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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捡了个美娇娘》作者:吃个砂糖橘
文案:
(从良土匪转糙猎户vs美娇娘)
萧远千挑万选,入了白家村户籍,这里依山傍水,他很满意,便在此处安了家。
他不苟言笑,眼神锐利,脸上还有一道蜈蚣般粗壮的疤,看上去有些可怕。
白家村的村民时常私下议论这个外来人,传着传着,就
变了味。在这边两年,他在村民嘴里,俨然成了吃//人的怪物,可止小儿啼哭。
可他并不在意,本就是冷情之人,没人往眼前凑更好。直到某一天,他入山打猎,捡到一个饿晕的小姑娘,突发慈悲将她带回家。
内容标签: 甜文 爽文 市井生活
一句话简介:既然捡了你,我便会负责到底
立意:勇于斗争,直面困难
第1章 白家村
漓水河畔,风景秀丽,景色宜人,在它对岸,有一座青山,名唤“虎松山”。
虎松山南侧山脚下屯居了大大小小好几个村子,村里的人勤劳朴实,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
他们祖籍不尽相同,来自全国各地,但他们的先祖无一例外都是为了躲避战乱,才远离家乡,一路爬山涉水,逃窜至此处,就此定居,繁衍生息。
经过世世代代的努力,达成如今的规模。他们背靠着虎松山,面朝漓水,加上朝廷分发的一亩三分地,手头算不得宽裕,但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这里的几个村子都是以姓氏命名,村子与村子之间相互联系又各自分离。
其中以白家村的发展为最盛,村里人数最多,六年前还出过一个秀才,乃当之无愧的村子之首。
******
六月十五,天刚蒙蒙亮,看东西还不清晰,白二柱就赶着牛车在村口等候。
这个时辰,日头还未出来,偶尔有点微风拂过,能短暂地吹散燥热,空气很闷,蝉鸣声此起彼伏,好似不知疲倦一般。
白二柱是白家村唯一拥有牛车的人,农闲时,就做些泥瓦匠的散工,算是村里的富户,每月逢五逢十都有乡亲要他的坐牛车到镇上赶集。
他来得早,四处静悄悄的,便坐到榕树底下等候,没等多久,村子里就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两刻钟的时间,牛车便坐满了人。
都是一个村的,乡里乡亲之间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相互认识,寒暄一番,紧接着就是一路畅聊,东家长西家短,聊得很是愉悦。
从村里到镇上有二十里路,牛车去一趟都要一个时辰,白二柱便收他们每人一个铜板走一个来回。
一个月出来六趟,算下来,他也能挣大几十个铜板,收入还算可观。
“都坐稳咯!”
白二柱一声吆喝,牛车缓缓起步,牛蹄子踩着坚实地面,发出“得得得”的声音。
可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姑娘家清丽婉转的呼喊:“二柱哥,先等等……等等我……”
“二柱哥……”
白二柱在最前面,压根听不到,还是同行的王大婶看不过眼,帮忙喊停。
牛车停下来,白二柱下车回头看,就见白芷左手提着裙摆,右手拎着个小包袱,一路跑来,累得气喘吁吁。
见车停下,她也跟着停了一会儿,弯着腰单手扶膝,猛地喘气,双腿如同灌了铅,有些抬不起来了。
“你慢点,不急。”看到她焦急的神色,白二柱忙安抚她,又小跑过去,替她拎东西。
白芷她娘亲早逝,她爹是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很得大家伙敬重。
“不碍事的,东西不重,我自己拿就可以了,多谢二柱哥。”
“咱们快过去吧!莫要因为我而耽误大家的时间。”
白芷说话温温柔柔的,那双杏眼好似一汪清泉,微笑时盈盈如月。
她皮肤白皙,脸颊因为剧烈奔跑还微微泛着红,二八年华,如同那盛开的桃花,娇艳美丽。
因自幼跟着父亲读书识字,带着与同村姑娘不同的书卷气,很容易害羞,以往鲜少出门,自然也不用下地干活。
“没事。”白二柱红着脸挠挠头,抢着替白芷拎东西,憨笑道:“咱们慢慢走也行,不打紧。”
“你要去镇上给业叔拿药吗?”
白芷的父亲名叫白文业,村中小辈都称他为业叔,原本在私塾做先生,有一笔不低的收入,父女俩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可就在半年前,白文业突然病倒,这病来势汹汹,反复两三回之后,他连行走都很吃力,私塾那份活计自然也不成了。
白文业失去活计,家里便失去收入,过继的弟弟也被三叔带回去了。
这半年来,白文业顿顿离不得药,家中的积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见了底,生活捉肩见肘。
“嗯嗯,爹爹的药还剩下两天,撑不到下个赶集日。”白芷有些不好意思,手紧紧攥着袖口,乖乖回答:“我这几天攒了点绣活,拿去卖了就可以给爹爹买药了。”
听了白芷的话,白二柱心里难受,也不好再继续这个令人心酸的话题。
正好二人走到车子旁,白二柱将包裹还给白芷,对她友善地笑道:“别担心,先上车,咱们到镇上再说。”
白芷点点头,笑着道了谢。
“阿芷丫头,来,坐婶婶这边来。”王大婶住在白芷家隔壁,是邻居,白文业生病后,她没少帮忙。
其他同村婶婶嫂子也都纷纷挪位置,给她腾地,关心地询问她爹爹的病情,又安慰了她几句。
闲谈之间,金乌缓缓升起,初时柔和,阳光照到脸上,衬得笑脸都灿烂几分。
不过夏日温度上升快,仅仅半个时辰,花草上的晨露就已经被日头蒸发干了。
“哎呦,咋的怎么热呢?”
王大婶身形有些胖,最是不耐热,现下又与大家伙挤在牛车上,额角布满汗珠,刚擦掉,转眼又冒出来。
白芷与她坐得近,身体差不多碰到一块。
自身原本不觉得热,看到王大婶这样,心头无端涌上一股焦躁,竟也有了热的感觉。
“是啊,这种天气不仅人难受,那地里的庄稼也得受渴。”
“那不是,我家那口子这两日都忙着到漓水里挑水浇地,不然新种的两亩苞米地估计都活不成。”
“每天挑水也是辛苦,我家老头子也是,挑不动咯,等着我家大娃回来帮忙,若是能下一场雨就好了,能省不少事。”
“那不是?下雨过后,天气也能凉快些。”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只有白芷一直默默听着,毕竟说到地里的事,她也不懂。
“阿芷丫头,你热不热?”王大婶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害羞不好意思插话,便主动开口,引她一块聊。
“来,婶婶这头巾借你用,瞧这小脸蛋,白白嫩嫩的,像那煮熟鸡蛋白。哎呦,日头毒辣着呢,可不能晒坏咯。”
王大婶没有闺女,每回见到可人疼的白芷,都会忍不住关心她几句。
想到这孩子从小没了娘,嫡亲的伯娘婶婶又都不是省油的灯,她那秀才爹当爹又当娘,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光想想就觉得可怜,没娘的孩子,爹又病倒了。
白芷闻言腼腆一笑,轻轻摇头,道:“婶婶,我不热,我……”
话音未落,王大婶就直接帮她将头巾绑好了,她甚至来不及婉拒,这话赶话的,愣是卡在喉咙中,再出来时,已成一句道谢:“谢谢婶婶。”
王大婶摆摆手,看着白芷乐呵呵地笑,心下熨帖,道:“哎哎哎,没事,没事。”
行程的后半段比较枯燥,该聊的话题前面半个时辰已经聊完了,到后半个时辰,大家伙几乎都没怎么说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更盛,刺眼夺目,大家伙都微眯起眼睛,还有几人开始昏昏欲睡。
牛车驶入林间,惊起一阵鸟飞,有树的遮挡,发热的脸颊才得以暂缓。
白芷抬起微凉的右手,捂了捂脸颊,又拿手帕轻轻拭去额角汗水。她长舒一口气,心中却并未觉得松快,也不知道拿点绣活够不够给爹爹买药?
穿过这片树林,在往前行半刻钟就到了镇上。
因为是赶集日,所以到镇子上的人不仅只有虎松山片区的村民,还有其他远一点的村子人也会过来采买。
“吁吁……吁吁……”白二柱轻扯栓牛的绳子,牛车慢慢停下来。
“大家伙要办啥事就抓紧时间去办吧!咱们最迟申时一刻回村,啊,若提前办完就到这来,人齐咱们就提前回去。”
每回出来,白二柱都是这样交代大家,即便他不说,大家伙也知道还怎么做。
“二柱,你放心吧!咱们又不是第一回 来了,还怕走丢不成?”
王大婶看着白二柱,只觉得小伙子不错,就是憨得有点可爱,就忍不住打趣他。
见白二柱挠挠头,她只觉得好笑,转头又见白芷四处张望,转而道:“阿芷丫头跟婶子一块走吧,也好有个照应。”
若说前面是打趣开玩笑,她对白芷说的话却是认真的。
小姑娘水灵灵的,温温柔柔,胆子也不大,一看就是个容易上当受骗的,以往上街都是直接去药铺拿药。
药铺的苏大夫从京城来的,医术好人也好,去那里,王大婶也不用担心。
只是她见这回上街,白芷还带了绣活过来卖,若不看着点,指不定被坑得连本钱都亏完。
“你要卖什么东西?婶子跟你一块去,免得那些个人精坑你,走吧嗯!”
看到白芷犹豫,她又继续道:“没事,婶子不怕麻烦,要买的东西也不多,陪你卖了东西,你再陪婶子去买就好了。”
一会儿要跟不认识的人打交道,白芷心里也害怕,有王大婶在,确实好很多,便乖乖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王大婶兴致高涨,还不停地与白芷絮絮叨叨。
“最近镇上不太平,上月最后一个赶集日,牛家沟孙癞子家的小孙子就丢了,至今都没找到,没准已经被卖到别处去了,听说孙癞子那老媳妇直接哭晕去。”
王大婶的大儿媳是牛家沟人,去喝喜酒听说了这事,回来便跟王大婶说了。
“那些个人贩子,都是杀千刀的,没良心,专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你一个小姑娘家的,长得又漂亮,多注意些总是好的。”
“我家老二前段时间回来,还跟我说县城窑子里很多姑娘都是从别的地方拐来的,可怜见的,家里爹娘不见了孩子,指不定哭死去。”
说着说着,王大婶叹了一口气,忙抓起白芷的手,生怕她被人群挤走似的。
白芷听完这些话,心里也隐隐感到害怕。
王大婶的二儿子比白芷大两岁,是个机灵有本事的。
八岁就拜了个师傅,在县城学打铁,每两个月回家一次,打铁铺伙食好,现在生得牛高马大,很壮实。
他在城里见多识广,他说的话,想来也都是真的。
第2章 清水镇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很快就走到镇上最大的绣坊门口。
听闻这家绣坊的东家是外地有名的富商,家财万贯,比他们清水镇的朱员外还要气派,在清水镇,还没人敢到绣坊惹事。
望着绣坊气派的大门,还有招牌上金光闪闪的“锦绣坊”三个大字,白芷不由自惭形秽。
她紧紧抓着小包袱,踌躇不前,眼前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个是她能比的。
“阿芷丫头,你怎么不进去咧?走咯走咯!”
王大婶已经进去了,正要跟掌柜打招呼,转头一看,丫头人不见了,又赶紧出来寻。
看到白芷停在门口张望,就是不进去,忍不住替她着急,拖着她就要往里面走。
白芷内心抗拒,避开了王大婶伸过来的手,反手抓住她的手臂。
摇摇头,满眼乞求道:“婶子……我们去别家好不好?我……我的绣品没那么好,咱寻个小绣坊就得了。”
清水镇有两个店铺收绣品,除了锦绣坊之外,还有另一家规模小很多布匹店,还兼卖些别的日常用的东西。
平时去那里的,都是家境一般般的小老百姓,档次自是没有锦绣坊高的。
“你这孩子,来都来咯,咋不进去看看?问问又不要钱。”
王大婶不赞同地道:“你娘亲的绣活在咱们整个镇都是出了名的好,不怕不怕,先进去试试,不行咱们再换地也不迟。”
白芷的娘亲很有天分,在县城拜了有名的师傅,学得一身本事,还能推陈出新,见过她作品的,无人不夸。
只是她在白芷九岁时就病逝了,教给白芷的东西太有限。
现在白芷拿来卖的绣品都是仿着母亲留下的旧物绣的,反反复复练习。
她没见过什么娘亲以外其他绣娘的绣品,在家中时,她觉得自己绣得还不错。
可是书上说过,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没见过旁人的绣品,无法对比,自然也就无从判定。
看到锦绣坊店面那独一无二的气派,难免自惭形秽,萌生退意。
“换……换一家吧!”白芷依旧无法鼓起勇气,怯生生地道。
“不行不行。”
王大婶年轻时候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泼辣,又是个热心人,想帮白芷,又哪能让她轻易退缩?
“阿芷丫头乖,听婶子的没错,你的绣品算不算好东西,你说得不算,得绣坊的掌柜说了才算。”
王大婶想了想,将白芷拉到锦绣坊旁边的榕树下,凑到她耳边小声道:“那陈记布店的老板,婶子认识,不仅抠门,还是个不要脸的。”
“你卖给他,顶多给你两文钱一幅绣品,转头他就五个铜板卖出去,就是个奸商。”说完,王大婶余光扫了眼四周。
毕竟背后说人坏话不好,还是小心些,免得被旁人听到传出去。
两个铜板一幅?
白芷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王大婶平时没少帮她,定然不会骗她的。
她紧了紧怀中的小包袱,里面有两块帕子,和四个香囊,外加两条络子。
香囊做工比较繁复,应当贵些,可依照王大婶所言,那老板这么抠门,想来也不会给太多。
若是帕子、络子两文钱一份,香囊四文钱一个,算下来总共也就二十四文钱,没亏,但离爹爹的药钱还差六文。
想到这,白芷俏丽的小脸不由皱成一团,忍不住抬头再次看向锦绣坊。
“走吧,走吧,阿芷丫头莫担心,婶子陪你进去瞧瞧,不合适咱们再另说。”
王大婶笑盈盈的,白芷心头微暖,点点头,还是决定鼓起勇气试一试。
她们一走进去,就有伙计迎上来,热情招待,并未因她们穿着寒碜而有半点不耐烦。
“二位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同我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见对方客气,王大婶的笑容又真诚了几分,一把将白芷拽到前面,介绍道:“这是我家丫头,她在家做了几件绣品,想问问咱们锦绣坊收不收外来货?”
王大婶听说这里是收的,只是问一句,显得自己有礼貌些,尽可能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收倒是收,可需要掌柜先看看手艺才能决定。”伙计将视线转到白芷身上,上下打量,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如实对她们道。
“哎哎哎,应该的,应该的,这做生意啊,可不得挑最好的,不然口碑咋打出去,咱虽是小老百姓,可也懂得这理。”
王大婶毕竟活了大半辈子,原先又是个要强泼辣性子,很多东西虽不精通,可也能看得明白,是个讲理的人,不然也不会培养出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这话小伙计听着心里舒坦,便说替他们问问掌柜,白芷则趁机看了看绣坊中的绣品花样,没一会儿,便见小伙计冲她们招手。
王大婶瞧见,赶忙拉着白芷就走过去。
掌柜姓周,是个微胖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大叔,见她们走过来,便友善地询问一句:“听说你们是来卖绣品的?可将成品带来了?”
他其实没指望乡下人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只想着若是还可以,便收下,放在低品阶货物那里卖,面向家境一般的客户。
“带……带来了。”白芷一紧张,说话都不利索了,自己意识到问题,不由红了脸。
但她也知机会来之不易,忙将包袱放到柜台上,打开包袱时,手还有些抖。
周掌柜不动声色观察她,小姑娘面容虽然长得是极好的,但是观其穿着打扮,以及开个包袱都发抖的手,想来也不是殷实人家的姑娘。
“掌柜伯伯请看。”白芷鼓起勇气,主动说了一句话,心噗通噗通直跳,一半是因为担心,一半是因为紧张。
“嗯。”周掌柜随手拿起一条帕子,布料一般,摊开后,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刺绣。
这一看,不由有些诧异。
“丫头,这是你自己绣的?”他有些怀疑,没多想就直接问出口。
白芷以为出了什么问题,紧张地抬起头,清澈的杏眸看向周掌柜,“对……对,怎……怎么了?”
“我……我照着娘亲旧物仿绣的。”说完,白芷又慌忙低下头,不敢再与掌柜对视。
周掌柜心下叹了一口气,小姑娘明亮清澈的眸中满是担忧,这让他想起了自家闺女,同样的年纪,他闺女什么都不用愁,活泼自在,而眼前的小姑娘则要熬眼睛挣钱,还要担心害怕。
罢了罢了,小姑娘也挺可怜的,东西还不错,就收了吧!
“绣得很好,这些店里都要了,丫头打算卖多少钱?”难得动了恻隐之心,周掌柜说话声音都柔和许多。
“我不知道,我是第一次卖。”白芷很高兴,眉眼弯弯,眸亮如月,加上掌柜的看上去很和气,便大着胆子反问道:“掌柜伯伯您想多少钱收?您开价就好了。”
周掌柜笑笑,明白白芷不是在说场面话,是真的不懂行情,干脆给她开一个实价。
“你的绣品质量还不错,绣工还有些稚嫩,可比许多人都好了。”
“你是个好姑娘,伯伯也不骗你,给你开个实价,布料质量一般,绣活不错,勉强能算二等卖品。”
白芷认真听着,见周掌柜给出的评价中肯,便乖乖点了点头。
周掌柜满意地看着她,继续笑道:“这络子没什么难度,花样也一般,就给你两文钱一条,帕子三文钱一块,香囊给你五文钱一个,这一些算下来正好三十文钱,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卖。”
三十文,虽然比预想的差一点,不过也够给爹爹买药了,白芷很满足,当即笑着点头。
“卖,卖的。”
白芷爽快,周掌柜自然也爽快,当下就数了三十个铜板,递给白芷,让她当面点清楚,货讫两清。
完成交易,白芷道别正要离开,周掌柜喊住她,又对一旁的王大婶点点头,才问道:“丫头可会考虑长期合作?”
闻言,白芷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眼神亮了亮,道:“伯伯打算一直收我的绣品?”
“嗯。”周掌柜笑着给了肯定回复:“不过我瞧你很有天分,要合作自然不能由着你来。你得按照店里的规矩,绣店里需要的货品。”
“嗯嗯。”白芷快速点头,生怕慢一步,掌柜的后悔。
“你绣帕子和香囊的布料和绣线也要在店里买,要保证质量。”
说到这,白芷有些犹豫,锦绣坊的东西都比其他地方要贵些,她手头拮据,买不起。再三犹豫,她还是点了头。
周掌柜继续道:“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我给你重新开价,帕子简单绣样的就三文钱,绣样别致些复杂些的就五文钱。”
“香囊料子好,做工也精致,那我就在原来基础上,给你加三文钱,也就是八文钱一个。那络子若是有更好的花样,那我也给你加两文。”
这给出的价格还是很有诱惑力的,白芷明显心动了,就连一旁的王大婶也不由点头。
“店里的布料、绣线,我都按照市场价低一文买给你。”
掌柜最后一个条件,彻底安了白芷的心,她已经开始盘算自己一个赶集日能做几样绣品,又能挣几个钱了。
“好,这些掌柜伯伯。”
“我这有几个花样,你先看看能不能做。”周掌柜从柜台抽屉拿出三张纸,递给白芷。
上面是画,看起来比白芷平时做的复杂些,不过她极有信心能做好。
“伯伯这纸我能带回家照着做吗?”
周掌柜点点头,道:“自是可以的,你做得过程中,若是有哪里不明白可以到镇上来,伯伯让店里的绣娘教你做。”
“多谢伯伯。”高兴之余,白芷看着刚到手的铜板,心下窘迫不已。
她想接活,想现在就买料子回去,好用旧布料学会花样,就能直接做,下一个集日还能拿来卖。
可这些钱她不能动,她还要给爹爹买药,不能乱花。她欲言又止,小脑袋耷拉下来,想回家,又有些不甘心。
“阿芷丫头,”王大婶扯了扯她,俯身凑到她耳边道:“多好的机会,听婶子的没错,你应下,现在就买料子回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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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阿芷前期是社恐,因为父亲生病,不得已要接触人,要找事情做,后面会越来越好。
第3章 遇见
白芷又不傻,哪里不知道这个机会难得?可是,可是她没有钱啊!
“婶子,这三十文要给爹爹买药的。”白芷低下头,神情低落地继续道:“买了药就没钱了。”
她声音越来越小,若不是王大婶靠得近,还真听不清楚。
“嗐,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手头不宽裕,婶子先借给你,待你绣活上手挣了钱,再还给我也不迟。”
“婶子今日带了三十个钱,可以借你十个,咱先买点回去试着做。”
周掌柜看着一老一小嘀嘀咕咕,没一会儿,就见王大婶从荷包中掏出十个铜板递给白芷。
小姑娘许是感动了,杏眸中盈了泪,想哭又强忍着,让人看了不由得心酸。
“去吧去吧!”
白芷乖乖点了点头,接过那十文钱,就跟掌柜的买东西去了。从绣坊出来,她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走咯,婶子陪你去药铺。”
药铺离绣坊并不远,走几步就到了,买完药,白芷又陪着王大婶去买其他东西。
她们速度还算快,午时刚到,便拎着东西回到栓牛车的地方。
此刻,白二柱一个人躺在牛车上,用布巾遮住半截脸,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大家伙都上街去了,只有他一个人,闲来无事,无以自遣,若是睡着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婶子跟你说啊……”王大婶兴致正好,还在滔滔不绝的与白芷谈论婚嫁事宜。
她五月份时刚满十六,一年前与白文业最有才华的学生定了亲,可后来白文业一病不起,从家庭顶梁柱变成了拖油瓶,男方那边也就寻了借口,将这门亲事退了。
被退亲,白芷虽然难过,可也能理解,她也不想拖累别人。
可那人这边跟她退了亲,转头就定了朱员外的侄女,未免太亟不可待,还到处秀恩爱,十里八乡都知晓了,着实让白芷感到难堪。
王大婶还在絮絮叨叨,直接将白二柱叨叨醒了,转而把话题转到白二柱亲事上,让白芷松了一口气。
爹爹如今这模样,她着实没什么心思谈婚论嫁,而且做人儿媳妇哪里有在自家方便?
就算人家同意她将爹爹也带过去,可十里八乡,那么多人家,也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百姓,都想家中能多一份劳动力,未必愿意她将所有心思都花在爹爹身上而忽视其他。
谁都想家里越来越好,而不是找个累赘拖累家里人。
毕竟作为儿媳妇,照顾公婆伺候夫君,这都是本分?白芷想到这,心下总忍不住叹气,总觉得做女子太难了。
若她是男子就好了,不用担心旁人异样的目光,就能尝试做很多事来挣钱,给爹爹看病买药。
“哎,阿芷丫头。”王大婶用手肘轻轻撞了白芷一下,将她飘远的神思拉了回来,继续道:“你咋走神了?可有听到婶子的话?”
白芷其实没太注意王大婶后面的话,不过她还是乖乖点了头,免得她说没注意听,王大婶又要唠叨一遍。
“原本你的婚事在咱们清水镇也是很抢手的,那么多好小伙子不选,你爹偏偏瞧上了那人,当时婶子就觉得他不像靠谱的人。”
“这样也好,就是苦了你。”王大婶感叹,以前见过那人一面,觉得长相不正派,也没多想,谁知竟是个不仁不义之辈。
提到那人,白芷略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抱住王大婶的手臂,也不说话。
白二柱瞧在眼里,知晓她不想再提这事,忙开口替她解围,道:“婶子说得对,那人不行,芷妹这么好的姑娘,咱也不怕寻不到好人家,等业叔好点再说。”
“也是。”王大婶也意识到自己话多了,笑着点点头,拉着白芷一块坐到牛车上,悠哉悠哉聊着天。
未时刚过,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来集合,人一齐,牛车就晃晃悠悠动起来。
因上街一趟玩得尽兴,大家伙一路聊回去,哪个村子有啥事?谁家又娶媳妇了?
总之东家长西家短,增添了不少八卦话题,气氛比上午出门时活跃多了,就是日头比较晒。
申时二刻,牛车回到虎松山脚下,遥遥远眺,可看到宁静祥和的白家村。
准备到家,大家伙都慢慢安静下来,白芷的内心也平静许多,也有些担心,出门这半日,也不知道爹爹怎么样了?
“得得得……”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白二柱想到了什么,便驱牛往道路边缘走。
山路崎岖狭窄,牛车就占了大半位置,剩下旁边一点地,也不知道那马能不能过得去。
刚避开位置,白芷就看到眼前出现一人一马,由远及近,朝他们奔来。
待走近些,马儿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她才得以看清这一人一马的模样。
枣红色的马儿,比白芷以往见过的都要高大精神,即便她不懂马,也能猜到这是一匹清水镇都找不到第二匹的好马。
至于马上的人,白芷同其他人一样,在偷偷打量。
只见男子剑眉星目,长相刚毅,乍一看,很是俊朗,只是他脸庞微微一侧,就看到脸上有道长长的凸起的疤痕,显得有些狰狞。
白芷不认识此人,只在心中暗暗惋惜,再往下些,便看到了男人露在外面精壮的手臂。
正打量着,男人似有所感,锐利的眼神扫过来正与白芷打量的目光对上,将白芷吓了一大跳,慌乱地低下头,心脏因为害怕而嘭嘭直跳。
那眼神,冷冰冰的,好似没有一丝情感,冷漠到了极致。对上视线那一刻,白芷感觉像是被猛兽盯上,头皮一阵发麻,好似下一刻自己就小命不保一样,没敢再抬头。
萧远已然也注意到小姑娘的变化,从一开始的好奇,到最后的惊慌害怕。他绷着脸,眉头轻蹙,显然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胆小,就被他看了一眼,就吓成那样,真没用。
想到着,萧远默默收回目光,像没事人一样,小心翼翼地驱马从牛车边上那点位置通过去。
马与牛并排时,白二柱笑着主动与萧远打招呼,道:“我方才听到马蹄声,就知道是你,萧大哥,你打哪回啊?”
“镇上。”萧远言简意赅地回答。
他来白家村两年,可因性格原因,与村里的人都不熟,他也没打算花心思结交,甚至在村中还有许多关于他的不好传言。他都知晓,只是懒得理会罢了。
“最近可猎到了什么好东西?”萧远无意中帮过白二柱,所以白二柱打心眼里觉得萧远是好人,面冷心善,值得深交。
所以每回遇到萧远,他总是在找话题,想多聊几句,即便萧远不怎么理他,他也开心。
“猎了几只野鸡野兔。”萧远瞥了白二柱一眼,淡淡回答,临走前补了两字:“走了。”
还未等白二柱反应过来,枣红马就已经跑远没了影。
白二柱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遗憾自己嘴太慢,未来得及与萧大哥多说几句话。
“二柱,你跟他很熟?”见那一人一马已经跑远,牛车上的乡亲们这才壮着胆子开始八卦萧远。
“还行。”白二柱有些得意,继续道:“萧大哥对我有恩,他在山上帮过我。”
“他人好着呢!”二十岁的人了,此刻却高兴的像个得了糖果孩子,嘴角微扬,眉眼都是笑意。
“真的假的?”
显然,大家伙并不相信白二柱对萧远的评价,一个又一个地提出质疑。
“你小子别被他骗了。”
“就是,他要是好人,又怎会一直住山上?还有那大牛家的狗蛋,还不是上山着了他的道?”
越说越离谱,就连萧远是妖怪变的,会吃人这种荒诞不羁的谣言也搬了出来。
直说得白二柱额角突突,心中分外不爽。若不是说话的是长辈,他都想直接将人赶下车,这钱也不挣了。
“够了。”白二柱一声大吼,显然是气急了,“这种话往后莫要再说了。”
“你们也不想想,萧大哥若是妖怪,你们还能好好活这两年?一个个的,旁人编排什么你们都信,简直是……是……是无知,愚昧。”
白二柱用上了自己新学到的词汇,气得都有些结巴了。
“往后不准再说了,我……我不爱听。”他绷着脸,气鼓鼓地,也不再说话,只是赶牛车的速度要比原先快了些。
村里人都说白二柱是个老实憨厚的人,平时总是乐呵呵地,人很热心、勤奋,少有与人红脸的时候。
可就是这样的老实人生气才让人觉得可怕,毕竟这类人最倔强,最认死理,若讨厌你,那就是真的讨厌,往后都不会往来那种。
这会儿见他生气,其他人都识趣地没再说话,只有一个没眼色的婶子还想继续说,被王大婶不认同地拦下,朝她摇摇头,这才消停。
白芷默默在一旁听着,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往这种方向发展。她缩了缩脖颈,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自己被误伤。
没多久,马车就缓缓驶进村子,停在那棵古老的大榕树下。
方才闹脾气的婶子下车后一声招呼也不打,气冲冲地走了,活像旁人欠她百八十两似的。其他乡亲见状,也没搭理她,笑盈盈地与白二柱搭话告别。
白二柱也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也露出一个微笑,抬手与大家伙说再见。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白芷才上前,对白二柱柔柔一笑,分外真诚地安慰他道:“二柱哥别生气,我信你。”
王大婶也上前来,补了一句:“就是,婶子也信你。”复而想了想,又继续道:“那个陈婆子就是这样的人,嘴碎,你莫要在意。”
“都是一个村的,往上几辈都是嫡亲的亲人,她说的话,你听听就好了,就当她在放屁,过了便过了。”
王大婶笑笑,“婶子知道你是好孩子,可也不能让别人笑话了去。”
白二柱点点头,知道王大婶为了他着想这才多说几句,他念着好,便道谢应下了。
“多谢婶子和阿芷妹妹,你们上车,我送你们到门口吧!”
“不不不,不用了。”王大婶忙拒绝,白芷也跟着摇头。
“你家门口就在这了,还送什么送,婶子说这么多也不是想占你便宜。”
王大婶凑近了些,继续道:“只是陈婆子那人你也知道,若是闹得太过,她指不定出去怎么编排你呢!”
第4章 闹翻
“你娘最近不是在托人给你说亲?你还想不想娶媳妇了?”
王大婶捶了一下白二柱结实的臂膀,这才拉着白芷回家了。
白二柱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赶紧拉着牛车就往家里走。他得回家问问他娘给他定下没有,若是还没有,再问问需不需要拿斤白糖去陈婆子家道歉。
嗐,说实话,他有些苦恼,毕竟他并未做错什么。
二柱娘听他说完这事,翻了个白眼,对自家傻儿子道:“你又没做错,道哪门子歉?”
“就那陈婆子嘴碎,什么话都敢乱编排。”萧远仗义,素不相识还救了她儿子,她对萧远很有好感,接着道:“她若敢在外面乱编排你,看老娘不撕烂她的贱嘴。”
有了自家娘亲这番话,白二柱心里踏实多了,很快就将事情抛诸脑后,稍作休息,就帮忙下地挑水去了。
……
白芷归心似箭,跟在王大婶身后,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有吵闹声隐约是从她家那边传出来的。
她心下一疙瘩,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到门口时一个簸箕飞出来,险些砸到她。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来不及多想,心中只担心爹爹,最近才好些,勉强下得来床,可不能再出问题。
“爹,爹……”
白芷大声呼唤,也顾不上自己害不害怕,直接冲进庭院,就见大伯娘和三婶婶叉着腰,面对面站着,满脸怒容,而她家的小庭院一片狼藉,很多东西都摔坏了。
没有看到爹爹的身影,白芷心下一慌,一把推开二人就往屋内冲,担心与恐慌占据了她的内心,就连买回来的药什么时候掉地上,她也没注意到。
一进屋,就见爹爹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爹爹,爹爹……”
白芷整个人都懵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将用力将人搬到床榻上,可使出浑身力气,也没有成功。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她挣不到钱,没法给爹爹请最好的大夫,也没有能力阻止大伯和三叔两家的人来闹,现在竟然连扶起爹爹的力气都没有……
白芷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不停掉落。
正哭着,突然响起一个惊诧的声音带了几丝焦急与紧张。
“呀!这是怎么了?”王大婶是跟白芷一起回来的,两家离得近。
她自然也听到了争吵的声音,只是她年级大了,没有白芷跑得快,担心出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进来时,正见白芷大伯娘与三婶各自带着怒容往外走,见到王大婶也不打招呼。
院门没关,她便直接走进来,入目是乱糟糟的场景,继续往里走,却没想到竟会看到这一幕。
“王婶子,我……我……她们……”白芷手足无措,泪眼朦胧,隐约能看出王大婶的身影,隐约还能看出是王大婶的身影。
白芷说不清楚,王大婶好歹多活几十年,也不指望一个孩子同她说明白。
她忙蹲下身,先探了白文业鼻息,又摸了摸脖颈处脉搏,顿时松了一口气。
对白芷道:“阿芷丫头莫怕,你爹他只是昏过去了,我与你先合力将他抬到床榻上,然后你去村头,先找你二柱哥,让他帮忙请大夫。
“嗯嗯。”白芷哽咽着,此刻已六神无主,王大婶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另外你抓回来的药呢?一会儿婶子先帮你煎一帖,大夫来看过之后,药方若是没有变动,也能让你爹第一时间喝药。”
听到王大婶问话,白芷这才反应过来,立马冲到院子里,药果真在地上,她忙捡起来,又迅速回到屋中。
“在……在这。”
“去吧去吧,快去吧!好孩子,大夫要赶紧请过来。”王大婶接过药,推了白芷一把,提醒她事不宜迟,得赶紧寻大夫了。
“哦……哦……”白芷一个踉跄,险些被门槛绊倒,稳了稳步伐,提着裙摆就往村头跑。
白二柱知晓人命关天耽误不得,立刻马不停蹄地小跑着往隔壁村去。
听闻隔壁村前年来个赤脚大夫暂住,医术怎样白二柱也不太说得清,不过他现在若要去镇上药铺请大夫显然是来不及了,只能碰运气,让隔壁村的大夫试试看。
白二柱应下后,白芷又与二柱娘道了谢,随即匆匆忙忙跑回家了。
二柱娘沉思片刻,还是不怎么放心,干脆也放下手中活计,净手之后,锁上家门也往白芷家去了。
等她到白芷家,就看到王大婶在帮忙收拾院子,赶忙上前搭把手,相视一笑。
“这老大和老三媳妇也呸不要脸了,哪还有做长辈的样?”王大婶叹了一口气,就跟二柱娘说了白芷家发生的事。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她住白芷家隔壁几十年了,哪里猜不出事情原委?
二柱娘也跟着叹气,她是个寡妇,一个人将儿子拉扯长大,挺不容易的,那时候白芷父母也没少帮她。
“真是好人没好报。”
虽心里难受,可二柱娘和王大婶都明白,这是别人的家事,不管怎么样,她们都无法插手太多,只能说平时有机会就过来替白芷家做点活,也算尽了自己一份心。
白芷很感激王大婶与白二柱母子俩的帮衬,深知雪中送炭的那份情义有多可贵。
她看了看爹爹昏迷不醒的睡颜,内心的想法又坚定了几分。
隔壁村离白家村不算远,可也让她们等了好长一段时间。
当看到白二柱与方大夫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时,白芷提起裙摆,三两步跑过去,想替大夫背诊箱,大夫拒绝了,还安慰她,让她放宽心。
三人一同进到白芷家中,方大夫凝神替白文业把脉,眉头蹙起,看那样子似乎不是很乐观。
“原先的药方子,可能先给我瞧瞧?”大夫辨清脉象之后,顺手将白文业的手塞入薄被中,又替他捻了捻被角。
闻言,白芷点点头,忙道:“可以的,我现在就去给您拿。”
药方她怕弄丢,不敢随意搁置,便放在自己的房间箱笼之中锁起来,方便自己查看和抓药,“在这,方大夫您瞧瞧。”
方大夫接过那药方,仔细查看,确实没什么问题,白文业如今的情况也能继续使用,就没有多此一举的添药减药。
“你爹今日是急火攻心了,药方倒是可以继续用,可莫要再让他生气了,不然……唉!”
那句未尽之言,那一声无奈叹息,直将白芷心绪扯入寒冰之中,冰封气堵,让人难以喘息。
“不过你也莫要急着往坏处想,万事都有其可能性,镇上不行也可试试县里的大夫,主要还是赶紧凑银子。”
方大夫也不是清水镇人,偶然路过此地觉得还不错,才暂时住下,指不定何时就离开了。这也是白芷家第二次请他。
“方伯伯,您没有旁的法子了吗?”方大夫的医术实际上并不比镇上的大夫差,甚至因为方大夫时常到处走,经验还比镇上的大夫足。
白芷泛红的双眸,满脸希冀地望着方大夫,希望能听到自己心中的答案。
可惜方大夫为人耿直,做不出欺瞒病人家属的事,干脆不回答了,临走前只随口说了一句:“走了。”
诊金他也没要。
白芷心有不甘,可依旧按礼节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去,又多问了方大夫几句,看着人离开,她才转身回屋中,继续照顾白文业。
王大婶与白二柱母子见没什么事了,也不好一直呆在别人家,都纷纷告辞回去了。
直至夜晚亥时左右,昏迷中的白文业才悠悠转醒,脑子浑浑噩噩,眼神迷离,好似在努力辨认此时所处之地。
“爹,您终于醒啦!”白芷微眯了一会儿,倒没有真的睡着,所以白文业醒来之后,身体一有动作,她便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白日里的担心,都在父亲醒来这一刻化为喜悦,她眼眶微微泛着红,鼻子酸酸的,想哭却还是强忍着没有落泪。
她不想让父亲担心,只要父亲能醒,能陪伴着她,不让她成为举目无亲的孤女,那便是上天予她最好的恩赐了。
白文业张张嘴,想说什么话,可喉咙干涩难耐,问出的声音也是虚弱暗哑,他道:“怎……怎么了?”
“爹爹,我没事,”白芷努力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些,“我先给您倒杯水。”
“我今日上街了,买了前些日子做的绣品,得了30文呢!刚好够钱买药,不过此行最大的收获是锦绣坊的掌柜要找我合作。”
白芷兴冲冲地与白文业分享,如同小时候那般,想着多说几句,父亲就会夸她,鼓励她。
“我家阿芷真厉害。”喝了水,白文业觉得好多了,挣扎着要坐起来,白芷意会,在旁帮着他起身。
“掌柜的还说我有不懂的,可以到镇上请教铺子里的绣娘,还不用交学徒费呢!”
白芷念念叨叨地继续说着:“掌柜的人可好了,我从他铺子拿原料,之后做了成品送去他店里卖,给价也很高呢!”
她仿佛一个急于长大的孩子,不停地炫耀自己那点成绩,可能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撑死这个危在旦夕的家。
“爹爹你饿不饿,您身体还虚着,得吃点东西。粥是下午王婶子帮忙煮的,我还特意方井水冰着,放不坏,我热了给您吃点。”
“好。”
白文业越听越心酸,他明白自己已经不太行了,可也不忍拂了女儿一片孝心,便笑着同意了。
待白芷去了厨房,白文业立即敛起笑容,神情沉重无比,满脸担忧与哀戚。
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他是个通透之人,并不将生死放在心上,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的阿芷。
担心他去了之后,旁人会欺辱他的阿芷。他捧在手心长大的闺女,她还那么小,往后余生一个人又该如何度过?
若亲事还成,他的阿芷就不会在他死后孤苦无依了,要怪就只能怪他识人不清,让阿芷与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徒定亲。
“爹,粥好了,我放了鸡蛋,您好好补补。”
第5章 不怀好意
白芷的声音传入屋中,下一刻便瞧见她端着碗笑盈盈走进来。
“还加了点青菜碎,可香可好吃了,您快尝尝。”
白文业其实没有什么胃口,只是看到女儿满是期待的目光,不忍让她难过,便强撑着吃了半碗粥,又喝了药。
或许是药性发作,没多久就昏昏睡过去了。
白芷在旁守了一会儿,轻叹一声,用帕子往眼角摁了摁,又替白文业塞好被角,收拾碗筷轻手轻脚走出屋子。
外面天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犹如张开大口的恶兽,想要朝她扑来,让她感到惶恐窒息。
夏虫不知人的忧虑,正欢快地鸣唱,此起彼伏,不知疲倦。
这一夜,白芷睡得并不踏实,总担心自己若是睡太熟,爹爹有什么事,她不能及时过去会后悔莫及。
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没多久便会入梦,然后惊醒,一阵后怕,外衫都没来得及披就往隔壁屋跑。
一来二往,反复两三回,满身疲惫,却怎么也无法安心入眠。
鸡鸣时刻,白芷终是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衫,束好长发,开始一天的忙碌。
到白文业醒来之时,她已经将庭院打扫干净,还喂了家中三只老母鸡,做了早饭。
“爹,您醒啦?”她看到父亲醒来,整颗心暂且放了下来,杏眸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惊喜。
白文业其实醒了好一会儿了,透过房间空寥寥的窗口,看到女儿片刻不停地在院中忙碌,生病半年来,女儿瘦了整整一大圈,脸颊上的婴儿肥消失后也没再长回来。
有时候他会颓丧地想,干脆早点去了好,免得这样半死不活地,拖累他的阿芷。
没有他,他的阿芷就不用这般辛苦,也不会被他拖累得婚事都挨人退了。
可转念一想,流言猛如虎,他还在世尚且如此,若他走了,人死如灯灭,那些恩恩怨怨自然也化为乌有。
又还有谁会愿意帮助已成孤女的阿芷?想着想着,他又想到了一母同胞的两个兄弟,两家子都不是好相与的,这段时间,算是看清了,也没指望那两家子能照顾阿芷,他不由叹了一口气。
“爹,您怎么了?”白芷将粥端来,看到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忍着心酸安慰道:“方伯伯说,您身体正在慢慢恢复呢,再过几天就可以下地走动了,不过不能再生气了,有什么你要说出来,莫要一个人憋在心中,生闷气。”
“这气大伤身,多好的身体都能被闷坏咯。”白芷一本正经地开解,希望爹爹能乖一点,不要再理会大伯跟三叔两家。
白文业没答应,也没反对,只含笑看着女儿。温润儒雅的面庞早已变得枯瘦,眼窝凹陷,肤色暗沉发黄,没有生机。
待白文业吃饱,白芷又与他闲谈几句,收拾完碗筷,她在厨房站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往锅里添三瓢水,灶火生起,才起身往村口跑。
脚步在白二柱家门口停下,犹豫半刻,白芷还是敲响了那扇破旧的门。
“谁啊?”里面传出二柱娘的问话,以及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
“婶子,是我,阿芷。”
话音刚落,院门由内打开,露出二柱娘关切地脸庞,“阿芷怎么过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没事,”白芷低下头,紧紧捏着衣角,支支吾吾问道:“二……二柱哥在不在?”
“二柱下地去了,有什么事,婶子帮你也是可以的。”白芷也是二柱娘看着长大的,自然明白她的性子,故而也没多想,就主动开口揽活。
“那二柱哥回来,麻烦婶子帮我带个话,想让他过去帮我爹擦擦身子,这天太热了。”
白芷厚着脸皮说出这句请求,脸颊憋得通红。伺候父母的事,本来应该是儿女的事,外人没义务帮忙。
可她明白,爹爹肯定不会同意她帮忙,这才舔着脸来白二柱家试试。
“若是不方便,那就……”
“嗐,你这孩子,跟你哥客气什么?让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等他回来,我就让他上你家去,你先把热水烧好。”
二柱娘回想起这些年的不容易,几乎都是白芷家帮的忙,不然她一个寡妇如何能顺利带大孩子,还成了村里的富户?
这做人哪,要讲良心,要知恩图报。
“嗯嗯,谢谢婶子。”没了顾虑,白芷眉眼舒展开来,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正要进家门,远远瞧见她的大伯和三叔,好似一大家子都往这边走来。
白芷心下一惊,没理会身后的呼叫,赶忙进院子,把院门反锁起来。
她背靠在门上,心噗通噗通直跳,手脚微微颤抖,她不知道这些所谓的亲人要来干嘛,只知晓绝对不能让人进来。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让爹爹生气了,只有村长爷爷过来,他们才会收敛些。
可村长爷爷也没空老是盯着她家,现在出不去了,又如何求助?
“王婶婶,王婶婶……”白芷朝隔壁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估摸着王大婶家中没人,不由心下一沉。
来不及多想,院门已经被拍响,传来她大伯粗犷的声音,“芷丫头,快开门,大伯来看你爹了。”
白芷没吭声,也不敢开门,不知道从哪捞了一条木棍,战战兢兢竖在身前,做防备动作。
喊了好一会儿,外面的人没了耐心,三两脚踹上门,门大幅度晃悠,显然要支撑不住了。
“咳咳咳……咳咳……”
屋内咳嗽声响起,是白文业被吵醒了,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心下有了猜测,忍不住咳嗽起来。
“爹。”白芷听到声音,连害怕都忘了,赶忙跑进来,给白文业倒了一杯水。
“二弟。”
“二哥。”
果然,那扇门根本拦不住这两家泼皮,知晓白文业命不久矣,他们连装都懒得装了。
破开院门就扯着大嗓门一路进了白文业屋子。屋子不大,一下子进来六七个人,显得很拥挤。
他们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躺在床上的白文业,和蹲在地上的白芷,压迫感极强。
“可感觉好些了?”最先开口的是白芷大伯白文金,问着关心的话,却让白芷打了个冷颤。
白文业并没有理会,又低咳了两下,其他人也都没有插嘴。
场面略显安静,白文金不以为然,他在县里大户人家做活,见过的事多了去了,此刻这种尴尬算不了什么,也仍旧挂着算计的笑脸。
“听说芷丫头被退婚了?”白文金突然变了脸,满脸关切地看看白芷,又看看白文业,装作痛心地道:“我说二弟啊!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芷丫头想想。”
“咱这十里八乡,又有几个姑娘能比我家阿芷长得标致?”说着,他的眼神在白芷脸上打转。
“就是啊!昨日我同三弟妹也跟你说了,这多好的机会,别说我们镇上的朱员外有意,就是省城的齐老爷见着了,也会说满意呢!”
白芷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非常讨厌大伯两口子看她的眼神。
“咳咳咳……咳咳……”白文业则冷冷地看着这群所谓至亲,看到他们丑恶的嘴脸,一口气堵在心头出不来,边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缓和一会儿,抬眼就见老三媳妇捂住鼻子,满脸嫌弃,浑身抗拒。
“阿芷,”白文业柔声唤了女儿一声,“爹与你大伯三叔有事要谈,你先出去喂鸡去吧!”
他不想让女儿听到那些个肮脏话,便不顾白芷的乞求目光,随口说了个活计,态度强硬地让她出去。
“爹……”
“出去!”
白芷心慌意乱,可爹爹不允许她留下,她也不敢忤逆,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去,时刻伸长了耳朵,关注屋内情况。
出了屋子,不知怎么,白芷特别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正在发生。
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乌压压的房间,她一咬牙,偷偷遛出家门,往村头跑去。
他们家不止一次麻烦村长爷爷了,好几回都被村长儿子拦在门外,白芷明白,村长爷爷是好人,但他的儿子不一定是。
现在除了二柱哥,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
跑到二柱家门口,正遇上二柱娘要出门,“呦,阿芷怎么又跑过来,我正准备到地里喊二柱回来呢!”
二柱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笑盈盈地与白芷说话。
“呦,这是怎么了?”小姑娘一声不吭,眼泪哗啦啦流个不停,二柱娘心下一咯噔,不由着急道:“快说呀,哭没用,你得告诉婶子。”
“我……我大伯和三……三叔过来了,爹爹把我赶出来……不……不让我听他们谈话,肯定,肯定没有好事,婶子,我……我该怎么办,你帮帮我。”
这下二柱娘听明白了,忙让白芷去地里找白二柱,她自己则往村长家走去,白芷去可能被忽悠,她去会好很多。
白芷点点头,撒腿就跑,摔倒也没敢好疼,立马又爬起来继续跑。
见到白二柱的第一时间,她就将事情说清楚,又将二柱娘说的话交代一遍。
白二柱大骂一声,地也不锄了,背着锄头同白芷小跑回来。
一进门,就见白芷二伯三叔两家人,将站都站不稳的白文业团团围在中间,弱小无助又怒不可遏。
“爹……爹……”
白芷大哭着扑过去,将父亲扶住,心头抽痛,泪流不止。
“出去……你们出去……”白文业并没有因为白芷回来而有任何变化,他依旧维持方才的动作,指着门口,用仅剩的力气,吼出那句话:“滚,滚出去,我家不欢迎你。”
那两家人面面相觑,不为所动,白文业心头一梗,捂着胸口处,一口气上不来,直接翻白眼,晕了过去。
“爹……爹……啊……”
白文业整个人往下倒,白芷根本扶不稳,父女一同摔倒在地。
白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放声大哭起来,还是白二柱反应过来,赶紧抱起白文业入屋内。
焦急之中,正打算去隔壁村请方大夫,谁知出来看到白芷瘦小身躯挥舞着菜刀的模样。
第6章 没了家
“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要砍了你们,啊……”恨意上头,吞噬了白芷的理智,也助长了她的勇气。
她双眸猩红,举着菜刀,毫无章法地冲向那两家所谓至亲,胡乱挥舞着。
白文金一瞧侄女那疯样就知道今日成不了事,他还不想拿命与疯丫头赌,即使,他压根没把瘦小弱鸡的侄女放在眼里。
“哎呀呀,杀.人了。”
“你个疯丫头。”
显然,白文金不怕,他家里人还有老三一家还是怕的,纷纷四下躲避逃窜,没一会儿都被赶出去了。
白二柱怕白芷吃亏,怔愣过后,也捞起他带来的锄头,给白芷当后盾。
他那魁梧的身姿,可比白芷挥舞菜刀的模样有震慑力多了。
白文金那伙人也是怕了他们,没再耽搁,灰溜溜离开了。
这时,村长也被二柱娘带过来,看到人走了,没说什么,只是进屋里看看白芷他爹一眼,唉声叹气地回去了。
村长过来,又有娘亲在,白二柱没了后顾之忧,匆匆忙忙往外跑,直奔隔壁村方大夫住所,嫌方大夫年纪大跑得慢,还特意在邻村借了驴车,一路小跑回来。
村子都是建在山脚附近,道路并不平整,他们着急赶路,驱驴较急,车颠簸地厉害,方大夫叫苦不迭,倒也没阻拦。
刚用完午饭的他,只觉得当下那些饭菜都在胃里翻腾,好似要出来一般,心里早就将白芷大伯三叔骂了几十遍。
“老夫早就说过,不能生气,明知那些人是混账东西,你们怎么也不拦着点,还让他见,我看这回阎王爷不想收也要收了。”
方大夫骂骂咧咧,将白二柱这个晚辈骂得一声也不敢吭,直到入了白家村,白二柱才小心翼翼观察方大夫的脸色,叮嘱道:“方伯,您老消消气,怎么骂我都行,不过阿芷已经很难过很愧疚了,您到了家里……”
白二柱支支吾吾,也没好意思说出那些话,他们已经非常麻烦人家了,还不允许人家随心所欲说话,难免太过分了些。
可即便话未说明,那意思也再明显不过了。方大夫被他气得直吹胡子,还越想越气,“呸,老夫跟你这傻小子可不一样,不需要你叮嘱。”
“那就好就好。”白二柱完全没听出方大夫的愤怒与嘲讽,在门口下车时,还挠着脑袋傻笑。
方大夫不想再搭理他,背起药箱,快步入了院子。
可没等他入屋,就听到白芷声嘶力竭地哭喊声,“爹……爹……”
屋外两人不禁心头一咯噔,顿感不妙,匆匆忙忙入内。
只见白芷伏在白文业身上,失声痛哭,王大婶与二柱娘则一脸难过地站在床边,一只手附在白芷后背上,想安慰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借过借过。”
方大夫凝眉正色,瞧着白文业毫无生机的面庞,心中有了答案,却还是不死心把了脉,又翻眼皮又摸脖颈上的动脉。
“唉,准备后事吧!”
“方伯伯……”白芷不死心,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拽着方大夫的裤腿就好像抓到救命稻草般,死死不松手,“您救救爹爹,你救救他好不好,阿芷求求您了……”
白芷双目红肿,泪珠大颗大颗掉落,只觉得心口也在不停抽痛,直哭到不能自已。
明知哭没用,方大夫也救不回她爹了,可她就是不愿意松开方大夫,王大婶与白二柱母子都忍不住偷偷抹泪,
方大夫顿时浑身僵住,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不甩开也不应答,只觉得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堵得发慌。
想他从医五十载,从五岁跟祖父认药材开始,这些年又走南闯北,不知遇到过多少生死离别的场面,每个人的反应也都不尽相同。
或爱离的痛楚,或恨离的痛快,七情六欲,爱恨嗔痴,总有一份能让人动容。
自诩见多识广的方大夫,此刻也为这份父女情深而动容,只是人死不能复生,他是大夫,不是神仙,对此实在是无能为力。
纵使心中万般思绪,千分怜惜,也只是等白芷哭累了,麻木了,对她说了声:“节哀。”
……
白文业病逝这件事直到第二日午时,传遍了整个白家村,乡里乡亲不管出于什么想法,能帮衬的都过来搭把手,又有王大婶在旁帮着张罗,丧事办的很体面。
就连白文金和怂货白老三两家也不敢闹幺蛾子。
白芷一身白衣披麻戴孝,跪于薄棺之前,眼睛肿的像核桃,木着一张脸,整个人憔悴不堪,那瘦削的身子,仿佛此刻来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似的。
“阿芷你没事吧?有什么事你都可以跟二哥说,不想跟我说也没事,你可以找我娘。”
白二柱看她一副不想活的模样,终是忍不住凑过来陪她说说话,生怕她闷着,独自一人时会想不开。
白芷没有理会,依旧那副不悲不喜的颓丧模样,直到棺木抬上山,入了土,又被乡亲们一铲又一铲地覆盖,影都没了。
她也终于顶不住,晕倒在父亲坟前,众人一阵惊呼。
“二柱,快,快背你妹妹回去。”二柱娘已经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了,“真都是什么事啊!”
“哎。”
白二柱也顾不得是不是亲妹子,反正都是一个老祖宗下来的,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他将人送回家,又匆匆忙忙去请方大夫。
“哎呦,慢点,慢点。”方大夫有时候都在想,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了白家父女债了,所以两人才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爹已经折腾没了,这姑娘也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人死不能复生,伤心在所难免,可也不能如此作贱自己啊!
作为大夫,方大夫不能接受自己的病人不听话,不爱惜自己。可站在亲人的角度,他又开始佩服白芷这丫头了。
算咯,都是债。
“没有大碍,主要是身体劳累,加上悲伤过度,这才晕了过去,让她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提前熬点粥,等她醒来喝,一看这两日估计都没吃饭,唉!”
方大夫把完脉,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交代二柱娘。
“好的好的,辛苦方大夫走一趟了。”
二柱一家与白芷一家交好,对于白芷这丫头,二柱娘是心疼得很。
二柱那死鬼爹走得早,故而她也就二柱一个儿子,当年就是想要个闺女都不成。
她也看着白芷长大,白芷爹娘生前对她有恩,往后相互扶持,多帮衬才行,这可怜见的。
白芷醒来时,已是翌日黄昏。屋中有些昏暗,四周静悄悄的,她双目迷茫将屋子打量了一遍,里面陈设简单,床脚处摆着一个箱笼,是她平时藏东西的地方。
明明是熟悉的环境,在此生活了整整十六年,现在看着,竟多出了几分陌生感。
“爹爹……”
白芷眼神呆滞,讷讷地呢喃。
“爹爹……”她突然起身,向隔壁屋奔去,入目是空荡荡的屋子,空荡荡的床榻。
她又转身向外,出门正好撞上前来查看她情况的二柱娘,二人应声摔倒在地上。
“哎呦,阿芷醒啦?怎的跑这么快哟?”路过的乡亲将二人扶起来,关切地问:“有没有受伤?”
疼痛的刺激,让白芷意识回笼,她想起来爹爹死了,他们大办了丧事,然后上山,然后……然后呢?她怎么回来的?
白芷心口又开始抽痛了,想哭,却发现怎么也哭不出来。
“婶子,我爹去哪了?我怎么在家里?”
她眼眶泛着红,眼神中带着些许希冀,长发凌乱,还有几缕垂落在秀美的脸颊两旁,看上去楚楚可怜。
二柱娘看到她这副模样,着实心疼不已,客客气气地感谢扶她们起来的乡亲,随后牵着白芷的手入了院子。
谁也不知道她们在里面聊了什么,只知晓三日后再见到白芷,小姑娘沉默许多,可遇上熟人时,总算有了笑容,虽然那个笑容并不好看。
就在白芷沉下心来想要慢慢走出悲伤迎接新生活时,白芷的大伯和三叔正私下喝着小酒,聊着与她有关的事。
“大哥,这样不好吧?老二刚没,芷丫头还在孝期,送过去万一朱员外觉得晦气怪罪咱们呢?”
白三叔胆子小,不敢冒险,又继续道:“还有二柱他娘和隔壁家的王婆子,把芷丫头护得像眼珠子似的,见咱们跟见贼似的,防的厉害,呸,什么玩意。”
说些,他又端起酒碗小啜一口,心头涌上极大的满足。
白文金瞥了白三叔一眼,满是鄙夷。若不是还需要用到这个蠢货,他压根不会浪费时间在这里废话。
“怕什么,看得再紧又如何?对芷丫头再好又如何?还不是个外人?”
“老二没了,咱们兄弟就是芷丫头最亲的人,她一个姑娘家,赔钱货,迟早要嫁人,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没资格继承家中祖传的产业,包括她家的房子和地。”
“你说老哥我说得可有道理?”
白三叔点点头,贪婪得喝着小酒,继续听大哥分析。
“还有芷丫头的婚事,她没了爹,也没有娘,可不得咱们长辈做主?十六岁不小了,草丫头十六岁时都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了。”
白草是白文金的长女,今年十九岁,出嫁四年了。议亲那年,白文金还在村里刨土种地,白草还是因为有白文业这个秀才二叔才得的好婚事。
白三叔又继续点头,忙附和道:“对,大哥你说得对,这婚事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芷丫头没爹没娘,按理也是最亲的人替她张罗。”
犹豫了片刻,白三叔左右瞧瞧,没见有人偷听,就朝白文金凑近了些,小声道:“我前两日听到一个消息,说芷丫头命中带克,先克死了娘,现在又克死了爹,将来还会克丈夫。”
“哎,她现在没嫁人,也没丈夫,大哥你说她会不会克咱们?毕竟现在咱们是她最亲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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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事没更新,今天双更补上
第7章 坏心思
白文金闻言,眉头紧蹙。
这种神鬼言论,若放在四年前,他定然深信不疑,可他现下在县城齐老爷家做事,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早已不相信这等无稽之谈。
鬼神之说虚无缥缈,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也无法掌控,相比之下,白文金更相信事在人为,握在自己手中的,才是真东西。
比如将白芷送人后,到手的可观聘礼,以及他那个好二弟生前盖好的房子,还有祖传的一亩三分地。
这些都是看得见的,实打实的好东西,摸得着的好处。
有这些东西在前,他又怎会因为那些莫须有的事而担心?
“呵!”
白文金冷哼一声,不以为意,看着蠢弟弟,继续诱惑道:“她爹她娘都是病死了,这个咱们是最清楚的,哥哥现在好过了,我认你这个弟弟,才想着帮你一把,不然我一个人都能搞定。”
“别啊,大哥。”
白三叔没什么本事,又好吃懒做,是白家村出了名的烂泥。
若不是他媳妇还愿意干点活,且五个孩子中也有两个能干活了,勉强维持生计,不然一家子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好不容易作为大哥的白文金愿意带他挣大钱,他自然不愿意脱手。
况且,让侄女给朱员外做妾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若不是她女儿还小,他都想将这个机会留给自己女儿。
朱员外家不缺银子,随便从指缝中漏点就是他们一家大半年的收入,入了朱家门,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光想想就让人激动不已。
“我没说不做,就是怕朱员外听到风声,害怕不愿收了。”白三叔舔着脸谄媚笑着,还殷勤得给白文金倒酒。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你只需要把该做的做好,其他事自有我在,怕什么?芷丫头那模样,咱这十里八乡也挑不出第二个,朱员外不要,有的是其他老爷要。”
“也是。”白三叔回想起侄女的容貌,不再瞎担心。
兄弟两又喝了两刻钟,闲聊半日,白三叔高高兴兴地哼着小曲回家。
转眼间,白文业已经病逝一月有余,白芷也渐渐适应了独居生活。
在夜深人静之时,她也会难过,时不时偷偷哭一场,但是一到白天,她就会打起精神,好好过日子。
第一回 卖绣品时,王大婶借给她十文钱买原料,后来她做了绣品卖得二十文,就还给了王大婶,自己净赚十文,又重新买材料。
周掌柜知晓她的遭遇,便同意她赊账二十文,与那十文一起,拿走三十文钱的材料。
人家对她好,她谨记在心,也更加努力做活,不懂的地方或者做得不好的地方,就借每次上街的机会,询问店里的绣娘。
“还欠着大家伙一两零二十文钱。”
白芷借着昏暗的灯光,在纸上核算账目。这些都是给爹爹办丧事时,欠村里其他大伯婶子的。
她也在事后用纸一个个记录,时不时翻一翻,有钱就拿去还,然后划掉名字。
这笔债对白芷来说,还真不少,压力也挺大的,这段时间她也在勤快练手艺,勤快干活。
一来想通过忙碌让自己慢慢忘却悲伤,二来是想早点还上钱,不希望拖太久,成为村里人眼中的老赖。
“桂七叔那里可以用那三亩地,两个月的租子抵消。”白芷一边嘀咕,一边拿笔在旁边记录。
这仅剩的笔墨纸砚,还是白文业做教书先生时买的,纸笔很费银子,所以白芷用得很节省,每回都只用一点点。
算着算着,天彻底暗下来,完全看不清了,白芷才摸索着点灯。
晚膳还没得吃,到这时候她也感到饿了,举着等往厨房走去。
四周乌漆麻黑的,有点什么动静都能把她吓一大跳,她匆匆忙忙抓了一个野菜团子应付几口,就赶紧回自己卧室,栓上门。
戌正时分,村子渐渐安静下来,没有了聊天说话的声音,空寂感弥漫到白芷心头。
黑暗让她害怕,可又舍不得点灯,干脆将薄被盖过头顶,闭上眼睛睡觉。
小时候,她总觉得被子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能隔绝鬼怪,保护床上的人,所以必须从头到脚都包的严严实实,免得妖魔鬼怪趁机偷袭。
后来娘亲担心她把自己闷坏咯,就偷偷对她说:“爹娘就是你的保护神,有爹娘在什么都不用怕,也不用闷在被子里。”
那次之后,她就不再害怕了。
直到现在,她的“保护神”们都离她而去,她没办法,只能重拾儿时的信仰,相信被子是有那神奇魔力的。
外面秋风习习,狗吠声此起彼伏,动静相结合之间,白芷缓缓进入梦乡。
这一次,她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想来这回是好梦了。
“阿芷丫头,阿芷丫头。”翌日,睡梦中的白芷被两声叫唤喊醒。
“阿芷,起床了吗?”
