“小姨,汤煲上啦?”
“嗯。”苏沁坐在椅子上,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方珞宁站到她后面,一脸狗腿样:“小姨我给您揉揉肩。”
“重一点。”
“嗯嗯。”
“诶唷,轻点,你这手劲什么时候这么实在了?”
“这样行么小姨?”
“算了,你歇着吧。”苏沁瞥了她一眼,“过来我看看瘦没。”
“没瘦。”方珞宁站到她面前转了个圈,“昨天称胖了两斤呢,还是最近有控制饮食。”
“看来有的人还不算亏待你。”小姨凉飕飕地扯了扯唇。
方珞宁叹了一声,挨着小姨坐下。
“其实他真的很好的,他跟爸爸不一样。”方珞宁握住小姨的手,撒娇似的拉了拉,“又不是全世界所有有钱的男人都会出轨,您能不能先了解了解他再说啊?”
苏沁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他现在对你好,能保证好一辈子吗?我现在再怎么了解他,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宁宁,小姨说句实话,我不放心把你交给任何人,只想着将来我走了,把产业留给你。女人只有自己攥着钱,才是最踏实的。”
“可就算再有钱,心里也会空啊。”方珞宁垂下眼睫,“您知道吗,这五年来我一直觉得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就像您说的一样,未来我继承您的衣钵,做一个像您一样的女强人,不用依靠任何人,也能活得特别精彩。”
“可是我现在才知道,那只是我自欺欺人,自我麻痹,其实我内心从来没有放下过。”方珞宁低声说着,嗓音带着微微的哽咽,“我做不到像您这么洒脱,我还是很爱他。至少在我还有能力去爱的时候,不想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猜疑和根本看不见摸不着的顾虑,就放弃一个我那么爱的人。”
“以后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和他分开,我连现在都过不去。”
苏沁眼眶渐渐地湿润,将她颤抖的纤瘦身躯抱在怀里:“我姐当年犯傻的时候跟你一个样。你知不知道,我是真的担心你。”
“小姨,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别担心了好不好?”方珞宁眼睛红红地望着她,一脸撒娇的模样,“您就试一试,接受他。”
苏沁转过头,抬手擦了擦眼角:“以后再说。”
等到汤差不多了,苏沁进厨房去炒菜。
方珞宁拿着手机,悄悄给那人发微信:
【快感谢我!】
沈司澜秒回:【!!!】
【小姨答应我做她女婿了?】
方珞宁:【那倒还没有。】
沈司澜发了个撇嘴表情:【那有什么好高兴的。】
方珞宁嘴角一抽,就知道这男人在打什么主意:【你想得也太美了吧。】
【我只负责给你说好话,让我小姨不那么反感你,剩下的你自己努力!】
【还有,我小姨不喜欢话多的男生,你表现得稳重点行不行?】
沈司澜:【稳重?】
【我有那玩意儿吗?】
方珞宁:【……】
这男人说起大实话,突然觉得他没什么希望了呢。
沈司澜:【行吧,我试试,我努力。】
紧接着发来一个苦涩表情包。
方珞宁忍不住心一软,笑着回过去一个摸头表情包,语气也温柔起来:【加油噢~】
沈司澜:【没感觉到。】
方珞宁不禁“噗呲”一笑:【那你想怎么样?】
沈司澜:【简单。】
【叫声老公。】
方珞宁嘴角抽了抽:【……】
【美吧你。】
沈司澜:【反正早晚要叫的,我也不急。】
方珞宁努了努嘴,隔着屏幕瞪他。
臭不要脸。
沈司澜终于说起正事:【小姨刚回国,要不要去哪儿玩玩?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安排。】
方珞宁想了想,还真行,说不定能给他个表现的机会,让小姨对他改观。
于是回道:【我小姨喜欢游乐园,过山车大摆锤这样子的,越刺激越好。】
沈司澜:【……】
方珞宁:【怎么了?】
沈司澜:【没事,很好,交给我。】
看着屏幕上这人的回复,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沈家别墅。
正在吃饭的沈司澜突然问了沈棠心一句:“你们平时都去哪个游乐园?”
“干嘛?”沈棠心诧异地抬起头,“小哥你要去游乐园?”
沈司澜淡淡地“嗯”了一声,脸色也有点发愁。
沈棠心瞬间瞪大眼睛:“你不是不能玩那些吗?”
“也还行。”沈司澜若无其事地嚼了颗花生,“应该死不了吧。”
沈司衡面无表情地瞥过来:“记得准备好救护车。”
“……”
第50章 自己只要不长大,在乎的……
沈司澜正在书房里神游,突然,肩膀被“啪”地敲打了一下,紧接着身后响起一阵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恐高的人怎么玩高空项目……”沈棠心念着搜索栏中问题,“噗哈哈哈”笑了好久,才缓过来,往嘴里喂了片薯片,“小哥,你干嘛想不通非要去游乐园?”
“要你管。”沈司澜一边说着,手一边伸进她薯片袋子里,抓了一大把。
“哎你又——你能不能别这么虎?大晚上胖死你啊。”沈棠心无比心疼地看着自己只剩下寥寥几片的薯片袋子。
沈司澜就是那种人。和他分一根烤肠,他一口给你吃掉一大半,分个苹果,给你留中间的果核,从小一点都不知道爱护妹妹,把她欺负得死死的那种男人。
在他的打压下能健康成长二十年,简直就是个奇迹。
“呵。”沈司澜扯了扯唇,低头睨一眼自己刚刚好的腹肌和胸肌,“你哥我长不胖,倒是你,让你少吃点是为你好。”
“……哼。”
“哼什么哼,出去。”沈司澜毫不留情地驱赶她,“动不动往男人房里钻,你想干嘛?”
沈棠心委委屈屈地瞪着他:“这是书房。”
“书房也是我的,你又不是小姑娘了好不好?”沈司澜摁着她肩膀把她往外推,“以后进门记得敲门,万一哪天看到不该看到的怎么办?”
“什么不该看到的?”沈棠心眨了眨眼睛,突然脑子一灵光,“小哥你谈恋爱了!”
沈司澜不耐烦地把她推到门外:“就你话多,出去。”
“呜呜呜我八卦一下嘛。”沈棠心用手抵住门,双眼扑闪着望着他,“是不是上次在急诊那个小姐姐?你骗人家你失忆的那个?”
“是,没错,那是你嫂子,满意了吗?”沈司澜掀了掀眼皮,态度敷衍地打发她。
趁她呆愣的时候,把小姑娘的手推出去,小心又迅速地关上了门。
“小哥!你这个人真的一点都不可爱!”门外传来沈棠心奶凶奶凶的喊声,“你小心你追妻火葬场!到时候别求我!帮忙!哼!”
沈司澜嘴角一抽,嚼了块薯片:“吵死了,看你动画片去。”
“你才看动画片!谁像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游戏!不务正业!我去看手术视频了!狗男人!”
沈司澜对着门外挑了挑眉:“沈棠心你能不能换个词?骂了二十年就会这一句?”
突然门板被狠狠踹了一脚,小姑娘理都没理他,蹬蹬跑远了。
**
“宁宁,你真的不陪我去啊?”苏沁拉着她的手问。
方珞宁盘腿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不去啦,我真的没时间小姨。”
“你这才刚辞职,应该好好休息下的。”苏沁叹了一声,“马上快过年了,放松放松,等年后再忙吧。”
“来不及了呀。”方珞宁下巴指了指电脑屏幕,“我这个视频课明天就要上架,还有点东西没改好呢。小姨您就放心跟他去吧,玩得开心点。”
“我一把年纪,跟他一个小伙子去玩……”
“您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帝都这些年变化可大,万一丢了怎么办?”方珞宁笑嘻嘻道,“您别看他那样,他很会照顾人的。”
小姨撇了撇嘴:“还不知道谁照顾谁。”
“那您会坐地铁公交吗?会看地图吗?”方珞宁眨了眨眼睛,灵魂发问,“帝都交通那么错综复杂,您这样的路痴,出门打车都找不到方向。”
“……”小姨气焰顿时消了下去,“行,我就勉强跟他玩一天。”
第二天早上,沈司澜亲自过来接苏沁。用的是辆宽敞奢华的保姆车,还带了家里几十年驾龄的老司机。
苏沁一身运动装轻装上阵,梳着马尾辫,气色很好。
她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但因为保养得益,心态年轻,看上去顶多三十出头。
“你平时喜欢玩儿什么啊?”进园后,苏沁跃跃欲试,乜了沈司澜一眼。
沈司澜抬头看着那些吊在空中的游乐设施,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头,听见远处传来的尖叫声,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有点强颜欢笑:“阿姨,我全都喜欢。”
“行,那我们把所有项目都玩个遍。”苏沁伸展开胳膊,满脸向往和期待,“好多年没这么开心了,我要玩十遍过山车。”
沈司澜不禁瞪大了眼睛:???
他以为阿姨玩游乐园,也就转转旋转木马,遛遛弯拍拍照,现在的阿姨都这么猛的吗?
第一遍过山车下来,沈司澜脸色有些发白,借口说去给两人买水,自己缓了好久。回去时,苏沁已经排到第二次了。
因为玩得太开心,对他的态度也比昨天好很多,笑呵呵地朝他招手:“小沈,快来快来,马上开始了!”
沈司澜嘴上在笑,心里却仿佛吞了口黄连。
苏沁是真的很喜欢这些高空项目,每一次上天的时候,沈司澜浑身发抖地在她旁边,气都喘不匀,却都能听见她兴奋的尖叫,比那些年轻人还要中气十足。
终于玩了第二遍过山车后,苏沁说想换个项目,选中不远处的跳楼机。
沈司澜看了看高耸入云的跳楼机,想着没有转来转去,应该还好,然而当游戏开始的时候,便仿佛一下接一下的灵魂出窍。
每一次加速,上升和下落,都犹如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一睁眼发现自己居然还没死。
怎么就还没死呢?
相比之下,海盗船简直是神仙项目了。
好几个项目下来,苏沁再去排队大摆锤,忽然发现小伙子状态不是特别好,不禁有点担忧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不舒服就别陪我了,我自己玩就行。”
“没有。”沈司澜忙不迭摇头,笑着说,“可能昨天没睡太好,上去吹吹风还能精神点。”
“也是。”苏沁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背,“年轻人,就要多玩玩刺激项目,体验一下大风大浪。别等老了三高心脏病什么的都来了,想玩都玩不了。”
“……”胸腔震荡,沈司澜竭力憋住一阵汹涌的感觉,扯开唇笑,“阿姨说的是。”
如果今天能让苏沁对他卸下防备,也算是值。
说好的十遍过山车,一遍都没有少。到最后一遍的时候,沈司澜实在忍受不了,让何朔给他打了个电话来,躲过一劫。
从游乐园出来,本来还想带她吃个饭,苏沁说方珞宁在家给她留好了饭,于是便没有坚持。
他也没办法再坚持了。
看着苏沁上楼后,整个人卸了所有力气,瘫在座椅上。
李叔无比担忧地往回看了一眼:“少爷,没事吧?”
沈司澜闭着眼睛,仰头灌了一口矿泉水,摸摸额头上的汗,“没事,开车。”
**
苏沁回来的时候,方珞宁刚把国画教学课程的视频编辑好上传。
因为她的微博流量,和之前直播时积累的口碑,有国学教育平台主动找到她,于是她也打算试试,先从线上教育做起。
“玩得开心吗?”她回头看了眼,见人一脸容光焕发,顿时放心下来。
看来沈司澜任务完成得不错,胜利指日可待。
吃饭时,苏沁心情特别不错,还开了瓶小酒浅酌。
两人都有拖延症,碗筷堆在厨房歇了好久都不想管,还是苏沁实在看不过方珞宁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硬使唤她去洗:
“年轻人别一吃完就躺着,多运动运动。”
方珞宁义正辞严:“专家说了,做家务不是运动。”
“那你也给我去洗。”苏沁使唤她起来也跟亲妈一样,半点不见外,“以后等我不在了,你还这么懒下去可怎么办?能照顾好自己吗?”
方珞宁最听不得这种话,一听就鼻子发酸。
她也知道,小姨不可能陪着她一辈子,总有一天会和妈妈,和外公外婆一样,比她先离开这个世界。
“我就不去就不去。”她在沙发上赖着苏沁,脑袋埋在她颈窝里蹭蹭。
不管多大的孩子都会偶尔有天真的想法,好像自己只要不长大,在乎的人就永远不会离开。
屋里气氛一下子变了,温馨而沉静。
苏沁拍了拍她的头:“好了,别跟个小孩儿似的,害不害臊?”
方珞宁又在她颈窝里蹭蹭。
苏沁不禁宠溺地笑了笑,说:“说正经的,我要不订个酒店出去住,这家里就一张床,总不能咱俩一直挤着吧。”
方珞宁抬起头:“只有一张床怎么了?”
苏沁:“我是怕你睡不好,最近不是还有工作吗?”
“我不。”方珞宁一脸耍赖撒娇,“我就喜欢跟小姨睡,小姨嫌弃我吗?”
“哪敢嫌弃你啊小祖宗。”苏沁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
话音刚落,桌上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沈司澜打来的。
方珞宁看了小姨一眼,笑道:“我接个电话噢。”
“接吧。”苏沁扯了扯唇,脸上表情却还算平和。
方珞宁摁下接听键,刚要说话,电话那头传来一道软软甜甜的夹着哭腔的女声:“呜呜呜嫂子,我哥进医院了,你快来看看他吧……”
方珞宁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愣了两秒,才嗓音颤抖着问:“他怎么了?”
女孩哭哭啼啼地继续:“呜呜呜,他不太好……”
苏沁见她接完电话的表情,不禁也担忧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方珞宁着急忙慌地起身,连拖鞋都穿反了都没发现,径直往门口跑:“说他进医院了,我得去一趟。”
“这么晚了我送你……”
“不用,您早点歇着吧。”
话刚说完,她已经甩上门出去。
**
急诊病房里,正坐在床上打游戏的沈司澜听见沈棠心拿他手机讲的电话,眼皮一颤,大招都放歪了。
“我怎么感觉你这话说的跟我要死了一样?”
穿着白大褂的沈棠心双手环胸靠墙站着,毫不掩饰满脸的幸灾乐祸,还装模作样带了点同情:“哥哥,两天没见到嫂子了吧?有没有想死她哦?”
“……”沈司澜嘴角一抽,手指如飞,杀人如麻。
“你搞成这副样子多少也是为了她吧?”沈棠心眨了眨眼睛,“你就不希望看到她既同情又内疚又心疼恨不得把你捧在心尖上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模样么?”
沈司澜不禁挑了挑眉,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记得顺便要点福利哦。”沈棠心歪着头冲他笑,“我还要忙,先走啦,别太感谢我,拜拜~”
看着沈棠心跑远的背影,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手机扔到被子上大喊:“等等,把徐晋知给我叫过来!”
小丫头脚步飞快,一溜烟没影了。
沈司澜似乎气得不行,额头上青筋凸起:“我艹姓徐的!你他妈把我妹教成什么样了!”
第51章 老婆,我错了。
方珞宁打车去医院,路上接到阮漓的电话,一边要师傅更快些,一边摁了接听。
她耐心降到了极点:“什么事?”
“你怎么这么慌张?”阮漓问。
方珞宁挠了把头发:“沈司澜在医院,我正在赶过去,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啊?”阮漓愣了下,“是因为去游乐园吗?”
方珞宁蹙了蹙眉:“你知道?”
“我刚刚听翟青墨说的,他今天想不开去游乐园了。”阮漓啧了声,“而且他那么大个头,居然恐高!”
方珞宁呆愣了片刻,直到车子因为拐弯太急将她的脑袋轻轻磕在车窗上,才猛回过神,张了张口:“他恐高?”
“是啊,我刚听说笑死人了。”阮漓道,“怎么你也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方珞宁紧紧地攥住衣服。
她想起很多事。
五年前的,现在的,很多很多被她忽略的事。
他那么爱玩,却不会主动带她去游乐园,唯一一次她和大学室友去迪士尼,他嫌人多,全程在外面的咖啡厅待着,她还为此内疚住了。
他哄她,用那种玩世不恭的语气说自己恐高,玩不了,方珞宁不信,他便又说自己是开玩笑。
后来那句她信了,沈司澜这种人怎么会恐高?
在她眼中,这个男人几乎是无所不能。
他曾经是高中时期人人崇拜的传说,他会弹一手那么好听的钢琴,还会弹吉他,能唱出那么动人的歌,能给她弄到游戏机厅所有的薯片,带她赛车拿第一。
哪怕他们分开了,他的传说也没有停止过。
带领沈氏集团做出几十年来最辉煌的成绩,比他父亲当年还要出色。
但她唯独忽略了,这个男人每次乘坐公司的景观电梯时,都会面朝里面,背脊挺直。
脑袋里嗡嗡作响着,阮漓的声音听起来也一阵大一阵小,带着回声,就好像她陷在一层又一层的噩梦里:
“也对,他那人那么骄傲自大死要面子,怎么会告诉你呢?那多有损他在你面前英俊潇洒无所不能的高大男友形象?”
“漓漓,我有点事。”方珞宁吸了口气,手指颤抖着捏紧手机,“我先挂了。”
“哦,好的。”
前面有一截堵车,红绿灯一趟一分多钟,方珞宁太阳穴突突直跳着,拿出手机扫了付款码:“师傅,多少钱?”
“这还没到呢还打表……”
“我在这儿下车。”方珞宁急匆匆打断他。
师傅狐疑地乜了她一眼:“哦,我这一路堵过去也接不到人,要不你给个30……”
方珞宁二话不说转了钱,在师傅诧异的目光里迅速下了车。
还有一公里多,她一刻不停地飞奔到医院。
到病房的时候,沈司澜正在和大哥说话。
“这次看着还不算严重,各项检查也正常,明天上午空腹过来,再抽个血。”
“不用了吧大哥,抽什么血。”沈司澜满不在乎道,“心电图ct都没毛病,再不行咱查个核磁?明天我上午有会呢,不想折腾。”
“天大的事也给我过来。”沈司衡态度强硬不容拒绝,“要不我早上顺路捎你?”
“别别别,我自己来。”沈司澜拗不过他,“我有病啊我陪你五点起床。”
沈司衡:“有没有病查了再说。”
“……”
方珞宁听得心脏砰砰直跳,鼻子不自觉又酸了,小心翼翼地问:“医生,他到底有没有事啊?”
沈司衡公事公办地回答:“看明天的血检结果。”
方珞宁眼眶一下子红了,泛起水汽和雾气,仿佛下一秒就有眼泪要滴下来。
沈司澜满脸责怪地瞪了他哥一眼,连忙招手让人过来,语气也温柔地安抚:“我没事,你别听他的,我哥这人就是小题大做。”
“没看到结果之前,谁都不能保证没事。”沈司衡面无表情地又说了一句,“我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沈司澜抱着怀里的小姑娘,恨不得把他后脑勺盯穿。
走就走,还非得给人埋个定时炸弹。
方珞宁抬起头抹了抹眼睛,望着他瓮声瓮气地问:“你不是恐高吗?怎么要做那么多检查?”
沈司澜嘴角一抽:“你知道了?”
“你还说。”方珞宁捶了他胸口一下,眼泪又挂在眼皮上,“你恐高怎么不告诉我?还陪小姨去玩那些东西,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真没事啊宝贝。”他连忙哄她,“我小时候恐高厉害,现在也没那么严重了,你看我办公室就那么高。”
这么一想,也有点道理。
心底的焦急稍微退散了些,她抱紧他,在他胸口蹭蹭眼泪,娇声问:“那你明天要来抽血吗?”
“当然要来。”沈司澜扯了扯唇,一脸无奈,“我哥那人说一不二的,我不来他能绑了我。”
“你哥那是关心你,别跟他顶嘴。”方珞宁语气认真道。
男人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得揶揄:“还没嫁给我当老婆呢,就管这么多了?”
方珞宁脸颊一热,眼皮也不禁颤动,羞赧地咬了咬唇:“那我不管你。”
“别啊,喜欢你管我。”沈司澜低头吻她耳垂,压着嗓音道,“什么时候给我当老婆?你要成了沈太太,管我全家都行。”
“……我才没兴趣呢。”方珞宁浑身一酥,整个人往后躲了些,装凶瞪他,“你到底有没有事?没事回去了。”
男人轻轻揉着她耳垂:“陪我再呆会儿呗。”
方珞宁哭笑不得:“什么毛病要在医院呆?”
“有道理。”沈司澜忽然想到什么,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唇,看向时不时有人经过的走廊,“是挺不方便的。”
沈司澜给他大哥打了个电话,两人就离开了。
车子还是去游乐园开的那辆保姆车,空间宽敞。
方珞宁一上车,正在犹豫坐哪个位置,就见某人长臂一伸,揽着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腿上。
座位很宽,坐下两个人绰绰有余,但他把她箍得紧紧的,只能坐在他腿上,还懒懒地朝前面说了句:“李叔,关门。”
车门关了,后座和驾驶座之间的隔间也被关上。
他们顿时处在一个封闭的,自由的,无人打扰的空间。
方珞宁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险,比起在家里,此时此刻的状态,更加暧昧而有目的性,就像他望着她的眸子,深邃里夹着比平常更锐利的光,像等待着一举拿下猎物的猎人。
她心慌得不行,却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感觉到。手臂软软地抬起来,撑在他胳膊上:“你不是身体不舒服么,我还是去旁边坐吧。”
“抱着你就舒服了。”他修长的手指撩开她脖颈间缠绕的头发,指尖还带着外面的潮气和冰凉,不小心碰到她皮肤。
方珞宁忍不住一个瑟缩。
“冷啊?”感觉到女孩细微的动作,他笑了笑,“那帮我捂捂。”
说着,他把手放进她头发和脖颈之间,却没急着去碰她,而是慢条斯理地感受那里空气的热度。
渐渐地,车里暖气足了,两个人都不那么冷。
甚至她感觉到热。
冬天的外套,进了室内本就该脱掉,但他没有给她机会。
他的手暖和起来,开始肆无忌惮地把玩她颈间的发丝,也仿佛半点没留意到,她会觉得热。
直到方珞宁实在扛不住了,后背已经沁出薄汗,才嗫嚅道:“你能不能放开我?好热。”
“热吗?”他手腕勾住她脖子,往下带了带,因为舒适而微眯的眸,眼皮上泛着自然的浅粉色,在车内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分外妖娆,连嗓音也带着隐隐的诱惑,“我有个办法,让你不热。”
方珞宁被他蛊惑得有些失神,全然忘了自己的坚持:“什么办法……”
他手腕下压,侵上她微张的唇。手指同时捏住她外套的扣子,轻轻捻开。
车里两人略重的呼吸声,间或夹着大衣扣子崩开的声音,除此之外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驾驶座上的李叔会听见。哪怕他们之间被隔得严严实实。
车子开得平稳,她的所有感官悉数被这个男人所掠夺,只能感受到他的唇,他热烫的手掌,温柔却不容抗拒的侵略。
她几乎瘫坐在他身上,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只有靠他来支撑。
车子开到她家楼下时,还停了许久,直到她惊觉实在是太晚了,试图推开这个男人。
他终于放开她唇,笑了一声:“小豆芽。”
“你——”方珞宁顿时气血上涌,猛抓住他袖子,“你嫌弃就走开!”
“巧了。”男人在她嘴唇上亲了一口,手掌稍稍用力,再揉了揉,“我就喜欢吃豆芽。”
方珞宁不想再看到这人一眼,也不想听他多说一句话,眸子里仿佛要冒出火来。分明是把他揍一顿才能解气,可一想到他今天受的苦,又实在心疼得不行,咬了咬牙,说:“我得走了。”
“嗯。”他埋首在她颈间,“下次请我吃——”
“吃你个头!”方珞宁用浑身的力气把他推倒在座椅上,转身开门,溜得飞快。
**
这个点很少有人还没睡,隔音不太好的楼栋里,也几乎听不到哪家传出的孩子哭声。
方珞宁站在电梯里,反光的电梯门映出自己红透的脸颊,凌乱的头发,和过于红润饱满的唇。
看着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又像什么都做了,脚底下轻飘飘的,双腿发着软。
回到家,她连灯都不敢开,蹑手蹑脚地去浴室洗了个澡,上床睡觉。
幸好没惊醒小姨。
方珞宁背对着小姨躺在床的另一边,手机放在被窝里,看见沈司澜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晚安,小豆芽。】
忍着没有在被窝里嚎叫唾骂的冲动,用力敲字:【沈司澜你够了!】
【你个流氓!】
【你就是贪图我美色是不是?】
【我要跟你分手!】
最后一句敲出来后,她顿觉不妥,咬着唇又删掉了。
他们说好的,无论发生任何事,哪怕是开玩笑,也不能轻易提分手二字。
很快,他消息便回过来。
【美还行,色就算了吧。】
【你那也叫色?】
方珞宁终于忍不住在被窝里蹬了蹬腿。
【???】
【你下次再敢碰我试试!】
“宁宁,干嘛呢?”小姨迷迷糊糊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做噩梦了?”
“没,没有。”方珞宁赶紧回,“我准备睡了。”
小姨隔着被窝摸摸她脑袋:“嗯,早点睡。”
沈司澜消息又发了过来,是条语音。
为了不被小姨发现,她原本想转成文字看,结果手不留神一抖,点开了那条语音。
白天和平台编辑交涉时为了方便,她把微信语音调成了扩音器默认播放,这时,男人磁沉暧昧的嗓音,夹着温柔缱绻和明晃晃的撒娇,回荡在午夜寂静的被窝里,连整间屋子都听得清晰——
“老婆,我错了。”
第52章 夫人专属。
第二天上午,方珞宁盯了两个小时的课程评论,十点多的时候出来休息,闻见厨房里飘出的香味,走近问:“小姨,做什么好吃的呢?”
“小沈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我做了点清淡滋补的,煲个汤。”苏沁回道,“中午我们早点吃,吃完你给他送公司去。”
方珞宁愣了两秒,才确定自己耳朵没听错,走到厨房门口看了眼料理台上备得满满的食材,满脸诧异:“您不是对他不满意吗?”
“一码归一码。”苏沁揭开汤锅,香气溢出来,“人家昨天到底陪我玩了一天,还挺尽心尽力的,而且他不是恐高吗,这小伙子瞧不出来,为了你对自己还挺狠。就是那张嘴也太那啥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张口闭口老婆老公的,你们现在年轻人都这样?”
“……”想起昨夜的尴尬,方珞宁不想跟她讨论这个话题,凑过去看了看汤锅,“煲的什么汤啊?”
“鸡汤。”
“……”方珞宁表情一僵,收声。
苏沁见她瞬间沉默,疑惑地问着,又低头闻了闻:“怎么了?味儿不对吗?”
方珞宁看着锅里飘着的一层豆芽,忍不住“呵”了一声:“没有,他会喜欢的。”
豆芽菜。
去NM的豆芽菜。
他才是豆芽菜,全家豆芽菜。
方珞宁嘴角抽搐着从厨房走出去,还有点怀疑人生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
不就是个A?招谁惹谁了她?
越想越过不去这坎,方珞宁回头冲苏沁喊了声:“我不去,要去您自己去。”
苏沁:“我去干什么呀我又不是他女朋友,被别人看见多不像话。”
“您不是不喜欢我跟他见面吗?”方珞宁一屁股坐到餐椅上拿起手机,“我最近就想好好陪您,不想见他。”
色胆包天还不知足的狗男人,呵。
“你俩吵架了?”苏沁嗅到一丝不对劲,“因为我?”
方珞宁漫不经心地点开微信:“没有。”
阮漓不久前刚发了条消息过来:【方老师开课卖得很不错呀!】
【等你火起来我辞职给你当经纪人!】
方珞宁敲字回过去:【干嘛还等我火?爱我的话现在就辞。】
耳朵里钻进苏沁的声音:“我好歹比你多活二十年,你这点小情绪我还看不出来了?”
阮漓:【我也想呀qaq我爸现在盯着我呢,天天问我顶头上司了解我情况,呜呜呜我没有自由。】
“那您不是该高兴吗。”方珞宁淡淡说着,给阮漓回复:
【还好我就没指望你[微笑.jpg]】
苏沁叹了声:“我是觉得小沈的家庭背景太不让人放心了,这不是你自己喜欢得不得了,而且昨天接触下来,我发现他也不像表面那么不靠谱,考察考察,再说吧。”
“哦。”方珞宁抿了抿唇,还是不自觉泄露出笑意,“那您一会儿先给他盛好吧,等咱吃完都凉了。”
“你记得跟他说一声。”
方珞宁:“知道了。”
她点开沈司澜的微信,告诉他中午去送饭,他并没有回。
想起昨天他告诉自己上午开会,于是就没等,继续和阮漓聊起来。
【宝贝,你跟你家澜少进行到哪步了?[奸笑.jpg]】
方珞宁:【……八卦死你。】
阮漓:【我好奇嘛,你说你俩这么多年都放不下对方,这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不得天雷勾动地火,直接上本垒?】
方珞宁嘴角一抽:【……并没有。】
当然,如果小姨没有突然回国的话,一切就不好说了。
想起昨晚在车里那种隔靴搔痒似的亲密,方珞宁摸了摸脸,不自觉有些发热。曾经梦见过的画面又袭上脑海,她用力甩了甩头,想甩掉那种难为情的感觉。
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她打字问了阮漓:【我问你哦。】
【那个木瓜牛奶,真的可以丰胸吗?】
阮漓:【……】
【咋的,那狗男人嫌你胸小?】
【揍他,让他去死,我家宝宝A怎么了?A也可爱!他不要我要!】
方珞宁咬了咬唇:【没有。】
【我就是随便问问。】
阮漓:【你还不自信了啊?】
【我告诉你,他敢嫌弃你他就是渣男!给爷爬!】
方珞宁苦恼地抓了把头发。
阮漓:【不过话说回来,木瓜牛奶有没有用我不知道。】
【亲测有个办法有用。】
方珞宁在饮水机前接了杯水:【什么办法?】
当她把杯子送到嘴边的时候,阮漓的消息接着发过来:【让你男人给你多揉揉。】
方珞宁刚喝进去的热水噗一下全喷出来,洒在手机屏幕上。
很久后,才给阮漓回复:【……】
**
吃完午饭十一点多,方珞宁算着时间出发去公司。
虽然她提交了离职,但工牌还没交,顺利从前门进去上了电梯。
然而进电梯后,发现所有人都用不一样的眼神关注着她,不禁头皮发麻起来。
想想也是,她和沈司澜的关系早就传开了,现在连公司的保洁阿姨都知道她是总裁的女朋友。
但毕竟还没结婚,这些人总是一副恭敬礼貌小心翼翼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巴结讨好的尴尬神色,让她也很尴尬,只有曾打过交道的同事会尽量自然地叫一声姐,语气也和从前不尽相同。
这种尴尬直到所有人都下电梯后,才终于结束。
电梯到达顶层,她舒了口气,走出去,在总裁办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没声音。
她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十二点,想必会议还没有结束,于是自作主张进去了。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墙上时钟滴答的声音。
方珞宁突然觉得也挺庆幸,把午餐放下后就打算开溜,结果刚到电梯门口,还没去按下行键,面前的电梯门就打开了。
那人白衣黑裤,长身玉立,就那么懒懒地一抬眸,目光便像温柔的深渊一样困住她。
他走过来,垂眸凝视着她的眼睛:“怎么来了就要走?”
“我就送个饭。”方珞宁眼皮一抖,心口莫名像堵着一团气,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直到脑子里突然又蹦出阮漓那句——他敢嫌弃你他就是渣男。
沈司澜当然不会是渣男,但这件事,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挺介意。
沈司澜似乎没想太多,笑了笑,牵住她手:“等会儿再回去。”
方珞宁头皮都绷着,浑身上下写满别扭:“小姨在家等我呢。”
沈司澜揉揉她手指:“你吃过没?”
她没法说谎,点头:“吃过了。”
“那陪我吃。”他二话不说,牵着她走回办公室。
说是陪他吃,还真是陪他,沈司澜把她抱在腿上,自己吃一口,也给她喂一口,仿佛完全没被她的别扭影响到,一如既往的懒散的暧昧。却丝毫无法掩饰,自己满眼都是她。
有几个瞬间她也忍不住想,算了,自己何必那么矫情,但看着他放下碗筷的时候,还是戳了戳他的肩膀:“哎。”
男人手臂重新回到她腰上,松松地搂着,另一只手抬起来,手背悠悠地扫过她下颌,带起一阵温热的酥麻:“嗯?”
方珞宁定了定神,让自己目光坚定地望着他,问:“你们男的,是不是都喜欢胸大的女人啊?”
沈司澜手指一顿,神情也似乎愣住,两秒后,才突然低笑了一声,手指擦过她耳垂。
方珞宁脚往后踢了一下他的小腿,不满道:“你笑什么?”
“笑你怎么这么傻。”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然后手掌下落,隔着柔软的发丝放在她颈后,温热和冰凉交织,却越来越热。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方珞宁脸色始终不怎么好,嘟哝道:“你才傻,你说不说?”
“你要我怎么说?”他满脸好整以暇,“是要我回答我们男人,还是我自己?”
方珞宁咬了咬唇:“不一样吗?”
“不一样。”他脸色稍微正经些,“我代表不了他们,他们也代表不了我。”
“别神神叨叨的说我听不懂的话。”方珞宁瞪他一眼,“你就说,你是不是嫌弃我?”
“当然不是。”为表衷心,他说完便直起身子,亲了她的唇一下。
“那你还……”她伸手要去捶他胸,却被男人抓住整只手,攥进掌心。
“没嫌弃你。”男人目光认真地望着她,毫不吝啬温柔缱绻的光,“就逗你玩玩,你不喜欢听,就不说了。”
方珞宁这才舒服了点,闷声道:“不喜欢。”
“嗯。”他亲了亲她的手,眼眸含笑,“那我不说了。”
女孩压了半天的唇角终于扬起来。
下一秒,被另一双唇温柔攫住,从娇嫩的粉色被蹭到充血的红,才气喘吁吁地被放开。
舌尖发着麻,连话都说不出口。
沈司澜轻轻磨着她的鼻尖和唇,享受着呼吸交融的感觉,眼底一片深沉:“以后也要像这样。”
方珞宁脑子里懵懵地,“嗯”了一声。
他听出些尾音上扬的疑问语气,贴着她的唇,用低沉的气声解释道:“不高兴就和我说,别自己跟自己闹别扭。”
说完不等她回答,便按住她的后脑勺,索取一个绵长的深吻。
差点又勾起了火。
沈司澜下午还有会,便没多留她,打电话让何助理开车,他亲自送她下去。
方珞宁忙说不用:“我刚才上来的时候都快被你那些员工的眼神吃掉了。”
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进电梯后没急着按下楼层,在控制面板上点了几下。
方珞宁愣神着,突然被人从背后拥住,他握着她的手,把指头放进指纹框:“以后坐我的专梯。”
头顶飘下来男人磁沉的嗓音,一阵温热也罩在头顶上,她忍不住唇角翘起来,故意说:“那多不好呀。”
“有什么不好的?”嘀一声,把她的指纹录进去,“夫人专属。”
第53章 这人是属不要脸的吗?……
小姨这房子户型不太好,国内房价飞涨之前抢买的,那时候虽然看出了形势,想做点投资,但她事业刚刚起步,的确拿不出那么多钱。就买了这个八十多平的两室两厅。
有一个小杂物间,原本是当书房用的,但真就只是个书房,能放下一排书柜和一张桌子,坐下去一个人。
自从决定做线上教育之后,方珞宁便和小姨打了声招呼,扔掉次卧那张落灰好几年的充气床,买了张大桌子放在里面,稍微布置布置,用来日常画画和拍摄视频。
面积不大,勉强够用,但墙上才挂了几幅练手的作品,就快被占满了。
方珞宁从小有个怪癖,要把自己最近满意的作品都挂在肉眼可见的地方,以前在外公家,多的是地方给她折腾,现在显然没有那么大的空间可以满足她。
这两天她有些苦恼,要不要在外面租个地方,像宋伊人一样弄个工作室。
但转念一想,她没有那么充裕的资金,也不想在前期没看到任何起色的时候就大张旗鼓地置办。
有想过回园子那边,可又太远了。她不想离市区那么远。
准确地说,是离他那么远。
在电话里和沈司澜提起的时候,他十分轻松地给她出了个招:“来我家吧,我这儿宽敞,给你弄个三百平的工作室。”
今天是大年三十。
她和小姨一起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还请了楼里一对孤苦无依的母女,带着她们的小狗,过得一点都不冷清。这会儿晚上十一点多,就剩她和小姨等着守岁。
屋里电视放着春晚,方珞宁站在阳台上打电话。
闻言“噗嗤”笑了一声,小心翼翼瞅了眼客厅里的苏沁:“你别逗了,不行。”
“怎么不行?”沈司澜竭力诱惑她,“现成的男朋友不用,非把事情搞那么复杂。”
方珞宁哪能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严肃拒绝:“你打住吧,别说我小姨现在在呢,就算年后她走了,我也不能这么早跟你同居。”
上次他电话里叫老婆被小姨听见,小姨生怕她吃亏,大半夜的,抓着她教育了一通。
她自己倒不觉得吃不吃亏那么重要,跟他之间也没那么斤斤计较,但小姨对她来说就像妈妈一样,多少得考虑下小姨的感受。
更何况未来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要在一起,何必急着一朝一夕。
“哦。”男人的语气十分失望,“不能同居啊?”
方珞宁心一软,还是嘟着嘴“嗯”了一声。
沈司澜叹了叹,两秒后,又问:“那同睡呢?”
方珞宁正百无聊赖地踢着阳台上的栏杆,闻言力道失控,差点踢坏了脚趾甲,脸颊不住地发热:“你说什么呀!”
“我说。”他一本正经地说着骚话,“咱小姨该不会那么传统,非得结婚了才能一起睡觉吧?”
“……”这人越说越离谱了,方珞宁咬着唇,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不提前试试……”男人接着一本正经地说,“万一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概不退货。”
方珞宁:???
这人是属不要脸的吗???
他怎么说什么话都不会害臊?!
跟他在一起这么久,她经常会好奇这五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成一个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可转念一想,他又哪里变过呢。
或许是当年她年纪小,所以他多少收敛着些,现在倒没什么顾虑了,骚话连篇,毫不掩饰自己衣冠禽兽的内心。
“我可是为你着想。”男人语重心长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伴着窗外深浓的夜色,依稀带着蛊惑,“谁知道你那一脚有没有给我踢坏了。”
她突然又想起那天早上,连耳朵根都开始烧起来,不甘就这么轻易被他撩拨害羞,硬着头皮,语气严肃道:“我知道了,我会检查的。”
对面男人低沉地一笑,泄露出十分愉悦的情绪,嗓音带着诱惑的上扬:“什么时候检查?”
方珞宁咬了咬唇:“你管我什么时候?”
沈司澜煞有介事地说:“你得提前打个招呼,让我做做心理准备。”
“……”方珞宁忍着没骂人,朝满天星星翻了个白眼。
过了一会,他忽然轻飘飘地开口:“我准备好了。”
方珞宁愣了一下,随即目光下移,落在楼栋门口那辆开着双闪的车上。
虽然离得远,看不清,但她已经有一丝预感。
紧接着,男人温柔地唤她:“宁宁,下来。”
风吹动了雪花,纷纷扬扬地从树梢翻飞到空气里,将那个男人瘦高的身影遮得影影绰绰。
她眼眶一热,连话都说不出来,拿着手机点点头。
“小姨,我下去倒个垃圾。”方珞宁尽量自然地说。
苏沁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嗯”了一声。
方珞宁出门的时候还是有点紧张,直到进了电梯才松口气。
下楼后,把垃圾袋扔进门口的大桶里,然后拢了拢家居服的帽子,像只小鸟一样飞奔出去,钻进那个遥遥向她张开的怀抱。
男人冰凉的唇吻下来,噙住两片同样的冰凉,慢慢将彼此摩擦得火热。
她感觉到他将自己揉进怀里的力道,心跳不可控制地持续加快,许久后,才气喘吁吁地推了推他。
“……今天不行。”她嘴唇被亲得麻木,咬下去都没有明显的知觉,“小姨还没睡,我还得上去呢。”
她只是想见见他,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也想抱抱他,能感受着彼此的温度,说一句新年快乐。
沈司澜依旧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的唇,呢喃道:“一起上去。”
方珞宁捧住他的脸“噗嗤”一声笑出来:“别闹。”
“没闹。”他又轻啄了一口,退开时捏了捏她热烫的耳垂,“你以为我真是来找你睡觉的?”
方珞宁微微一愣:“啊?”
“明天要去老宅祭祖,初四才回来。”男人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上去给小姨拜个年。”
方珞宁眼皮一颤,嗓音闷闷地低下头:“哦。”
这个臭男人,又捉弄她。
“有那么失望吗?”沈司澜笑着挑起她下巴,俯下身,盯着她水雾漫漫的眼睛,“那要不我跟我妈说说,明天带你一块儿去?”
方珞宁无比羞恼地朝他胸口砸了一拳:“不去。”
沈司澜低沉地笑了笑,亲她鼻尖哄哄她,然后牵着人去后备箱拿出几个礼品袋。
“全都是给小姨的啊?”瞅着这些大包小包,方珞宁有点吃惊。
“嗯。”沈司澜摁下车子遥控,一个人拎起所有的礼品袋,“都我妈选的,小姨应该会喜欢。”
两人乘电梯上楼,敲开门的时候,小姨也有些意外。
但只稍愣了愣,便客气地将人请进去。
沈司澜本打算坐一会就走,不打扰她们休息,结果小姨让方珞宁倒了两杯果汁来,随后问她:“你不是还有课程答疑吗?”
“啊?我今天都——”都答完了呀。
大过年的,也没人现在听课。
她话音未落,小姨便朝她递了个眼色。方珞宁顿时明白过来,小姨应该是想把她支开。
她有些担忧地看向沈司澜,见对方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书房。
有电视里春晚的热闹声音,客厅安静不下来,但方珞宁走后,似乎有短暂的空气凝滞。
直到沈司澜率先开口:“阿姨,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苏沁捧着杯子,目光微垂:“抱歉之前我说的话不太中听。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沈司澜愣了下,然后笑道:“您也是担心宁宁,可以理解。”
“其实今天也没多好听的话,只不过事情已经这样了,我那丫头性子执拗,我管不了,有些话必须得说。”苏沁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谢谢你今天来看我,但是我心底里其实,仍然不放心把她交给你。”
沈司澜垂下眸默默地听着。
“我知道我们两家相差太悬殊,你如今的身份地位,我也不能要求你太多,将来日子过成什么样,全看你和她的造化。”她神色依旧很淡,却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但我还是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你能够答应。”
沈司澜不假思索道:“我答应。”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苏沁忍不住面色稍晴,笑了一下,“我要你有朝一日如果对不起她,就抛弃所有的身家,净身出户,你也能答应吗?”