是二柱娘的声音,白芷赶忙起身,耷拉着鞋子,小跑到院门处给二柱娘开门。
“快收拾一下,明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今日大家伙要上街买东西,你同婶婶一块去,今晚也跟婶婶和你二柱哥一块吃个晚饭。”
二柱娘风风火火地来,交待几句,又匆匆忙忙地离开。
留下刚睡醒的白芷,还愣在原地,秀发披散在肩头,小脸白净,看起来没有什么血色,凉风吹来,刺激着薄衫下的皮肤,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竟到中秋了。”她呢喃了一句,手掌互抱手臂,摩擦两下,瞬间感觉到了一点点暖和。
关上院门后,白芷回望一眼爹娘生前住的屋子,突然觉得这个节日过了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二柱娘特意来寻她,她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想想还是决定换衣裳上街一趟,买两个油炸芝麻球,再买点糖,回来后,拿上山祭拜爹娘。
牛车自村口大榕树出发,慢悠悠地驶向目的地。
大家伙的心都飞向热闹的大街了,没有人注意到村口墙角处的灰色身影。
白三叔看着远去的牛车,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他四周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便露出得逞的笑容,鬼鬼祟祟从村子背后绕了一圈,走小路到了白芷家后面。
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就偷偷翻过白芷家的院墙,鬼鬼祟祟地走进两间屋子翻找,离开前,还观察了白芷家的房屋布局。
心中有数,这才偷偷摸摸地离开。
因为还要回来准备很多事,所以白家村一行人到了镇上之后,也没多耽搁,迅速采购完所需物品,就集合回村了。
牛车绕着山路往回,路过青黄相间的田垄,看着不远处的大榕树。
白芷思索了一下,对前面赶车的白二柱道:“二柱哥,我得上山一趟,麻烦你在这里停一下车。”
这个位置去白文业的坟堆可以少走许多路,白二柱瞥了一眼,抬手将牛车拉停。
“你要自己去啊?”白二柱满脸不认同,没等回答又继续道:“都回来了,也不急于一时,先一块回村,我再陪你上山。”
一个小姑娘自己上山,别说白二柱不放心,车上的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让她再等等。
白芷面露难色,知道大家都关心她,只是她欠大家的着实太多了,不想再麻烦他们。
“我……我自己也可以的。”
“哎哟,婶子正好没事,陪你走一趟吧!”就在大家伙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时,二柱娘这么提议。
白芷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两人离开后,大家都消停下来,只有陈婆子一人像是为了凸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似的,非要嘴碎说一句:“切,自己上山有什么不可以?还真以为自己是大小姐了。”
“我说她就是个克星,谁与她近,就克谁,长得还跟狐狸精似的,没准想自己上山私会野男人呢,呵呵……”
大家伙不理她,可也没人阻止,使得她越说越嘚瑟,眉飞色舞,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
笑声未停,旁的恶心话也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白二柱一声喝断,“够了。”
牛车停下来,白二柱气冲冲地转到车后,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陈婆子,只看得她心里发毛。
“下来!”
没有动静,白二柱继续呵斥,“下来!”
他从钱袋子中掏出一个铜板,直接扔给陈婆子,毫不留情地道:“老子不想挣你的钱,你给我下来,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车上其他人都讪讪地看着这突变的一幕,生怕陈婆子牵连自己,忙七嘴八舌的催促陈婆子下车,别耽误大家。
陈婆子终于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满是皱纹的脸上,神情变化莫测,涨红了脸。一半是气得,一半是羞恼的。
“下车就下车,有牛车了不起啊?呸,有娘生没爹养的玩意,还以为自己算哪根葱。”
她不敢当着白二柱的面骂人,当下忍着,等车一走远,她就背着新买的东西,骂骂咧咧一路,什么难听骂什么,就连死人也不放过。
“小小年纪不学好,为了个狐狸精作贱长辈,呸,别不是早就跟狐狸精搅和在一块了吧?呵呵,还以为什么好货。”
“怪不得孤儿寡母这十来年老往秀才家跑,呸,都是一路货色,不要脸的玩意……”
这些话,白二柱是听不到了,即便听不到,也给他气得慌,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满嘴喷粪,简直恶心透了。
他是越想越气,若不是看那陈婆子年纪大了,还是长辈,他当时恐怕就控制不住打人了。
冷静下来,到底担心白芷听到这些闲话,想了想,白二柱特地往同行的乡亲家中走一趟,麻烦大家不要将那些话往外传。
大家伙都表示明白,信誓旦旦地说肯定不外传,让他放心。
只是私底下一家人还是会坐在一起讨论,你跟我一家,我跟他一家,截止当天晚上,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白家村,连小孩子都知道了。
二柱娘陪白芷上山给白文业夫妻上香,两人回来,母子俩又留白芷一起用了个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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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设定一两银子等于一千二百文,一吊钱为1000个铜板
第8章 失踪
三人一起聊天赏月吃月饼,还算愉快,白芷也识相的没有提起父母。一直待到亥时初,白二柱才将白芷送回家。
时至中秋时节,白天的气温还算怡人,夜晚就冷多了,从村头白二柱家,走回村子中央自己家,白芷就冷得直起鸡皮疙瘩。
因时间太晚,她也没打算生火烧水洗澡,这么冷的,染上风寒就不好了,身体要紧,将就一晚也没什么,一切等明日起来再说。
卧室的柜子中有几床棉被,厚的薄的都有,都是前些年爹爹给她置办的,今日这种天气,也该拿出来用了。
可棉被未曾重新晒过,白芷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借着微弱的烛火光线将其翻出来,平铺到床榻上。
如她所料,棉被在柜子中放得时间比较长,摊开时,一股受潮的闷霉味扑鼻而来,她举着灯仔细地将被子查看了一番,并没有长毛,也没有熬坏,顿时放下心来。
“明日再拿出去晒晒吧!”她喃喃自语,吹灭烛火,上榻沉沉睡了过去。也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
秋风吹拂,子时已过,屋外圆月依旧高高悬挂在漆黑的夜空。
十五的天,万里无云,月光清冷澄澈,没有一丝遮挡,均匀地铺撒在大地上。
白家村此时静谧无人声,只时不时传出几声寂寥的“呱呱”叫,也正是这蛙类随机叫唤,更衬托了夜的静。
在白芷家院外墙根下印着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大一小。
没一会儿,大的影子翻墙而入,小的则留在外面,警惕地观察四周风吹草动。
此时若有人未睡,恰好路过此地,定然能借月光认出父子两,只可惜,这会儿大家都在睡梦之中,无人目睹这一切。
白三叔翻过低矮的院墙,蹑手蹑脚地往白芷屋探去。
他不敢贸然行进,到窗户边时,抬手往怀中一摸,摸出一根细管子,这是几天前白文金给钱他去买的。
迷烟从细管子另一端吹出去,飘散在房屋空气之中,等了半刻钟白三叔才撬开门进去,用被子裹住白芷,朝肩膀上一抛,扛着人从院门堂而皇之走出去了。
“爹。”
那男孩看起来十岁左右,是白三叔的长子白铁,今夜跟着白三叔出来做坏事,内心极度不安。
“你闭嘴,赶紧回家去,躲着点,别让人瞧见了,今晚这件事,要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明白了吗?”
“爹,我知道了。”白铁乖乖应下。
“回去吧!”
白三叔弓着身子,专挑黑暗偏僻的路往外走。他要趁着夜深人静,按大哥白文金的计划,提前将白芷掳出村子。
白文金则隐在村子外面树荫下,备好马车等着他。兄弟两相互配合,打算连夜将白芷送走,早点将好事做定,以免夜长梦多。
“大哥,人在这。”
白三叔轻手轻脚地将白芷放到马车中,算是完成了任务。
头一次做这种事,折腾了许久才办成,一个时辰都要过去了。他心里其实也害怕,天气不冷不热,倒是出了一身冷汗。
“咱们赶紧走吧!现在出发,赶到镇上天定然还未量,咱们还能在朱府门外歇一会儿。”
说着,他又回头望了一眼村口,确认没人跟出来,松了一口气,催促白文金赶紧离开。
白文金对于自家弟弟的怂样嗤之以鼻,忍不住训道:“瞧你那点出息,这点小事也能让你害怕成这样。”
“别愣着了,上车走吧!”
闻言,白三叔没有再耽搁,右手支撑,双脚离地,直接坐到马车车辕上,下一刻,马车哒哒哒的声音清晰地在深夜传播开来,渐渐远离白家村。
白文金兄弟两心情极好,一路上谈天说地,特别是白三叔,想到一家子即将迎来美好生活,就止不住兴奋。
马车在山路上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白芷幽幽转醒,迷烟的效用还未完全丧失,她脑子还不太清醒。
脑中好似要裂开般刺痛,让她忍不住哼唧出声,发软的手抚上额头,秀眉紧蹙,一副强忍痛苦的不耐神情。
“大哥,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你要记得带上我,我可是你亲弟弟。”
白三叔兴致高涨,嗓门贼大,盖过了白芷的哼唧声,故而外面的两人都不知道白芷已经醒过来。
白芷迷迷糊糊间听到三叔的声音,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脑子瞬间清醒,头也不痛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眼睛适应目光的光线,对自己的处境勉强有了些了解。
“大哥,咱们还有多久能到?我瞧瞧阿芷那丫头醒没醒。”
白三叔的说话声打乱了白芷的思绪,怕被发现打草惊蛇,慌乱地躺会原来的位置,装晕。
“有什么好看的,我让你买的那种迷药,药性极强,即便到天亮,人送到了朱员外床上,折腾半晌,小丫头片子也不一定会醒。”白文金轻嗤,不以为意地道。
听到白文金这番话,白三叔不由心虚,他没敢告诉大哥,为了省钱,他买的是另一种药。
至于买药剩下的钱,自然也落入了他的口袋。
他们的对话也在不设防的情况下落入白芷耳中,如同一块巨石直砸到白芷心头,倏地下沉,冰冷刺骨。
白芷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血缘与她最亲的两个人,竟然会费尽心思绑走她,把她卖给脑满肠肥,年纪比她爹都要大的朱员外。
此刻,她只觉得心惊,无比恐慌。
可她明白,担心害怕并没有一点用处,现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帮她,只能鼓起勇气设法自救。
如若不然,她被卖掉,这辈子就算是毁了,往后余生只能任由旁人摆布,生不如死地伺候朱员外。
白芷的眼神越来越坚定,思虑对策之际,她的余光瞥到翻飞的马车窗帘子,顿时心生一计,望向那同样晃动的门帘。
从窗帘子的位置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借着月光依稀能辨别出这是去往镇上的山路。
这条路每个月她都会走上几回,这半年来,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这马车慢行的速度也比白二柱家的牛车快,白芷望向不断后退的树林植被,心中忐忑。
不管从哪些方面考虑,她都不是大伯和三叔的对手,故而一旦做下决定,就不能再犹豫,应当速战速决,越快做好。
不然被他们发现她的意图,最后一点希望也会被掐灭。
白芷深吸一口气,身体紧紧绷着,红唇紧抿,颤抖的右手悄悄掀开门帘一角,观察白文金与白三叔的情况。
看时机差不多了,她杏眸一闭,咬紧牙关,不知哪里来的爆发力,纵身一跃,跳车的同时,还将白三叔撞下了马车。
落地的前,出于对自己的保护,白芷下意识抬起手臂,护住头部。
惯性使然,落地后,她又滚了几圈才被路边的树卡住,停止滚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一跳对她来说是极大的冒险,好在反应快,及时护住头部,小命算是保住了。
即便如此,她也是片刻也不敢耽搁,赶忙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山林深处小跑进去。
此刻已是丑时末,虽有月光,可在树林里有树叶遮挡着,能见度极低。
白芷辨不清方向,只卯足了劲不停往里跑,甚至连自己怕黑都忘了,好几次被枯枝、藤蔓绊倒,也不敢哭不敢停。
跌跌撞撞,直到双腿如灌铅,累得走不动了,不得已停下脚步,扶着近处一棵树的树干,大口喘着气。
怕人找来,她都不刚贸然找地方,而是在目光所及之地挑了最隐蔽的地方。
她停歇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人追来,她紧绷着的神经才得片刻放松。
这一放松,就注意力就放到四周环境了。里面杂草丛生,荆棘遍地,到处黑洞洞的,时不时听到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白芷蹲在地上,双臂抱膝,脸也埋在膝头上,瘦小的身板微微颤抖,再也不敢看向别处。
眼泪无声滑出,她的身上没有一处不疼,却也没敢叫唤。
而另一边,白芷突然间跳车逃跑这一举动,以及白三叔的尖叫声,打了白文金一个措手不及。
“吁……”
慌乱间他匆匆拉停马车,双脚落地,第一反应是循着白芷逃跑方向追过去。
一直追入了树林,漆黑一片,没有白芷的身影,也未闻到旁的声音。
“唉!”
他怒叹一声,气得连甩几鞭子,最后阴沉着脸,不甘心地走回头。
回到山路上,就见马车旁边,他的蠢货三弟还在捂着左腿哀嚎,令他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瞬间又燃烧起来。
他三两大步走过去,直接甩了白三叔两鞭子,怒骂道:“你还有脸大喊大叫,呸,扶不起的烂泥。”
按理说白芷吸入迷香不应该那么快苏醒过来,白文金时候回来,就猜到问题定然是出在迷香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打完骂完,仍不解气,白文金又踢了白三叔两脚,这才将人提溜上马车,继续往镇上赶。
朱员外聘金已经给了五两,剩下五两要人到手才会结清。
现在人跑了,忙活一天一夜,前功尽弃,还要巴巴地赶去镇上解释清楚,然后将到手的银子还回去。
如此憋屈,都是拜老三这个蠢货所赐,朱员外若是怪罪起来,他便将老三推出去。
至于白三叔落马车后被车轱辘倾轧的腿,白文金是绝对不会管的,更不可能出一分钱。
腿断了就断了吧!与他又有何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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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在树林中熬了半个时辰,不知不觉间,竟倚着树干睡了过去,再度醒来,天已大亮。
柔和的阳光透过树梢,投下斑驳树荫,鸟儿鸣叫,四周植被焕发勃勃生机,与夜晚阴森恐怖的气质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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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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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捡到
白芷杏眸微眯,长睫毛忽闪着,刚醒来还有些不能适应光线,只觉得刺眼极了。
“嗯……”
稍微清醒一些,她的脑海中就浮现昨夜逃亡的场景,不由感到后怕。
大伯三叔竟然起了将她掳走卖掉的坏心思,虽然让她侥幸逃脱,但她知道大伯他们恐怕不会就此罢休。
白芷脑子乱做一团,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想回村子寻求庇护,却又不敢轻易离开,生怕大伯三叔他们蹲守在林子外面等着抓她。
即便顺利回了村子,她说的话有人信吗?有人愿意一直护着她吗?又护得住吗?
村长爷爷人不错,但他儿子不行,不可能因为她这个孤女而得罪大伯三叔他们。
以前爹爹还在病中的时候,有什么事他们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不到万不得已,甚至都不会过来。
王大婶家与她是邻居,也时常照拂她,这些恩情她都记在心里了。
她若开口,王大婶自是信她的,但她也不可能住到王大婶家去,一两天倒好说,时间长了,大牛哥媳妇定然会不高兴的。
况且三牛才十岁,王大婶还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都要养活,哪里顾得上她?若她照常住回自己家,恐怕也无法避免昨夜的事。
还有二柱哥母子倒是值得她托付,可他们孤儿寡母本就不容易,她要是住进去,还不知道村里人要怎么说闲话呢?
二柱哥要议亲了,日子越过越好,她还是不要去拖累人家了……
那舅舅那边呢?刚冒出这个想法,又立即被白芷否定了。
她娘亲当年是被卖到县里的,只是运气好,做绣活很有天分,这才被东家老太太收为关门弟子,与舅家关系并不亲厚。
白芷在心里将所有可能帮她的人都想了一遍,又一个个排除,心一寸寸往下沉。
她茫然了。
偌大的清水镇,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白芷很失落,双臂紧紧环抱住膝盖,眼泪再次不争气地落下来,她无助,她害怕,身上还有不少擦伤,左脚也崴了,肚子也适时地发出咕咕响声。
不知哭了多久,脑袋都有些发晕了。冷静下来之后,她明白自己不能继续留在此处,得尽快转移地方,免得晚些大伯他们寻了旁的借口,带人出来搜寻。
落在他们手中,想再逃跑估计就不可能了。十六年了,白芷的脑子头一回如此理智、清晰。
她抬起脏污的袖口,用力将眼泪拭去,白净的小脸也瞬间多了几道痕迹,像只可怜的小花猫。
树林中植被参差不齐,目光所及,皆是绿色,耳边环绕的,也是鸟叫虫鸣,还有就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白芷扶着树干,一点点慢慢站起来,或许是久蹲的原因,她双脚发麻,稍微动一下,整条腿就好似同时被万针扎过一样,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直冲上脑,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嘶……”
她整个人立即往树干倚过去,一动也不敢动,缓了大概一刻钟左右,才能正常行走,虽然还是很难受,但起码在可忍受的范围内了。
白芷不好再拖延,便捡了一根较粗的树枝,拖着受伤的左脚一步步往外走去。
担心路口有人守着,她特意拐了一圈,看到一条小路,蜿蜒曲折,似乎是通向虎松山上的。
稍加犹豫,白芷还是决定往上爬,满身泥污也没有理会。
虎松山和漓水相伴,为这里的居民提供良好的生存居住环境,孕育了无数的生命。
这附近几个村的村民也时常会入山弄些野货补贴家用,白芷担心被人认出,特意咬着牙往山林深处走。
行至人烟稀少处,就不敢再往里面了,担心遇到野兽。最终她寻了个能藏人的狭小山洞,偷偷躲在里面,饿的受不了时,就啃几个路边采摘的野果子。
野果子不顶饿,就逼着自己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她没想一直呆在山上做野人,只是想熬过这几天,等旁人发现她无故失踪,再跳出来揭穿大伯三叔的恶行。
想着想着,脑子越发昏沉,竟是顶不住晕了过去。
白芷在山上躲灾,而山下的白家村已经乱套了。
王大婶的闺女嫁到邻村,刚上了个大胖小子,按照清水镇的习俗,娘家要做糍粑送去婆家添喜气。
故而,今日天还没亮,王大婶与儿媳妇就起来忙活,做了不少糍粑。
午时左右,吃过午饭,王大婶准备赶去邻村送糍粑,想到白芷一个人在,便先拿两个过去让她沾沾喜气。
谁曾想过隔壁家后,就看到大门没锁,里面的屋子也都是开着的。
“阿芷,阿芷?”
她喊了两声也没见人应,有些疑惑便直接进了门,从卧室到厨房,都没见人影。
“奇怪,人呢?”
王大婶又跑白芷房间看了看,发现被子不见了,不禁眉头蹙起,翻了翻,发现其他东西还在,铜板也还在,顿时心头忽的涌上一股不安感。
她匆匆忙忙往外走,余光瞥见院墙塌了一小块,墙根附近还有几个脚印,那尺寸一看就是成年男子才有的。
王大婶一拍大腿,心下一咯噔,直道:“坏了。”
她赶紧小跑着到村口白二柱家,急切地说了情况,几人又一块往村长家去。
碰巧老村长病了,他们人都没见到,就被村长儿子拦在了外面,不管他们怎么说,都没用。
村长的儿子只会不耐烦的回一句:“那丫头一看就不安分,谁知道她自己跑哪里去了?别不是跟着……啊……”
话音未落,人就被白二柱一拳打在地上。白芷就跟他亲妹妹似的,昨夜还是他亲自将人送回家的,他又哪里听得下这些编排的话。
两人当即扭打在一块,场面混乱失控,算是结下梁子了。
最后还是别的村民赶来拦下,二人这才没有受大伤。
白二柱几人憋屈着一口气,愤愤地离开。王大婶还有事就没有继续陪他们,二柱娘去了白文业夫妻的墓地,白二柱则跑了一趟镇上锦绣坊,周掌柜如实说没见到人。
直至傍晚,眼看天都黑了,也没见着白芷的身影,整个人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白二柱母子干着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还没找着吗?”王大婶从邻村探望完女儿回来,直接去了村口白二柱家。
“没有。”二柱娘满脸忧愁,继续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阿芷丫头她大伯三叔家去了吗?”王大婶继续问,同样忧心忡忡的。
“去了,她大伯前日一大早就回县城雇主家了,她三叔没见着人,说是在镇上朱员外家寻了份活计,不小心把腿给摔断了,谁也不见。”
“这没问几句,我们娘俩就被轰出来,说什么阿芷的事往后莫要找他们,与他们无关。”
“我呸,都是什么玩意,阿芷爹没病时,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见人就黏,上赶着把儿子过继给二房,现在这一出事,就急着甩开,真不是个东西。”
白二柱在旁听着自家娘亲与王大婶骂骂咧咧,他一句话也不想说,到最后也只无奈了说了句:“我明天上山找找,娘,您去漓水江边悄悄。”
王大婶与二柱娘面面相觑,啥也没说,默认了这个安排。
……
虎松山森林最深处,萧远肩上扛了一头野猪,腰间还用绳子绑着三两只野鸡野兔,正在往回走。
他家住在山的西南边半山一块平地处,晚上远眺能看到几个村子的万家烛火,幽幽亮着,说孤独却也谈不上。
这个时辰,村民们早就结束一天的劳作,在家等着晚饭了,所以萧远面无表情地一路走出来,一个人也没有遇到。
山路两旁的植被,已经挂满露水,连空气都是湿润的。还未完全黑的天空,明月星辰已开始露面,整个山路回响着萧远沉重的步伐。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想起自己前两天在这附近设了一个陷阱,犹豫半刻,他还是决定去看看。
野猪是难得的好货,运到镇上,能卖不少银子,可不能随便放置。
于是,他扛着猪往平时暂存猎物的山洞走去,发现洞口处明显有人活动的痕迹,顿时警惕起来。
他若无其事地往旁边走了几步,才轻轻将野猪放下,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将其吹燃,举着它走向洞口,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柴刀。
“咯吱”一声,他的脚踩断了枯枝发出清脆的响声,顿时停下脚步,仔细一听,并未听到异常的声音。
洞口很矮,只到萧远腰间高度,他不得不弯下腰,伸手拨开挡在洞口的杂草,里面漆黑一片。
他一边警惕着周围环境,一边将举着火折子的左手往洞内探去。
烛光将本不宽敞山洞照亮,能清晰地看到里面躺了一个人,一个蜷缩着身体的人,也不知道是死的还是活的?
萧远有些意外,确定没有旁人之后,他躬身挪了进去,停在那人身旁蹲下。
若换作旁人,在夜幕四合的山里遇上一个生死不明的人,恐怕早就吓跑了。
好在遇上的是萧远,一个独居山里,还走惯夜路的猎户。
萧远依旧面无表情,看不清真实情绪,他伸出右手,将人巴拉平躺,一张发红的小脸出现在他眼前。
“水……水……”
白芷整个人都没有了意识,只是身体本能反应想要喝水,加上她衣裳单薄,穿的还是昨夜那身里衣,山洞寒凉,忍不住瑟瑟发抖,嘴里除了念叨水,就是念叨冷。
萧远眉头紧蹙,想不明白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山里?
妖鬼等迷信说法他的一点也不相信的,看小姑娘这样子,像是生病了。
手比脑子快,脑子还在犹豫时,手已经探向小姑娘的额头。不出他的所料,烧的厉害。
原本没想管闲事的萧远,经过一刻钟的思想挣扎,最终还是认命地将小姑娘抱在怀中,又弓着高大的身躯,出了山洞。
第10章 醒来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没了火折子,就只能借着清冷的月光看路。
洞口旁边,野猪壮实的身躯格外醒目,萧远看看野猪,又低头看看怀中的小姑娘,叹了一口气,先将小姑娘放到一旁,再将野猪拖入山洞之中。
忙完这一切,才抱着小姑娘匆匆往家里走。
他的房子是两年前入户白家村后,花钱请村里的工匠帮忙盖的,并排的三个房,一个卧室,一个厨房,另一个是用来存放东西的。
房子前面还空余一片位置,他便用篱笆围成一个小院子,还在房子附近挖了一块菜地,种了些许青菜。
在自己的地盘上,萧远最是熟悉,便借着月光直奔卧室,一脚踹开房门,凭着感觉大步走向床榻位置,将怀中的人放到床上。
随后再摸索着点燃烛火,整个房间顿时亮堂起来。
萧远看了一眼烛台旁边的茶壶,突然想到在山上时,小姑娘一直喊“水”,便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凉水,不太熟练地喂进小姑娘嘴里,中途还有不少水从小姑娘的嘴角流出,干涸的唇瓣也得到了浸润。
第一回照顾人,还是个生病的姑娘,这对萧远来说是个极大的挑战。
烛火昏暗,为了方便照顾,萧远想了想,将整张桌子连带着烛台挪到床边,这才看清小姑娘当下的模样,眉头蹙起。
“这……这也太脏了。”
原先在山洞,他心里有事,并没有很仔细查看。
现在发现这姑娘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干净的,头发上还插着树叶,萧远心里满是嫌弃,一度后悔没有看清就将人放到床上。
别看他是个大老粗,像野人一样住在山里,还有嗜血夺命的恶名。
实际上他这个人跟传言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萧远叹了一口气,先从外面的晒架上,挑了退烧药材,拿到厨房点火把药先熬着。
随即走到外面的水缸处,用自己洗脸的木盆打了一盆水,端进卧室中,随手寻了块没用过的粗布,将布打湿替床榻上的小姑娘擦脸。
头一回做这事,还掌握不好力度,三两下擦下来,干净是干净了,就是白芷发烧不正常的脸色,变得更红了,还有些位置隐隐有破皮之势。
萧远冷漠严肃的神情瞬间出现了裂痕,低头心虚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粗布,默默地将它扔回水中,没有再执着地给白芷擦干净。
心下安慰自己道:“脏就脏吧,等人醒后,将人赶走,再将床榻被褥清洗干净就好了。”
想好了对策,萧远又低头看了白芷一眼,突然觉得这人长得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没纠结,转身离开卧室,又到厨房内往大锅中添了不少水,一会儿用来处理猎物的。
一只野兔,两只野鸡,也够他吃两天了。最近气温下降,秋意更甚,将肉用盐巴腌好,能多放一两天。
两个锅都被占用着,他没法做饭,便在庭院中搭了一个架子,然后用一根削好的木棍将处理干净的野鸡放置架上,生火开始慢慢烤起来。
晚饭还在架上烤着,担心火太旺烤坏野鸡,萧远便将砧板之类的用具一并搬到庭院中,一边盯着烤鸡,一边将剩下的野鸡野兔处理干净,剁成块放入大盆中腌制。
两刻钟左右,他终于将所有事忙活完了,鸡也熟了。
只是他并没有急着吃东西,反正那股劲早就饿过头了,也不急于这点时间。
便端起一碗晾温的药,面无表情地走进卧室。他先尝试着喂两口,可是此刻的白芷烧的比刚回来时还严重了些。
萧远心口一提,知晓不能再拖了,等人烧到抽搐,就是命大没死,也会傻掉。
傻了家里估计就没人要了,到时候赖上他那才叫冤,他可不想身边多个傻瓜累赘。
萧远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就在这短短两个时辰的时间里,他就已经被折腾的完全没了脾气,耐心几乎被磨光,认命地继续处理这个麻烦。
药喂不进去怎么办?用力捏开嘴巴,灌进去。这是萧远的处理方式,昏迷不醒的白芷还不知道,若不是命大,自己估计就要被呛死了。
一番折腾下来,萧远出了一身汗,一身冷汗,脸色越发沉的厉害。
看着床榻上的麻烦精,他决定还是远离比较好,往后路上遇到晕倒的人也不可再理会了,反正是死是活与他没关系。
萧远面上依旧那副淡漠神色,内心却是峰回百转。他一边后悔,一边端着碗往外面走。
随后到隔壁存放东西的房间翻了块厚实的木板,用三条长凳支撑,搭了一张交易的床,随便擦擦干净身子,就在隔壁储物房将就睡了一个晚上。
次日卯时初,万籁俱静,萧远就开始摸黑起身,一个晚上没睡好,眼中还出现了不少红血丝。
他没当一回事,洗簌过后,便径直到卧室查看白芷的情况。
粗粝的大手放到白芷肌肤细腻的额头上,温度降下来了,脸也没有昨夜那么红,萧远松了一口气。
随后将药放进锅里,小火慢慢熬着,又抓了几把大米,用清水淘干净,放进另一个锅煮。
他估算着时间,踏着清晨的露珠去查看陷阱,得了一只兔子,又到昨夜藏野猪的地方,将整只猪扛回家。
因家里煮着东西不能离开太久,故而他才先将猎物扛回家,等饭煮好了药也熬好了,他才扛着猪下山,走到漓水河畔才将野猪清洗解.剖。
流动的水比较干净,那些不要的货,他也能直接扔到河中喂鱼,免了清理那一步。
“萧大哥,洗猪呢?这野猪买到镇上酒楼,起码能卖个二十两吧?”
问话的是刘家屯的刘水,家就住在山脚下,他比萧远小了五岁,萧远二十三,他十八,平日里没少进山,与萧远还算熟,萧远的枣红马也是暂时寄养在他家,每月给他家一两银子补贴家用。
刘水见过萧远的本事,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很是崇拜,总是找借口时不时上山寻萧远,问他一些功夫、打猎之类的问题。
“嗯。”
萧远依旧冷漠,认认真真地清洗野猪,用刀刮着野猪毛,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刘水。
刘水习惯了他的清冷,也不恼,自说自话,念叨个不停,直到萧远发话,给他寻了事做,他才消停。
“回去把你家的平板车洗干净,今日借我用用。”
“哎,好咧,我这就去。”刘水刚成亲,内心还有些孩子气,高高兴兴地跑回家了。
没多久,萧远也扛着处理好的猪去了刘水家,刘水他娘热情地招待他,还留他用早饭。
若是往常,他就在刘水家随便吃点,直接去镇上了。
只是突然想到家里还有一个人,萧远犹豫了一下,拒绝了刘水家的热情,一个人默默地上了山。
山上,白芷在梦里见到了爹娘,爹娘催她赶紧回去,说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让她不用担心,好好生活。
白芷不肯,哭着喊着,追过去,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爹娘还是离她越来越远了。
“爹……爹……娘……不要丢下……娘!”
白芷猛地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脑袋因为刚退烧,又情绪剧烈波动,导致瞬间刺痛起来。
“唔……”白芷捂着头,贝齿紧紧咬住唇瓣,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刚退烧,身体还很弱,支撑不住又躺回到床上,侧头观察所处的环境。
萧远的房间也跟他这个人一样,冷冷清清,没有一点生活气息带来的暖意。
白芷对这里感到陌生,昏迷前她记得自己藏在山洞里面了,可现在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难道是有人上山发现了她,将她救起?但是清水镇就这么大,乡里乡亲或多或少都有熟人,就算救她的人不认识她,定然也会到处打听哪家丢了人。
吃药那么费钱,再心善的人都不会白养着她才对。
白芷心里想着,忍不住往坏方向考虑,大伯与三叔的身影没有防备冲入脑海中,让她不由后怕。
也不歇着了,光着脚踩到地上,想跑却全身无力,软倒在地上。这下她更害怕了,挣扎着起来,往门口去。
谁知房门一打开,眼前就出现了一堵人墙,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心中一咯噔,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目光从萧远胸膛处一直往上移动,最终停留在萧远带了一条长疤的俊脸上。
白芷认得他,当即就愣住了。
萧远也有些吃惊,他没想到人会这么快醒来,不过面上不显,也很快反应过来。
“既然醒来了,把厨房里的药喝掉,你就走吧!”
“什……什么?”白芷没想到萧远一开口就赶人,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萧远不再说话,丢下她,转身就往厨房去。他掀开锅,打了一碗饭,伴着焖肉,大快朵颐,也不管白芷如何。
白芷在门口愣了半晌,一时间觉得难堪极了,小手揪着里衣的袖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知道是谁救了自己,她反而感到很安心,二柱哥说过,这个住山上的萧大哥是好人。
想到着,白芷鼓足了勇气,往隔壁厨房走去,刚出门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那身在家睡觉用的里衣,脸刷的一下红透了。
她赶忙退回房间,用萧远的薄被将自己裹起来,鼻息间萦绕着萧远气味,脸顿时变得更红了。
心里挣扎了半晌,白芷最终还是跨出了这道门,怯生生地走进厨房。
萧远只抬头撇了她一眼,对她奇怪的装扮不以置评,心里却暗暗打算洗被子时要多搓几下才得。
第11章 我不走
“萧……萧大哥。”白芷怯生生地唤了萧远一声,不敢与他对视,只一眼,又匆匆忙忙低下头来。
看着小姑娘的反应,萧远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些关于他的传言。
难道他长得真有那么可怕?以前在山寨,那些个小姑娘大姑娘,哪个不是眼巴巴地往他眼前凑?
以前萧远只觉得烦,大家怕他,离他越远他就越舒坦,一个人过得也自在。
只是现在的心境与之前还是有所不同的,比如,他救了小姑娘一命,再怎么说也不应该怕他才对。
萧远心里有点不高兴,只是他惯常没什么表情,旁人是不可能看得出来的,白芷她也不例外。
白芷还记得她过来是因为要喝药,可是萧远不跟她说话,也不告诉她药放在哪里,她进了厨房也不敢乱动,定定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药在那边角落的锅里,自己倒。”萧远头也不抬,一直在干饭,刨完最后一口,才略有些不耐地提醒。
随即放下碗筷,从白芷身边绕过去,仿佛没看到她似的。
跨出厨房门口的瞬间,他脚步突然停下来,补充一句道:“喝完药你就回家去吧!药钱不用给了。”
白芷原本见他停下,心中涌上些许希冀,谁知听到的却是这么一句话,脸刷的一下变白了。
随即,萧远脚步声越来越远,她的脸也由白转红,羞愧的无地自容,明亮的杏眸片刻间蒙上一层水雾。
她心里明白,人家救她一命,已是仁至义尽,并没有义务留下她,养她。
可是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昏迷时住陌生男子家里,即便两人什么也没发生,可若让旁人知晓,她名声也彻底坏了。
而且姑娘家本就脸皮薄,听到这等不加掩饰的、迫不及待的驱赶话语,对方就好似担心被赖上一样。
白芷觉得心里委屈,她识文断字,知书达礼,再怎么难,也绝不会做出那等不要脸的事。
骨子里的倔强,让她无法忍受被人看轻。
她委屈又有气,仰着头,将一碗黑乎乎的药喝个干净。
“咕……咕……”
白芷喝完药,本要直接下山回村里,可刚想走,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起身时,头竟然一阵眩晕,险些摔倒在地上。
“咕……咕……”
那猝不及防的响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白芷此刻的落魄与狼狈,她这两天好像都没有吃东西。
逃命一天一夜,又昏迷了那么久,颗米未沾,这会儿,放松下来,白芷才深刻意识到自己手脚都没什么力气,这副模样,恐怕也走不回村子。
“要不,借萧大哥一口饭吃?”白芷自顾自呢喃。
方才萧远在吃饭,她就闻到了浓郁的肉香气,只是先前光顾着心中的窘迫,完全没想起还可以厚着脸皮蹭一顿饭。
现在萧远不在家,也没说去了哪里?白芷心想吃点应该没关系吧?
可是,小时候爹爹教育过她,“不问自取,视为偷。”
挣扎了好半晌,最终还是需求与渴望占了上风,白芷厚着脸皮,自己在锅里打了一小碗饭,没敢多吃,肉也没好意思碰。
肚子总算是不再“唱歌”了,白芷松了一口气。为了补上这一晚饭,她还帮忙洗了碗,又收拾了乱糟糟的厨房,打扫了庭院。
忙活完这一切,白芷慢吞吞地出了院子,回头时不经意间发现了萧远的菜地。
地里的菜生长层次不齐,一副黄蔫蔫的,营养不良的模样,连地面都是干巴巴的,菜能长好才怪。
白芷猜想,这萧大哥定是没种过地,不然也不会把菜种成这个要死不活的模样?
人家救她一命,能力范围内,她还是能帮一点是一点。
这么想着,白芷又不急着走了,回头入了院子,从大水缸内打了半桶水,小心翼翼地提到菜地,用水瓢舀水,用力往菜地里泼。
水呈宽弧形,飞落都地里,发出滋滋轻响,没一会儿,那点水就被吸收完了。
白芷懂得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并没有接着浇水,得慢慢来,让那些菜适应,循序渐进。
浇完菜,已经过去了两刻钟,白芷再一次站到了下山的路口。
她一低头,看到裹在自己身上的薄被子,那是萧远的,不禁又为难起来,带走不是,不带走也不是,这可如何是好?
东西不是她的,带走的话就是偷,而且裹着一块被子下山,被人看到还不知会怎么说呢!
不裹着的话,她就一件里衣,下山一路上不就被人看光了?
不妥不妥,都不行。想着想着,白芷又退回了院子里。
这下,她又看到了院子中的药材,有些还未干,便帮忙将置物架摆置庭院中间,继续晾晒。
就这么磨蹭了大半日,她还是没有下定决心离开,心中诸多顾虑绊住了她的脚步。
未时正,外面响起了小院竹门被打开的吱呀声,随后是异于自己的沉重步伐,白芷便知晓,是萧远回来了。
她踌躇不前,站在寝室之中,紧紧揪着裹在身上的被子,没敢往外走。
萧远回来,讶异于眼前所看到的,他的小院就好似变了模样,还怪顺眼的,那旁边菜地里的菜,好似也精神了些。
他明白这些事是谁做的,心想小丫头也不是一无是处,还知道临走前帮忙做点事,萧远很是欣慰。
这一趟到镇上,他一共挣了二十二两,能用很长一段时间了,便打算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不进深山了。
昨晚没睡好,一会儿他要补眠才得。
这一趟回来,出了不少汗,以为家里没人了,他便干脆在庭院里冲洗,上衣一脱,露出结实有力的肌理,半盆水下来,汗渍冲洗得差不多了,才用毛巾擦身体。
白芷在房间里听到外面的响声,猜到萧远在干嘛,心中紧张,就更加不敢出去了,小脸随着一阵一阵的水声,羞得红通通的。
冲洗完毕,湿水后裤子黏在身上,让萧远觉得非常不舒服,就大步走向寝室,打算换一身干爽的。
他大啦啦的动作,完全没收敛,谁知门一打开,就对上了白芷小鹿般惊慌澄澈的双眸,心口顿时一滞,那常年不变的冷漠脸瞬间出现了裂痕。
白芷与他对上目光后,慌乱地转移,谁知不经意又看到了别处,这下再也绷不住,捂着脸跑出去了。
萧远整个人都懵掉了。
这……这丫头怎么还在?这……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天爷!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萧远震惊过后,心情很快就平复下来,他动作迅速,没一会儿就换好了衣裳,抬步往外走。
出门口视线一扫,却没看到白芷的身影,眉头不由自主地蹙起来。
难不成刚刚把人吓到了,已经走了?
萧远不好确定,便多走了几步,出院门四下张望,毫无意外地在菜地那里见到了白芷。
白芷没想到他会寻来,紧张的手脚无处安放,低着头站在原地,就好像在等着萧远宣判似的。
可怜巴巴的,让萧远感到挫败,明明他啥也没说,啥也没做,怎么小丫头这么一副受欺负的小媳妇模样?
算了,萧远心下无力,干脆也不管她了,扭头就走。
白芷就这么可怜兮兮地站在外面,一直等到暮色四合之时,才鼓足勇气,厚着脸皮走进院子。
“你到底想怎样?”
萧远做事向来果断,最不喜拖拖拉拉,便随手提溜了两个小凳子,递给白芷一个,两人面对面坐下。
他觉得有必要将事情说清楚,不然孤男寡女的,即使他不在意名声,可也不希望惹麻烦。
这两年归隐在此处,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日子,过得甚好,他想一直这么下去,不想生变。
白芷不语,紧张的一直在扣手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是哪个村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萧远拿她没办法,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些,换了方式询问。
果然,小丫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终于愿意松口了,尽管声音小如蚊鸣。
“我……我是白家村的,家里就剩我自己了。”提到家里,白芷难免会想起已经过世的父母,还有那些个对她虎视眈眈的亲人,“我……我没地方可以去了。”
她抬眼看向萧远,眼眶红红的,有些话没有明说,但她的眼神就好似在问萧远:“我不说,你也能明白我的意思吧?我没地方去了,你不收留我吗?”
事情再次朝着萧远想象不到的方向发展,他缓缓闭上双眼,努力忍耐着,不让自己去看白芷那双眼,继续问:“所以呢?家里的房子、田地总还在吧?”
“家里的地,爹爹在世时就租出去了,房子还在,但是……但是我不敢回去。”白芷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与萧远明说大伯三叔绑架自己,想把她卖掉的事。
“你不敢自己在家住,那你怎么敢住山洞?”萧远不明真相,乍一听到白芷这么说,难以理解她的独特的脑回路。
“我……我不是不敢自己住。”生怕萧远误会,白芷赶忙解释道:“是……是因为有人害我。”
“大伯三叔趁夜将我掳走,要把我卖给……卖给镇上朱员外做妾……”
白芷心中难掩酸涩,话说到最后,几乎听不清楚了。
“所以你是跑出的?”萧远暗道,果然是个麻烦,继续道:“你可知,按照当朝律法,逃妾与逃奴同罪,若被抓回,是要见血的。”
萧远冷冰冰的话,宛如一把利刃,直扎心口,既让她难堪,又激起了她的不甘。
“我……我不是。”白芷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萧远,倔强的回答:“我不是逃妾。”
这话一出口,小丫头的眼泪就如同开闸的洪水,扑簌簌流个不停。没一会儿,白芷就委屈地放声大哭。
第12章 暂住一晚
面对这一突变,八尺大汉,又向来冷静沉稳的萧远,整个人都懵掉了。
要知道以前可是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哭的,头一回遇到这样的阵仗,还是个打不得骂不得的小姑娘。
“别哭了。”萧远试图阻止,可他活了二十三载,身边几乎都是大老爷们,哪里懂得如何跟小姑娘打交道?
“我说,你别哭了。”白芷哭声不小,嚎得萧远心下烦躁,干巴巴地安慰两句仍然不起效果,他便没了耐心,突然站起身,大喊一句:“别哭了,不准哭。”
白芷原本哭的忘我,心里又气又委屈,大哭一场也发泄得差不多了。
谁知萧远突然发作,男人本就高大的身躯一下子站在白芷面前,两相对比之下,差距不是一点两点,压迫感直冲门面而来。
哭声戛然而止,白芷瞪大了湿漉漉的双眼,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双脚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呈害怕防备的姿态。
按理说,烦人的哭喊声停下了,目的达到,萧远应当高兴才对。
可一对上白芷那双眼,以及想哭却又怕他的神情,萧远顿觉心口发闷,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我那是就事论事,你哭什么?”萧远忍不住叹气,双手抬起,用力抓了几把头发,才将焦躁的心抚平,打算继续谈。
白芷没说话,低垂的眼帘遮住了她发红的眼眶。
“你不说话,咱们又如何解决问题?坐下吧!”萧远无奈,尽可能的将声音放软,对她继续道:“你一个姑娘家,住我家也不方便,你家既然还有房子,你不如回家去吧?”
“若有什么难处,你也大可说出来,能帮的我都帮你,你看如何?”
萧远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能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实属难得。
白芷听了萧远的话,意外地抬头看向他。
或许是男人的安慰起到作用,熨帖了她的心,又或许是沉稳的语调让她有了安全感,抑或方才情绪发泄完毕后的冷静……
总之,这回白芷没有沉默,内心闪过一个念头,也多了几分坚定。
她往前走了两步,在萧远的身边停下,右手伸出,扯了扯萧远的衣角,用哭泣后略微沙哑的嗓音道:“我……我回不去了,大伯和三叔不会放过我的。”
“你缺不缺媳妇,我……我十六岁了,我给你做媳妇好不好?”
白芷艰难地仰起头,瞳孔中满是小心翼翼的认真,可她的一番话,却是真真切切地将萧远雷到,当即愣在原地。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萧远毫不留情地扯开小姑娘揪着他衣摆的手,眸光锐利,仿佛想要将白芷内心看穿,“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白芷没想到会被如此直白的拒绝,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不知该如何是好,杏眸再度蒙上水雾。
“停。”萧远见不得小姑娘哭哭啼啼,赶忙止住,颇有些自暴自弃地道:“行了行了,老子怕了你了,今晚先住下,有话我们明日再说。”
说完,他也不等白芷回话,长腿一迈,逃离般迅速消失,还顺便带上了寝室的房门,生怕晚一步白芷又跑出去哭似的。
白芷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有些恍惚,像做梦一样,萧大哥今晚不赶她了。
她忽的笑了起来,经此一遭,她对萧远这个人的了解又多了一点。
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就这么一直赖着他,或许就很不错。
这一刻,白芷摒除了这些年受过的礼教,成了她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类人,但此时此刻,在爹爹过世后,她再次获得了安心的感觉。
她想勇敢一把,努力一把,若是萧远实在看不上她,再另作打算也不迟。
下定了决心,又生病初愈,白芷很快便睡下了,一夜好眠,第二日起来时,神采奕奕,消瘦苍白的小脸多了几分血色。
为了证明自己还有些用处,白芷五更天便起身,天还未亮。
八月的凌晨带着霜,就连虫鸟之类的叫声也少了。白芷点了灯,一开房门就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可她并没有退缩,愣是咬着牙完成洗簌。
为了省点灯油钱,白芷只点了一盏灯,小心翼翼地端到隔壁厨房中。
她先淘了米放入锅中煮,又将灶台上腌好的肉分一部分出来,打算一会儿用来焖。
转转悠悠,瞧见厨房角落里放了小半袋面粉,瞧着放了许久还长了虫。
白芷眉头蹙起,猜测萧远是因为不会用面粉弄吃食,这才塞到角落随意放置。
白面可是好东西,这么放着简直就是浪费,白芷瞧着有些心疼,暗暗腹诽萧远败家。
她想了想,还是打算趁现在长虫还不多,挑挑拣拣,用来做馒头,做烙饼,也能吃上好几天。
这么一忙活,天已经开始慢慢变亮,厨房响起锅碗瓢盆各种声音的时候,萧远也醒了,他通过声音,能猜到白芷在做什么,不由心下叹气。
小姑娘太倔强了,他实在拿她没办法,又不想耽误人家。
那所谓救命之恩,于萧远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
他就是个粗人,不懂那些文邹邹的大道理,只是他也明白做人要讲良心,不能携恩图报,趁人之危。
他觉得,自己年长白芷那么多,总该懂事才对。
就这样,两人沉默地用了一顿饭,好几次白芷都试图找话题,希望将两人之间的气氛调动起来,可是都没有成功。
萧远铁了心冷着她,不接她的话,两三回下来,白芷也就没有再开口。
说实话,她心里还挺难过的,觉得自己如同一个急于表现的跳梁小丑,卑微又可笑。
吃完早饭,白芷主动起身收拾碗筷,却被萧远出声打断,用他那淡漠的嗓音对白芷道:“先别忙活了,坐下来,有些事要同你说。”
“洗了碗再说吧!”白芷知道他想说什么。
“坐下。”萧远板着脸,那道蜈蚣般的疤痕给他增添了几分威严。
白芷有些憷他现在的模样,便乖乖坐下,粉唇微微撅起,心中无比失落。
“你叫白芷对吧?”
“嗯。”白芷点点头,闷声应答。
“昨日我将猎得的野猪运到镇上卖,遇到白二柱了。白二柱你认识吧?”
“嗯。”白芷依旧提不起兴致。
“他这几天四处奔波,一直在找失踪的妹妹,这个妹妹就是你吧?”
萧远再次扔出问题,这是明知答案的问题,“为了那些真心对你的亲人,下山吧!”
说完,萧远不再理会白芷,转身回了卧室,将被子、席子之类的统统收拾出来,拿到庭院中洗刷,嫌弃之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看到他这样,又想着二柱哥母子俩,白芷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抬脚走到萧远身边,对他盈盈行一礼,又真心诚意地向他道谢,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萧远只抬头朝门口望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心无旁骛地洗刷他的席子。
……
白芷从萧远家出来,顺着山路往下走。她清楚自己现在的狼狈,不敢明目张胆的出现,便偷偷摸摸,一路上躲躲藏藏,生怕被人瞧见认出她来。
好不容易到了白家村附近,白芷寻了个隐蔽的阴凉地躲藏。
这会儿午时刚过,阳光普照大地,田垄中满是金灿灿的粮食作物,展示着丰收的喜悦。
乡亲们正在收割稻米,忙得热火朝天,还时不时与隔壁田的人搭话,起起伏伏之间,田中稻米就空了一大片。
白芷看着这熟悉的一幕,心中酸涩不已,一个人躲在附近不敢露面,还要小心翼翼的,生被发现。
她不由想起小时候的自己,能靠在爹爹的怀中,听着爹爹讲那些关于农忙的故事,母亲则站在他们身边,温柔的注视他们父女。
多么温馨美好,又多么遥不可及。
白芷蜷缩在一角,遥想那些未知的忐忑,直至暮色四合,农忙的乡亲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回家,她才起身活动活动手脚。
没有了阳光,秋风拂过时带来阵阵寒意便直接打在了白芷身上,即使裹着萧远的薄被子,她还是觉得有些冷。
热闹由田间转回了村里,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了。
白芷猫着腰,小心翼翼地绕着小路走,到她家时也没敢贸然进去,而是躲在墙角下偷听,分辨里面有没有人。
按照她对大伯三叔的了解,倘若她不见了,家里的房子财物恐怕他们不会放过,特别是好吃懒做又贪婪的三叔。
可她在外面听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里面有声音,也没有亮灯。白芷心中是存了侥幸的,如今这情况也正好迎合了她的侥幸猜想,让她心头涌上希望。
“二柱,你又过来了?”白芷正要悄悄往门口走去,突然听到王大婶的声音。
“是啊!我来瞧瞧阿芷妹妹回来了没有。”白二柱挠挠头,寻了几日无果,他虽然还没有放弃,但内心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唉,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王大婶也担心,毕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哪能不担心。
只不过她与白二柱不同,她拖家带口,家里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无法像白二柱那样到处找。
“你吃了吗?”王大婶又问。
“在家吃过了,我娘就让我过来瞧一眼,担心阿芷妹妹回来时晚了,没得饭吃。”
说着,白二柱已经推开了院门,习惯性喊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不由一阵失落。
第13章 好人
白芷躲在墙根下,听到王大婶与白二柱的对话,一时间泪流满面。
她再也躲不下去了,不能再让真心对她的亲人担心了。
这一刻,她才明白萧远那句话的含义。他说:“为了那些真心待你的亲人,下山去吧!”
是啊!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躲着能逃避大伯三叔的迫害,却也令二柱哥他们为她担心,得罪本不必交恶的人。
想清楚了,白芷便站起身,坚定地往家中走去,最终停在了院门口,对上了白二柱惊诧的目光,柔婉一笑,轻唤道:“二柱哥。”
两行清泪滑落,泣不成声。
“阿芷。”白二柱瞪大了双眼,虎目中溢满惊喜,“你这几日都到哪去了?怎么弄成这幅模样?吃晚饭了吗?”
他嘴快如燃起的鞭炮,噼里啪啦一阵轰炸,抛出三连问,又激动地扶住阿芷的肩膀,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白芷顿时破涕为笑,竟不知道该从哪个问题开始回答。正在这时,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咕咕……咕咕……
虽有些尴尬,但也凑巧解了她现在纠结的难题。
“嗐,饿了?走,跟二哥回家吃饭。”白二柱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饿了就吃饭,乃人之天性。总之,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嗯。”白芷捂着肚子,对白二柱甜甜一笑,那双杏眸弯如弦月,盛满了久违的光亮。她好似又回到了爹娘过世之前,重温了那份温情。
二人路过王大婶家,正好她也听到动静出来瞧,见到白芷,又关切地寒暄几句,才放他两走。
白二柱是个糙汉子,寻到人的欢喜使得他直接忽略了白芷那身打扮,亦或是说,他根本没将这种小事放在眼里。
连带着白芷也满心欢喜,也忘记了自己的狼狈。
到了二柱家,二柱娘看见白芷还怔愣了一下,随即欢欢喜喜地将她迎进去,给她煮了面。
连带着烧好了热水,就等着白芷吃饱之后,能第一时间清洗自己一身脏污。
二柱娘要比白二柱细心多了,若不是迫不得已,哪个年轻小姑娘会将自己弄成那副模样?
何况,她看得出来,白芷身上裹的是一张薄被子,看颜色也不像姑娘家的,心里有了个坏猜测,只是到底没有问出口,怕触及白芷的伤心事。
“阿芷,你这些天都去哪了?可让我一阵好找。”
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白二柱忍不住凑到白芷面前,一边劝她慢点吃,一边询问她的去向。
提到这次的事,白芷还心有余悸,连笑意都淡了几分,二柱娘看得真切,便以为自己猜对了,赶忙用胳膊肘捅了白二柱两下,提醒他别问了。
谁知白二柱一根筋,压根没明白自家娘啥意思,还以为是自己站得太近,碍着了,还连忙往旁边避了避。
又继续道:“我去镇上锦绣坊,周掌柜说你没去,村里也不见,我还上山了,我娘她还去了漓水边,就怕……哎呦……”
二柱娘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招呼过去,直接将白二柱的碎碎念打断,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
“娘,你打我做什么?”白二柱咕哝着,轻轻揉了揉被打疼的地方。
“我为什么打你?”二柱娘白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个儿子也太没眼色,也不会哄人,怪不得一直娶不上媳妇,“没看到阿芷累了吗?好不容易回来,有啥话明天再问不行吗?非得逮着今日叭叭个不停,也不嫌烦。”
白二柱被自家娘数落一通,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心中急于知道真相,心痒难耐,可被盯着数落,还是不好意思再烦白芷了。
他憨笑着,正要找个借口走开,就听到白芷轻柔的声音。
“婶子,没事的,多谢你们没有放弃我。”
白芷虽然有极力在克制情绪,可还是忍不住鼻头发酸,眼眶也红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二柱娘也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块帕子,递给白芷,眼中满是关切。
“阿芷若是不想说也可以不说,婶子与你哥也没想让你报答什么,你平安归来比什么都强。”
白芷点点头,心里暖融融的,便从十五当晚,自己半夜被大伯三叔掳走开始讲,到今日她又是如何回来的,都说了一遍。
白二柱母子也从担心到盛怒,再到后怕,最后都化作了感激与庆幸。
“还好你遇到了萧大哥,我早说过了,萧大哥是大好人。”白二柱对白芷关于萧远的评价大为赞同,这件事也让白二柱打心眼里越发崇拜萧远。
“那孩子是真不错,刚来咱们村那年就帮过我家二柱,现在又救了你,明日一早,咱们三就带些礼物上山,好好感谢人家。”
二柱娘对萧远很有好感,即便是村里多有传言,她也从未听信,只因萧远在深山中帮过白二柱大忙。
“对,是该好好感谢一番。”白二柱非常认同,复而又想起自己昨天上山寻找的路上,也遇到了萧远,可那时萧远怎么不直接说芷妹在他那?
“昨天我上山路上遇到萧大哥了,也问了他一番,他那时咋不同我说你在?”白二柱挠挠头,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虎目望向白芷,希望白芷能给他解惑。
“昨……昨天我刚醒,脑子还有些迷糊,”白芷一想到昨夜自己扯着萧远衣角,不要脸地问人家缺不缺媳妇,现在想来,只觉得臊得慌,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他那时还不知晓我是谁,自然也不知晓二柱哥你寻的是我。”
白芷临场发挥,编了个自认为合理的理由,小心翼翼地观察白二柱母子的神色,见他们信了那话,才松了一口气。
随即又心虚的将萧远夸了一遍,将“大好人萧远”的名号实锤了。
这一晚,三人聊了许多,白二柱更是直言道:“阿芷,你以后就是我白二柱的亲妹妹了,你别怕,有哥在,哥罩着你。”
他说得格外认真,却也是因为认真,而配上他那张脸,显得有些憨。
白芷与二柱娘对视一眼,默契地大笑起来。
聊至亥时,夜已深,二柱娘也就没让白芷回家,而是将她留在了自家,与自己挤一张床,甚至想好了,往后也让白芷住他们家。
白芷知晓他们是为了她好,担心她自己回去住不安全,她也就没拒绝,安安心心地住下,一夜好眠,一夜无梦。
翌日一早,白芷就回家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衣裳被褥之类的,将这些东西搬到了白二柱家。
然后在白二柱母子的帮助下,在围墙那里用带刺的荆棘做了一圈围栏防贼。
忙完一切,将所有门锁上离去。
他们在忙碌的过程中,不少乡亲听到白芷回来的消息,纷纷过来问候。
那些人说了许多白芷十六年来从未听过的关心话语,可奇怪的是,白芷一点暖心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还有些不自在。
一个个打着关心名号,但他们脸上的神情却毫无半点关切,更像是在看热闹,积极地打探关于白芷的八卦,扰得白芷心烦不已。
就连白二柱这个耿直糙汉听多了也听出了不对劲,到最后也懒得理那些人,只埋头认真做事。
谁知这一日过后,白芷回来的消息全村都知道了,一时间掀起的,还有关于白芷失踪几天的不实流言。
什么她家阴气太重,被鬼迷了心智从而离村,差点在外面丢掉小命。
什么梦游进山迷路了,昨夜才找回来……
这些话虽离谱,但鬼神言论终究是虚无的,对人本身并无什么影响,白芷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谁知流言越演越烈,最后传到白芷与白二柱母子耳中,直气得他们浑身发抖。
若不是白芷和二柱娘拦着,白二柱都要冲出去打人了。
“呸,一群肮脏货,满嘴喷粪。”
“一张嘴那么能,干脆上天劝说玉帝老儿,让他们个个成仙得了,不然那么厉害的人物,留在咱们白家村种地,还真是屈才了。”
“呸,什么东西?”二柱娘这回是真被村里人恶心到了。
白芷也从一开始的愤怒,慢慢变成了伤心难过。
那些从小看着她长大,时常在爹娘面前夸她的伯伯婶婶们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们温和慈爱的脸不知何时开始,变得丑陋不堪。
他们在外大肆宣扬,说她是不检点,小小年纪就到外面与男人厮混,还凭着狐媚模样,差点成了朱员外的小妾。
这个流言白芷猜测有三叔的手笔在,定然是那两家透露的消息,还添油加醋抹黑她。
最让白芷无法接受的是,他们竟然说白芷与白二柱搞在一块了,这才没名没分住进白二柱家。
连带着二柱娘这个寡妇也被人提出来说事,总之越传越难听,不堪入耳。
更是有人说,白芷这个不孝女的存在,玷污了白文业的清名,要将她赶出家门,清出族谱。
而领头的就是白三叔。
十里八乡唯一一个秀才,白文业在世时有多受敬重,白芷如今受到的打击就有多大。
她头一回真正体会到人性深处的恶。
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贪欲;是一种事不关己,多踩几脚的恶趣味;是无事生非,见不得人好的妒忌;是什么都不管的冷漠……
这一刻,白芷觉得整颗心都在发凉,她没有再听二柱娘的破口大骂,也没有理会白二柱的怒火冲天。
她精致的小脸变得惨白,目光空洞,整个人如同无魂的木偶人,呆愣愣的,脚步机械般往外走去。
“阿芷,阿芷。”
二柱娘注意到她不对劲,喊了两声也没见反应,担心出事,赶忙跟着追出去。
第14章 成长
白芷就这么走回了自己家,一个人坐在爹娘离世前的床榻上,放声痛哭,好似那样就能将她心中的所有委屈全部释放一样。
二柱娘追出来后,白二柱也跟着跑出来,母子俩一路跟在白芷身后,看着她回家,又在门外听着她痛哭。
他们没有进去打扰她,由着她宣泄情绪,因为他们明白,这种情况下的白芷,需要的根本不是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白芷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变成了一阵又一阵的抽噎。
听到这里,二柱娘便知时机到了,她给白二柱使了个眼色,示意其稍安勿躁。她自己则推门进入屋子,一声不吭地走到白芷身边,抬手轻揉白芷发顶,将她揽入怀中。
好一会儿,才柔声对白芷道:“婶子这辈子没念过什么书,所晓得的道理都是从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得来的。”
“每一个道理的得来,都是将那些苦吃过一遍的,好不容易得来的。自从二柱他爹走后,村里那群八婆整天编排我咧,当年我气性大,没少与那些个嘴碎婆子打架,还拿臭袜子堵她们的嘴。”
回想起过去,二柱娘突然嗤笑出声,那些个过往不管好的坏的,都是自己在这人世间走一趟的证据,她早就不在乎那些什么名声了。
又不能当饭吃,被说几句也不会少一块肉。
“你还年轻,有识文断字,懂得比婶子多,也应当明白,能打败自己的从来不是别人那张嘴,端看你如何想,又打算如何做?”
“要婶子说呀!这人还得往前看,把接下来的日子过好了,那些个满嘴喷粪的也只能干眼红。”
二柱娘洒脱,也是她一步步走过来,一次又一次跌倒再站起来,慢慢懂得的道理。
白芷静静地听着,内心也似乎发生了些变化,她说不上来哪里变了,但总觉得不一样了。
“得了,”二柱娘松开了白芷,笑着对她道:“哭也哭够了,咱们回家吃饭,天大的事在这个时辰里,也没吃饭大。”
“嗯。”白芷点点头,看着二柱娘慈爱的脸,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哭了这一场,白芷就再也没矫情过了,她依旧呆在白二柱家,与二柱娘住一间屋子。
只是她更沉默了些,眼神也更加坚毅。现在的她一门心思放在做绣品上,不仅手艺越来越好,还能推陈出新,做出新花样。
就连锦绣坊的周掌柜都赞叹连连,为了鼓励她,还大方地给她涨了工钱。
白芷很高兴,手头宽裕了,那些个烦心事也统统抛到脑后,笑容也多了些。
待她慢慢接纳自己之后,转眼便过去了两个多月,此时已到冬月时节。
清水镇地处南边,鲜少会下雪,一年最多也就一两次,倘若遇上回暖的年份,更是连一片雪花也见不着。
可即便如此,住在这里的百姓也没有松懈,到了这个时节,还是会第一时间将棉褂子穿上,免得一不小心得了风寒,有事一笔大开销。
白芷也不例外,她本就怕冷,虽然手头宽裕了些,可也不会随便乱花,温度一降下来,她便第一时间回到自己的家中,翻出以前爹爹给她置办的厚实衣裳。
每一样花色都是爹爹带着她到镇上挑选的,与她非常相配。
“婶子,怎么样了?”白芷刚绣完一个荷包,抬头就看到二柱娘从大门走进来,忙起身迎了上去。
二柱娘笑盈盈的,这趟很顺利,她心里也高兴,现在见着白芷关切地神情,心里越发舒坦。
“成了。”二柱娘一把拉过白芷的手,先是关心地叮嘱她两句,“做绣活伤眼睛,你被一直做,应该做半个时辰就休息休息,这银子是挣不完的。”
随即,她又接着聊起今日的事。二柱娘今天是到杨家沟那边去相看儿媳妇的。
人是她娘家村子里有名的媒婆介绍的,因为那媒婆跟二柱娘关系好,所以都是提前打听清楚的。
杨家沟那姑娘叫草儿,是家中长女,姑娘倒是个好姑娘,人也勤快,就是那家庭条件一言难尽。
“唉,也是个可怜孩子。”二柱娘今天亲自过去看了,心中五味杂陈,道:“那孩子比你还大几个月,如今十七了。”
“一开始,婶子瞧她瘦瘦小小的,身量都没你高,面黄肌瘦的,是一点也不像个大姑娘。这见到陌生人,戒备心强,像个随时会反击的幼兽。”
二柱娘第一眼看到都惊呆了,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样差的条件?
那土坯房都塌了一半了,家里还住着两个人,除了草儿就是她那遭雷劈的爹。
说起草儿她爹,还真不是个东西,好吃懒做也就罢了,偏偏有赌瘾,还好酒。
听杨家沟的人说,草儿她娘就是被她爹喝醉后失手打伤,没钱治,然后慢慢熬死的。
这些年也都是草儿在做活养着这个父亲,这次有这个机缘,还是因为草儿她爹欠下十两银子赌债,还不起,为了不被赌坊的人砍手,他便将主意打到了草儿身上。
他要卖女儿!
但是因为草儿常年营养不良,长得并不是很好,外面压根卖不出好价,人家最多给一两银子,那怎么行?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的消息,知道了白芷与白二柱一家的事,便寻了个中间人,想给草儿议亲,明里暗里的提起白二柱。
白二柱条件不错,虽然有了先前那些闲话,可对他的婚事影响并不大,还是有不少人家想结亲的。
只是他们母子又不是傻子,哪里不明白那些人的小心思,所以一才拖着,一直没有应下婚事。
这回二柱娘之所以决定去看看,也是听了媒婆好友的话。
“晚些你二柱哥回来,我再跟他商量商量,若是他不反对,那我们一家明日就再跑一趟杨家沟,将草儿定下,直接接回来,免得夜长梦多。”
白芷点点头,也赞同二柱娘的打算。
草儿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娶她做儿媳妇有利也有弊,故而娶亲流程就不能按正常的来。
“那一会儿我便拟个协议,二柱哥要是同意了,明日就拿着去,白纸黑字写清楚,直接买断,再到官府把卖身契拿到手。”白芷怕白二柱母子吃亏,忙多提醒了两句。
二柱娘目不识丁,更不可能懂得律法,村里都是平常人家,没有谁有闲钱买人,所以二柱娘也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还要去官府?会不会太麻烦了?乡里乡亲立了字据就好了,我多请几个见证人。”
这老百姓,大多都怕官,能躲远就绝不会靠近。故而说到这里,二柱娘难免有些踌躇。
白芷摇摇头,给二柱娘分析道:“这村里人大多热心,可一旦出了问题,谁也不想摊浑水,跑的比谁都快。”
“草儿姐姐的父亲就是个人渣,跟这种讲信义没用,到时候没得就耍赖,死活不承认了。”
“倒不如开始麻烦一点,到官府备案。经官家认证的,他就算想耍赖,也得掂量掂量,这才叫断干净。”
二柱娘闻言,觉得很有道理,“阿芷说得对,那一会儿你二柱哥回来,你也同他说说利害关系。”
白芷点点头,应下了这件事。
入夜之后,白二柱才满脸疲惫地扛着锄头回来。饭菜是提前准备好的,三人一块吃饭,二柱娘与白芷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草儿的情况说了一遍。
白二柱沉思片刻,便点了点头,算是初步应下了这门婚事。
第二日,三人锁好门,坐上牛车,又到隔壁村接了二柱娘的媒婆好友,一行人慢悠悠地赶去杨家沟草儿家。
说来也赶巧,他们刚到草儿家附近,就听到家里传出打骂声,还夹杂着砸东西、嘶喊哭泣的声音。
牛车上的几人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什么。
“驾……驾……”
白二柱没有再耽搁,而是驱牛跑快了些,然后不偏不倚停在了草儿家门口。
眼前所看到的景象把几人都镇住了,只见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蜷缩在角落,一边哭,一边满眼恨意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满身鞭痕,有些痕迹还泛着血。
而那个被她称为父亲的人,则气势汹汹地叉着腰,手执一条鞭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草儿,骂道:“呸,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真晦气。”
“怎么?你不服气?卖也卖不出去,要你何用,老子给你一条命就是对你天大的恩赐,你难不成还指望老子继续养着你?”
“啊呸,没用的东西,老子打死……啊……”最后一鞭子还没落下,就被后面突然出现的白二柱抓住了手臂,一个发力,将人扔到了一边。
对上草儿目光的那一刻,原本也还在犹豫的白二柱顿时下定决心。
好了,就她了吧!
草儿她爹在家横惯了,突然挨了打,放下怒火中烧,一边“哎呦哎呦”的喊着,一边就要破口大骂。
可是想要骂出去的话,在见到白二柱高大的身躯,以及板着的脸,立马就怂了,那些难听的话也卡在了喉咙。
“她,我买了。”白二柱废话不多说,单刀直入正题,指着角落里的草儿道。
“开价吧!”
草儿爹一愣,又看看二柱娘身边的媒婆,便猜到眼前人是谁了,不由心中一喜,只觉得白二柱就是那个冤大头。
“十……十五两。”他本想说十两银子,好用来还赌债。
可转念一想,十两还了赌债,手头就没银子了,那他还怎么继续玩下去?干脆来个狮子大开口,多要了五两。
“呸,你怎么不去抢啊?”白二柱还没回话,二柱娘就率先忍不住了。
然而草儿爹就好像料定了他们会买似的,很是嘚瑟,压根没将二柱娘的话放在眼里,他可就早听说了,这个白二柱就是个老实人。
第15章 买媳妇
“十五两,少一文钱都不行。”
草儿爹从地上爬起来,吊儿郎当地坐到屋檐下,抬着下巴,咬死了十五两。
“我家草儿可抢手了,这么好的姑娘,勤快能干,长得还好,你不要还有别家抢着要。”
听了草儿爹自吹自擂的疯话,同行几人都下意识地看向草儿方向,只见草儿神色淡漠,身体蜷缩在角落,面黄肌瘦,又脏兮兮的,实在看不出长得好在哪里?
不过勤快倒是真的,村里人都能作证,只是她不勤快能干,就要被她爹打死。
“最多八两,你爱卖不卖。”
只一眼,白二柱就收回了目光,他没有犹豫,直接将草儿爹开的价砍半。
他性子好,却不傻。八两银子在外面都能买两个顶好的丫鬟了,看草儿现在的模样,最多值一二两。
可是他买草儿是当媳妇的,若成了,往后就是一家人,他不想用自己的媳妇与丫鬟比,那是在折辱她,但十五两确实太过了些。
八两正好,就当是给草儿的聘礼了。若这事成了,往后一家子好好过日子,白二柱也会一直对她好。
至于草儿她爹,白二柱是绝对不会管的,就如昨晚白芷所说,这个麻烦趁早斩断最好。
“八两,你打发叫花子呢?不行,不行。”
草儿爹立马站起来,挺着他瘦小的身板叫嚣着,竟还想耍横,“你们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这……”
“这是杨家沟。”没等草儿爹将威胁的话说完,白二柱就不以为意地补上一句,又接着道:“怎么,就你难道还想同我动手不成?”
“就八两,我最后再问一遍,卖不卖?”
话问出口的同时,白二柱扯住草儿爹的衣领子,双臂一用力,将人提溜到了远一点的位置,免得对方突然发难,伤到同行的女眷。
这一动作,把草儿爹吓了一大跳,因为赌坊的人打他,也是差不多这样的动作。
“你你你……你干什么?”
白二柱好似没看到草儿爹戒备的眼神似的,松开他,又后退几步,指着角落里的草儿,又重复了方才的话,“卖不卖?”
“不……不卖。”草儿爹已经动摇了,他怕白二柱不买就没其他人愿意出高价了,可八两银子连还赌债都不够,最后还是咬牙说了不卖。
“呵!”白二柱冷笑,扭头就走,一点也不留恋。
二柱娘心里也有气,呸了一声,跟在后面,白芷与媒婆更是不想再呆下去了,虽然草儿姑娘很可怜,但她爹可恶啊!
看着人走到外面,上了牛车,草儿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瞬间沉落下去,葡萄般黑亮的大眼睛也蒙上了水雾。
“卖卖卖……”
牛车动起来,草儿爹一看,人家真的就不买了,连价也不再讲了,那还得了?
当下就冲到前头去,拦在牛车面前不给人走,喘着气,继续道:“八两就八两,不过我要现钱。”
白二柱凝眉看了草儿爹一眼,给自家娘一个眼神,便应下了,牛车便又退回了草儿家。
这一来一往的讨价还价,草儿家附近已经聚集了一圈杨家沟的乡亲,大家都在小声讨论,还有好心人提醒白二柱他们,说亏了之类的话。
他们没有多加理会,只是礼貌地道了谢,又请了杨家沟的村长过来做见证人,双方当着乡亲们的面定下了契约。
从今往后,草儿就是白家人了,与草儿爹再无关系,他们也没有义务给他养老。另外,草儿爹一会儿还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县城,把卖身契签了,盖了章才算成交。
这些条件都是当面说过,又白纸黑字写清楚,双方按了手印的,谁也别想耍赖。
“等在县衙往卖身契上摁了手印,我定会当着县太爷的面把银子给你,不然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白二柱在清水镇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好说话,可这一回,他难得的硬气,一定要将这件事办妥帖了才放心,一点也不愿意松口。
草儿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咬牙应下,心中早就骂了白二柱一家几百遍。
事情算是定下了,白二柱面带笑容,给围观的乡亲们作揖,同大家伙道谢,热情地邀请他们去白家村喝喜酒。
没热闹可瞧,人自然散去了。
白二柱目送大家伙离开,二柱娘与白芷、媒婆都已经围到草儿身边去,还给她裹上了棉袄子。
向她嘘寒问暖,又扶着她走到牛车边,让她坐到车上去。
在加上一个草儿爹,一车人浩浩荡荡往县里赶。杨家沟这边离县城比较近,就相当于从白家村到清水镇的距离,也就一个时辰左右。
等他们到县衙门口,已经是申时初了。
衙门里的县丞老爷办事效率很高,两刻钟的时间,该问的都问清楚了,确定没问题,便都盖章摁了手印。
二柱娘连连道谢,直说县衙里的都是青天大老爷,那一张巧嘴,捧得县丞心中大悦。
回去的路上,除了草儿爹,大家都挺高兴的。二柱娘更是一直在寻话题与草儿聊,想同新得的儿媳妇增进感情。
白芷和媒婆好友在旁,也时不时插几句话。
牛车返程依旧有的是杨家沟那条路,到村口就让草儿爹下车了。
“你们有车,就不能将老子送到家门口吗?呸,白眼狼,遭瘟的东西……”
草儿爹下了车,紧紧捂着到手的八两银子,骂骂咧咧地进了村。
他声音不小,那嘴是又臭又毒,不仅住在村口的人听到了,还未走远的白二柱一行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对……对不起。”草儿红了眼眶,不敢抬头看二柱娘她们,生怕从她们的眼神中看到厌恶。
她本以为自己要与过去告别,开始新的生活了,却没想到她爹最后还给了她致命一击。
“我……我不是这样的,我……我……我会好好……干活的,你们别不要我。”
这一路上的接触,让草儿懂得了,原来生活还能这样的。她对将来满是憧憬,不想就这么轻易被摧毁。
“好了好了。”
这话说得二柱娘心都要碎了,还带着哭腔,这让她哪里受得了?当下也顾不得脏不脏了,把草儿搂入怀中,安抚她。
“草儿不哭,娘可没说过不要你,你莫要多想。你往后就是我白家的人了,那个杨赖子说什么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得到了肯定回应,草儿心里踏实多了,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后面的路程,她一边听着二柱娘她们聊天,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白二柱,这个将要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牛车驶入白家村,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家里多了一个人,就显得拥挤多了。
几人连午饭都没时间吃,到这个点早已是前胸贴后背了。
“阿芷,你去把菜洗洗,二柱,打几桶水过来。”二柱娘淘米生了火,又开始烧水。
本就晚了,几人分工做事会快很多。草儿一身伤,洗澡时还是二柱娘在旁帮忙的。
从小没有得过父母疼爱的草儿,第一次感受到了被爱,忍不住无声落泪。
“洗干净了,娘给你擦点药,你头发上长虱子了,明日让二柱上街买点药都毒死去,才好清理。”
二柱娘一边帮草儿擦药,一边碎碎念,继续与她说道:“这几晚你住二柱屋里,让二柱去阿芷家住几晚,你身子弱,咱们先不圆房。”
草儿好些话都没听懂,可还是乖乖地点点头,总归是不会害她的。
安排好一切,一家子就安安稳稳休息了一个晚上。
村子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藏不住事,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泄露的,两天不到的时间,白二柱花八两银子买个媳妇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白家村。
乡亲们心下好奇不已,都有意无意往村口转悠,就想看看白二柱家的新媳妇长什么样,还值那么多银子。
二柱娘没让草儿出来见人,怕这架势把儿媳妇吓到了。
若是真心来道喜的,比如王大婶,二柱娘就很欢迎,若是像陈婆子那样的,二柱娘也没客气,直接将人骂走了。
转眼间,草儿已经到白家村半个月时间了,在这吃好喝好,过得很舒心,人终于长了点肉,面色也越发好了。
她平日里不出门,就留在家中帮忙干点活,闲暇时,就跟着白芷学做绣活。
十一月二十这日,白二柱又驾着牛车载大家伙上镇上赶集了。
下午回来时,买了许多糖果子和瓜子花生之类的小吃食。
这是他与家里人提前商量好的,买回来,用油纸分好,打包成份,拿去邀请大家伙喝喜酒的。
草儿到家里已经半个月了,总不能这样无名无份的,家里条件允许,这酒席必须得办。于是,二柱娘就跑了一趟隔壁村请半仙给孩子们合了八字,又算好了吉日,就在十二月初六。
“二柱,你明日上山一趟,给萧远那孩子也送一份。”二柱娘担心忙碌起来忘记,赶紧提醒白二柱一声。
白二柱点点头,憨笑着回道:“娘,您就放心吧!我忘记谁也不会忘记萧大哥的。”
“那就好。”
白芷正在帮忙分糖果子,突然听到白二柱母子谈及萧远,不由竖起耳朵。
当她听到白二柱明日要上山时,心头微动,想起自己刚做好的棉褂子,也不知道合不合他的身。
想到这,她心下臊得慌,脸颊又有些发烫。
“阿芷,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草儿坐在白芷旁边,一转头,正好瞧见白芷发红的脸,出于关心,她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没事,”白芷瞥了脚边火盆一眼,心虚地道:“可能是火烧得太旺了,脸有些热。”
“这样啊!”草儿半信半疑,倒也没再说什么。
翌日一早,白二柱天刚蒙蒙亮就起床,从白芷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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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火盆:这个锅我可以不背吗?
第16章 上山
白芷听到外头的响动,也跟着起床。早晨的温度比较低,一出被窝,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披上袄子。
“阿芷,你怎么起这么早?”
二柱娘与她睡在一张床榻上,白芷一有动作,她便跟着醒来了,连忙问了一句。
“我……我去瞧瞧二柱哥需不需要帮忙。”犹豫了一下,白芷还是决定说实话,她长这么大,还没骗过人,“今天我也想上山看看。”
对于萧远,白芷还是非常感激的,她也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思,总之,与白二柱这个哥哥不同就对了。
“嗯,那你去吧!人家到底救你一命,有这恩情在,有事没事去山上瞧瞧也好,那孩子性子太冷清了,这么下去可不行。”
二柱娘对萧远印象还不错,知晓那是个面冷心热的,所以要想关系好些,还得他们家的人主动一点。
白芷转年也要十七了,二柱娘如今将她当做亲闺女,对于她的婚事,也正发愁着,挑来挑去,也没挑到合适的。
加上白芷娇美的容颜,以及那越长越好的身段……想着想着,二柱娘又叹了一口气。
长得这般好,还识文断字,想挑个与她般配,又能护得住她的,当真不容易,毕竟还有白文金、白三叔两家虎视眈眈着。
就连现在白芷住在白二柱家,那个瘸了腿的白三叔还时不时跑来闹一场,骂些难听的话。
“娘,这办喜酒,咱们就请关系好的几家就行了,反正没打算大办,那些个编排过咱们的,窗户纸都捅破了,也没必要继续交好。”
白二柱有些拿不住主意,毕竟一个村的,就怕不请又有人说闲话,可要是都请了,他自己心里也不太舒服。
“得,就按你说得办,特别是陈婆子那等嘴碎的,老娘我也不想在大喜日子瞧见她。”二柱娘对此并无异议,反而觉得本该如此。
“那发完村子里的,我便与芷妹上山去,也不知道萧大哥愿不愿意下山来吃个饭。”
白二柱挠挠头,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萧远能够赏脸来喝杯喜酒的?
“心意到了就好,来不来是人家的自由,你莫要想太多了。”提到萧远,二柱娘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能力强,护得住人,除去脸上那道疤,也是个仪表堂堂的好小子,这可不是最佳人选?又有救命之恩。
二柱娘越想越觉得很靠谱,就是萧远孤身一人,这事不太好提。
“哎,对了,把草儿也叫上,让她见见人,娘也陪你们去,免得你们几个年轻人有些礼数方面的事不周全。”
喜事丧事,都有其特定的规矩,在各村子里都是约定俗成的,倘若没做好,旁人能念叨好几年。
“行,那我先去准备。”白二柱点点头,也觉得这样比较好,便又交代了一句:“娘,那您快些,早饭草儿已经做好了,咱们吃饱就上山。”
“哎。”二柱娘应下,立马起来穿衣收拾床铺。
辰时正刻左右,一家子就赶着牛车,挨家挨户发喜糖,村子里各家隔得不远,很快就发剩两份,他们便直接上山。
牛车停在山脚下刘水他们家,给了一包喜糖,刘水乐呵呵地接下了,连声道:“恭喜恭喜。”
没寒暄几句,一行人就上山去了。刘水一听他们是找萧远的,顿时来了兴致,也小跑着跟上去。
他与白二柱走在前面,聊起了萧远,二人一拍即合,很快就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男人们的友谊,来得就是这么快。
二柱娘则带着两个姑娘,慢悠悠地在后边走,走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他们到半山腰萧远住处时,萧远正一手提着一把柴,一手拎着两只鸡,从外面回来。
两边人在路口处相遇,还是刘水先开的口,对萧远道:“萧大哥去捡猎物了?这鸡瞧着挺肥的。”
“嗯。”萧远点点头,视线在几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在白芷身上停留一瞬。
这个反应着实太冷淡了,场面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大家面面相觑。
“是这样的,我要成亲了。”白二柱反应过来,笑着看向萧远,继续道:“今天过来,是想给你送喜糖的,日子定在下月初六。”
“到时候,萧大哥你没啥事的话,就到家里喝杯喜酒,我家就在村口那里,很容易找的。”
萧远没有直接应下,眉头微微蹙起,似有些纠结。
二柱娘看他神情,赶忙补充道:“你要是没空,也没关系,主要是你对他们兄妹两都有恩,我们也是把你当自家人,没别的意思。”
“进来坐吧!”听了二柱娘的话,萧远眉头松开了些,他本来也不排斥白二柱一家,没有道理将人往外赶。
留下这么一句话,他便头也不回,自己先进了院子。
刘水几乎天天往这跑,见白二柱他们几个还愣着,就抬手推了白二柱一把,小声对他们说了一句:“都进去吧!”
随后,他就乐呵呵地带着几人走进去,好似回自己家一样自在,还代替萧远招待客人。
矮凳不够,便给长辈和两个姑娘坐,白二柱和刘水站着或者坐到地上。
经过几回接触,白二柱一家也不指望能与萧远聊起来,就干脆拉着刘水聊天。
二柱娘作为长辈,免不了关心一番刘水的亲事,刘水支支吾吾,脸都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刚定亲,明年三月成亲。”
“哎呦,那感情好,三月不冷不热,正舒坦的时候,是哪的姑娘啊?”
这嫁娶之事,几乎都是清水镇附近的村子联姻,这个村的介绍去那个村,那个村的又嫁去另一个村。兜兜转转,总归差不多都认识。
“是牛家屯的,我舅妈的妹妹的女儿。”刘水挠挠头,对自己未婚妻很满意。
问完了刘水的事,二柱娘话头一转,将注意力落在了萧远身上。
男人身量比较高,长得比较结实,这么冷的天,也依旧是穿了件单衣,沉默地倚靠在门框边,听他们聊天。
只是他不开口,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远哥儿呢?今年多大了?”二柱娘有意打探更多的情况,可也没好一下子问太深入的问题,打算一步一步来。
萧远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他身上,犹豫一瞬,还是照实回答,“二十三。”
二十三不小了,特别是在村子里,成亲早的人,二十三岁时,孩子都好几岁了。
像萧远这样,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小伙子,不应该还没成亲的,难道是以前娶过亲,后来出事了?
若是如猜想那样,二柱娘也不敢继续问下去了,怕触及人家的伤心事。
她隐约记得萧远刚来白家村时,是孤身一人的,还有人去村长那打探过,可村长也不清楚萧远的具体来历,只说户籍是正正常常在官府办理的,其他一无所知。
二柱娘懂得适可而止,不合适的话,不会轻易说出口,白二柱不同啊!他是一根筋,直来直去的,他当下就接过话,继续问了句:“二十三了,那可成过亲?”
“哎呦!嘶……”话音未落,二柱娘就恨铁不成钢的在白二柱腰间用力拧了一下,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娘,你干嘛?”
这一声,把白芷偷瞄萧远的视线拉了回来,刘水和草儿也望了过去,只有萧远没有看白二柱,而是越过白二柱,看了白芷一眼。
小姑娘眼睛睁得大大的,好似被吓了一跳,小脸微微透着点粉,唇瓣红润,想来这两个月过得还不错。
二柱娘被几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笑,转头略带歉意地对萧远说:“远哥儿别介意,我家二柱就是直肠子,想到什么说什么。”
“无妨。”萧远面上不见愠色,并不在意这点小事,随即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又补充了一句:“没娶过。”
白芷全程没有插话,却在听到萧远说出这几个字后,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正巧碰上萧远视线,又好似触电般迅速低下头。
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耳尖逐渐红了起来,有些心慌,不知所措。
“这样啊!”二柱娘心下大喜,当即有了计较,“那你这个年纪也该说个媳妇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婶子得空帮你留意一下。”
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这个问题,萧远还真没想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而白芷则竖起耳朵,认真等着下文。
“婶子瞧着好,品行过关便可。”萧远对自己目前的情况还是很清楚的,自打来了这虎松山,他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怪物,恐怕也没有姑娘家会喜欢他。
可既然二柱娘主动问起,他也不好推辞,干脆顺势应下来。
这么想着,他又瞧了白芷一眼,心道还是太小了,差了七岁。
“那行,若有合适的姑娘,婶子便让二柱上山找你,得空就去见一面。”
“嗯,有劳婶子了。”萧远也没客气。
萧远愿意配合,这山间小院的氛围一下子被带动起来,他们坐了好一会儿,见日头居正,忙提出告辞,怕耽误了萧远的正事。
“我也没什么事,婶子不如在这用了饭再回去?”看到二柱娘面露难色,萧远又继续补了句:“刚得了两只鸡,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吃了再回去吧!”
他难得一下子说这么长的话,白芷有些诧异,白二柱他们则很高兴,便也就没再推辞。
留下来吃饭,自然也得帮忙做些什么,二柱娘带着草儿,揽下了厨房的活,白二柱与萧远则负责杀鸡。
白芷紧了紧怀中的包袱,犹豫了一下,就往萧远卧室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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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更连载文《嫁给隔壁首辅》重生
听闻皇帝舅舅给首辅大人赐了宅子,就在她家隔壁。
云婳身在闺中,却听过不少关于首辅大人的传说,那简直就是大晋万千少女的梦,万千男子的高配模板。
但外面都传他有个不入流的癖好,不爱红颜亲蓝颜,与那定北侯世子徐文逸是一对。
云婳别的不在意,就好奇首辅大人与徐世子到底是不是一对。于是,她偷偷爬上墙头,就想观察一番,弄清真相。
谁知,真相未明,那谢首辅竟然过来提亲了。
云婳有点懵,心想:难道他是想娶她回去作摆设,好堵住悠悠众口,再私下与徐世子继续恩爱?
嗯,好像也不是不行。
第17章 前未婚夫
萧远的卧室没有一点变化,还是那般清冷,一张床,一张桌子、椅子,还有一个放置衣裳被褥的柜子。
一床厚实的被褥随意地在床上对折成条,并排堆至床榻的最里侧,原先被白芷当做衣裳裹的薄被也不见了踪影,想来是天气转冷,收起来了。
白芷站在桌子旁,环顾四周,随即抱着包袱踩着小碎步行至床边,将包袱轻轻放置在床上。
里面是一件棉褂子,白芷花了近五天的时间才做好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先前在院子里,白芷就一直抱着这个包袱,她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送,只能偷偷放到萧远的床榻上,容他自己去瞧了。
放好了衣裳,白芷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出院子,自己找点活做,给这个打打下手,又给那个递个东西,在几人的共同努力之下,午饭终于在未时前出锅了。
六个人围坐成一桌,吃得非常尽兴。萧远细想起来,自己也是许久没有同别人一块吃饭了,上一回与别人同桌吃饭还是与他那群土匪兄弟。
那时候,他总是坐在上首,看着弟兄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听着他们肆意畅聊。
明明是两三年前的事,此刻却仿佛近在眼前,历历在目,有怀念,也有伤感。
这一顿饭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几人都吃饱后,二柱娘又带着白芷和草儿收拾桌面碗筷,一行人才高高兴兴下了山。
如果没有参与热闹,萧远他能自己一个人在山上呆到天荒地老。如今重新浅尝热闹,突然间安静下来,心里难免会有空落落的感觉。
不致命,却让他难以适从。
当初他果断放弃大好前景,来到白家村做一名普通村夫,不过是不想要拼命爬出来之后,又陷入阴谋诡计的漩涡之中罢了。
说他当了懦夫,他也认了,将近三年的平静生活,让他很满足。
或许他真的不应该停滞不前,而是应该往前看看,娶个媳妇,成为谁的夫,成为谁的父,家的温馨,是一种升级版的平淡生活。
相比一个人的快乐,一家人在一起,能增添好几份幸福。光是这般想想,他的心头便无端涌上了几分不可名状的期待。
……
另一边,白芷一行人下山后,与刘水道别,赶车牛车,慢悠悠地回村。
二柱娘意犹未尽,还时不时夸萧远几句,一边说,还一边笑得开怀。
“远哥儿这个小伙子能处,会过日子,人也大方。刘水也机灵,就是他老娘太热情了,让我险些招架不住。”
“是啊,刘家大娘也太好客了,嘴还甜。”草儿接过话,她现在越来越能适应在这个家的生活了,胆子变大了,人也开朗了,算是彻底把自己当做白家人。
有什么不懂的,她也能坦然的面对,同二柱娘或者白芷请教,不用再担心挨打挨骂,还衣食无忧。
这样的日子,快活赛过神仙,是半个月前的她完全不敢奢望的。
“这样的人家好,与人和善,做事也有章法,那是大智慧。”
同样是寡妇,二柱娘就很欣赏刘水他娘,一个人拉扯大四个孩子,还能将日子过得那么好,孩子也乐观向上,非常难得了。
“娘说得对。”草儿不懂那些个大智慧,但二柱娘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了。
对于白二柱母子和白芷,她是全身心信任的。
娘俩聊的正高兴,而白芷却在神游,并没有注意到二柱娘她们两个聊了什么。
她在想萧远现在看没看到床上的衣裳?喜不喜欢?穿起来合不合身?
总觉得自己这样做很不矜持,可是原先在山上,她都直言要给人家做媳妇了,还管矜持不矜持作甚?
她快十七了,拖不了了。家里没有父母替她张罗,现在就只能靠婶子,可是因为原先的流言,跟她提亲,或者愿意取她的人,都是别有用心的居多。
一个个的,也不好辨认谁真谁假,况且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表面上说得好,实则一肚子坏水。
思来想去,白芷还是觉得萧远最靠谱。
这救命之恩总得报,要怎么报白芷还真深思熟虑过,无以为报,当以身相许。
就这么想了一路,回到白二柱家中,白芷又一头扎进绣活中,她攒了好几件绣品,打算多做几样,等过两天的赶集日一块送到镇上。
她数了一下,能挣的银子比上个赶集日多一倍去,到时候她就给自己买朵头花,再买一副耳坠送给草儿,当新婚贺礼。
忙碌了两日,最后一件绣品也收尾了。晚间,白芷早早歇下,第二日坐上牛车,跟赶集的乡亲们一起去镇上。
因为二柱娘染了风寒,草儿又要照顾家里,这次便没有人与白芷作伴,她就只能一个人去锦绣坊。
“你自己去得小心些,街上人多,你注意些,二流子、小偷也多。”白二柱不放心白芷一个人,但是他要看着牛车,不能陪着过去,只好多叮嘱几句。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
不就是自己去锦绣坊吗?这对白芷来说,不过是一件小事,她都那么大,还不至于走丢。
她告别白二柱,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没多久就看到了锦绣坊与众不同的匾额,便面带笑容地走了进去。
“阿芷姑娘来啦!”最先看到白芷,并出来迎接的,依旧是那个初次来锦绣坊时见到的小伙计。
“对啊,攒了点绣品,来给周掌柜过个眼。”白芷也笑着回答。
她杏眸在大堂中扫过一遍,未见到周掌柜的身影,忙问道:“哎,掌柜的可在?”
“我家掌柜有些事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我先带你到旁边坐下歇会儿,若有旁的是,也可以先去办。”
小伙计解释了掌柜去向,白芷想了想,还是决定在店里等等看。
东西晚点买也没事,可若掌柜提前回来,还要等她那可就不太好了。
“行,那你先等等,我去给你倒杯温水,这天冷。”
天冷,他们铺子里还都是易燃物,不能点火盆,冷也只能忍着。
“不妨事的,你先忙你的去吧!”白芷起初并不觉得冷,对小伙计说的话也不以为意,谁知才坐了一刻钟,手脚就开始发凉。
她坐的位置正对着门口,寒风从大门口直接钻进来,席卷她全身。
小伙计一边做买卖,一边关注着白芷动静,瞧见了她微微发抖的手,心下好笑,想了想,还是倒了杯热水,拿给她。
“多谢你。”白芷有些不好意思,先前还拒绝了这杯水,没想到才一会儿,她就忍不住了。
好在这次周掌柜所要处理的事并不棘手,等了两刻钟,人就回来了。
白芷连忙迎上去,将自己的绣品拿出来,给周掌柜一一查验,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工钱到手,白芷又买了一批材料回去做。
“谢谢掌柜伯伯。”当着面,白芷总是会嘴甜些,称呼也亲近些。
周掌柜对她温和一笑,客气道:“不必谢,都是你该得的。”
白芷手艺好,她松来的东西,周掌柜几乎都没有在镇上卖,而是存在一起,每个月选一天往县里的分店送去,在县城里面卖,价格翻了好几番。
从锦绣坊出来,白芷又去了首饰铺子,给自己挑了一朵头花,又买了一副耳坠,待她心满意足正要离开时,见到了迎面走来的熟面孔。
“呦,这不是阿芷师妹吗?”
白芷神色一滞,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她沉下脸来,并不打算理会此人,抱着自己的东西,往旁边避了避,打算绕开走。
谁知此人不依不饶,竟然追上前堵住了她的去路,装模作样地对她道:“才大半年不见,师妹就不认得我了?我是你的柏安哥哥呀!”
说着,还突然俯下身,直接凑到白芷面前,那张油腻的脸,险些就贴到白芷的脸上了,把她吓了一大跳。
白芷赶忙后退几步,稳住身影,恶狠狠地瞪了林柏安一眼,骂道:“呸,少在这恶心我。”
林柏安就是白文业生病前给白芷定下的未婚夫,曾经是白文业最得意的学生。
定亲前,两人也见过很多次,每次都是温和有礼,对白文业也很是敬重。
谁知白文业一病,这个人就立马变了脸,不仅毫不讲情面地退了亲,转而攀上朱员外,还到处编排白芷,那道貌岸然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受害者。
“你是个姑娘家,怎么能说这种话,粗俗。”林柏安似乎并不在意白芷的冷脸色,继续不要脸地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我,舍不得同我分开。”
林柏安不仅一点也不收敛,还直勾勾地打量白芷,视线毫不避讳的在白芷丰满处流转,可把白芷气坏了,脸直接红到耳朵根。
“呸,我心里才没有你,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白芷实在气狠了,也不管现在是不是在街上,接着骂道:“爹爹病情加重,你也脱不开干系,别在我面前假惺惺的。”
“姑娘家脸皮薄,我懂。”林柏安这人有个毛病,总是迷之自信,自己认定的想法,任凭别人说破嘴,也不会改变。
比如现在,他认定了白芷对他情根深种,不惜在街上晃悠,就想同他偶遇,再续前缘。
“你懂个屁!”
白芷再也无法维持那份温婉,她识文断字,非常讲理,可面对不讲理的人,反击地越粗俗就越有效。
第18章 解围
在林柏安不要脸的刺激下,白芷整个人都快崩不住了,她呸了林柏安一脸,又忍不住用力踩上一脚,用力将人撞开。
愤愤道:“滚开,莫要拦着我的路,狗东西。”
他们两的争论并没有刻意放低声音,故而首饰铺附近,或者路过的人都听到了,没一会儿,他们身边就围了一圈人。
白芷丢不起这个脸,想要赶紧离开此处,偏偏林柏安这人就是个疯子,围观的人越多,他就越兴奋,越觉得理应如此。
“哎,你去哪呀?”白芷走一步,林柏安就跟一步,就是要拦在她面前,继续道:“你都要十七了,还不定亲,不就是对本公子念念不忘吗?”
“本公子如今身上有功名,虽然现在已有妻室,但一想到你如此深情,又不忍心辜负。”
林柏安手执一把折扇,自诩风流倜傥,还用扇子撩了一把白芷的长发,可把白芷恶心坏了。
“滚开。”她愤然骂了一句,一咬牙想跑开,结果又被林柏安的书童拦下,反反复复,白芷险些崩溃。
看到姑娘家被这般阻拦骚扰,围观人群不仅不帮忙,还调笑着说些下三滥的话打趣林柏安和白芷,直叫白芷红了眼。
“哭什么?哥哥又不是不要你了,只是时机还没到,等哥哥中了举人,将你纳入府不就是随手的事?不急不急,有你享福的。”
争执得越久,林柏安道貌岸然的脸就越发猥琐,说完那一番不要脸的言论后,竟然要伸手摸白芷的脸。
白芷避之不及,心下一慌,泪水终究没控制住滑落下来,杏眸紧紧闭起。
“你是谁?少在这管闲事,本公子可是朱员外的乘龙快婿,你可得罪不起。”
好一会儿,那恶心人的触感也没有出现在脸上,白芷反而听到了林柏安叫嚣的声音。
她有些懵,试探性地睁开眼睛,抬臂拭去泪水,这才发现自己面前挡了一个人。
那人很高大,肩膀很宽,即便背对着自己,她也能第一时间将认出来,顿时心中狂喜。
“萧大哥。”
遇到自己人了,白芷心里是既高兴,又忍不住觉得委屈。
她凑到萧远身边,柔荑不自觉地搂住萧远的手臂,指着林柏安,委委屈屈地道:“他……他欺负我,我不想理他,他还是要拦着我。”
萧远身体有点僵,他不怕冷,穿得并不厚,能明显感觉到小姑娘手心的温度。
他闻言,下意识地侧低头看了白芷一眼,从他角度可以看到白芷微微撅起的小嘴,以及挂着泪珠有些发颤的长睫毛。
“嘿,你可别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舍不得本公子这个秀才老爷,上赶着追来,本公子清名,哪是你能玷污的?”
林柏安有私心,既想美人在怀,又不想坏了自己名声。
他前段时间刚考下秀才,之后还得考举人,名声是绝对不能坏的,便咬死不能承认,把责任都推到白芷身上,企图落实白芷勾引他的言论。
“呸,谁舍不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自己恶心巴拉的,也不去照照镜子,就你,长得跟个猴似的,连给我家萧大哥提鞋都不配,我呸。”
有了倚仗,白芷心下大安,一股脑儿将这半年来学到的骂人的话都过了一遍,说起来,这些都是跟二柱娘学的。
“大冬天的,拿个扇子,装什么风流才子,我看你就是脑壳有毛病,还我上赶着追你?嘿,北元城的城墙都没你的脸皮厚,呸,瘪犊子。”
“你你你……”林柏安顿时后退了两步,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泼妇,泼妇,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他一直以为白芷是个娇娇柔柔、很好欺负的小姑娘,以前每次见面,白芷都会温温柔柔地唤他柏安哥哥。
长得美,又温柔懂礼,还是老师的女儿,林柏安一度很满意这门婚事,若不是白文业出了意外,他还真不想脱手。
可他却没想到,才短短半年,白芷就变成了这模样,与那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
“泼妇,泼妇又怎么了?我就是泼妇,也比你这个道貌岸然的猥琐无赖强。还有,你牙口不好,就不要乱说话,免得漏风,有手有脚,好好的男人不做,偏偏要吃碗软饭。”
“不过,也不能怪你,毕竟你牙口不好。”
白芷奚落林柏安的话一说完,周围人都忍不住哄堂大笑,看向林柏安的目光也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林柏安自觉受辱,想要动手反击,可白芷身旁站了个高大的守护神,那眼神如冰刀,好似只要他一有动作,那刀就定然扎到他身上一样。
“你你你……你们给我等着。”撂下狠话,林柏安与他的小厮落荒而逃,下一瞬就没了影。
林柏安走后,围观人群没了热闹可瞧也慢慢散了。
白芷方才做了自己以前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心中无比畅快,笑容一直没有停,手也一直抓着萧远的手臂不松开,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而萧远也不说,就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低头看着白芷,一会儿又看看那两只纤细白嫩的小手,等着白芷自己反应。
两人维持原先的动作,久久不动弹,白芷反应就是再迟钝,也能明显感觉到蔓延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尴尬。
方才的一幕幕也轮番在脑海中循环,如同一记闷雷,轰得炸开,整个人都开裂了。
一想到方才自己在萧大哥面前做了什么,白芷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谁都看不见她才好。
啊啊啊……
她的内心在尖叫,抓着萧远的手也猛地松开,笑容僵在脸上,方才的痛快与高兴,在这一刻通通变成了窘迫。
“萧……萧大哥,我……我平时不……不是这样的。”白芷试图解释,可干巴巴的一句话,反而显得自己在欲盖弥彰。
完了完了,白芷心中无尽后悔,有人帮你,护着你,你乖乖做个柔弱女子不好吗?自己出什么头?
自己尴尬了一会儿,也没见萧远有什么反应,白芷随即想起萧远本身的性格,突然松了一口气。
她心想:以萧大哥的性格,应当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她已经不抓着人家了,萧大哥应该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就走开吧!那样冷淡的性子,应该不会再说什么了吧?
谁知她心中的想法还没到向天祈祷那一步,萧远就淡淡地开口了:“嗯,骂得不错。”
说完还别有深意地看了白芷一眼,转身走了。
他走了,白芷的脸也刷的一下红透了。这一刻,她情愿萧远什么都不说,越淡漠越好,可偏偏……偏偏他开口了,还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夸人还是嘲讽人的话。
可不管什么意思,都证明了萧远实实在在听清楚了,还记下了。
白芷有些崩溃,看着萧远的背影渐行渐远,脚也不知道挪动,一个人继续在风中凌乱。
萧远并不知道白芷心中是怎么想的,只是相比以前软弱遇事就哭哭啼啼的白芷,他更欣赏现下这个不愿意吃亏,一有机会就反击回去的白芷。
这人可以善良,但必须得有个度,不能因为善良而变得人人可欺,若真到了那种地步,就不叫善良了,而是蠢。
小姑娘还是有很大长进的,所以萧远也不吝啬地夸了一句。想到着,萧远心中就莫名愉悦,嘴角也在不经意间挂上了笑意。
只是走着走着,他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一回头,却发现小姑娘一副遭雷劈的模样,还愣在原地,并没有跟上来。
他不禁蹙起眉头,想不通小姑娘在愣什么神。他有些不想管,可又怕方才欺负小姑娘的男子去而复返。
便心下一叹,认命地往回走,停在白芷面前,依旧是那淡淡的口吻,道:“走了。”
他并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嫌弃,可话听到白芷耳中,却不是这样的。白芷没想到萧远会等她,更没想到自己会再一次拖后腿。
“好……好。”来不及多想,白芷便嘴快应下了,随后,她的脚也跟着动了起来,一声不吭地跟在萧远身后。
待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差不多走到栓牛车的地方了。
白芷望着萧远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
“萧大哥。”她突然停下,手紧紧握成拳。
“嗯?”萧远不明所以,可听到白芷叫他,他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身疑惑地看着白芷,眼神询问何事。
人如愿停下了,白芷对上萧远探询的目光,心口一紧,下一瞬又扑通扑通快速跳动起来。
她鼓足了勇气,三两步走到萧远面前,再一次郑重地问道:“你就直接回答我,你到底缺不缺媳妇?要是缺,我嫁你。”
白芷知道萧远未成亲,可她这次问的缺不缺,意思是萧远心中想不想娶,而不是长辈问到时的礼节性答复。
她要的是萧远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萧远一愣,完全没想到白芷会在大街上问他这个问题,小姑娘家的,不是最注重名节见面吗?若是被旁人听到如何是好?
他第一反应不是思考着如何回答白芷的询问,而是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目光也回到白芷身上。
只见小姑娘双颊绯红,强装着面上镇定,眼神坚毅,可萧远也看到了小姑娘紧握的拳头,想来是紧张极了。
第19章 考虑
他并没有很快回答,只静静打量着白芷,看到小姑娘脸越来越红,到最后小巧的耳垂也跟着红了。
白芷其实长得并不高,跟大部分南方姑娘一样,两人站在一块,才堪堪到萧远的肩膀。
她眉目如画,杏眸盈盈如春水,此刻还带着姑娘家特有的娇羞。细腻无暇的肌肤,染上一抹红,洗的发白的棉袄子遮掩了她袅娜的身姿,朴素又灵动充满活力。
萧远不得不承认,白芷的个人条件确实是极好的。
撇开长相不提,白芷自幼跟着父亲读书识字,自带一股书卷气,还有一手出色的女红,这些都是其他乡下姑娘无法与她相比的。
这么个美娇娘,三天两头与自己说,要嫁给自己,给自己做媳妇,谁能受得了?
萧远性子虽清冷内敛,可他也自认为是个俗人,既然是俗人,面对这些问题时,自然也不能免俗。
可他心中到底还有些顾虑,他比白芷大了整整七岁。村里正常情况下孩子们都是成亲比较早的,男子大部分都是十五十六娶亲。
他是特殊情况,才拖到这个年纪的,若是娶了白芷,算不算老牛吃嫩草?倒不是他嫌自己老,而是担心别人嘴碎,到处说,让小姑娘难堪。
“你怎么不说话?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
白芷说得格外认真,明亮的双眼中隐约有些水雾,心中紧张极了,为自己的大胆而紧张,也为萧远那尚未说出口的最后回应而紧张。
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就是再大胆,也无法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打击。她也要脸的,她也会难过。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刻钟,白芷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好似猜到那个答案了。
她期待又紧张的眼神瞬间消失了,眼帘也一点点垂下,遮住满目失落,脸上的笑容僵住又慢慢消失,她耷拉着脑袋,泪水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对……对不起。”
白芷极力掩饰,不想让萧远看到她不堪落泪的一面,匆匆扔下这句话,转身捂着脸就想跑开。
“等一下。”
正在这时,一直关注白芷情况的萧远突然伸手,正好抓住了白芷的胳膊,一个用力,将白芷拉回原位,还险些撞入他的怀中。
待二人都站定之后,萧远对上了白芷茫然含泪的眼眸,终究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跟我来。”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不适合谈正经事,他便拉着白芷往一个小巷子走去,
白芷不知道他要干嘛,被动地跟了过去。
不远处的白二柱刚眯了一会儿觉,醒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只觉得眼熟,嘀咕了一声:“怎么感觉那两人像阿芷和萧大哥?”
好在他天生在这方面反应迟钝,压根没多想,醒醒脑之后,便跟路过的行人搭话聊天去了。
萧远寻了条临街人又少的小巷子,进去巷子之后,才松开了白芷的手。
巷子很窄,正常行走,只能通过一个人,侧身时才能勉强走两人,所以不管怎么站,两个人的距离都很近,近到白芷都能闻到萧远身上独特的男子气息。
她脸颊刷得一下,又红了起来,双手紧紧拽着棉袄衣角,已经不哭了,但是也不敢抬头看萧远。
而此时的萧远,高大的身躯就好像一堵墙,杵在白芷面前,那种无形的压迫感,直逼的她喘不过气,下意识就想逃跑。
“我……我确实缺个媳妇。”萧远看着小姑娘发顶,认命地道。
他顿了顿,目光转移到小巧的耳朵上,顿觉有些手痒,想捏一捏。
“嗯?”白芷一愣,没想到萧远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缺媳妇,她猛地抬头,有些难以置信。
随即,萧远又继续道:“那……那衣裳做得很好,我很喜欢。”
头一回主动表达自己的想法,萧远面上不显,心里确实万分不自在。
他将视线挪开,往巷口望去,又继续道:“对我来说,你还小,或许不明白成亲意味着什么,我比你年长七岁,总该多考虑些。”
“我不小了。”白芷有点急,忙开口打断,又上前两步,抓住萧远的袖子,直言道:“我就要十七了,堂姐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是两孩子的娘了,我当然知道成亲意味着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
好不容易等到萧远态度软化,快要松口了,白芷哪能让他误会,赶紧说明白,告诉他,自己真的不小了。
换作半年前,白芷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自己如此恨嫁,上赶着死咬不放。
萧远身体微僵,视线终于又回到了白芷身上,小姑娘离他极近,身体都快贴到他身上了,低头时,还有阵阵清香扑鼻而来。
他面上依旧那副无情无欲的模样,可那双发红的耳朵出卖了他,心口也跳的厉害。
“那……那我考虑一下。”
萧远长呼一口气,后退两步,与白芷拉开了距离,方才觉得自在些,总算能正常说话了。
他继续道:“那咱们就三日为期,你也好好想清楚。三日后未时正刻,虎松山脚那棵杏花树见面。想好了,你若同意,到时候就把亲手所做的荷包给我;若是不同意,就给我带个糖果子。”
“好!”白芷应得痛快,甚至现在就想把荷包递过去了,“那你呢?我又怎知你的意愿?”
萧远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道:“若我最终还是觉得不妥,我便送你一只野鸡。”
“那若是你也觉得妥当,同意了呢?”白芷接着追问,期待地看着。
可这一次,萧远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目视前方,看着巷子口转移话题,道:“时辰不早了,回吧!”
白芷有些失望,“好吧!”
能谈到这一步,白芷已经很满足了。欲速则不达,萧大哥都说要考虑了,也承认自己缺媳妇,那就说明机会很大,她不该步步紧逼,松快一下也好,三日便三日。
就这样,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一前一后出了巷子,又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
白芷转身离开后,萧远就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白芷的背影,一直目送她到了牛车附近,才收回目光,转身进了旁边的首饰铺子。
“咦,阿芷,你刚才是不是遇到萧大哥了?”
白芷还不知道萧远停下目送她了,但白二柱看到了萧远转身,因为隔的远,也不是很确定。
“是啊!”从巷子里出来,白芷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白二柱问她,她也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又因为两人的关系还没完全确定,白芷担心白二柱起疑心,问得太多,便想着先转移话题,便提及道:“街上遇到了林柏安那狗东西,他纠缠我,萧大哥正好路过,帮我将人赶走了。”
林柏安跟白芷订过亲,这事在白家村都不是什么秘密,白二柱也见过人几次。
二人退婚后,白芷也因此遭受不少流言蜚语,还有当时业叔病情恶化,也与这个林柏安有些关系。
倘若不是林柏安将退婚一事闹得人尽皆知,业叔也不会气到晕阙,病情也被刺激得越发严重。
所以,白二柱可以说是非常讨厌林柏安了,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立马炸了毛。
怒道:“他不是娶了朱员外那个老闺女吗?怎么又来纠缠你?他动你了?看老子不砍了他。”
说归说,他还要实践的,当即捞起放在牛车上的扁担,气冲冲的就要走。
白芷见状,赶忙将他拦下,苦口婆心,又劝了一堆话,才平息他的怒火。
看到白二柱掏心掏肺地对她这个妹妹好,白芷感动极了,可林柏安到底是有功名在身的,贸然对他动手,最后倒霉的还是他们自己。
白芷又不傻,没必要为了一个蠢货而搭上自己人。
“行吧!暂且放过那小子一马,以后再遇上他,你也不用怕,来找哥,哥帮你出气。”
白二柱拍拍胸膛,一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模样,让白芷忍不住笑了起来。
兄妹二人闲谈好一会儿,就陆陆续续有乡亲逛完回来,大概申时初左右,人齐了,牛车也就慢慢悠悠启程了。
北风拂过,增添了些许寒意,白芷连忙缩起脖子,又拢了拢身上的棉袄。就这么一下子的事,身旁的婶子就朝她挤过来。
白芷不由看过去,那婶子笑笑直言道:“挤挤暖和些。”
“嗯,确实暖和多了。”白芷回之一笑,她本就是个和善的姑娘,别人若是对她好,她便也会回之善意。
回程路上都很顺畅,大家伙这趟上街都收获满满,心情愉悦,聊天也是聊得酣畅淋漓,只有白芷挤在中间昏昏欲睡。
牛车即将拐入虎松山脚道路上时,身后忽然传来哒哒马蹄声,这十里八乡,能骑马的目前就只有萧远一人。
这下,白芷瞌睡全无彻底来了精神。她挺直腰背,隐晦地翘首以盼,等着那个身影的出现。
白二柱听到马蹄声,也自觉将牛车往边上赶,好给萧远让路。
没等多久,车上的人目光都聚集到了萧远身上,他们对萧远是又怕又好奇,想看又畏畏缩缩。
这样的打量目光,萧远早就习以为常,从不会理会。只是马儿越过牛车时,他下意识看了白芷一眼,没有停留,又与白二柱搭了一句话,就打马离去了。
而白芷因为那一眼,娇羞地垂下了头,努力掩饰自己的不对劲,生怕被同行乡亲看出来。
这一刻,白芷的心中升起一股隐秘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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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林柏安:你们行,就你们清高,你们谈恋爱却要遛我做挡箭牌
白芷:谁让你是狗东西,不遛你遛谁?
萧远:嗯!
第20章 确定关系
同行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与萧远之间有猫腻。那个约定是萧远与她两个人的秘密,专属他们的。
这么想着,白芷心头又涌上了期待,突然间觉得三天的时间还是太长了些。
枣红马以及那个挺拔的身影早就远去,车上的婶子、婆婆们都有一肚子话想要说,一个个的挤眉弄眼,可愣是没人做那个出头鸟。
她们都知道白二柱与萧远的关系不错,担心在路上说被白二柱听到会生气地把她们赶下车。
陈婆子就是前车之鉴,自从上次被赶下车后,白二柱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载陈婆子了,他觉得陈婆子那张嘴很讨厌,听她说话也觉得晦气。
加上陈婆子时常在外面编排白芷和二柱娘,给他们一家人造成了极大的困扰,着实烦人得很。
白二柱这才彻底厌上陈婆子,明说了往后老死不相往来。
村里人都知晓这事,私下还有不少人议论,只是都不敢明着来。
就好比现在,明明都很想议论萧远,但一想到被白二柱厌弃,不能再坐牛车到镇上,她们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
村里也就白二柱家和村长家有牛,村长儿子抠门,平时耕田不愿意借就算了,套牛车上镇上,也要收三文钱一个人。
乡亲们又不傻,人家白二柱家的才收一文钱,所以久而久之,大家也习惯了坐白二柱的车。
牛车在一片安静中慢慢驶入村子,车一停,乡亲们就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白芷站在门口,能看到她们凑在一块交头接耳的背影,不由觉得好笑。
她现在已经不在意旁人编排的闲话了,反正被说几句也不会少一块肉,她每天吃好喝好,还有活计可做,自己靠双手,勤快些也能养活自己。
又有白二柱一家陪伴,将来身边或许还会有旁人,日子不知多幸福呢!
白芷抬头望了眼四季常绿的老榕树,释然地笑了。
回到家中,白芷就把药包拿给草儿,让她煎一副给二柱娘喝。
其实风寒也算不上什么大病,正常情况下,熬一熬就能好了。
不过白芷父母皆是病逝,在这方面她心中是有阴影的,不管大病小病,在她这里都会格外重视,生怕一不小心造成不可挽回的结局。
“一个风寒而已,你怎么还拿了药,唉!咳咳……你这孩子,挣点钱也不容易,咳咳……”
二柱娘知晓白芷是好意,不过这生病吃药很费银子,白芷每天熬眼睛做绣品,才挣那点钱,二柱娘也是心疼她。
“婶子放心,这风寒药不贵的,您吃了药还能少受点罪。生病咱就吃药,为了省那几个钱折腾自己,划不来。”白芷坐在床边上,笑着安抚二柱娘。
“是是是,划不来。”
二柱娘也笑了,孩子虽不是她亲生了,可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既然孩子愿意孝顺她,她又何必推辞,没得伤了孩子的心。
“行了行了,今晚你去跟草儿睡,免得被我传染风寒,那就不好了。把绣篓子也拿过去吧!没事就莫要往我这跑了。”
“我才不怕呢!”白芷搂着二柱娘的手臂撒娇,黏糊一会儿才抱着她的绣篓出去。
她坐到隔壁屋中,想着与萧远的约定,雪腮渐渐染上绯红,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选来选去,白芷最终选定一小块灰褐色布料,端详了一会儿,就落针在上面绣上一丛翠竹。
因为是拿来送人的,若是成了,那这个荷包就是她与萧远之间的定情信物,具有特别的意义,故而白芷绣起来格外用心。
平日里一个时辰就能完成一个荷包制作,这一个却整整花了一个半时辰才做好。
收针剪断绣线,白芷赶紧起身活动一番筋骨,又小心翼翼地将荷包收了起来,方才开始做别的活计。
冬日的寒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天空灰扑扑的,天亮没多久,竟还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飘散着,没一会儿,地面就都湿透了。
南方的冬天,最怕下雨。一旦下雨,那温度就直线下降,又湿又冷,即便在屋子里,也能明显感觉到阵阵刺骨。
这种天气,如若没什么事的话,基本都不会想出门,恨不得一整天围在火堆旁才好。
“芷妹,天这么冷,你起那么早做什么?”
白二柱从白芷家回来,一路上搓着手,小跑着回来,牙齿都忍不住上下打架。
昨夜过去时,还不是特别冷,不曾想一觉醒过来就变天了。
不,也不能说一觉醒来,其实他半夜被冷醒了一回,摸黑起来找了床厚棉被,这才继续睡好觉。
“我起来帮草儿一块做饭,婶子风寒还没好呢!我就想让她多歇会儿。”
白芷用冷水胡乱地洗了一把脸,一边蜷缩着打寒颤,一边同白二柱解释。
“你快去多加一件袄子,免得染风寒。”看到白二柱还穿着昨日的薄袄子,白芷赶忙提醒他。
“唉,这就去。”白二柱憨笑着进了屋。
忙活半晌,早饭做好了,一家子围着火盆吃了一顿饭。
饭后,白芷一直在徘徊,想着偷偷溜出去,又怕等下家里人找不到她会着急。如果明说要去见萧远,又觉得很羞耻,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如直接说了?”
白芷自己在房檐下嘀咕,也没心思做绣品了。她想着白二柱母子俩对萧远都很认可,想来她若是能与萧远成双成对,想必他们也不会反对。
就这么纠结到了未时初,不能再拖了,白芷才咬咬牙,与二柱娘提了一嘴。
她有些扭捏地道:“婶子,我……我一会儿要出门一趟,找……找萧大哥有点事。”
“有啥事啊?这天这么冷,改天再去行不行?”二柱娘紧了紧身上的棉袄,不太赞成白芷这个时间出门。
“不行的,我们都说好了。”白芷有些心虚,说话也越来越小声,“我俩说好今天见面的,上回在街上他帮了我忙……”
“行啦行啦。”二柱娘轻笑出声,看着白芷头都在垂到胸口了,也不再逗她,都是过来人,哪能看不出小姑娘的心思?
“你赶紧去吧!多穿件袄子,伞也记得带上。”二柱娘不太放心,又多叮嘱了几句,“让你二柱哥陪你去吧?从咱们家到山脚下还有段距离,坐牛车去,路上还能有个照应。”
白芷想了想,也便点头同意了。
他们出门时,天空又飘起了雨。牛儿怕冷,白二柱进入牛舍时,它正躺在角落稻草堆上,好似提不起精神。
“走了,兄弟,带你出去走走,这动起来就没那么冷了。”白二柱摸了摸牛脸,嘴里念念有词。
也不知道是不是牛听懂了,白二柱话音一落,那牛就不太情愿地站起来,跟着白二柱出了牛舍,随后由着白二柱往它身上套板车,就这么不急不缓地出门了。
一刻钟的时间,还没到山脚下,可白芷透过雨雾隐约看到了光秃秃的杏树下有个人影,她的心抑制不住狂跳起来。
萧大哥竟然来的比她还早,那她是不是可以认为萧大哥对这次见面也很期待呢?
萧远在树下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他的表面一派平静,不见丝毫紧张,实则今早醒来发现天气突变时,他便开始隐隐有些不安。
不为别的,就是天气太恶劣,他担心小姑娘不愿意出门了。又怕小姑娘太重视这次见面,早早过来,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思虑至此,萧远最终决定提前一个时辰过来等着。他知道小姑娘一旦来了,送出手的定然是荷包,不由有些期待。
在山上时,他将厚衣衫翻了个遍,没一件满意的,最终还是穿上了白芷给他新做的夹袄,有些忐忑地下了山。
牛车越来越近,萧远的目光也逐渐有了聚焦,定格在了白芷身上,连白二柱跟他打招呼,他都只是敷衍地点头而已。
“萧大哥。”
白芷上前几步,停在萧远面前,仰头细细打量萧远的眉眼,目光又掠过萧远那道疤,甜甜地笑道:“我来了。”
两人刚开始聊,白二柱便悄悄走开了。换作他自己,定然想不到那么多,还是出门前二柱娘特意叮嘱了他,让他尽量别往前凑,莫要杵在那影响白芷他们。
白二柱起初不太明白他娘的意思,现下看到白芷和萧远站在一起,他好似突然就明白了。
“喏,给你的。”
白芷看到萧远身上的衣服,心中便有了底,她没有扭捏,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绣好的荷包拿出来,不容拒绝地塞到萧远手中。
“我的呢?”看着萧远木愣愣的样子,白芷不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主动询问道。
小姑娘都如此坦率,萧远也不好意思再遮遮掩掩,便抬手往怀中一摸,从里面摸出一块成团的帕子。
随后他一点点掀开帕子,露出那一支尾部雕刻了并蒂莲的银簪。
他深邃的眉眼认真地注视着白芷,抬手将银簪插.入白芷乌黑的秀发中,郑重地对她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萧家媳妇了,可不能反悔了。”
“嗯。”
白芷想象过好些他们之间的画面,唯独没想到是这样的。
萧远拿出发簪的时候,白芷是高兴的,是欣喜的;萧远往她身边凑近,又亲手将发簪插.入她的发间,她的心不可抑制地砰砰直跳。
再后来,萧远说,你是我媳妇了,不能反悔了。那一刻,白芷的内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那是一种历事之后的安稳,奔波之后的归属感。
第21章 定情信物
“嗯,说好的,不反悔了。”
白芷仰起头,灵动的双眸静静注视着萧远,睫毛忽闪着,瞳孔中有光,也有萧远的影子。
她嘴角始终带着笑意,上扬的弧度牵扯着脸颊,再到眉眼,每一寸似乎都带着欣喜的情绪,分外有感染力。
这一刻,萧远突然明白那些文人为什么都喜欢用花来形容女子了。
就好比现下,小姑娘的笑容如此灿烂,灿烂中又带着一丝清新与平和,就好似七月盛开的茉莉,质朴又美好。
他静静地望着白芷,略微焦躁的心也随之安稳下来,不知不觉间,他常年不变的冷脸竟也有了笑意,虽然看起来依旧很僵硬。
“萧大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自从打开了那扇主动的大门,白芷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特别是她的主动还得到了最大的回应,捡她回家的郎君即将成为她的夫君。
白芷是越看越满意,又没话找话多聊了几句。
这般不加修饰的夸赞话语,听在萧远耳中,不由脸热,心也跟着热了起来。好在今日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他的皮肤也不白晰,脸红也看不出,发现不了。
杏树下,年轻男女的之间的温度逐渐攀升,两人之间虽然保持着一定距离,但有些东西是骗不了人的。
他们有情心热不怕冷,可苦了不远处的白二柱,还有那头壮实的水牛。
“兄弟,他们还没聊完吗?你说有啥可聊的?这雨一会儿还得下,我都快被冻僵了。”白二柱俯身抱住水牛的脖子,唉声叹气,念念叨叨。
也不知道水牛是不是与他一样的想法,在听完这话之后,竟然也粗粗喘了几口气。
“你也这么觉得对吧?”
白二柱往杏树下看了一眼,满腹疑惑。他也有未婚妻,也没见这样的啊!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继续等,一刻钟后,终于看到白芷满脸笑容、脚步轻快地过来了。
白二柱抬手朝萧远挥了挥,便慢悠悠地赶着牛车回村了。萧远立在原地,看着牛车逐渐模糊的身影,这才转身上山。
小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眼前的视线渐渐变得朦胧。
虎松山与漓水遥相辉映,以及中间的几个村子都蒙上了一层雨雾。
白芷朝白二柱坐近了些,手中的伞微微向一侧倾斜,替白二柱遮去部分雨水。好不容易回到家中,白芷被冻地嘴唇都有些白了。
“回来了,快快快,先进来暖和暖和。”
二柱娘拉开门,让他们进来,又围着兄妹两个转,帮他们将外衣上的水珠拍掉,边道:“草儿,把火上温着的姜汤倒进碗里,阿芷、二柱都得趁热喝一碗。”
“哎,这就去。”草儿应下,赶紧去了厨房。
姜汤的味道不好,白芷和白二柱都不爱喝,只是看到二柱娘和草儿忙前忙后的,又不忍心拂了她们的好意,咬咬牙,几口灌完了。
等身子暖和起来,白二柱起身去了牛舍。他寻了一块不要的干被单,替水牛擦干了身上的雨水,又在牛舍烧了火盆。
因为牛棚中有易燃的稻草,白二柱担心没人看着会出意外,干脆陪着水牛一起呆在牛舍里,等牛舍温度上来了,才灭火离开。
庭院屋子中,二柱娘与草儿满脸兴致地询问白芷好些话,最终问的她满脸绯红,害羞得不行。
“哎呀,同意就好。”二柱娘笑得满脸褶子,看得出她对这门婚事是极满意的,“给二柱与草儿婚事请酒那日,婶子就想过了,你快十七了,远哥儿又救过你,你两若是能在一起,就是天大的缘分。”
“只是远哥儿没什么亲人,我也不好提,没想到你两也正好看对眼了,倒也省了我的事。”
二柱娘心里高兴,念叨个不停,又继续问:“他可说了什么时候来提亲?”
“没……没说,可能还得等一等。”白芷低下头,巴拉一下火盆中的灰,从里面挖出一个红薯,继续道:“急不来的,过几天二柱哥与草儿姐就要成亲了,先忙活他们的婚事再说。”
“哎,怎么不急?”二柱娘看了草儿一眼,继续对白芷道:“这婚事也不大办,到时候再把左邻右舍请来帮忙,最多两天也能做完了。”
“你别不放在心上,这嘴上答应,跟实际定下还是两码事的。”
草儿不太懂这些,便安安静静地听她们聊,把已经熟透的红薯挖出来,又埋了几个下去,挑了个最大的留给白二柱。
“嗯,我知道婶子,咱们再等两天看看。”
白芷抬手拔下发间的银发簪,献宝似的将其递给二柱娘,道:“您瞧瞧这个,萧大哥送的,可好看了。”
二柱娘瞥了一眼她那得意的小表情,笑着将银簪接过来,细细看了几眼,又转手替白芷插.入发间,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好看,好看,你啊!”
“远哥儿有心了,这就是外面说的,叫……叫什么定情信物?”