“我答应。”他目光灼灼,十分认真,“我相信不会有那么一天,但如果您要一个保证,我愿意给。”
“那倒是我无理取闹了。”苏沁扯着唇,把杯子放到茶几上。
“我害怕宁宁落到和她妈妈一样的下场,但她执意要爱你,我拦不住。”视线落在茶几边角,被玻璃晃得有些失神,“我只希望万一你们之间感情出了问题,或者有朝一日你变了心,爱上别人,不要瞒着她,也不要骗她。”
“我的孩子我了解,她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她看似柔弱,眼里却揉不得沙子,也比谁都要脸。”苏沁眼眶微红,吸了吸鼻子,想起苏蕊经历过的一切,唇角泛着无边凄苦,“如果你不爱她了,你心里有了别人,不用你说,她一定会毫不留恋地离开你,一秒都不会多待。”
电视里的春晚节目一片欢声,而电视外的客厅,寂静得只有男人逐渐握紧拳头的声音。
第54章 我从没想过值不值得。……
外面只有隐隐约约的电视声,能听见人在说话,但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方珞宁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后,不得不放弃,铺开一张纸来画画,打发时间。
拿上笔的那一刻,心思就沉了下来,仿佛将一切都隔绝在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提笔蘸墨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背后一暖。
手臂环上腰,头顶是熟悉的温热气息,一呼一吸之间,将她搂得更紧。
她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力道,有点疑惑地挣了挣。
“别动。”他低沉的嗓音飘下来,依稀夹着几分疲惫的叹息,“让我抱会儿。”
“哦。”方珞宁不禁弯起唇,手覆上他放在腰间的手背,用柔软的掌心摸了摸,“在我小姨那儿被欺负了,跑过来撒娇呀?”
他接着她的话,沉沉地开口:“我爱你。”
猝不及防的表白,方珞宁手一僵,愣了好久。
直到他将她的身子更紧地往自己怀里揉,灼烫的吻落在她发心。
方珞宁如梦初醒,他的唇却始终没移开,气息低沉微喘,似乎压抑着汹涌的情绪。
“我知道说再多都没有用,未来还有那么长,我只能用时间来证明。”他握紧她的手,用前所未有的坚定的力道,“这辈子,我会好好爱你的。”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方珞宁迟疑片刻后,问他。
沈司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
她垂下眸,掩住一阵暗淡的神色。
“当年我没能陪着你,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他手心出汗,却还是紧紧握着她,“对不起。”
他只知道她母亲去世,却没想到后面还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她母亲是因为得知丈夫在外有小三和一个12岁的私生女,才病情加重去世的,方启盛还试图瞒着她,说只是普通的病逝。
后来小三带着女儿找上门来,想要名正言顺地进入方家。苏蕊尸骨未寒,方启盛就把苗婉瑛和苗清儿接了回来。而一向疼爱她的奶奶居然也默许了。
那是一段她至今回想起来都只有无边黑暗的时光。好像被全世界都抛弃了,她失去最爱她的妈妈,一直以来所依赖的家人,全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没有一个人珍惜她,没有一个人在乎她,没有一个人考虑她的感受,她只能抱着那些和妈妈在一起时的温暖回忆,孤立无援。
有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快死了,甚至那些记忆到现在已经模糊不清,只记得差一点点,她就可以永远去陪着妈妈了,离开这个糟心的世界,抛弃所有抛弃她的人,那些东西她全都不需要。
后来,她跟着小姨离开这里,才逐渐从那种可怕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都过去了。”感觉到男人压抑的情绪,和高大的身躯微微的颤抖,她笑了笑,“那时候你不是忙嘛,而且,我也不太想让你知道。”
在最难熬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给他打了电话。
彼时他忙着一个重要项目,还是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对她说,别闹,下次再回来陪她。
那时他在帝都,她在海城,她也没指望他能回来陪着她。只不过希望在电话里听他哄两句,耐心一些,或许就能让她开心一些。
然而他并没有察觉到异常,只觉得是她在闹脾气。
那双拉着她下坠的手,再没有任何阻力。
一定程度上他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个刽子手。
幸好她还在。
到如今都好好地活着。
也幸好她没有怪他,给他机会弥补过去的粗心和忽略。
“是我的错。”他嗓音沉沉地说,“如果当初我能更关心你一些,也许我们就不会分开,是不是?”
“也许吧。”方珞宁知道他有多自责,于是牵起他的手,亲了一下,“但现在这样也很好啊。”
“已经过去的没办法改变,我相信以后,我们会一直好好的。”
沈司澜低下头,下巴轻轻搁在她肩膀上,“嗯。”
“是那天晚上的烟花吗?”他看着桌上的画。
“是啊。”方珞宁点点头,“那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烟花了。”
沈司澜笑了笑,轻轻握住她拿笔的手:“以后等我们老了,就去你外公的园子里住,我天天给你放烟花,好不好?”
“好。”
沈司澜握着她的手,在画的留白处写下落款。
方珞宁回头瞪了他一眼:“这我画的,怎么要写你名字?”
“我们之间还用分那么清楚吗?”男人大言不惭,“而且烟花是我设计的,要不写名,要不给我版权费。”
“……”方珞宁努了努嘴,“你的字丑死了。”
“嗯。”男人笑了一声,大方承认,“没你好看。”
“哎。”方珞宁突然想到什么,转头望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们真的没再遇见,万一……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那你做的这些,会不会太不值得了?”
“我从没想过值不值得。”他把她手中的笔拿下来,将她的手指穿进指缝间,“而且你回来了,不是吗?”
重要的是现在。
方珞宁眼眶一热,仿佛心底有什么东西沸腾起来。她在他怀里转过身,搂住他脖子,仰头印上自己唇。
她温柔的主动很快迎来一阵疾风骤雨,霸道反攻,男人掐着她的腰放上桌沿,纠缠间揉皱了画纸边缘。
没干的墨迹也晕染在她裙子上,但此刻谁都没心思去管。
她险些忘了这是哪儿,彻底沉醉在他温热的怀抱里,把一切推向不可收拾的地步。
甚至勾着他的脖子,娇软黏腻地对他说:“好像没被我踢坏啊……”
那一丝微妙的变化,十分明显地贴着她,完全没办法忽视。
他温热的呼吸绕到她脖子后面,嗓音是从未有过的低哑的诱惑:“那今晚,要不要跟我私奔?”
私奔……
耳边一麻,脑子也差点被他牵着走,方珞宁这才惊醒过来,想起自己是在家里的书房,小姨还在外面。
“逗你的。”男人低笑一声,亲了亲她耳垂,“我倒是想把你骗走,就怕小姨不高兴,刚答应好的又反悔。”
“……你知道就好。”方珞宁咬了咬唇,却丝毫缓解不了浑身烧灼的感觉,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别得意忘形。”
男人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再噙住她唇瓣。
要过好几天才能再见面,两人在书房腻歪了很久,出去的时候,小姨已经进卧室了。
外面冷,沈司澜没让她送下楼,在门口又难舍难分地腻一会儿,便乖乖离开。
方珞宁洗完澡去睡觉,小姨还在床上看手机,她凑过去瞧了一眼,小姨正付款买什么东西。
苏沁就着手机的光回头冲她笑了下:“我后天回英国,刚订机票。”
方珞宁表情顿时耷拉下去:“怎么这么早?”
“为了回来过年,工作都耽搁好多天了。”苏沁摸摸她脑袋,故意开她玩笑,“要不你跟我走?”
方珞宁犹豫了一下,摇头。
苏沁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姑娘长大了,胳膊肘就会朝男人拐了。”
“我没有。”方珞宁满脸委屈地钻进她怀里,“小姨是最亲最亲的,谁都比不了。”
“逗你呢。”苏沁搂住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你啊,倔起来跟你妈一个样,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就不掺和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方珞宁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我当然希望他会一辈子对你忠诚,像现在一样疼你爱你,但世事难料,日后万一他辜负了你,你也千万别让自己受委屈。”苏沁嗓音也带了丝哽咽,在寂静的午夜十分清晰,“你还有小姨呢,小姨永远是你的家人,不会允许我家宁宁被任何人欺负。”
“嗯。”方珞宁在她怀里点点头,“不过您放心,他真的和爸爸不一样。”
“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同意。”苏沁笑了笑,“这个小伙子,眼里心里全都是你,至少他现在是真心爱你的。如果他能让你开心,幸福,小姨就暂且接受他。”
“我很开心很幸福。”方珞宁满脸坚定,“小姨也要开心幸福啊。”
“嗯。”
“乔治叔叔那么喜欢你,你就给人家一个机会吧。”方珞宁语气正经道,“他也不是图你的钱,当年你欠一屁股债的时候,他不也一直陪着你吗。”
“你这丫头管起我来了。”苏沁揉了揉她的脑袋,“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谈这个?”
“哪有?小姨年轻漂亮着呢。”方珞宁笑嘻嘻道,“乔治叔叔又帅又有钱,到现在还不结婚,一定是在等你。”
苏沁满脸无奈:“睡觉吧。”
“哦。”方珞宁乖乖地钻进被窝里。
手机调了静音,被她悄悄拿进去。
像小学生早恋似的,生怕被家长发现,她不禁勾了勾唇,点开沈司澜发来的微信:【宝贝,我到家了。】
方珞宁一边笑得合不拢嘴,一边敲字:【早点睡呀。】
沈司澜:【有点儿睡不着。】
方珞宁:【为什么?】
沈司澜:【我什么时候才能抱着你睡?】
方珞宁:【……】
【你怎么一天到晚就想这个?】
沈司澜:【难道你不想吗?】
面对心爱的男人,她也不是什么圣人,只想要柏拉图式的恋爱。
被他撩多了,她最近也常常会有些逆反心理。
于是咬了咬牙,敲字:【想有什么用?】
【有的人,都不敢带我私奔呢~】
那边不知道为什么,正在输入很久都没有消息过来。
直到她捂嘴打了个哈欠,困得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才突然一亮——
【你等着】
【等我回来,你看我敢不敢】
第55章 要亲亲才能起来。
沈司澜初四才从老宅回来,然而他母上大人实在待得无聊,初三就跟着一个亲戚先回城里了。这位向来是恃宠任性,家里没人管得了她。
方珞宁正愁没人一起玩,贝曦约她出去做spa,在帝都顶级的养生会所。
早些年妈妈在世的时候,对这种地方也是望而却步的。不仅贵,一般人还进不来。
方珞宁趴在香香软软的按摩床上,一边享受着漂亮小姐姐的服务,一边和未来婆婆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给她按摩的小姐姐嗓音温柔:“方小姐的情况比温小姐好多了,平时自己有锻炼吧?”
方珞宁愣了下,不知道她口中的温小姐是谁,贝曦及时补充道:“阿衡的女朋友,他们当医生的不是坐着就是站着,手术室一站几个小时,平时也不运动,身体怎么受得了啊?我前段时间刚带她来过。”
“哦。”方珞宁点了点头,“我偶尔会做做瑜伽的。”
当年她的心理医生告诉她,瑜伽能让人身心放松,于是直到现在,有时间她也会练一练。
最近刚开始新工作,倒是忙碌荒废了。按摩过后,只觉得像被车碾过一般,全身经络却都舒畅起来。
正和贝曦一起品着下午茶,在会所演奏厅看大提琴表演的时候,沈司澜打了个电话过来。
贝曦压着嗓音,对自己的儿子极其无语:“今天回来?你着什么急啊,那边事情都搞定了吗?”
“我说你这孩子,我还能把你媳妇儿给拐了不成?”
“行行行,你来,真拿你没办法。”
看贝曦挂了电话,方珞宁压不住翘起的唇角:“他今天要回来吗?”
贝曦点点头:“怕我把你给吃了,非要回来监督。”
方珞宁忍不住“噗嗤”一笑。
吃过晚饭,贝曦把她送回小区。
方珞宁洗完澡就在沙发上做课程视频剪辑。沈司澜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完成了。
看着视频上女人纤细葱白的手指,一笔一划却那么刚劲有力,他不禁握住她的手,笑了笑:“你每次打我的时候是不是都没用力?舍不得啊?”
方珞宁回头“哼”了一声:“你就那么想讨打?”
“反正你又舍不得。”他把她的手握成拳头,贴在自己热烫的心口,从背后亲亲她头发,“你做视频怎么都没露脸?”
他原以为她会像直播时那样,却没想到只有一小块画面,聚焦在桌上的宣纸中央,除此之外只能看见她的裙子,和一截纤细的腰身。
但即便如此,互联网的记忆也不会被抹去,很多过来学习的都是当初直播时的粉丝。
方珞宁看了看弹幕上那些叫她老婆的字眼,俏皮道:“你希望我露脸呀?”
沈司澜似乎毫不介意:“随你,都行。”
方珞宁“噗嗤”一笑,指了指其中一个叫她老婆的:“这种你都不会吃醋?”
“当然会。”沈司澜吻着她头发里的香味,“可他们再喜欢你,你也只属于我一个人。”
“你是我的。”说着他用手指轻轻捏着她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
“嗯。”方珞宁乖乖地转头,亲上他的唇,“我是你的。”
电脑被放到旁边,几天没见的两人抱在一起腻歪,没一会儿就勾得火热。
沈司澜加重了力道,手臂将她的身子揉进他怀里,刚要掀开她衣摆的时候,却听见她稍显不适的声音。
男人眉心一蹙,停下动作:“怎么了?”
“今天跟你妈去做了按摩。”她脸颊绯红,眼中泛着水雾,一副任人欺负的模样,“背疼。”
他哪里舍得再欺负她,心中虽然有一些恼火和扫兴,但还是心疼更多,手伸进去,溜达到她肩胛骨的位置:“那给你揉揉。”
男人手掌发烫,像带着电流,她忍不住浑身都酥了,咬了咬唇:“……你就想耍流氓。”
“我还没开始呢。”说着,手掌似乎要往前移。
方珞宁羞恼地抓住他胳膊:“不许动。”
他坏坏地笑了一下,手指勾起带子,再松开:“不是不穿这个睡觉吗?”
她后背被弹了一下,浑身一颤:“……”
“帮你脱了?”
“沈司澜!”她终于恼羞成怒地直呼他大名。
被凶的男人却一脸无所谓的笑容,倒是很快放开她,紧接着,在她耳边沉沉地说了句:“我去洗澡。”
“……”
方珞宁早就给他买好了睡衣。最近换了一种留香珠,他身上是和她同样的樱花香味。
刚晒过的被子和新换的床单,仿佛有阳光的味道,掺着淡淡的樱花香,被他身体的热度烘过,还带着从浴室里出来的潮气,更让人如痴如醉。
没能如愿的男人将她抱在怀里,有点赌气的嘟囔:“你说我妈是不是故意的?”
方珞宁笑着仰起头,藉着窗外月光看他棱角分明的脸:“怎么会呢,阿姨就是关心我的身体。”
沈司澜低头蹭蹭她鼻子,手掌覆在她背上:“还疼吗?”
方珞宁点点头:“因为是第一次按,所以会疼,过两天就好了。”
“以后别跟我妈去了。”沈司澜力道很轻地揉着她的背,“我给你按。”
方珞宁笑了笑:“你会呀?”
“不会。”他手掌带着暗示地摩挲,“但我会别的。”
周围黑幽幽的,方珞宁还是忍不住脸一红:“……你睡觉吧你!”
他在她颈间低沉地笑笑,再把人搂紧了些:“嗯,睡觉。”
虽然两人没有做什么,但这是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被他抱在怀里睡觉。
方珞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身体不要那么僵硬,心跳也不要那么快,却还是过了很久都没睡着。
她仰起头,温热的呼吸喷在双眸闭合的男人脸上。
这一张完美无缺的脸,仿佛是上天最杰出的作品,此刻就这么完完整整地属于她一个人。
她忍不住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用手指轻轻勾勒他清俊的容颜。被刘海覆盖住的额头,鸦羽般纤长浓密的睫毛,她的手轻轻掠过男人紧致光滑的皮肤,调皮地在他鼻尖轻点了一下,像他平时对她那样,刮了刮,然后发出一声得逞的娇笑。
当她指腹就要落在他纤薄的唇上时,忽然被一阵温热的力道噙住。
男人抓着她的手,睁开一双清明的眸子,在夜色下幽暗深邃,却仿佛又很明亮:“不想睡了?”
莫名感觉到一丝危险,她在他怀里动了动:“……马上睡。”
“可我不想睡了。”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她,拉着她的手放回被子里,“你惹的祸,你得负责。”
“我负什么……”她疑惑的声音戛然而止。
手指猛缩回来,从头到脚如遭电击,再顷刻间起了火,却还不及刚刚摸到的那片滚烫。
方珞宁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连忙给他出招:“你去……冲个凉水……”
男人眉梢一挑:“这天,你让我冲凉水?”
方珞宁没底气地咬了咬唇:“屋里有暖气啊。”
“冲多了对身体不好。”沈司澜盯着她的眼睛,振振有词,“我那次发烧你忘了?”
“……”那次不是你自己牛逼哄哄地在山顶穿个薄衬衣,才发烧的吗?
可转念一想,也是因为她,故而这话她说不出口。
思忖间,手再次被握住,慢慢地牵引过去。
她不自觉蜷起指尖,咬着嘴唇,浑身僵硬。
男人靠近的呼吸滚烫湿润,轻哄中带着点撒娇:“帮个忙?好不好?”
“……”
**
翌日清晨。
方珞宁睡了个好觉,在铺满阳光的大床上醒来,从床的一边滚到另一边,畅通无阻。
脑子突然一个激灵,她猛睁开眼睛,发现屋里没人。
沈司澜不知道去哪了。
可她手还隐隐酸着。
想到这,不禁嘀咕了一句:“狗男人。”
口中的狗男人这时刚好推开卧室门,看见她睁眼躺在床上,满脸愉悦地走过来:“醒了?”
“嗯。”方珞宁瞪了他一眼,脸颊不自觉又爬起一些热度,“你去干嘛了?”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嗓音里带着些不满的娇嗔,似乎是不高兴在第一次同塌而眠的早上,一个人醒过来。
无论昨晚这人让她做了什么难为情的事,总觉得她应该还在他怀里,度过一个温暖甜蜜的早晨。
“给你做了早餐。”沈司澜在床边俯下身,手撑在她身侧,“快起来吃。”
“……哦。”那点不高兴倏地消散了。
沈司澜见她依旧没动,弯了弯唇:“怎么,吃饭不积极?”
方珞宁把手从被窝里拿出来,勾住他脖子,点点头,眼神灼灼地盯着他:“要亲亲才能起来。”
男人目光一动,惊讶于她如此直白的表达。
时隔多年,她终于把自己闭锁的内心完全向他敞开,卸下最后一丝防备,展露出那颗心最原本的样子。脆弱,可爱,又真实,最重要的是,清清楚楚爱着他。
带着羞涩的撒娇索吻,满眼毫无保留的依恋,在熹微的晨光里闪闪发亮。仿佛从二十四岁的她,又变回当初那个把他当成全世界的小女孩。
软糯的嗓音夹着清晨的惺忪,像一只毛茸茸的小虫子钻进他耳朵里:“不亲亲吗?”
第56章 这是我失散多年的未婚妻……
她撅着嘴,像一块柔软漂亮的水蜜桃果冻,盈盈温柔的目光击溃他本就不太坚定的自控力。
他低下头,满足她这个小小的愿望。一边吻着,一边将人从被窝里抱出来,维持着这种旖旎的姿态,缓慢走出卧室。
最后他坐在餐桌旁,她侧身坐在他腿上,手臂勾着他的脖子,唇齿纠缠,难舍难分。
直到女孩肚子里发出的“咕咕”的叫声,打断空气里绵延的暧昧,沈司澜也突然想起来什么,抵着她鼻尖沉沉地笑了一声:“还要喂喂才肯吃吗?”
两人几乎贴得严丝合缝,她感觉到和昨晚一样的坚硬滚烫,一些画面倏地袭上脑海,忙从他身上下来,控制不住脸颊发热:“……才不要,我自己吃。”
早饭后,沈司澜去厨房洗碗,她在旁边擦着灶台和料理台,哗啦啦的水声听起来让人内心宁静,就好像已经这样岁月静好地和他在一起很久很久。
她放下抹布,轻轻地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腰,脑袋靠在他精瘦而坚实的背上。
沈司澜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一边继续洗碗,一边笑着问她:“怎么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却每个字都十分清晰认真,“从五年前到现在,我也一直一直,都和当初一样喜欢你。”
甚至随着年月的逝去,那份思念与日俱增,再见到他的时候,那些喜欢就像疯涨的藤蔓将她密密地包裹起来,困在那里,没办法挪动分毫。
她已经如此爱他。
虽然是表白的话,沈司澜却从她嗓音里听出几分患得患失的不安,低头看着她紧紧交握的手,温柔道:“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再离开你。”
方珞宁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后背:“真的吗?”
“真的。”他无比耐心地安抚她,“我们会结婚,会成为不可分割的一家人,生两个可爱又听话的孩子,会和我爸妈一样一辈子幸福地在一起。等老了,我就跟你回外公的园子,在那儿安享晚年,每天看日出,看日落,陪你画画写诗,放你喜欢的烟花给你看,好不好?”
他从小是个让家长头疼的孩子,最大的爱好是调皮捣蛋打游戏,最见不得这种文绉绉的东西。
那时候的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爱上这么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孩。
她就像在时空隧道里走失,误打误撞到他的生命里。喜欢风景和山水画,喜欢古人那些拗口的诗句。
他不得不承认,如今自己性格里那一半沉稳和冷静,以及此刻哄她的耐心,都是因为习惯了她的节奏。
大哥用二十年也没能教会他的东西,他在她的身上得到了。
“好。”
她一直抱着他,陪他洗完,两人在沙发上依偎着看电视。
“后天有个朋友聚会,跟我一块儿去?”沈司澜揉着她的手。
“后天?”方珞宁蹙了蹙眉,“后天是漓漓生日。”
男人轻笑一声:“你觉得她会跟你过?”
方珞宁顿悟地点点头:“是哦。”
她都忘了,阮漓如今是有男朋友的人,怎么会需要她陪过生日呢。
“放心。”沈司澜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翟青墨组的局,你闺蜜应该也会去。”
“好吧。”她乖巧地在他怀里蹭了蹭,“那你下午陪我去买礼物。”
男人摸着她脑袋,满眼宠溺:“好。”
**
聚会那天,方珞宁穿上了贝曦送给她的裙子,前一天两人还一起做了新头发。
去的路上,收到阮漓发来的消息:【有个噩耗。】
方珞宁眉心一皱:【怎么了?】
阮漓:【我刚好像看到钟紫珊了,不知道跟谁来的,我问老翟也说没请她。】
方珞宁:【估计跟哪个少爷来的吧。】
阮漓:【也不知道你那继妹来没来,反正到时候你离她远点儿,免得遭殃。】
方珞宁:【嗯嗯,放心吧。】
她跟着沈司澜,听他和朋友聊天,倒是早早看见了钟紫珊和苗清儿,却一直没打过招呼。
方家都这样了,苗清儿还穿着一身dior高定礼服裙,手上的包包也是稀有皮,不知道比在场多少名媛千金都要光鲜亮丽。
方珞宁不禁替方启盛捏了把汗,不知道夜深人静之时,有没有怀念过她那位温婉贤淑的妈妈。
记忆中妈妈从来不用那些华而不实的奢侈品,也从来不灌输给她那样的思想。那位流着江南血的大家闺秀,只偏爱各种丝绸锦缎的质感。
苗婉瑛和苗清儿显然和她们截然不同,事到如今,还不遗余力地吸着方家所剩无几的贫瘠血液。
“我去个洗手间。”方珞宁小声对沈司澜说。
男人搂住她腰:“我陪你。”
“不用了。”她看了眼他对面坐的朋友,一位难得回国相聚的好兄弟,“你跟徐少好好聊,我自己会去。”
“那你小心点。”他当众毫不避讳地亲她额头,“快去快回。”
“嗯嗯。”小姑娘羞赧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捋捋裙摆,然后脚步轻快地走开。
“想不到你沈司澜会栽给这么个丫头。”徐少有点羡慕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钟小姐那款,身材火辣,风情万种的。”
“少来,我最看不惯那种。”沈司澜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消失在拐角的俏丽背影,满眼爱意挡也挡不住,“连我家宝贝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徐少连连啧声。
两人又聊了不知多久,沈司澜正想给方珞宁打电话,问她怎么还不回来,徐少忽然抬了抬眼:“哎,你的小宝贝是不是被欺负了?”
**
方珞宁刚从洗手间回来,走到大厅,就被一根纤细白嫩的胳膊拦住。
抬眼一看,不禁蹙了蹙眉:“钟小姐有事?”
“方珞宁,你知道你坏了我多大事吗?”钟紫珊咄咄逼人地问。
方珞宁面露疑惑:“没记错的话,我好像和你不熟,坏你什么事?”
“直播平台人气第一原本应该是我的,我爸已经找国内顶级的影视公司打点好一切,只要我得了第一,就可以参演郭导的新电影,还可以在娱乐圈站稳脚跟。”钟紫珊满脸愤恨地盯着她,“都是因为你横插一脚,我想要的一切都没了!”
方珞宁波澜不惊地听完后,“哦”了一声:“钟小姐什么时候对演戏感兴趣了?”
钟紫珊:“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有点好奇。”方珞宁面无表情地淡淡道,“钟大老板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进娱乐圈呢,放着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做,去那么辛苦的地方打拼,还不如找个富二代嫁了呢。”
“我听说钟老板最近去了几次沈氏集团,都被拒之门外,还秘密会见了几家投资公司。”方珞宁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手指,昨天和婆婆一起新做的美甲,八卦也是从她那儿听来的,“该不会是你们家公司经营不善,要靠钟小姐出去卖脸赚钱了吧。”
钟紫珊脸上表情一僵,填塞的脂肪也不自然地抽搐起来。
“郭导的电影角色,钟小姐卖个脸就能拿到,真是好本事,毕竟那位最喜欢的,听说就是您这类型。”方珞宁笑了笑,一副事不关己的看戏神色,“钟小姐为了您父亲,可真豁得出去啊。”
“方珞宁!你不要信口开河,我才没陪他睡——”
方珞宁弯着唇角,眼神发凉:“我这样说了吗?”
钟紫珊一张脸顿时煞白。
“你别太得意。”她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原因,“你以为澜少真的喜欢你吗?你在他身边又能风光多久?”
“澜少有个白月光你知道吧?”
方珞宁浅浅地笑了一下。
“听说那才是他最爱的女孩儿。”钟紫珊扯了扯唇,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他脖子上戴的那玩意儿,就是他白月光送的。”
方珞宁“哦”了一声,没什么情绪。
以前那坠子被他用衬衫立领遮得严严实实,偶然被翟青墨那个大嘴巴发现,才逐渐传开。
最近这男人故意显摆起来了,衬衫扣子不好好扣,或者就穿个露脖子的T恤,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
钟紫珊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自己是得了逞,继续煽风点火:“听说他胸口还纹着白月光的名字,你见过没?”
方珞宁觉得这人特别好笑,继而心底却又泛起浅浅的甜蜜。因为那个人,总是毫不在乎地做出这种无比幼稚,却又令人感动的事。
这时,一阵温暖突然贴上后背。
是沈司澜走过来轻轻搂住她。
男人目光凉凉地盯着钟紫珊,怀抱滚烫,嗓音却凛如冰霜:
“脖子上这玩意儿是我家宁宁送的。”
“胸口纹的也是我家宁宁。”
“管得着吗?”
他一贯吊儿郎当的慵懒语气,让前一秒还扬眉吐气钟紫珊瞬间坠入冰渊。
不少人都听到这边的动静,转头看过来。酒吧的光聚集在他们身上,温暖又璀璨。
“介绍一下。”沈司澜抱紧怀里的女人,无比郑重地对大家说,“这是我失散多年的未婚妻。”
第57章 闺房之乐。
方珞宁也和大家一样诧异,自己怎么就不清不楚地成了他未婚妻。
而这时,酒吧里突然换了音乐,灯光也齐齐打向舞台那边。
附近暗下来,能感受到他的怀抱愈发火热。
翟青墨在光影交错的地方向阮漓求婚,整个酒吧开始溢满欢笑和哄闹的声音,没有人再注意到他们。
沈司澜附到她耳边,低声问:“好事成双,要不然你也嫁给我?”
“……你想得美。”方珞宁哭笑不得,转头瞪了他一眼,“这种事情还能拼单的啊?你就那么缺钱?”
“说得对。”沈司澜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俯下身亲亲她唇角,“不缺钱,咱不和他们拼。”
方珞宁笑倒在他怀里,又被他噙住唇,在喧闹的人群之外,昏暗而寂静的角落,很久很久地拥吻。
**
从酒吧出来已经零点过了,一向作息规律的方珞宁却还挺精神,跟着车载音响里放的歌哼小调。
阮漓有了喜事,她也不禁为她开心。
一路高高兴兴地回到家,见某人又厚颜无耻地进了门,无语道:“你能不能别老在我家睡?”
这人睡惯了两米大床,也不嫌她家床小。
沈司澜搂着她靠在墙上:“那你去我家?”
“不去。”她嘟了嘟嘴,拳头捏起来捶他胸口,“你要睡就睡,快去洗澡行不行?一身酒味臭死了。”
“有吗?”他故意朝她哈气,还咬了一口她的唇。
方珞宁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人赶去浴室洗澡,还差点被他拽进去一起洗。
她家只有一个浴室,只能在客厅等着他,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平台留言,抽空给学员们答疑。
直到里面花洒的水声戛然而止,她的心也紧跟着微微一颤。听见浴室传来有一下没一下的动静,拖鞋踏着水的脚步声,和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她忍不住心跳如擂鼓。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等他洗澡,却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紧张。
浴室门开了,男人出来时带着一阵温热水汽。
方珞宁看着他一步步走到面前,逐渐放缓了呼吸。
他俯下身,被浴袍裹住的身体里仿佛团着燃烧的火苗,将她密密地包围起来。
随后一声轻笑,令她混沌的脑子骤然回神:“等热气散一散,你再去洗。”
说话间,他滚动的喉结就在她视野上方,脖颈和锁骨的线条也分外清晰勾人,挂着玉坠的红绳子,显得皮肤更加白皙,仿佛吹弹可破,简直是男人里的绝色。
方珞宁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哦。”
他说完便坐到她旁边,从茶几下面抽了本杂志。
方珞宁转头看着他,忽然想起钟紫珊说的话,有点好奇地问:“你真的在这里纹我名字啊?”
她指了指他胸口。
浴袍领口松松地敞着,露出一半,但她并没有看到。
沈司澜放下杂志,好整以暇地侧了侧身:“你自己看?”
“那是你说的哦。”方珞宁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一本正经地望着他道,“我就看看,我没有耍流氓。”
沈司澜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嗯。”
她手指有些颤抖,慢慢将他浴袍的领口翻开,男人胸口完整的风光就那么呈现在眼前。
方珞宁瞬间红透了脸颊,却没看到他胸口有半个字,一阵羞窘和上当的懊恼交织在心底,嘴唇都快被咬破:“……骗子。”
他抓住她手腕,将她颤抖的手指再带进去。
“笨蛋,不是这儿。”他牵着她的手,沿着衣襟缓缓往下,“是这儿。”
她碰到一片坚硬的腹肌,指尖烧灼起来。
男人呼吸也渐渐沉了,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背,将她整个僵硬的身子捞了过来。
他轻轻咬着她耳朵,某种意味昭然若揭:“要不,你晚点再去洗?”
方珞宁再怎么傻,也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
她也并不是不愿意,甚至还有些紧张的期待,只不过……
她咬了咬唇,睫毛抖动,声音也发着颤:“我们能不能去里面啊……”
沈司澜微怔了下,随即低沉地笑了出声。呼吸埋在她脖颈里,轻轻一啄:“好。”
他将她抱起来,像捧着一件易碎的宝贝走进卧室。
门被关上,屋里没开灯,只有清清冷冷的月光。
浴袍被扔到地上,和她的衣服纠缠在一起,身体相碰的每一寸,都像是着了火一般。
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亦或是不敢睁开,面对如此难为情的画面。
整个人仿佛飘在云端又落下来,迷糊中,听见塑料撕开的声音。
她仿佛知道那是什么,紧紧地咬住嘴唇。
脑子也清醒了些,想起之前的数次尴尬,小声问道:“不会再有人来了吧?”
男人动作稍顿。
在她说完的下一秒,倏然起身走了几步,将卧室门反锁到底。
然后把两人的手机双双关机。
世界安静了。
这个晚上,他不许任何人打扰。
一向不怎么熬夜的方珞宁,和他一起厮混到凌晨四点,才终于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经中午了。
两个人还在被窝里,她身后贴着男人火热的胸膛。
想起昨晚那些疯狂的画面,方珞宁攥紧面前的被角,试图把脑袋埋进去,却被人从脖颈后绕过来,在她耳旁亲了一下,男人沉沉的气音让她耳膜颤动:“再不醒我要掀被子了。”
方珞宁忍不住在他怀里动了动,生怕这人来真的,发出一声娇弱可怜的求饶:“别……”
他四肢牢牢地锁着她,被子下面,是毫无阻隔的肌肤相亲。就这样维持着昨晚亲密的状态,整夜没动。
她身子都僵了,却不禁贪恋他怀里的温暖,还下意识地朝里拱了拱。
男人感觉到她的动作,满足地将脸埋进她颈间,轻嗅着属于女孩子的幽香,呢喃道:“我没吃早饭。”
耳垂被啄了一口,方珞宁莫名地头皮一紧,一只罪恶的手从腰间滑上来,仿佛将她狂蹦起来的心脏握住,同时带着某种意味,沉沉地笑了一声:“饿了。”
紧接着无比认真地问她:“你饿吗?”
她根本没有机会回答一个字,只剩下忍耐不住乱掉的呼吸。
“宝贝也饿了。”他指尖滑腻腻的,揭示她青涩的动情,语气夹着彻头彻尾的坏,“先喂你还是喂我?”
“一起吧。”他自问自答。
“……”
接下来很久很久,她只要一低下头,就能看到他不停晃动的腹肌上,一段小巧而清晰的字——Ning。
直到下午两点,外卖员摁响门铃,方珞宁才终于吃上第一顿饭。
早先就有人跟她说过,像沈司澜这种男人,外表和内心都那么张扬跋扈,在某些事情上,自然也会需求很高。
这话是阮漓说的。
闺蜜诚不欺她。
关了一夜的手机有很多信息要回,所幸她现在自由职业,一般不会有什么急事。
沈司澜回了几个工作电话,都没避着她,两人在沙发上各忙各的,可那人一只手用电脑敲着邮件,另一只手还要握着她。
方珞宁也用单手艰难地回完所有信息,然后凑过去,借出一只手给他:“你要打什么?我帮你打呀。”
“发给欧洲区的任命邮件。”
“哦,外国话,我会。”方珞宁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沈司澜被她可爱到了,忍不住笑出声,放掉键盘揉揉她脑袋:“那就交给夫人了。”
“那你念给我。”
方珞宁在英国待了五年,一直有在好好学习,翻译和打字都比他快很多,用词也准确地道。
写完后,她后知后觉地问:“我这不算干涉内政吧?”
“当然不算。”电脑被放到旁边,他手臂绕过去,圈住她身子,“这顶多算是……闺房之乐。”
方珞宁脑袋里嗡地一响,手撑在他胸前:“你才答应我的,白天不可以。”
吃饭时她连哄带威胁,两人终于达成的共识。
男人低头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忽然弯起唇,笑了一下:“我没那么禽兽。”
虽然昨晚是禽兽了些。早上那次过后看她都有些肿了,实在心疼,就没打算继续。
说完,他起身去了衣帽间。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宝蓝色的丝绒盒子。
方珞宁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我妈给你的。”沈司澜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通体晶莹的玉镯,“你和大嫂一人一个。”
说完,他给她戴上去,不大不小刚刚好。
到这份上,方珞宁也就没理由再拒绝:“帮我谢谢阿姨噢。”
贝曦已经送了她很多礼物,但这个显然意义不同,她爱不释手地摸着,很快被她的体温熨热。
沈司澜从背后拥着她,十指相扣。
“她要去巴黎玩一个月,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没有的话她就自作主张,随便买了。”
方珞宁鼻子一酸,嗓音有些瓮瓮的:“阿姨怎么那么好啊。”
沈司澜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我不好?”
方珞宁回过头,眼眶已经忍不住泛红:“你也好。”
他轻轻揉着她的头发,低下头,含住她颤抖的唇。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沈司澜握紧她的手,语气郑重而虔诚,“以后你跟我在一起,只会幸福。”
第58章 昏君的作息。
年后,方珞宁新工作也忙碌起来。
视频课反响不错,平台给了一次推荐,学员数暴涨,微博粉丝也涨到了两万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她太投入工作,某些人最近怨念颇深。
有次她忍不住抱怨他每天都过来,每天都要做,很影响自己的工作状态,从那以后他就不来了,只有手机上晨昏定省,仿佛真是怕影响她工作状态。
但方珞宁能感觉到对方的小情绪。
沈司澜这个人,向来是有点少爷脾气的。倒不会因为多宠她爱她,就变成一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人。
尤其在感情上,幼稚较真。
她忙他也忙,但似乎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方珞宁无奈,只好趁某天提前完成工作,精心准备了一顿大餐,把自己捯饬得漂漂亮亮去公司。
这次没有人围观,她是乘专梯上去的,前台说沈司澜在办公室,但她进去的时候,里面没人。
兴许是去洗手间了,或者临时有事,她便把晚餐放在桌上,边玩消消乐边等他。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门开了,她抬眼看见沈司澜和何朔一起进来,但何朔很有眼力见,立马放下文件溜出去。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有男人的脚步声,和她手机里消消乐的音乐声。
他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折身走向办公桌。
方珞宁心底嗤了一声狗男人,屁颠屁颠地跟过去,站到他旁边,戳了戳椅子上男人的肩膀。
他把椅子转了一下,她便走到另一边,再揪他的西服袖子。
男人紧锁的眉心稍微展开些许。
方珞宁见缝插针,把手机递给他,嗓音软软地撒娇:“这关过不去了……”
沈司澜抿着唇,默默地给她拿过来,这局已经被她整得没救,他重开一局,轻松给她过了关,嘴里轻嗤着,却不经意带了宠溺:“笨蛋。”
方珞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到他腿上坐着,往他唇瓣上亲了一口:“哥哥最棒了。”
话音刚落,她听见男人呼吸一紧,手臂随即掐住她的腰,嗓音压得很低:“别乱叫。”
“……”什么毛病?
不是很喜欢听吗?前阵子还总变着法逼她叫。
小气吧啦的狗男人,生个气这么难哄?
方珞宁撇了撇嘴,刚要哼一声起来,却又被人摁下身子,贴他贴得更紧,也明显感觉到某处的变化。
她不禁吸了口气,略带惊恐地望着他。
“你叫醒的。”他紧紧扣着她,不容她退却分毫,就那么清晰地感受着他,“自己解决。”
“……”怎么解决?
她总不能在办公室……吧?
方珞宁咬了咬唇,正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已经代替她行动,手掌托着她的后脑勺,摁下来。
纠缠间,空气急剧地升温。
他的手也在不安分地寻求解脱。直到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外面传来女人的声音:“沈总,我能进来吗?”
“进。”沈司澜敛了情绪,又恢复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却依旧把试图站起来的姑娘扣在怀里。
女人进来时只看了一眼,便礼貌地垂下眸。可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没有被影响分毫,波澜不惊地汇报工作。后面跟着的小姑娘却和方珞宁一样如坐针毡,但还忍不住总往这边瞟。
待那两人离开后,方珞宁还有些怔愣,直到某人的手又开始在腰间摩挲。
她回过头,见他目光认真地看着文件。
倒是耍流氓和闹脾气,两头都不耽误。
方珞宁努了努嘴,勾住他脖子,啄了一口他的唇,咕哝道:“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男人板着张脸,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方珞宁嗅到一丝雨过天晴的味道,试探着问:“嗯就是不生气啦?”
他眼眸转了转,看向她,用文件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哪那么多废话?”
说着,唇角浅浅地勾起来。
这人虽然一身少爷脾气,但也好哄,只需要服个软,给个亲亲就行。
他哪舍得真对她冷淡。
方珞宁被敲了脑袋也不生气,反而咯咯地笑起来,再亲了他的唇一下。
男人摁住她脑袋,学她之前的语气:“别打扰我工作。”
“噢。”她也学他,“那我就抱抱,不打扰你工作。”
说完整颗脑袋放到他肩膀上。
沈司澜忍俊不禁,手臂绕过她身子,继续勾着唇角看文件。
过了一会,她忍不住又说话。
“哥哥眼睛累不?”
“……”
“哥哥要不要我帮你念啊?”
“……”
“哥哥……”
“方珞宁。”他一本正经地叫她,“我锁门了?”
“……”她眼皮一抖,忙不迭捂着嘴巴摇摇头。
没有想办公室play的打算。
当晚,沈司澜时隔多日又睡在她家。很久没放纵过的两人,又折腾到半夜三更。
沈司澜第二天还要上班,起来时卧室只有他一个人。他随便把睡袍一披,出去后,发现书房有声音。
门一开,便看见方珞宁拿着手机在讲电话,匆匆说完几句就挂了。
他就这么挂着睡袍敞着胸口走过去,半梦半醒地把人拥进怀:“这么早就有工作?”
方珞宁往后靠在他怀里,嗓音带着清晨特有的软糯:“嗯,平台方打过来的,说最近推荐的反响不错,问我要不要做直播课。”
“你想做吗?”他俯身用脸颊蹭着她柔软的发丝。
“当然想啊。”方珞宁点点头,“直播推荐的渠道不一样,会有更多人看到。平台方也说像我这样的课程很少,曝光会给得多一些,到时候关注的人也会增加。等我有了足够的基础,就可以在线下办自己的品牌啦。”
她满脸憧憬地笑起来:“我虽然没师兄那么厉害,但也想为这个行业做点什么。”
“谁说的?”沈司澜对着她耳朵哈气,“我觉得你比他厉害。”
如果她没有经历那些,从来没有被迫搁置过梦想,早已不知道在这条路上走得多远。
方珞宁只当他是哄自己,笑着仰起头:“你还不去洗漱呀?想上班迟到?”
“我迟到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男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稍稍弓身,就将她抱了起来。
一路抱到浴室,放到洗手台前面。
刚开荤那些天,他都能一大早跟她厮混到十点,再依依不舍地去公司。
方珞宁生怕这男人又色急攻心,推了推:“别闹好吗?你当老板的天天迟到,小心员工有样学样。”
“谁敢学?”他轻笑一声,俯身低头。
喷在耳边的是热气,她却忍不住浑身打颤。
猝不及防地被岔开腿,男人咬着她耳朵说话:“我家有小狐狸精,他们有吗?”
“你才是狐狸精……”她娇软的声音很快被吃掉。
他用掌心捂热冰凉的洗手台,然后把她放了上去……
“沈司澜……这是最后一次……”她紧紧咬唇,艰难地说出一句整话,“我不想他们骂我……”
“叫我什么?”他故意使坏。
方珞宁忍不住吸了口气,夹着哭腔妥协:“哥哥……”
两小时后,才终于把人送走了。
方珞宁瘫在沙发上休息了很久,再去洗了个澡,然后把饭煮上。
刚做好准备拍视频,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李薇然发来几条消息。
她点开一看,是公司八卦群的聊天记录。
因为偶尔有人会谈到业务相关的内容,她离职后就退掉了。
消息是从昨晚开始的,一直到今天早上,十分热闹。
【图片】
【图片】
【图片】
【总裁和夫人最新同框照!】
【哇靠!这是今天的吗?!】
【新鲜出炉,刚一起从公司大门口出去的!】
【嘤嘤嘤好甜啊,沈总那个宠溺的小表情,绝了绝了!】
【霸总牵手手怎么这么可爱啊!好像还有点委屈的亚子!】
【这么高调,是正牌夫人无疑了!之前谁说沈总只是随便玩玩,这女的活不过一集的?两人简直配一脸!我在线求一个立马结婚好吗!】
【就是就是,我昨天跟主管去总裁办交资料,夫人就坐沈总腿上,超级暧昧,鬼知道之前在干嘛。】
【我去!这么劲爆!办公室play?】
【……姐妹你和你主管还好吗?】
【秘书部最新消息,沈总今天还没来上班……】
【都快十点了!】
【老板最近这个作息有点迷啊。】
【没错,昏君的作息……】
【看来是夜夜笙歌,通宵达旦喔。】
……
【沈总来上班了!】
【还好吗!看起来有没有纵那啥过度?】
【……就还是那么帅。】
方珞宁哼了一声。
可不嘛,累瘫的是她,某人加倍的神清气爽。
【沈总今天戴耳钉了喂!我的妈绝绝子啊!】
【呜呜呜妖孽邪魅风的总裁,dbq我把持不住了!】
【啊啊啊啊求照片!!!】
【现在转岗去做前台来得及吗?】
耳钉是他去上班前,她撒泼打滚硬给他戴上的。
知道沈司澜上班从来都打扮得严谨板正,意图遮住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内心。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想让他为自己破个例。
男人拗不过她撒娇,只能任她为所欲为,居然也没在路上偷偷摘掉。
方珞宁不禁笑得花枝乱颤。
李薇然:【你现在是公司名人了噢。】
【托你的福,最近总有人来我们部门参观。】
【齐总都让人把你工位改造成旅游景点了。】
方珞宁:【……】
倒也不必这么夸张吧?