“嗯。”白芷羞涩地点点头。
慢慢的,这个话题就揭过去了,屋中也不断传出几个女眷的说笑声,很是热闹。
就这么平静地等了两日,时间进入到腊月初一。
腊月天亮得比较晚,辰时初之后,天才慢慢大亮,村里的人家也大部分是这个时间才起床,除了一些有事需要忙活的,不然这个点的村民几乎都没得用早饭。
白芷没等到萧远登门,心情有些低落,起床后忍不住出院子,往村口外面张望,空寥寥的,连走动的人都没有。
“怎么还不来?难道他反悔了?”白芷嘀嘀咕咕,心里脑补了许多可能性。
想着想着,又多看了几眼,依旧没见到人,便打算先回来帮二柱娘做早饭。
谁知刚转身,就看到白三叔一家慢悠悠地往这边走。
白芷顿时变了脸色,眉头轻蹙,也不管白三叔是特意找来,还是简单路过,只管避开。
“阿芷,等一下,丫头,三叔找你有点事。”白三叔一看到白芷,就跛着脚加快了步伐,“等一下。”
他连着喊了好几声,白芷也没停下脚步,也没搭理他,匆匆进了院子,还顺手把门锁上了。
当年,白芷爹要读书,亲事便耽误了下来,故而白三叔这个做弟弟的,成亲要比白芷爹还早。
育有四个闺女三个儿子,大闺女、二闺女已经嫁人了,嫁的比较远,出嫁后就几乎没有回来过。
三闺女比白芷小了两岁,现在十四岁,小闺女杏花也有六岁了。
大儿子快十三岁,二儿子九岁,小儿子才四岁多一点,曾经过继到白芷家,住了有一年多。
白芷对这个小弟还是有些感情的,即便后来小弟回到了亲生父母身边,白芷也没怪他。
小孩子有什么错呢?他们什么也不懂,复杂的是大人罢了,这点白芷还是懂的。
“哎,你这丫头,三叔叫你,你怎么还跑了。”白三叔一家快跑几步,到了门口,一见大门紧闭,顿时怒了,抬手狂拍白二柱家的门。
“阿芷,快开门,三叔有事找你商量。”刚开始,白三叔还是有点耐心的,“怎么我也是你亲叔叔,怎么能把亲叔叔关在门外?”
“快开门,你是我们家的闺女,一直住别人家里算怎么回事?你爹短命,才刚走半年,他教的规矩你就忘完了?家里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嘭嘭嘭的拍门声不仅惊动了里面的人,还把左邻右舍也吸引出来了。
见有人围观,白三叔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一直在说白芷如何如何。
二柱娘顿时火气上涌,随手抄起一把扫把,哐当抽掉门栓,怒气冲冲地从门内走出来,二话不说,抡起扫把就开打。
白三叔跛着脚,又没有防备,避之不及一下子挨了好几扫把。天一冷就格外怕疼,只打得嗷嗷叫。
“呸,还你家闺女,咋那么不要脸,之前怎么不见你说是一家人,日子好过了,你们就上赶着来认亲了。”
“还亲叔叔,丫头倒了八辈子霉,才有你这样的亲叔叔,满脑子大粪,隔壁村大毛家的傻狗都比你会来事,呸,自家有闺女不卖尽惦记别人家的,再整幺蛾子,看老娘不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断。”
二柱娘骂完,抓紧时间喘口气,拽着扫把站在门前,就好似门神般,将白芷和草儿挡在里面。
白三叔先被打一顿,而后又被骂得狗血淋头,鼻子都要气歪了。
被儿女扶住之后,说什么也要争口气,竟然要冲上去与二柱娘一个妇人打架。
相邻们一看不得了,赶紧上前,把冲突的两伙人拉开,并七嘴八舌地劝着。
“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对啊,打架伤和气,都是为了孩子好,二柱娘别急,先听听老三要说什么,再谈接下来的事也不迟啊!”
“咋还抡起扫把了,快放下,多晦气……”
这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不觉间竟然偏向了白三叔,好似方才那一番动作都是二柱娘在无理取闹似的。
“呸,我们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二柱娘心里有气,可到底没有再继续打人,只戒备地盯着白三叔。
白二柱刚起床,此刻正从白芷家出来,谁知还没出院门,就听到村口方向传来一阵闹哄哄的争吵声,隐约还听到了他娘的声音。
来不及多想,三两下锁上门,他拔腿就往家里跑,果真看到一群人围在他家门口。
他赶忙过去,扒开前面的人,高壮的身躯从人堆中挤了进去,正好看到他娘被人抢了扫把。
“你们做什么?”
第22章 定亲
白二柱一声怒吼,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方才为了劝架,抢了二柱娘扫把的大婶赶忙松了手。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在同一时间全部聚集到了白二柱身上。
可他也不在意,一把将他娘拉到身后,怒目瞪着面前的白三叔一家。
白三叔顿时怂了,他不怕二柱娘这几个女人,可他怕白二柱啊!同样是男人,可白二柱年轻,又长得高大壮实,一人能打四个他。
“你不是有话说吗?现在你倒是说啊!”白二柱嗤笑,眼帘半垂,居高临下地看着白三叔,眸中满是轻蔑。
随之,其他人都看向白三叔,想看看他到底要跟白芷说什么。
“说……说什么?”白三叔眼神飘忽,浑身透着一股不自然,想要蒙混过去。
白二柱平日里最看不惯白三叔,这次也没打算放过他,直言提醒道:“你不是有话要跟芷妹说?”
“既然如此,大家伙也在这做个见证,有话咱们就一次性说清楚,免得时候牵扯不清,没得往我们一家身上泼脏水。”
“对啊,老三你到底要说什么?”
“快说啊,阿芷丫头也在这。”围观乡亲纷纷起哄,反正都吹那么久的风了,不看完这场八卦哪里行?
“我……我……”白三叔咽了咽口水,一家子后退了几步,越发觉得心虚,“这……这是私……事,不方便在这说。”
“呵,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不想说就滚。”
白二柱虎目圆瞪,已经不想再跟白三叔扯了,丢下这句话后,又跟左邻右舍客套两句,回头见白三叔竟然还在,不由斥道:“滚啊!”
白三叔害怕这样的白二柱,隐隐有了退意,可一想到大哥的交代,心中顿时涌上一阵恐慌,他不能就这么回家了。
“阿芷,三叔有些话要单独跟你说,你就让三叔进屋去吧!”硬的不行,他就来软的。
“三叔再疼你不过了,小时候每次上街,三叔都会给你带吃的,还有你栓弟。”白三叔一把拉过小儿子,继续道:“你栓弟也时时念着你呢!”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三叔又怎么会害你?你别听别人乱说。”
这话一出,带着阴阳怪气的意味,很容易让人代入“别人”的角色,让人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然而,白三叔压根不懂,还在继续说道:“是关于你亲事的,你大伯的东家少爷,那可是多少人想嫁都嫁不了的,你都十七了,我是你亲叔叔,总不能让你嫁不出去,成为老姑娘……哎哎哎……干嘛打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愤怒的白二柱拿扫把打离了门口。
“呸!去你的东家少爷,有多远滚多远,别来着恶心我妹子。”
白三叔还想在继续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起初很小声,大家伙都没注意,随着马儿越来越近,声音无法忽视后,大家才纷纷回头看。
二柱娘一见来人,顿时觉得腰杆子都挺直了许多,她叉着腰,右手食指指着白三叔,嘲讽道:“切,白老三,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瞧瞧,谁说我家阿芷嫁不出去?这不来了吗?”
白三叔以及其他村民都还没反应过来,二柱娘又高兴地朝萧远招呼道:“远哥儿来了?正好,婶子刚做好早饭,一会儿一块吃点。”
萧远听了二柱娘的话,翻身下马,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门口,不过他并不擅长与人社交,便干脆绷着脸,不予理会。
枣红马还驮着两匹花布,还有两只鸡,两包糖,除此之外,还有三十两银子,这是他给白芷准备的聘礼。
“婶子。”萧远越过围观人群,只冷淡地唤了二柱娘一声,又朝白二柱点点头,最终目光停下白芷身上。
小姑娘好像害羞了,耳朵红红的,也没有抬头看他。
“来了就好,咱们先进去,外面冷。”二柱娘说着,推了白二柱一把,让他先将客人迎进去。
萧远没多想,冷眼扫过围观人群,便径直跟着白二柱进了院子,白芷、草儿也跟着进去了。
只余下二柱娘,颇为自豪地对左邻右舍道:“远哥儿是来跟我家阿芷提亲的,瞧那聘礼,在整个清水镇都是大手笔。”
说到这,她又抬眸觑了白三叔一眼,阴阳怪气道:“哼,不像某些人,张开那张嘴就说为了别人好,我呸,空口白舌就想骗我家阿芷去给人做妾。”
“还东家少爷,是圆的是扁的都不清楚,就在这哔哔赖赖,哪来的脸,还说什么一家人,听听你说的话,在瞧瞧你办的事,你不觉得臊得慌?”
“呸,赶紧走,别来我家恶心人。”
骂完了,二柱娘心情大好,前些年大家伙相处和谐,她已经很久没得骂人过嘴瘾了,今天骂这一场,怪过瘾的。
她年轻时就有泼辣的名声,所以这一场过后,不仅白三叔闭了嘴,连左邻右舍的乡亲也不敢再吭声。
不过二柱娘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泼妇,故而转身面对其他人时,她又重新挂上了和善的笑脸,客气地对大家伙说道:“还有五日,我家二柱成亲,到时候大家都来啊!”
“好说好说。”大家伙赶忙回应,气氛也就缓和回来了。
二柱娘又热情地与人唠了一会儿,才回家,直接将院门关上了。
白三叔心有不甘,可又做不了什么,只能恶狠狠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带着家人离去了。
院内早饭已经摆上了桌,白芷他们都不知道萧远会今天过来,所以也没能提前备下好菜。
“远哥儿今日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婶子也没来得及准备,早饭咱们就随便吃点,晚些你吃了午饭再回去吧!”
二柱娘给萧远盛了一碗粥,考虑到他食量大,还特意拿了个大碗。
“嗯,多谢婶子。”
萧远也正有此意,他今日这么早过来,其实是想找白芷商量一下具体婚事细节的。
他没什么亲人,白芷现在也是孤女,二柱娘虽是长辈,可也不是亲的,事关白芷自己的婚事,总得了解她本身的看法。
“跟婶子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二柱娘一边吃着饭,一边问萧远问题,完了她又补充一句,说道:“这以后过日子就是你们两个人的事,还得你们自己拿主意。”
“这饭后,你两就好好商量商量,有什么拿不准的,就跟婶子说。”
白芷和萧远闻言,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早饭没耽误多长时间,吃完饭后,萧远就解下了枣红马身上的东西,拿进了白芷跟二柱娘一块住的屋子存放,又从身上掏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递给白芷。
“给你的。”萧远言简意赅,没等白芷反应,直接塞到她手中,眸中满是火热,继续说道:“聘金,你收着。”
白芷有些意外,她抬眼看了看萧远,当着面将荷包打开,掏出里面的银子,惊讶道:“三十两?”
她明亮的杏眸因为惊讶而睁大了些,心中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忐忑道:“这是不是太多了?三十两呢!你直接给了我,那你怎么办?”
萧远看着小姑娘既心动又担心的模样,忍不住嘴角微微勾起,竟起了想炫耀的心思,不以为意地道:“我还有,三十两不算多,给你就安心拿着。”
“那……那我收着了?”
白芷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一次性见到那么多银子,萧远执意要给,那她也就不推辞了,反正两人成亲后,这些银子也要用于家里开支的,就当她提前管着这笔账好了。
“嗯。”对接完聘礼,屋内顿时沉默下来,略显尴尬。
半晌后,还是白芷没忍住继续开口找话与萧远说,“那今日咱们就算定亲了。”
“嗯。”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嗯。”
白芷:……
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萧远顿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斟酌了一番,便对白芷道:“我想着婚事就在你们这办一场就好了。”
“行,我也是这般想的,到时候你让刘水来白家村喝喜酒就好了。”
萧远性子孤僻,来这边两年多,也就跟刘水家有交集,确实没必要特意在山上办一场。
况且萧远也不擅长跟村里人打交道,成了亲,他两就是一家人,白芷自然不会因为一场酒席而让萧远为难,让他去做不擅长的,不喜欢的事。
“那婚期……”萧远有些迟疑,他是想着越快越好的,毕竟他也二十三了,只是不知道小姑娘心里怎么想?
“婚期得先去合八字,咱们下午就可以去找隔壁村的半仙娘娘帮忙算一算,到时候咱们就挑个最近的日子。”
白芷的想法跟萧远一样,觉得这成亲越快越好,免得生变。
今日白三叔的到来也提醒了她不能安于现状,她一天不成亲,大伯与三叔就会一直盯着她。
与其整日提心吊胆防备着,还不如早点成亲,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好。”
听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萧远会心一笑,尽量软和自己的神情,努力让笑容看起来自然些。
白芷不在意这些,她看中的是萧远这个人,也知道他什么性格,所以即便两人要成亲,她也没想过要改变萧远什么,不爱笑就不爱笑,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了,我给你做了双袜子,你试试看。”
第23章 婚讯
白芷从针线篓子中拿出一双灰色的袜子,递给萧远,笑着说道:“我不知道你的尺码,见你与二柱哥身量差不多,想着脚码应当也是差不多的,便按着做了。”
“你先穿来试试,若不合脚我再改一改。”白芷边说,边俯身就要脱萧远的鞋,萧远赶忙伸手将她拦下,自己拿着袜子,找了个远一点的凳子坐下,才开始试穿。
他的手抓住鞋子,正要脱时突然停住,抬眸看了白芷一眼。
白芷被他看得莫名奇妙,心下疑惑,便问了句:“怎么了?”
“没事。”萧远面色沉静,淡定地脱下自己的鞋袜,鼻子微动,没有闻到旁的奇怪味道,才放下心来,将新袜子套到脚下。
他看了那只脚一眼,随即动了几下,才道:“大小刚好。”
“那就行。”白芷露出满意的笑容,用颇为熟稔的口吻继续对萧远说道:“这天得冷到来年二月,我再给你多做两双厚实的。”
“嗯。”萧远轻声应到,眼神越发火热。
聊完了,二人一块出去,跟二柱娘他们大概说了一下接下来的打算,二柱娘也没什么意见,便让二柱套车,一家子往隔壁村去。
八字合完,乃上等姻缘,一家子除了两个新人,其他三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白芷羞涩地低着头,萧远依旧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婚期最终选在了来年二月初七,一家子又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返程至山脚下,萧远才跟白二柱一家告别,看着他们远去,才驾马去往刘水家。
刘水娘得知萧远要成亲了,非常高兴,笑眯眯地对萧远说道:“等来年婶子上你家帮忙去,有什么事你也尽管说,我让刘水给你跑腿。”
“多谢婶子,若有需要,自不会跟你们客气。”萧远栓好了马,递给刘水娘一两银子,对她说道:“这是下个月的。”
刘水家人口多,花钱也多,所以萧远都是提前付银子的,刘水娘也不跟他客气。
其实帮忙养匹马也不需要一两银子那么多,只是当初萧远见这家子困难,人也不错,自愿给的。
这两年多时间,有什么事,刘水一家也都是尽力帮忙,从不推辞,可见是懂得感恩的人家。
萧远是面冷心热,人家对他好,他也懂,也会时不时帮扶一把,他就觉得这样相互帮忙,和睦相处的氛围就挺好。
从刘水家出来,他就直接上山,打算瞧瞧家里还缺什么,把缺的东西买齐,需要打造什么东西也记下,好提前准备。
萧远那边在盘点,白芷这边也在欢欢喜喜的做准备。
离白二柱的婚期也就还剩三天准备时间,故而翌日一大早,全家人用完早饭后,就套上牛车,一块去镇上了。
今日主要采买一些能放的干货,白芷给自己买了匹红布,准备等白二柱喜酒结束后就开始给自己做嫁衣。
这趟上街,还叫上了王大婶帮忙采买,王大婶跟白芷一组,先去买了东西,才到锦绣坊买布。
周掌柜听闻白芷准备要成亲了,温和的圆脸露出了笑意,连声道:“恭喜恭喜,是哪家郎君啊?”
“是虎松山上的萧远。”白芷非常不好意思,笑脸都红了,声音更是小如蚊鸣。
“萧远啊?”周掌柜有些诧异,萧远这个人他也是知道的,一个猎户,长得不错,就是脸上有道疤,名声也不太好。
不过这看人不能光看长相,识人也不能光听别人怎么讲。
“嗯。”白芷羞涩地垂下脑袋,轻声应到。
“那小子不错,年纪是大了些,可年纪大的会疼人,打猎的本事也好,我朋友在县里开了个酒楼,为了方便收野味,就在咱们镇开了个小食铺,那小子打到什么好东西,都拿去那里卖。”
一说到关于萧远的事,白芷的好奇心就被提了起来,杏眼睁得大大的,“都拿去那里卖吗?”
“对啊!”周掌柜点点头,这个点没什么生意,也得空跟白芷闲聊,继续道:“我朋友说人不错,跟传言不一样,阿芷丫头莫担心。”
周掌柜以为这婚事是长辈帮定下的,怕白芷听信咯传言,瞎担心,这才多说了几句,让她安心。
王大婶也在一旁听着,忙插了一句话:“掌柜知不知道一头猪能卖多少银子?我听人说,上回远哥儿拉了一头壮实的野猪到镇上卖。”
那可是一整头野猪,王大婶好奇许久了,只是事关别人的收入,也不太好问。至于现在,她也只是跟着二柱娘,对萧远改了称呼而已。
“这个我倒是不知晓。”周掌柜瞥了白芷一眼,继续道:“俗话说,财不外露,涉及钱财的问题,还是莫要问了。”
“都是亲近人家,问太多反而不好,也免得有心人听到惦记了去。”
王大婶也意识到自己所问不妥,连忙改口,说道:“掌柜的说得有理,是婆子我多话了。”
说到这,几人又开始聊白芷的婚事安排,聊些喜庆的话,就慢慢将刚才的话题揭过去了。
买完红布,周掌柜还给白芷送了一把绣线,恭贺她新婚大喜。
白芷有些不好意思,乖乖的回了个晚辈礼,柔声与掌柜的道谢。
买完所有东西,手里头也就拿满了。
“东西多,咱们先放牛车上,东西放好了,想逛街再过来瞧瞧。”王大婶低头看了眼手中的东西,扭头跟白芷说了声。
白芷也是这么想的,便点了点头,二人一同走向栓牛车的大榕树。
牛车是草儿一个人在看着,她是新娘子,嫁衣也做好了,没什么需要买的,便留下来看车,让白二柱去扛米买其他的。
远远瞧见白芷她们走过来,她就小跑着过去,帮忙提东西,三人有说有笑的行至牛车旁,将东西一一放好。
“草儿想不想逛逛街?”王大婶歇了一口气,笑着看向身旁的草儿,“你要想去,就让阿芷丫头陪着,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就还活泼些,该玩就玩,不然等有了孩子,以后就是想自在些,也难咯。”
草儿有些意动,看了白芷一眼,最后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她道:“不急,你们才刚回来,还累着,等成了亲,咱们下次出门再逛就好了。”
多么乖巧懂事,王大婶暗叹,可惜有那么一个作孽的爹。
好在如今已经远离了,二柱家母子都和气,又愿意花那么多银子买人,想来草儿往后的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既然不逛街,那三人就干脆凑在一起闲聊,一直等到白二柱母子买完东西回来。
等扛重物的白二柱歇了歇,牛车就晃晃悠悠回程了。
今日是好日子,天气也好,还有些微弱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惬意。
牛车刚驶出小镇,镇口的小巷子就走出一人,望着牛车的目光晦暗不明。
一路上,车上的几人都昏昏欲睡,差不多到村口了,二柱娘才转头轻轻在白二柱肩膀拍了一下,对他道:“一会儿就在咱们地路口停一下,娘去折把菜,今晚炒着吃。”
“好咧。”白二柱点点头,在路口停下等候,二柱娘就带着草儿下了地,两人动作都很快,没一会儿就折好今晚的份量,还分给了王大婶一把。
“哎呦,都这么多年了,你跟我客气啥,帮个小忙而已,你还特意给我菜。”王大婶嘴里说着客套话,手是一点没闲着,乐呵呵地把菜收了。
“你让我不客气,你自个倒是客气起来了。”二柱娘嗔怪地瞥了王大婶一眼,“要我说啊,咱两都别在这客套,我给你,你收下就是了,我要有事需要帮忙,也能厚着脸皮跟你张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是是,”王大婶心里高兴,附和着继续说道:“别说咱两,就是下一辈孩子们也相互帮衬着好。”
“那肯定啊!这整个白家村,我最服老姐姐你了。”二柱娘故意调侃了一句,然后车上几人都一块大笑起来。
“好说,我就当你夸我了。”王大婶也不恼。
入了村子,白二柱将牛车停在了院门口,开门时就陆陆续续有乡亲过来询问,顺便看看都买了些什么。
问完了白二柱,话头又转到白芷身上,“阿芷丫头跟那位日子定在哪天?还办不办席?”
“办,当然办了,这成亲一辈子的大事,哪能不办?”问的人是村里的好事者,就爱问各家的家长里短,二柱娘都不太想搭理他,便干脆进了院子。
谁知那人还是不死心,尽然跟着走了进来,眼睛滴溜溜地转,聊八卦似的凑到二柱娘身边,偷偷摸摸地问:“山上那个也同意?”
“去去去,娶媳妇办席不是规矩吗?这种事又什么好不同意的,咱们两家又不缺那点。”
二柱娘轻轻推了那人一把,不耐烦道:“甭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我家娶亲嫁姑娘都得办席,这大喜事,可不得热热闹闹的?”
“好了,狗蛋媳妇,我这忙着呢,没空招待你,改天开席你再来,回去吧,等下你家石头又哭着闹着要找娘了。”
狗蛋媳妇欲言又止,还想继续说,二柱娘没给她机会,往她手里塞了几个糖果子,便笑道:“带回去给孩子吃,沾沾喜气。”
“哎,那我就提前沾沾喜气了。”糖果子虽然没几个,可对于狗蛋娘来说,算是意外之喜,故而也就没有多留,高高兴兴回去了。
人走后,二柱娘才敛起笑容,视线一转,就看到不远处站在树下的白三叔,不禁眉头皱起,心里有些不得劲,总觉得白三叔看过来的眼神有点不太对。
第24章 白二柱成亲
虽然自己家被人这么盯着,心里很不舒坦,但是二柱娘也没有细想太多,就远远瞪了白三叔一眼,反手将院门关上,眼不见为净。
院中白二柱他们正在忙着卸车上的东西,并将东西全部放到了白二柱房间里。
“娘,这大米直接放到厨房去吧?”大米只买了半袋,到时候会跟红薯之类的一块煮,做酒席的主食。
“行,就放厨房去吧!”二柱娘停了停手中事,指着墙角新挖回来的红薯说道:“那些个地瓜,你抖落抖落泥土,用簸箕装一下,也放厨房去。”
“娘,我去装地瓜。”草儿觉得装红薯是件小事,便赶紧开口抢着要去做这件事。
至于称呼,前些天二柱娘就要求她改了,让她跟着二柱喊“娘”,反正是稳当当的儿媳妇了,早改口晚改口都是一样的。
草儿也很高兴,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家里人了,杨家沟以前那个家,她也在慢慢不在意了,就如同白家村婶婶们说的,有那样一个爹,还不如没有的强。
“那行,草儿去装地瓜,二柱扛了米,就把牛舍的牛粪铲一下,放地里沤肥料,等开春好下种。”二柱娘是个利索人,很快就将活计安排好了。
白芷要做绣品,还要做嫁衣,便在一旁搭把手,一会儿同她去做晚饭就好了。
“哎,娘,我知道了。”白二柱刚扛完米出来,忙应了声。
忙忙碌碌好半晌,日头已经渐渐偏西,天边晚霞仿佛燃烧的火焰,渐渐印红了半边天,也给整个村庄镀上一层喜庆气色。
暮色四合之时,晚饭终于摆上了桌,一个肉菜、一个青菜,还有这份骨头汤。
骨头是猪肉佬送的,因为白二柱跟他定了初六的半扇猪,还付了定金,所以他在剔骨时还特意多留了点肉在上面。
这骨头汤二柱娘整整炖了半个时辰,她还往里面放了枣和野山参,汤色浓郁,骨头上的肉也炖地半烂,软软的。
从汤水烧开那刻开始,整个汤锅就咕咕往外冒着香气,白二柱几个小的,早就偷偷咽口水了。
汤一端上桌,白二柱就迫不及待地打了一碗,想喝又怕烫,只能小口小口品尝着滋味。
白芷先给二柱娘打了一碗,又给草儿打,最后才给自己的碗满上。
肉菜二柱娘特意放了些酱油,混着炒,泛着金黄的油光,诱人极了。
这一顿,一家人都吃得很舒坦,放下碗时,白二柱的嘴唇周边还沾满了油光,有意犹未尽之感。
“行了,等初六成亲,有你吃的。”二柱娘看着自家儿子的馋样,不禁觉得好笑,顺势调侃了他一句。
“初六那日,我还得招待客人,大家伙都来,我忙得很,哪里够他们抢?”白二柱便挠着头,辩解道。
他说得甚是认真,惹得白芷三人哄堂大笑。
腊月初六,天还未亮,白二柱这个新郎官就得起床,忙忙碌碌,片刻都不得闲。
破晓时分,他便驾着牛车到镇上拉那半扇猪,还用一个大竹篓装着,面上盖了快大红喜布,遮挡尘土,还在早市买了一些鸡和干粉条,青菜之类的自家有,就不用买了。
一来一回,便花了整整两个时辰,天早已大亮。
白二柱回到家时,家中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左邻右舍纷纷过来帮忙。
谁负责什么也都各自安排好了,谁都没闲着,尽心尽力。
摆席用的桌椅板凳是村里共有的,由村长负责管理,存放在村中祠堂内,谁家要用就找村长,登记清楚,摆完席再送回去。
若是使用期间有损坏,借用的那家人就负责赔偿。
“二柱回来啦!”
负责清洗桌椅的邻居家大娘一抬头,就看到门口的白二柱,忙高声打招呼。人还在原地,眼神却是一直暼向身后的大竹篓。
白家村的乡亲倒不至于填不饱肚子,只是肉类荤菜只有少部分家庭能偶尔吃,穷一点的家庭,一年下来可能连一次都吃不上。
“买这么多啊?”其他乡亲听到大娘的喊声,也纷纷放下手头事,跑过来围观。
白二柱挠挠脑袋,憨笑道:“一辈子就娶一次媳妇,当然要办得体面些。”
随即几个年轻小伙子围着他,又是一番打趣,还有成过亲的,张嘴就说浑话,直说得白二柱满脸通红,引得大家伙哄堂大笑。
拜堂仪式定在黄昏,这半日大家伙都忙着弄席,热热闹闹的喜庆声音传遍整个村子。
受邀请的,没受邀请的都跑来看热闹,还有不少孩子跑跑跳跳,想要看新娘子。
新房中,白芷一直陪着草儿,与外面相比,屋内就安静多了。
草儿来白家村一整个月了,皮肤养白了许多,脸颊也有了一些肉,现在穿着红色喜服,小脸在衣服的映照下泛着红。
她似乎很紧张,端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别紧张,离拜堂还有些时间呢!起来动一动,松快一下。”
白芷低着头在绣荷包,余光暼向草儿,发现她身子僵硬,坐的绷直,难免觉得好笑,便安抚了她一句。
“我……我没紧张。”草儿本想辩解,张嘴却发现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忙尴尬地垂下头。
“没事的,二柱哥人那么好,婶子也好,往后一家人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新娘子不能吃太多东西,上茅房不方便,不过你若是饿了,还是要记得提前跟我说,我去给你拿吃的。”
白芷停下手中针线活,抬头对草儿笑道:“今日之后,你就是我嫂子了。”
“嫂子,嫂子。”白芷看着草儿越发娇红的脸,便起了打趣的心思,故意捏着嗓门唤草儿嫂子。
惹得草儿又羞又恼,都想动手捶她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看,这没人在的时候,起来走走,与我说说话,闹一闹也是可以的,在自家家里,没得折腾自己。”
“嗯。”草儿点点头,不由望向门口处。门能隔绝视线,却不能阻挡那些热闹的声音。
转眼黄昏将近,席上的吃食也差不多准备好了,吉时一点点逼近,草儿越发坐立不安。
时间差不多了,就有人来敲门,说是准备出门到祠堂那边去祭祖了,让草儿她们准备好。
新人要祭祖之后,才回来拜高堂。因为草儿的特殊情况,便省了娘家人那一步,直接由白二柱背着她走过去。
一出门,老老少少都跟在后面起哄,热闹得很。
草儿一直盖着红盖头,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是听到声音,就让她羞得不知所措。
她整个人趴在白二柱宽厚的背上,没由来觉得安心极了,双臂也小心翼翼地搂住白二柱的脖颈,头一回如此亲昵,却让她格外心动。
今日之后,她总算是有家了。
祭祖很顺利,拜天地也很顺利,炮竹声声迎新人,耳边不停传来各种各样贺喜的声音。
红盖头轻轻挑开,围观的孩子大人,都“哇”得一声,喊着“亲一个,亲一个”,连白二柱都受不了了。
毕竟是黄花大小伙,白二柱脸皮也薄,俯身迅速往草儿脸颊亲了一口,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怕媳妇不自在,亲完之后,他便一窝蜂将人都轰出去了。
白芷也在被轰出去的人群当中,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一出门,笑容都没来得及收敛一些,便对上了萧远波澜不惊的目光。
她微愣,随即反应过来,略有些扭捏地往前几步,在乡亲们揶揄的眼神下,羞答答地走到萧远面前。
院中太多人了,不方便说话,二人就提着灯笼,并肩走出门外,一直走到离酒席处好一段距离,才停下脚步,浅聊起来。
“我还以为你今日不过来呢!”
“嗯,考虑了一下,便过来了,一会儿就走。”
萧远本来打算吃完喜酒再走的,可是才待了一会儿,实在无法适应这样闹腾的环境,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吃了,见白芷一面就回去。
“一会儿就走?你不吃了晚饭再走吗?”白芷没想到人来了,又很快就要走,方才雀跃的心又低落下来,“要不吃了再走吧?”
萧远对上小姑娘满是期待的眼神,瞬间犹豫了,说不上到底什么感觉,就没忍心开口拒绝。
没等他想清楚怎么答,就听到白芷继续说道:“一会儿你就跟二柱哥一桌,那桌坐的都是家里的叔伯和舅舅,都是亲人,没事的。”
“你要实在不想,那就算了。”想到这个可能性,白芷能理解,可到底还是不太希望他走。
“那……那便吃了再回去吧!”萧远不想看到白芷失望,只想看到白芷甜美的笑,终是妥协改了口。
“真的?”
果不其然,他一改口,白芷低落的情绪一下子又提了起来,眉眼弯弯,瞳孔中好似还有星星般,散发着迷人的光亮。
“嗯,吃完再走。”萧远认真地点了点头,右手不自觉抬手,轻柔地将白芷碎发别到耳后。
突然间的小动作,转瞬即逝,旁人或许没注意到,白芷却直接红了脸,这般亲昵,很不习惯呢!
“那……那我们进去吧,要开席了。”白芷用手轻轻扯了扯萧远衣摆,二人便一前一后进了院。
院内、院外的乡亲都忙着大快朵颐,特别是孩子多的那几桌,稍微看顾不到位,就得打起来。
开席十桌,主家至亲的席面安排在院子的最里面,白芷便一路带着萧远往里走。
“萧大哥,你来了,快坐下,就等你了。”白二柱一声吆喝,那一桌就自动给萧远腾出一个位置,萧远回望了白芷一眼,就直接坐下去了。
亲戚们都很热情,也没有因为萧远冷脸就冷待他,反而因为他清冷,便多添了几分热情。
第25章 白文金兄弟
热情中又保持着分寸,这一顿饭的菜品,并没有萧远平日里吃得好,可这样的氛围,却不是他平时能体验到的,
热闹、温暖,也没有不自在的感觉。恍惚间,他又想起了当年在寨中的日子,兄弟们也爱起哄,寨中也曾办过喜事,好似也这般热闹,又或许比现在还要热闹。
时间过得太快了,快到那些记忆中的画面越来越模糊,或许很快就会沉没,再也忆不起来。
想着想着,萧远无端有了些许伤感,仰头灌了自己几碗酒。
坐在萧远身边的是白二柱的小舅舅,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人很老实,一看萧远喝完了碗中酒,就赶忙给他添上,也不管人家还要不要继续喝。
饭吃到半饱,白二柱就起身,喊草儿一起,左手端碗,右手提酒罐子,一桌一桌地给前来贺喜的乡亲敬酒。
一个来回下来,又有关系不错的年轻小伙拉着他继续喝,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喝迷糊了,还是二柱娘发现,及时制止,不然照他的酒量,这洞房花烛夜都得推迟到婚后。
腊月天,菜凉的快,妇人和孩子基本上早早吃完就回家去了,留下两三桌汉子还在喝酒。
戌时正刻,基本上喝得七零八落都被带回家了,剩下几个邻居帮忙收拾桌子碗筷。
席间的饭菜都吃得很干净,也没有可打包的东西,有个家庭困难些的,还把那些凝结的荤菜油汁用碗装了回去,说是天冷不容易坏,拿回去热一下,还能拌着别的食物一块吃。
这不浪费是好事,可瞧着到底太心酸了,她们也在这帮了一整天忙,没有剩菜可以打包,二柱娘就另外给她们每人包了些别的东西回去。
吃得好又有得拿,几位乡邻都很高兴,做活也更起劲。
天色太晚了,除了些必要的活要当夜做完之外,其他的一些琐碎事,二柱娘都让她们先留着,等明日再慢慢收拾。
萧远酒量好,可这一顿下来也喝了不少,白芷不放心他一个人骑马回山上,便提议让他在村里留宿一个晚上,到她家里去住。
“这个时辰,刘水他们估计都睡下了,要不你明日再回去,我家地方也不小,你到那边住一晚。”
刘水原本也要来喝喜酒的,可偏偏头一天得了风寒,怕过来吃席传染给别人,干脆就不过来了。
白芷担忧的目光看着萧远,给他泡了一碗解酒茶,用的是二柱娘上山采的茶叶。
“嗯。”萧远两年多没这么喝酒了,头有些晕,也就没有逞强,跟着白芷和二柱娘去了白芷家的宅院,同行的还有白二柱小舅舅一家。
“我家有三间屋子,小舅舅你们就住小弟原来那间,萧大哥你就住以前我爹娘的屋子,我很婶婶住我自己的房间。”
到白芷家住,还是二柱娘提议的,她考虑到白芷还是黄花大闺女不懂那些事,就担心屋子隔音不好,到时候尴尬。
正好时间也很晚了,她弟弟一家也回不去,就干脆提议都去白芷家借住一晚。
白芷没多想,就以为二柱娘不想大家打扰新婚的白二柱夫妻,乐呵呵地同意了。
一行人到了白芷家,由白芷说好住哪间,就各自休息去了。
萧远躺在床上,身子因为喝了酒还微微发热,只盖了一张薄被子。
或许是因为被子闲置太久不用了,所以萧远躺下之后,总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萦绕在鼻腔。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脑子一片空白,明明什么都不想,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不知这样的情况有多久,酒意渐渐上头,他也就慢慢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窗外漆黑一片,北风轻轻吹着,腊月的夜间更冷了几分,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整个白家村都陷入沉睡之中,一片静谧。
子时过后,白芷家的院外墙角下,有两个鬼鬼祟祟的黑影,相互推搡着抹黑前进,其中还有一个跛着脚的,小心翼翼走得分外艰难。
“快点。”走在前面的壮实身影回头假声轻斥,若有光线,定然能看到他的一脸不耐烦。
“大哥,你慢点。”跛脚的实在跟不上,又怕惊扰到院中人,不敢高声反驳,只能放轻了声音,低语抱怨。
到了墙体最矮的位置,走在前面的男人才肯停下脚步,屈膝蹲在地上,警惕地观察四周情况,免得有人半夜不睡觉,到处走撞见他们。
虽说天黑了些,可适应一会儿也能隐约看得见东西,倘若此刻有相熟的人发现他们,定然也能认出来。
又等了一会儿,白文金着实没了耐心,回头一把将白三叔半拖半拽过来,这才低声交代道:“一会儿我进去,你就在这等着,这是老子最后一次带你,这次要是再坏事,可不能怪哥哥不顾兄弟。”
“哎哎。”白三叔一向害怕自己的大哥,战战兢兢地应着,白文金这才松开,抬手摸了摸院墙。
“大哥,你小心点,上回二柱那小子还帮忙在院内围了一圈簕树枝,好多人都瞧见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你小心点。”
那簕树浑身都是刺,白三叔想着,若不提前提醒,到时候一进去,猝不及防中招,被人发现那就麻烦了。
到时候铁定大哥还得怪他坏事,反正谁错都不可能是大哥自己的错,这大半年来,他早就看透了。
白文金蹙眉,心下不悦,倒没想到那丫头这么有心眼,吃了一次亏,还防备上了。
只是今日他势在必得,无论如何都要进去,想那同在一府做事,处处不如他的孙二,不就是因为献了个美人给少爷,这才得以被少爷提拔,与他平起平坐的吗?
而且少爷如今得了大人物的赏识,最近也在挑助手,他必须将孙二挤下去。
孙二献的美人白文金也见过,美是美,就是满身勾栏院的骚气,阿芷丫头比那姑娘有灵气多了,还识字,若将阿芷献上,他的位置就稳了。
白文金不禁嘴角上扬,眼神中皆是不加掩饰的野心。
急功近利的内心,让他少了几分戒心,忘记了核查白三叔所给消息的准确性,贸然做出决定。
“大哥,你往门口角落那里去,我记得当时我挤过去瞧了一眼,那里刺少。”白文金刚上墙,白三叔又在下面小声提醒。
白文金半信半疑,可最终还是听了白三叔的话,在墙上小心翼翼地往门口处移过去。
寻好了位置,他纵身一跃,落地的瞬间他险些尖叫出声,终是咬着牙死死忍住了,随即倒吸一口凉气,缓了好一会儿,那股劲才过去,心中不禁将白芷、白二柱、白三叔都骂了一遍。
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他又忍着痛往门口走去,每一步都好似在受刑,煎熬且痛苦。
待他艰难地移到门口,慢慢坐在门槛上,才有机会摸出火折子,将其吹燃,借着那点光将身上扎的刺处理掉。
做完这些,白文金已经难受的满头大汗,一是紧张的,二是疼的。只是无论怎么样,他都忍了,生怕打草惊蛇,惊醒屋内的人,暴露他自己。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方才处理簕树刺耽误了不少时间,白文金担心事久有变,便重新振作起来,抓紧时间往几个屋子走去。
白三叔前几日打探到的消息,听说二柱娘跟别人聊天时,提及要和白芷在这边住一晚。
闻言,白文金沉思片刻,根据自己多年的做事经验作出判断。
婚宴结束较晚,二柱娘娘家又在比较远的村子,故而他猜测,二柱娘的娘家人也会在白家村留宿一夜,第二日才回家。
得此结论,白文金准备了两条迷烟管,小心翼翼停在三个房间的窗子下,不费什么力就能知晓哪个屋子有人。
以前白三叔小儿子住的屋子就不用特意观察了,那呼噜声都要传到村头去了,至于白芷的房间,定然也是有人的。
白文金舔湿手指,小心翼翼地在纸窗扇戳了一个洞,将迷烟管伸入屋子里,用力一吹,确认操作无误后,又转移到另一个房间,同样操作了一遍。
做完这事,接下来就是等,他要等一刻钟左右,等迷烟被里面的人吸入之后,他才能进里面,完成他的目的。
等待的过程中,白文金已经难以抑制自己激动颤抖的内心,只觉得远大前程正在向他招手,什么荣华富贵、权势地位通通不在话下。
此刻,这个比别人多见一点世面的农家汉子,幻想着那些他从来没有机会接触到的东西,好似那些东西得来不易,又好似近在眼前。
见识的限制,让他无法分辨自己真正的能力,也不清楚真正迈向成功需要达到什么样的境地,需要做出什么努力?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小心翼翼地起身,打开白芷房间的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他先根据呼吸声,判断屋中人确实是沉睡着,又有迷药加持,他整个人都放下心来,也大胆许多,不必刻意放轻动作,反正人也醒不来。
担心扛错人,他便摸出火折子吹燃,借着火光看清白芷的位置后,用被子将人一卷,扛到了肩上。
终于得手,白文金不禁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可一想到墙根处都是簕树枝,白文金顿时觉得身上隐隐作痛,那里是不方便扛着人出去的,他便将主意打到了院门上。
反正这个时辰也不可能有人走动,不如直接走大门。
他嘴角微微上扬,转身正要出屋子,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下意识地抬起头,在微弱的火光下,对上了萧远肃冷的目光。
“去哪?”
第26章 处理
那声音冷若冰霜,短短两个字直叫白文金心头发颤,顿时有种如坠冰窖之感,神情不由一滞,捏在左手中的火折子不小心抖落地上,迅速熄灭,
没了最后那点光线,四周瞬间陷入黑暗之中,一时间什么也看不到了。
白文金知道白芷与住在虎松山上的恶名远扬的外来人定了亲,可他平日里都在县里做活,一个月也就回家一次,两年多来也未曾见过萧远真容。
此时见有人拦住去路,便猜想是二柱娘娘家的人,可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对,方才的眼神可不是普通庄稼汉会有的。
“将人放下。”萧远的声音再度响起,那语气坚定,是不用质疑的。
白文金当即心下发怵,可他在外多年,也算是见过世面,很快便淡定下来,不以为意地轻嗤一声,强词夺理道:“你是什么人,我们家自己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家事?呵!”
萧远冷笑,也不多言,待眼睛适应黑暗之后,他迅速出手,左手一把抓住白文金的衣领,用力拖拽,将其甩到一边,另一只手一捞,准确接住即将摔下的白芷。
动作幅度有些大,白文金自顾不暇,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扯住了裹在白芷身上的被子,自己也应声而落,磕在了门框上,不禁闷哼一声。
他们的动静都不小,只是屋里的人,以及隔壁房间的二柱小舅舅一家都没有反应。
白芷也不省人事,顺着萧远的动作,窝在他的怀中,一动也不动。
萧远不由有些担心,就着夜色摸了摸白芷脉搏,一切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人往怀里又搂紧了一些,猜想应当是中了迷药,神色顿时往下沉了几分。
不一会儿,他的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才重新将目光转移到地上的黑影,白文金已经缓过了那阵疼痛,正要挣扎着爬起来。
“想跑?”
萧远二话不说,抱着白芷往前跨了两个大步,准确无误地一脚踹到白文金身上,将其再次踹倒。
继而,他那宽大的脚掌落到了白文金左腿上,一个用力,似有骨头错位的声音响起,还伴随着白文金的惨叫出声。
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又是在夜深人静之时,不仅把院外的白三叔吓了一大跳,还惊醒了住在附近的居民。
不过只有一声,住在附近的村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也没当一回事,暂时未见人出来查看情况。
白三叔作为知情人,听出了那是他大哥的声音,心下一紧,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没有胆子贸然进去,只能继续缩在外面墙角下,忐忑的继续等待消息。
屋子里,萧远面若寒霜,凭借优于旁人的视觉条件,抱着白芷径直走向床榻,将她轻轻放回床上,并盖好被子,怕她着凉了。
做完这些,他才转身望向那团想要逃跑的黑影,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一步一步朝白文金走去,在黑夜中如同索命的鬼魅,使得白文金惊恐不已。
挨了萧远那一脚,白文金此刻痛得完全站不起来,只能爬行,才一会儿,他就浑身冒出冷汗,只觉得连呼吸都很艰难。
萧远越来越近,白文金早已没有了方才的嚣张气焰,除了害怕,他已经没有别的念头了。
“你……你想……干……干嘛?”白文金拖着腿,不停往后挪,只觉得萧远高大的身躯充满了压制。
若是到此时,他还猜不出萧远身份,那他在县里这些年就白混了。
任他怎么也没想到,萧远今夜竟然也会在村里留宿,他也终于明白为何萧远年纪轻轻会在整个清水镇留下恶名,此人无所顾忌,简直就是个地府罗刹。
“你别过来!”白文金真的知道怕了,惊恐得大喊起来,“别杀我,救命啊!救命啊……快来人,救命!”
萧远依旧淡定,不为所动。他走到门口,捡起白文金遗落的火折子,将其吹燃,然后面无表情的走向房间内的灯盏处,把灯点亮。
有了光,萧远就能一眼看清白文金此刻的狼狈,白文金自然也能看清萧远淡漠的神情,以及脸上那道狰狞的长疤。
二人一时间相顾无言,萧远是懒得说,而白文金是不敢说。
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院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就传来王大婶焦急的问候:“阿芷,阿芷,是婶子啊!出什么事了?你快来给婶子开门。”
王大婶是知道今夜白芷她们住这边的,方才听到男人的惨叫声从隔壁传出,她梦中惊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白文金那惊恐救命声传出,她才意识到或许真的出事了,不由胆寒。
犹豫片刻,她还是起身穿上厚衣裳,在老伴和两个儿子的陪同下来到白芷家门口。
透过门缝,他们看到里面是亮着灯的,说明屋内人醒着,便举起锄头铲子,面露戒备之色去敲门了,其他邻居听到声音,也纷纷披上外衣出来查看。
原本蹲在墙角的白三叔听到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也不敢再停留,吓得他拖着瘸腿跑回家了。
萧远瞟了白文金一眼,又扭头朝外面看去。
“阿芷,你在吗?”王大婶还在锲而不舍地敲门。
好一会儿,萧远终于有了动静,他站起身,大步走向白文金,在其不停地挣扎下,一把揪住前领,使力将人一并拖了出去。
不管怎样,他绝不会让一个图谋不轨之人与白芷她们同处一室,既然要去开院门,那么白文金也必须一块出去。
“我错了,大侠、好汉,你饶了我这次吧!我再也不敢了。”白文金此人内心阴暗,一肚子坏水,可又欺软怕硬,最爱自己那条贱命。
他在村里嚣张很多年了,那双眼就如同长在天上,总是用鼻孔看人。
不曾想这次踢到了铁板,任凭他如何哀嚎,萧远都不为所动,将人拖出来之后,直接将人扔到鸡笼旁边,便快步走到门口。
门一开,萧远便看到王大婶一家举着锄头铲子立在门口。
“远哥儿!”王大婶是认得萧远的,只是没想到他也在。
萧远冲他们点点头,侧身让出路,示意王大婶他们进来,“进来吧!”
话音一落,也不等王大婶他们反应,转身便重新回到院子中。
王大婶一家面面相觑,看到萧远冰冷冷的神情,在加上方才断断续续的惨叫,让这一家子都想起了关于萧远的那些传闻。
“娘,我们还进去吗?”王大婶的小儿子不由咽了咽口水,有些怂的问道。
“进,我们这么多人,怕什么?”王大婶听锦绣坊的周掌柜说过,萧远并不是传言中那样的人,他人其实很不错的。
几番接触下来,王大婶也不怕萧远了,当机立断就带着一家子走进了白芷家。
“远哥儿,刚才是怎么回事,我们听到有人求救,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便过来了,阿芷丫头呢?”
王大婶一家人都很不错,还没少帮阿芷,这些萧远都听二柱娘讲过,此刻见王大婶满脸担忧,他不禁柔和了神情,淡淡地回答道:“在屋子里,都中了迷烟。”
随即,萧远用手指了指角落里的黑影,沉声道:“他下的药。”
顺着萧远的手指方向,王大婶一家才发现鸡笼角落那里还蜷缩了一个人,光线太暗,实在看不清脸。
“大牛哥,你快救我。”白文金实在太害怕萧远了,见到王大婶一家,就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忍着痛爬出来,眼泪鼻涕一把流。
王大婶的老伴名叫白大牛,村里同一辈分的人,都叫他大牛哥。
爬得近了,王大婶一家才认出地上的人来,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复杂地看向萧远。
“他往那两间屋子都吹了迷烟,企图偷偷带走阿芷,他们现在还在屋子里晕着。”萧远淡定的解释。
至于带走白芷要做什么,不用萧远往下说,王大婶一家也明白了,毕竟白文金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
头一回大家伙都有些不相信,此刻亲眼目睹,也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白文金,你这人怎么这么心黑,你弟弟在世时,你就总带来过来气他,现在他人走了,你不帮扶阿芷这个侄女就算了,怎么还一次又一次打阿芷丫头的主意?”
“你个黑心货,你这么做,就不怕你弟弟从地府爬出来找你算账吗?”王大婶气极,忍不住大声骂起来。
一时间引来不少被吵醒的邻居,大家围观着了解情况了,得知真相后,纷纷出声谴责白文金。
你一言我一语,这个小院顿时吵吵闹闹起来,宛如一个热闹嘈杂的菜市场。
萧远沉默地现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脑子嗡嗡嗡直响,让他有些受不了。
他转身走向厨房,在厨房角落里找到了白芷家以前下地用的农具,不一会儿,他就提了一把长满红锈的锄头出来,当着大家伙的面,用锄头背面使劲打到白文金的腿上。
那动作,丝毫不见拖泥带水,干净利落。白文金的惨叫声也在众人震惊中响起,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邻居们都亲眼看到萧远行凶,瞬间都呆住了。他们本以为这就是最残暴的,谁知下一刻,萧远又提起锄头,用力打在了白文金另一条腿上。
两锄头下去皆未见血,但是乡邻们心里明白,白文金的那两条腿估计要废了,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略带畏惧的目光,战战兢兢地望向萧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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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改好了
第27章 闹事
萧远察觉到那些夹杂各种想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面色不变,就当作未发现,不加理会。
直到白文金的哀嚎声渐渐弱了下去,众人才回过神来,接二连三寻借口仓皇离开。
王大婶的小儿子也想跑,可家中其他人都没动,他也不敢先动。
“远哥儿打算怎么办?”王大婶也有些怵萧远,可依旧大着胆子开口询问,“不管怎么说,都是亲戚,总不能太过了,就算了吧!不然以后同住一条村,会挨人戳脊梁骨的。”
村里人没什么律法意识,做人做事全凭往日见闻,最有话语权的也是村长和家中长辈。
他们秉持的皆是祖祖辈辈累积传下来的准则,不在意什么讨公道,只知晓做事不能太过,要留余地,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若萧远也是土生土长的白家村人,或许他也会犹豫,毕竟一个村的,一旦被集体孤立,很多事都做不了,也会有很多麻烦找上门。
可他不是啊!他一向独来独往,也不需要什么朋友帮衬,故而也无需顾虑太多。
“他那两条腿也算废了吧?”王大婶指着地上的白文金,不太确定的问道,随即又继续对萧远说:“都废了,也做不了什么了,不如将人送回去,警告几句就得了。”
“你就算咽不下这口气,也该为阿芷丫头想想,打完就算了,总不可能真杀人,得为子孙后代积福。”
王大婶为了劝慰萧远“放下屠刀”,可谓是苦口婆心,好一番说道。
终于,萧远还是意动了,颇为嫌弃地看了白文金一眼,点了点头,便动身入了屋子内。
好不容易将人劝下来,王大婶也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萧远冲动,直接将人打死,好在还有些理智,也能听劝。
“得了得了,你们也别愣着了,老大老三,赶紧把人抬走,杏花,你给他们打灯,将人送回家去。”
“真是闹心。”
王大婶念念叨叨,对白文金很不满,指挥着两个儿子将人抬走,她便跟老伴回家去了,反正白芷家有萧远在,也出不了什么事。
翌日接近午时初,白芷她们才悠悠转醒,起来后几人都懵了。
都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向来都是天蒙蒙亮就要开始忙碌,从未睡到这个点,贸然发现醒来天已大亮,就觉得心中满满负罪感。
“这是怎么了?”
不仅白芷和二柱娘懵,隔壁房间的二柱舅舅一家也很懵,特别是白芷醒来,还发现萧远坐在屋内,一夜未眠,那种感觉就更微妙了。
且院子里也有好些人在吵吵嚷嚷,好似在争论什么?
昨夜,王大婶两个儿子将白文金送回家中之后,白文金一家可谓是兵荒马乱,好似天塌下来了一般。
又听到王大婶大儿子说清楚了经过,得知是被萧远打的,便骂骂咧咧,哭天喊地说什么天杀的,白文金的儿子更是愤怒地拎起锄头就要地往外冲,被看热闹的人拉住了。
只好忍下来,连夜赶到隔壁村,将睡梦中的方大夫吵醒,半夜直接拖到了白家村,打算先将白文金的伤势处理好。
动静太大,以至于隔壁村的人都知晓白文金断腿一事。
不过,隔壁村的消息是从白文金家人口里传出去的,内容与白家村人知道的出入很大。
隔壁村的就以为白文金是受害人,是白芷嚣张,怀疑自己父亲的死与叔伯有关,才唆使自己未婚夫动手打人。
总之,各种传言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在各个村子里流传开了,口耳相传,津津乐道。
至于当事人白芷,因为有迷烟加持,且又睡得太多,醒来一段时间还不是特别清醒,二柱娘与二柱舅舅一家的情况也不遑多让。
等他们清醒了一些,萧远才简单地同他们说起半夜发生的事,白芷听完,不禁想起之前的遭遇,一阵后怕。
二柱娘则沉默了,她心下气极,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屋外白文金和白三叔两人家已经闹上门,还是匆匆赶来的白二柱在前面挡着。
他一早起来就听人说了情况,担心白文金一家有后手萧远一个人招架不住,连脸都不洗了,赶紧过来,一直守在院子中。
果不其然,白文金家里人在昨夜确认白文金双腿皆废之后,都很愤怒,拖上白三叔一家,直接找上门来要讨公道,还要萧远赔偿五十两白银,不然就要送萧远去见官。
白二柱清楚事情发生的始末,只觉得白文金那是罪有应得,顿时气红了脸。
他不善言辞,骂人也不太利索,憋了半天,就憋了一句:“屁,五十两?你们自己做了坏事,哪里来的脸要钱?”
就这么一句话,引来对方无数句不要脸的回怼,还越来越过分。
白二柱无奈,嘴笨骂不过别人,就只能抓起一把斧头,守在门口挥舞着不让那两家人进院,谁都不退让,也就这么僵持下来了。
待二柱娘他们都缓了过来,萧远才领头往外走,出现在围观人群的视线中,四周的议论声顿时都停下,所有人都下意识噤了声,就连白文金媳妇这个骂人主力,也都有片刻怔愣。
“你个挨千刀的鳖孙,终于敢出来了,呵,你怎么这么恶毒,活生生将人腿给打断,哎呦,老天爷啊!这可让我们一家子怎么活……”
白文金媳妇当即就坐到地上,大哭哀嚎,不顾场合的撒泼。
她知道萧远不好惹,自然不会傻到冲上去找打,也不许儿女们冲动,他们今日的目的很明确,便是听闻了萧远卖猎物存有不少银子,就想借此机会讹上一大笔。
为演的逼真些,惨些,好让乡亲们心软帮忙说话,还特意让两个儿子将白文金抬了出来,此刻就放在白芷家门口,给大家伙瞧,她就不信众目睽睽之下,萧远还能耍赖。
白文金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他昨夜受了极大惊吓,好不容易昏过去被救回,谁知醒来就收到双腿残废的噩耗。
没等他缓过来,在身体还很虚弱的情况下,那个贱妇竟然不顾他的意愿,硬让孩子们将他抬出来示众,就为了讹银子。
他辛辛苦苦挣钱养大的孩子为了多得些银子,也丝毫不顾他这个父亲的身体,不顾他的脸面,让他无半点遮挡,惨兮兮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如同街上耍猴的,被人当热闹来瞧。
白文金气极,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他那充满恨意的眼神死死盯着萧远他们,也阴测测的看着自家人的背影。
“山子、虎子,把你们爹抬过来,让大家评评理,这可是亲大伯啊!阿芷你好狠的心,你爹生前多好的人,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毒妇,哎呦,这可让我怎么活?”
山子和虎子闻声,毫不犹豫地将白文金往门口抬,任凭白文金如何挣扎,也不在乎。
白文金只觉得脸面都丢尽了,他一生要强,何曾如此狼狈过?他动弹不得,心里很想将两个儿子都大骂一顿。
只不过他这个人也是趋利而往,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箭在弦上,不管他愿不愿意,都来了,他自然也不会为了心中的愤怒而拆自家人的台。
既然想拿钱,还得他配合,想明白了,他干脆也跟着破罐子破摔,舍下脸面,躺在地上,也不管痛不痛,嚎叫就对了。
这一配合,周围的议论声再度响起,大家伙各有各的想法与判断,谁也不走,就等着看结果。
腊月寒冬,北风轻轻一吹,就能让人瑟瑟发抖,却依旧挡不住乡亲们的热情。
他们赋闲在家,啥事没有,所以不管是不是白家村的,但凡听到消息,都三三两两组队跑过来看热闹。
萧远不喜这样喧闹的场面,神色淡漠地看着那一家子演戏。
白芷听到大伯母提及父亲时,心里一阵发酸,顿时觉得气血上涌,很想冲出去理论。
可她一侧头,眼眸微微往上,就看到萧远沉静的侧颜,心头莫名的安定下来,就好似只要萧远在,就会有方法摆平所有事,她什么也不用怕了。
“阿芷,你爹在天有灵,要是知道你这样对待自家长辈,估计连眼睛都闭不上了,哎呦,你这小小年纪,怎么那么恶毒,杀千刀的……”
白文金媳妇还在不停的攀咬白芷,就想将责任都推到他们身上,哭得那是鼻涕眼泪一把流,口水也不住往外喷。
“呸,阿芷她爹就算闭不上眼,第一个要找的也是你们一家。”
白芷爹过世这半年来,白芷长进也不小,可没等她反击,二柱娘在一旁就听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谁恶毒,弟弟还病着,就想着卖侄女,霸占家产,谁给你们的脸,竟还敢提阿芷她爹。”
“阿芷爹娘都很好,所以养了你们这群白眼狼出来,当初你男人在县里的活计还是人家阿芷娘那边托关系帮找的,孙婆子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要是没有阿芷爹娘,你们能有现在的好日子?我呸,养条狗,都知道报恩,看家。”
二柱娘越骂越生气,一开口根本收不住,又继续骂道:“还想拐阿芷卖给老男人做妾,还说什么享福,我呸,你们自家闺女怎么不去卖?自家闺女长得磕碜卖不出去,就想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你们咋那么恶心呢?”
二柱娘怒气上头,话赶话的,也就没斟酌太多,一提起“做妾”一事,白芷就匆匆低下头,慌得不知所措。
她读书明理,虽生在民间,可也十分注重名声,做不到其他村里姑娘那样无所顾忌。
“莫怕。”
就在白芷不知所措之时,一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小手,醇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第28章 震慑
白芷心头不禁一颤,茫然地抬起头,杏眸有些发红,眼中含着水汽。
对上这样一双眸子,萧远再坚硬的心也要软了下来,手上的动作也下意识收紧了些。
“你……你瞎说。”
二柱娘那张嘴是村里出了名的厉害,白文金媳妇压根不是对手,可她不死心啊!
好不容易造起来的势怎么可能轻易放手,便继续瞎编排道:“明明是芷丫头自己不检点,长了张狐媚脸到处勾搭,能怪谁?”
长相本是爹娘给的,并不是白芷自己选的,怎么到了别人嘴里,就成了原罪?
白芷气极了,心里又很难过,她怎么也没想到小时候处处爱护她,关心她的慈爱伯娘竟然变得如此面目可憎,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即便早就知道他们一家不是什么好东西,白芷也没想到人竟然可以卑劣到如此地步,如此不要脸。
或许以前的那些疼爱都是装出来的,不过是因为她爹爹曾是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大家都跟着沾光,便捧着罢了。
如今爹爹没了,只剩下她一个孤女,一个个沾不到好处,没有利益可图,便处处容不下她,露出了一幅幅丑恶的真面目。
“嘿,我呸,臭不要脸的。”二柱娘第一个不愿意了,直接向前几步,指着白文金媳妇大骂道:“长得好看就有罪啊?你自己长得跟被驴踢过一样就万事大吉了?”
“你们这一家子黑心肝反而想把屎盆子扣到我家阿芷头上,真是气死老娘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二柱娘嘴里骂着,也忍不住动起手来。
只见她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直接朝白文金媳妇门面呼过去,啪啪就是两巴掌,随即在人愣住之时,一把扯住头发,用力将人甩到地上,还不忘补上两脚。
“呸,打死你个臭不要脸,满嘴喷粪的狗东西。”
这一番操作下来,瞬间把大家伙都惊到了,白文金的两个儿子也终于反应过来,就要还手,朝二柱娘打去。
白二柱最孝顺了,哪能让自家娘亲吃亏?赶忙出手,上前将人拦住。
肢体冲突之下,双方都红了眼,场面瞬间失控,男男女女打作一团,白芷眼瞧着二柱娘母子要吃亏,赶紧推了萧远一把,自己也撸起袖子大喊着冲了过去。
二柱舅舅一家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人吃亏啊,也撸起袖子上前帮忙。
白三叔一家被吓坏了,愣在当场,最后也被白文金的大儿子拖进来,参与混战,乱糟糟的,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
原本萧远还收着力道,护在白芷身边,谁知一个不注意,白芷被人扇了一巴掌,他顿时沉下脸来,也不再陪着这群人闹了。
他力气大,还习武,在场的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大手一捞,将白芷捞到身后去,随即松开,左右手一块动作,将打作一团的人一个个扯开。
白文金那伙的,他就更加不客气了,甚至用力扔远一点点,或者直接使巧劲攻下盘,让对方的腿发软,暂时失去行动力。
也就一转眼的时间这场闹剧就被制止下来了,二柱娘头发、衣服都乱糟糟的,嘴角也隐隐作痛,可她一点也不在意,甚至觉得很痛快。
她看着下面四仰八叉的白文金、白三叔两家人,气都没喘匀,就忍不住啐了一口,道:“我呸,一家子恶心玩意。”
围观的人群中,那些别村来的就揣着手看得正起劲,而白家村那些则赶紧过来扶人,开始有人出声想要做和事佬。
白文金媳妇她们哭天喊地,明明一块打架,打不过就好似受了天大委屈,瘫坐在地上,撒泼着一直在大喊大骂,扑腾着,连过来扶她的人都挨打了好几下。
最终那些个和事佬也来了气,干脆也不管他们了。
萧远一个人站在最前面,挺拔的身姿,冷冰冰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就好像置身事外,与这场面格格不入。
听着白文金那两家人哀嚎了半晌,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心中不由烦躁起来。
这样喧闹的场合他确实有点适应不来,也不想把时间白白浪费在这等事上。
便沉着脸转身回院子,在厨房内寻了一把菜刀,瞧着刀刃生了锈,他还顺手磨了几下,直到刀刃冒寒光才满意地走出来,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把锋利的菜刀,配上萧远不苟言笑,淡漠到极致的神情,众人都不由心头一颤,纷纷后退几步。
白文金媳妇那边的几人看到这架势,都下意识停下嚎哭,忐忑地望着萧远手中的刀,年纪小一点的,像白三叔的闺女,就被吓得一直往后面躲。
“你……你要做……做什么?”白文金媳妇磕磕巴巴问出口,她脸皮厚,抗打,但是她怕死啊!
光脚不怕穿鞋的,但无赖害怕不要命的。
“杀……杀人犯……犯法,大家伙都……都看着呢!”
萧远眼神一扫而过,将众人神情通通收入眼底,并没有理会眼前这些人。
他双眸微微眯起,右手一个发力,就将手中那把菜刀甩了出去,刹那间没入白芷家门口的树干中。
速度快得惊人,现场无意识地响起惊呼声,众人也都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芷是我萧远的媳妇,今日之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不然……呵……”
一声冷笑,锐利的眼神扫过,如同箭矢铺天盖地扫射过去,直扎众人心头上。
众人顿时觉得热闹不好看了,他们都是小老百姓,何曾见过这样的狠人?
当即三三两两结伴匆忙散去,白文金、白三叔两家人也抖抖嗖嗖,慌乱地离去,生怕晚一步,那把刀会落到自己身上,路上还摔了好几跤,白文金这个走不了路的,被抬着跑,更是生不如死。
片刻时间,白芷家门前就空荡荡的,若不是身上的伤还在,二柱娘他们都要怀疑方才是一场梦了。
“老娘还以为他们能有多嚣张呢?”二柱娘嗤笑一声,嘲讽道:“跑得比兔子还快。”
“行了行了,你也消停一会儿吧!唉!”
王大婶还没回,就在一旁看着,亲眼目睹方才的情况,心有余悸,所以听到二柱娘的话,就忍不住念叨她一句。
“看把你能的,还不赶紧回去擦点药,不及时处理,明日恐怕就得肿成猪头。”看二柱娘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王大婶忍不住刺两句。
她比二柱娘年纪大些,关系好,才敢这样大喇喇的说话,毫不含蓄。
“是是是,老姐姐你说得对,一会儿回去我就上药……嘶……”笑得太放肆了,以至于扯到了伤口。
“不过终于出了这口恶气,老姐姐,我很高兴。”二柱娘眸中泛着泪花,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感触深才如此。
是啊!能不高兴吗?憋屈了大半年,处处忍让,临了人家还以为你好欺负,直接欺上门来,强词夺理,不住地泼脏水。
白芷也觉得非常痛快,今天她的表现完全违背了所受过的礼教,她不温柔了,也不再是淑女了,可她很喜欢现下的自己。
这样的自己是坚韧的,是强大的,是不畏过往,不惧将来的。
她隐约间好像理解了那句话,做人就要善良中要带着锋芒,没有锋芒的善良其实不叫善良,叫懦弱。
“萧大哥。”
白芷与萧远面对面站着,身高的差距使得他们无法平视对方,一个仰着头,一个垂着眸,视线相触,默契地染上笑意。
这一刻,萧远只觉得心头被什么撞击了一下,麻麻的,暖暖的。
“嗯。”
“谢谢你,萧大哥。”白芷搂住了萧远结实有力的胳膊,真诚地道。
她那双同样美丽的杏眸,多了之前没有的神采。
从一开始的娇娇柔柔、胆小怯懦,到现在的眉目灵动、神采飞扬,萧远见证了白芷一路成长,也将会陪着她继续改变,越来越好。
“往后不必委屈自己,有我在呢!”萧远并不擅长表达,也不会说甜言蜜语,可他总会以实际行动告诉白芷,他是可以依靠的。
救人的时候是这样,街头解围也是这样,今日这遭更是如此。
“好,那以后我就靠你了,你可要一直一直,长长久久的对我好。”
“恩!”
解决完这事,一家子又回到村口,草儿已经把早饭都做好了,看到他们回来时都很狼狈,还带了伤,不由吓了一跳,忙上前关心问道:“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早上白二柱过去时跟她提了一句,当时还不清楚情况,说得也不多。
草儿做饭时,隐约间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还以为只是口角之争,就跟上回那样,谁知竟然还打起来了,早知道她也跟着过去了,多一个人没准还能少受点伤。
“没事了,就打了一架,不碍事,你赶紧把饭菜端上桌,我们都饿了,咱吃饱了再慢慢告诉你。”
二柱娘径直入厨房,这心头一松快,就感觉到累了,伤口似乎比气头上是痛了些许。
“哎,我这就去。”草儿没有耽搁,当即就忙着去了,白二柱心疼媳妇,也去帮忙端菜。
这顿饭下来,谁也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将饭菜扫荡一空。
饭后又歇了一刻钟左右,二柱娘才让白二柱套牛车,将舅舅一家子送回去了。
白芷也将萧远送出村,看着他骑马的背影远去,才依依不舍地转身。
脑海中不停回荡着萧远那句话:“乖乖的,等我来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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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阿芷:我虽然挨了一巴掌,可我没吃亏,我踹了他们好几脚,嗯,挺痛快的。
(明天赶一下字数,尽量更两章)
第29章 婚前
乖乖的,等我来娶你。
明明很平常的一句话,从萧远嘴里说出,就多了一种蛊惑之感,惑得白芷心口扑通扑通直跳,上扬的嘴角怎么也下不来。
白芷心想:自己该不会是中毒了吧?中的还是一种名叫萧远的毒。
她内心在尖叫,双手捂住脸颊,在大榕树下站了好一会儿缓和得差不多了才回去,生怕被二柱娘她们看出自己内心那点不为人知的“羞耻”。
……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仲春二月,万物复苏,整个虎松山都冒着绿意,生机勃发。
山脚下那棵见证了白芷与萧远定情的杏树,此时也开满了洁白的杏花,花瓣白里透着红,灿烂无比。
经过上一回萧远无情的敲打,白文金一家就再也没敢上门找茬。
二柱娘还听闻白文金一家子正在卖力的寻找擅长治骨头的大夫。
两个儿子原本因为白文金现下的情况而相互推诿,谁也不想接下这个烂摊子,都不想赡养白文金。
毕竟谁接手了,就相当于要养一个没有什么用,还要不停花钱治病的废物,天天伺候着,还没一点好处。
他们更愿意养白文金媳妇,毕竟身体康健,能帮忙干不少活。
为了推掉白文金这个包袱,两人吵吵嚷嚷直接闹到了村长那里,非要分家。
最终还是白文金开了口,言明谁养他谁就能得到他手头里的积蓄。
好家伙,就这么一句话,近半个月没人照料,肮脏到发臭的白文金又瞬间变成了抢手货。
他的两个儿子都觉得白文金在县城里做活那么多年,积蓄估计都能在镇上买套宅子了,争着抢着要养,闹了一个多月,也没个结果。
“听说现在那两儿子一个比一个孝顺,就怕白文金那老家伙把银子给了对方,都在较着劲呢!”
二柱娘磕着上一年留下来的南瓜子,有些幸灾乐祸地跟白芷、草儿她两说起那些八卦,“他们家的破事,都传到镇上去了,现在大家伙都在等着瞧热闹。”
“真是天道好轮回,老天爷还是长眼的,没让这些恶人好过。”
草儿听得津津有味,还接话问道:“那白文金真有那么多银子?”
“嗐,谁知道呢!他自个那么说,旁人又哪里知道是不是真的?”二柱娘不以为意,随手又抓了一把瓜子,继续道:“老话常说,这家和万事兴,即便他手里头真有那么多银子,家里乱成一团,无事生产,也迟早会被败完咯。”
草儿似懂非懂,连忙点点头。
白芷在旁听着,一边绣帕子,闻言也只是笑笑,并未多言。
距离她与萧远的婚期还剩三几日,嫁衣已经绣好了,闲的没事,她就开始做绣品,打算成婚前再跑一趟镇上,拿去卖,也好多给自己攒点嫁妆。
“阿芷这几日就别跟远哥儿见面了,反正还剩几日就嫁过去了。”清水镇有个说法,这成亲前三日新人不能见面,不然不吉利。
之前白二柱与草儿的情况比较特殊,草儿是买回来的媳妇,二柱娘也就没那么讲究了。但白芷不一样,白芷是正儿八经嫁出去的,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着,便多提醒了两句。
“嗯,上回见面,我就同他说过了,他也是知晓的,婶子放心。”白芷乖乖点点头,略带羞涩地回答。
说实话,白芷这几天还挺紧张的,越是临近婚期,她就越焦灼,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敢跟别人说。
“你别紧张,都是这么过来的。”二柱娘早就看穿了白芷那点小心思,干脆借机安抚她,“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婶子说,实在不好意思,你就跟草儿聊,咱们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嗯,我知道了婶子,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有点紧张。”
说完,白芷垂下了眼睑,脑袋也微微低下,就连手中的动作也不经意停了下来。
“嗐,紧张是很正常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吧,你也别做绣活了,让草儿陪你到外面走走,散散心。”
二柱娘说着,抢过白芷手中的绣篓子,继续说道:“天天这么绣,对眼睛也不好,还得出去走走,顺便说点体己话。”
“婶子,没事,就不出去了。”白芷支支吾吾,想把绣篓子抢回来,“我……我就想多绣几样,等……等初五拿去卖。”
办席面的银子还是萧远给的,给了不少,要真办起来,定然会比白二柱与草儿的还体面,也更有排场。
白芷感念萧远对她的好,却也不希望自己太没用。
二柱娘听完白芷的话,眼眸流转,随即轻笑出声,起身拉着她的手,神神秘秘地对她说道:“这样,既然你不想出去,那就随婶子回屋一趟,婶子有些话跟你说。”
“啊?哦,好。”
白芷有些懵,乖乖地点了点头,起身跟在二柱娘身后,正要走时,余光瞥到了一旁的草儿,她发现草儿竟然在捂嘴偷笑,一时间,白芷心中峰回百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奇怪的感觉也越发盛了。
两人走进了屋子里,二柱娘便把门关上了,大白天的关起门来,白芷越发觉得奇怪,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婶子,您要跟我说什么事?怪神秘的。”
二柱娘没有回答,只让人先坐下,随即便去翻箱笼了,翻了半刻钟左右,从那箱笼之中翻出了一个棕色的小包袱,笑着向白芷走过来。
“这可是好东西。”二柱娘看着白芷娇美的容颜,突然笑着说了那么一句,然后当着白芷的面打开那个小包袱,露出两本书。
“这可是当年二柱他爹费了好大力气才买到的,为了买这个,当时还攒了许久的银子。”
二柱娘轻抚着那两本书精美的封面,就好似在抚摸已逝丈夫的面庞,呢喃着对白芷说起书的来历。
白芷不知道为什么二柱娘要跟她说这些,可还是乖乖听着,视线也落在书的封面上。
看着封面上的山水画,白芷暗暗猜测是两本游记,她记得以前爹爹说过,伯伯也念过书,是识字的。
“还有四日就到你大喜的日子了,有些事本该由你娘教你的,可惜你娘去得早,也没法提点你。”
“如今你既然住婶子这里,婶子也将你当女儿,便由我来代劳了。”
说到这,二柱娘将手中的两本书递给白芷,笑着对她道:“这两本书里面的东西你自己先好好看看,婶子出去同草儿说两句话,一会儿再回来,你哪里不明白的,再问我。”
在二柱娘意味深长注视下,白芷疑惑地接过了书,又略有些忐忑地目送二柱娘出了屋子,屋门关上的瞬间,白芷才收回目光,将注意力转移到书上。
书的封面只有一幅山水画,并没有字,也因此更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白芷没多想便翻开了其中一本,首页画的是一男一女在屋中抱在一起,看起来很亲密,不由脸一热。
随即又翻了两页,待看清画上人之后,她整个人一阵错愕,猛地将书合上,瞬间涨红了脸。
白芷怎么也没有想到,二柱娘竟然会给她看这种书,简直是伤风败俗,让她觉得很伤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这……”
白芷又羞又恼,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时间能倒回,她定然要咬紧牙关,绝不跟着进屋,也绝对不会翻开这书,不翻开就不会如此窘迫了。
就这么僵持了两刻钟,白芷也没再动那两本书,只呆呆坐着,缓和自己凌乱的思绪,尽量逼着自己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可越是不让自己想,最后一眼的画面就越深刻,想甩都甩不掉。
“叩叩叩”
屋门被敲响,缓缓打开,随即听到二柱娘说了句:“婶子进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白芷面前。
“书,看完了?”
二柱娘看到白芷那模样,又看到书离得老远,就大概猜到她是没有认真看的,这读书识字的姑娘家,总会拘谨些。
便干脆将捡起床榻上的书,翻开最直接的一页,厚着脸皮拿到白芷面前,也不管白芷要不要看,反正说清楚教明白就对了。
讲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白芷脸红的就像煮熟的虾,头都在低到肚脐眼去了。
二柱娘其实也很尴尬,好在已经讲完了,她也松了一口气。
“这……这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人之常情,婶子同你说这么多,不过是想让你少受点罪。”二柱娘一想到萧远高大的身板,又看了一眼白芷娇娇柔柔的模样,还是决定多叮嘱两句,又道:“你别嫌婶子啰嗦,这事要不舒服你得说,可不能由着远哥儿胡来,听见没?”
“这远哥儿没有亲人在,也不知道懂不懂这些……算了算了,婶子也不说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二柱娘原本还想多提点,多交代几句的,可看到白芷现在的模样,恐怕也听不下去了。她心知肚明,也就不再啰嗦,起身面带笑容地走出去了。
白芷就这么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直到吃晚饭的时间才走出去。尽管她已经调整好了自己,可再次看到二柱娘还是感到羞怯。
晚饭有山鸡肉,是萧远送过来的,几人都吃得非常满意。
吃完饭,草儿就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吃撑了,让白芷陪她出去走走,消消食。
“行,那你等我一下。”
白芷点头应下了,当即脑海中就闪过一个念头,又赶紧摇摇头,将不靠谱的念头甩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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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月份皆按农历来
第30章 成亲
待白芷洗好了碗筷,姑嫂二人就手挽着手,出了门。她们也不会走远,就在大榕树附近走一走,吹吹东风,感受一下春日里的甜香气息。
“听二柱哥说,虎松山山脚下那棵杏树开花了,还挺好看的,他今天回来时,还给我折了两支,我寻了个小陶罐,装水养在了我们屋子里。”
草儿甜甜一笑,高兴地与白芷分享她的快乐。
“这样的好日子是我以前从来不敢想的。”不知怎的,草儿突然想起了往事,心里有些堵,这才拉着白芷出来聊:“这几个月来,我有时候还觉得像做梦一样,就怕梦醒了,又回到我爹身边,那样的日子真是太可怕了。”
“还没被娘买回来时,我就整天祈祷,希望我爹早日死在外面,直到来了白家村,我才知道,大部分父母都很爱自己的子女,只是我比较倒霉而已。”
白芷在旁静静听着,不由有些心酸,安慰草儿道:“你现在有我们,过往那些不愉快,就由着远去吧!以后的日子也会更好的。”
“嗯嗯,我也是这般觉得。”草儿笑得温和,也笑得坦然,继续道:“现在的日子,我珍惜着呢!而且现在日子好过了,有人撑腰,我也不用怕什么,很多事也看透了。”
“偷偷跟你说一件事。”草儿突然凑近了些,有些犹豫地小声说道:“我前天在村子里好像看到我爹了,隔得有些远,也不太好确认,也没敢告诉娘和夫君。”
“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要不要跟他们说?又怕万一认错了人白担心一场。”
白芷若有所思,对上草儿询问的眼神,总觉得不可能认错。再混账也是相处了十几年的爹,再怎么说,也不会认不出来。
“我觉得还是得跟婶子与二柱哥说一声。”白芷斟酌着言辞,继续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你爹那个人你也清楚,做事跟我大伯他们差不多。”
“那行,咱们现在就回去,把事跟娘他们说一声,你也不必担心我不高兴,那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草儿微微一笑,得到了肯定建议,也不耽搁,又匆匆拉着白芷回院去了。
二柱娘听完,也只是冷笑一声,只道:“不用管他,村长那么大,他爱晃悠就让他晃悠去吧!只要不来闹事都好说。”
“要是来闹,还有咱们在,不用怕,保管制得他服服帖帖的。不过娘丑话说在前头,他虽是你爹,可也算不得养了你,到时候你可莫要心软。”
二柱娘这话说得严肃,直叫草儿心中忐忑,忙乖乖点头,生怕二柱娘误会似的,又赶忙补了一句:“娘放心,我能长这么大,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干活,辛辛苦苦挣铜板活下来的。他之前还那么对我,若不是当时我长得不行,他就要把我卖窑子里了。”
“你明白就好。”二柱娘很欣慰,儿媳妇明理,拎得清便好,免得沾上麻烦,甩都甩不掉。
有了二柱娘母子的准话,草儿也放下心来,倒是白芷婚期越近,就越舍不得了。
五号那日,一家人坐上白二柱的牛车外出买席面上要用到的东西,还喊了王大婶帮忙。
王大婶熟门熟路,也不是第一次帮衬了,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到了镇上,白芷先将绣品拿到锦绣坊卖掉,周掌柜知晓她后日成亲,便送了她一个红色绣喜字的荷包,贺她新婚大吉。
白芷很高兴,真诚地向掌柜道谢:“多谢掌柜伯伯,也祝您生意兴隆。”
卖完绣品,她便跟王大婶一块去采买,直到手里拿不下了,才回到放牛车的地方。
东西买完了,人齐了,牛车又晃晃悠悠回了白家村。
牛车驶出清水镇街道时,路过镇上唯一的赌坊,一群人涌出来,把白二柱他们都吓了一大跳,赶忙驱赶着牛儿加快步伐。
直到远离了那斗殴地,这才放下心来,王大婶还心有余悸地念叨着:“还好咱们跑得快,不然被误伤就麻烦了。”
“这些人也真是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乱搞,最终搞得家破人亡,也不知道图什么。”
草儿有个赌徒爹,对此深有体会,听着王大婶感慨的话,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赌坊位置。
这一看不得了,她看到了一个熟面孔,那混乱的人群里有她爹,而她爹就是那个被人压在地上拳打脚踢,想逃却逃不掉的可怜虫。
那模样确实是可怜,草儿默默地想,又默默地转回头,不再看那边的情况。
……
二月初七,是半仙卜算出来的好日子,白芷和萧远的婚期。
许是要进入雨季了,天还未大亮就下了一场大雨,到处都变得湿漉漉的。
为此,二柱娘还担心了半晌,生怕这雨一直下耽误了迎娶之礼和置办席面。
好在天公作美,下完那一场就停了,天也慢慢放晴。
“娘,我先到镇上去了。”白二柱观望了片刻,确定那雨不会再下了,这才套上牛车到镇上拿提前预定好的猪肉,以及采买一些鸡鸭回来。
又应了萧远的要求,买了一些普通人家不会买的好东西。
刘水一向敬重萧远,把他当大哥,婚宴既然只在村里办一场,那他自然也要来帮忙。
他看到白二柱自己出门,担心买的东西太多忙不过来,便自告奋勇与白二柱一块去镇上,一个负责买,一个负责看车上的东西。
白二柱想了想,这次买的东西确实比他成亲时要多,就点头同意了,两人便乐呵呵地出门。
因早晨下过雨,山路比较湿滑,白二柱只能让牛车慢慢走,这一来一回,花的时间要比往常多了半个时辰。
这次的婚宴摆在白芷家,白芷也在自家出阁,迎来送往。
白二柱他们回到时,家里的活已经基本搞定了,乡邻们,特别是上次得到好处的几人,一个比一个积极,生怕晚了,活计就被旁人抢走。
“二柱跑一趟辛苦了,剩下的让你大树哥来搬,你跟刘水去歇会儿,咱们有经验,很快就能做完了。”
隔壁家婶娘很热情,一直把白二柱他们往家里推,让自家儿子勤快些。
白二柱也不推辞,让他休息,他还真休息去了,最后还是二柱娘看不过眼,揪着他耳朵,把人重新赶出去做事,还引得大家伙哈哈大笑,婚宴的气氛就这么开始燃起来了。
白芷作为新娘子,已经换好了喜服乖乖地坐在床上,由着喜娘给她上妆,听到外面的动静,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新娘子真美,都不用捯饬太久,这小脸嫩得都能掐出水了,我就不给你敷太多粉了,嫩生生的才好。”
喜娘请的是二柱娘的朋友,草儿跟二柱成亲时请的也是她。
“行,都听您的。”白芷还是头一回听人这么直白又细节的夸她好看,听得她的脸颊泛红发热,羞得很。
“呦,新娘子害羞了,小脸微红,更俊俏了,瞧这气色真好,新郎有福了。”这喜娘真是逮着人就猛夸。
“婶子……”
“好了好了,婶子不说了,先不给你上口脂,让草儿给你拿点吃的,晚点吉时准备到了,咱们再上也不迟。”
“嗯嗯。”白芷满心期待,听着屋外的喧闹声,闻着饭菜的阵阵飘香,只觉得满足极了。
就这么一直待到申时正刻,外面的喧闹声好似增加了好几倍,白芷清晰地听到有人喊“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
听得她不由心头一紧。
随即一块绣了鸳鸯的红盖头落到白芷头上,隔绝了她的视线,眼前也只剩下一片红,看不到熟悉的屋内布局了。
“阿芷你不用紧张。”草儿刚完婚两个月,成亲时的紧张感还记得,便握住了白芷的手,告诉她外面的事,让她不用紧张。
白芷轻轻颔首,虽然依旧有些紧张,可也比方才舒缓了许多。
没让她这个新娘子等太久,萧远就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白芷房间,背着她一路走向白家村的祠堂。
这场婚事的高堂略显特别,拜的是白芷爹娘的牌位,至于萧远的父母,他并没有提及,众人也当做没注意。
拜完了堂,一群人又热热闹闹地回到了白芷家继续后面的仪式。
交杯结发,往后便是一家人了,四目相对,萧远的眸中好似有了白芷不曾见过的情绪,就像一团火,紧紧地将她围住。
仪式结束,大家伙闹完了,又一窝蜂回到席上各自落座,就等着那勾人馋虫的饭菜上桌。
萧远不认识村里这些人,就由白二柱带着一桌一桌的敬酒。
十桌酒敬下来,倒也没花多长时间,主要是大家怕萧远,都不敢灌他酒。
敬完酒,萧远担心白芷一个人在新房会饿,还偷偷端了饭菜进屋内给白芷吃。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晚上还有的忙。”萧远神色柔和,对白芷温声道,交代完没等回应就出去继续吃席了。
白芷看着眼前的饭菜,甜蜜涌上心头,拿起筷子吃了几口,突然回想起方才萧远说的话,脑海中竟然浮现了画册中小人画面。
也不知道萧远是不是那个意思,反正白芷现下已经想歪了,脸热得很。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猛扒了几口饭,鸡肉入口的瞬间,香味蔓延开,这才得以平复。
外面的宾客,特别是男宾,三几碗酒下肚酒精上脑,连胆子也跟着大起来,一个个端着酒碗就要给萧远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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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二更完毕,明天见!
第31章 新婚
萧远面不改色,对于敬酒之人,来者不拒,颇有一番豪气。
直至亥时,那些个敬酒的人全部醉倒趴下,就连白二柱也不例外,嘴里还念叨着“继续喝”,随即倒下的人也都断断续续被家里人扛回去了。
席面散去,二柱娘仍然没有离开,她还在忙着张罗人手收拾残局,也同样给帮忙的邻居妇人们准备了谢礼。
比之上一回,还每人多给了二两生肉。得知还有肉,留下来帮忙的几个妇人干活更起劲了,都不用等到明日,就将所有活都做完了,桌椅板凳也堆叠到一旁放置,待明早套车拉回祠堂那边存放。
萧远今日高兴,喝了不少酒,已有些微醺,满脸发红还延伸到脖颈处,好在神色还算清明。
“东西都收拾好了,婶子也不打扰你们两个,先回去了,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你再村口寻我或者二柱夫妻俩。”
二柱娘忙活了一整天,此刻也面露疲惫,一边将手里的板凳堆到桌子上,一边交代萧远。
“嗯,我知道了,今日麻烦婶子了,早些回去歇息,往后有什么事用得上我萧远,您尽管提。”
萧远点点头,惯常清冷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感激之色。
“行了,不用跟婶子说那些客套话,早点歇息去吧!”顿了顿,二柱娘又笑着提醒了一句:“你们年轻人,头回还是得悠着点,知道吗?”
这一叮嘱完,二柱娘又觉得她说这话有些不合适,面露讪讪,就没有继续说下去,摆摆手朝门口走去。
“多谢婶子提醒。”萧远酒意有些上头,脑子反应也没有那么快,且他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便按礼道了谢。
等二柱娘出了院,家里清静下来,萧远才锁上院门,转身回屋。
屋中依旧是白芷熟悉的摆置,只是多了成婚的喜庆之色。不仅贴了喜字,挂了红绸,还把被子也换上了新的大红喜被。
两根手腕粗的大红烛正在燃烧,使得屋子要比平时亮堂几分,蜡油沿着烛身滑落,发出破裂的噼啪声。
白芷静静地坐在床榻上,听着外面的声音一点点消失,随即传来男人沉重的脚步声,她的心不由一提,便知晓是萧远回来了。
屋门猝不及防地被推开,白芷一个激灵,紧张地站起身,看着迎面走过来的萧远,努力平复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挤出一抹略微僵硬的微笑,结巴道:“萧……萧大哥,你……你回来了?”
小姑娘好似很紧张,萧远轻声“嗯”了一下,柔和了脸色,朝她走过去。
白芷此刻也察觉到了自己反应过度,赶忙迎上去扶住萧远,看着他通红的脸,关心地问道:“萧大哥,你还好吗?”
“嗯,有些晕了。”萧远没逞强,如实回答。
“那……那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泡碗醒酒茶。”将人扶到床榻上,白芷方才道,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萧远拉住了。
他摇摇头,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带着微醺的朦胧酒气,轻揉着额头道:“你也坐,不喝茶了。”
“哦。”白芷乖乖坐下,看到萧远的样子,好像很难受,秀眉不禁蹙起,关切地问道:“你真的没事吗?要不先睡一觉吧!”
虽是洞房花烛夜,可新郎都喝醉了,恐怕也无法好好做事,白芷没想逃避,就是觉得今日也挺累的,反正都成亲了,圆房也没必要急于一时。
只是,萧远似乎并不是这么想。
白芷的话音刚落,萧远的脑袋也在下一刻垂了下来,耷拉到她肩膀上,呼吸出来的热气也萦绕在她脖颈之间,还能闻到酒味,让她身体不由一僵。
随即,萧远的手臂也跟着附了过来,一个用力,将白芷纤细的身躯只接拉入了怀中。
“阿芷。”萧远的声音似在耳旁响起,很轻,如同恋人之间的呢喃,与此同时,他的脸颊还在白芷脖颈蹭了蹭,手也越发不安分起来。
渐渐地,白芷就感觉自己像是在湖面上,随着湖面波涛飘荡,飘了不知道有多久,慢慢地,脑子也开始浑浑噩噩起来,不自觉发出轻咛声,眼泪哗哗直流,到最后不知不觉竟累得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白芷觉得浑身哪哪都不对劲,昏昏沉沉的,脑子也缓了一会儿才清醒,恍然忆起昨夜的荒唐,羞得再度埋头进被子中。
可这一动,立马牵扯到了身子不适,挣扎好一会儿,她干脆也放飞自我不再勉强自己,继续躺着一动也不想动。
早饭还是萧远做好了温在锅里的,他要拉桌椅板凳回祠堂归还村里,出门前,还特意入屋喊了白芷一声,让她先起来吃早饭,若还觉得困再继续睡。
“嗯,我这就起。”
到底是勤快的姑娘,即便再怎么疲累,白芷也不好意思继续躺下去。萧远对她好,她就更应该知足,尽到做媳妇的本分。
等萧远忙完回到家,白芷已经吃饱饭,又打扫了院子,正在做绣活。
“回来啦?还顺利吗?”
她听到声响,抬头便瞧见萧远进门,赶忙放下手中活计,笑盈盈地凑过去,想要帮萧远提东西。
萧远眉眼带着笑,却避开了白芷伸过来的手,认真道:“有些脏,我自己来就行了。昨夜累得不轻,怎么不多睡会儿?”
提及昨夜,白芷的脸颊又不自觉热了起来,有些羞赧地回答:“休……休息好了。”
“那你做绣活去吧,不用管我。”
他都这么说了,白芷就没再坚持,乖乖停下脚步,又回到屋檐下,继续绣方才的手帕。
午饭的时候,两人面对面坐着,一句话也不说,安安静静地吃,让白芷有些不自在。
这也是他们新婚之后头一回一起吃饭,只有他们二人,白芷下意识地想要维护自己的形象,吃得很斯文。
萧远吃完了,看到白芷还剩大半碗,也不催她,等着她慢慢吃完,再起身收碗,白芷想拦都拦不住。
“萧大哥,我来洗,我来洗。”白芷也赶忙跟着起身,就要抢着洗碗。笑话,她可不想新婚第一天就变成懒婆娘。
可男女力量终究是比较悬殊的,扑腾两下,白芷就被萧远大手一捞提溜出厨房了,还反手将门给关上了。
这一波操作,把白芷都气笑了。
得,既然那么爱干活,就让他干好了,白芷干脆也不理了,转头继续做绣活去了。
可也正是因为这么一闹,两人之间的生分也少了许多,相处起来也更自然些。
就这么磨合了三日,萧远便收拾东西,带着白芷回山上住了。
村里各方面比在山上相对便利些,可琐碎事多,麻烦也多,不如山上清静。
他原本的打算也是在白芷家住三天,算是借此补上白芷父母双亡,无法三朝回门的遗憾。
如今三天过去,他们就该迎接新生活了,没必要继续留在村里,整日应对各种好事的乡邻。
“我每月给点钱王大婶,请她替咱们看房子,时不时过来打扫一下,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
萧远已经套好了马车,转头看到白芷用一种怀念的眼神看着小宅子,便安慰她道。
白芷点点头,慢慢收起自己那点不舍,笑着道:“萧大哥,你真好。”
若不是此刻在外面,白芷都想靠到萧远身边去,黏糊一会儿。
这三天她几乎都在做绣活,其他的事,萧远一点也没让她碰,里里外外一把抓,能干得很。
休息之余,白芷也会在想,这老天爷是不是觉得她一个孤女过得太艰难,所以婚前让她遇到白二柱母子,帮助她走出悲痛,带着她对抗心黑的伯父和叔叔。
婚后又让她遇到这么好的夫君,在外保护她,在内也体贴,让她有更多面对未来的勇气。
“嗯。”
对于小姑娘的黏糊和依赖,萧远心下熨帖,很是受用,被需要的感觉好像也不赖。
夫妻二人就这么浓情蜜意地往虎松山脚的位置赶,车留在了山下刘水家,随即徒步上山。
因新婚拉回来的东西有点多,刘水娘瞧见了,便张罗着让刘水带着两个侄子一块帮忙搬,人手一多,也就不必来回跑了。
为了表示感谢,白芷还装了一些油炸小吃食让刘水带回去给家里那些个孩子吃。
将人送走后,夫妻二人开始着手收拾家里。白芷想将卧室里里外外都打量个遍,发现里面添了不少家具,竟还有一张别了铜镜的梳妆台。
“想着你会用到,就买回来了。”
萧远一手拎着一床被子,从院外走进来,正好看到白芷盯着梳妆台看,面露惊诧与欣喜,便知自己这个家具选对了。
“一会儿你到处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你再同我说。”
白芷点点头,目光移至床脚处,那里原本只有一个柜子,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其中一个还明显比旁边的新。
“那个是给你买的,放你的衣裳,空的地,咱们就放被褥,柜子里有新布巾,你安置到布架上吧!”
萧远跟随着白芷的目光,一一解释,每一样新添的东西,他似乎都想好了做什么用,而且件件桩桩都有白芷的身影。
原来,他的未来生活,早就将自己规划入内了,白芷心里暖融融的,鼻尖不争气的开始发酸。
“好。”
缓了一会,白芷才抬步走向那个新衣柜,打开让萧远放被褥,随后她拿出萧远给她准备的新布巾,放到布架上,再一点一点的收拾自己的衣物,整齐地叠放入内。
第32章 日常
随后白芷又趁着萧远入山查看捕猎陷阱的时间,快速将小庭院打扫整理了一遍,开始淘米做午饭。
院外的小菜地,萧远也在成亲前重新翻了撒下新菜种子,如今过去好几天,已经发出嫩绿的芽儿。
白芷看了看,转身回院子端了半盆水出来,将地浇湿,估摸着阴天的话,这点水能顶两日。
忙完这些,她看着自己的新家,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做饭去了。
萧远从山间回来,看着打理好的庭院,清冷的脸上不禁浮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将两只野鸡往地下一扔,朝着发出声响的厨房走去。
“咦,你回来啦!”
白芷抬起头,一缕碎发因她的动作垂落到脸颊庞,增添了几分柔美。她此刻正忙着往灶堂里添柴火,看向萧远的眼神微微发亮。
“嗯,得了两只野鸡,一会儿加个菜。”
萧远点点头,从荷包中掏出两个野果子塞到白芷手中,随即一声不吭地走向灶台处,拎起砧板和菜刀就往外走。
“要不要我帮忙?”白芷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野果子,笑容逐渐放大,看着萧远的背影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得到回应,她也不恼,将其中一个野果往围裙上蹭了蹭,就放进口中。
贝齿轻咬,野果的汁水溢在口中,还怪甜的,白芷满足地眯起眼眸,只觉得那果子都要甜入心了。
吃完一个,她往大锅中添了几瓢水,加火烧开,准备用来烫断了气的野鸡,方便一会儿拔毛。
片刻时间之后,饭也熟了,她将余下的柴火重新放到烧水的锅底下,随即走到庭院中。
萧远刚磨完刀,将闲置的石磨盘移到庭院边缘,还将新得的药材洗干净,一根根摆到了晒架上凉着。
“我添了大火,那水很快就能烧好了。”白芷略带雀跃的步伐走到萧远身边,继续道:“果子很甜,还有一个,你要不要尝尝?”
“不用,我在外面吃过了。”说完,萧远走向那可怜的野鸡,将其中一只提溜起来。
离开地面失了重,野鸡受惊,翅膀扑棱了好几下,咯咯咯叫个不停,另一只受其影响,也在原地挣扎着,企图挣脱双爪的束缚。
白芷怕它跑了,就进杂物房,寻了个鸡笼,将野鸡塞进去,还给它喂了些吃的和水。
做完这些,她转头一瞧,萧远已经杀完了鸡,端着一小碗鸡血回来,没多久又从厨房端了一盆热水出来,准备处理那只野鸡。
那边萧远一人就能解决,用不着白芷帮忙,她便进到厨房,往鸡血里面添了一点点水,这样等血凝结成鸡红后,用来煮汤,吃起来就会比较嫩。
夫妻俩前前后后忙碌了快一个时辰,饭菜终于出锅上桌了。
饭桌上,他们依旧没怎么说话,但温馨的气氛已经不是前几日的尴尬所能比的。
晚间沐浴完毕之后,夫妻二人双双躺在床上,烛火一灭,又是一个忙碌的晚上。
……
转眼二月过了大半,天总是阴沉沉的,时不时飘点毛毛细雨,到处都湿漉漉的,让人觉得很难受。
算起来,白芷已经有十日不曾出门了,闲得只能埋头做绣品,这些天下来,倒是攒了不少,就等着天气好些,拿到镇上换钱。
未时正刻,她刚绣完一个荷包,抬起头活动一下脖颈,又顺便看了眼天色,已经有放晴的迹象了,不由感到欣慰。
“真好!”
心想着估计没多久就能到山下走走了,再不放晴,别说衣物起斑墙壁长菇,就连她自己都要发霉了。
这般思量着,就听闻萧远的声音从身后卧室里传出,紧接着就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
“阿芷,收拾一下,跟我走。”男人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看上去还有些严肃。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白芷已经差不多摸透了萧远的脾气,他看起来正儿八经的说话,八成是没什么特别的事,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表情。
他若是心情很好很愉悦,眼睛就会迸发出别样的光彩,偶尔也会带点不易察觉的笑意。若是心情不好,或是生气了,他眼里就没光了,就闷着,也不跟人说话,自己找个角落默默做活,就等着你发现,去哄他,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就比如二十号那日晚饭,萧远心血来潮,给白芷夹了一个鸡腿,白芷下意识回了句:“谢谢。”
结果,那一顿饭萧远吃得飞快,一声不吭,吃完了就闷不做声砍了一堆柴,砍完柴见白芷也吃饱了,默默地将碗筷都收拾洗干净。
就连晚上睡一张床上,也不说话,背对着白芷,没了前些天的如狼似虎。
这下,白芷再看不出来他不高兴,那就真是傻子了。
一开始问了还憋着不说,还是第二日白芷把新做好的里衣拿给他,又黏了他一会儿,他才闷闷地控诉白芷对他太客气了,还说未成亲前白芷没有这般见外的,直说得白芷哭笑不得。
从那以后,白芷更注重与萧远的精神交流,二人也说好了,往后有什么想法,都直接说出来,不能憋着冷落对方。
萧远也知道自己那么做不对,也在慢慢改变。
“去哪里?”白芷回头,笑眼对上萧远平静的目光,疑惑问道。
“后山。”萧远顿了顿,想起了二人的约定,便又多补充了一句:“后山花开了。”
花开了,所以趁现在得空,要带她去赏花吗?
这个念头使得白芷看向萧远的目光多了些许欣喜的温柔,她放下绣篓子,直接扑到萧远身边,搂住他结实的臂膀,仰着头娇声道:“萧大哥,远哥哥,阿远,你怎么可以这么好?”
“嗯。”萧远低头看了看小姑娘娇美灿烂的笑颜,只觉得很满足又有些不可名状的自豪,再度抬起头时,他嘴角勾起,眼尾微弯,想来是很愉悦的。
白芷不由失笑。
未成亲前,她认为萧远可能是个可靠但冷漠的人,成亲后她才慢慢发现,这个看起来有些肃冷,能止小儿啼哭的男人内心其实很柔软,他一点也不冷,只是过于内敛,不善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罢了。
“走吧!”高兴够了,萧远便牵起了白芷的手,夫妻二人一块往山林深处走去。
越往里面走,白芷就越好奇,若只有她自己,定然是不敢继续往里面走的。
途中,他们路过一个山洞,白芷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从大伯三叔手里逃出来后藏身的地方,萧远也是从这里将她捡回家的。
说起来,还算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媒人”呢!这样的认知,让白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这一笑动静不小,萧远闻声好奇地侧低头看向白芷,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山洞,瞬间想起初遇白芷时的狼狈与凄惨。
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反而想着那时若他没有查看陷阱的心思,反而扛着野猪直接回家,是不是他跟小姑娘就要错过了?
按照当时小姑娘的情况来看,发烧的厉害,若没人发现,或者发现晚了,恐怕人就在那时候烧没了,人都没了,自然也不会再有他们幸福甜蜜的当下。
想到这种可能,萧远便觉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经历过婚后幸福生活的他,并不能接受那样的结局。
“走了,别看了。”
萧远一把将白芷往怀中搂,快步将人带离那处,直奔山林深处的目的地,心里还暗搓搓的盘算着,要找个时间将那山洞堵起来,再寻几株花种到洞口附近去。
白芷正乐着,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越发通透了,面对过往的不幸也能坦然看待,就好像那些事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那般。
正思忖着人生,就被萧远强势地带走了,走了一段路才松开,她有些不明所以,茫然问道:“萧大哥,怎么了?怎么突然走这么快?”
边问,她还边回头看,以为出了什么问题。
“无事,那边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再往里面些。”萧远有些心虚,情绪上来做的事,冷静下来总会发觉自己做了蠢事,不由有些懊恼。
“你别怕,以后……以后有我在。”
白芷:???
她别怕?她怕什么?她现在没觉得有什么好怕的呀?
萧远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直接把白芷整懵了,而他自己却没有发现。
鲜少说这种话的他,也在说完之后感到浑身不自在,还悄悄红了耳朵。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往里走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白芷顿觉眼前豁然开朗。
“哇,好美!”白芷不由感叹。
一大片粉色桃金娘花盛开在她眼前,周围是绿树环绕,颇有种梦幻之感,吸引着她继续往前走。
正要进入花丛时,萧远却伸手拉住了她,提醒道:“阿芷莫要进去,这时节蛇也该出动了。”
这话直接将白芷放飞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之中,突然间觉得眼前的美景也少了点意思。
“好,我知道了。”白芷乖乖应了声。
她是怕蛇的,田里无毒的草蛇她看到都会忍不住起鸡皮疙瘩,更何况是在山里,山里的蛇可没有田里的友好。
“嗯。”萧远见她被吓到,都不敢往前了,不由又有些懊恼,怪自己扫兴。
“你想过去些也无妨。”总该有他在,不管怎样,都不会让小姑娘受伤的。
白芷有些犹豫,到底还是没有过去,想了想,安慰萧远道:“没事的,花远远看就好了,远远看更美,整体观感很好呢!”
“等再过一段时间,果子熟了我们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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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桃金娘就是山捻子,一种野果,能用来泡酒,也可以直接吃,产地在华南地区
第33章 上街
桃金娘花期长,白芷所说的“过段时间”还有得等。
萧远听了她的话,想了想,便点头了,牵着白芷的手直到回家才松开。
回去的路上,他也一直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找个时间清理一下花丛,驱赶蛇虫后再带白芷过去,让她玩得尽兴些。
白芷不知萧远的打算,她此刻倒是没有太多风花雪月的心思,只思索着等果实成熟,一定要来采摘一堆拿到镇上去卖,酒坊肯定会收,也能当小零嘴卖给镇上的富户,没准还能零成本赚上一笔。
夫妻二人各怀想法,手牵着手回到家中,才渐渐将心思转到别的事情上来。
……
小雨淅淅沥沥,反反复复下了数十天,天晴的时间也越发长了。
三月初这日清晨,春风和煦,虎松山的东面冉冉升起一轮红日,随着时间的推移,撒下带着暖意的金色光芒。
萧远提前下山套好马车,打算趁着好天气与白芷上街一趟,卖了积攒的绣品和新得的猎物,顺便采买一些日常用物。
“一会儿我在山下等你。”留下这句话,萧远披上长袖薄衫出门了。
“好,我也快了。”有一段时间不上街了,突然要出去,白芷还有些不适应,正在跟自己的头发较劲。
原本她是打算跟以前一样,随便拢一下,用头绳绑一绑就好了,可转念一想,她现在已经是萧远媳妇了,还是得多注意些形象,不能给萧远丢人,免得不知实情的嘴碎婆子胡乱编排。
于是,她临出门前又坐回到铜镜前,将一头长发盘起,用萧远送她的银簪子固定住,涂上萧远带回来的口脂。
做完这些事,白芷才满意地看向铜镜中的自己,鲜眉亮眼,一点红唇衬得皮肤更加白皙细腻,人也有气色多了。
她沿着山路往下走,裙摆扫过半干的杂草叶,一步也不停歇,到山脚下时,萧远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萧大哥。”
白芷声音清脆玩转,调子因愉悦的心情微微上扬,温柔浅笑,带着新嫁娘的甜蜜和期许。
此刻的萧远嘴里吃着糍粑,正百无聊赖地目视前方,神色冷冽,闻声木木地转过头来,看到小姑娘的瞬间,眼眸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很快就掩过去了。
“好看吗?”
怔愣间,白芷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仰起俏生生的小脸,问了一句又迅速羞怯地低头,手也下意识抓紧了裹绣品的包袱。
“嗯。”
萧远点点头,轻嗯了一声,应完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冷漠了,偷觑了白芷一眼,补充道:“好看。”
“上车吧!准备出发。”
“好!”
马车比牛车脚程快,且不用像白二柱的牛车那样时不时等一等,所以到镇上时,白芷不禁感慨了一句:“萧大哥,这马车就是快,平时我坐二柱哥的牛车,足足要比现在晚两刻钟。”
“嗯,骑马还会更快些。”将马车寄放之后,萧远手上提溜了几只野鸡野兔,与白芷一块走向大街,还一边解释道。
白芷点点头,脑海中浮现枣红马强健的身躯,以及萧远骑马时的飒爽英姿,心里突然有了些许向往,她若是也会骑马那就好了。
这次出门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没旁的人可结伴,便干脆一块走了。
萧远提的是活物,不好带进绣坊之中,就干脆提议先去小食铺把野鸡野兔卖掉,再掉头回锦绣坊卖绣品。
白芷想了想,也觉得很有道理,便点头应道:“行,我都听你的。”
小食铺在西街,他们得走一刻钟左右才到,里面人影幢幢,看上去生意还不错,掌柜的此时正坐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地拨弄算盘。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铺子之中,顿时引来众多目光,铺子里的食客几乎都好奇地望过来。
因萧远独特的名声,镇上许多人都认得他,包括他前段时间娶媳妇,消息也是传的沸沸扬扬,都知道他娶了白秀才的闺女。
不管是传消息的,还是听八卦的,基本都怀了看热闹的心思,如今正主出现在眼前,那些食客潜藏的八卦心思难免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佟掌柜。”
萧远无视那些人打量的目光,径直走到柜台前,轻唤了一声,掌柜便悠悠抬头,一见是萧远,当即展开笑颜,脸上的褶子也随着脸部肌肉晃动,就跟见了亲人似的。
“哎呦,你来了,今天又带了什么好货?”佟掌柜边说,边从柜台后绕出,目光看向萧远的双手,看到是兔子和鸡,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继续道:“老规矩,拿到里面去吧!”
说完,他的目光偏移些许,这才注意到萧远身后跟了个小尾巴,好奇地张望。
“这是弟媳妇吧?”
萧远点点头,声音也轻柔了许多,回道:“嗯,正是内子。”
白芷没想到他们谈生意会谈到自己身上,可也没有露怯,乖乖地上前一步,含笑打招呼道:“掌柜好。”
“哎,你好!”佟掌柜依旧笑眯眯地,只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带着夫妻二人往铺子后院走。
他们一进去,铺子里的人就开始窃窃私语,没多久,人一走出来,就迅速噤声,等夫妻二人离开铺子,又继续议论。
胆子大的,跟掌柜相熟的,还会询问掌柜情况,问掌柜的买野味花了多少银子,又问掌柜知不知道萧远的私事。
佟掌柜并未多加理会,含糊几句就过去了。
这一趟耽误了点时间,萧远和白芷出来时已接近午时,日头渐渐攀上头顶,温度也随之上升。
街上的行人数量也达到了一日之最,走在路上,一个不小心还会与人撞上。
萧远担心路人挤到白芷,便微微摊开双臂,将白芷护在身前,待他们终于挤回东街锦绣坊时,萧远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
“怎的出了这么多汗?”白芷知晓萧远怕热,又想到他方才一直在护着自己,不由心软,连忙掏出手帕,踮起脚尖,要给萧远擦汗。
萧远比白芷要高上许多,他若直挺挺地站着,白芷不方便擦拭,就屈膝半蹲,与白芷齐平,迁就着她的关怀。
小姑娘眉头微微蹙着,不知道是因为阳光太刺眼,还是心疼他。长且卷翘的睫羽微微颤动,杏眼中满是认真。
萧远就这么静静看着,耳朵边不时传来小姑娘的念叨声,心下柔软一片。
“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白芷收起帕子,问了最后一句。
“嗯,记住了。”萧远淡定地回应,至于记住什么,他此刻没有半点印象。
得到了应答,白芷才满意地点点头,抱着包袱转身入了锦绣坊,迎接她的也依旧是那个讨喜的小伙计。
因为是合作的老伙伴了,也不用多谈什么,周掌柜验了货,痛快地结账了。
白芷跟小伙计去挑选底料时,周掌柜还跟萧远攀谈起来,大部分时候都是周掌柜在说,萧远在听,有种奇妙的和谐。
从锦绣坊出来,夫妻二人还去逛了集市中心,买了不少东西,直到四只手都拿不下了才罢休,一前一后走回存放马车的地方。
“等回去,我给你做件晾衫,看着天也要慢慢便热了。”
嫁给萧远之后,白芷发现,萧远的衣柜中根本没有新衣,上街逛成衣铺子时,也是只想着给白芷买,却忘记自己没有换季衣裳穿了。
白芷感动之余,又有些心疼他,总想着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的人。
他们一路有说有笑,路过赌坊附近时,突然一群人冲出来,白芷躲避不及,一声惊呼直接被人撞倒在地,提着的东西顿时散落开来。
白芷被撞的时候,萧远已经反应过来了,可身上扛的东西太多,来不及护住。
“怎么样了?”萧远心下以及,将东西都扔到地上,赶忙蹲下查看白芷的情况。
“嘶……”
萧远一个用力,想要将白芷扶起来,却不曾想听到白芷倒吸一口凉气,好似牵扯到伤口了,便不敢再动她。
“哪里痛?”萧远很有耐心,目光一直观察着白芷反应。
“手肘疼。”白芷双目发红,盈满了泪水,她原本没想哭的,她觉得自己还是很坚强的,可不知为何,萧远一句关心,就忍不住委屈。
闻言,萧远也不管这是不是在路边,赶忙撸起白芷的袖子,露出她纤细白皙的手臂,没发现擦伤又捏了捏骨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伤着,估计方才的冲击太大了,我先扶你起来,痛就跟我说。”
“嗯。”白芷得到了安抚,好像也没那么委屈了,应答的声音却依旧带着先前的哭腔,显得乖巧极了。
萧远将白芷安顿好,又将自家买的货物堆放到旁边,才看向不远处斗殴的人群,眸色沉了几分。
等那边终于消停往回走时,萧远才把领头的那人拦下。
他神情严肃,眸光锐利如剑,盯着那人冷声道:“你们怎么打我不管,可你们闹事撞到了我夫人那就不行,道歉!”
领头那人先是一愣,看向不远处坐在墙根边娇滴滴的白芷,随即才反应过来,后退了两步,只觉得萧远的话可笑至极。
他虽是外地人,可也在这赌坊干了好多年了,镇上谁见了他不得尊称一声“强哥”?
且他的身后还跟着众多小弟,不曾想萧远竟然有胆子当众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嗤笑着转了转脖颈,又轻蔑地扫了萧远一眼,不可置信地道:“让老子给她道歉?嘿,笑话,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是……啊……”
第34章 打架斗殴
那人话音未落,萧远的拳头就猝不及防地落到他的脸上,力道不小,直接将他打退了好几步,若不是后面有人接住他,恐怕就得狼狈地倒在地上了。
这一刻,时间好似停滞了一般,在场的,路过看热闹的都纷纷怔愣住,谁也没想到萧远竟然胆子大到直接动手。
谁不知道“强哥”是兴隆赌坊老板的心腹?在整个清水镇那是横着走的,连镇长都不敢得罪他。
强哥满眼不可置信,又猛地反应过来,瞬间怒发冲冠,站直身体,一把将身旁的小弟推开,指着萧远吼道:“你你你……简直就是找死,弟兄们给老子打,往死里打!”
他身后的那群小弟也跟着反应过来,听到吩咐后,不管是赤手空拳的,还是提溜着棍棒的,都不假思索地往萧远冲去。
场面过于激烈壮观,引来不少乡民远远瞧热闹,其中就有白家村的,还有不少常去佟掌柜小食铺吃东西的人也都认出了萧远,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只觉得萧远这会儿踢到铁板了,触了霉头,要知道萧远有点浮夸的恶名,也比不上兴隆赌坊啊!那不是自找罪受吗?
萧远自己作死没关系,就是可怜了那新媳妇,那可是白秀才的闺女,长得如花似玉,以后可就惨咯!
就在他们为萧远夫妻惋惜之际,只见萧远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即将冲到面前的人,他神情冰冷,嘴角也噙着一抹轻蔑冷笑。
目击此场景的人,包括背后墙角边的白芷,都纷纷屏住了呼吸,只觉得萧远要遭殃了。
“萧大哥,快跑。”
白芷整颗心都提起来了,她没想到萧远会为了她生气地找那些人理论,作为地地道道的清水镇人,她实在太清楚那些人的不好惹了。
兴隆赌坊盘居在清水镇很多年了,在白芷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存在,赌坊中的打手都是地痞无赖组合起来的,时常打架斗殴,路过这段路,都能听到里面不同别处的声音。
对方打过来的瞬间,萧远听到白芷的呼唤,可他没有半点要跑的意思,反而镇定自若,一个侧身,左手抓住了第一个挥拳人的手,一拧,那人立马痛歪下去。
随即用右手辅之,将人整个搬起,一甩,直接扔向前赴后继的打手们,速度之快,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全部撞到在地,压倒在一块,哎呦声此起彼伏,引得远处围观的人越聚越多,白芷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强哥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看向萧远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动,他上前几步,一脚又一脚地踹在那些小弟的身上,大骂“一群废物”。
“起来,都给老子起来,继续给老子打,瞧你们那没用样,都滚起来。”
强哥自打入了兴隆赌坊做事,就没丢过这么大的脸,顿时怒不可遏,只想尽快找回场子。
被撞倒的小弟们不敢反抗,也很不服气自己就这么轻易被人撂倒了,愤愤然地从地面上爬起来,再次冲向萧远。
这一次,萧远显然不会像方才那样轻轻揭过了。他就站在原地,上一个,打一个,上两个打一双,还专挑痛处下手。
强哥见情况不妙,可又咽不下这口气,便将主意打到了不远处靠墙站的白芷身上,趁萧远应对打手时,偷偷从旁边溜开,想要朝白芷下手。
谁知,强哥刚动没多远,就被萧远余光瞥到了。
萧远的眼神顿时阴沉了几分,也不再逗这些人玩,一脚一个,将人踹飞。
随即利落转身,三两步追到强哥后面,直接揪起他的后领脖子,一个用力,将人甩到地下。
强哥的痛呼声刚出,一只大脚掌就落到了他的胸膛上,推都推不开。
“大侠饶命,大侠……大侠,我知道错了,大侠……”
强哥既然能在清水镇横行霸道多年,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被人踩在脚下的屈辱还比不上他对自己小命的重视,当即便认怂求饶了。
方才还跟着嚣张的小弟们也全部躺在地上哀嚎,不管疼不疼,先嚎了再说,反正他们现在知道萧远是硬茬了,不会傻到再上前找打。
那一群都不是专业打手,不过是镇上的地痞无赖混饭吃罢了,萧远还不放在眼里,也不再理会。
“大侠,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饶了我这回吧!”
萧远的脚稍微一用力,碾了碾,强哥便面露痛苦之色,双手死死抓着萧远的脚,生怕萧远一个发狠,将他踩死在这。
“道歉!”
萧远还是那个要求,居高临下地盯着强哥,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只要强哥拒绝,他便能毫不留情直接将人踩死。
“是……是,我真的错了,这就给夫人道歉,求求您行行好,放了小人一马吧!”
强哥努力挤出一抹谄媚乞求的笑,他常年混迹在各种黑白道上,处事圆滑,能屈能伸。
见他如此,萧远才缓缓松开脚,附身扯着强哥的衣领,直接将人提溜起来,拖着他到了白芷面前。
强哥也识趣,不敢再耍心眼,陪着笑恭恭敬敬跟白芷赔罪,道:“都是小人的错,伤到了夫人,还请夫人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人这次,小人今后也一定会好好管着底下那群小崽子,不让他们惹事。”
这伸手不打笑脸人,白芷见他都这样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她看了看萧远,这才点了点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希望你说到做到。”
说完她又看向萧远,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对不对?
得到了白芷原谅的话,强哥又讨好地看向萧远,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侠,您看这……”
未尽之言,不言而喻。
萧远松了手头的力道,冷声说了一个字:“滚!”
强哥如释重负,一刻也不敢久待,带着手下那群小弟,灰溜溜地滚回赌坊了。
不远处聚集的围观百姓纷纷发出喝彩声,他们都没有想到萧远如此厉害,一个打十几个,还轻轻松松。
“萧大哥,你真厉害。”小姑娘亮晶晶的杏眸中满是意料之外的欣喜,毫不掩饰的崇拜。
“嗯,走,我们回家了。”
萧远摸了摸白芷的小脸,对她柔声说了句,随即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收拾好了,夫妻二人一块赶往马车存放地,驾着马车晃晃悠悠踏上回村的道路。
马车再度经过赌坊附近时,白芷不经意间看到角落处蜷缩着一个人,观其衣着像是方才被赌坊人群殴的倒霉蛋。
白芷不禁秀眉蹙起,看那人好像伤的挺严重的,可她也并不打算理会,在她心中,去赌坊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挨打也是自找的,自作自受。
而且若不是那人,自己也不至于被连累摔一大跤,萧大哥也不会跟人打架。
想到着,白芷心下愤愤,顿时没了观察的兴致,正要转头之际,就见那人抬起头,朝他们马车望过来。
只一眼,白芷便匆匆收回目光,也认出了那个人,是草儿恶心人的爹。
不知道其人身份,白芷或许还能平静内心,知道是草儿爹之后,她心中就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活该”!
“怎么了?”
萧远驾着马车,时不时转头看一眼白芷,正好看到白芷愤愤然的小脸,忍不住问了句。
“原本觉得赌坊的人仗势欺人,可当我发现方才挨打的人是草儿她爹后,我这心里的想法就变了,突然就觉得赌坊的人打轻了。”
“嗯,下回或许就重了,不必管这些,”
对于赌徒来说,在赌钱中沉沦是一种快乐,越赌就越是无法自拔,直到最后妻离子散,连性命都丢掉了。
夫妻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等他们出了镇门,强哥才从赌坊中走出来,怨毒望着夫妻二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呸,迟早老子要踩那小子脸上去,让他也闻闻老子的脚臭。”
白芷夫妻俩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记恨上,他们回到虎松山脚附近,就直接拐入回白家村的分叉路,最后停在了白二柱家门口。
二柱娘此刻正在清扫庭院,一抬头正好看到白芷夫妻,立马放下手头的活,迎了上去,欣喜道:“你们咋回来了?快快快,快请进。”
“这不是准备到清明了吗?我俩便决定回来住几日,等给爹娘上完香,再回山上,今晚就讨扰婶子了,咱们一家一块吃个午饭。”
白芷拎着一挂五花肉一边往里面走,还一边笑盈盈的跟二柱娘解释。
萧远则跟在身后,手里也拿着不少礼物,放下东西后,他转身出去,赶着马车先到白芷家安顿,安排妥当,又步行回到村口白二柱家。
晚饭是三个女人一起准备的,很丰盛,足足有四个大菜,还有一个汤,这一顿几人都吃得很是畅快。
饭桌上,白芷将白日在镇上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重点提及草儿的爹。
“他被打得挺厉害的,想必是欠了不少赌债,家里难免多注意些,免得他还不上债务,还摸到家里来闹,若是引来赌坊的人,那就更麻烦了。”
草儿是被卖过来的,与亲爹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就怕有些人脸皮厚,不肯罢休,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存了侥幸心理要谋点财。
“放心,他若是敢来,我就敢将他打出去。”白二柱轻嗤一声,不以为意地道。
“就是。”二柱娘也跟着附和,“就他一个孤寡小老头,咱们俩还不至于怕了他,阿芷不用担心。”
知道这事,心里也有了防备,白芷不再多言,吃完饭后,就跟萧远回家去了。
路上,她亲昵地挽着萧远手臂,月光照耀,将他们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投射到地上,分外温馨。
第35章 清明节
三月初三又至一年清明,天灰蒙蒙的,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降低了出行的能见度。
白芷和萧远一大早便准备好了祭拜所要用到的供鸡和香烛纸钱。原本他们打算等雨停了再出门,可看老天爷似乎没有要停歇的意思,想了想,还是决定按时辰出门。
“萧大哥,把这个穿上。”白芷从屋中拿着一件蓑衣出来,让萧远穿上,随即又寻了一件斗笠,“爹娘的坟都在同一处,祭拜可以快些,不过清理坟头草也是需要时间的。”
萧远点点头,对此并无意义,接过蓑衣便往身上披。
蓑衣是白芷爹生前穿的,穿在萧远身上有些小了,还不能完全盖住萧远的肩头。
“呀,小了。”
白芷瞪大了双眼,觉得萧大哥穿着爹爹的蓑衣,就跟偷穿小孩衣似的,不由有些好笑。
想想也是,萧大哥比爹爹高那么多,还长得结实,穿着合适才更奇怪。
“蓑衣先脱下吧!我去村头问问二柱哥还有没有多余的,给你借一件回来。”
白二柱母子今日也是要上山祭拜的,不过他们家打前几辈开始就是一脉单传,需要祭拜的坟头并不算多,也不急着上山。
白芷说完,便拿起一旁的伞,撑开就要往外走,被萧远先一步拦下了。
他道:“不必特意跑一趟,一会儿路过时,再停车问一声便可。”
按照白家村的习俗,清明祭拜前,得先去祠堂祭拜一轮村里的列祖列宗,给列祖列宗牌位上香,然后才能上山,清理坟头,挨个祭拜自家的单脉祖先,所以白芷夫妻这些天才会住在村里。
“也行,若没有的话,咱们就先回山中的家把蓑衣穿上。”
从山里的家去上坟要比从村里出发近上许多,若不是因为还要去祠堂上香,他们估计都不回来了。
一切商量妥当,夫妻二人就坐上马车晃晃悠悠地出发了,萧远驾着马车,白芷便在他身后撑伞,到村口时,白芷就直接进白二柱家的院子询问是否有多余的蓑衣。
最终得到的是否定答案,没办法,夫妻二人也只好继续赶路,先回山里的家一趟。
兜兜转转折腾,等他们到白文业夫妻坟头前,已经到了午时。
白芷家这脉,到她爹那一代有三个男丁,而白芷家没有男丁,她爹爹这一根支脉也算是绝了。
“爹爹、娘亲,阿芷带着萧大哥来看你们了。”白芷跪到地上,将那供鸡和米饭摆放到父母坟头前,点上香烛,萧远则不发一言,提了一把铲子,默默地清理杂草。
清明一天,到这个时辰也算是过了半天了,可雨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白芷点上的香烛,没一会儿就会被灭掉,反复两三次,她干脆也不管了。
祭拜完爹娘,她心情有些低落,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给爷爷奶奶也上一柱香,毕竟爷爷奶奶生前也很疼爱她这个孙女。
“走吧!让爷爷奶奶也见一下你这个孙女婿。”白芷微仰着头,勉强露出些笑容。
“嗯。”
他们在山上穿行了半刻钟,终于找到了爷爷奶奶的坟,一年未清理,上面杂草丛生,险些让他们寻不到位置,比之先前白芷父母的坟更盛。
有了方才的经验,萧远清理起来更快捷,杂草清理到一旁之后,又往不对称的那一边添了不少土。
“其他的还去吗?”
萧远知道白家村有习俗,往上好几辈的都要打理的,可考虑到白芷家的特殊性,便多问了一句。
“不去了。”白芷闻言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回答:“那些自有大伯三叔两家去走,我一个出嫁的闺女,顾好爹娘的,拜一拜爷爷奶奶便好。”
“萧大哥今日也辛苦了,咱们回家吧!”白芷想得通透,说出这番话时,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
“好。”
萧远点了点头,扛上铲子,又提着装供鸡和米饭的竹篓,与白芷一块下山,他们还没得吃午饭,此刻肚子也是饿的咕咕直叫。
夫妻俩有说有笑,走到半山腰处,在拐向自己家的分岔路口迎面遇上了白文金和白三叔两家。
白三叔一瘸一拐跟在后面,白文金则是被两个儿子一块抬上山的,观其面色,想来这段时间过得还算舒心。
白芷不由想起二柱娘之前说的那番话,心下疑惑,难道大伯手里当真有笔巨款不成?
普一见面,双方都没有好脸色,萧远也下意识挡在白芷前面,淡漠的双眸扫视眼前的两家人。
僵持了片刻,四下静悄悄的,都很警惕,可谁也没有妄动。
“萧大哥,我饿了,回家吧!”白芷轻柔娇软的声音响起,不大声,却也能让大家伙都听得到。
萧远这才收回目光,轻声“嗯”了一下,让白芷先行,夫妻俩一前一后离开。
他们离开后,那两家人才继续往上爬,白文金不必出力,还扭身回头看了看萧远夫妻的背影,眼神怨毒。
……
回到自家小院,白芷便直接回了寝屋,换了套干爽的衣物,又从萧远的衣柜中拿出一套衣裳放到床榻上,转身出门唤道:“萧大哥,那些放着我来做,你赶紧进来换身衣裳,穿着湿衣裳容易染风寒。”
见萧远点头应下了,她才系上围裙,往厨房去,把火点上,热了饭,又提着砧板到外面,准备砍鸡肉。
鸡是萧远自己猎的野鸡,比较有韧道,白芷砍了两刀就砍不动了。
“我来砍,你去洗一下锅,火生好,我这边也可以了。”
萧远死死盯着白芷白嫩纤细的手,那只手之前都是拿绣花针的,此刻却握着刀,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很不顺眼。
“那行。”白芷也不逞强,当即松开了刀,笑盈盈地望向萧远,嘴甜道:“萧大哥你真好!”
“嗯。”
看着萧远越发柔和的脸,白芷心下好笑。她没有立即去厨房,而是等着萧远卷袖子蹲下后,吧唧亲一口,才乐呵呵地离开。
留下萧远红着耳朵蹲在原地,举刀一下又一下剁着鸡肉块。
直到夜深人静时,白芷才在呜呜咽咽中明白,自己今日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翌日,阳光冲破层层乌云,终于将它满是暖意的光撒下大地,迎来了大晴天。
白芷在迷迷糊糊之中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有些不像起来。
屋外砰砰砰的砍柴声,一会儿又是倒水的哗哗声,光听着那些动静,白芷都能猜到萧远在忙活什么。
赖了一会儿床,白芷才艰难地爬起来,穿上提前准备好的衣裳,往外头走去。
屋门一开,明亮的光线刺激到了她的眼睛,便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这都什么时辰了,日头都老高了,你怎么也不叫醒我?”白芷还是一脸疲惫,睡到日上三竿,总觉得有负罪感,便软糯糯地嘟囔一句。
萧远停下劈柴的动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继续手里的动作。
只是等白芷洗簌完毕后,就发现饭菜还在锅中热腾腾的,便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
清明过后没几天,草儿就诊出了喜脉,白二柱傻乐着上山报喜,请白芷夫妻俩下山,一家人好好吃顿饭庆祝庆祝。
“我买了很多好菜,娘都快做好了,你两快点同我一块下山吧!”