第59章 老婆太漂亮,我也很苦恼……
沈司澜发现最近小姑娘的心情越发好了。坐在副驾驶上看着手机,嘴巴都没合拢过。
他抓住她的手,握了握:“笑什么?”
方珞宁指着手机屏幕对他道:“这家长跟我说,之前怎么逼他家孩子去学国画都没用,钱都交了,死活不去,总说国画书法这些不洋气不时髦,是老头子才会喜欢的,结果看了两节我的直播课,居然主动想学了。”
“挺好啊。”沈司澜轻轻揉着她的手,“都是方老师的功劳。”
“是呀,但他说不想让孩子跟着以前的老师学,要买我的全套课。”方珞宁皱了皱眉,“我感觉这样不太好,你说我是不是劝劝他?”
男人笑了一下:“还有人送上门的生意往外赶的?”
“我这又不是做生意。”方珞宁一脸严肃道,“而且他那个培训班交了好几千呢,又不能退。我打听了一下,代课老师资质比我好,要是不去,白白浪费几千块。”
“嗯。”沈司澜目光一动,嗓音微沉,“你说得对。”
方珞宁不满地轻哼:“什么都对,你敷衍我呢?”
“没有。”男人转头看了她一眼,认真地笑了笑,“我是真觉得你对。”
方珞宁试图抽回手,却依旧被他握得很紧。
在红绿灯前停下车,沈司澜抬起手,亲了亲她的手背:“我刚刚是在想,这么一个又好看又善良的仙女妹妹,是怎么不小心从天上掉下来的。”
方珞宁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他俯身过来,呼吸沉沉地落在她脸上:“不过既然被我这个凡夫俗子拐进门,我是不会再放你回天上了。”
“好吧。”她嘟起嘴,亲了他的唇一下,“本仙女就勉为其难陪你过一辈子好了,下辈子再去找别的小哥哥。”
“不行。”他惩罚似的咬了一口她的唇,“下辈子也是我的。”
后面传来催促的喇叭声,方珞宁难为情地推了推他:“绿灯啦,快走。”
车子在路口左拐。
方珞宁回头看了眼越来越远的小区大门,拽拽他手:“我们去哪儿啊?”
男人气定神闲地回答:“我家。”
“……”
“给你看个东西。”他神神秘秘道。
方珞宁提起来的心终于落下了些:“哦。”
**
车停在别墅车库,两个人乘电梯上去。
沈司澜带着她去了之前没去过的顶楼。
门一打开,方珞宁不禁呆住了。
他之前说,要给她弄个三百平的工作室。
她以为他是开玩笑。
面前宽敞的大通间,有三面全景落地窗。一端放着一架三角钢琴,应该是原本就在那儿的。
另一端似乎刚被改造过,精致的木桌上摆着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背靠整面墙的木质书柜,整个空间用实木雕花洞门隔断,比外公的书房还大气。
“为你准备的,喜欢吗?”那人从背后拥住她。
她没办法说出一个字,只能不停地点头,唯恐出声就是哽咽。
正满脸感动地环视四周,突然发现除夕那天画的一张被他加了框裱在墙上,忍不住“噗嗤”一笑:“我不是说扔掉吗?你怎么拿过来了?”
“我觉得挺好看的。”沈司澜笑了笑,“你画画,我写字,这可是咱俩共同的成果,扔掉多可惜。”
“……字太丑了。”方珞宁由衷嫌弃。
男人轻轻转身,手臂将她围在桌前,俯身压下去:“那还不是因为方老师不认真教。”
方珞宁呼吸一紧,不自觉攥住他腰侧的衣服。
沈司澜低头伏在她颈间,气息滚烫:“我可是很想好好学的。”
“不是要学写字吗?”方珞宁咬了咬唇,“你这是干嘛?”
“听说这桌子是上好的梨花木,不知道质量怎么样。”他搂着她的背,压向自己,“帮你试试?”
“……”
这人总有层出不穷的新花样。
但目的无非就是一个。
将她折腾得死去活来,哭着求饶才肯罢休。
**
方珞宁的工作室正式搬到了沈司澜的别墅,当然,也被他连哄带骗地住进这栋别墅。
衣帽间大半是她的,摆满了他事先买好的衣服和首饰,还有整整一面墙,都是宋伊人为她直播送来的各式各样的旗袍。她一周才直播一次,数了数这些旗袍大致的数量,一年都穿不完。
每隔几天,宋伊人出了新设计还会给她添置。
方珞宁实在过意不去,想让沈司澜帮忙说说,让他表妹别那么破费。
“她自己说的,未来嫂子的衣服她全包,作为我帮她签下商铺的回礼。”沈司澜漫不经心地搂着她,“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给她打个广告。”
方珞宁茅塞顿开:“是哦。”
以她现在的知名度,给宋伊人打打广告,没准还能带去不少客源。不用辜负宋伊人一片热心,也不算白拿人家的好处。
“那我要直播了!今天就给伊人打广告!”方珞宁笑嘻嘻地把他往门外推,“你自己玩去吧。”
“嗯?”男人挑了下眉,依旧像木桩子杵在那。
方珞宁无奈地笑了笑,仰起头给他一个香吻,软声哄:“我先工作,晚点再陪你噢哥哥。”
“这还差不多。”他低头轻轻啃了一下她的鼻尖,才终于满意地出去。
沈司澜最近格外黏人了些。
也或者是住在一起后,她更避无可避了些。
课后答疑时间,方珞宁看着屏幕留言,逐一为大家讲解。
果然有人问到她最近穿的旗袍。
“是别人送的哦。”她十分自然地回答,“我男朋友的表妹自己做的服装品牌,还挺好看的吧?”
【旗袍太美了!】
【呜呜呜是方老师人美!方老师穿什么都好看!旗袍最好看了!】
【只有我注意到,方老师有男朋友了吗???】
【啊……这么漂亮的小姐姐都名花有主了吗?】
【我的青春鸟死去了……】
【姐姐是仙女!没有男人可以配得上!】
“老婆累了吧?出去吃点儿东西。”有人从背后抱住她,慵懒清俊的模样也入了画。
屏幕清静了足足十秒钟,才爆发出各种尖叫。
【啊……】
【呜呜呜呜呜呜!】
【我的天妈呀我看到了什么!】
【虽然暴露了年龄但我还想说……这就是现代版天仙配吗?】
【老师和师公!绝绝子!】
【师公是什么鬼???听上去像白胡子老爷爷!】
【我不管呜呜呜请原地结婚!】
【什么?!我老婆要嫁人了吗???】
“谢谢大家关心。”在某人愣神的时候,沈司澜处变不惊地望向镜头,“结婚已经在筹备,希望有些人注意一下对我老婆的称呼。”
说着,手臂将她纤细的腰肢扣得更紧一些,让她柔软的娇躯完全嵌入他怀里,无比霸道地宣誓主权,仿佛下一秒就要亲下来。
【我靠他醋了哈哈哈哈哈!】
【这么帅的帅哥也会吃醋吗?】
【原来帅哥也是有危机感的emmm……】
“没办法,老婆太漂亮,我也很苦恼。”沈司澜对着大家笑了笑,再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老婆?”
“……嗯。”方珞宁蓦地回神,朝屏幕后的学员们点点头,“那今天就到这里哦,我们下周再见,大家记得按时去看视频课,完成作业哦。”
终于关掉摄像头,方珞宁舒了口气,抬头问:“吃什么?”
“给你弄了点水果,还有燕麦。”沈司澜牵着她的手往出走。
“哦。”她兴趣缺缺地回。
沈司澜知道她很累,心底虽然有些失落,也没表现出来,但放在她肩上收紧的手指还是泄露出几分心疼。
他很欣慰她找到自己喜欢的方向,有了愿意为之奋斗的事业,但每次看见她疲惫的样子,还是不可避免地有种自私想法,宁愿她什么都不要做,一辈子当个轻松快乐的小姑娘,他也会养着她,让她衣食无忧。
但他不可能真那么自私,为了自己心里好过,就不放手让她飞。
更何况,这也是他费尽心机一手促成的结果。
他希望她找回自己热爱的东西,享受有意义有灵魂的人生。他失去的那些,不想让她也同样失去。
他只是心疼。
“晚上还要忙吗?”沈司澜把燕麦粥盛进碗里,端到她面前。
“嗯。”方珞宁没感觉到他嗓音格外低沉,吹了吹碗里的粥,用勺子快速搅着,“明天周末,我晚上做好脚本,明天上午就能拍完视频,我们下午出去玩。”
她倒是个工作恋爱两不误的。
沈司澜扯了扯唇,走进厨房。
她一边喝粥,一边回复学员的消息,喝完后才发现屋里好久没人说话了。
只有隔着一道墙传来的乒乒乓乓的响声,是沈司澜在收拾厨房。
方珞宁把空碗拿过去,放到水池里,然后歪着脑袋探到他面前,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你不开心呀?”
“没有。”他把手擦干,转过身搂着她,“不是要忙吗?早点去,早点睡。”
“不着急。”方珞宁十分认真地盯着他,“先给你看个东西。”
沈司澜抬手摸着她脑袋,满眼宠溺:“看什么?”
“跟我来。”方珞宁笑嘻嘻地牵住他手,拉着他走出厨房。
她一路将他带到卧室。
纤纤玉手伸到墙边,只打开一盏壁灯。
温暖又昏黄的光线里,他看见她目光盈盈地站在面前,抬起手,解开旗袍领口的盘扣。
第60章 疼不疼?
红色旗袍衬得她格外肤白胜雪,像是花瓣被一片片剥开,露出里面娇嫩的花蕊,猝不及防的香艳,让他禁不住喉头滚动。
当扣子解开最后一颗,光滑柔软的绸缎顺着她纤薄的双肩滑下来,挂在肘弯,仿佛溢散出丝丝缕缕的香气,男人晃了晃神,却还是在昏暗的灯光中,瞧见了她锁骨下方,胸口上那块精致的刺青。
新刺的颜色鲜艳饱满,轮廓分明,他的名字被设计成花形,但还是能一眼认出来,是那三个字母——Lan。
而这个位置,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她把他的名字写在那里,连着血液和心跳,看一眼都让人热血沸腾。
他眸色转深,紧紧盯着这个向来乖巧不出格的姑娘,此刻站在他面前却如午夜绽放的玫瑰花,走上前,嗓音像是飘出来一团气:“故意的是不是?”
方珞宁仰头看着他,眼睛里盛满惑人的光:“我自己设计的,不好看吗?”
他抬起手,指腹轻轻触碰那块刺青,仿佛爱不释手,又好像压抑着什么浓烈的情绪:“方老师,就是这么为人师表的?”
方珞宁笑了一声,朝他身体贴过去,如愿听见男人吸气的声音。
直到他呼吸彻底凌乱之后,拉着他的手绕到后面,碰到旗袍的拉链。
她冰凉的脚趾若有似无地蹭着他小腿。
男人嗓音一沉,扣紧她腰:“不工作了?”
“学你啊。”她抬手勾住他脖子,笑容明媚又纯洁,浑然不像这副被剥开了花瓣的诱惑模样,“偶尔当个昏君,好像也不错。”
拉链拉了一截,卡在中间,他神色露出几分不耐,直接将她托起来往里走去。
她顺势抬起两条腿,盘上他腰间。
衣服被他撕得粉碎,夜晚的暧昧一触即发。
他始终看着她,不舍得挪开一秒,用手指,用唇摩挲着自己的名字,情到浓时,就像一头夜晚猎食的狼,要将面前美味的猎物啃噬干净。
“喜欢吗?”她的手扶在他脑后,感受着他唇瓣的热度,嗓音有些哑了,忍不住发颤。
男人压着声,也十分低哑地回她:“喜欢。”
许久后,终于能在浴缸里泡一泡快要散架的身体。
沈司澜抱着她,把花瓣掬起来抹在她肩上,像玩耍似的,语气却无比温柔:“疼不疼?”
“你还有脸问。”方珞宁软软地瘫在他怀里,终于缓过气来,满腹怨念,“我最喜欢的那件被你撕坏了……”
“我是说这儿。”男人低笑一声,指腹沿着她锁骨往下,嗓音十分认真,“疼吗?”
“……”方珞宁囧了囧,脸颊又变得更红一些,嘟哝道,“刚开始有点。”
手臂搂得更紧了些,他把头搁在她颈窝里。
“傻不傻?”他吻了吻她的颈侧,“你外公要是在天有灵,该不会想打死我吧?”
苏远山是出了名的传统守旧派,如果还在世,恐怕就以他这个名声,打断她的腿都不会让两人在一起。
方珞宁从小受苏远山教导,一直是个循规蹈矩的乖乖女。当年他去打耳洞的时候故意逗她,说让师傅给她也钉一对,结果她怎么都不干,因为妈妈没说可以打。
后来还是为了十八岁生日宴要戴全套首饰,苏蕊请人给她打的。
纹身,更是苏家的孩子梦里都不会出现的东西。
他没法想象如今的她,能为他做出这么大胆的事。
“就算外公还健在,他要打你,我也会护着你的。”她转过身搂住他脖子,在男人唇上亲了一口,双目盈盈,认真地望着他,“我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第一件是上大学的时候偷偷跟你在一起,第二件,就是把你的名字放在离我心脏最近的地方。我是想让你知道,我也很爱很爱你,一直以来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坚持,我也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说着,她眼底含泪笑了一声:“就算外公托梦回来骂我,我也不怕。”
男人将她抱得很紧,仿佛要揉进骨血的力道。
她扬起头吻他,手指从他脖颈绕过来,轻轻捏住他耳朵软骨上的洞:“这里疼不疼啊?”
“疼死了。”他嗓音带着点委屈,还有几分严肃的警告,“你想都别想。”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试试。”他发狠地咬了咬她的唇,“我让你一个月下不来床信不信?”
“……”方珞宁整个人都抖了抖,不得不打消念头,但还是有点遗憾,“那我不能和你戴情侣款了呀。”
不知道是不是女孩都喜欢坏一点的男孩,她觉得他衬衫半敞,戴着耳骨钉的那副妖孽败类的模样最勾人。
他用手指捋开她脸上的湿发,无比怜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听话,不折腾了。”
说完他低下头,唇贴上她新刺的那块纹身,然后缓缓往下。
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后仰的身子被他勾住,浴缸里的水也像是升了温……
**
春节过后,严寒悄然褪去,翟青墨和阮漓的婚礼日期也定了下来,就在春分那天。
方珞宁是伴娘,头天晚上就被阮漓叫去家里,和她一起睡。
安抚完手机那头孤枕难眠的男人,她钻进被窝,和阮漓面对面躺着。
“明天就要结婚了,你会不会紧张得睡不着啊?”
“是有点紧张,所以不想一个人睡嘛。”阮漓手都汗涔涔的,握着她,“要不怎么叫你来陪我呢,我才不想跟我妈睡,她一开口就是说教我,烦死了。”
方珞宁:“阿姨都说什么啊?”
“讲述她自己的丰富经验呗。”阮漓吐了吐舌头,“让我学她,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女人,我才不要呢。阿墨说了,结婚后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不会束缚我。”
“那多好呀。”方珞宁笑了笑,摸摸她脑袋,“有墨墨宠着,我们漓漓永远都是小仙女。”
“那必须的!”阮漓笑得满脸幸福,也学她奶声奶气的声音,“你也是噢,澜澜要敢对你不好,我和宝宝一起揍他!”
方珞宁“噗嗤”一笑,伸出手:“让我摸摸。”
阮漓现在怀孕一个多月,肚子还是平的,拉着她的手让她摸了摸:“感觉到了吗?你可爱的干闺女。”
虽然什么都摸不到,但她依稀能从阮漓的兴奋和温柔里感受到一股暖意,点点头,眼眶都有些红了。
想当年,她们还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一眨眼都要结婚,要当妈妈了。
“你快点加油,给我怀个干儿子,然后我们订娃娃亲。”阮漓满脸期待。
方珞宁:“可是我也喜欢女儿诶。”
“你傻的吗?我女儿不也是你女儿!你儿子也是我儿子!”
“对噢,有道理。”方珞宁眨了下眼睛,突然脑子一灵光,“不过你怎么知道你怀的是女儿?”
“我女儿托梦告诉我的。”阮漓一本正经。
“噗——”
两个人在被窝里笑到肚子疼。
突然卧室门被敲了敲,外面传来阮漓妈妈的声音:“你们俩还没睡呢?”
阮漓赶紧答:“睡了!”
“哦。”阮漓妈妈叮嘱道,“早点睡,别闹了啊,明天得早起呢。”
“嗯嗯!”
“睡觉吧。”方珞宁小声道,“孕妇别熬夜。”
“可是我现在精神还好诶。”阮漓把脑袋凑到她旁边,“讲真的,你和沈司澜什么时候结婚?要快点把我干儿子提上日程了。”
方珞宁咬了下唇:“着什么急嘛,我们还没说过这个。”
“还没说?那要等有宝宝了再说吗?”阮漓语重心长道,“我提醒你啊,安全套可不是绝对的安全,本来我跟阿墨没打算这么早要孩子的,结果一不小心就有了。”
方珞宁惊讶地张了张口:“会吗?”
“会啊。”阮漓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尤其是你们澜少那种如狼似虎的,怎么知道有没有漏网小蝌蚪?”
“……”
这下轮到方珞宁精神抖擞了。
找阮漓要了片褪黑素吃下去,才渐渐有了困意。
**
第二天,从起床化妆到婚礼,忙得跟打仗似的。
等终于给宾客敬完酒,方珞宁才把高跟鞋换下来,坐在宴会厅角落的沙发上活动脚腕。
刚打算俯身揉一揉,肩膀上忽然一重。
抬起头,正好对上男人深邃如墨的眼睛。
“别动。”他扫了眼她V领伴娘服的胸口,若隐若现的风光,然后把她肩上的西服拢紧些,在她面前蹲下来。
她娇嫩的后跟有点破皮,沈司澜从裤兜里拿出两块创可贴。
方珞宁有点惊讶:“你怎么还带了这个?”
“让你穿平底鞋,不听话。”他把创可贴贴在她后跟受伤的地方,责备的语气里夹着掩饰不住的心疼,“以后别这么傻了。”
说完,他开始给她揉脚腕。像一个裙下之臣,甘愿放弃所有的尊严和骄傲,俯首跪在她面前。
他揉得很认真,甚至没发现她始终低头看着他的耀眼目光。
“一会儿早点回去?”没听见她回答,男人自顾自地一边揉脚,一边继续说,“墨子说不闹洞房,阮漓也累了,想让她早点休息,咱们吃了晚饭就走……”
话音未落,他低垂的头被一双白皙柔软的手托起来。
她俯身吻住他,像是女王的恩赐,带着无边爱意和怜惜。
第61章 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晚上回去的路上,方珞宁收到新娘子的激情讨伐——
【宝贝!公共场合能不能注意点!】
【我的婚礼,都变成你俩的八卦现场了!】
方珞宁点开她发来的链接,是当地一个热门公众号写的软文,配图便是沈司澜蹲在她面前,而她刚好俯身吻他的样子。
底下的评论已经过万。
方珞宁“噗嗤”一笑,把手机递给旁边的男人:“你看,都说你以后要被老婆管得死死的了,怎么办?”
沈司澜勾住她肩膀,一个带着酒气的笑压过来:“难道不是吗?”
“是啊,我看也用不着以后了。”正在开车的何朔突然说道。
“上个月刚加的工资堵不住你嘴是不是?”沈司澜不悦地瞅他一眼,“你不要就还给我。”
“……”
自从两人重归于好后,沈司澜经常陪她去医院看奶奶。
最近奶奶的脸色一日不如一日,他们去得更勤快了。
今晚到医院的时候奶奶还没睡,床被护士稍微升起来些,正在看电视。眼睛花了,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楚,里面泛着浑浊的水光,像是含着泪留恋这个人间。
明明刚来医院的时候还不是这样,不知道是时间过得快,还是人衰老得更快。
方珞宁进门时看到这副景象,忍不住眼眶一热。
沈司澜牵紧她手,叫了一声:“奶奶。”
老人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笑着看过来:“小沈,宁宁,你们来了。”
“嗯,奶奶。”方珞宁整理了一下情绪,走过去,坐到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也冲奶奶笑,“今天感觉好吗?”
奶奶缓慢地点点头:“很好的,看见你们就更好了。”
“奶奶今天状态不错,多喝了一碗粥呢,还说想吃点有味道的,就弄了碗辣椒炒肉,也都吃光了。”护士从门口走进来,手里拿着体温计,柔声道,“奶奶,我们量个体温好不好?十一点要睡觉啦。”
方珞宁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十点半。
“三十六度三。”护士笑了笑,对方珞宁说,“再陪奶奶说会儿话,十一点记得要她睡觉哦。”
“嗯,谢谢。”
护士出去后,奶奶握住方珞宁的手,望向沈司澜:“小沈,我想喝点热水,你能不能帮我打一些来啊?”
沈司澜看了眼墙壁上的饮水机,眸色微敛:“好。”
说完他拿着水杯走出房间,屋里只剩下两人。
“奶奶。”方珞宁在床边俯身靠近,“您有话要跟我说吗?”
“我明天想穿你买给我那件衣服。”奶奶说话不太利索,十分缓慢,“你晚些,能不能回家帮我拿过来?”
方珞宁想起是奶奶过寿那天她送去的礼物,鼻尖一酸,点点头:“好。”
“别忘了,我明天要穿的。”奶奶像个害怕丢糖的小孩,认真嘱咐她。
方珞宁摸了摸奶奶的头,也像哄小孩一样哄她:“知道啦,一定记得,等您睡了我就去拿。”
“宁宁。”奶奶握着她的手十分虚弱,却还是很用力,“奶奶一直没敢问你,这些年在英国,你过得好吗?”
方珞宁吸了口气,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我很好啊,小姨对我特别好,像妈妈一样。”
奶奶眼睛里有泪花,哽着声:“小沈对你,好吗?”
“好着呢。”方珞宁笑着拍拍她手背,“您就不要操心我了,早点睡觉,明天我再来看您好不好?”
“好。”
“明天我早点过来,下午带您去院子里转转。”方珞宁握住她的手,亲了亲,“刚才看见外面的海棠花都开了,可漂亮呢。”
奶奶似乎很高兴,带着满脸期待笑出声来:“我都好久没看见花了。”
“现在已经是春天啦。”方珞宁摸摸她的头,“等您身体好起来,每天都能看见花。”
“好……”
方珞宁看了眼墙上的时钟:“那现在能睡觉了不?”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奶奶双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方珞宁忍不住眼眶里一阵汹涌,哽声道:“您问。”
握着她的苍老的手一阵颤抖,低浊的嗓音也一样颤抖:“还恨奶奶吗?”
方珞宁咬着唇,连呼吸都压得很轻。
很久后,奶奶笑了一声:“好了,我要睡了。”
“你也早些回去吧。”
那双浑浊眼眸安静地闭上。
方珞宁坐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叫了奶奶一声,没应,床头的监护仪显示一切正常。
她起身到病房外,沈司澜靠墙站着,小声问:“睡了?”
“嗯。”她点点头,“回方家给奶奶拿件衣服。”
“好。”
这么晚,方家的人也都睡了。他们没惊动其他人,只让林阿姨把衣服拿出来,再给奶奶送到医院去,嘱咐护工明天给她穿。
一切都处理好后,才回到别墅。
沈司澜在给她热牛奶,她从背后安静地抱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谢谢你啊。”
男人轻轻盖住她交握的手:“谢什么?”
“他们嫌住院开销大,想把奶奶接回去,听天由命。”方珞宁微微哽咽着说,“如果不是你,她可能连这个春节都熬不过。”
他不仅付了vip病房的住院费,还给奶奶请了最好的护工,只不过一切都没告诉她。
之前她还纳闷过,苗婉瑛那么一毛不拔,又没良心,怎么会舍得让方启盛花钱给奶奶住那么好的病房,请那么好的护工。
沈司澜笑了一下:“都知道了?”
“嗯。”她点点头,瓮声瓮气地说,“那天我去找主治医生,无意中听到的。”
他握紧她,将她冰凉的手指捂暖。
“沈司澜。”
“嗯?”
“我有点怕。”
“怕什么?”
“不知道。”她把脸埋进他背后,“就是心慌。”
“别怕。”他轻声安抚她,“我在。”
“你会一直在吗?”她明知故问,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一点安心。
他转过身,把她抱进怀里,贴近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我会一直在。”
“沈司澜。”她在他怀里喋喋不休,“等我们老了,你让我先死好不好?”
男人低笑了一声,吻落在她头顶:“别胡思乱想,那都多远的事了。”
她不依不饶地撒娇:“你答应我。”
“好。”他无奈应下,却也无比温柔认真,“我答应你,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
方珞宁攥紧他衣服,软软地靠在他胸口,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直到他忽然把她抱起来走出厨房。
她终于回过神,羞恼地咬了咬唇:“你干什么啊?”
都快十二点了,明天还要上班,这人该不会还想来一次吧?
男人勾着唇角,把她抱进浴室:“看你不高兴,哄哄你。”
“……”
他把她放在洗手台前,对着镜子从背后抱着她,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方珞宁正纳闷的时候,男人忽然伸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
“你以为我要怎么哄你?”他低笑着对她耳朵吹气,然后在她眼前揭开盒盖。
里面躺着两对小小的蓝色宝石,被切割成菱形,光泽耀眼,晶莹剔透,没一点杂质。
“不是要跟我戴情侣款吗?”他把其中一枚耳夹款拿出来,“我找人订做的,听说这种材质的耳夹戴起来没那么难受。你试试,可以的话,还可以多做一点。”
方珞宁看着镜子里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把耳夹给她别上去,不知道是什么特殊材质的透明耳夹,很舒服,而且根本看不出来,只有耳骨上那一点宝蓝色的碎光。
那点莫名其妙的小情绪好像瞬间就被治愈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心慌也被安抚下来。她拿起盒子里那颗一模一样的耳钉,甜笑着转过身:“我也给你戴。”
男人双手撑在水池边上,俯下身,侧过头,那只千疮百孔的耳朵对着她。
方珞宁一边给他戴着耳钉,一边忍不住笑他:“你怎么想的啊?给自己戳那么多洞,女孩子都没你能折腾。”
沈司澜笑了一声:“你不就喜欢我这样?”
“我才不是喜欢你这样。”她嘟哝着,放下手,然后在他耳垂上亲了一下,弯着嘴角轻轻柔柔的说:“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他转过头,捏着她下巴含住她的唇。
一阵缠绵的深吻过后,手指从她领口伸进去,凭着感觉,轻易摸到她那块纹身的位置。
就像在他心底烙了印。
这晚他没要,洗过澡后,就拥着她一觉到天明。
方珞宁先醒的,起床给他做了三明治和牛排,锅里炖着紫薯燕麦粥。
调至小火后,她去卫生间洗漱。
那对耳夹被她放在洗漱台最显眼的格子里,每看一眼,都忍不住心口泛起一阵甜蜜。
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两人早已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她的热情却没有丝毫减退。始终像当初那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因为和他的点点滴滴而窃喜。
沈司澜是被手机闹钟叫醒的。
睁眼时身边已经没人,但隐约能闻到早餐的香气。
他摸了摸睡乱的头发,像往常一样松垮垮地挂上睡袍走出卧室,到厨房时,他的女孩正在灶台边打电话。
锅里熬着粥,咕嘟咕嘟的声音听上去分外温馨。
他正打算过去给她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看看她被吓到的反应,再给她一个甜蜜温柔的早安吻。结果刚走两步,忽然听见一道突兀的声音,有东西砸到地面上。
她的手僵在半空,滑落下去的是她的手机。
第62章 有些东西,注定要成为遗……
锅里的粥眼看着漫起来,方珞宁像是恍然回神,打算伸手去拎锅把,突然被人拉到身后。
沈司澜迅速关了火,回头看她,眉心紧紧地蹙着:“在想什么?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
她迟疑地点了下头:“……嗯。”
沈司澜垂眸看着她捡起手机,手指都是颤抖的,低声问:“怎么了?”
她缓缓地靠在他胸前,环住他腰,哽声道:“奶奶走了。”
空气彻底静默下来,那锅沸腾的粥也逐渐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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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楼下的海棠花昨天还开得好好的,满枝春色,一夜之间却凋落不少。天空也阴沉沉的,乌云仿佛随时要压下来。
方珞宁失了魂一般,亦步亦趋地被沈司澜牵进那栋楼,走进昨天才去过的病房。
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到底弄清楚没有?老太太名下有多少钱?还有没有房子什么的?”
“钱我不知道,我妈向来是自己管,老家倒是还有套屋子,不值什么钱。”
“那你得想想办法,赶紧把遗产给弄了,不然等着那谁来分?”
“什么那谁?宁宁也是我的女儿,我妈的孙女,她分点遗产怎么了?”
“方启盛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和清儿才是你的家人,这么多年方珞宁有叫过你一声爸吗?我看你跟你这个妈一样,老糊涂了!”
“苗婉瑛!我妈还在这儿呢你不要胡说八道!”
方珞宁一阵阵头疼,凉飕飕地扯了扯唇:“别吵了。”
奶奶还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的管子和监护仪都拔掉了,除了脸上毫无血色,看着却比平时安详许多。
或许最后这段时间,她是格外痛苦的。但每次看到她的时候,都是那副慈祥温柔的样子。
方珞宁不禁眼眶酸胀。
到这一刻,她仿佛才读懂这个老人沉重的隐忍。
“你们别吵奶奶。”她在病床边俯身,手从白布里伸进去,握住那只已经冰凉僵硬的手。
她看见露出白布的袖子,是她昨天拿来的那件。
奶奶心心念念,一定要今天穿上的那件。
昨晚她那么用心的嘱咐,睡觉前依依不舍的眼神,似乎还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方珞宁突然明白过来,她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
她只是想,穿着这件衣服离开。
“你现在这副样子做给谁看?我告诉你啊,这五年都是我和清儿在照顾老太太,你连个脸都没露过,老太太的遗产是不可能给你的。”苗婉瑛语气不善道。
方启盛实在听不下去:“你给我少说两句。”
“你们都闭嘴吧。”方珞宁捋了捋奶奶微乱的头发,从包里拿出一把小梳子,“遗产我没兴趣,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现在,让奶奶安静一点,不然就请你们出去。”
方启盛朝外看了一眼,好几个穿黑色西服的男人站在病房门口,应该都是沈司澜带过来的。他拼命朝苗婉瑛使眼色,后者却无动于衷,继续道:“不要遗产那就行。你这未来可是要当沈太太的,也没必要把老太太这点钱看在眼里,是吧?”
“请她出去。”方珞宁给奶奶梳着头发,面无表情地说。
没等苗婉瑛反应过来,沈司澜那几个保镖已经把她拖出病房。
一直在旁边不敢说话的苗清儿终于忍不住了:“方珞宁,你太过分了吧!”
方珞宁冷冷地乜她一眼:“再多嘴连你一起出去。”
“……”
方启盛叹了一声,走上前来:“宁宁,你也别太难过。你放心,你该得的,爸爸一分都不会少你。”
“这是你亲妈吗?”方珞宁忽然问了句。
方启盛微愣,她扯了扯唇,继续凉飕飕地说:“人还躺在这里,你们就开始张罗着分遗产了,你可真是个孝子。”
方启盛哑口无言。
虽然嚷嚷着要分遗产的不是他,但也是他平时对苗氏母女的纵容,才造成了如今她的骄纵跋扈。
尸体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很快就有医务人员过来搬走了。方启盛也一早联系好了殡仪馆,提前过去准备灵堂。
方珞宁在这个病房里多待了一会儿。
这是奶奶最后停留的地方,窗台上有一盆多肉,前些日子还能下床行走的时候,奶奶经常会摸一摸它,给它浇浇水,也还能从窗口看见院子里的一草一木。
可如今真有了花,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天空开始飘下绵绵细雨,仿佛把一切都加上一层毛玻璃似的滤镜,天地间灰蒙蒙的,像褪了色的旧照片。
有些东西,注定要成为遗憾。
譬如奶奶最后也没看到院子里的海棠花,也没听到她心底的一声原谅。
**
葬礼前一天,方珞宁回了趟方家别墅,在奶奶房间里待了一会儿,旧柜子里还放着她小时候玩过的玩具,和奶奶教她认字时用的纸牌,她一并带走了。
出来时,碰到保姆林阿姨。
原本想打声招呼就走,林阿姨却叫住了她:“宁宁,老太太有样东西让我给你。”
她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林阿姨出来,手里捏着一封信,嗓音哽咽:“老太太说,等她……之后,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好,谢谢。”她面色平淡地接过来,上了沈司澜停在门口的车。没有多逗留一秒,车子很快驶离别墅。
压下心底一阵汹涌的浪潮,她深吸了一口气,把信拆开。
里面是奶奶的亲笔字迹。
“我最疼爱的孙女宁宁: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奶奶已经不在了。
请原谅奶奶的自私和懦弱,有很多事,我活着不敢去面对,只能在死后以这样的方式请求你原谅。
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当年的事,是奶奶让你失望,我对不住你和你妈妈,你还愿意陪我走完最后一程,奶奶真的很高兴。
当日我识人不清,竟可怜苗婉瑛母子孤苦无依,加之清儿也是我亲孙女,便同意将两人接回家来。哪知道是引狼入室,还让你受了那么大委屈。
你父亲至今在受蒙蔽,我不知道他究竟让人算计了多少,我活着的时候讲不听他,如今我死了,他结果如何,都是造化。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奶奶不想让你再卷进这些是非,今后你父亲怎样,你也不必去管,爷爷奶奶九泉之下,都不会怪你。
对于你父亲,我仁至义尽,而对于你,奶奶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死后,麻烦把我的骨灰带回老家,洒在屋后那片荒田地里。
是我没教好我儿子,让你和你母亲此生受这种苦难,唯愿我的宁宁后半辈子,平安顺遂,幸福无忧。”
“还好吗?”温暖的手掌揉了揉她的头。
方珞宁把信折上,低垂着头,“嗯”了一声。
**
隔天是奶奶的葬礼。
断断续续下了三天的雨,空气总是潮潮的,天也始终灰蒙蒙一片。
方珞宁很早就到殡仪馆,和工作人员打了招呼,单独拜祭过奶奶的遗像。
等葬礼开始后,她便离开灵堂,站在灌风的院子里,看方启盛和苗婉瑛母女假惺惺地站在灵堂前,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对每一个前来的亲朋弯腰致谢。
她知道这些人大多也像苗氏母女一样,脸上哀戚,心中毫无痛意,甚至幸灾乐祸可未可知。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阮漓发来的消息。
她笑了笑,回:【没关系的,你才结婚,就别来了。】
阮漓:【那也得随个份子啊。】
说完,发过来一条壕气十足的转账。
方珞宁倒是毫不客气地收了。
阮漓:【这是单独给你的噢,别记他们账上。】
方珞宁:【嗯嗯。】
刚回复完,沈司澜电话正好打进来,她一接听,对方就挂断了。
方珞宁下意识地一个回头,看见熟悉的身影从院门口走来。他把手机放进兜里,还撑着一把很大的黑色弯柄雨伞,加快脚步到她面前,无比担忧和心疼地蹙着眉:“怎么站这儿淋雨?”
“下雨了吗?”她扬了扬头,唇角挂着苍白的微笑,“没发现呀。”
“傻子。”他满眼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冷不冷?”
“不冷。”她转眼望着灵堂的方向。
人络绎不绝,却只让她觉得眼花心烦。心想人去世了真可怜,没法选择安安静静地待着,更不能阻止讨厌的人在自己的灵堂上晃来晃去,兔死狐悲。
以后她死了,一定不要这么大张旗鼓。就像外公一样,有几个心爱的人送行,让他们多烧几幅字画陪着上路,坟墓也在自己家后山,挨着最喜欢的那棵树。
方珞宁在这里呆站到晚上,直到参加葬礼的宾客都散得差不多了,本就灰蒙蒙的天就要彻底黑下来。
沈司澜给她撑了一天的伞,她吃不下饭,他便也没吃。
灵堂里传来苗清儿的声音:“累死我了妈妈,明天不用再来了吧?”
“不用了,也就是走个形式,一天就够。”苗婉瑛满不在乎地说,“老公,现在你妈也下葬了,遗产的事咱们是不是得说道说道了?老太太也没留个遗嘱什么的,按道理,房子和钱该都是我和清儿的吧?”
苗清儿正给她妈揉着腰,看见灵堂门口走进的两个人,呆怔地张了张口:“姐……”
“方珞宁?”苗婉瑛一下抬高几个声调,警惕起来,“你来做什么?你不是不要遗产吗?别告诉我你反悔了。”
方珞宁淡淡地撇开目光,懒得看她一眼,对着方启盛道:“我来取奶奶的骨灰。”
方启盛面色一僵:“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方珞宁反问他。
“宁宁,我已经在公墓买好了墓地,我会把奶奶送过去的,你就放心吧。”方启盛态度软下来。
“奶奶不想去公墓。”方珞宁扯了扯唇,望着灵堂里的遗像,“不信你问她。”
两方正僵持着,突然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灵堂前。
从车里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客气礼貌地问:“请问是柳锦兰女士的家属吗?”
方启盛连忙迎上去:“我是他儿子,请问您是?”
“我是她律师。”
第63章 宝贝教得好。
“是这样的,方先生。柳锦兰女士两年前亲自立过一份遗嘱,对于她过世后所剩财产进行了明确处置。”律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里是遗嘱原件,您请过目。”
方启盛接过去,看完后,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苗婉瑛精明的目光从律师身上移回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老太太说什么了?”
方启盛吸了口气,声音颤抖着念出来:“我名下,老家一处住宅,赠与儿子方启盛,其余所有财产,悉数留给孙女,方珞宁。”
“什么?”苗婉瑛瞪圆了眼睛,用力把遗嘱抢过来,“我不信,这死老太太一分钱都没给我和清儿?”
方启盛手僵在半空,面容呆滞,甚至也没去计较她冒犯的称呼和态度。
苗婉瑛看完遗嘱,仍不死心地问律师:“老家的房子该有我一份吧?如果我老公死了,将来是给我的对吧?”
“是这样的苗女士。”律师笑了笑,“附加条款里有说明,房子是属于方先生一人的,配偶及子女没有继承权,除非方先生自己主动赠与。”
“方启盛。”苗婉瑛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你看看你妈干的什么事?清儿也是她孙女!她一个子儿都没给我和清儿留!钱都给那个贱人了。”苗婉瑛望着方珞宁,冷笑道,“就给你一栋老家农村的破屋子,你说你这儿子当的有什么劲?啊?你还给她张罗葬礼呢!她屁都没把你当一个!”
苗清儿穿着一身素白裙子,看上去楚楚可怜,抹着眼睛嘤嘤呜呜地哭起来:“爸,我妈说的是真的吗?”
“真不真的你自己看!”苗婉瑛把遗嘱扔给她,转头看向方珞宁,咬牙切齿,“贱人,我就知道你回来准没好事!你怎么不死在英国啊!你就是回来给我和清儿添堵的是不是?!”
方珞宁面无波澜地转开头,仿佛看她一眼都嫌污眼睛,对律师道:“麻烦您跑一趟了,我送您出去吧。”
“外面下雨呢,方小姐留步。”律师撑起伞,笑了笑,“后续如果有什么执行上的问题,随时联系我。”
“好,谢谢。”
律师走后,苗清儿哭声愈演愈烈,苗婉瑛烦躁地吼了她一句:“哭哭哭!就知道哭!我生你一场有什么用啊?”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方启盛被她这一吼缓过神来,连忙过去护住女儿,安慰道,“清儿没事,爸爸不会不管你的,别怕啊。”
方珞宁撇开眼,凉飕飕地扯了扯唇。
苗婉瑛突然看向她,满眼失控的愤恨,直直朝她冲过来:“都是因为你,你个贱人,你和你妈妈一样,这么多年我都活在她的阴影里,到现在我女儿还要遭受这种不公平对待。方珞宁,你怎么不和你妈一起去死啊?”
“干什么?”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的沈司澜拽住她胳膊,用力推回去,推得苗婉瑛整个人撞在墙上。
原本答应方珞宁不插手她家事,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了了,满眼戾气地盯着苗婉瑛:“当我死了是吗?你再敢动她一下,我给你送下去陪葬你信不信?”
“好啦。”方珞宁牵住他手,安抚地拍了拍,“东西给我。”
沈司澜依旧面色凶狠地盯着苗婉瑛,好像她再蹦跶起来,就要扑过去揍人。
他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方珞宁。
方珞宁拿着那份文件,走到奶奶的遗像前,再回头看着苗婉瑛。
“觉得不公平是吗?”她嗓音平缓,却掷地有声,“原本这件事我不打算说,奶奶也不让我再管你们之间的事,但你一定要这么闹的话,我只能让你心服口服。”
“方先生。”她看了眼方启盛,“这些,是苗婉瑛和你结婚这些年来从公司非法捞取的利益,你破产清算的时候不是纳闷那笔钱怎么回事吗?你好好看看,你亲爱的老婆是怎么联合她娘家人,在背后阴你的。”
因为奶奶信里的某些话,她总觉得哪里有问题。这些东西都是一天一夜之间,沈司澜托人查到的。
方启盛不可置信地接过去,苗婉瑛惊恐呆滞了几秒,连忙扑向他,却被门口进来的保镖拦住,眼睁睁看着丈夫浏览自己的罪证,脸色瞬间煞白无血色。
方启盛看着文件里的内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别激动,后面还有份大礼呢。”方珞宁扯了扯唇,“你们现在住的别墅已经被她暗中做了财产抵押,为期一年,你最好问问她那些钱都花去哪儿了,今年九月前如果还不上,恐怕你真要卷铺盖走人,回老家住土房了。”
说着她叹了一声,道:“奶奶虽然瞧不上你,但你到底是她亲儿子,她不忍心看你流落街头。方家两代积累的产业被你玩没了,你也是祖上到今天唯一一个让小三和私生女登堂入室的男人,奶奶这辈子从千金小姐到阔太太,没想到老了还要陪你遭这种罪。她还肯留给你一套老房子,也算是仁至义尽吧。”
“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清楚。”方珞宁挽住沈司澜的胳膊,嗓音中透着疲累,“方先生,我奶奶的骨灰我就带走了。”
方启盛没有余力再跟她多说一个字。
灵堂里,苗婉瑛跪在方启盛面前乞求原谅。
一双泪盈盈的眼睛望着两人背影,泛出无比怨毒的光。
**
“我不想让奶奶的骨灰在殡仪馆过夜,只好先带回来了。”方珞宁一边把骨灰盒放在屋里的柜子上,一边向沈司澜解释道,“你知道的,我小姨那边不合适……”
“傻姑娘,我说什么了吗?”男人从背后拥住她,认真道,“咱奶奶在咱家过个夜,我怎么会介意呢?”