自从进了院,白二柱的嘴巴就没停下来过,眉飞色舞地说个没完,光媳妇诊出喜脉那惊喜片段,他就描述了不下三遍。
“草儿当时傻了都,愣了好半晌,还是娘反应快,直接跑厨房去,包了几个鸡蛋同方大夫道谢,让他也沾沾喜气。”
“哎,你们好没有?”
白二柱催促着白芷夫妻,他急着回去看自家媳妇,不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总没法放心,
“行了行了,这就走,都说让你先回去,你又不愿意走。”白芷被催烦了,就狠狠瞪了白二柱一眼,随即打趣道:“得得得,媳妇又不会跑,咱们这就回去。”
“嫂子若是知道你这般惦记她,心里定然很高兴。”
白二柱挠挠脑袋,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表现得确实太夸张了,只是他初为人父,压根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
他心下一叹,转头看了看萧远清冷无一丝波动的脸,这一刻他突然有了个年头,很想看萧远知道自己要做父亲后的反应。
也不知道会不会继续冷脸?若依旧如此,那就很没意思了。
院门、屋门都一一锁上,白芷夫妻俩才安心地跟着白二柱下山。
到刘水家时,白二柱又将此好事说了一遍,还热情地邀请刘水他们去家中吃饭,考虑家里还有些事没做完,刘水娘便婉拒了,还说要等孩子洗三再登门祝贺。
寒暄结束,马车牛车一前一后,慢悠悠地回白家村。
一开始,他们还能有说有笑,回到村口附近时,就听到一声怒吼,中间还夹杂着不少说话声,听起来很热闹。
白芷和白二柱是土生土长的白家村人,听到这动静还以为是村里又有婆子斗法了,这东家长西家短,很多事都无法说清楚,也无法明确谁对谁错,所以总会因为一点小事让矛盾双方无限拉扯。
都住在一个村里,大大小小都会有些摩擦,特别是人心不足还利益分配不均时,产生的冲突更是常见。
谁知他们一进村,越过大榕树,才看到一群人围在白二柱家门口,这下白芷夫妻和白二柱都反应过来,他们这是看热闹看到了自家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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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的时候总有事打断,这章没写完就不小心点了发表,只能断断续续更出,我下回会注意些,不会再发这么零碎的。语句不顺或者错字,我明早再修改哦,晚安zzz
第36章 再度碾压
“你们干嘛?”
家里只剩下两个妇人,一个上了些年纪,一个还怀着身孕,白二柱心下一急,怒火在他胸口翻腾,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大吼出声。
声音盖过了那些窃窃私语,也打断了二柱娘跟闹事者的僵持对峙,围观者的喧闹声停止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转身朝他望去。
白二柱虎目圆瞪,跨着大步跑过来,大家伙纷纷让路,还有关系好点的乡邻上前拉着他,提醒他有赌坊的人,让他小心点。。
兴隆赌坊在清水镇老百姓心中是不能得罪的存在,见到赌坊的人,他们也是如同见到瘟疫一般,能躲就躲。
这回赌坊的人找到村子里来,还是草儿爹带路过来的,村里人心思各异,有幸灾乐祸的,也有相信白二柱人品为他担心的。
总之,不管心里怎么想,听到消息的人,几乎都下意识汇集到村口来。
他们不敢掺和进去,怕引火烧身,但是又因为事情发生在村里,属于自己的地盘上,莫名有了胆,也不是那么害怕了,就干脆隔着一段距离在旁瞧着。
得到提醒,白二柱脚步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甩开拉他的那只手,依旧直愣愣冲进去,看到他娘就一把将人拉到身后,对眼前来势汹汹的人道:“有事冲我来,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此话一出,对面那伙人顿时大笑起来。
这次赌坊要债是强哥亲自带人上门的,只因上回在赌坊门口,他们吃了大亏,不仅丢了脸面,还让草儿爹趁乱逃了。
赌坊幕后老板得知情况,勃然大怒,直言强哥这回如果还是要不到债,就不必再回去了,还得砍掉一只手来承担失误。
笑话,强哥混了那么多年,在清水镇也是有头有脸的,得罪的人也不少。
一旦被砍手赶出赌坊,还不知道多少人想让他死,他可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所以听闻草儿爹还有个闺女嫁在了白家村,想也不想就直接带人杀过来了。
而且上回在赌坊门口将他踩在脚下的人他也派人查清楚了,叫萧远,也是白家村的人。
强哥心中有气,这次过来带足了人手,想着若是遇上了,定然也要让萧远知道他的厉害。
“冲你来啊?哈哈哈哈……”
强哥看着眼前高高壮壮的白二柱,只觉得这人傻乎乎的,一脸老实相,很有欺负的样子。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老子也不跟你拐弯抹角。”强哥朝身旁的小弟使了个眼色,没一会儿,草儿爹就被人拖了过来。
身上脏兮兮的,瘦的不剩几两肉,被那小弟摔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被废了,只缓缓抬起那张不堪入目的脸,乞求的目光望向白二柱。
白二柱只在买草儿那日近距离看过草儿爹的脸,这么久过去了,印象都已经模糊,一时间也没认出来。
他看着地上的人,鼻腔也不设防地吸入一口臭气,险些吐出来,不由后退了几步。
“天爷,怎么有这么臭的人,坑里的蛆都没那么恶心吧?”二柱娘离得不远,她是知道来人是谁的,所以损话说着也就没了顾忌,便继续道:“你们这群挨千刀的,我都说了这人跟我家没关系,赶紧拖走,没得在这恶心人。”
“呵,他闺女是你家儿媳妇,他就是你们亲家,你儿子的老丈人。”强哥冷笑,今日打定了主意要将草儿爹甩给白二柱一家,便继续道:“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老子欠债,儿子还,那是天经地义,你们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做梦。”
“呸,草儿早就不是他闺女了。”二柱娘最受不了别人污蔑,竟还想坑她儿子,这一刻,二柱娘无比庆幸当初听了白芷的话,大家伙到县里签了契约,盖了章。
“杨老头卖女儿,我家买媳妇,那可是在县太爷年前白纸黑字签了契约的,还盖了大印,我家草儿早就跟他没关系了,走走走,赶紧把人带走,别在我家门口碍眼,再不走,我们就报官了。”
二柱娘嘴上厉害,可也明白报官是不太可能的,毕竟对方来了那么多人,若真动起手,恐怕儿子也顶不住,没等官府来,他们家就得先遭殃。
想到这,她忍不住又上前,淬了草儿爹几口,骂骂咧咧道:“呸,扫把星,摊上你这种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报官?我看你们这是不怕死非要抬杠了,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兄弟们,给老子上。”
强哥为数不多的耐心,在一次又一次的反抗下逐渐消失。
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小弟一跃而上,有的将白二柱定为目标,意在拖住白二柱脚步,有的去拦着二柱娘,还有的想趁乱冲进院子搜刮抢银子。
“啊!”
白二柱被好几个人缠住,看到有人越过他就往院里钻,不由心下大骇,他媳妇、孩子可还在屋里呢!
情急之下身体潜力爆发出来,白二柱一声嘶喊,浑身使劲一挥,牵制他的人瞬间被甩开。
正要进院的几人见状,赶忙转头抱住他,前赴后继。
白二柱焦急的心绪将他整个人牵制住,八尺壮汉竟然红了眼,又怒又怕,竟忘了求助。
围观的乡邻越聚越多,也忍不住担心,可谁也没有上前帮忙。
从白二柱冲回来,到二柱娘回嘴,再到双方动手,也就片刻之间。
发生得太突然的,白芷夫妻挤过人群时,正好看到动手一幕,特别是还看到了二柱娘被推倒。
白芷瞬间怒气上涌,左右瞧瞧,正好见旁边的大爷拄着拐棍,便急哄哄道:“阿爷,拐棍借我用。”
说完也不等大爷同意,抢了就往院门口冲,发狠了用棍子呼到摁着二柱娘的两个赌坊打手身上。
也不讲究什么章法了,瞪着眼睛就是一阵乱打,用她娇柔的声音骂道:“让你们欺负我婶子,打死你们,打死你们,你们这群混蛋……”
萧远亲缘单薄,后面又做了土匪老大,压根不需要他维系什么感情,这种情况下,总比别人反应慢半拍,看到白芷冲上去那一刻,他的双眸不由瞪大了些许,随即反应过来白二柱一家是自己人,得帮忙。
生怕白芷受伤,他眉头紧蹙,看向强哥的目光透着冷意,秉着“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快步走到强哥身后,一把揪住强哥后脖领子,用力将他甩到了地上,大脚也再度落到强哥胸膛。
他沉着冷静,眸光锐利扫视混乱的现场,又在白芷身上停留了一瞬,才冷声大喝:“不想死的,都住手。”
声音浑厚有力,穿透喧闹落入众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混乱的场面顿时消停下来,时间好似要凝滞一般。
萧远不再言语,而是松开脚,将发懵的强哥从地上拖了起来,推着人跌跌撞撞往院门口去,所到之处,赌坊的人纷纷避让。
今日到白家村的赌坊打手大部分都被萧远揍过,都过去好些日子了,他们还心有余悸,一看到萧远那道长疤,就突然觉得浑身发疼。
知晓萧远的厉害,加上萧远手中还有他们老大,这种情况,不用脑子都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都不动声色地远离萧远,生怕被盯上,乖的仿佛打人与他们无关。
白芷见状,仰着小下巴,自豪之感油然而生,扶起摔倒的二柱娘,二人一块绕到萧远和白二柱身后去。
“大……大侠,你也在啊?”强哥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原先想过会遇上萧远,还打算逞威风,给萧远好看,却没有想到遇上是遇上了,只不过自己还没来得及反扑,就再次落入萧远手中,成为被动挨打的一方。
萧远闻声,垂眸瞥了他一眼,没理会。
“大侠,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强哥深谙此道。
“呸,好好说个屁。”白二柱眼还红着,看到强哥落到萧远手中,只觉得痛快,恨不得将人就地捶一顿。
这话一点也不客气,可在场所有人,包括强哥都不敢出声反驳。
场面一度安静下来,只余大榕树受春风轻拂而发出的沙沙树叶摩擦声。
“想好好说也不是不可以。”萧远顿了顿,指着不远地瘫在地上的草儿爹继续说道:“既然矛盾源头在于此人,今日便当着大家伙的面一次性说清楚吧!”
白二柱买媳妇时,萧远与白芷还没互订终身,故而萧远也不清楚具体细节,便将目光转移到白二柱身上,示意他自己说清楚。
“我们家与杨老头只有买卖,并且买卖一经达成,便不能反悔,白纸黑字的断绝关系书,还有卖身契,都是在县太爷那过了明路,盖上大印的。”
“这个不管是杨家沟的村长乡亲,还是县衙里的县丞老爷都可以为我们作证。”
“草儿是我媳妇,我白二柱也稀罕她,可不代表我白二柱愿意做冤大头,杨老头什么样,大家伙到外面问一问都知道。”
“我白二柱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不会沾赌,也不可能帮别人偿还赌债、填无底洞,你们如果还是不要脸的继续闹,那咱们现在就套车赶去县衙,找县太爷评评理。”白二柱一口气说那么多话,总算将堵在心口的气撒出来了。
果然,有人撑场面,就是有底气。
“都听见了吧?”
听完白二柱的话,萧远才出声善后,他将强哥推到白二柱身旁,自己则转身进院子里,没多久就提着一把柴刀出来。
冷声对赌坊的人道:“我萧远将话撂在这了,今日之事就当是个误会,冤有头债有主,还望诸位以后别再弄错了。”
“再有下一回,呵呵……”
萧远不笑还好,这一笑怪渗人的,赌坊的人紧盯着那把刀,总觉得倘若还有下回,萧远就真的敢下死手,送他们见阎王。
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光脚的害怕那些不怕死的亡命之徒。
“滚吧!”萧远一个用力,将强哥踹回到赌徒阵营中,“带上欠你们债的人,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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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萧远:我今天好像又找到了在寨中生活的感觉
阿芷:哦,萧大哥真厉害
第37章 抉择
强哥在小弟们的搀扶下堪堪站稳,心中愤愤不平,一度觉得萧远就是他的克星,不然自己也不会接二连三栽在萧远手中,连面子里子都落没了。
他要振作,要奋起,要招呼所有弟兄抄家伙围攻过去,从围攻起步到萧远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他都在脑海中一一设想过了。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与他所想完全不同,没等他下令招呼打手小弟们,四周便响起来阵阵起哄声。
方才那些三缄其口、袖手旁观的白家村乡民竟然都闹哄起来,从一开始的三两人,到后面几乎所有人都在喊:“滚出去,滚出去……”
声声呐喊,一声盖过一声,近百人的围观乡亲一起,场面极度震撼,恐怕隔壁村都能听见了。
强哥与众小弟不禁咽了咽口水,眼神飘忽,身体微躬呈防备状态。
“大……大哥,我们还是……走……走吧?”离强哥最近的那人忍不住打退堂鼓,他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想被打死在这白家村。
“闭嘴。”
强哥心乱如麻,可依旧嘴硬,不肯轻易妥协,梗着脖子继续僵持,直到听见呐喊声渐渐息下去,忙不迭松了一口气,抬起衣袖,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汗珠。
明明是微凉的天气,此时却生出满头汗,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还没想好?”
萧远低沉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淡漠的视线似有若无地在赌坊众打手身上圈回,让人无端感受到一股难以忽视的寒意。
四周的乡民也听到了萧远的问话,便跟着起哄助威,最终强哥还是没能顶住压力,命人架着草儿爹灰溜溜地离开了。
仓皇间,还险些被绊倒。
在他们的身后,是白家村乡亲们不加收敛的欢呼声,那是一种弱小战胜强大的自豪情绪。
危机解除了,萧远对围观人群抱拳作揖,随即与白芷、白二柱母子一同入了院。
大门一关,隔绝了所有打量的视线,围观人群没了热闹可瞧,便慢慢散去了。
院内屋檐下,暂度难关的一家子随意围坐在一块,萧远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白芷和二柱娘心有余悸,至于白二柱,能够出了一口恶气,此时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颇有倾诉欲。
只有草儿因为愧疚,一直低垂着头站在最边上,双手揪着衣摆,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二柱对自家媳妇那是好得没话说,不过他性子比较粗线条,此时只顾着自己聊的畅快,压根没发现草儿的忐忑不安。
“草儿,乖孩子,你怎么站那?来娘身旁坐下,这还怀着身孕呢,可不能累着了。”
二柱娘柔和的眸光穿过白二柱所在的位置,看向后面的草儿,冲她招招手,轻声唤她到身边来。
草儿闻言,茫然地抬起头,正对上二柱娘慈爱的目光,当即羞愧地低下头,鼻子有些酸涩,心下踌躇。
“过来过来。”二柱娘又笑着唤了她一声,草儿这才忐忑地挪动脚步,乖乖坐到二柱娘身边。
二柱娘知道她心中的结,想要开导她,可转头看到萧远和白二柱,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私聊,便起身牵过草儿的手,又开口对白芷道:“阿芷,你也过来,咱们娘三一块聊聊。”
“二柱、远哥儿,你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事就忙去吧!别在这杵着了。”
白二柱和萧远闻言,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自觉往外走,把空间留给她们。
随即,二柱娘便拉着白芷和草儿入了屋子,在草儿忐忑的心情之下,二柱娘对她道:“草儿丫头,今日的情况,你也知道了,娘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
“你爹这辈子就那样了,赌了大半辈子,什么也没了,搞得家不成家,人不成人,你自己是怎么长大的,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草儿静静地听着,头始终没有抬起来。
“如今你是咱们家的人了,律法上已经跟他没关系了,你也别怪娘和二柱做得绝情。”
听到这,草儿担心二柱娘误会,忙开口打断她的话,紧张地解释道:“娘,我没有。”
“娘知道。”二柱娘轻笑出声,拍了拍草儿的手背,很是欣慰,继续道:“不过有些话咱们得提前说清楚了,莫要因为那些闲话伤了自家人的情分。”
“你爹那样,实在沾不得,有一就有二,一旦沾上了,妥协了,就像那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往后咱们家的安稳日子也别想过。”
“赌场就是个无底洞,咱们家在村里也算是小富家庭,可也顶不住赌坊那种花法,唉!”
“娘,我明白的。”二柱娘说了那么多,草儿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道:“当时您跟二柱哥买了我,当时有盖了打印的卖身契。”
“我没念过书,可是也听村里长辈说过,有同村姑娘被卖进有钱人家家里做丫鬟,然后被活活打死了,连尸骨都找不回来,签了卖身契的,打死都不犯法,跟咱们农家人家里的狗差不多。”
“大家伙都说我有福气,您跟二柱哥买我是做媳妇的,您对我好,二柱哥对我好,阿芷对我也好,我很满足了。”
“我爹……我爹他的情况我都懂,我娘就是被他打成重要,又没钱买药治,才……才死的,未出生的弟弟妹妹也是因为他没的,我……我……”
说着说着,草儿就红了眼眶,不禁想起往事,想起那些年的艰苦岁月,食不果腹,衣裳褴褛,连睡觉都不安稳,得时刻防备着,挨打也是家常便饭。
就是卖掉她的时候,她爹也没有一点犹豫,还想将她卖到窑子里……
“娘。”
草儿哽咽着,泪眼朦胧,连眼前的二柱娘都看不清了,心头不由发慌,赶忙抬手抹掉泪水,再次看清二柱娘的脸,才勉强扯出一点笑容。
二柱娘本就心疼她,哪里还受得了,当即起身抱住草儿,轻轻拍她的肩膀,安抚她。
等草儿平复了心情,三人才从屋里出来,开始忙碌没做完的午饭。
这顿午饭因为先前的事,少了几分喜庆之感,白二柱心里有些遗憾,便打算等孩子出生后,再办个四五桌,把关系好的乡亲都请到家里来热闹热闹。
午饭过后没多久,白芷夫妻就提出告辞,先回自己家,改天有空再过来拜访。
白二柱安抚自家媳妇饭后牵着草儿回了屋,是二柱娘将白芷夫妻送出门口,有些不舍地道:“行,那你两得空就来玩玩,马车驾慢点,小心些。”
“哎,我们知道了,婶子不必送了。”白芷冲她招招手,随着马车渐行渐远。
马车缓慢行驶在乡道上,道路两旁是农田,春耕春种的时节,田里处处都是忙碌身影。
春风浅浅拂过脸庞,伴着不辣目的阳光,暖融融的,很是惬意。
白芷与萧远并肩坐在车头处,一路过去,还时不时有乡亲跟他们打招呼,这是以往不曾有的情况。
“萧大哥,你说是不是你制服赌坊人的形象太过深刻了,他们竟然跟咱们打招呼了呢!”
白芷觉得很新奇,平日里看到他们就能躲便躲的人,竟然主动打招呼了。
萧远只笑笑,并未发表意见。
“哎,你说世上怎么会有杨老头那样的父亲?生而不养,还像个吸血虫。”
在认识草儿前,白芷心里觉得不管在外多坏的人,回家后对自己的儿女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卖儿卖女的并不少见,可很多都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才走到这一步。直到认识了草儿,她才了解到另一种亲缘相处,血缘牵绊,却水火不容。
后来,她见证了大伯一家利益纠葛,斗得没完没了,又明白了对一部分人来说,获取最大利益,才是最值得长久追求的。
“世间百态,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杨老头那样的人外面多得是。”
“他们并不是不懂爱人,而是相比之下,他们更爱自己。”萧远目视前方,不咸不淡地道。
白芷闻言,也跟着点了点头。这些道理,她在书中都看过类似的,只是爹爹去世前,她从未有机会见证罢了。
“咱们清水镇才这么一点地,就那么多问题,外边的世界,岂不是更乱?”游记里面,写的都是些民俗美景,特殊地貌,写民生百态的,她倒是没见过。
“是啊!”萧远长舒一口气,黑眸逐渐变得幽深,思绪渐渐瞟向那清水镇之外的世界,声音沉缓地说了句:“这人是肯定比清水镇的复杂,只是官府管制要比清水镇到位,你若想,我便找个时间带你出去看看。”
“真的吗?”白芷杏眸顿时亮了起来,既兴奋又忐忑,“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咱们还年轻,多出去走走也没什么不好。”
萧远侧眸,对上了白芷那兴奋目光,嘴角也不自觉微微上扬。
嗯,确实没什么不好。
闲谈之间,他们便回到了山脚下,停放好马车,两人手牵着手上山,路过山脚下的杏花树,花瓣飘落,洋洋洒洒,好似落雪,颇有一番意境。
沿着山路一直往上,半山腰处再左拐,便能看到他们的宅院矗立在那里,四周是树是草,葱葱郁郁。
萧远看着看着,不由蹙起眉头,心想这草长得着实太快了,得清理掉才可以,还要在屋子四周撒上硫磺,免得有活物误闯进家里。
他一直是行动派,这么想了,便抽空着手去做了,一直忙碌到暮色四合之时才收工。
第38章 打算
白芷将饭菜摆上桌,双手习惯性地往围裙上擦拭,随即走出厨房门口,对着水缸旁的萧远道:“萧大哥,该吃饭了。”
“嗯。”萧远回头应了声,继续借着微弱烛光搓干净手脚上的泥巴,收拾干净了,才进厨房用饭。
今日只有两个菜,一荤一素,萧远只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坐下来开始吃饭了。
白芷夹了几块鸡肉放进他的碗中,解释道:“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饭菜不能存放,往后咱们就按用量来做,免得吃不完放着变了味,那就太浪费了。”
“嗯。”
“你若是想吃什么,记得提前同我说一声,我好做准备。”
白芷笑盈盈的,将萧远夹给她的鸡胸肉放入嘴里,轻嚼几口,香味便蔓延开了。
“嗯,都可。”
夫妻俩你来我往,倒把这顿饭吃出几分温情来。
烛台放置在饭桌最边上,散发着昏黄的光线,将他们的身影拉长扩大,然后印照到了墙上。
外面早就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还能听到各种鸟叫虫鸣,偶尔还有野兽的嘶吼,远远传来。
刚嫁过来那会儿,白芷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心里会很害怕,如今成亲一个多月,早已习惯了萧远在身边,只觉得安全感爆满,倒也没再觉得怕了。
饭后,白芷利索地收拾碗筷,又打扫厨房中的柴火屑和草木灰,这才打热水沐浴。
她提着半桶热水来到庭院中的水缸处,打了几瓢冷水掺入桶中,刚放下水瓢,一旁擦身的萧远就自动自觉地帮她提水去澡房。
澡房位于厨房侧前方,是萧远与白芷定亲之后才搭建的,平日里萧远都是直接在庭院中冲洗,澡房主要是白芷一个人在用。
白芷没有多想,有人帮忙,她便转身进了屋拿衣裳去了,出来时正好看到萧远打水往身上浇。
旁边摆了一盏烛灯,火苗因为风吹时不时跳动,清水从他身上划过,在皮肤上留下一抹又一抹的水痕,晶莹地沾在皮肤上,略显诱人的欲.色。
白芷边走边瞧,脸颊不由发起热来,垂着头入洗澡房,并没有发现萧远背对着她勾起了嘴角。
收拾妥当后,烛灯一灭,乌漆麻黑间,萧远整个人压到了白芷身上,山林中便有了不一样的声音。
……
日子平平静静地度过。
是年六月,盛夏燥热的天气降低了人出行的欲.望,白芷甚至连山都不想下了,每天呆在家中做做绣品,或者到树底下乘凉吹风。
萧远得空就进山打猎,还时不时带白芷入山采摘蘑菇、野菜、药材等山货,桃金娘的果实也到了成熟的季节,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还算可观的进项。
他们头一回拿到镇上卖,都是好东西,又新鲜,销量不错,吃到了甜头。
可次日一早,便有不少附近的村民也跟着入了山,人一多,东西到白芷他们手上的也就少了。
大家伙都不容易,都想多挣点,一个比一个勤快,白芷见状,干脆也不去跟他们争了,安安静静在家做绣活。
十五赶集,萧远提了两大笼子猎物下山,套马车拿到镇上去卖。
按照往日时辰,最迟大概申时正刻,也能回到家中,可这一日白芷却等了整整一日,等到天黑也不见人回来,不免有些担心,啥事也不想做了,提着灯笼,不停地在山口处张望。
等了两刻钟左右也不见动静,她便锁了院门,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走下山。
四周漆黑一片,如同一个巨大的猛兽长着大口想要将所有东西都吞噬掉,只余她手中的灯笼还在坚强的散发着幽光。
白芷余光瞥向四周,有些害怕,不由想起去年从大伯三叔手中逃脱时独自在山林度过的那个晚上。
只是萧远久久不回,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情况,担心的情绪最终占了上风,白芷还是孤身一人下到山脚刘水家,敲响了门扉。
“婶子,刘水,我是白芷。”
刘水家刚吃完晚饭,一家子正在收拾,听到有人敲门,便喊刘水去开门。
“咦,是嫂子啊!快进来,这个时辰你怎么自己下山了?”刘水打开院门,请白芷入内,诧异地问了句。
“萧大哥可回来放马了?我在家中等到现在都不见他回来,心里担心,就下来问问情况。”白芷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打扰到你们了?”
“嫂子说得什么话,不打扰。还没见萧大哥回来,估计有事耽搁了,你别站着了,先进院等吧!”
白芷想了想,也觉得在刘水家中等,比自己孤零零在山上强,就没有推脱,连声道谢进了院。
刘水娘问她吃没吃饭,她只说吃过了,担心给人添麻烦。
“你也不必担心,远哥儿是个有本事的,你们成亲前,他有时候也会晚回来,估摸着再等一会儿,人就到了。”刘水娘看白芷心神不宁,忙安慰她道。
“嗯嗯,没事的,婶子我一个人等着就好了,您继续忙。”白芷笑得勉强,眼睛一直张望着门口方向。
在刘水家坐着等了快两刻钟,才听到门外有了不一样的响动。
白芷杏眸一亮,起身提着裙摆就小跑过去,由内打开门,“萧大哥。”
萧远的手指还曲着,保持方才准备敲门的动作,看到白芷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小姑娘柔软的身躯就扑到了他的怀中。
“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等你很久了。”白芷的声音闷闷的,显得很委屈的样子,紧紧抱着萧远不愿松手。
萧远听着,顿时愧疚不已,大手一拢,给了白芷回应,柔声答道:“有些事情耽搁了,容我回去再跟你细说,是我不好,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手掌轻拍在白芷肩膀上,安抚她,等她平复了心绪,才牵着马车入刘水家,寒暄几句后,便与白芷一起回家了。
晚风驱散了白日的燥热,身边人安抚了焦乱的心,就连那黑漆漆的树影虫鸣也变得不再可怕。
回到家时,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白芷又重新生火,将饭菜都热了热。
“你今儿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白芷系上围裙,边忙碌边忍不住问起。
萧远没什么事,也在旁边打下手,解释道:“卖了野味,就在镇上转悠一圈,遇上了栀子巷的黄牙子,他说手头有一批地要出手,在曲家坳那边。”
“我想了想,曲家坳离咱们这也不远,便问了他情况。”
“你要买地?”白芷有些惊讶,他们夫妻俩都不会种地,爷爷奶奶过世,分家她爹得的那几亩也是租出去了,“贵不贵?够银子吗?”
“不算贵,都是着急出手的,二两银子一亩,我都去瞧过了,地都是好地。”萧远对种地没什么兴趣,置办产业也是为了他们的将来。
“曲家坳那边一共五十亩,咱们白家村也有五亩左右,我让黄牙子都给我留着了,明日便拿钱买下来。”
白芷点点头,总觉得有种恍惚之感,买地做地主婆,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银子够吗?五十五亩那可是一百多两,我手中也攒了几两,虽然不多,实在不够咱们再借点。”
“放心,够的。”萧远笑了笑,热完菜又顺手将锅洗干净。
确定银子不愁,白芷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个方向,好奇地问道:“咱们村也有人卖地?是谁啊?”
地是农民们的命,一般不会卖,还一次卖五亩。除非是家中有了大变故,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白芷想了一圈,也没想到村里到底谁家出了事,严重到卖地的地步。
“还没去看,黄牙子说主家那边还有顾虑,明日我再看看情况吧!”
曲家坳那边倒是见到了卖家,是那边村的地主儿子犯了事,急需现银这才卖掉的。白家村这边的因为卖家还在犹豫,他便没有去看地。
晚饭过后,收拾妥当了,萧远才翻出一个木盒子,瞧着很精致,上头还挂了一把锁。
他将木盒子放到白芷面前,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叠纸和两个钱袋子和两吊铜板。
白芷不认得银票,可她那两吊钱还有鼓囊囊的两个钱袋子就足够让她吃惊了。
“买地一张银票就够了,我手头还有点碎银子。”萧远从盒中拿出一张银票,随手将盒子的钥匙递给白芷,继续说道:“这是咱们家所有积蓄,往后你来保管。”
“我……我吗?”白芷一听那些纸都是银票,随便拿一张就是一百两面额,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她心中犹豫不决,不敢接那钥匙。
萧远看出了白芷心中的忐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容,不容拒绝的将钥匙塞到白芷手中,对她道:“你是我媳妇,自然是归你管。”
“莫怕,往后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不止如此。”萧远目光温柔,认真且坚定,他握住白芷的手,心中想到了二人的将来。
将来有了孩子,再去镇上买个宅院,搬到镇上去住,一家子做点小生意。等孩子长大些,再送他去读书,用到钱的地方多了,也该看得长远些。
白芷不知道萧远已经在心中规划了未来,她此刻只觉得忐忑。
手中握着农家人十几代都挣不到的巨款,不安感萦绕着她,生怕不一小心被人惦记上。
同时她也明白,萧远光靠这三年打猎是绝对攒不到那么多银子的,猜测这些积蓄大部分是来白家村之前就存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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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土地价格参考明末清初时期,折中取了二两银子一亩
第39章 温馨
她心中好奇,想知道萧远的过去,可是又怕贸然提起不该提的事,让萧远不高兴。
犹豫片刻之后,白芷还是没有问出口,只依偎在萧远怀中,感受着他胸膛处那强有力的心跳,渐渐抚平自己内心的波动。
这一夜,白芷睡得都不是特别安稳。
翌日拂晓,萧远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借着天边微弱的光线一路摸到屋外去,这才点燃烛灯,蹲在水缸旁洗簌。
随后回屋穿上衣裳,到厨房淘米做饭,看着淘米水,顺手洗了两鸡蛋放入米中一块煮。
忙活完了这些,又到小菜园里面折了小半盆青菜,敲了几瓣大蒜,打算一会儿炒菜用来提香。
肉是昨日白天刘水从漓水河中捕的活桂鱼,晚间送他们出门时,从存缸捞了两条给他们拿回来。
萧远处理惯了猎物,收拾起鱼来,也一点不含糊。他大手一捞,那鱼就被他抓在手中,剧烈挣扎,好几回还险些被桂鱼的背鳍刺伤。
他面色沉着冷静,将鱼往砧板上一扔,趁桂鱼没反应过来,迅速出手,用菜刀刀背敲击鱼头,那鱼瞬间便昏死过去了。
随后刮鳞去鳃砍鳍掏脏腑一气呵成,在放盐和酒腌制一刻钟时间。
在此期间,白芷也起床了,还蹲在水缸旁,一边洗簌,一边略有些呆地看着萧远处理桂鱼。
“要清蒸吗?”洗簌完,白芷绕到萧远身边,好奇地问道。
“本打算红烧的,不过你若喜欢清蒸,那咱们就清蒸。”萧远洗了锅,侧头略带笑意的回答。
白芷挺喜欢吃鱼的,只是从小到大也没得吃多少次,因为爹娘生前不太会处理鱼,她自己也不会,还是住白二柱家那段时间,吃了几回。
“红烧也好,不改了,我帮你烧灶火。”
话音一落,白芷就开始忙活起来,金红色的火光印照在她俊俏的小脸上,增添了几分柔和。
萧远不由多瞧了两眼,很快就收回视线,用锅铲在油盆中一挖,凝结的猪肉便在大铁锅中慢慢融化,随着温度升高,不停溅起密密麻麻的小油珠。
姜蒜过了油,桂鱼下锅发出滋滋的声音,没多久,香气便溢满整个厨房。
等到鱼贴锅的那一面煎至金黄,这才翻转,将另一面换到下方,片刻后添水辅之佐料,出锅前加了点葱花和辣子一翻便入了碟。
知晓白芷不太能吃辣,所以萧远才会将辣子放在最后入锅,让鱼稍微有点辣味,却不至于入不得口。
“咳咳……”
收尾那点辣气有些呛,让白芷忍不住轻咳出声,捂着嘴跑出去,缓了好一会儿,待厨房辣气散去,才重新回到灶前添柴。
这一顿饭,白芷吃得极为开怀,连米饭也多吃了小半碗。
“萧大哥,你真厉害,没想到你竟然还有一手好厨艺,咱们村席面掌勺的大壮叔烧鱼都没有你的好吃。”
“嗯。”萧远一点也不谦虚,很满意白芷的反应,唇角微微勾起。
说起萧远这手厨艺,还是有些渊源的。当年他打赢了山寨人品不行的老大,还将人赶走,坐上老大的宝座,带着兄弟们劫富济贫,大家伙都服他,日子过得也算是顺意。
唯一让他受不了的是寨中的饭食,一群大老爷们,做出的饭比猪食还难吃。
后面寨子越来越大,还有拖家带口前来投奔寻求保护的,做饭的事就交给妇人们来忙活。
萧远本以为终于能吃上可口的饭食了,谁知也就好那么一点点,依旧不尽人意。
也是,都是穷苦百姓投奔来的,好东西都没见过多少,哪里懂什么做饭。
为了提高寨中的生活质量,萧远绑了个年轻厨子回来教人做菜,寨中人也没学会,旁观的萧远倒是学了几手。
可是他一个土匪头子,总不能去做饭吧?就这么过了许久,被绑来的年轻厨师渐渐喜欢上了山寨中的生活,便主动留在了山寨里。
萧远不同意,他也死赖着不愿走,还说自己是孤儿,学艺的酒楼被战乱影响早关门了,他没地去,非要留下。
最终,软磨硬泡下,萧远如了他的意。
想到着,萧远便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绪,过去种种,回想起来依旧如此清晰,可细细咀嚼,就发现时间如白驹过隙,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萧大哥,你怎么了?”这一会儿笑一会儿失落的,脸色变化少有的快,让白芷看了都忍不住担心。
“无事,也就想起了些许过往。”萧远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默默地起身收拾碗筷。
“我……我来洗吧,萧大哥。”白芷赶忙阻止他道。
萧远没让,看了她一眼,温声道:“不是说要下山,我来洗便可,你收拾一下要带的东西。”
“你要陪我去吗?”白芷杏眸一亮,有些期待地询问。
草儿怀孕差不多六个月了,白芷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去看望他们,前几天便计划着带点东西过去看看。
“我送你到门口,再跑一趟镇上,把那些地买下过户,免得迟则生变。”
“嗯,那也行。”白芷想了想,也觉得可行便不再抢着洗碗,而是回屋换衣裳去了。
萧远收拾碗筷,又等了一刻钟,还不见白芷从屋里出来,不禁蹙起眉头,抬步往屋子走去。
他是习武之人,走路比较轻,没什么声音,所以正在纠结思索的白芷根本没有注意到。
“想什么呢?”
萧远一出声,把白芷吓了一大跳,抱着盒子猛地笑起来,没站稳差点撞到床架上。
心口扑通扑通直跳,压根停不下来,看清是萧远之后才好一点好。
“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吓死我了。”白芷心跳紊乱,情绪有些上头,竟松开那盒子,粉拳用力打了萧远几下。
萧远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大,面色也开始不自然了,听着小姑娘声音隐隐发颤,心中也后悔,便也由着她打,反正打的也不疼。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打着打着,人就入了怀,萧远便轻拍着她的后背,继续安抚。
就这么温存了半刻钟,白芷情绪彻底稳了下来,回想起自己方才的矫情,双颊不由红了起来,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便小声道:“萧大哥,对……对不起。”
萧远又怎会与她计较?
他松开白芷,又伸手捏了捏白芷的小脸,指着床上的木盒子,温声对她道:“不必太过紧张,就跟平日那般就行了,盒子随便找个地方放着便可,没有人敢到咱们家偷东西。”
说完,他便抓起床榻上的木盒,将它随手扔到了床底下,随后牵起白芷的手,道:“走吧!”
白芷目睹萧远一番操作,整个人都愣住了,磕磕巴巴地问道:“就……就这样放了?真的没……没问题吗?”
“嗯,走吧!”
就这样,白芷面带一言难尽的神情,默默地跟在萧远身后,看着他锁上屋门,又看着他锁上院门,夫妻俩才一块下山。
马车慢悠悠地从刘水家出发,直接驶向白家村,越过村口的大榕树,停在白二柱家门口。
“进去吧!”萧远帮白芷提了带来的礼物,陪着她进院,与白二柱母子寒暄了几句,便打算离开了,临行前还不忘交代白芷道:“等我从镇上回来接你。”
“嗯,那我在这等你回来,你路上要注意安全。”白芷乖乖应下,送萧远出门,又看着他远去,直到目光所及已经没有了那挺拔身影,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她突然意识到,成亲还没到半年,自己就越来越依赖萧远了,两个人的小家磨合得也越来越好。
“阿芷和远哥儿的感情还真是越来越好了。”二柱娘看着小两口黏黏糊糊的劲头,满是欣慰,笑容也越发灿烂。
回想起他们刚成亲那会的拘谨客套,二柱娘又忍不住笑着补充一句,道:“这才像两口子的样。”
“婶子……”白芷羞红了脸,娇嗔唤了一声,眼神闪躲,不好意思再听二柱娘的打趣,便干脆往里面走,进了草儿他们的屋。
白芷在家清闲时,做了两件小衣裳,今日也一块带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小侄子还是小侄女,我便做了两件,一件粉色的,一件蓝色的。”白芷从包袱中拿出两件小衣裳,又一边同草儿解释。
“真好看。”草儿拿起那件粉色的,爱不释手的左右翻看,由衷地夸赞:“还是阿芷手巧,你得空也来教教我,我也想替孩子做衣裳。”
草儿怀孕后,越来越丰腴,看起来也更加温柔,周身散发着母性的柔美,处处透着幸福。
“针法之前都教过你,我就不多说了,其他的主要还是看裁剪的功夫,如果裁剪的不好,做出来的衣服也会歪歪扭扭,不成正形。”
白芷也不藏私,大大方方地开始讲解如何做衣服,听到草儿说家中还剩些布料,干脆就直接动手,将每一处要点都展示给草儿看。
草儿听得认真,也用心记下了,中途两人在二柱娘的招呼下,吃了个午膳,饭后睡了一觉,醒来又继续做小衣裳。
时间转瞬一逝,感觉还没做得什么事,便到了申时正刻,萧远的马车也缓缓停到院门口。
“呦,远哥儿回来了?事情办的还顺利吗?”早上萧远只说了要去办点事,至于办什么事,倒也没明说,故而二柱娘也不太清楚。
“嗯,差不多了,阿芷呢?”
萧远也没打算瞒着,不过还有村里的几亩没到手,他便打算一块办完了,晚饭时间再同白二柱母子提。
“阿芷在屋里教草儿做衣裳呢!”
二柱娘话音刚落,萧远就见小姑娘提着裙摆从屋中小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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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普及:桂鱼,也叫鳜鱼,广泛分布于嘉陵江流域、中国东部平原的江河湖泊,是肉食性鱼类。
(晚上还有一更哦)
第40章 买地
一见到他,小姑娘的眼神肉眼可见发亮起来,眸光盈盈,满含欣喜之色。
“萧大哥,你是来接我的吗?”
白芷心中激动,可到底还记得这是在白二柱家,控制着自己没有直接扑入萧远怀中,而是立在萧远面前,仰着头问他。
“还有点事没完,得再等等。”
“是村里那五亩地人家确定要卖了吗?”白芷疑惑,便顺口说了出来。
二柱娘在一旁听着,好奇地问道:“什么五亩地?远哥儿,你要买地?”
草儿没说话,但是她也想知道白芷夫妻到底聊些什么,便跟着转头瞧过去。
萧远点点头,既然二柱娘都问起这事了,他也就没再卖关子,便解释道:“我今日买了曲家坳的五十亩地,白家村这边也有五亩,稍后我便与黄牙子一块去看看,没什么问题,就全部买下来。”
他面色沉静如水,没有丝毫波动,就好似在陈述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那般。
“五……五十亩?”二柱娘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继续道:“那得多少银子?”
对老百姓来说,地是好东西,是他们为之生存的根本,每家每户正常分下来,最多也就十几亩。
而白二柱家是单传,没人跟他分,几代下来,便比别家多了三四十亩。
这些地他们自己家只种了几亩,其他的都赁出去收地租了,对于土地价格,二柱娘还是有些了解的。
“没听说谁家要卖地啊?可是出了什么事?”
草儿怀孕后,二柱娘几乎很少离开村子,连街也不上了,需要什么就嘱咐白二柱买回来,她自己则一心一意伺候儿媳妇和未来乖孙。
没等萧远回答,二柱娘又语重心长的对白芷夫妻说道:“哎呦,这村子里的田地都是各家的祖产,倘若真的有什么难处,关系过得去的,咱们能帮就帮一下,若是直接买下来,恐怕就伤了乡邻情分。”
白芷点点头,她做不得主,就转头抬眸继续看向萧远。
“婶子放心。”萧远安抚地捏了捏白芷的手,同二柱娘解释道:“我已经问清楚了,卖地的是阿芷三叔,他欠了赌坊十两银子。”
赌债啊!草儿爹就是前车之鉴,掏空积蓄是第一步,接下来就到卖地。
这下,二柱娘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反正依她对白三叔的了解,即便萧远不买那五亩地,也会卖给别人。
与其让自家祖地落到外姓人手中,还不如自家人买了。
“这挨千刀的白老三,几斤几两自己不清楚吗?那日杨老头多惨他应当也知道,嗐,也不知道是不是贪鬼迷了他的心,还真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非得给自己找麻烦,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二柱娘唠唠叨叨吐槽着白三叔,看了眼白芷,随后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就咱们两家都闹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和好了,这地还得看他愿不愿意卖给咱们?”
人与人之间就爱作比较,总想自己能比别人好过些,特别是两边还不对付,白三叔未必愿意侄女和侄女婿看自己笑话。
“他会卖的。”
萧远剑眉微挑,这话说得异常坚定。
……
傍晚的日头落得很快,阳光也没有先前那般烈了,萧远与黄牙子一块乘坐马车去白三叔家。
到了门口,萧远留在外面等候,黄牙子则独自一人入内交涉。
“有人愿意出银子买了?”
白三叔心头一喜,只卖五亩属于散卖,大户人家都不太愿意买,普通百姓则没有银子买,总之不太好卖。
“是啊,二两银子一亩,你看愿不愿意卖吧?我也知道你现在急需银子,我这买卖都是一户一口价,这个买主还在我手里买了曲家坳曲毕节老爷的五十亩地,也都是二两银子一口价。”
黄牙子斜靠在门框边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舌头时不时剔剔牙,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故意说得隐晦,没有明说买主是谁,只想着先将人匡到外面再说。
“啧,我那可是祖产,才二两银子一亩……嗯,不行不行。”
白三叔一听到对方大手笔买了五十亩,顿时觉得遇上了肥羊,便开始拿乔,想要多卖点银子。
毕竟他欠赌坊十两银子,倘若土地卖二两一亩,五亩就是十两,才刚刚够还上赌债,
现如今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加上他还想留点银子继续赌,把输掉的都赢回来。
算命的可说了,他是大富大贵的命,总能赢回来的。
“现在都是这个价,你想多要点银子,但是我黄牙子在这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一直很讲信誉,可不能因为你破了规矩。”
“你实在不想卖就算,亏我还念着与你的交情,将买家也带过来了,你若这样,往后有什么生意你还是别找我了。”
黄牙子点到为止,一边观察白三叔的神情,见他似有松动,就干脆加了一把火,佯装生气转身就要往外走。
“哎哎哎,黄哥,你别走啊!快消消气,我不是那个意思。”白三叔一瘸一拐追了几步,一把拉住黄牙子,赔笑卖好。
“那你什么意思,给个准话,免得我夹在中间难做。”黄牙子一脸为难之色,慢慢引导白三叔下决心。
白三叔在心中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看到黄牙子脸上开始出现不耐神色,这才咬牙应下:“行,二两就二两,不过我得先知道买家是谁?”
黄牙子轻笑,达到了目的,抬手拍了拍白三叔肩膀,爽快回答道:“好说好说,人就在外面,你先把地契带上,一会儿见了面双方都没有意见,那咱们就抓紧时间进城把地过户了。”
“这么急?”白三叔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日头西斜,四周已经开始有晚霞出现了,便有些犹豫地道:“等看完地天都要黑了,就算进城,那县丞大人也要下衙回家吃饭了吧?”
黄牙子顺着白三叔的目光望去,想了想,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附和道:“也是,那一会儿就商量好,今日看地,明天再结账过户。”
说定了,两人就双双往外走,一出门口,白三叔就对上了萧远深邃的黑眸,神情不由一滞。
“你来做什么?”白三叔看到萧远是既讨厌,又害怕,话也不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瞬间便后悔了。
萧远没有直接理会,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黄牙子。
黄牙子被这一眼看得心头发怵,竟神奇的领悟到了萧远的意思,赶忙介绍道:“白老三,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买家,就是萧猎户要买你的地。”
“方才咱们可说好了,不能反悔了。”
白三叔闻言,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好一会儿才站直了身体,下巴微扬拿乔地对萧远说道:“你想买地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加钱。”
“哎,白老三你……”黄牙子一听就急了,刚来开口,就被白三叔接下来的话打断。
“远哥儿,刚才老黄也跟我说了,你在曲家坳买了五十亩地,是二两银子一亩,所以买我的地,也想照那个价格。”
“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那曲老爷是因为急用现银赎他儿子,我不急,所以土地得按市场价,三两银子一亩,少一个铜板我都不卖。”
这话说得强硬,白三叔自己很满意,便顺势坐到了石碾上,没受伤的腿一直抖动着,略显嘚瑟。
“呵!”萧远闻言心下冷笑,嗤声回道:“那便算了。”
话音一落,他便转身招呼了黄牙子,让他上车准备走人。
这下白三叔再次怔住,满脸不可置信,生怕萧远当真走了,便赶忙出声阻止,道:“哎,等一下。”
萧远并不是真的要走,所以白三叔一喊停,他便真的停了下来,眸光清冷,等着白三叔后话。
“我是阿芷丫头的亲三叔,自然也是你的三叔,有你这么对待长辈的吗?”
顿了顿,白三叔又继续说道:“你有钱,还能花一百两买地,干嘛非要盯着三叔的那点地?”
“再说了,都是一家人,就应该相互帮衬,三叔有难,你不应该给点银子意思意思吗?”
白三叔不要脸的言论一出,萧远当即沉下脸来,目光也更加凌厉冰冷,只盯得白三叔后退了两步。
“就算要卖地,我……我是你跟阿芷的亲三叔,多要点怎……怎么了?”
这番话说下来,在一旁的黄牙子都觉得臊得慌,他实在没想到一个人的脸皮可以厚到这种程度,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萧远更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白三叔,最后只冷冷地吐了一句:“你不配。”
说完,就真的头也不回的坐上马车离开了。
黄牙子很识趣,赶忙跟上去,跳到马车上,还不忘回头冲白三叔招招手。
白三叔愣在当场,额角不断冒出冷汗,双腿也不自觉打颤,他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慌得一批。
“完了完了。”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的背影,白三叔不安的呢喃着,交易告吹了,好像还得罪了萧远这个恶鬼,连黄牙子那边估计也不太想理他了。
离还债期限还有三日,他该怎么办才能在短期内筹到钱?
若还不上,他是不是就要去跟杨老头作伴了?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光想想,白三叔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家中。
“爹。”
刚进屋,小女儿杏花就笑盈盈喊他,白三叔顿时双眼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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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迟啦,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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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悲哀
嘿,这打瞌睡枕头就来了。
白三叔将七岁的小女儿抱起来,高兴地转了几个圈圈,随即将女儿放下,看着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觉得有戏,便随口对女儿说了一句:“小杏花,你可真是爹爹的小福星。”
杏花不明白爹爹的意思,只是看到爹爹不再愁容满面,她也跟着高兴。
翌日一早,白三叔就寻了个借口,说要带杏花上街,便让杏花换上过年时候穿的新衣裳,还让杏花娘帮忙扎了小辫子。
这番折腾下来,杏花除了瘦弱些,其他怎么看都是个水灵干净的受宠孩子。
“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不想想怎么赚钱养家,竟然还有心思带孩子上街玩,你说我们就嫁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玩意?”
“还有你欠赌坊的钱,我可跟你说清楚了,没银子,你自己想办法。”
家里的死活平时白三叔压根就不管,整日游手好闲,饿了就回来吃,若不是还有几个孩子丢不开,杏花娘都不跟他过了。
如今她也懒得理白三叔,夫妻二人各过各的,孩子们能做活的,也帮着娘亲做事,勉强还能果腹。
“得了得了,我知道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啰啰嗦嗦,可把你能的,还不赶紧去干活?”
白三叔不耐烦听媳妇说那些数落他的话,便开口应付道。
“干活,干活,你自己怎么不去?每天啥事不干,张口就要吃饭,养条狗都比你有用。”
杏花娘没有多想,骂骂咧咧地就准备出门了,走前还不忘提醒一句:“别在街上闲逛太久,回来顺便买点米,让杏花淘了跟地瓜一块煮。”
“哦,对了,记得交代她再烧一锅热水。”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走吧!”越听,白三叔就越烦躁,催着人赶紧走,“你不走,我跟闺女还要走呢!再拖下去,天都要黑了。”
“催催催,你个死鬼赶着去投胎啊?呸!”杏花娘挑了一对簸箕,一边骂一边走,“吃软饭还吃出了硬方法,什么东西?呸!”
终于听到不到骂声了,白三叔顿时感觉自己活了过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朝外面大喊:“杏花,回来了,咱们要出门了,再不回来,爹爹就不带你了。”
这一喊,杏花就高高兴兴跑回来了。她方才出去是为了跟小伙伴炫耀自己能上街,这会儿听到爹爹说晚了就不带她,赶忙跑回来。
随后白三叔就牵着小女儿往隔壁村走去,白二柱这边闹翻了,不载他们一家,所以就只能去隔壁村了。
到了镇上,白三叔先带着杏花在介绍转悠一圈,杏花头一回上街,对什么都很新奇,她的目光不断地被新事物吸引住,目不暇接。
等她玩开心了,白三叔就带着杏花走进去一个小巷子,停在一个绑了粉色纱织花球的门口,用力敲了好几回,那门才打开。
这是一个浓妆艳抹又一脸凶相的女人从院中走出来,没好脸色的问道:“大白天的,敲什么敲。”
她犀利的目光上上下下将白三叔打量了一番,看到白三叔那洗的发白还有好几个布丁的衣裳,人也邋里邋遢,瞬间无所顾忌地出声,抬高了下巴,就差拿鼻孔看人了。
“什么事?”她趾高气昂的模样,不屑地看着白三叔,随后又将目光转移到杏花身上。
杏花有些怕她,便畏畏缩缩,躲到了白三叔身后。
“哎,你这孩子,躲什么,没礼貌,还不赶紧跟宋妈妈问好?”
白三叔舔着笑,明面上训斥孩子,实则是想让杏花好好表现,争取给宋妈妈留下个好印象,他看向宋妈妈的目光中,也含着讨好的笑容。
这样的人家,宋妈妈见多了,心下鄙夷,挑剔的目光在杏花身上流转,随即啧啧了两声,没有发表意见。
白三叔观察宋妈妈的神色,自以为有戏,便继续讨好笑道:“宋妈妈瞧瞧我家丫头怎么样?”
他对自家闺女有信心,没等宋妈妈回答,就继续说道:“不是我白老三吹,我家闺女在咱们村那是数一数二的好胚子,比脸也就输给了她堂姐。”
“我也不多收您银子,就一口价,十五两,包您不会亏。”白三叔一挑眉,自以为是的道。
“十五两?”宋妈妈嗤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够了,就忍不住嘲讽了一句:“就这?还数一数二?”
“瞧这面黄肌瘦的,身上没有二两肉,皮肤还黑,这小身板,看起来也就五岁。”
“七岁了。”宋妈妈满嘴挑剔话,这让白三叔不由急了,赶忙解释。
“七岁?那你这个爹做得确实太寒碜了。再说了,七岁太小,花大价钱买她不划算,我还得费银子好吃好喝养个八.九年,算了吧!老娘可不是冤大头。”
话音一落,宋妈妈就要顺手关门,没成功,被白三叔拦下了。
“哎,别急啊宋妈妈,这价钱可以商量,十两,就十两怎么样?”
“去去去,就是二两我也不买。”宋妈妈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强行要关门,骂骂咧咧道:“十几两买你这个小丫头,我都能到县里牙行买四五个丫鬟了,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快滚,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宋妈妈,您再考虑……哎呦……”白三叔被推倒在地,想说的话也在门合上的瞬间噎回了喉咙里。
“爹,你没事吧?”
杏花年纪小,但是她不傻,知道刚才爹爹想把她卖给那个凶巴巴的大婶,她害怕极了,怯生生又满是对爹爹担忧的纯真心思。
“滚开,没用东西,白养你这么大了……哎呦……嘶……”
白三叔推开杏花没有什么力道,却想搀扶的手,大骂着爬起来,一边痛呼一边一瘸一拐往外走。
杏花满眼泪花,可怜巴巴地跟在身后。
他们的动静不小,巷子里时不时有探头出来瞧热闹的,指指点点,使得杏花的步伐越发瑟缩,差点没跟上,反应过来后,又哭着小跑追上去。
老鸨那里行不通,白三叔又把目光投向了赌坊,据他了解,赌坊私下还有不少见不得光的产业,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有了新路,白三叔再度挂上慈父笑容,冲杏花招招手,将她唤到自己面前,又牵着她的小手朝着赌坊走去。
一路上,杏花时不时抬头偷懒白三叔,她觉得这样的爹爹陌生极了,让她害怕,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到了赌坊,白三叔就被强哥手底下的人一把揪了过去,又是一顿威胁。
“是是是,您说得对。”白三叔直接认怂,点头哈腰地附和着。
随即他又提出要见赌坊负责人,说有重要的事要商量。
“老大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就你,一个老泼皮,能有什么要紧事,不想找打就识相点。”那赌坊打手小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怎么就没事?要不你让强哥出来一下,就说我白老三有大事要找他。”
白三叔还是不依不饶,继续软磨硬泡,杏花扯着他的衣摆,害怕地偷瞄四周情况。
最终,那个打手小弟被白三叔磨的受不了,就咬牙牵了线。
谁也不知道白三叔与强哥聊了什么,总之,最后白三叔是独自一人走出赌坊的,而杏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满脸笑容,怀中还揣着个钱袋子。
这一晚上,他都没有回家,在宋妈妈的楼里住了一宿,第二天宿醉醒来,手痒痒,路过赌坊时,忍不住进去小试了一把,谁知竟然赢了,还一下子赢了三两银子。
这下,他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再次下注,竟然又赢了,如此两三回,他便开始觉得自己今日要走大运,脑子溜溜直转。
之前他手气背,这才欠下一大笔债,把小闺女都搭上了,今天好不容易有了好手气,他做什么也不能放过。
想了想,理智终究是敌不过诱惑,欲壑难填,他一咬牙,竟然将所有银子都压下,为一注,想要借此翻盘。
“大……大……大大大……”
赌徒们像发了疯,仿佛大喊就能加持幸运一般。白三叔更是赌红了眼,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状态,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骰子筒。
“大大大……大……”
“买定不离手,买定不离手……”
“开,小,小。”
结果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白三叔神情呆滞,满眼不可置信,看到自己好不容易赌赢的一堆银子,下一刻就落到了旁人手中,他想阻止,却是无能为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白三叔在自言自语,显然被打击得不轻。
“买定不离手……”
摇筛子的荷官大度大声喊起来,将白三叔的注意力再度吸引过去。
白三叔没有银子了,便在心中默念“大……大……大……”
“叮,开大,买定不离手。”
“耶!”果真如白三叔所料,不由心下欢喜,又试了三回,皆是如此。
旁观的第五局,白三叔终于忍不住了,向赌坊借了五两银子,参与进了赌局。
这次他没有冒进,而是一点一点的试探,又输有赢,不知不觉间,他手头的那点钱又见了底。
他还想借,却被赌坊打手哄了出去,威胁道:“五日内若是筹不到银子,你那右手就留在咱们坊中了。”
白三叔无法,又累又饿,也没有银子,最终还是灰溜溜地蹭了隔壁村的车回去。
第42章 卖地
他回到家时,杏花娘跟其他孩子都不在,估计还在地里忙活,便摸了摸肚子,直接跑到厨房去找吃的。
看了饭桌上没有,又去掀锅盖,锅里也没有,想了想又去翻碗柜,只有一碗稀粥,便端起来,三两口喝完了。
那点粥不顶用,便又去了屋子里,翻箱倒柜,还真让他翻了一个饼出来。
“嘿,臭婆娘,还真藏了好东西。”白三叔二话不说,一口就扯了半块饼,饼有点硬,可他吃的很痛快。
吃完了也没什么事,就干脆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呼呼睡着了。
傍晚时分,日头已经西沉,留下天边一抹红晕,天色也慢慢暗下来。
村子里开始升起袅袅炊烟,鸡打鸣狗溜达,还有那不甘寂寞,时不时鸣唱一阵的夏蝉。
“哟,老三媳妇回来了?”
邻居胖婶刚骂完孩子,转头正好看到杏花娘扛着锄头路过,便笑着同她打招呼。
“是啊!今儿带着几个孩子,把地里的草都锄完了。”
杏花娘笑得有些尴尬,自己前两天还跟胖婶吵了一架,平日里关系也算不上特别好,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胖婶竟然主动打招呼。
人家都笑着打招呼了,伸手不打笑脸人,杏花娘也不好意思摆脸色,便也笑着回答了,说完就想赶紧回去。
谁知胖婶突然拉住她,凑到她耳边,神神秘秘地跟她说了一句:“你家白老三下晌的时候回来了,就他一人,我听院里一顿响,也不知道出了啥事,你小心点。”
杏花娘听了这话,愣了一下,确认似的问了一句:“他……他一个人回来的?”
“是啊!”
胖婶是个讲理的人,一码归一码,大人的矛盾,她向来不牵扯孩子,所以杏花平时也喜欢找胖婶家的孙女玩。
前天一大早杏花就穿着新衣裳跟胖婶家的孙女炫耀,说能去镇上玩,引得胖婶孙女眼馋得很。
“你赶紧回去瞧瞧吧!”
有些话胖婶没有明说,杏花娘也明白了,赶忙小跑着回去,一进屋就看到到处被翻的乱糟糟的,还真的没见小闺女,顿时来了气。
“白老三,你个挨千刀。”
杏花娘身形比其他妇人要高些,还成年干活,力气也大,就直接冲到床边,把白三叔拖下床,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一条棍子,二话不说,就往白三叔的身上抽。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嗷嗷叫唤声,白三叔到底是男子,他要反抗起来,杏花娘也吃力,夫妻俩势均力敌,瞬间扭打在一块了。
胖婶听到隔壁院传来的动静,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就回厨房继续做饭了。
反正那两口子天天吵,打架也是家常便饭,就当不知道好了。
不知打了多久,天都黑下来了,隔壁才消停。
“我说老婆子,以后别人家的事你少管,别那么多嘴,不然出了什么问题,人家还得怪你。”胖婶的老伴没忍住,说了胖婶一嘴。
“知道了,这道理我还能不懂?”胖婶心下不满,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答。
老夫妻两又扯了半天才消停。
……
白三叔家屋子里,夫妻俩都挂了彩,白三叔跛足吃了亏,伤的要重一些,杏花娘则在一旁抹眼泪,三个儿子一人站一处。
大儿子已经十四岁多了,猫狗嫌的年纪,他已经没有了之前被父亲压制的怯懦与害怕,变得越来越大胆,痞气十足。
平日里如果杏花娘没有逼着他去干活,他就会跟村子里的小混混们一起,到处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二儿子则有些畏畏缩缩,看到父母打架,他就躲得远远的,小儿子原先在白芷家养了一年,现在也就六岁左右,什么也不太懂,就知道住在家里跟住在二伯伯家里完全不一样。
之前他的小脑瓜还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中他是二伯伯的儿子,怎么突然间又不是了?
后来又长了一岁,那些因为年纪小而变得模糊的记忆好似也开始清晰起来。
有些事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可他性子也变得越来越沉默,看着亲身父母,就跟看陌生人似的,没有一点血缘带给他的天然亲近,中间总觉得隔着什么。
此刻他也蹲在墙角处,神色冷淡地看着父亲母亲这场闹剧落下帷幕。
“你说吧!把杏花卖了多少银子,银子在哪?”
杏花娘是有一点伤心的,不过因为事已至此,无法改变了,便没有再纠结此事,而是直入正题,要把银子弄到手。
“我肯定拿去还债了啊!你问这做什么?”白三叔眼神闪躲,尽量让自己的话强硬些,理不直气也壮。
“做什么?”杏花娘顿时又来了气,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白三叔的鼻子骂道:“白老三,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王翠花跟了你快二十年,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竟然还不经过我同意,在家里都快揭不开锅的时候,把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小闺女卖了还赌债?一分钱也不给我留,你……你……你简直不是人。”
“啧,泼妇。”
白三叔心虚,可嘴上却不愿意服软,硬邦邦的吐出两字,就站起身,想要走。
“你别走,今天要是不说清楚,老娘就跟你拼了。”杏花娘要上前拦着,一个不注意,被激动还手的白三叔推倒,额头撞在了门框上。
还好门的质量不太行,撞得不严重,可白三叔却趁这个机会逃跑了,几个儿子在旁边看着,也没有阻拦。
“大奎,你快把你爹拦下,快……”杏花娘头痛得很,可还是不忘抓住白三叔,赶忙让大儿子去追。
谁知大儿子的屁股就好像黏在了凳子上,愣是不动。
“大奎,快去啊!你个白眼狼,生你养你,没落下一点好,哎呦,都是白老三的坏种。”
丈夫不省事,儿子也不听话,杏花娘只觉得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闹腾了半宿,谁也没得吃饭,最后还是邻居们受不了了,过来凶了一顿才消停。
……
白三叔从家里出来后,骂骂咧咧一路,一瘸一拐走着。
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不能继续乱晃下去,得找个地方将就一晚。
他在脑海中将整个村子的布局过了一遍,想到了刚过世的一个孤寡老人的闲置屋子,便偷偷摸摸溜了过去,撬开门锁,到里面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醒来,肚子咕咕直叫,他躺在木板床上,蹙着眉头思索接下来的路。
他现在又欠着赌坊五两银子,赌坊给的期限是五天,每拖一天,利息就增加一两银子,光想想,就觉得肉疼的很。
“呸,狗犊子,怎么不去抢?”