方珞宁摸了摸骨灰盒,然后仰起头冲他笑,嗓音里带着水声:“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想起这人以前分分钟气死她的功力,即使这些天心中郁结,还是忍不住想笑。
“宝贝教得好。”他俯身亲亲她额头,“去洗澡吧,我给你热牛奶,你今天也累了,早点睡觉。”
“嗯。”她嘟起嘴,点了他的唇一下,“谢谢。”
说完就跑去洗澡了。
沈司澜在厨房热牛奶,还给她切了个果盘。没过多久,一阵带着香味的潮气从后面将他包裹起来。
刚从浴室出来的小姑娘,头发湿哒哒凉飕飕的贴在他后背上,一直没出声。片刻后,开始有温热的东西蔓延开来,把他后背都熨得滚烫。
他握住她放在自己腰前的手,低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这些天她忍得多辛苦,他不是不知道。
但奶奶的葬礼一天没办完,遗留的事情悬而未决,她就不能在那些人面前露出半分软弱。
“我恨了她好多年。”瓮瓮的声音闷在他衣服里,夹着哭腔,“恨她明明知道我妈是因为知道苗婉瑛的存在才被气得病情加重,却和爸爸一起瞒着我。恨她在苗婉瑛母女登堂入室的时候,还能那么平静,把她们当亲人一样对待。”
“她一直很疼我的,所以我觉得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妈妈走了,奶奶有了别的孙女,也不要我了。”
“其实她从来没有不要我……”
“没有人会不要你的。”沈司澜握着她的手,嗓音低缓,带着安抚的力道,“奶奶一直都很爱你,我也是。”
“我怎么到现在才明白。”方珞宁用力抵着他的后背,仿佛要把自己嵌进去,“苗清儿对我来说是眼中钉,可对她来说也是一份责任,哪怕她不喜欢,也必须得背负的责任。其实一直以来,她也很痛苦。”
沈司澜紧蹙着眉心,他想转过身摸摸她的头,像以前那样将她抱在怀里,却根本无法动弹。
她向来柔弱的手臂此刻就像一双铁钳,禁锢着他。
“你知道吗?那五年我在英国,没给她打过一通电话,有时候我看到小姨会背着我偷偷接国内的电话,我知道,八成是她打来的。”方珞宁吸了吸鼻子,“但我就是不想理她,可能我心里也知道她是放不下我的,所以我任由自己跟她赌气。我是不是很坏?”
没等他回答,她继续哽着声道:“我就是很坏。就连那天她问我,是不是还恨她,我依旧赌气没告诉她。”
“其实我早就不恨她了。只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样……”
沈司澜握紧她攥了满手汗的指尖。
“她是带着遗憾走的。”似乎是终于忍不住,她在他背后哭出声来,“那天如果我说了,她是不是不会走得那么难过?是不是还能多活几天,还能去看看院子里的花……”
“生死有命,这不是你的错。”沈司澜关掉灶火,将她紧紧扣住的手指掰开,然后转身将她搂进怀里,低头轻轻吻她的发心,用低沉的嗓音安抚她,“乖,这不是你的错,奶奶一定会明白的。”
方珞宁抱紧他的腰:“她会吗?”
“会。”男人语气笃定,声线温柔,“明天我们一起去老家,亲口告诉她好不好?”
她吸了吸鼻子,乖乖点头:“好。”
第64章 甜吗?
第二天,两人一大早就出发回老家。请了李叔开车,在路上又睡了一觉,简单吃了个午饭,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站在屋后的檐下,面前是一大片光秃秃的荒田,方珞宁呼吸着乡村里的新鲜空气,笑了笑:“想不到现在还有这么老的房子吧?”
“的确。”男人点了点头,“只在电视上看过。”
“你别小瞧这房子哦,也就年代久了点。”方珞宁回头看着一砖一瓦都保存完好的老房子,“当年我奶奶可是地主家的小姐,家族没落的时候早就跟着爷爷去了帝都,才免遭一劫。”她指了指远处那片山,“听说,太爷爷和太奶奶的墓就在那片山上,那时候被打得很惨,后来生活就一直不怎么样,两人去世后过了很久我奶奶才知道,连遗体都找不到了,就在山上建了座衣冠冢,挨着祖辈的墓。”
她双手抱膝,蹲下来叹了一声:“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人去看他们了。”
沈司澜挨着她蹲下来,问:“为什么?”
“山路难走,奶奶从来不让我去,说弄脏了鞋要给我洗。其实我知道,她就是心疼我。所以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们的墓在哪儿。”方珞宁笑了笑,“不过人不就是这样吗,时间久了,就都被遗忘了。”
“小时候我不喜欢来这儿。嫌房子太旧,床太硬,屋里还总有股味儿,夏天虫子多,冬天没暖气。”方珞宁望着面前的这片荒田,“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在这里度过的时光却是最轻松,最无忧无虑的。天气好的时候,我就和奶奶一起坐在这儿,看油菜花,晒太阳,织毛衣。奶奶织毛衣很厉害,我小时候穿的毛衣都是她自己织的。”
“你看,奶奶真的很疼你。”沈司澜牵住她的手,“所以不要再有妄自菲薄的想法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很爱你。以前你有外公外婆,奶奶和妈妈,现在你有小姨,有我,今后还会有更多。”
“我的家人。”他顿了顿,压低嗓音,附在她耳边轻笑道,“还有我们的孩子。”
方珞宁转过头,在他深邃的眼里得到了安稳。
她轻轻地把头靠在他肩上:“嗯。”
快到傍晚了,方珞宁想带他去看夕阳,这附近最美的夕阳。
两人沿着荒无人烟的泥土路往前走着,突然,前面出现一栋白墙红瓦的房子,铁栏杆圈出的围墙外,有一棵高高的枇杷树。
“不是说都搬走了吗?这儿怎么还有人?”沈司澜问。
“估计是舍不得搬吧。”方珞宁神秘兮兮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你过去看看,你有那枇杷树高吗?”
男人蹙了蹙眉:“你要干嘛?”
方珞宁把脑袋靠在他胳膊上,指了指那棵树,嗓音软软道:“就,想尝尝……”
沈司澜忍不住笑了一声:“想吃回去给你买,别偷人家的。”
“这怎么能叫偷呢?如果他不让别人吃,大可以种在院子里啊,像这种种在外面的就是可以给人摘的。”方珞宁一本正经,振振有词,“相信我,我可是半个本地人。”
沈司澜将信将疑:“真的?”
“嗯哼。”方珞宁把他往那边拽,“你快点快点。”
这枇杷树少说有十年八年了,很高,树上的果子也很红,沈司澜个子高手臂长,轻松摘下来一段树枝,上面挂着五六颗圆润饱满的枇杷。
方珞宁抬手指了指,示意他再多摘点。
结果男人刚一伸手,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道厉喝:“谁在那儿?!不许偷我的枇杷!”
方珞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司澜拉着迅速跑路。
眼看着那人就要从院子里跑出来,沈司澜灵机一动,抱着她躲进一旁的油菜花田。
这季节花开得茂盛,两人蹲在花梗中间,完美融入周边环境,那人从一旁骂骂咧咧着经过,他们不禁屏住了呼吸,却忍不住脸颊边的笑意。
“刺激吗?”他挑了挑眉,放开搂着她腰的手。
方珞宁还没蹲稳,突然失去了支撑力,整个人往后仰去。
幸好他反应快,重新将她捞进怀抱,剧烈的颤动让嫩黄色的花朵不堪重负掉落下来,染亮她乌黑的头发。
两人离得太近,甚至能数清对方浓密的睫毛,方珞宁不禁咽了口唾沫,把手里那一爪枇杷举起来,轻声道:“尝尝?”
沈司澜“嗯”了一声,依旧没放开她。
她给他剥开皮,再举到他面前。
男人就着她的手低头咬了一口。
然后她问面前的小白鼠:“甜吗?”
男人额角的青筋恍惚间跳了跳,却唇角一勾,点点头:“甜。”
方珞宁喜出望外,正要继续吃手里剩下的,突然被摁住后脑勺,男人沾了枇杷汁的唇就这么贴上她的唇。
“甜不甜?”他霸道地吻着她,迫她尝到自己嘴里的滋味,嗓音里夹着浓浓的坏。
“……”方珞宁欲哭无泪。
酸死了。
怪不得要种在家门口呢。
**
车子开到县城已经很晚了,他们决定先过一夜。找的是县城里最好的酒店,也给他们开了最好的套房,然而走进房间的时候,闻到里面过于浓烈的香薰味,沈司澜还是一脸挑剔地皱起眉头:“你确定要住这儿?”
“确定啊。”方珞宁把房卡插上,屋里顿时亮起来,“沈少爷要是不想,也可以去车里睡。”
话音刚落,房门被“嘭”一声关上。
“算了。”他抱着她抵在墙上,灼热的呼吸压下来,“车里影响我发挥。”
好在这个套房看上去还挺干净,除了香薰味太浓,别的也都还凑合。
方珞宁被他蹭得浑身酥麻,笑着按住他钻进衣领的头:“你能不能先洗澡呀?”
“一起。”他拉开卫生间的门,把她也拽了进去。
洗了一个多小时的澡,方珞宁筋疲力尽,一出来又被放到床上,那人携着未尽的欲.望压下来。
正打算更进一步,房门突然被蛮横地敲响,紧接着传来一道浑厚男声:“开门,警察。”
方珞宁下意识地用浴巾遮住身子,无声地问他:“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把被子盖在她身上,“别怕,我去看看。”
男人挂上浴袍出去开门。
外面站着好几个警察,出示证件后说明来意:“最近这方面查得严,听说您同住的女士没出示身份证,我们需要核实一下身份。”
沈司澜眉梢一跳,扯了扯唇:“说话小心点,里边儿是我女朋友,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
“抱歉,但我们需要核实一下,方便请您女朋友出来吗?”
沈司澜烦躁地摸了把头发,回头一看,方珞宁已经穿好浴袍走过来。
他连忙把人拽进怀里,连个小腿都不想给人看,面色不善地望向门口那群人:“你们赶紧的。”
“好。”警察点点头,问了方珞宁几个问题,就离开了。
关上门,男人正打算继续,她突然挡住他压下来的脸。
沈司澜一张俊脸被她揉得变形,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有个问题。”方珞宁脸色严肃地望着他,“你以前住酒店的时候,有没有叫过那种特殊服务?”
“想什么呢?”他低笑一声,“当然没有。”
方珞宁眉心蹙成一座小山:“那你怎么反应那么快?看上去很有经验哦。”
“……”这种事情,真就是百口莫辩。
对男人来说尤其百口莫辩。
沈司澜也不想跟她多费口舌,直接把人抱起来,放回卧室床上……
吃饱餍足后,两人又去冲了个澡,躺在被窝里看星星。
套房在顶层,县城里也没有高楼大厦,从床边那扇大大的落地窗能看见未经污染的夜空,繁星闪烁,像画一样漂亮。
沈司澜拉起她的手,乐此不疲地将她手指揉捏成各种形状,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脸颊脖子上偷吻。
床头手机突然亮了一下,方珞宁拿过来一看,是某个爆料博主的新微博推送。
她呆呆地望着屏幕,直到耳垂被一阵热气包裹,再被他含住轻咬,那阵灼热和酥麻将她飞走的思绪拉扯回来。
“怎么了?”他的唇落在她颈间。
方珞宁笑了笑:“没什么。”
方启盛和苗婉瑛结婚时只偷偷领了证,离婚倒是不遮不掩,闹得满城皆知。他应该是恨毒了那个女人吧。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关系了。
被窝里那双手又开始不安分。
她笑了一声,主动将它从腰间牵引往上,如愿听见男人逐渐转重的呼吸。
在他温柔的攻势下,她竭力保持清醒,搂着他脖子轻声道:“下次提醒我带身份证啊……”
被警察叔叔特别关照的待遇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不过今天来之前好像也没想过要在外面住酒店。
“身份证没什么用。”男人低笑一声,噙住她唇瓣,“要带就带结婚证。”
方珞宁忍不住笑出声来,轻晃的尾音紧接着被他吃下去,眼中渐渐漫起水雾,给天上的星星都镶上一层温柔的光晕。
第65章 我会天天喂饱你的。
处理完奶奶的事情后,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方珞宁照常每周直播,每天备课、录视频,平台和微博的粉丝都与日俱增。
最近协会举办的书画比赛,她把自己最满意的作品送了上去。当年在心底留下的那块阴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退化成一个不起眼的小颗粒,虽然偶尔会摩擦到心中柔软脆弱的地方,但也无伤大雅。
沈司澜的父母专程去英国见了小姨一面,双方家长都让他们尽快拿主意,把结婚的日期定下来。
方珞宁总说不急,沈司澜也就不催她。
眼看一切都快要尘埃落定。
**
这天,沈司澜刚结束股东大会,神经紧绷一个上午,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何朔突然火急火燎地跑进办公室。
沈司澜眼睛都没抬,指尖揉着眉心:“毛毛躁躁的,干什么?”
“老板,你看看这个。”何朔把iPad放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嗓音颤抖。
沈司澜垂眸看向iPad屏幕,是一位名叫“清清河边草”的网友发出的微博长文,转发量已经破三万。
文里指名道姓口诛笔伐的,正是方珞宁,甚至也没有隐瞒自己作为她继妹的身份。
而她口中的方珞宁,俨然是一个忘恩负义,薄情寡性的女人。说她性格骄纵蛮横,对父亲再娶的妻子和继妹肆意侮辱,对从小疼爱自己的奶奶漠不关心,在国外潇洒自在了五年,眼看奶奶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便匆匆赶回国内,用虚情假意和花言巧语骗奶奶把所有遗产都留给了她。
下面的评论全都是对方珞宁的讨伐和谩骂,还有一条转发,是钟紫珊的微博账号:
【非常不幸,我从小就认识这位方老师。前段时间看她直播似乎很受人喜欢,但我还是奉劝各位一句,要擦亮眼睛慎重选择,方珞宁小姐曾经参加过少儿书画比赛,作品被权威专家批评得一文不值,说她并没有这方面天赋。人可以没有才华,但不能昧着良心误人子弟,你们说呢?】
她多少也算个网红,似乎又买了流量,一时间转发激增。
不过两个小时的发酵,话题已经上了热搜,甚至有人扒出方珞宁高中时对追求她的男生恶言相向,导致男生情绪低迷,抑郁自杀。而类似的虚假故事顷刻间如雨后春笋,在网络上大肆传播。
她本人微博彻底沦陷,底下只有一片骂声。
看着那些恶毒腌臜的字眼,沈司澜脸色越来越差,捏着iPad的手颤抖不已,小臂上青筋毕露,眼底冒着寒光。
直到手机突然响起来。
是阮漓。
电话一接通,对方急吼吼的声音传过来:“沈司澜,微博你看了吗?”
沈司澜攥紧手指,嗓音发凉:“我刚看到。”
“你快去找一下宁宁,我给她打了二十多个电话她都没接。”
“好。”话音未落,他已经快步走出办公室。
路上他也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一路闯红灯回到小区,门口一辆车慢悠悠磨蹭着往里开,他烦躁地不停摁喇叭,恨不得就这么撞上去。
自从她打不通她电话开始,他脑子里一直有一道声音在响,让他的时间一秒比一秒更煎熬。
“这丫头电话不接,也不出门,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多天。不说话,不喝水,不吃饭,当时我看到她的时候,都瘦得皮包骨头了。”
“医生说她情绪已经在崩溃边缘,如果我再晚一些接她走,说不定她就跟着她妈妈去了。”
“虽然我带她到英国,远离国内环境,病情痊愈得也不错,但还是尽量别让她受到类似的刺激,不然可能会诱发以前的心理创伤,情况变得更严重。”
“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可他没能好好地保护她,还是让她遭受了这种事。
想起苏沁那天的嘱咐,沈司澜整个脑袋都仿佛要炸裂开,在路口迅速转弯,疾驰向别墅区。
她昨天外出穿的鞋还在门口,但拖鞋不在。
沈司澜微微松了口气,三步并两步地跑上楼梯,到卧室门前。
门锁着,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宁宁。”他叫了她一声,尽量使自己情绪平稳,“你在做什么?”
没有回答。
他攥了攥手指,继续敲门:“让我进去好吗?”
还是没有回答。
他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太过表露,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温柔平和,带着安抚:“你是不是睡着了?”
但紧接着,他开始听到屋里传出来的啜泣声。
那声音被压得很低,要仔细凝神才能听出来。
他的手指忍不住颤抖,用力捏在门把手上:“宝贝,让我进去好不好?我就看你一眼。”
“你别搭理网上那些人,他们都是胡说八道,当明星的还天天被骂呢,你现在也算个公众人物,有点儿黑粉很正常,他们都是因为嫉妒你。”沈司澜低声哄她,“乖,给我开个门好不好?”
然而他话音未落,屋子里的啜泣声开始演变成大哭。
他顿时慌了神:“好,我不进来,你想不想吃东西?我给你做好吃的。”
屋里的女孩哭得更大声了。
沈司澜没办法,挫败地靠在门框上,生怕又说错一句话,惹她更伤心。
“不吃的话,我给自己做饭了?”无奈之下,他试图用美食诱惑她,“本来想今天做个糖醋鱼,你要不出来,我就一个人吃了。”
他等了一会儿,里面的哭声渐渐歇下来,直到空气变得特别安静,他再也听不见她的哭声。
有些死气沉沉。
脑子里涌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沈司澜整颗心瞬间提起来,用力敲响房门:“宁宁!你还好吗?”
“你说话!你跟我说话!”男人双目赤红,不敢想象她一个人在里面会发生什么,急得满头大汗。他声嘶力竭地朝里面喊着,嗓音颤抖,几乎要哭出来:“你忘了你答应过的吗?你说你不会再离开我!你说过的话你要兑现!听到没有?我不许你丢下我一个人!”
“方珞宁!”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大声吼她,“有问题我们一起解决!你不许做傻事!听到没有?”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男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沈司澜怔愣着,只见一抹白色的小小的影子站在门里,踏着毛茸拖鞋往前挪动了两步,然后带着冰凉的温度贴到自己胸前。
脸都哭红了,一双眼肿得像小金鱼,依旧还在抽抽搭搭的,看上去无比惹人怜。
她缓缓地抬手圈住他腰身,瓮声瓮气地说:“我饿了,想吃糖醋鱼。”
就连他做饭的时候,她也一直不肯放开他,两只手在他腰前扣得很紧。
沈司澜一只手拿着勺子,另一只手将她的手包在掌心,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以后不许不接我电话了,知不知道?”男人语气里依旧夹着后怕,“你这样会吓死我的。”
“唔。”
“你放心,事情我会解决。”他握紧她的手,“不管是谁谋划的,一个都跑不掉。”
“我们报警吧。”她突然十分理智地开口。
沈司澜诧异地扬了扬眉。
方珞宁在他衣服上蹭了蹭脸,接着说:“你的时间那么宝贵,就别浪费在那种人身上了,这事该谁解决,就谁解决。报警,请律师,诽谤污蔑也是要坐牢的。”
沈司澜认同了她的提议:“那网上那些,我找人帮忙撤下来。”
“好。”
见她哭过后这么平静,沈司澜还是有点担心:“真没事吗?要不要带你出去玩几天?”
“不用了。”方珞宁把头抵在他背上,摇了摇,“是有点难过,但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那么容易就被击垮。”
男人面带欣慰地弯了弯唇。
那就好。
“其实我当初最过不去的,是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好像没有一个人喜欢我,我就是一个毫无用处,不被任何人接受的存在。”她抱着他的腰,嘴角逐渐弯起幸福的弧度,“可是刚刚我想明白了,无论那些人说什么,都不能改变我的价值,还有,我爱的人依旧会爱我。”
她哽咽着,一个湿热的吻落在他衣服上:“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以来那么坚定地爱我。
“是你本来就很棒。”他从锅里舀起一勺鱼汤,煞有介事道,“我眼光那么高,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上的。”
方珞宁眼睛上还挂着泪珠,又听见他一如既往不要脸的话,忍不住“噗嗤”一笑,脑袋探过去:“我要尝一口。”
看着她这副小馋猫样,沈司澜无奈地扯了扯唇:“等等,还没放盐。”
“噢。”她把脑袋靠在他胳膊旁边,坐等投喂的模样,“沈司澜,你以后会天天给我做好吃的吗?”
大少爷倒没给她面子:“想得美。”
“哼。”方珞宁在他袖子上咬了一口泄愤。
他回过头,冲她笑得意味深长:“不过我会天天喂饱你的。”
“……”她脑子里突然想到什么,脸一热,娇嗔道:“流氓!”
第66章 别人家婆婆。
“这种时候开直播?你疯啦?”阮漓听说她的打算,在电话里叫破了音,“你没见网上那些人怎么骂你?你还想给他们机会当面骂你啊?不行,咱受不了那委屈!”
“你先冷静一下啦。”方珞宁安抚她道,“我开直播就是为了解释这件事。”
阮漓:“有什么好解释的?这种事情只会越描越黑,网上那些人云亦云的,只管谁家瓜好吃。你看看苗清儿和钟紫珊,半点证据没有,随便说几句都能发酵成那样,你就算说实话他们也照样不会信的。只要等这段时间过去,自然就被大家遗忘了。”
“他们信不信是他们的事,但我得有所行动,不能再躲下去了。”方珞宁沉声道,“那么多支持我的学员和粉丝,我不能让他们失望。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让他们知道自己没信错人。而且……”她顿了顿,眼眶发红,“我也不允许那些人诋毁我妈妈。”
苗清儿倒打一耙,反说当年是苏蕊插足方启盛和苗婉瑛之间,导致两人劳燕分飞,这种事情她绝不能忍。
提到她妈妈,阮漓就知道自己劝不下了,叹了口气:“一定要这样吗?”
方珞宁点点头:“嗯。”
“沈司澜知不知道?”
“知道。”
“他支持你?”
方珞宁笑了笑:“他说不管我做什么,他都支持我。”
“疯了。”阮漓轻嗤一声,“让你家澜哥哥也给你买水军,淹都能淹死她们。”
“不要。”方珞宁努了努嘴,“我跟钟紫珊那货能一样吗?才不用她那种肮脏手段。我就不信,那些魔鬼还能真把正义给吞了不成。”
对面沉默了几秒,突然轻笑一声:“宝贝。”
方珞宁挑了挑眉:“嗯?”
“我就是喜欢你这股劲儿。”阮漓语气平和地说,“哪怕经历了那么多,还能像个小孩儿一样,单纯,勇敢。”
方珞宁:“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
“没有。”阮漓笑了笑,“这样多好啊。”
方珞宁嘟起嘴:“那我姑且相信你是在夸我吧。”
“我发现你自从跟沈司澜重新在一起,整个人都变了耶。”
“怎么变了?我不还是我吗?”
“就……感觉你真正开心起来啦。”阮漓沉吟道,“不像以前,笑起来都那么勉强。”
方珞宁不自觉勾起唇角,揪着抱枕边上的毛。
阮漓说得没错。
以前她的生活就是一潭死水,曾经她也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干着差不多的工作,过着差不多的日子,就这么把剩余的人生给挥霍掉。
可后来她发现,被掩埋在心底的光,还会再次照亮她。有一种等待和爱,是真正可以治愈所有迷茫和痛苦的。
那个男人给她的坚定和自信,让她再次有了拼搏的动力,和直面一切的勇气。好像这个世间再没有什么能打倒她,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有一个人会始终爱着她,保护她,跟她一起面对所有的风雨。
她再也不会孤身一人,也再也不用躲在角落,她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心无旁骛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过最幸福的人生。
**
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方珞宁终于开了直播。之所以等到现在,是因为昨天她的眼睛还没消肿。
出现在直播间里的,依旧是她最完美的样子。
她是在微博开的直播,除了关心她的粉丝和被钟苗二人煽动的网友,许多吃瓜群众也第一时间赶过来,直播间刚打开,人数就破了万。
桌面上手机亮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是沈司澜发来的消息:【别紧张。】
后面还跟了个亲亲的表情。
方珞宁忍不住“噗嗤”一笑,但还是竭力控制住表情,下一秒便神色如常地望向摄像头。
“大家好,我是方珞宁。”她背脊挺直地坐着,目光冷淡地瞥过屏幕上那些谩骂的话语。
“这段时间,我有幸也被大家送上热搜,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排面。”说着她浅浅地笑了一下,“关于事情的起因,不用我过多赘述,那些故事想必大家知道得都比我清楚。”
【什么意思?】
【解解您认错就认错,倒也不必阴阳怪气。】
【不会还来个反转吧?小三女儿心机绿茶婊,呸!】
【我觉得方老师不是这种人,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方老师加油!】
“大家似乎都很关心到底谁是小三。”方珞宁无比淡定地收回目光,从桌角拿过来一沓东西,“我一直认为这是家事,也是很私密的事情,哪怕当年我父亲出轨败露,连累我母亲病发去世,紧接着那位不要脸地找上门来,在我母亲尸骨未寒的时候就要求给个名分,我也没把这件事披露到网上。毕竟网络不是垃圾场,大家也不是某个人用来排除异己的工具,对吗?”
说着,她把手中的东西一一举到摄像头前。
“这两张,是我父亲写给母亲的第一封情书。”
“没错,字很丑,还有一些错别字,因为当年我父母才念初一,他们是同学,瞒着家长偷偷早恋。”
“那时候,我们苗女士应该才……五岁?”方珞宁凉飕飕笑了笑,“事情真假,大家自辨。”
【卧槽,这打脸厉害了!】
【五岁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姐姐肯定是被人泼脏水!】
【这种证据随便找个人就能捏造,换我我也能写,谁信你啊?】
“我只是把事实告诉大家,至于信不信,那本就不是我能左右的。”她情绪一直很平稳,紧接着拿起另一张,“这个,是我父亲和母亲的毕业旅行纪念照。虽然他后来出了轨,但当时他是很爱我母亲的。他有没有被迫抛弃挚爱,无奈接受我母亲,想必这张照片能给大家明确的答案。如果不够,我还有。”
“这是他求婚的照片,还有他们的结婚照。”
“如果这件事一定要有人上网来哭诉,那也应该是我。”她举起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这是当年我母亲去世后,继母和继妹鸠占鹊巢,导致我为此接受两年心理治疗的病历,我不想公开,但如果你们想看,可以选择上传一部分。”
【啊,姐姐好可怜……】
【小三太不要脸了吧!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啊!】
【姐姐别怕,我们挺你!】
【可就算你妈不是小三,那你能解释一下你在网上授课的目的吗?你明明就没有资质和能力,是不是为了圈钱,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去开直播?】
【是啊是啊,就你这样的,还不如就直播卖脸呢,装什么清纯小白花。】
【还有不喜欢人家也没必要那么狠吧?逼人跳楼自杀,过分了,那些看上你的男的真可怜。】
【没啥可怜的,就眼瞎呗,要不就是抖M。】
“我有没有授课资质,平台方稍后会给出专业鉴定,就不劳大家费心了。”方珞宁礼貌回应,“至于那些情感传闻,过去太久我没有证据,只能说清者自清。故事编得都很精彩,希望那些传播谣言的人在警察和法官面前也能同样理直气壮。”
“没错,这次事件我已经报警处理,相信警方很快就会查清楚。另外,我的律师不接受庭外和解,该受到法律制裁的,一个都跑不了。”
【卧槽!报警了!还不和解!女神好刚!】
【确实该让那些乱说话的人受点惩罚了,网暴一张嘴,伤害别人都不用付出成本的,恶心!】
【就该治治这股网暴的歪风邪气!支持方老师!】
【老师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千万别被这些喷子气坏了!你很棒!我们很多人都很爱你!】
【对呀姐姐,你要相信沉默的大多数!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雪亮的!】
【姐姐要加油!还等着上你课呢~】
【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上课呀?虽然很想你,但是也不要太累,开心最重要!】
“谢谢大家关心,我挺好的,周六直播课不见不散。”方珞宁对着屏幕上关心她的粉丝们笑了笑,“我先下播了哦。”
【姐姐再见!】
【姐姐么么哒!】
【方老师要坚强呀!加油加油!】
……
屏幕上都是大家温暖的关切,方珞宁退出直播间,心底刹那间雨过天晴。
沈司澜还没下班回来,她去阳台上晒了会太阳,还没过半小时,阮漓的消息发过来。
【宝贝!你快看!】
【我勒个去你婆婆真是别人家婆婆呜呜呜……】
【你上辈子是拯救银河系了吧!】
方珞宁点开她发来的链接,是一条热门微博。
贝曦转发了某个营销号发出的直播录屏。
原博是这么说的:【srds,趁奶奶快死了跑回来分遗产这种事,没得洗了吧?也没白叫你一声心机婊。】
作为曾经的流量天花板,一代人心目中的国民女神,虽然贝曦的微博如今常年长草,但她一转发,不需要任何数据操作就自然上了热搜榜首。
【笑死人了,我儿媳妇,沈家未来的女主人,稀罕你那百八十万遗产?】
第67章 ]正文完结沈太太。
奶奶的积蓄的确不多,当初为了还方启盛公司的债务就花掉不少,如今留给她的,是除了那座旧宅以外的所有剩余财产,但也就一百万左右。
方珞宁点开贝曦的微博主页,上一条还是一年前帮公司某个年轻演员宣传新片,从那以后她退居二线,连日常照片都没公开过。
再然后就是今天,为她的事情发声。
她不禁有点眼眶发热,笑着回阮漓:【是哦,羡慕不来的。】
连她都羡慕自己了。
为以前的自己,羡慕如今的自己。
可惜她差点就错过了。错过那个全世界最好的男人,和他带给自己的最好的一切。
**
沈司澜正在办公室忙,门突然被人从外面闯开,何朔急匆匆跟在后面:“老板,我真的尽力了,这女人跟个疯狗一样,保安都被她咬伤了,非说要见你不可。”
沈司澜略一抬眸,看见神情憔悴却还化着浓妆的钟紫珊,淡淡道:“没事,你出去吧。”
何朔满脸担忧地往后退了退,关上门。
沈司澜继续低头看文件,漫不经心道:“钟小姐找我什么事?”
“我找你什么事?”钟紫珊跑到他办公桌前,手撑在桌子上,冷笑一声,“沈少爷,我爸公司的项目你说撤资就撤资,连个理由都不给,我们项目已经进行到中期了,资金跟不上来,前期投入都要赔光的!”
沈司澜不为所动地扯了扯唇:“那真可惜。”
“沈司澜,我们家都要破产了!你怎么能这么事不关己?”钟紫珊眼眶通红盯着他,“是你说的,只要我们遵守条款,就会照合同注资。”
“我是说了,但我也是按合同行事。”沈司澜合上笔帽,终于抬眸和她对视,眼神却无比淡漠,“是你们违反了条款规定。”
钟紫珊一脸无语:“我们违反什么条款了?我不就是在网上说了你女朋友几句?你至于迁怒到工作上吗?”
“麻烦钟小姐自己看清楚。”沈司澜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翻了几页,十分耐心地指着其中某一行字,“如果出现突发性的重大风险,我方随时有权利终止合同。”
“钟小姐很快就会以诽谤罪入狱,到时候贵公司的股价定会下跌,我不是慈善家,没兴趣,也没有义务给你们擦屁股。我预见风险及时止损,有问题吗?”
“……”钟紫珊咬了咬唇,哑口无言。
“我还要忙,麻烦钟小姐自己出去,就不送了。”沈司澜把合同扔给她。
钟紫珊却没有立马出去。
他低头看了页文件,再疑惑地抬起头时,只见女人身上的外套从肩膀上掀下来,掉到地上。只穿着一件紧身包臀的裸粉色毛衣裙,款款绕过办公桌,走到他旁边,携来一阵浓烈刺鼻的香水味。
沈司澜不禁蹙起眉头:“你做什么?”
“澜少,我记得你说过。”钟紫珊要把手放到他肩上,被他嫌弃地躲开,却还是厚着脸皮往上凑,“只要我好好陪你,我要什么都可以的是不是?”
沈司澜嘴角一抽:“我没说过。”
一定是陆归那帮人口没遮拦,又打着他的名头在外面胡言乱语。
“澜少,我真的走投无路了。”钟紫珊泫然欲泣地望着他,样子无比可怜,“我们不是朋友吗?难道你忍心看我去坐牢?看我爸爸破产吗?只要你肯帮我这次,让我做牛做马做什么都愿意,我可以给你当情妇,今后只伺候你一个,我也不介意你跟方珞宁结婚,我会乖乖的,绝对不给你添任何麻烦……”
“够了。”男人嗓音低沉,夹着森森寒意,“自己滚,别逼我轰你。”
“凭什么她可以,我就不行?”钟紫珊咬了咬唇,手搭上裙子拉链,慢慢拉开。
雪白丰盈的身体一点点暴露在空气里,最后仅剩下两件遮羞,眼看她的手就要解开最后一层束缚,同时携着满身香气贴向这个男人。
空气中突然出现一道刺耳响声,像是什么东西被蛮力撕裂。
沈司澜面色铁青地扯下窗帘扔在她身上,然后拨了个电话:“进来,把人给我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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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你们放开我!我没有犯罪!别抓我!”
“不许动,老实点。”
“爸爸呜呜呜爸爸救我啊……”
方珞宁刚到别墅门口,还没下车,就听见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前面停着一辆警车,两个穿警服的男人把苗清儿塞进后座,随即车子拉起警报,很快驶离。
方启盛在楼门口,地上摆着许多纸箱子,正在往皮卡车上搬。
他也没请人帮忙,中年发福的身子看上去十分费劲,仿佛下一秒就要闪了腰。
终于弄上去一个,他紧紧皱着眉,停下来揉了揉腰。
突然从车上走下去几个黑衣保镖,帮他把剩余的箱子放上车。
方启盛看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方珞宁,一身烟蓝色旗袍和白色毛领小披肩,身段窈窕,盘着乌黑长发,抬眼垂眸间都是风情。当年那个他一只胳膊就能抱起来,还能轻易背着满屋跑的小姑娘,如今他都快不认识了,可恍惚又有点熟悉,像是他曾经遗失在记忆中的那双眉眼,让他不自觉想起自己犯过的不可饶恕的错,辜负过的真心爱他的女人。
眼神含着刺痛,嗓音也带了明显的哽咽:“谢谢。”
“不用,只是顺便。”方珞宁面色冷淡道,“听说房子就要被收了,我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忘带走的。”
“……好。”方启盛面色灰败地点了点头。
方珞宁正要进屋,突然眸光一转,落在他交握的手上。
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相框,是他和苏蕊的婚纱照。
方启盛顿时心虚地把相框握紧,低声说着,仿佛还带一丝可怜的乞求:“这个能不能留给我?”
方珞宁扯了扯唇:“随便你吧。”
“谢谢。”方启盛低下头,眼眶里含了泪。
“除了谢谢,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方珞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方启盛嘴唇颤抖,过了好久后,才哽咽着挤出三个字:“对不起,全都是爸爸的错。”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方珞宁垂下眸,掩住眼底变幻的神情,“我不会原谅你的,她也不会。”
说完,便抬脚走进这栋她住过十八年的宅子。
好像自从妈妈去世后,这栋宅子就和她没有多少关系了。直到今天,终于完完全全地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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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暴事件平息后没多久,有协会的工作人员打电话给她,说上次送选的作品得了一等奖,让她有时间去领一下奖杯和证书。
协会向来办事低调,不会弄什么盛大典礼,但奖项的含金量却不容小觑。
官博公布了获奖名单,评论里有人扒出她身世。方珞宁是苏远山外孙女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前关于她专业能力和资质的谣言紧接着不攻自破,甚至有不少企业联系她,想给她办画展。
办画展不是她追求的,更何况都是看在苏远山面子上。她一一拒绝那些企业,却迫不及待地去了协会,拿回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迟到了十年的荣誉。
拿着奖杯和证书从协会办公楼下来的时候,在大厅的告示栏旁,她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她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直到对方转过身,一张布满褶皱的脸,冷漠,肃然,和当初一样令人望而生畏,但也带给她那次噩梦般的回忆。
方珞宁迅速撇开眼朝前走。
“方小姐,麻烦留步。”那人叫住她,苍老的声音有点发抖,吐字缓慢。
她停了一下,将手里奖杯握紧了些:“华先生有事吗?”
“好多年没见了。”华先生僵硬的唇朝上扬了扬,抬起手,“记得当初,你还才这么高。”
方珞宁望着他,表情漠然:“华先生也老了。”
“是啊,我老了,都这把年纪了,还是不能忘记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华先生浑浊的眸子十分真挚地盯着她,“我一直想找你的,可惜老苏不在了,听说你后来又出国了。”
方珞宁扯了扯唇,没有回答。
“其实,当年你虽然是匿名参选,但我早在老苏的寿宴上见过你,我知道你是他外孙女。”华先生低下头,对着她的是满头银发,“是我嫉妒他赢了我,当上协会会长,所以那时候迁怒于你,才说出那样的话。”
“是我德行有失,我向你道歉。”
“不用,都过去了。”方珞宁面无波澜地转开眼。
“你很优秀,老苏泉下有知,会为你骄傲的。”华先生眼中有些湿润,“如果你想,我可以推荐你进协会,将来——”
“多谢华先生好意。”方珞宁冲他弯了弯唇,眼底却不见一丝笑容,“我画画本就不是为了这些,至于这个。”她抬了抬手,看着沉甸甸的奖杯和红色封皮的证书,“只不过是弥补之前的遗憾,还有,让外公也为我骄傲一次,也算是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卷。协会进不进,我无所谓,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参加这种比赛。”
华先生怔了片刻,突然闷声笑出来:“我一把年纪,竟还不如你活得通透。”
“我还有事,先走了。”方珞宁没有与他交谈人生的打算,礼貌疏离地点了点头,“华先生再见。”
从办公楼出来,她就上了沈司澜给她买的新车,对司机道:“去中华路南京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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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总,请在这里签一下字。”首饰店店员拿出一张单子,递给沈司澜。
他正要去拿笔,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抱歉,先回个消息。”说着他点开屏幕,看方珞宁给他发了什么。
是一个定位,在中华路南京路口。没有具体门牌号或店铺招牌,他也没去过。
【你事情办完了嘛?过来~】
沈司澜不自觉勾起唇,很快回复:【好,马上来。】
“是未婚妻的消息吗?”店员见他满脸温柔,笑盈盈道,“沈总对您未婚妻真好,这戒指她一定会喜欢的。”
沈司澜签完字把纸笔递给她,唇角始终漾着十分好看的弧度:“谢谢。”
见他要离开,店员指了指橱窗上的鲜花:“因为您是高级定制的客户,可以送您一束玫瑰哦。”
“不用,我买好了。”沈司澜打开看了看戒指,再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兜里,“你们留给需要的人吧。”
说完他便转身走出首饰店,在门口,听见路过的女孩对同行的朋友说:“中华路那边要开一家咖啡厅,我上周看都快装修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业诶。”
“就是有点远,我们明天去看看吧!”
“好呀!”
因为说话声太大,沈司澜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却没太在意。
他打开后备箱,把戒指从兜里掏出来,放在铺得满满的玫瑰花上面,过后似乎又觉得不妥,重新拿起来放进兜里,再关上后备箱去开车。
方珞宁给的地址有点远,所幸路上不堵,他半个小时就到了。
在定位终点,看着面前装修熟悉的店面,他怔了许久。
直到手机响起来,方珞宁打来电话。
嗓音软软的,带着撒娇地催促:“你来了没呀?”
“快了。”他恍然回神,笑了笑,“马上来。”
将车子停好后,他看着咖啡厅的牌子,仿佛镌刻在记忆里的熟悉的一切,玻璃窗另一侧的圆形舞台,舞台上略显陈旧的黑色施坦威三角钢琴,不禁眼眶有些发热。
他定了定神,终于迈出脚步。
舒缓的钢琴曲溢满这个空旷的大厅,他的女孩坐在钢琴前,一身红裙,露出天鹅般修长白皙的颈项,手腕带动着纤纤玉指在琴键上跳跃。
他很想立刻走到她面前,双脚却如同被绑了沙袋,直到一曲完,才终于站在舞台上,距离她一步之遥。
她手指从琴键上拿下来,然后转过身,红色裙摆扫过黑色的琴凳,像一只小鸟扑进他怀里:“好听吗?”
“嗯。”男人揉着她的手,用一脸轻松的神色掩饰心底触动,“我的宁宁出息了,都会弹钢琴了。”
“我小时候学过,只不过都忘了。”后半句几乎被她咽进肚子里,仰起头目光盈盈地望着他,“这可是特地为你学的。”
“《梦中的婚礼》?”男人勾唇一笑,手指穿进她发间,“怎么,想嫁给我了?”
“那你娶吗?”她眸子里反着光,和他眼底的深邃。
沈司澜似乎没料到她如此直白,一时间愣住。
“这次我也想守住你喜欢的东西。”她望着他,嗓音柔软而认真地说,“我们都不要放弃,好不好?”
咖啡厅还是叫“遇光”,是她买来的。那次去海城得知老板卖店,她后来还是联系了。
因为海城离得太远,她请人翻新原来那家店的同时,也在帝都开了家分店,还把他以前用的那架钢琴运过来。
昨天才到,找师傅调了音,连音色都和回忆里一模一样。
这一切都太过熟悉,熟悉到令人热泪盈眶,他眼圈泛着红,轻轻吻她额头,竭力压抑着还是泄露出哽咽的声音:“好。”
方珞宁仰起头,目光深深望进他眼底。丽嘉
“那,我曲子都给你弹了,虽然没有戒指。”她顿了顿,轻轻眨眼,“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女孩眼皮微颤,忐忑地等待答复,然后听见男人笑了一声,嗓音夹着点潮湿,却还不落调侃:“没戒指怎么行?”
“我忘了……”她咬了咬唇,委屈道,“你将就一下好不好?”
“不好。”男人态度坚决,唇畔却始终带着笑。
方珞宁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正苦恼着,猝不及防被吻住双唇。
他放开她的腰,只用唇衔着她的唇瓣,让她失去依凭倒向身后的钢琴。却又及时托住她身子,没让她彻底落下去。
她悬在钢琴上方,不得不伸手勾住他脖子,同时用力回应他的吻,唯恐继续往下坠,整个人坐到钢琴上。
直到她气喘吁吁,双腿发软,手臂也酸了,男人才终于放开她。她失力坐下去,摁下一阵杂乱却清脆的琴音。
店里过了许久才安静下来。
他俯着身,双手撑在她两侧,慵懒目光里夹着若有似无的欲念,和明显的坏。
方珞宁心口砰砰乱跳着,也不知道是担心压坏钢琴,还是别的什么。
攥紧的手突然被他牵起来。
她看见他从兜里拿出一枚熠熠闪光的钻戒,从她的无名指穿进去。然后低下头,吻了吻肌肤和戒指相碰的地方。
“求婚怎么能没戒指呢。”男人抬起眸,望着她,“这戒指不错,我答应了。”
他一贯散漫随意的目光中交织着温柔和蛊惑,方珞宁忍不住“噗嗤”一笑,眼睛里却泛起泪光。
“婚是你求的,从现在起不许反悔。”他吻了一下她的唇,低声笑道,“一辈子都是我的沈太太。”
蓄了满眼的泪顷刻间奔涌出来,她却还艰难地想看清面前这个男人,抬起戴了戒指的手,托住他脸颊,瓮声瓮气地哽咽道:“你再叫一声。”
他握住她的手,贴紧侧脸,两人都是一样的炙热。
滚烫湿润的呼吸落在她手指上:“沈太太。”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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