骂完了,白三叔的心里也舒坦了一点,这才起来,走到门边,打开一条门缝,确定外面没有人走动,这才迅速出去,警惕地往家的方向走去,也不知道这个时辰,家里还有没有人在。
四女三子,儿子卖不得,前三个闺女嫁人了也卖不得,小闺女换来的银子他都用完了,现在想想,也就只剩下祖传的十几亩地可以周转了。
白三叔心下有了计较,耐着性子藏在家门口附近蹲守,等杏花娘与三个儿子出门了,他才现身回家,翻箱倒柜找出几张地契,往怀里一塞,当即直奔村口方向。
路过白二柱家时,他停顿了片刻,眼珠子滴溜溜直转,目光一直在白二柱家虚掩的院门上流连,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没再停留。
白家村到虎松山脚下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独步走,起码得走差不多半刻钟。
季夏时节,日头出得比较早,巳时正便烈日炎炎,如同蒸笼炙烤,这才走了一半,白三叔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担心汗水把地契弄坏,他还特意从怀中掏出地契,塞进了自己缝缝补补的陈旧荷包里,等他到了山上,白芷连午饭都快做好了。
那肉香味四溢,勾的人口水都要泛滥成灾了。
白三叔一到门口,用力吸了一口香气,堂而皇之的推门入内,循着香味走到了厨房门口。
这时,白芷刚洗完锅,顺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水渍,正要出去看看萧远回来没有?
谁知,她一转身,竟然对上了白三叔贪婪的目光,白芷眉头一跳,很快镇定下来。
“你怎么来了?”
白芷娇美的小脸当即沉了下来,抬手就捞起放置在一旁的菜刀,整个人呈防备状态。
“误会,误会。”白三叔一看到菜刀,立马就怂了,后退一步,舔着笑容继续道:“三叔今天上山,是想跟远哥儿谈一笔买卖的。”
“我们家不做买卖,你去别家吧!”
白芷也听说了,上回白三叔不愿意将地卖给萧远,所以,她并不觉得两家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
“就……就是地的事。”白三叔举起手中的荷包,继续道:“你看,三叔地契都带来了。”
白芷半信半疑,随便瞥了一眼,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可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她没理会白三叔,也不想说话,二人就这么僵持着。
过了好一会儿,白三叔快被肉香气馋疯了,目光也越过白芷,看向了厨房里。
随即问道:“阿芷这是刚做好午饭?做了什么菜啊?怪香的。”
他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问出这话,心想自己怎么说都是这丫头的亲叔叔,他都这么不要脸面的问出口了,白芷这做侄女的,总不能一顿饭都舍不得让亲叔叔吃吧?
他想得倒挺美,只是没等白芷答话,身后便响起了萧远低沉醇厚的嗓音。
“阿芷,谁来了?”
话音一落,萧远就认出了白三叔,当即眉头紧锁,问了一句与白芷一模一样的话,道:“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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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背景介绍:
白三叔是个好吃懒做,浑身毛病的怂货,他媳妇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过也没有白三叔坏的那么彻底,之所以没有跑路陪着白三叔过,一来是几个孩子的原因,二来也是因为跟娘家关系不好,没地方可以去。
两人成亲将近二十年,几乎没有和谐的时候,整个家的亲缘关系很淡漠,可以说都是自私的,孩子七个,都是放养大的,从来没有好好管过,养出来的孩子也相对冷漠,要么就怯懦。
小儿子会好些,四五岁是观察模仿学习的年纪,那时候他住在白芷家,受到白芷父女的影响,也体会过爱,现在六岁思想上还不会自己规整判断,加上外面的闲言碎语,就在两种不同的家庭思想中极力挣扎,慢慢沉默。
(后面有什么变动再修改)
第43章 有孕
“远哥儿回来了?”白三叔也不管萧远的冷脸,依旧谄媚的笑着,解释道:“你前几天不是要跟三叔买地吗?”
“我等了几天,也没见你下山给银子过户,想着你可能忘了,这不,我今儿正好得空就过来问问,你看这地?”
白三叔故意拉长了尾音,将话说一半留一半。
“呵。”
萧远面色不变,心下嗤笑,他走过去,挡在了白芷面前,看向白三叔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沉声说道:“你不是说不卖?正好我也不差那点,你走吧!”
“哎,怎么就不买了?”白三叔如今就指望这几亩地换银子,好保住自己双手。
萧远若是不要,那他短时间还能找谁买?
“三叔那日的话就是故意说给黄牙子听的,你这孩子怎么就信了?”
“咱们一家人的买卖哪用一个外人插手,经黄牙子手促成的买卖,完了还得给他一笔辛苦钱,这不是白白让他赚便宜吗?”
白三叔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萧远神色,见他对此并没什么太大反应,心中顿时没了底,便又继续试探地说道:“三叔我就是不想让外人赚便宜,这才演了那一出。”
“远哥儿,你看这地三叔可没考虑过外人,等了几天你没来,我也都为你留着呢!”
“老话说啊!这‘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五亩地你们三婶整天挑粪养着,绝对是好地,还是祖产,我便寻思着还得是卖给自家人好。”
“出去!”
听白三叔说了一大堆解释的话,没几句是真的,萧远也不耐烦再听了,便指着院门方向,沉声下了逐客令。
他面色肃冷,话说得简短且没有拒绝余地,白三叔就算是有心想多说几句,也没敢再继续逗留,心中不甘,磨磨蹭蹭最终还是乖乖出去了。
就这么走到了下山的路口,他又回头看了看萧远他们的小院。
“呸,什么东西。捧你两句,你还真当自己是地主老爷了?以后有你们求老子的时候。”
“有钱了不起啊?呸,这么扣,自家叔叔上门也不留人吃个饭,没良心的玩意。”
白三叔心里有气,当着萧远的面啥也不敢说,却在背后骂了一路,还频频回头,跟做贼似的指指点点。
“哎呦!”
他只顾着骂骂咧咧,一个不注意,突然脚下一滑,身体往旁边倒下去,滚了几圈,才撞到树干卡住,没有继续往山下滚。
“哎呦……哎呦……”
白三叔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没敢再继续骂了,灰溜溜地拐下山,嘴里念叨着:“难不成真是山鬼作祟?”
心中有鬼神,就多了一份敬畏,跛脚好似也不影响他走路了,脚底生风走得飞快,一下子就到了山脚刘水家附近。
有人的地方,阳气多,白三叔感觉不那么害怕了,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松懈下来。
这一松懈,就发觉浑身哪里都不对劲,哪哪都疼。
“倒霉催的。”
白三叔没能成功说服萧远买地,也不能回家面对家中的“母老虎”,杏花娘若是知道他偷偷将地契都拿走了,指不定得拉上三个儿子一块闹。
想了想,他就一路往清水镇方向走,路上遇到了隔壁有人上街,就顺了一程路,到镇上他又一头扎进赌坊中。
“钱带来了吗?”强哥手里握着一根棍子,凶神恶煞地问了白三叔一句。
“没……没有。”
“没有你来做什么?滚滚滚……”强哥没好气地道。
白三叔被推搡着,眼看就要被赶出去了,赶忙出声回答道:“可以用地抵吗?”
“算上今日的利息钱,一共欠六两,这三两银子一亩地,我用两亩地抵债怎么样?”白三叔眼含期待。
“怎么样?”强哥突然凑过来,带着笑,伸手不轻不重的拍了几下白三叔的脸,“当然是不怎么样了。”
“三两银子一亩地,你当老子是傻子不成?胆肥了,还敢忽悠老子了。”
“呵呵呵……”
冷笑过后,强哥突然变了脸色,大声道:“给老子打。”
随即打手从赌坊四周蜂蛹而出,提着棍子就往白三叔身上招呼。
“哎,别打……别打。”
白三叔一边嘴上争取讨扰,脚步一刻也不停歇,跌跌撞撞往外面跑。
这回,身上几乎没有好地了,痛得他走不动道。
直到出了赌坊的门,那些人才消停,没有再追出来。
就这么在镇上苟了两天,白三叔忍着疼痛找了不少人帮忙,地依旧卖不出去。
最后他又将目光重新投回萧远身上,一天往山上跑两三趟,萧远夫妻不厌其烦,便将他赶回了村子里。
路过白二柱家时,白三叔灵机一动,把主意打到了白二柱母子身上。
怀揣着地契,经过一番唇枪舌战,最终二柱娘用九两银子买了那五亩地。
……
虎松山上,白三叔离开后,萧远就感到心烦意乱,好好的生活总被一些人打扰,他心中非常不爽。
“好了,多大点事,被你赶了这一回,他应当不敢再来了。”白芷知道萧远心里不痛快,连忙哄着他,安抚他的情绪。
萧远看着白芷,没有说话。
“我想吃你做的红烧鱼了,咱们晚饭吃鱼好不好?”
“再炒个青菜,泡的捻子酒,挖一坛出来尝尝鲜吧!好了,不气了,嗯?好不好?”
娇妻在怀,温言软语,萧远就是铁石心肠如今也要软化了,更何况他还不是。
故而白芷多哄几句后,萧远就心软妥协,起身交代了几句,就下山弄鱼去了。
傍晚时分,虎松山半山腰处散发着阵阵香气,色香味俱全的红烧鱼出锅。
同一个人烹饪,同样的做法用料,谁知这回白芷却没有什么食欲,还隐隐闻到鱼本身的腥气萦绕在鼻尖。
她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浓郁的腥气顿时上涌。
“呕……”
白芷没忍住,转身在桌子侧面干呕起来,把萧远吓了一大跳,赶忙起身绕到白芷身边,搂着她关切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等白芷回答,萧远身上的汗味混杂着鱼腥味再度刺激着白芷,她下意识地伸手推开萧远,又俯身到一旁干呕。
“怎么了?”
“别过来。”
夫妻俩异口同声,一个想要靠近,一个生怕对方靠近。
“呕……”
萧远听了白芷的话,虽然担心,可到底没有再继续靠近,默默地站在旁边关注白芷的情况,给她端茶递水。
好一会儿,白芷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双眸中残留着刚刚因难受而留下的红晕与盈盈水汽。
“怎么了?还有哪里难受?”萧远又给白芷递了块湿毛巾,视线始终在白芷身上停留。
“没……没事了,今天的鱼太腥了,我吃不下,一闻到那股味道,就有些反胃想吐。”白芷柔声解释道。
“腥?”
鱼,萧远自己也吃了,味道与上回的并没有什么差别,并不腥。
“嗯,那味道直冲入我鼻子,难受得很。”白芷并未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还以为真是鱼的问题。
“嗯,鱼吃不下就算了,用青菜配饭,先吃点,一会儿下山,我送你去看大夫。”
不管因为什么,只要不舒服,都应该去看大夫,莫要讳疾忌医。
“这,这没有必要吧?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熬一熬就过了,没必要跑一趟。”白芷不以为意,觉得萧远有些小题大做,同时又觉得暖心极了。
“得去,家里不缺那点药钱,就当图个心安。”萧远特意压低了声音说话,有种别样的温柔。
“嗯。”白芷想了想,也觉得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饭后,夫妻俩一块下山,抄小道入了白家村隔壁的孙家村,找到了方大夫暂住的地方,说明来意。
根据白芷对病情的描述,方大夫也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
把完脉,果真如此。
“放心,没什么问题。”顿了顿,方大夫又继续道:“孩子很康健,是药三分毒,不必吃药了。”
“嗯嗯,好的,多谢方伯伯。”白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知道方大夫说她身体很好,不用吃药,就顺嘴道了谢。
还是一旁的萧远最先反应过来,眉头蹙起,有些不敢相信,“方大夫,这……阿芷她有身孕了?”
“是啊,已经将近两个月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眸中皆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头三个月很重要,得坐胎,小心翼翼护着,没事就别让你媳妇下山了,跑来跑去也危险,等三个月后,胎坐稳了再说。”
方大夫的每一句交代,萧远都很用心在记忆,还问了些关于孕期要注意的事项,这才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萧远驾马车行驶得很慢,生怕颠簸伤了孩子。
“不用那么慢。”
白芷轻轻地将头靠在萧远宽厚的肩膀上,双手无意识的抚上平坦的小腹,感觉很神奇,里面竟然孕育了一个小生命,那是她与萧大哥的孩子。
“嗯,慢一点,多注意些总是好的。”萧远依旧慢悠悠地走着。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借着月光,还勉强能看清前路,等到了刘水家,借了一盏灯,萧远就搀扶着白芷上山回家。
萧远在虎松山住了近四年,他还是头一回觉得山路难走。一路上,他都摊开手臂,小心翼翼地护在白芷身旁,担心她踩偏了。
夜晚的虎松山四周静谧无声,小夫妻俩头一回做爹娘,兴奋地睡不着觉。
一直到子时过后,才艰难地入睡,临眠前,萧远突然侧头对白芷说道:“阿芷,咱们搬到镇上去住吧!”
“嗯。”
白芷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喊她,说句什么话,只是她实在太困了,后面的话也没听清。
第44章 买新宅
“到镇上,咱们买个带小铺子的宅院,随便卖点什么,往后孩子大了,若是男孩也方便送去学堂,若是女孩,也能多几个朋友,阿芷,你说好不好?”
“阿芷?”
萧远难得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却没有得到白芷的回应,便又轻唤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
“睡着了?”萧远轻笑出声,胸膛随着他的笑微微震动着,随即长臂一捞,将熟睡的白芷捞入怀中,鼻尖嗅着姑娘发间的香气,听着她被打扰后的轻咛,也满足的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萧远便起身洗簌,将早饭做好了,才唤醒白芷。
“早饭做好了,先吃了饭再睡。”
“嗯。”白芷迷迷糊糊地醒来,也不矫情。
“一会儿我到镇上走一趟,你自己呆在家里,做绣活记得劳逸结合,莫要累着自己。”
“自己一个人也莫要乱跑,要出去就等我回来后再陪你出去走走。”
从昨夜知道白芷有身孕开始,萧远心中就有了无尽倾诉欲,老是忍不住想多说几句,特别是决定将白芷一个人留在家里之后,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嗯,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哪里也不去。”白芷只觉得好笑。
“饭菜都在锅里,是热的。”萧远一边叮嘱,一边往衣柜走去,从里面拿出装银子的木盒,询问白芷道:“钥匙给我,我拿点银子。”
“在这里。”白芷也没多想,就从脖子上取下钥匙递给萧远,事后看到萧远拿了银票,便好奇地询问道:“萧大哥,你拿那么多银子,又要买地吗?”
“不是买地,是买铺子,买一间带后院的。”萧远揉了揉白芷的发顶,眉眼柔和,带了些许对未来新生活的憧憬,继续道:“昨晚跟你说了一下,可惜你睡着了。”
“往后咱们搬到镇上住,镇上有医馆,看病方便,将来送孩子去学堂读书也很方便。”
“重要的是,到了镇上,咱们可以重新开始。”说到这,萧远不可抑制的心疼,将白芷搂入怀中。
希望换了新住处,能让你不必再忍受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也不用因为嫁给我,而遭受那些异样的目光。
更希望从今往后,你可以无所顾忌,随心所欲的做自己。
“好!”
白芷仰着头,杏眼弯弯,打心眼里支持萧远这个决定,“我等你。”
……
到了镇上,萧远花了两文钱,将枣红马寄放在路口一对老夫妻家里,随即拐入东街栀子巷,敲响黄牙子的家门。
开门的是黄牙子媳妇,是一位个子不高,微胖的妇人。
因为黄牙子活计的特殊性,时常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其中也不乏三教九流之辈。
黄牙子媳妇见多了各类人,所以在见到冷面萧远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还露出了招牌式笑容,问道:“小哥是来找我家黄牙子吗?”
萧元点了点头,说道:“我想在镇上买一套宅子,想问一下黄牙子手头上有没有合适的资源。”
“哎哎哎。”一听说买宅子,黄牙子媳妇就知道是个大客,忙招呼着人往家中走,笑道:“进来吧!进来吧!”
“菜市场附近的西街你知道不?那里之前有个米粮铺子,因为老板的儿子在县城春山书院念书,把同窗的腿打断了,如今被人送进了大狱,老板如今正急着筹钱去县城,想把儿子赎出来呢!”
“别的家业都卖完了,银子还不够,铺子也留不住了,方才请我家黄牙子去估价了。”
萧远不关心别人家的家事,那个不孝子有什么下场他也没兴趣,不过那家铺子的位置他还是有印象的。
那里人流量大,地理位置极好,适合做买卖,不管是做什么都不至于饿死。
只是他现在想买带后院的铺子,方便夫妻俩往后的生活居住,也不知道那家店有没有后院。
他原先也在那里买过米粮,但是未曾入内看过。
“既然要卖,我能否先过去瞧瞧?”萧远没有进黄牙子家中,而是继续现在门口询问。
黄牙子媳妇点点头,爽快地说道:“可以可以,你若是比较急,可以先去看一下,我家黄牙子在那,老板应该也在,倘若看了觉得合适,直接交易还省了大家伙不少事儿。”
“你自己可认得路?”黄牙子媳妇热情地问道。
“嗯。”萧远点点头,又向黄牙子媳妇道了谢,转身离去了。
他走后黄牙子媳妇才关门回院,关门前嘴里还念叨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了不得,年纪轻轻就有银子买镇上的铺面宅子了。”
萧远沿着黄牙子家所在的栀子巷一路往外走,拐入黄牙子媳妇所说的西街粮铺,从街头一直望向街尾,又看了看斜对面的菜市场,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走进铺子里面。
铺子的门虚掩着,在门口时就隐约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他推门而入,并未看到里面有人,入目的是一袋袋打包好的米粮。
“那咱们就说定了。”
萧远正要继续往里面走,就听到了黄牙子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没多久,就看到了黄牙子跟另一个中年男人从垂帘门走出来。
他们看到铺子里的萧远都愣了一下,黄牙子最先反应过来,笑着跟萧远打招呼,道:“远哥儿要买米?”
萧远摇摇头,随后将视线转向黄牙子身边的中年男人,直言问道:“我想买铺子,不知现在方不方便参观一番?”
黄牙子跟粮铺老板当即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消息还没放出去,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若不是认识萧远,黄牙子都要以为是同行抢生意了。
“黄嫂子说这边的铺子要卖,就让我先过来瞧瞧。”萧远继续补充道。
黄嫂子是谁?黄牙子最清楚不过了,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自家媳妇叫过来的,算下来,萧远若是买了,也依旧算他的酬劳。
不是同行抢生意,那么一切都好说。黄牙子再度扬起明媚的笑容,对萧远道:“可以可以,不知道远哥儿这回想买什么样的铺子?”
“可有预算或者计划?”
萧远点点头,坦诚说道:“有,要买一个带后院的铺子,不知这间有没有?”
话音未落,萧远的目光就越过老板和黄牙子,望向他们身后的垂帘门,好似是想透过那那块垂帘,查看后面的景象一样。
“有的有的。”米粮铺子的老板赶忙出声回答。
通过黄牙子跟萧远的对话以及称呼,粮铺老板基本上能判定他们是熟人。既然是熟人,那便是可信赖的。
他想卖,人家想买,二人一拍即合,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看过了后院环境,三个屋子一个庭院,跟山上的家布局差不多。
“后院原本是独立宅院,在另一个巷子有门,我家是为了方便照顾生意,这才把铺子跟宅子打通。”粮铺老板解释道,随即看了看萧远,问他:“小哥是想铺子宅子一块要吗?”
萧远点了点头,目前这个宅子的布局,也够他跟白芷夫妻两人一起住,铺子的位置也很好。
“我宅子铺子都要了,不知老板打算开价多少?”
粮铺老板也是个实诚人,如果不是为了救儿子,他压根不会卖铺子,这些家当都是他跟自家媳妇这么多年来的心血。
见萧远有心要买,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小哥你看我这铺子,地段好,人也多,而且我做生意这么多年,也攒了不少老客户。”
“我仓库里面还有不少米粮,没了铺子我也没法继续卖,所以你若想要盘下这个铺子,那剩下的米粮也得一块买了,你能接受吗?”
萧远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也便同意了。
随即,粮铺老板继续说道:“铺子我要卖四十八两,宅子也不错,卖五十两,各种类的米粮皆按成本价加上一点人工成本,折算下来,得有二十二两。”
算盘噼里啪啦响着,停下时,粮铺老板看向萧远,道:“共计一百二十两,你看可还能接受?”
粮铺老板有点紧张,他自己估算的价格已经是比较合理范畴了,不过因为卖的急,他生怕萧远会嫌多,不愿意买。
萧远稍加思索,便点了点头应下来了,道:“可以,何时能过户?”
“我跟孩子他娘都希望越快越好,就看小哥你这边能不能筹到银子,毕竟一百二十两可不少。”
一听到萧远确定要买,粮铺老板松了一口气,又乘胜追击,希望赶紧定下来。
萧远也正有此意,便道:“那行,我们现在就去镇长那里签契约,明日一早直接去县城衙门办理盖章过户,一手交地契,一手交银子。”
两人很快达成了共识,感觉都没有黄牙子什么事。不过萧远和粮铺老板都是懂规矩的,也没少了他的介绍费,明日还得他跟着跑一趟县城。
商议完毕,粮铺老板夫妇就忙着收拾东西,萧远则与黄牙子一块离开,路上几乎都是黄牙子说话比较多。
分别时,萧远对黄牙子说道:“往后若是有人卖地,你也跟我提一嘴,合适的话,我便再买一些。”
黄牙子倒没想到萧远手头如此宽裕,就这两单,前前后后就买了二百多两,听他的意思,手上仍有富余银子。
刚忙连声应下:“哎,行,那咱们可就说好了,有事找我黄牙子,保管帮你办的妥帖。”
了却了今日目的,萧远又去了一趟黄记糕点铺,买了些姑娘家爱吃的糍粑、糕点,打包带回家,给白芷解解馋。
又到锦绣坊,给白芷扯了一块花布,让她给自己添新衣。
第45章 换新居
买完了东西,萧远便骑马回山了。
离开清水镇时,正好是申时初,烈阳当头,火辣辣地灼着人的皮肤。
萧远没有戴草帽,一路上也没有遮阴的地方,汗水顺着他额角、背脊弧度滑落下来,浸透了衣裳,头发也湿透了。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在意。
此刻,他归心似箭,就想早点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白芷,想来她定然会很高兴的。
马儿行至虎松山脚下,萧远才慢慢放缓速度,马蹄声哒哒哒地停在了刘水家门口。
他们家白天是不关院门的,所以萧远回到的时候,在院中做活的刘水娘也看见了他,便放下手中事,迎了出来。
“远哥儿是刚从镇上回来吗?”
“嗯,去镇上买些东西。”萧远点点头,随即从一堆零嘴里边拿出一小包,递给刘水娘,对她说道:“这个留给孩子们吃吧!”
刘水娘看到那小一包零嘴上贴着黄记糕点的标记,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推辞道:“远哥儿,这可使不得,那黄记多贵呀,你把东西留着给你媳妇吃吧!”
“阿芷有了身孕,正是贪嘴的时候,留给她解解馋。”白芷有身孕,未及三个月,按理说不应该告诉外人。
只是萧远出门在外要差不多一整天,他不放心白芷自己在家,便告诉了刘水娘,请刘水娘得空的时候上山,帮忙照看一下白芷。
“拿着吧,今日有劳您了。”萧远难得露出一抹笑容,刘水娘也不好再推辞,便笑着接下了。
安置好了马,萧远就提着一大堆东西往山上走去。
行至半山腰处的拐弯路口,就看远远看到小姑娘站在家门口翘首以盼,一看到他就用力的招着手,还小跑了两步,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赶紧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等着萧远回来。
萧远看到白芷跑的那几步路,整颗心都要提起来了,哪里还能等?他眉头紧紧蹙着,当即加快了脚下步伐,没一会儿就到了白芷跟前。
“怎么出来了?”
“想看看你何时能回来,便走出来瞧瞧,我没走远,就在家门口。”
白芷一直记得萧远出门前的叮嘱,不想让他担心,所以一直在家里呆着。
刘水娘时不时上山找由头与她说话,不用想,白芷都知道这是萧远的意思,心里也觉得甜滋滋的。
“嗯,回家吧!”萧远笑着扬了扬手上的黄油纸包,将其中一包放到了白芷手中,温声道:“给你带的,吃吧!”
白芷以前吃过黄记的糕点,一眼便能认出,杏眸顿时亮了起来,看得出是极欢喜的。
她捧着手中的糕点,心头涌上一阵甜蜜与幸福,双眸亮晶晶的,娇声对萧远道:“萧大哥,你怎么那么好?”
萧远喜欢小姑娘全身心依赖他的模样,那般他才会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有价值的,是有意义的。
他性子比较冷淡,想亲近白芷,却不知该如何做,所以每当白芷对他撒娇,黏着他的时候,他的心中就会莫名觉得很愉悦。
正如现下,他嘴上不说,可嘴角与眼尾都不受控制的上扬。
夫妻俩一块入了院,萧远将手中一堆东西放到了桌子上,提起水壶,往嘴里猛灌了半壶,才觉得燥热缓解了一点。
看着他被晒红的脸庞,白芷有些心疼,连忙从衣柜中取出干爽的衣裳,对萧远道:“萧大哥,你赶紧去冲凉,换身干净衣裳,也能舒服点。”
“是新做的?”
衣服是短褂,萧远一眼就认出了是新衣裳,心中欢喜,可嘴上还是严肃的对白芷说道:“做衣裳辛苦,往后不用给我做了。”
说完,又担心白芷会多想,又补充道:“我给你买了一匹花布,实在想做事,你就多给自己做两身。”
等孩子的月份大了,以往的衣服定然是穿不了了,只能另做两身孕期可穿的衣裳,萧远想的周到,都帮她安排好了。
白芷想了想,也觉得很有道理,便笑着应道:“好,那你快去吧!”
萧远到院子里面冲澡的时候,白芷在桌面上看到了那两张银票,她拿起来看了两眼,随即又放回原处,静静地收拾其他物品。
等萧远冲完澡,换了衣服重新回到屋中,白芷才出声问道:“萧大哥,我看银票还在,是没寻到合适的宅院吗?”
“寻到了。”
萧远言简意赅的继续回答:“今日已经到镇长那签了契约,明日便去县城衙门过户。”
“那太好了!”白芷扬起明媚的笑容,柔声问道:“在哪里?”
她想知道萧远挑选的地方在哪条街,也好心中有数,盘算着能做点什么小生意。
“西街那边的米粮铺子,在菜市场附近,闹市区。”
那个铺子,白芷幼时时常跟爹爹去,有时候会买些精米,有时候会买杂粮,偶尔爹爹也会买些面粉回去给白芷做好吃的。
那家店的老板白芷也认识,是个非常和善的大叔,而且他人也大方,不太爱计较,所以乡亲们也喜欢跟他买东西,生意一直不错。
好好的,为什么要卖铺子?
萧远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他家儿子犯了事,把人的腿给打断了,被关进县城的衙门里,急需拿银子去将人赎回来。”
“原来如此。”遇上一个败家儿子,做父母的也着实没有办法,总不能要铺子不要儿子。
白芷沉吟片刻,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将注意力转到了别的地方,询问萧远打算何时搬?
何时搬,萧远其实也没有想好,他需要留点时间给粮铺的老板收拾东西,随后还要等白芷胎儿坐稳,满三个月了才动身。
细想下来,最早也要一个月之后。
夫妻俩就这么聊了半晌,太阳逐渐西落,天边只剩下落日的余晖,映红了半边天。
酉时正刻,他们小厨房的烟囱,也开始冒起了烟,你淘米,我烧火,柴米油盐,平平淡淡。
自从计划定下之后,萧远三天两头就往镇上跑,一来是开铺子做生意,二来也想收拾一下铺子后面的宅院,提前把需要的东西置办好,等白芷的胎坐稳,搬过来便可以直接住下了。
其实,镇上不是只有一家米粮店,只是原先的老板人比较实诚,拿的都是好货,价格也公道,所以许多人都喜欢来这买东西。
知道铺子易了主,一开始还有不少人到门口转悠,或是直接来问的,也有过来买一点东西,侧面打探的。
总之,不管是谁来,萧远都客客气气的招待,偶尔心情好,他还会多给一点,一段时间下来,大家也就慢慢适应萧远这个新掌柜。
有自来熟的客人,发现萧远与传言中的不同,还敢大着胆子打趣他,与他开玩笑。
每一回,萧远都是听听就过了,并未放在心上,也懒得同他们计较。
铺子三天开一回,不用萧远天天往镇上跑,也不至于让老顾客断了粮。
七月二十三,是萧远提前请邻村半仙算好的搬家日子。
在那日之前,萧远已经分批次提前将东西运到了镇上,只余下一些不太重要的东西,等到二十三号那日再运走。
萧远夫妻坐马车,拉着一点行礼和王大婶一家,白二柱的牛车上则坐着自家人以及刘水他们一大家子,两家人高高兴兴到镇上吃萧远他们的入屋酒。
酒席并未大般,也来不及置办,萧远夫妻便请他们到了佟掌柜的小食铺,点了十几二十个硬菜,大家伙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
尽兴之后,萧远与白二柱一块驾车,将人送回村去了。
萧远去送人了,家中就只剩下白芷自己一个人,她要在新家走了一圈,满意的眯起了眼睛。
随后检查箱笼,将东西都规整好,又握着长扫把将庭院都打扫干净,厨房中该清洗的用具也全部都清洗了一遍。
等一切做完了,萧远也正好回来。他看到白芷忙忙碌碌,脸色瞬间有点不太好了,无奈的道:“那些粗活留着我回来干就好了,仔细累着。”
白芷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她心平气和,嫣然浅笑,柔声安抚萧远道:“没事的,一点小活还不至于累到我。”
“路上可还顺利?”
“嗯,一切都好。”萧远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去了厨房,还不忘交代白芷一句:“你先坐下歇会儿,剩下的事我来做便可。”
“好。”
不一会儿,厨房中就传出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白芷点了驱蚊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庭院中,从敞开的厨房门,看着萧远忙忙碌碌的身影。
暮色四合,镇上的邻居们也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开始准备晚饭。
回荡在白芷耳边的,也不再是山林中的鸟叫虫鸣和风吹兽啸,而是邻居们的交谈声还有骂孩子的咆哮声。
入耳都是人生百态,入目皆是人间烟火气。
直到这一刻,白芷才真切感受到,他们真的要开始不一样的新生活了。
这个新家有她和萧远,再过几个月,也将迎来新的家庭成员,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晚饭萧远多准备了两个菜,就当夫妻俩单独庆贺乔迁之喜了。这一顿没有外人,只有他们两人。
沐浴过后,白芷躺在床上,抚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愣是睡不着,也不知道是高兴的,还是因为认床?
一直睁眼到四更天,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翌日天还没亮,就被左邻右舍各种起床动静吵醒了。
搬新家的第一日,白芷适应的并不是很好。
第46章 林柏安
白芷躺在床上,眼睛疲惫酸涩似有异物,有种沉重之感,根本睁不开,耳边传来萧远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音,很轻,却又分外清晰。
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原因,所以五感变得比以前要敏锐,任何微小的动静在白芷听来都仿佛放大了好几倍。
她内心突然觉得很烦躁,按捺不住翻了个身,嘴里哼哼唧唧的。
“吵醒你了?”
昨日忙活了一整天,萧远身体有些累,沾床没多久就睡着了,根本不知道白芷什么时候入睡的。
见白芷有动静,还以为是自己起身动作不够小,扰了她的清梦,忙接着道:“时辰还早,你继续睡。”
话音落下,也没有得到白芷的回应,萧远心下好笑,只觉得自己是草木皆兵了,小姑娘或许只是做梦,在梦里翻了个身罢了。
他摇摇头,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担心洗漱弄水的声音太大吵到白芷,他便端了个盆走到大门处才开始洗漱。
才刚漱完口就听到隔壁传来一声怒吼:“万方舟你给老娘起床去学堂,再不起来,早饭你也不必吃了。”
这是隔壁家在骂孩子,可这些话听在萧远耳中却如同打了一道雷,脑仁突突的,下意识往卧室门口望去,声音这么大,恐怕白芷根本无法安睡。
他想了想,便扔下手中的布巾,开门出去,沿着巷子口一路上走到菜市场,早市现下已经大开了。
在街道的东南角有个猪肉摊,萧远很豪气的一下子买了十来块分割好的猪肉,每一块都用一条麻绳单独串着。
“如今这天气热,小哥你买这么多吃不完,会放坏的。”
卖猪肉的是个年轻小伙子,看起来十七八岁,姓温,叫温沉,长得有些秀气,听说也是外地来的。
他见萧远眼生,还是一个人过来,看上去不像是会持家的,便好心提醒了一句。
这温家人来清水镇的时间,要比萧远早了五六年,平日里做生意很实诚,价格公道,肉也比别家新鲜,所以清水镇的人都很喜欢照顾他家生意。
萧远平日里都是自己打猎,并不缺肉吃,所以来清水镇三年多,只在他跟白芷成亲办喜宴时买过肉,当时还是白二柱帮忙跑的,所以萧远跟温沉也不熟。
明白温沉只是好意提醒,萧远也客气地点了点头,回了句:“无妨,我送人的。”
说完就走了。
温沉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嘴里嘀咕了一句:“还真是个怪人。”
随即也不再理会,继续处理他的猪肉。
萧远提着十来块肉回到宅子所在的小巷,一户一户敲开了别家的门,耐着性子跟邻居客套,送上礼物,算是跟邻居们正式见面了。
认了脸,他告别前,还颇为歉意地跟邻居们说明家中情况,希望邻居们多担待些,早上起来的时候动静小一点。
一开始邻居们看到萧远还有些发怵,他人长得高大,脸上还有一道长疤,不苟言笑的板着脸,看上去有点凶。
后面见他拿那么大一块猪肉当见面礼,说话也客客气气的,而且还是因为体谅自家媳妇特意找过来的,顿时也多了一份好感,便都应了下来。
萧远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大亮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白芷呆呆地站在卧房门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响动才抬起头来,愣愣的问了一句:“你去哪了?”
声音带着鼻音,听上去好似还有些许委屈。
“我上街走了一趟,买了些猪肉拜访街坊邻居,先认个脸。”
萧远快步走到白芷面前,认真解释了一句,又抬了抬右手,给白芷看看提在手中的瘦肉,柔声道:“饿了吧?你再等一会儿,我去给你煮肉粥吃。”
他注视着白芷的脸庞,却发现白芷的眼底有乌青,像是没睡好,又关切地继续问道:“可是昨晚没睡好?”
“嗯。”白芷点点头,感觉脑子懵懵的,反应也有些迟钝。
“我刚才已经跟街坊邻居都说好了,他们往后早起会多注意些,尽量小声,现在时间还早,你再回房睡会儿,粥煮好了我再喊你。”
萧远抬起左手,手指轻轻抚了抚白芷的脸颊,牵着她入了屋,看着她躺回床上,这才提着肉转身去了厨房。
没多久白芷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还算酣畅。
萧远煮好了肉粥,轻手轻脚走进屋子里,却见白芷睡得正香,便没有打扰她,自己吃完了早饭就去打开铺子门,开始做生意。
时不时通过铺子里的垂帘门回到住宅,看看白芷的情况,粥也一直温在锅里。
直到巳时初,白芷才再次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变得莫名的好。
吃了粥,她便拿上绣篓穿过垂帘门走进铺子,安安静静地陪萧远守铺子。
岁月静好,日子也过得很舒心,转眼便过去了两个月,白芷也在这两个月里跟左邻右舍都混熟了。
她如今的身子已经有了五个月,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怀相很好,心情也舒畅,整个人圆润了不少。
“一会儿我去一趟锦绣坊。”白芷知道萧远紧张她,所以不管她去哪里都会提前说一声,哪怕只是在巷子里溜达。
闻言,萧远眉头紧蹙,不认同的看着白芷,温声说道:“你若是想卖绣品,我帮你拿去就好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街上人来人往,白芷又怀着身孕,萧远担心她走在路上被人冲撞,那可就危险了。
这女子怀孕生子本就是一大难关,若是真的被冲撞到可不得了,没准还会要命,萧远不希望白芷冒这个险。
“没事的,我一个人待在家里也闷得慌,还不如出去走走,你若不放心,不如就陪我去吧!”
粮铺的生意不像其他生意那么忙碌,并不需要时时看顾着,所以萧远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白芷的提议。
他关了铺子门,就牵着白芷的手往街上走,随后手臂呈环抱的动作,整个人以保护的姿态在白芷身边。
卖了绣品,白芷又买了许多底料回去,整个过程下来,她都是笑眯眯的,看上去心情极好。
她高兴了,萧远内心的紧张也消退了不少。
回去的路上,在街角拐弯处,他们看到了一位满身补丁的老人家佝偻着身体拉了小半车柴,走的异常艰难。
连头牛都没有,这么大年纪了,自己拉这么多柴到镇上卖,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老人,瞧着挺可怜的。
即将为人母,白芷的心思变得细腻很多,自己日子好过了,看到这些情况心里就忍不住发酸。
萧远一直关注着她的情况,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想了想便对白芷说道:“你先站在这别动,我去他帮一把。”
白芷点点头,乖乖的站在树底下看着萧远帮那老人家拉车,一路拉倒了街口。
她满脸欣慰与崇拜,只觉得萧远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又拔高了几层。
正欣赏着自家夫君挺拔的英姿,不曾想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落入她的耳中,很熟悉,也很讨厌。
“呦,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师妹啊!这么长时间不见,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圆润了许多,看起来日子过得不错呀!”
林柏安摇着折扇,自以为风流倜傥地走到白芷身边,那双略显猥琐的眸子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白芷,视线还在白芷丰满处流连,可把白芷恶心坏了。
自打去年两人在街上起冲突,被萧远解决之后,白芷就再也没有见过林柏安了,日子也越过越舒心。
今日竟然遇上了,还真是晦气。
白芷恶狠狠地瞪了林柏安一眼,只觉得眼前人恶心极了,一点也不想理会,转头就走。
谁知林柏安竟还蹬鼻子上脸,伸手拦住了白芷的去路。
“师妹你躲什么?我至今还记得,老师在世时,你每次见到我都可高兴了。”顿了顿,林伯安又继续道:“萧猎户那粗人一定不懂得怎么体贴你吧?那就是个野蛮人,不像柏安哥哥我,读书人比较贴心?”
“呸,就你这样的货色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
白芷只觉得气血上涌,本来就讨厌林柏安,现在还听到林柏安说萧远坏话,她就更加沉不住气了,当即就骂了回去:“看你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满嘴污言碎语,简直就是玷污了圣贤书。”
“滚开。”
白芷用力推了林柏安一把,胸膛因为生气而不停起伏,她怒目而视,右手扶在腰上,尽量让自己走得快一些,就想离林柏安远远的。
林柏安被骂,心中也燃起了怒火,他继续拦着白芷,也不管眼前人是不是身怀六甲,毫不怜香惜玉地抓住白芷的手腕,冷声道:“你装什么装,我可告诉你,过些天我就要到省城去参加乡试,到时候哥哥我就是举人老爷,你就是舔着脸贴上来,哥哥也看不上你了。”
这可是在大街上,两人拉拉扯扯,林柏安还说着这种不要脸的话,白芷都要气疯了,情急之下一巴掌扇到了林柏安脸上,骂道:“呸,你平时都不照镜子的吗?滚开。”
这边的拉扯动静有些大,不仅吸引了过路人,萧远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脸顿时沉了下来,在林柏安反应过来之际挡在了白芷面前,一把揪住林柏安衣领,用力将人提了起来,随后手腕一转,将人甩到了地上。
萧远本就是不怕事的主,将林柏安摔在地上之后,他的鞋掌也随即停留在了林伯安胸膛上,用力碾了碾,双眸发冷,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柏安痛苦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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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了,明天我努力双更,冲冲冲!
第47章 临盆
“大胆,我可是秀才老爷,打我是犯法的,哎呦……救命啊……杀人了……哎呦……”
林伯安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后面跟朱员外家的小姐勾搭上了,做了朱员外的女婿,这一年多来,也是吃香的喝辣的,养尊处优,根本经不起萧远一顿打。
就这么碾一脚,他便有些承受不住了,痛得嗷嗷叫。
没一会儿,四周就聚集了不少清水镇的老百姓,他们认得林柏安,也认得凶名在外的萧远。
此刻都只顾着瞧热闹,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有几个目睹全过程,知晓始末的人,就开始跟其他人讲述事情发生的经过,到最后基本上所有人都在对林柏安指指点点。
朱员外的女婿又怎样?考中了秀才又怎样?人家那些正儿八经读书的儿郎,哪个不是认认真真在家头悬梁,锥刺股?
像林柏安这样整天在街上露脸溜达的,还真没人相信他能考中举人。
听闻前段时间还被朱员外强制勒令在府中看书,今日倒是重新让他出来了,也不知道朱员外怎么想的。
“松脚松脚……哎呦……萧远你大胆,有种就打死我。”林柏安也是个嘴硬的,都这处境了,嘴巴还那么欠。
朱府跟着林柏安出来的两个小厮想上前阻拦,却被萧远凌厉的目光吓退。
萧远也不客气,松开了踩在胸膛上的脚,将其拉了起来,脚腕一转,用力踹在了林柏安的腹部,把人踹倒在朱府下人的身上,主仆三人瞬间倒地,痛呼哀嚎着。
“阿芷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往后别让我看见你,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直到你下不了床为止。”
萧远放下狠话,眸中是无法掩饰的怒火,随即转身,三两步走到白芷面前,柔声问道:“可有伤着?”
白芷摇摇头,回想起刚才林柏安冲过来时狰狞的面庞,不禁心有余悸,仰起头对萧远说道:“我们回家吧!”
“嗯!”
萧远虚扶着她的腰,配合着她的步伐,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离去。
林柏安重新得了自由,愤愤地望着萧远夫妻的背影,心有不甘,但是又不敢继续惹事,只能把气撒在两个小厮身上,对着两人一阵猛踢,随即拂袖而去。
他奈何不了萧远,也知道萧远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只是他没有法子,不代表其他人没有法子。
故而他半点没有遮掩,带着一身伤回去,还特意在身上多掐了几下,装得比现实更严重一些。
果不其然,朱家小姐一看到他的伤,当即就怒了,若不是出府的途中遇到刚回到家的朱员外,恐怕她就要带着人打到萧远家门口去了。
朱员外是清水镇的首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看不上林柏安这个女婿,奈何自家闺女哭着喊着非君不嫁,这才把林伯安招了进来。
前段时间他发了狠要逼林柏安读书,翁婿斗智斗勇三个月,他也认清了现实,明白了林柏安就是个绣花枕头,侥幸考了个秀才,真论本事的话,中举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都给我回去。”朱员外沉下脸来,看向林柏安的目光冒着寒意,让林柏安不由心下一颤。
若说萧远是一把锋利的剑,那朱员外就是一枚猝了毒的针,暗里黑。
林柏安虽然拿捏住了朱家小姐,但只要朱员外活着一天,他在这个家就要夹着尾巴做人。
“爹,那白家村的萧猎户简直欺人太甚,您看他把柏安哥哥打的,身上有都没一块好肉了。”
朱员外就只有一个女儿,从小就一直宠着,事事顺着她,以至于把她养成了一个骄纵任性又蠢而不自知的人。
只是都这么大了,即便朱员外想要改变也是没法的,自己宠出来的女儿,就只能继续护着,可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希望有人利用这一点,拿他女儿当枪使。
他冷冷地看向林柏安,轻嗤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柏安,问道:“老夫就想问一句,那萧猎户到底为何打你?”
林柏安不敢抬头与朱员外对视,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支支吾吾的,就想着该如何将话混过去。
没等他说话,朱员外便厉声呵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在外面干了什么,呵!你最好安分点,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
“爹,你干嘛骂柏安哥哥,打人的是那萧猎户,他胆子真大,竟然欺负到我们朱家头上,爹……”
“你闭嘴,给我回去。”朱小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朱员外堵了回去,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女儿,苦口婆心的对她说道:“这小子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喜欢,满嘴谎言,又没什么真本事。”
朱员外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他活了大半辈子,看人还是挺准的。
“爹,你误会了,柏安哥哥他……”
朱小姐又想解释,谁知朱员外依旧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又继续训道:“误会什么?误会他忘恩负义?还是误会他大街上众目睽睽拦着身怀六甲的前未婚妻,还要调戏人家?”
“调戏不成被人家夫君打一顿,难道不该他受着吗?”
“这……”朱小姐被这一消息镇住了,不可置信的看向林柏安,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柏安哥哥,你……你骗我?”
她一脸受伤,眼含泪水就这么盯盯看着林柏安,好似得不到一个确切答案便不罢休。
“莺莺,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林柏安如今就靠朱家享清福,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承认的。
朱员外看着小夫妻俩你来我往,矫情的简直没眼看,便呵斥道:“推推搡搡像什么样?滚回你们院子去,都给我回去好好反省。”
看女儿那样子,还不死心呢!不然,朱员外就直接将林柏安赶出去了。
朱府中吵吵嚷嚷乱作一团,而萧远与白芷这边却是温馨一片。
白芷没想到自己出去一趟还能遇上林柏安那个白眼狼,心里很不是滋味。
“萧大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以后不出去了。”白芷在萧远的搀扶下缓缓坐到床上,她觉得小腿有些酸,腰也很累。
萧远并没有怪她的意思,便蹲下来,一边替她按摩小腿,一边温声说道:“无妨,出去走走对身体也好。”
“不过,往后你去哪里都得我寸步不离的陪着。”
他们夫妻俩一个抬头,一个垂眸,视线正好撞到一块,相视一笑,此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随后,萧远扶着白芷躺下,让她先睡一会儿,自己则去厨房做午饭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在镇上的小日子,白芷过得还是很舒心的,白二柱一家,一到赶集日也会到家里来看望她。
草儿过来时还会带上儿子,然后交代一些孕期注意事项,白芷每次都会认真听。
邻居家的婶婶嫂子颇照顾他们夫妻俩,有什么不懂的,也会热心提醒。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转眼又过去了四个多月,白芷的肚子已经不再长了,不过那凸起的幅度,也足够让萧远心惊胆战。
他的眉头也越皱越深,就连夜里睡觉也睡得不安稳。
十二月初,屋外呼呼刮着冷风,这天还没亮,萧远就被白芷一声痛呼惊醒。
这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上就问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白芷缓过了那一阵,声音还有些发颤,回答道:“我……我可能要生了。”
闻言,萧远脑袋轰的一下,只觉得里面一片空白,根本没反应过来。
“萧大哥,你愣着干嘛?要请接生婆了。”痛感再度袭来,白芷喘着粗气,牙齿咬着下唇才强忍着没有喊出来。
“哎,我……我这就去。”
萧远心头有些慌乱,可还是逼着自己镇定下来。
他先安抚了白芷几句,随后一路跑出门,先请邻居家的婶子帮忙照看白芷,然后才跑到另一个街巷,将镇上唯一的稳婆请过来。
屋中很安静,时不时听到稳婆说话的声音。萧远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沉着一张脸,谁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邻居家的婶子在这方面有经验,无需交代,第一时间就跑到厨房里烧了一大锅热水,又自顾自的淘米剁肉,煮了一小锅肉粥,就等着屋里边产婆的话,需要什么,就端什么进去。
两刻钟过去了,里面依旧没有什么动静,萧远心中有些急,生怕里面出问题,想进去,可又想起方才稳婆的交代,又停住了脚步。
“远哥儿不必着急,这还早着呢!阵痛还需要一段时间,等羊水破了,才开始生。”
邻居家婶子也寻了个矮凳子,跟萧远坐在一起,百无聊赖地等着。
半个时辰过后,里面终于传出了白芷的痛呼声,萧远的心又立即提了起来,这是要开始生了。
听着里面一会儿痛呼,一会儿又呜呜咽咽的哭,只让萧远心焦不已,神经一直是紧绷着的。
萧远初为人父,没有经验,本以为只要开始生了,就会很快结束。谁知等了一个时辰,也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不由的又担心起来。
“啊……不想生了……好痛……”白芷此时已经有点懵了,她本能的喊出来,却不清楚自己到底喊了什么。
稳婆不停地告诉她,要稳住,别大喊大叫,将力气用在生孩子上。
白芷听到了,也下意识这么去做。
羊水破的时候,稳婆打开门,喊了一声:“远哥儿。”
萧远一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当即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可能,难产?胎位不正?保大保小?
他三两个大步走到门边,脱口而出就是一句:“保大,大人重要,保大!”
第48章 闺女
稳婆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整懵了,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笑道:“什么保大保小?孩子大人都好着呢!你赶紧给婶子打盆热水来,方才的有些凉了。”
“一定要快,这羊水已经破了,我摸过胎位,一切都好,应该很快就能生出来了,快去打水,要快。”
萧远听到稳婆的催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蠢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连声应道:“我这就去,这就去。”
热水是邻居家婶子提前烧好的,稳婆喊萧远时,婶子已经麻溜的进厨房,用盆打好了水,萧远一进去,立马就催着他端走。
萧远也不含糊,接过水盆,头也不回往屋子走去。
干完了这点小活,萧远再度闲了下来。他坐在小矮凳上,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寝屋的门,生怕稳婆有需要的时候,他不能第一时间赶到。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里面的痛呼声时高时低,这对萧远来说,无疑是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煎熬。
时间拖得越久,他的脸色就越发黑。就这么又折腾了一个时辰,一声婴孩的啼哭冲破这个小院的宁静。
萧远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三两个大步跨过去,就要推门而入,被邻居家婶子拦下,劝道:“现下还不行,知道你担心媳妇,可还得再等等。”
“生了。”萧远讷讷地回了两个字,他攥紧了拳头,薄唇微抿,眸中满是心疼之色。
“是啊!等陈阿婆出声喊,你再进去,免得随便进去耽误事。”
萧远有些犹豫,但是又怕自己贸然进去惹出什么问题来,到底忍住了没有推门,可还是倔强的没有离开,就一直站在门外。
好在稳婆没有耽误太久,就开门一脸喜色地对萧远说道:“恭喜恭喜,是个大闺女,先开花后结果,来给爹爹抱一抱。”
门打开的瞬间,萧远下意识地往里面看去,还没看清楚,就听到了稳婆的话,孩子也在第一时间被塞到他的怀中。
他头一回抱孩子,还不懂该如何抱,浑身僵硬起来,由着稳婆和邻居家婶子帮他调整动作。
看到怀中小小一团,软乎乎的,他一点力气也不敢使,生怕一用力就伤到孩子,整颗心都要被萌化了。
“阿芷她怎么样了?”即便怀中抱着孩子,可萧远的心还是飞到了屋子里面,他迫切的想知道白芷的情况。
稳婆笑了笑,侧身让萧远也进屋子里,然后才道:“还没清理干净,不过屋里比外面暖和,孩子吹不得风,你也在屋里等等吧!”
屋子里一股血腥气,有些闷,萧远眉头不由蹙起。
他知道白芷一直很爱干净,闻不得这种味道,担心她一直在这个屋子里会很不舒服,当即便起了要将她抱到隔壁屋的心思。
“阿芷,阿芷?”萧远坐到床边上,看到白芷面色苍白,双目紧阖,忍不住唤了她两声。
“你媳妇累了,你别喊她,让她睡会儿。”稳婆看到萧远那模样心下好笑,忙提醒他。
“嗯。”萧远抿唇轻声应下,顿了顿,又开口问道:“陈阿婆,阿芷她现在的情况可以移动吗?”
“这间屋子味道不太好,我想把她抱到隔壁屋去。”
稳婆一愣,她在镇上给人接生快三十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疼媳妇的,就连屋子里的气味都考虑到了,着实难得。
“当然可以,这女人刚生了孩子不能吹风,你若是想把你媳妇移到隔壁屋去,那便用棉被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莫要吹到风就行。”
说完,稳婆将布巾往水盆里轻轻一扔,看向萧远继续笑着说道:“已经处理干净了,你们家中没有老人帮忙,那接下来的日子,就只能是你自己动手,帮你媳妇清理身子。”
“要多注意些,莫要让伤口发炎了,有什么事你就去我家喊我。”
稳婆交代完所有事,便怀揣着萧远给的十两银子喜钱,乐呵呵地回家去了。
她不仅头一回遇到如此疼媳妇的男人,还是头一回遇到如此大方的,就连那朱员外家,还扣扣搜搜的只给了五两。
待人都送走后,萧远又重新回到院子里,先在隔壁屋烧了碳,等温度上来了,才用棉被将白芷裹起来,快步抱到隔壁屋。
安顿好了白芷,他将女儿也抱了过去,轻轻放到白芷身旁,看着母女俩酣睡,心中涌起无限满足。
往后就是一家三口了,四季三餐一辈子。
担心白芷醒来会饿,萧远就将邻居婶子煮的粥热在锅里,随后回到屋中,也躺在了白芷身旁,侧着身体,目光炯炯地打量白芷的脸,一寸寸描摹,不知不觉间,竟也睡了过去。
……
屋内暖融融的,屋外却是北风呼啸,街上走动的人都缩着脖子行色匆匆,恨不得赶紧回到家里,吃上一碗热粥。
天慢慢暗了下来,燃烧的炭火也逐渐熄灭。
“嗯,嘶……”白芷悠悠转醒,想翻个身,却不曾想浑身都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人也彻底清醒了。
“怎么了?”萧远第一时间听到动静,也跟着醒了过来,忙问道。
入目是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人了,萧远才知道自己这是睡过头,赶忙起身,摸索着将屋中烛灯点燃。
“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不舒服?”萧远端着烛台走到床边,关切地问道。
此时白芷已经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了,便摇了摇头,柔声回答:“没事,就是身子还疼,没有大碍,过些天就好了。”
“孩子呢?”
“那就好,能坐着吗?”
萧远俯身帮着白芷翻身,扶着她半坐起来,又继续道:“孩子在你身侧,是个闺女。”
白芷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旁有一个襁褓,一侧头便能看到孩子红彤彤的小脸,此时睡得正香。
“真小只,这脸怎么这么红。”白芷忍不住轻笑出声,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眉眼间尽是慈爱的神色。
“是啊!陈阿婆说养一段时间,等孩子长开了,皮肤就不红了。”一想到将来能够看着孩子一点一点长大,萧远的心中竟然涌起了一阵期待。
“饿了吗?锅里的粥估计都放凉了,我先去热一下。”萧远俯下身,情不自禁地在白芷脸颊上亲了一口,“等我。”
白芷没想到萧远会突然来这么一个动作,脸刷的一下就红了,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只轻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了。
用了晚饭后,夫妻俩双双躺在床上,闺女则在夫妻二人的中间,两人一直盯着孩子瞧,感觉怎么看都看不够。
“萧大哥,你说取个什么名字好?”白芷杏眸亮晶晶的问道。
他们二人的父母都不在了,孩子既没有爷爷奶奶,也没有外祖父母,名字就只能由他们做爹娘的来取。
萧远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奈何读书太少,实在是不知该取什么名字好些,便将问题又抛了回去,道:“你来取吧!”
“嗯,那就用‘月’字,就叫如月吧!希望咱们家闺女将来能如月亮般皎洁温柔。”白芷没有推辞,认真思索片刻后,就将闺女的名字定下了。
“如月,萧如月。”萧远轻声呢喃,嘴角慢慢上扬,眼中是无限温柔。
这时,小如月醒了,小嘴巴撇了撇,一副要哭的模样。
“哦,如月,月月,娘在呢!不哭不哭。”白芷当即将女儿抱入怀中,轻声哄着,却见女儿的小脸一直往她胸前拱,想来这是饿了。
白芷看了看萧远,有些犹豫,可转念一想,孩子都有了,还怕什么?
这么想着,她便抬手去解自己衣裳,然后要给孩子喂奶,只是吸了半天也没有奶水出来,还是急的哇哇大哭起来。
“怎么没有?”白芷一脸茫然,她小时候见过人喂孩子,就是这样做的啊!可是她怎么会没有呢?
萧远也不懂这些,听着孩子的哭声,小夫妻俩都手足无措。
“我……我去隔壁问问婶子。”话音一落,萧远就耷拉着鞋子往外走。
这些话都比较私密,不好从他嘴里说出来,他就干脆将人请到家中,由白芷私下询问,这样双方都不会尴尬了。
白芷以为是自己有问题,心下迫切,一见到邻居家婶子就忍不住问了起来,道:“婶子,我……我怎么没有奶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没有奶水我家月月可怎么办?她还那么小。”
邻居家婶子看得出来白芷是真紧张,不由好笑,忙跟她解释道:“没事的,不是你没有奶水,而是时间还未到。”
“一般来说对孩子出生两三天后才会有,明日我给你一张土方子,按着方子上的搭配吃东西,比较好下奶。”
“嗯,那多谢婶子了。”白芷看着满脸泪痕的闺女,这是刚刚停下哭泣,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可怜巴巴的模样,让白芷忍不住心疼,焦急的继续问道:“那孩子这两三天怎么办?方才已经饿哭了。”
“我家孙子也没断奶呢,一会儿我弄点过来给妞妞先吃饱,明日你让你家远哥儿到处找找,弄点牛奶羊奶,用大火煮上一刻钟,再晾软给妞妞吃。”
“等你有了奶水,再用母乳喂养。”
邻居家婶子也知道萧远夫妻没有老人在身旁提点,所以他们问到了这些事,她也会非常热心的帮忙解答。
孩子的口粮解决了,看着女儿吃饱喝足又安然入睡,夫妻俩心下大慰。
“时辰不早了,咱们也早点歇下,明日我便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哪里有牛奶、羊奶售卖。”
白芷还在月子中,寻找孩子口粮的任务自然要交给萧远。
“嗯。”
烛灯熄灭,下一刻,白芷就入了萧远怀中,内心安稳平静,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第49章 落雪
翌日一早,萧远早饭还没吃就裹着厚袄子往外走。
羊奶牛奶并不是家中生活的必需品,所以在铺子里根本买不到,只能找相熟的人打听,看看谁家的牛羊刚产崽,或许还能弄到一些。
这一出门,萧远就发现了不对劲,他来清水镇也有好几年了,还是头一回见这样的天色,倒像是他老家那边即将下大雪的前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转身先回去交代了白芷几句,又拿了半篓子黑炭到屋子里,叮嘱道:“炭都放这儿了,火盆里的不够,你就自己加一点,每隔一个时辰你就开一点点门,通一下风。”
“不过得把衣裳裹紧了,避开些,小心些,莫要让自己吹到风了。”
“嗯,我知晓了。”白芷躺在床上,借着屋内微弱的光,向萧远点点头。
想了想,萧远又把早晨邻居家婶子端过来的奶拿到了屋中,继续交代道:“这是晨起时婶子拿过来的,月月若是醒了,你就先放到炭盆上热一热。”
“我刚瞧着天色,恐怕今日会下雪。”萧远眉头紧蹙,叹息道:“这个年或许要不好过了。”
虽然离过年还有差不多一个月,但是萧远没有判断错误的话,这场雪必定会造成一定的灾害,对当地百姓来说百害无一利。
“下雪?”
白芷是土生土长的清水镇人,在白家村生活了十几年,也就见过几次雪,还是那种很薄的,落到地上根本无法聚集在一起,稀稀疏疏,薄薄一层。
“雪我也见过,没什么稀奇的,过两天就化完了。”白芷不太明白萧远的意思,只以为像之前见过的那样。
萧远闻言只摇了摇头,并未多言,“我先出去了,恐怕没有那么快回来,粥也给你端屋里了,你先吃。”
“嗯,你放心。”白芷点点头,看着萧远高大的身躯从门缝中挤出去。
……
蒲县今年确实要比往年冷上许多,萧远出门没多久,天上就纷纷扬扬飘起了大雪。
这样的大雪在当地来说,并不多见,算起来上一回下那么大的雪,还是十年前了,十来岁以下的少年人基本上没有什么印象,年长的则记忆深刻。
城里的富贵人家倒还好,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
最主要的还是乡里,天气一冷,不仅地里还没成熟的庄稼会遭殃,就连一些当季的农作物也无法如期下种,耽误的时间一长就影响来年的收成。
没有收成,这对于兢兢业业干活的老百姓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这种情况不仅萧远注意到了,当地有阅历的长辈也都聚在一起讨论起来。
县衙里,刚上任一年的县令杨崇之也很头痛,他上任这一年来,也算是兢兢业业,把当地的情况摸的差不多了。
还有两日就是“小寒”,一般到这个时节,老百姓们就该打理地里的油菜和小麦,祈愿能有个大丰收。
若是没种这些作物的,也该翻地沤肥,等开春播种了。
现下却突然下起了大雪,若不是亲眼所见,杨崇之都无法相信蒲县竟然也会下大雪。
他把自己关在档案室中,翻遍了县衙典籍和历年档案,才找到了两个相关例子,皆是灾情记录。
“真是倒大霉了。”他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压力山大。
县令任期三年一换,他这才过来一年,到手的政绩也还算不错,本想兢兢业业再干两年,或许有机会往上升一升。
谁知这才第二年就遇上十年一见的大雪,若是处理的不好,不仅升迁无望,或许还会因此丢掉乌纱帽。
他一个人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才认清了现实,起身走出去。
事已至此,怨天尤人并没有什么用,还不如早点行动起来也能减少一些损失。
当即,他便派人下往各个村镇,将可能出现的情况通知到各村村长那里,再由村长领导全村百姓做抗灾的工作。
将能收割的作物都收割了,还不能收的也尽量采取一些手段来保住作物的根部。
这消息一传出,各村镇都炸开了。
白家村里边有人积极响应,像白二柱一家就匆匆忙忙把地里的油菜都收回来了,即便还没完全长成,但到底也是一份口粮。
二柱娘有经验,她记得十多年前那场大雪,那时候白二柱还小,他们家就是因为没有及时收作物,险些饿死。
故而这回一看到天气不同,她就开始担心,直到村长通知说大雪可能会持续很久,她便知道自己的预感是对的。
白二柱一直很听话,所以毫不犹豫地带着草儿下地。
虽然天气很冷,手都要冻僵了,但是他们依旧坚持着,努力加快手下的动作,将剩下的那点东西全部都弄回家里了。
回到家他们先烤了一下火,将身子都烘暖,才想起家里的牛,那牛在白二柱心里就好似自己的家人。
“草儿,咱家年初换下来的烂棉被放哪了?”
“我塞到柜子里面了,你要用吗?我给你找出来。”
草儿也不知道白二柱为什么会突然问起那块烂棉被,不过她也不会多嘴去问,看到白二柱点头,她就起身去找,没一会儿,就将烂棉被抱了出来。
白二柱从她怀中接过那块烂棉被,温声对她说道:“你跟我一块去牛棚,咱们一起把那些缝隙都封起来,棉被就给老牛用吧!”
总归是一家人,即便遇到灾害,也应该一个都不少。
相比白二柱家的积极响应,村里一些人就闹腾多了,骂骂咧咧的,直说村长多管闲事。
骂完了村长又骂远在县城的县太爷,说县太爷读书读傻了,每天在县衙闲的没事干,净整一些有的没的。
不过这些话他们也不敢公然在外面说,都是偷偷藏在家里跟家里人吐槽。
村长经历过两回大雪,懂得不少事儿,这一回也是苦口婆心的劝告,可偏偏还有人不愿意听,他年纪大了,也没那么多精力,人家不愿意他也没办法,只能气呼呼的回到自己家,不想再管那些人的死活。
这大冷天的,藏在家里不暖和吗?何必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还讨不到好。
白家村的闹腾远在镇上的白芷夫妻是暂时不会知道的,眼看天都快要黑了,还不见萧远回来,白芷心中有些着急。
她趁开门通风的时候往外瞧了瞧,看到庭院中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雪,枣红马直接缩在铺了草垫子的角落里,想来是冷的有点受不住了。
“怎么还没回来?”白芷嘀咕了一句,又赶紧将门关上,免得风吹多了,将来落下什么毛病。
萧远离开的时候还到隔壁请邻居家婶子帮忙照看白芷,所以即便没有奶水,邻居家婶子也会端来米汤给孩子喝。
米汤到底比不上奶,只能饿的时候稍微给孩子喝一点点。
一直等到了天完全黑下来,白芷才听到外面有响动。她赶忙起身穿上鞋子,还不走到门边,打开一条门缝,小心翼翼的往外面瞧。
“阿芷,是我回来了。”看到一束光从门缝中泄漏出来,萧远担心白芷看不到他会害怕,赶忙出声,继续说道:“我买了头母羊回来。”
他关好了院门,就先去点亮院子里的灯,能看清情况了,才牵着羊入了马棚,将羊栓好。
白芷听到他的声音,心也跟着安定下来,她将屋门关上,隔着一扇门对萧远说道:“萧大哥,你瞧瞧枣红马是不是冷到了,我瞧它在角落里缩了半天。”
“那个马棚有点简陋,还四处漏风,原先还好,现在落了大雪它恐怕会受不了。”
听了白芷的话,萧远走到马儿的旁边,抬手摸了摸马儿的脑袋,见整匹马都蔫蔫的,没什么精神,就知道白芷说得是对的。
他站起身,朝屋门走去,最后停在了门口,温声问了白芷一句:“饿了吗?我买了熟食回来,你若饿了,我便先热一热让你先吃。”
“若还不饿,我便先寻点东西,将马棚封起来,买些咱们在一块吃。”
“那你先放马棚吧!”白芷今天没怎么走动,还不是很饿,便提议萧远先处理马棚的情况。
在镇上住没有在虎松山时方便,萧远在院子里转了好一会儿,只寻到了三块长木板勉强能摆开挡一挡,却又不能完全封上。
他想了想,便入了隔壁屋,从柜子里翻出两块旧棉被,这是白芷爹娘生前置办的,棉胎已经发乌霉了。
原本萧远不想要,打算搬家时直接扔掉,白芷却觉得扔掉太浪费拉,不如先带上,没准将来会有用,便带了过来,不曾想倒是真用上了。
他用绳子将木板固定,如同一个立架,弄了个门型出来,再往棉被上打个洞,用绳索固定四个角,绑到那个架子之上,就形成了一堵软墙。
随后,他将另一块棉被扔到枣红马所在的角落,算是给马暖身的。
忙完这一切,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萧远站在马棚内环顾四周,想了想,又找了个铁盆过来,往里面添了炭,放到角落去,也算是给枣红马和新买回来的羊增添几分暖意。
确定没什么问题了,萧远又赶忙洗手,将带回来的熟食放进锅里热一热,端到屋子里去,与白芷一块吃晚饭。
静谧的黑夜多了落雪的簌簌声,均匀而连续不断。晚饭过后,萧远又烧了热水给白芷泡脚,让她一会儿好入睡。
此时炭火烧得正旺,暖洋洋的,与外面相比,增添了温馨之感。
一家人躺在床上,盖着厚实的棉被,白芷担心孩子会冷,便将她放到夫妻俩的中间,确定了不会再冷到,才问了萧远白天出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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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关于给婴儿喝米汤这一点,在老一辈人的穷苦时代是存在的,包括在古代资源匮乏的时候。米汤的主要成分是碳水化合物,营养成分很低,无法代替母乳和奶粉哦!!!请勿效仿!!
第50章 过去了
萧远不想让她担心,就大致将过程说了一遍,挑些无关紧要的事当趣事说给白芷听。
不知不觉间,白芷的眼皮越来越重,听着听着便睡了过去。
屋内昏黄的烛光映照着小姑娘恬静的睡颜,萧远看着的心头微动,俯身凑了过去,轻轻在她的脸颊落下一吻,随后蹑手蹑脚地起身下床,走到烛灯旁,将烛火吹灭,才摸索着上了床榻。
夜间风雪呼啸,半梦半醒之时,白芷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只是她的眼皮就似有千斤重,怎么睁也睁不开。
她潜意识在挣扎,张了张嘴,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询问并没有得到回应,没一会儿,孩子的哭声就消失了,一时间竟不知到底是做梦还是真实发生,迷迷糊糊的白芷又睡了过去。
萧远一边运用邻居家婶子教他的哄孩子方法安抚月月,另一边忙着将提前大火煮开的羊奶重新放到炭火上温一温,随后小心翼翼地喂给月月喝,吃饱喝足之后,月月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唉!”萧远轻手轻脚的重新将孩子放到床榻上,忍不住一声长叹,随后再度熄灭烛火,闭上眼睛渐渐进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白芷悠悠转醒,只觉得神清气爽,身上无丝毫疲惫感。她的身旁早已没了萧远的身影,孩子则在一旁睡得正香。
正在这时,萧远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到坐在床上的白芷,便问到:“醒了?我给你端热水进来。”
“嗯。”
看着萧远前前后后忙碌的身影,白芷的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
嫁给萧远之前,她听过许多关于萧远的评价,大都是负面的。
后来,两人阴差阳错相识了,每次相遇,萧远都是冷着一张脸,像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当时的白芷也是被逼恨了,急于找一个能护住自己的人,想着不管怎样就嫁他了,他性子冷,那自己就热情点,总有一天也能捂暖的。
直到两人定亲后接触多了,白芷才慢慢了解到萧远不过是面冷心热。
成亲后的日子平平淡淡,却是越过越好。萧远有责任心,有担当,做起事来处处细心妥帖。
他的内心是火热的,总是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对白芷好,带她去看花,给她买新衣裳新首饰,尽可能的将粗活包揽不让她碰。
就好比现在白芷做月子,他便将所有事都包圆了,一个大男人伺候的比那些有婆母的都好。
有时候,白芷就在心里默默地想,或许自己上辈子积了大德,所以这辈子才会在失去所有之后遇到萧远,成为他的妻,得到他所有的爱护与贴心。
“萧大哥。”
“嗯?”萧远听到白芷唤他,略有些茫然地转头。
“能嫁给你,我很幸福。”白芷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到最后忍不住向萧远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少女巧笑倩兮,眸光清亮无比,就这么望着萧远,嘴里说着最动人的情话。
“嗯。”
萧远的心口噗通噗通直跳,他低垂着眼帘,修长的睫羽在眼下印了一小片阴影,将他眸中的笑意掩住。
表面上强装淡定,实则早已乐开了花,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
这一切微小的变化白芷都看在眼里,不由又在心中补了一句:“虽然有时候也很幼稚,会暗戳戳闹小脾气,可人无完人,那点小脾气也很可爱呢!”
时光荏苒,就在这一点一滴的温情中流逝,转眼间,就到了除夕夜。
大雪断断续续下着,中途总会歇几天让人喘口气。却也因为这场大雪,使得今年的除夕完全没有年味。
“年还是得过,我到外头看看都有些什么?”萧远穿上自己最厚实的衣裳,换上棉裤棉鞋,戴上白芷为他新做的厚实帽子出门了。
他打算年夜饭就吃热锅子,多买些菜,种类齐全些,夫妻俩能烫着吃。
“雪天路滑,你小心些。”白芷又给他翻出一双棉手套,握着他的手掌,帮他套上。
“好。”收拾好了,萧远才独自出门,临行前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白芷踏出房门。
离出月子还剩五日,这么久都熬过来了,总不能因为这几日前功尽弃。
对于这方面,萧远一直坚守着,绝不松口,长辈们说了一个月,那就必须得够一个月。
因为菜市场离家并不远,路上也没什么行人,萧远这一趟来回只花了半个时辰左右,回来时提了好几根腊肉,鲜肉没买到,只买了两只活鸡。
“没有青菜卖,我便买了一坛子咸菜。”萧远将鸡扔进了马棚里,跟那一马一羊作伴,又将腊肉悬挂在厨房的房梁上。
“白菜、萝卜也没有卖了?”白芷没得出去,也不知道外面什么变化,只记得这两样往年最多。
“大雪封路了,没人运出来买了,村里的老百姓有种这些的,今年几乎都囤家中留着自己吃,不过我先前囤了些在厨房还未吃完。”
“也不知道还要下到何时,到时候会不会断粮?”白芷担心的自然不是自家,毕竟他们开的是粮铺,最不缺吃的。
她担心的是其他人,若是大家都没吃的,到时候岂不是要烧杀抢掠从他们家的粮铺开始?
“不会。”萧远语气肯定,继续跟白芷解释道:“县太爷征用了镇上学堂,暂时接纳那些活不下去的人。”
顿了顿,萧远观察了一下白芷神色,见她秀眉轻蹙,听得认真便有继续说道:“你三叔一家如今就在那里。”
镇上每天都有县太爷安排的人手,煮粥施粥,虽然吃得算不上好,却也能勉强果腹,让人能存活下去。
“前两日我在街上还见到了二柱媳妇她爹,被赌坊的人扔出来,冻死了。”
萧远走到床边,带着浅淡笑意,说得漫不经心,好似不是在说生死大事,而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看到时,周围不少人看着,人早已冻僵没了气息。”
白芷有些惊讶,不过仔细想了想,倒也觉得在情理之中。
赌坊的人本来就没有什么人性,灾难面前各自飞,不再管草儿爹的死活也是很正常的,毕竟草儿爹欠的钱不可能还上了。
“人各有命,他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他的报应。”白芷愤愤道。
一想到草儿这些年来所吃的苦,她就忍不住冒火,冷然道:“只希望草儿知道这件事以后,莫要为了那种人难过。”
萧远也是这么认为,有些人就是死不足惜。
年后正月初五,按日子算应当是小月月的满月宴,只是因为特殊情况无法正常操办。
萧远夫妻俩想了想,觉得这对于孩子来说是大事,得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便自己在家简单地给孩子走了流程,暗自计划着等周岁宴大办一场,算是弥补满月仪式的简陋。
小月月似乎也体谅到了父母的良苦用心,无意识地绽放笑容,眉眼弯弯,露出粉嫩的牙床,煞是可爱。
邻居家婶子可说过了,现在孩子的笑是无意识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等再过一两个月,就可以买玩具陪着一块玩了。
萧远夫妻俩初为人父,初为人母,只觉得一切都新奇得很,孩子一天天长大,一时一个样,总能让他们心中涌现出无限满足感。
“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呀!”白芷将提前准备好的银质长命锁手镯戴到女儿手腕上,给她捻了捻被子。
……
是年正月十五,这突如其来的大雪终于消停了。此次灾情不小,大雪还压塌了不少民房,地里的庄稼也没保住。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县令杨崇之的先见之明,为大家伙提供了先机,大部分老百姓都提前做好了准备,不至于被冻死、饿死。
那些个抗议的、懒惰的,也因官府施粥活了下来,那些被冻死、饿死的个例不提也罢。
至月底,雪基本上也融完了,白二柱他们也开始出来走动,关心一番亲朋好友的情况,相互帮扶,争取尽早将好日子重新稳固下来。
他们灾后头一回上街,给白芷夫妻俩带了不少村里目前能拿出来的土货,算不上好东西,只是贵在心意。
“月月长得真好。”草儿头一回见到白芷跟萧远的孩子,不禁有些感叹,“长大没准会把咱们清水镇的大小伙都迷住了。”
“爹娘都俊,孩子的模样也差不到哪里去。”二柱娘将月月抱在怀中,看着孩子白白嫩嫩的,一双杏眼像极了她娘,不由有些感慨,满脸慈爱的继续说道:“真是跟阿芷小时候一模一样。”
“月月,小月月,以后要跟你娘一样俊咯!哟,看看,咱们家月月是不是听懂了,还咯咯笑了呢!”
没有哪个母亲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孩子,白芷也不例外,自打白二柱一家过来,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
人家夸她闺女,她也逮着草儿的儿子白安一顿夸。白安像他爹,虎头虎脑的,长得壮实可爱。
到了中午,两家人一块吃了一顿饭,白二柱一家才离去,临走前萧远还给他们扛了一袋米放到牛车上。
米贵,这一袋得花不少钱,白二柱没好意思要,推拒了几回,没拗得过萧远,也就收下了。
白芷一家三口站在铺子门口,看着牛车慢慢悠悠离去,一直到牛车拐弯没了影才转身回去。
日子一天天度过,转眼间又过了一年,大家伙也都从雪灾的困窘中走了出来,白芷他们的小家也迎来了月月的周岁生辰。
在这一日里,萧远也再度向邻居们展现自己的豪气,大办了一场周岁宴,请了整个巷子的邻居,还有刘水一家子、以及白二柱一家和王大婶一家。
第51章 故人来
搬到镇上来住之后,萧远改变了许多,不再封闭自己,也会主动与邻居们交流,得到邻居不少帮助。
特别是雪灾来临时,更是让他体验到了相互帮助的力量,也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情。
加上开铺子做生意,无法避免的要与人沟通,他虽然还做不到笑脸相迎,但是也能做到游刃有余,凡事多说一句。
“远哥儿,那扣肉不是这么放的。”
萧远头一回亲自下场操办宴席,就帮忙把炸好的扣肉切块,放到一个个海碗中,才刚放一碗,就被邻居家婶子制止。
“你得在下面放点酸菜,或者素炒粉丝,再把扣肉铺排在上面,炸黄肉皮的那一面朝上,一块一块排着形成一个弧度,那才好看咧!”
萧远似懂非懂的认真听着,按照邻居家婶子教给他的方法操作,一碗下来,不仅省了不少扣肉,还好看,主要是这样摆盘,大家伙吃了扣肉再吃酸菜也能解解腻。
“对,就是这样。”邻居家婶子点点头,笑着夸赞道:“远哥儿学活真快,脑瓜好用。”
“婶子教得好。”萧远只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毕竟这个并没有什么难度,客套完,他又继续闷声干活。
席面每桌十个菜,四个大肉,三个素菜,三个荤素混杂菜,这才清水镇来说,也算是非常好的席面了。
大家伙吃得高兴,那吉祥喜庆话就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往外蹦,整个巷子都因此弥漫着欢乐喜庆的气氛。
“哎,是往这走吧?”
与巷子里的热闹不同,粮铺外的西街有两人正牵着马,像无头苍蝇似的一家一家铺子瞧。
他们身量魁梧,人也非常壮实,其中一个还满脸络腮胡,说话粗声粗气的,一看就不好惹。
而且,他们身上还背着包袱,马匹身上还挂着大刀和板斧,走在大街上分外瞩目,大家伙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陌生人,但是谁也不敢上前搭话。
“三哥,老大不是说开了个粮铺吗?这条街也没见粮铺啊!”络腮胡一直瞪着眼睛看,街道两边啥都有,就是没见卖粮的。
他三两步一个顺手捞,揪住路过的一个年轻小伙子的衣领,自以为温和的问道:“哎,小哥,俺问你一句,这里是不是西街!”
小伙子一愣,对上一双铜铃般的大眼,不禁吓了一大跳,络腮胡说话的时候,他都能感觉胡子要戳到自己脸上了。
“是……是。”小伙子被人揪住衣领子,连挣扎都不敢,战战兢兢地回答。
本以为回答完就能脱身逃离,谁知络腮胡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音量,半条街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让原本就害怕的小伙子禁不住双腿发软。
“哎,那萧家粮铺在哪?就是萧远家的粮铺。”
小伙子跟萧远买过粮,自然是知道在哪里的,只是看到这两人凶神恶煞的,心中顿时没了谱,还以为他们是萧远的仇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内心无比挣扎。
“在哪?你倒是说啊!支支吾吾的,还是不是汉子。”络腮胡心中一急,手下的力道不自觉加重,竟然单手将小伙子拎了起来。
小伙子脚底腾空,脸跟络腮胡齐平了,顿时害怕不已,也不纠结了,立马指着粮铺方向,磕磕巴巴的回答道:“就……就在那边!”
络腮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心中有了底,这才松开那个小伙子,还笑着替他理了理衣裳,“轻轻”拍了拍小伙子肩膀,险些将人拍倒在地。
“这才对嘛!多谢了,你可真是个好人。”
整个过程,与络腮胡同行的男人一直沉默地看着,直到问出了路,才冷声唤道:“老六,走吧!”
“哎。”他们二人牵着马继续往前走,方才的小伙子却是撒开腿就跑,生怕慢了,自己会小命不保。
他们二人一路往前,走了半刻钟便看到粮铺的招牌,只是铺子大门紧闭,不像是在做生意的样子,不由纳闷起来。
“三哥,是这了吧?咋还关门了?”说话间,络腮胡子已经松开马儿的缰绳,三两步上前敲门,好半晌也没动静。
“没反应啊!”络腮胡看向一旁的冷面男子,继续叨叨:“不会换地了吧?先前一直在赶路,是不是跟老大信件错开了?”
男子依旧不语,定定看了一会儿粮铺的门,才道:“寻个人问问。”
恰巧这时一个老阿婆慢悠悠路过,男子便上前一步,客客气气地行礼作揖将阿婆拦下,努力让声音温和些,问道:“阿婆好,在下与弟弟是过来寻亲的,想请问一下这个粮铺可是白家村萧远家的?”
阿婆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男子长相,又眯着眼看了看铺子门,回道:“是喔,以前是陈掌柜,现在是萧掌柜。萧掌柜人好,老婆子我去买米,还多给了。”
“那今日怎么关门了?”男子又继续问道。
“萧掌柜家大闺女周岁宴,在家呢!往巷子里走。”阿婆就好似找到了倾诉对象,一直在夸萧远夫妻,男子只得干笑附和。
聊了有半刻钟,才得以脱身,顿时松了一口气,不想说话,也不想笑了。
络腮胡子看着他吃瘪,心里乐开了花,幸灾乐祸地揶揄道:“三哥,你也有今天,哈哈哈,笑死俺了。”
男子没理他,牵着马直接往阿婆所说的巷子走去。
巷子不大,正常来说能容得下一辆马车通过,他们两人长得壮实,只能一前一后走进去。
这刚入巷子,就听到一阵嘈杂声,很欢乐,很喜庆的样子。
他们沿着声音走过去,最终停在最热闹的那一家的门口。
门没有关,他们便直接朝里面看去,想看看有没有他们熟悉的身影。
这一望,吸引了里面部分人的目光,现场逐渐安静下来,望向他们的目光也越来越多。
饶是脸皮再厚,也有些受不了。
络腮胡是个自来熟,立即笑着问道:“哈哈哈,各位兄弟好,俺们是来寻亲的,想问一下,这是萧远家吗?俺们是他兄弟,打北边来的。”
院内的人都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声音小小声的回答:“萧大哥在隔壁。”
话音一落,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都跟着附和,“是啊,远哥儿在隔壁,我们家今日只是腾出来帮忙摆席而已。”
“这样,那多谢兄弟提醒。”道了谢,络腮胡子跟冷面男子就直接往隔壁去了。
他们走后,院子里顿时又热闹起来,还夹杂着不少嘀嘀咕咕的讨论声,都在想萧远的兄弟跟他怎么不太一样。
隔壁院子里,萧远主要招待刘水他们三家人,因为都是亲人,相处起来也随意些,络腮胡子二人到门口时,白芷刚吃饱,准备进屋看看孩子醒了没有。
一抬头,就看到两个高高壮壮的男人站在门口不停张望,其中一个还满脸大胡子,也不知道来干嘛的?
想了想,白芷就走到邻桌,拍了拍萧远肩膀,面露担忧的低声说道:“门口来了两个人,也不知道做什么的,看起来不太好惹。”
闻言,萧远下意识转头,朝门口看去,入目是两张熟悉的面孔,便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老大!”
络腮胡也看到了萧远,顿时心花怒放,一声大喝,将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随即就见他将手中的缰绳一扔,张开双臂就哈哈大笑朝萧远扑过去。
萧远见到兄弟,心里也意外,也很惊喜,但心中好歹还存有理智,迅速出手,将络腮胡子拦下,隔了一臂距离。
“收着点,别把你嫂子吓到了。”萧远神情严肃,另一只手护着一旁的白芷。
络腮胡子被拒绝,先是不可置信地愣住,随后才注意到萧远身旁的白芷,一个身材娇小,又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姑娘,长得还挺俊。
对了,老大方才说“嫂子”?
“坏咯!”络腮胡这才反应过来,懊恼不已,一拍自己的脑袋才后退几步,认认真真给白芷行了礼,又乐呵呵地唤了声:“嫂子好!”。
白芷此时的反应就跟在座的其他人一样,尴尬又不知所措。
她也不知道萧远竟然还有兄弟,而且还是这样性子的兄弟,太突然了,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没等白芷反应过来,门口的冷面大汉也走了进来,这个则内敛多了,只是红着眼睛,很激动的看着萧远,颤音喊了声:“大哥。”
白芷不太理解他们的兄弟情谊,此刻她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尴尬的想双脚扣地,可是作为女主人,她还不能转身走。
“老三老六。”萧远叹了一口气,张开双臂用力在二人的肩膀上拍了拍,“这几年,兄弟们都还好吗?”
二人对视一眼,只点点头,多的一句不说。
看他们的反应,萧远就知道有猫腻,只是现在院子里客人多,有些话不便询问。
“那就好,一路辛苦了,都都坐下一块吃点东西吧!”
萧远话音一落,同桌的人就自动自觉腾出空地,又搬了两张长椅过来。
他们二人比较高大,五大三粗的,一个人能占两个人的位置。
同桌其他人也识趣,干脆把位置都让给他们,跟别的桌一块挤着去了,才一会儿功夫,这一桌就剩下兄弟三人和白二柱。
萧远安顿好了两个兄弟,才走向白芷,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柔声道:“不用怕,都是自家兄弟,别看他们长得糙,声音也大,其实性子都很好。”
白芷点了点头,其实她一点也不害怕,就是觉得络腮胡子的兄弟太热情,太自来熟,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第52章 来意
“这里还有我,你去看看孩子吧!有什么事,晚上再与你细说。”萧远抬手揉了揉白芷的发,目光很温柔。
“嗯,没事!厨房里还有一坛子好酒,我给你们拿来,你们也几年不见了,得好好聚一聚。”
萧远孤零零一个人在白家村待了几年,还被人各种诋毁,流言满天飞,白芷事后想想,还觉得很心疼。
如今知道他还有别的兄弟朋友,感情还如此深厚,千里迢迢找过来,她心中也很高兴,总归是件好事。
忙完这些,白芷就入了屋子里,发现月月已经醒了,自己爬起来,呆呆坐在床上,约莫是脑子还不太清醒。
白芷当即柔和了目光,加快了脚下速度,瞬间就到了床榻边,“月月怎么这么乖?睡醒啦?饿不饿?”
一看到她,月月就立马伸出胳膊,想要娘亲抱,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时候应该哼哼唧唧,撒撒娇。
“娘,娘,抱抱。”
白芷对这声“娘”完全没有抵抗力,当即便伸手将女儿抱起,亲了亲她的小脸蛋,月月便有些不好意思的依偎到娘亲怀中,小脑袋靠在娘亲的颈窝处蹭了蹭。
女儿睡醒了,抓周礼也该开始进行。母女两闹了一会儿,白芷便抱着月月走到庭院里,王大婶跟二柱娘正好也吃饱了,抢着要抱孩子。
等到大家都吃饱,二柱娘跟草儿才将今天抓周要用到的东西摆出来,随后萧远从白芷怀中接过女儿,将她抱到那堆物品面前,才放下,鼓励她自己走过去,挑一样最喜欢的。
月月看了看爹爹,又转头看了看娘亲,随即咧着嘴笑,一点也不认生,哼哧哼哧走过去,一把抓起萧远临时放下去的匕首,有点沉,便抱在怀中,咯咯的笑。
白芷也没想到,摆了这么多姑娘家喜欢的东西月月都没看中,却选了萧远临时放进去的匕首,小姑娘家家的,选了把匕首,着实让人无奈。
她瞧着女儿自己在那傻乐,想了想,竟然又爬了两步,一手抓起一个大包子,就往嘴里塞,想拦都拦不住。
围观亲友瞬间哄堂大笑,其间就属络腮胡子的大汉最高兴,笑得也是最大声的。
“不亏是俺小侄女,将来定然是能吃能打,跟她爹一样厉害……哎,三哥你拉俺作甚?俺……呜呜……”
这话一出,萧远脸都黑了,以前只觉得老六是个直率性子,真诚讲义气,还是头一回觉得这人是真的不会说话,没一句中听的。
试问哪家父母会喜欢别人说自家闺女能吃能打?
萧远叹了一口气,他还是希望闺女将来能像她娘亲那样温柔识礼,反正有他在,总不会让旁人欺负了。
反而是白芷听了这话一点也不介意,她觉得女儿能吃能打,没什么不好的。
本来长相方面就专门挑了爹娘好看的地方长,长大后若像她这么柔和,恐怕少不了麻烦。
这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们能护得了一时,总不能护一辈子,若是中途有些什么意外,那就更加不得了了。
白芷一想到自己成亲前所经历的磨难,就更加坚定了想法。这坏人并不会因为你长得好看而宽容,反而因为长得好看,变成那块“香饽饽”,就会变着法的害你。
她希望等孩子再大一点,萧远这个做父亲的能教女儿一些拳脚功夫,泼辣点没什么不好,起码在爹娘、兄弟顾不到的时候,也能够很好的保护自己。
就这样,月月的周岁就这么愉快喜庆的度过了,玩累了,她便在爹爹怀中睡了过去。
萧远将女儿抱进屋子里,让她接着睡,自己则出来院子里帮忙收拾,等这一切都搞定了,已经到了申时初。
冬天天黑的比较早,白二柱他们看了一眼天色,也不耽搁,就驾着牛车回家去了。
直到将人都送走了,萧远才将注意力转回到了络腮胡子他们身上。
“阿芷,这是老三徐琨。”萧远牵着白芷的手走回院子,指着冷面男子介绍,随后又指着络腮胡子继续介绍:“这是老六孙槐。”
“这是你们嫂子。”萧远一把揽过白芷的肩,那意思不言而喻了。
三人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正式认识了。
“嫂子,您直接喊老六就可以了,他是老三。”孙槐难得有眼色了一回,解决了白芷纠结的难题?
白芷承了他的好意,便笑着冲他点点头,随后道:“你们兄弟三人好好聊,我去盘点一下剩余的东西,把那些不能放的都送给邻居们。”
“嗯,去吧!”
萧远看着白芷入了厨房,才带着徐琨和孙槐进了卧房隔壁屋,落了座,萧远也不客套,直接问道:“说吧?什么事?”
徐琨、孙槐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徐琨支支吾吾开了口,说道:“大哥,我跟老六也想像您这样归隐了。”
此话一出,萧远顿时眉头蹙了起来。
徐琨接着道:“特别是如今亲眼看到了您的生活,我们便更加坚定了自己想法。”
“为何?”
萧远不解,当初他下了决定后也问过兄弟们自己的想法,那时候的他们都是志气高昂,一个个立志干一番大事业,五年过去了,怎么如今却是改了想法?
“唉。”徐琨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里堵得很,就连孙槐这个无话不说的大话唠也沉默了。
……
当年国家内斗,几个王爷斗得热火朝天,国家也变得四分五裂。
萧远因战乱上了山,打败缺德的土匪头子,成了新的土匪老大,日子过得也算是滋润。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他们也没怎么关注外面的世界,不知不觉间,这四分天下变成了晋王、齐王的两相对峙。
二王实力不相上下,就这么僵持下来了。
直到有一天,晋王路过他们山寨盘踞的地方,根据战略部署,若想降低损失,打齐王一个措手不及,就得穿过山寨的辖区。
晋王听闻盘山寨实力雄厚,便让人去探路、打听,不曾想了解到的都是好话,这伙土匪的存在,竟然连老百姓都认同,不由觉得匪夷所思。
心中有了忌惮,晋王也不敢轻举妄动,决定先礼后兵,便遣人持信件去山寨,想与山寨老大详谈。
收到信的萧远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而是想了整整一夜,这才同意跟晋王见了一面。
晋王这个人萧远也有所耳闻,相比齐王的横征暴敛,残暴不仁,晋王即便算不上百分百好人,却也能算是个君子。他封地里的百姓也能安居乐业,老有所依。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谈话,萧远一咬牙做下了一个决定,带着山寨的弟兄们接受了晋王的招安。
跟着晋王一路上出生入死,还救过晋王两次,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晋王登基,按功绩萧远应当能有个侯爵之位,只是萧远志不在此,便私下询问了剩余弟兄他们自己的意见,随后在去京城的途中,他便写下一封信趁着夜色一个人偷偷离去了。
原先他答应招安,不过是为了替兄弟们谋条出路,山寨中的日子安逸舒适,却并非能长久安稳。
等天下大定,当权者定然也不会放任一个有民心的山寨存活。
土匪的名头,终究不好听,也不是正道。萧远心里门清,才做下那个决定,好在不负众望,最终也能功成身退。
后来他一路南下,到了白家村,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以前的兄弟了,也是近期才跟徐琨他们联系上,并不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
“圣上出尔反尔了?”萧远眸色微冷,目光也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不是。”徐琨、孙槐齐齐摇头,萧远这才缓和了神色。
“圣上待俺们一切如旧,只是俺们经过这五年的朝堂生活,总觉得那样的生活太累了,不适合俺们,三哥。还是你来说吧!”
孙槐叹了一口气,他不太会说话,说了这句之后,便转头看向徐琨,示意徐琨来说下去。
徐琨正了正神色,继续说道:“开始的一年,我们也感受到了富贵日子的舒坦,只是后来慢慢发现,圣上如约给我们富贵,养着我们却不再重用。”
“这个之前老大你同我等说过,我们也心中有数,毕竟这天下太平,武将就没了用武之地,治国还得看文官,我们都懂,也不介意,反正荣华富贵舒坦着。”
“我跟老四、老六一直记得你说的话,守着本心,只是……只是老八他受了算计,犯下大错,其他一些弟兄也多多少少沾染了恶习,犯了错。”
说到这些,徐琨就痛心疾首,只觉得权欲迷人眼,乱花之中想要守住本心实在太难了。
这人的欲望永远不会得到满足,胃口只会越撑越大。
“老四试图调查清楚,想要救老八,谁曾想,竟然也被拉进了漩涡之中。”
“对,这朝堂上的阴谋算计实在是比战场上的刀枪可怕多了,杀人还不带见血的。”
孙槐心有余悸,继续吐槽:“俺都劝过四哥了,咱们没读过什么书,脑子里的弯弯绕绕也没得京城那些读书人多,别搅和进去。”
“老八出事,那是他自个没守住,使劲贪才中了圈套,为此还害了人命,现在栽了也是他的报应。”
“嘿,大哥你说,俺这番话,哪句不是道理?可偏偏四哥不听,非得讲义气,救那个忘恩负义的,这不,把自己折腾进去了。”
听了这么多,萧远也大概猜到了过程,明白其中弯弯绕绕。
他沉思片刻后,试探性地问道:“所以你们千里迢迢过来,是想陪我再此定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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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老大对权势地位很不屑,不当官,只安安稳稳过日子,继续做他的萧掌柜。
第53章 决定
徐琨、孙槐对视一眼,眸中闪过纠结之色。
“这只是其一。”徐琨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还想救老四,他没做错什么,不应该为老八那混蛋丢了性命。”
“只是我们人微言轻,起不到什么作用,大哥,只有你能救他了。”
徐琨面露期待之色,孙槐也紧紧盯着萧远,生怕萧远拒绝似的。
“怎么救?我一介草民,自认为没有这么大的脸面,而且他们到底犯了什么事,竟会危及性命,闹得如此严重?”
萧远并非那等冷血之人,如果有能力,他定然会帮一把,只是权势与自由,他早在几年前就做下了选择。
他对如今的生活很满意,妻子温柔贤惠,女儿也聪慧可爱,一切都刚刚好,一切都尽如人意,他不想再轻易去冒险,连累无辜之人。
徐琨、孙槐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想了想,徐琨咬咬牙坦白道:“圣上登基近五年,一直没有立储君,皇子们都渐渐长大了,皆蠢蠢欲动。”
“老八权欲熏心,愣是要参与党争,且没有支持原配嫡长子,而是选择了贵妃之子三皇子为主。”
说到这个三皇子,孙槐就一肚子气,忍不住插话道:“那三皇子比俺还蠢,也不知道哪个鳖孙子天天吹捧他,吹着吹着,他便认不清自己了。”
“文不成武不就,还好色男女通吃,哎呦,总之,那人品差到俺老槐都不想提。”
孙槐越说越激动,最后还是徐琨摁住了他,才收敛些。
“三皇子听了幕僚唆使,竟然蠢到亲自去给圣上下毒,那可是弑君弑父,虽然没有成功,可当场被抓住,辩无可辩。”
“最后查出来,那毒药竟出自老八之手,证据确凿,连老八自己都承认了。”徐琨说到这里,双眸神色黯淡下来。
“既然已是定局,他自己也承认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他自己犯了错,就应该承担后果。”
什么因结什么果,本就是理所应当。萧远面色沉静,只觉得老八被抓入狱,甚至要掉脑袋一点也不冤。
至于老四,不管他犯不犯事,只要他插手了,那便有脱不开的干系。
“既然老八已经认罪了,老四还瞎掺和什么?”这也是萧远不解之处。
“也不知道老四哪里得的消息,非说老八是冤枉的,还是即便认了罪也是屈打成招。”徐琨重重叹了一口气。
对于寨中有排名的几个兄弟,萧远还是比较了解他们性格的。
老四做事一根筋,又格外讲义气,最见不得不平事,总觉得自己有义务,是做侠客,行侠仗义的命。
而老八比较滑头,做什么事总喜欢走捷径,随后因为自己那点小聪明而沾沾自喜。
分道扬镳时,萧远特意找老八深谈过,叮嘱告诫了他不少事儿,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他。没想到一语中地,老八还是走上了歪路。
“所以老四就到处托关系想要寻求所谓的真相?”萧远嗤笑出声,只觉得蠢到家了,毫不客气地道:“真是愚昧。”
他整张脸都黑了下来,声音冰冷入骨,还带着明显的怒意,徐琨和孙槐见状都不敢吭声。
两位八尺壮汉,竟像鹌鹑似的,老老实实接受训斥,不敢怒也不敢言。
骂过之后,萧远也渐渐平静下来,锐利的眼眸扫过面前的二人,沉声道:“把后续之事也一并说清楚吧!”
萧远此话一出,徐琨和孙槐就知道他同意了,纷纷松了一口,面部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松懈下来,侃侃说起那些糟污的经过。
冷风吹拂着窗扉上的纸,时不时发出些许呼号声,不知何时,屋内开始燃起烛火,等他们三人谈完走出屋门,才发现天早已暮色四合,而他们足足谈了一个半时辰。
“聊完啦?”白芷正好炒完菜从厨房中走出来,对上他们三人的目光,立即展露笑颜,柔声说道:“饭做好了,你们赶紧净手用饭吧!”
萧远点点头,招呼着徐琨和孙槐到厨房去,一转头,却看见白芷往寝屋走,想必是去照看孩子了。
看到这一幕,他不由心生愧疚,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过去。
月月原本自己乖乖坐在地垫上自娱自乐,还是不是发出笑声,好似还挺高兴的。
只是屋门一开,她抬眼看到娘亲笑盈盈地走进来,也不知道怎的,顿时觉得很委屈,撇撇嘴,与白芷相似的一双杏眸瞬间盈满泪水,竟是哭了起来。
“娘,娘……抱抱,抱抱……”她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出不去隔栏,便伸着手,不停跺着双脚,可怜巴巴地想要娘亲抱。
变脸速度之快,连白芷这个做娘亲的都自愧不如,不由觉得好笑。明明知道女儿是装的,可心里依旧觉得愧疚。
“好好好,娘亲抱,月月这么乖,不哭了哦!”白芷将月月抱到怀中,安抚的轻拍后背,碎碎念与她说着话。
听着娘亲温柔的声音,月月渐渐收敛了哭声,一抽一抽的,正好让萧远看到,愧疚又多了几分。
“我来吧!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萧远停在白芷面前,伸手将女儿接到怀中,单手抱着。
另一只手则牵起白芷的手,一家人往厨房走去。
徐琨和孙槐站在饭桌旁,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一家子。
“嫂子好,哈哈……哈哈……”孙槐努力用傻笑缓解尴尬,配上那一脸上下抖动的大胡子,还真是搞笑。
白芷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直笑得孙槐一头雾水,也跟着笑。
“老三老六你们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赶紧坐下吃饭吧!这天冷,再不吃饭菜都要凉咯。”
“哎,多谢嫂子,那我跟三哥就不客气了。”孙槐乐呵呵地坐下,拿起筷子一家子和和乐乐吃饭。
中途月月吃饱了,还扑到孙槐怀中,揪他的胡子,他也不恼,还乐在其中。
是夜洗簌完毕后,萧远夫妻二人双双躺在床上,月月则自己睡小床,等孩子睡着了,萧远才将徐琨二人的来意说于白芷听。
这其中还牵扯了萧远的过往,他没打算瞒着,便全部都说了。
从头到尾,白芷都安安静静地听着,只是神色越来越复杂。
她早就猜测萧远不简单,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过往。
犹豫了一下,白芷试探性的问道:“那……那咱们的一匣子银票是已经打劫得的,还是后来圣上赏赐的?”
毕竟二者性质不同,留在手中的心理感觉也会不同。
萧远听到这问话先是一愣,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也考虑过倘若白芷害怕的话,他该怎么解释安抚。
谁知白芷并无半点害怕之色,反而关心家中财物是否来源正当,萧远顿时哑然失笑,宠溺地回答道:“阿芷放心,那些银票虽然不是圣上赏赐,但也干干净净的,不必担心。”
“那就好。”白芷松了一口气,也不再担心,便又继续问道:“那……那你怎么打算?要跟他们去京城吗?”
“嗯。”萧远轻声应到。
即便白芷没去过京城,也知道那里是富贵地。萧远有功绩在身,就连圣上也看好他,那他一旦去了,还能不能回来?
而且长路漫漫,一路上的诱惑不少,萧远会不会喜欢上别的姑娘?
白芷这十几年来从未离开过清水镇,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她与萧远的婚姻,这一段缘分,也是自己主动争取得来的。
所以白芷分外珍惜,她不求大富大贵,只想与萧远,和女儿一起平平淡淡,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得到了萧远的肯定答复,想着想着,她整个人的情绪瞬间失落下来。
萧远能够明显感觉到白芷的转变,看见她突然间失落下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下意识伸手两人揽入怀中,亲了亲她的发顶,闻到她身上散发的独特香气,这才觉得安心些。
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怎么了?”
小姑娘的情绪一向是摆在脸上不懂遮掩的,但是萧远能看得出来她情绪有变化,却不能猜透她的心思。
“你不希望我去吗?”萧远扶着白芷肩膀,让她与自己对视,认真地问道。
他是行动派,既然察觉到白芷情绪就不可能放任不管。
两个人的感情是经不起消磨,有问题就该第一时间解决掉,不然憋在心里,长年累月的汇集,终究有一天会成为摧毁这段关系的利刃,到时候就算意识到了错误,那也成为了不可扭转的定局。
白芷摇摇头,不知该怎么说起,只觉得一旦说出来,就显得自己很小心眼。
“咱们也不图那富贵,只是那是跟我有过命交情的兄弟,也是我将他们领上这条路的。”
萧远神色温柔的看着白芷,他看得出白芷的不安,尝试着用解释来开解她的内心,引导她说出自己真实的内心想法。
“老八是自作孽,我可以不管,但是老四的性格我清楚,他做不来那些肮脏事,就是一根筋拧到底,需要人拉他一把。”
“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的。”说到这,萧远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床,月月熟睡的小脸印入他的眼帘,“我还有你,还有月月。”
萧远是个不善表达的人,现在却一下子说了那么多,特别是最后一句话,简直是说到了白芷心坎上,让她忍不住感动落泪。
原先那点不安与失落似乎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莫怕,有我在呢!我会保护你们的。”顿了顿,萧远又想到另一种可能性,继续道:“你若是觉得路上太颠簸,那便留下。不过你跟孩子要会白家村住,有二柱他们照拂我才放心,也会尽快解决事情,早些回来。”
第54章 出发
闻言,白芷不由愣住,这话她怎么听着像是有两个意思?
“嗯?萧大哥,你……你什么意思?”白芷一脸茫然,睫羽上还挂着泪珠,楚楚惹人怜,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嘴角渐渐浮上笑意,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是打算将我和月月一块带去京城吗?”
“对,将你们母女两留在家中,我不放心。”萧远抬手抚上白芷的脸颊,拇指指腹替她拭去泪珠,继续说道:“主要看你,你若是觉得路上辛苦,不想……”
“去,我要去。”萧远话还没说完,就被白芷坚定的答复打断,只见白芷一脸激动,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果断道:“咱们一家人不要分开,我不怕辛苦,月月也一岁了。”
“咱们买一辆带厢的马车,往里面铺上厚垫子,应当就能缓解颠簸了。”
“嗯,那就不分开。”萧远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
冬夜无月无星漆黑一片,余下一抹烛火,昏黄黯淡却带着温馨的暖意,透过窗台印在屋外的庭院之中,让人勉强能视物。
确定行程之后,白芷便激动不已,内心是难以掩饰的欢喜,当即就想起身收拾行装,被萧远摁住了。
“夜深了,明日醒来再收拾也不迟。”
路途遥远,要简装出行,需要什么东西在路上买便可,这样一来,半天时间用来买马车、干粮,外加收拾衣物也是够了。
“事不宜迟,明日吃了午饭,咱们就出发。”
带上白芷母子俩出行速度定然快不起来,而京中老四估计没那么多时间可以等。
萧远犹豫了一下,决定让徐琨持信件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托关系拖延时间,想来他的面子,有些人还是会给的。
翌日拂晓,白芷夫妻俩被月月的哭声吵醒。
孩子睡得早起得也早,醒来缓了缓神,却发觉屋里黑麻麻的,不见爹爹,也不见娘亲,什么也看不到。
黑暗如同巨兽之口将她吞噬,所需要的安全感竟荡然无存了,便忍不住大哭起来。
月月一哭,不仅同屋子的白芷、萧远惊醒,就连是在隔壁屋的徐琨和孙槐也都悠悠转醒。
“萧大哥,你去点灯。”
夫妻俩都是猛地起身,白芷反应要快一些,便出声提醒萧远点灯,自己则去抱女儿,安抚女儿的情绪。
分工明确又速度快,月月窝在娘亲的怀抱中,闻着熟悉的气味,很快就消停了,哼哼唧唧好一会儿才完全安静下来。
“月月莫怕,爹娘都在呢!乖宝宝不哭了哦。”白芷柔声哄着,拍着月月的背。
女儿不哭了,门口却又传来孙槐的大嗓门,语气还带着几分急切,问道:“大哥,侄女咋样了?没事吧?”
他跟徐琨都是糙汉,又还没成亲,并不了解孩子的情况,听到那哭声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便匆匆忙忙跑出来,衣裳没穿,鞋子也掉在了门口。
萧远与白芷对视一眼,转身去开门,站在门口与徐琨、孙槐说了情况,让他们不必担心。
安抚好闺女,夫妻俩就开始忙活起来。徐琨二人也不想白吃白住,就帮忙洗洗菜,淘一下米之类的。
孙槐还自告奋勇帮忙带孩子,由着月月揪他的大胡子,痛得嗷嗷叫,月月则咯咯笑。
白芷从寝屋往外看去,见到这一幕也就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让他们叔侄自个玩去吧!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吃了早饭,徐琨就根据商量好的安排,带上自己的行李快马加鞭出发了,孙槐则陪同萧远出去买马车。午时前,二人才赶着车回来。
因巷子太窄不能掉头,他们就干脆将车停在巷子口,步行回家,吃过午饭,锁好院门,带着行李出发了。
这一来一回,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萧远便拜托邻居家婶子帮忙照看宅院与铺子,还给了婶子五十两银子作为答谢。
婶子原本不愿意收,只是萧远执意要给,她便也收了下来。
就这样,一行人慢悠悠地出发了。
一路北上,路途远就算了,天气还越来越冷,雪也越来越厚。
历时将近两个月,即将到达京城时,白芷终究是顶不住病倒了。
没办法,萧远只好暂停行程,在一个镇上歇脚。
白芷烧了整整三日,一直迷迷糊糊的,吃了药,也是反反复复的烧,终于在第四日凌晨完全退了烧。
“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萧远抱着白芷,只觉得小姑娘又轻了很多,看到她如此受罪,一度后悔将她带出来。
“没事了……咳咳……”白芷的脑子还不算很清醒,浑身都很疲惫,只是她依然记得他们此行的目的,生怕因为自己生病而耽误了正事,便趁着还清醒,赶忙对萧远说道:“萧大哥,我没事了。”
“这里离京城已经不远了,我跟月月就留在这儿休整,你们先去忙正事,等事情办妥了,你再来接我们娘俩。”
“咳咳……这时间不等人,客栈环境挺好的,吃喝也不愁,我们就在这等你,你不必担心。”
话虽如此,可萧远又如何能做到不担心?这个小镇虽然离京城不远了,只是治安无论如何也是比不上京城的。
白芷头一回出远门,年纪也不大,不知道外面世界的复杂奸险,将他们母女俩留在这,若是遇到什么事,他也鞭长莫及,后悔晚矣。
可是他们一路上确实也耽搁了很多时间,萧远没有把握京城那边的人还能等他,想了想,他回答道:“也行,你的身子也不适合继续奔波。”
“只是你与月月孤儿寡母留下,我终究无法放心,就让老六留下来护着你们,他人是糙了点,不过还是很靠谱的。”
萧远端着药碗吹了吹,随后抿了一口,温度适宜才递给白芷。
“那你怎么办?”白芷觉得萧远要做的事才危险,才需要保护。
她虽然是头一回出远门,可是以前也看过不少史书杂谈,明白这种情况下,很容易遇上刺客和各种阴谋算计,一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马虎不得。
“我无妨。”萧远轻笑出声,知道小姑娘是在关心自己,内心不禁柔软了几分,安慰她道:“我是所有弟兄中最厉害的。”
“你乖乖留在这里养病,等着我回来就好了。”
白芷病情未愈,精力有限,与萧远聊了一会儿,便觉得有疲倦感袭来,没一会儿又沉沉睡了过去,根本来不及担心太多。
萧远看着她熟睡的面容,轻轻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替她拉好被子,才悄悄离开。
独自去往京城前,他还特意叮嘱孙槐买了个小丫头,白芷在病中,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孩子就更加顾不上了,有个小丫头在,会方便很多。
客栈内烧着炭暖意融融,令人不畏早春的寒冷,而外面却是风雪交加,寒风嘶吼。
一出客栈门口,萧远就感觉到了什么叫风如刀割,不禁抖了一下,心道自己这是安逸太久了,竟生出了风雪难挨的感觉。
从客栈离开,萧远一刻也没有回头,一路上快马加鞭,仅用了半日时间就入了京城,按照孙槐所指明的路线,他寻到了徐琨的府邸,暂且住下。
时间紧迫,老四在牢里,白芷母女两也在等他,他是一刻也不想耽搁,当日便四处托关系见了老四一面。
老四是中了别人算计进的监狱,为了达到最终目的,那些人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严刑拷打,企图屈打成招,却不成想老四是个认死理的,骨头还硬,折磨了那么久,还是不肯招供。
待萧远见到老四时,发现老四身上没一块好肉,整个人奄奄一息,若不是徐琨提前回来打点,恐怕此刻早已化作一抷土,见阎王爷去了。
“老四,老四。”徐琨轻声喊了两回也没见趴在地上的老四有反应,不由心头一紧。
萧远见状,眉头紧蹙,三两步上前,将老四扶起,让他沿着墙靠坐,拨开散乱的头发,方能看清那张脸。
他伸出手指放到老四鼻尖下,感受到了那微弱又温润的气息,心下松了一口气。又摸了摸老四的额头,眉头再度皱起。
因为有徐琨在外帮忙打点,所以牢房中的被子茶水都不缺,条件倒是比其他犯人要好,老四也因此能度过这个冬日。
只是能打点生活上的事,却无法阻止大理寺的人用刑,刑罚用多了,就是铁人也扛不住。
“老三,让狱卒请个大夫过来。”萧远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扔给徐琨,沉声吩咐一句。
徐琨垂眸看了一眼手中令牌,赶忙快步往牢房外走。约莫过了两刻钟,狱卒便领着一名老大夫匆匆赶过来。
老大夫气还没喘匀,就被徐琨催着给老四看诊。从老四的身体活力以及病症,到外伤的处理包扎,老大夫都做得相当细致。
“先给他熬一碗退烧药过来,老夫给他处理伤口,免得进一步加重,引发各类问题出来,那就麻烦了。”
“小子,你帮老夫递剪子。”老大夫瞥了萧远一眼,毫不客气地指使他打下手,两人忙活了近三刻钟时间,才包扎完所有伤口。
“今晚找个人盯着,若能退烧,说明这一关熬过去了,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倘若不能退烧,那就麻烦了。老夫另开一方子,加重了药材剂量,今夜若是不能退烧再用这个方子,辅之烈酒擦身体降温,切记能避开伤口就尽量避开,不过这……唉!”
萧远两人纷纷点头应下,客客气气的将老大夫送了出去。
是夜,徐琨托了大理寺的朋友通融,穿了狱卒的服饰,混进牢房照看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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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回清水镇了
第55章 面圣
一开始,老四的确是反反复复发烧,急得徐琨满头大汗,好在子时一过,烧就慢慢退却了,徐琨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内服外用的药都同时起作用了,这般也好,小命保住了。
“你小子这回可欠老子大人情了,等你醒了,老子再一点一点讨回来,看你还能不能继续认死理。”
徐琨替老四捻了捻被子,没好气的自言自语,随后依靠在墙边眯眼养神。
翌时卯时初,徐琨趁着天色未亮悄悄离去,免得被人发现,反而害了老四。
回到府上,就见萧远穿戴齐整,从另一个走廊正要往外去,忙上前问道:“老大,这么早你要去哪里?”
听到声音,萧远这才注意到一脸憔悴的徐琨,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出去寻几个乞丐传消息,你累了一夜,先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我再找你。”
说完,萧远也不等徐琨回应,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就这样,等徐琨一个回笼觉醒来,发现是京城传言四起,其他的真真假假不好说,但是萧远来京的消息倒是真的。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萧远的用意,心下叹服。
与此同时,那些消息也经皇家暗探之口传到圣上耳中。
“此话当真?”
几年过去了,元和帝还会因为失去一位将才而失落,这回听到萧远的消息,难免有种时光倒流的、重获至宝的欣喜心情。
“回圣上,消息属实。此时人就住在宣威将军府上。”暗探首领始终低着头,说话的声音沉着冰冷,似乎没有什么情绪。
“嗯。”元和帝思索片刻,并未表态。
做了几年帝王,元和帝已非当年能比,如今四海皆平,武将与文臣相比,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他的情绪越来越内敛,也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可要属下将人带入宫?”暗探首领继续问道。
“先等等。”元和帝冷静下来,也大概能猜到萧远此番入京的用意,有所求自当会有所行动。
即便他不去找萧远,萧远也总有一天会自己找上门。
“你先退下吧!命人盯着宣威将军府,若有什么动静,再报。”
先前徐琨和孙槐一起请假,元和帝还以为他们被接二连三的变故吓到了,要出京散心,不曾想是搬救兵去了。
元和帝突然觉得好笑,又有些挫败。萧远能躲,这么多年了也查不到他的所在,不曾想他倒是私下跟以前的兄弟联系上了。
罢了罢了,元和帝心想:“这次就随了他意吧!”
毕竟,若没有萧远,也就没有他如今万人之上的地位,或许早在几年前就该成土了。
也正如元和帝所料,萧远散播消息之后等了整整一轮日夜,观察京城中的各方走向。
印证心中所想后,他才将令牌交给徐琨,由徐琨代为递入宫中,求见元和帝。
令牌乃是萧远救了元和帝两次,由元和帝亲手所赠,世间仅有一枚,独一无二,有着特殊的意义。
这是萧远第二次使用,也将是最后一次,至此之后也该物归原主了。
拿到令牌,元和帝感慨良多,当即命人请萧远入宫相见。
两人在御书房中谈了许久,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晓不到五日的时间,二皇子也布了三皇子后尘,贬为庶民,终身□□。
老四被无罪释放,至于老八,罪有应得,萧远心里门清,并没有为他说话,最终被判斩首,其他参与这党争的,多多少少都受了处罚。
“既然来了,就不走了吧?”
元和帝何尝不知道儿子们野心大了,只是到底是血脉亲情,难以割舍,这才一拖再拖。
萧远的一番话将他点醒,他乃一国之君,无论何种情形下,国事都将大于家事。
“徇私”这事,为人臣者若犯,纲纪混乱,百姓遭难;为人君者犯,天下大乱,君不君,臣不臣,国家危矣。
“草民无心朝堂,只想妻女作伴,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自从有了她们,草民才真正懂得了平凡可贵,也懂得了什么样的日子才是应当追求的幸福生活。”
萧远不卑不亢,拒绝的坚定,没有任何犹豫。
元和帝虽觉得可惜,但也不会逼着他,只缓和神色,开玩笑般询问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能驯.服你这个枭雄。”
探查几年都没有找到萧远,可见萧远归隐之处的隐蔽,没准是交通闭塞,进出艰难的大山。
就连京城天子脚下的贵女出众者都只是寥寥,何况大山之中,也不指望能有多出众的姑娘。
只能当作那姑娘有其独特之处,恰巧独特到了萧远的心头之上。
“是个温柔识礼,又坚韧不屈的姑娘,长得也很美。”萧远的目光随着这句话的说出,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还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关键是小姑娘对我死心塌地,离不得我。”
“哈哈哈……”元和帝朗声大笑,非常满意萧远的坦诚,心中竟升起对白芷的好奇。
能得萧远这般夸赞的,想来是个不错的姑娘,顿了顿,元和帝又问道:“那你可带媳妇来京城了?”
“好不容易来一次,也该带来看看京城的繁华,对了,你还有个闺女?”
“回圣上,带来了,不过她身体不适,我将她留在距离京城最近的乡镇休养。此事已了,稍后出宫,草民便去接她们母女两回家了。”萧远眸中带着笑意,淡淡地说出打算。
“既然来了,那便将她们母女俩都带来给朕瞧瞧吧!”元和帝这一句话说得并不像商量的意思,萧远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
从皇宫中出来,萧远一个大步跨上了他的枣红马,慢悠悠地往城门口去,一出城门,立刻策马飞奔起来。
人才刚离开京城,心早就飞远了,就连风雪扑在脸上,也没了感觉。
而另一边,自打萧远离开后,白芷的病也就慢慢好了,也越来越有气色,只是做什么事都兴致缺缺,提不起精神。
没什么事的时候,她就喜欢抱着月月坐到客栈门口附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期盼着心心念念的身影能早日出现在门口。
就这么等了数十日,白芷已经习惯了希望与失落交替出现的日子。
“客官里面请,您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的再度响起,白芷已经不抱希望了,看不到没看,谁知紧接着听到这么一句话:“找人。”
那熟悉声音与口吻,顿时振奋了白芷的心,她猛地抬起头,目光从不可置信到欣喜若狂的转变。
“萧大哥。”
她顾不得这是在客栈大厅里,开口便喊了那个嘴里咀嚼无数遍的称呼,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随后小跑着扑到那人的怀中。
店小二看到这一幕,轻笑着摇摇头离开了。
自打成亲后,夫妻俩还是第一回 分开那么久。缓过最初的那份激动,萧远牵着白芷的手往楼上走去。
一入门,就忍不住亲上小姑娘那柔软的唇瓣,缠缠绵绵,直到两个人都呼吸不上来,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月月呢?”萧远的气息还有些不稳,微喘着问道。
“老六带她上街玩去了。”白芷依偎在萧远怀中,贪婪地汲取那份温暖。
“嗯。”
等两人都冷静了下来,萧远才将京城中发生的事大致跟白芷说了一遍,还提及了元和帝想要见她们母女。
“谁?圣……圣上吗?”白芷心下一惊,不可置信地问道。
“嗯,他说想见见你们。你也不用害怕,就将他当做寻常长辈就好了,恭恭敬敬的,他若问话,你就如实回答便可。”萧远轻抚着小姑娘的后背,安抚道。
“那……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我……我也能……能提前做好准备。”白芷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心乱如麻。
萧远跟她说过当年立了大功,只是没说那功绩连万岁爷都一直记着,还要见他的妻女,这完完全全超出了白芷的认知。
好在她适应性强,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开始关心后续之事。
“今日天已经晚了,咱们明日一早再出发,你不必担心,一切还有我,今夜就安安心心睡一觉。”
萧远也明白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且与平日生活相差太远。
对于白芷或者是整个清水镇的百姓来说,山高皇帝远,万岁爷与他们是不可能存在着交集,一时难以接受也实属正常。
“好。”
聊完了正事,夫妻二人依旧相互依偎着,静静享受这段时刻,等孙槐和月月回来,几人才一块吃了晚饭。
翌日一早,萧远最先起来,到楼下让人帮忙准备热水,又点了份丰盛的早饭。
饭后也不耽搁,带上所有行礼,退房往京城方向去。
今日是个好天气,没有落雪,还出了点阳光,与积雪的晶莹相照应,发出刺目的光。
马车走得慢,比之驾马独行要多花一个半时辰才能到京城中。
一入城,白芷就被马车外的喧闹声吸引,忍不住挑起车窗帘子朝外面看去。
“娘,吃,吃。”月月指着窗外的各种食铺摊子,香味阵阵袭来,竟流下了口水。
“你个小馋猫。”白芷看到女儿这幅模样,哑然失笑,忙放下车窗帘子,用帕子细心的替她擦掉口水。
每一会儿,就见马车停下,白芷还以为是到了徐琨府上,刚要抱着月月下马,就见马车门由外打开,露出萧远坚毅的面容。
他手中拿着一个油纸袋,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京城特色,驴打滚,你尝尝喜不喜欢?”
将东西给了白芷之后,他便回到马上,继续前行。
“驴打滚?”白芷觉得名字很有趣,便好奇地打开,还给了“小馋猫”月月一小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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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宣威将军品级参考汉朝,五品
萧远:小姑娘爱惨了我,根本就离不开了。
第56章 回家
申时初左右,马车停在了宣威将军府门口,徐琨亲自等候在门口迎接。
“大哥,嫂子。”徐琨让下人们帮忙搬东西,自己则走到萧远面前跟他们见礼,“路上辛苦,我已命人打扫了院子,你们先入府歇息歇息。”
萧远没有立即应答,而是看像白芷,柔声问道:“可累了?”
白芷摇摇头,这一段路的行程还算短,她并不觉得累。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先进宫面圣,此事宜早不宜迟,莫要失了礼数。”
“嗯,好。”得到了白芷的认同,萧远便又与徐琨解释了一番,随后带着白芷驾马车继续前行。
萧远陪元和帝打完天下之后,就放弃荣华富贵远远归隐了,所以他目前所了解的皇宫礼仪,皆是由徐琨口头相传,略懂皮毛。
故而,一路上他也只是与白芷说了比较要紧的规矩,其他的就是两个字总结,那就是“安分”。
走路低着头,不东张西望,叫“安分”;面圣时,尽量不要抬头窥视圣颜,那也叫“安分”……
白芷听着,大概能明白萧远的意思。
可是懂得与实践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没见到那巍巍红墙时,白芷还算镇定,结果一入了宫门,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抱着女儿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看着脚底白玉筑成的阶梯,又瞥了眼柱子上镀金的飞龙,只觉得皇宫的辉煌与奢华完全超出了她自己浅薄的认知,令她感到无地自容。
走到御书房附近,白芷微抬头,余光不小心瞥到了不远处走廊,那里有一个人被捂着嘴拖下去了,额头处还血淋淋的。
“莫怕。”萧远一直在注意白芷的面色变化,自然也看到了不远处那一幕,他赶忙从白芷怀中接过月月,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牵着白芷,捏了捏她的手,安抚道:“那宫人是犯了事,才会如此。”
犯了事,是坏人,才会被那般对待,他们是圣上点名要见的人,也没做过坏事,不可能走到那一步,所以不必担心。
“嗯。”白芷乖乖点了点头,顿时觉得安心多了。不管怎么样,总归是一家人相伴,一同面对。
他们在门口等了两刻钟的时间,里面谈论政事的大人才走出来。随即,元和帝便传唤了他们。
白芷心里紧张,就亦步亦趋地跟在萧远身后,看他如何做,自己也跟着如何做。
“平身。”元和帝的声音比白芷想象中的要清润一些,听起来还蛮有亲和力的。
“你们夫妻不必如此拘谨,小成子,赐坐。”元和帝话音一落,就有人搬着两个绣墩上来,放到萧远夫妻身后。
萧远赶忙谢恩,白芷也跟着他跪下谢恩,然后小心翼翼地坐到绣墩上,依旧低着头。
“可是远哥儿媳妇和闺女?”元和帝直接问起,尽量放柔了声音,想让自己显得更有亲和力。
“回圣上,这是草民内子白芷,这是草民女儿,取名萧如月。”萧远知道白芷紧张,便主动开口,算是正式介绍了。
元和帝不动声色地打量白芷,见她不卑不吭,进退有度,沉得住气,也不由点了点头,分别问了夫妻俩几句话,就让他们离开了。
从御书房中出来,白芷就觉得腿有些发软,使不上力气,后背似乎还出了冷汗。
“可还好?”萧远看得出小姑娘是强装出来的镇定,脸色有些苍白,便担心地问道。
“没……没事,咱们赶紧回去吧!”
这里实在不适合她呆,她也不喜欢这样战战兢兢的过活,见得世面越多,白芷就越发觉得清水镇那平静的生活很是难得,也更适合她。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权势地位,她通通都不在意,这些东西还得看人,有些人有命得没命享,何必呢?
“好。”萧远握住白芷的手,给予她精神力量,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出了宫。
他们这一路的表现,也在不久后传到了元和帝耳中,他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地感慨道:“世间有千千万万的人,就有千千万万种活法。有人汲汲营营,想要一飞冲天,却是有人不屑一顾,一心追求平凡日子。”
不管是什么样的选择,遵从本心的,就是好的选择。
从皇宫里出来,马车直奔宣威将军府,徐琨与孙槐,还有伤重躺在床上的老四,都眼巴巴地等着萧远夫妻回来,心中担忧不已。
直到门房急急跑进来通传,三人才松了一口气。徐琨与孙槐也第一时间跑出去迎接萧远夫妻,命人开席为他们接风洗尘。
这一顿饭,最开心的莫过于月月,花样多,味道好,她压根管不住自己的嘴,吃得小肚子鼓鼓的。
白芷怕她积食,又寻了消食丸给她吃。
在京城呆了三日,孙槐带着他们一家三口到处逛,欣赏了许多京城特有的景色,吃了许多京城特有的美食。
第四日晚上,萧远就提出了要带白芷离开京城,徐琨与孙槐,还有老四都极力挽留,可萧远心意已决,他们也不能改变什么。
“大哥,您跟嫂子是打算回清水镇了吗?”孙槐最为坦率,也直接问出了口。
萧远思索了一下,才认真道:“暂且先不回,难得出来一趟,我想带着她们母女两四处走走,感受不同地区的习俗。”
“俺也去。”一听萧远要到处游玩,孙槐也很心动,继续道:“反正俺也不想做官了,正好给你跟嫂子当护卫。俺孙槐脑瓜没你们好用,但是打架却是一等一的好手,做护卫绝对没问题。”
徐琨也想跟着,只不过余光暼到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四,他又犹豫了。
“大哥,老六说得对,就让他跟着吧!我等老四身体恢复了,再去找你们汇合。”
“你们可想好了?一旦做了决定,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我希望你们考虑清楚,莫要脑子一热,便随意做下决定,将来追悔莫及。”
萧远很理智,也明确自己的追求,所以不希望自己的好兄弟因为那点义气,轻易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前途。
“大哥放心,俺们早就想好了,官场确实也不适合俺们这些粗人。”孙槐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听他这么说,萧远又看了看徐琨和老四,见他们目光坚定,没有半点犹疑,也就由着他们,不再言语了。
晚风轻轻吹着窗扉,外面的雪也消融得差不多了,京城开始感受到了春意。
翌日拂晓,宣威将军府就热闹起来,徐琨替他们办了一场简短的送行早宴。
早饭过后,又将他们送出京城十里长亭,看着一车两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不舍地转身回城。
……
白芷看过两三本地理志,也看过文人墨客写的游记,对于萧远要带他们四处游玩这一举措,她是举双手赞成。
他们采用就近原则,一路北上,到了黄沙漫漫的肃州,看到沙漠戈壁,伴着古寺厚重的钟声,赏那火红的落日。
随即辗转到蒙城,萧远又带着白芷策马奔腾在辽阔的草原上。那一刻,马儿扬蹄奔跑出去,白芷觉得自己都要飞起来了。
她跟着当地百姓载歌载舞,吃些牛羊肉,喝着羊奶,感受着那种狂野的自由气息。
玩够了,他们又临时决定往东走,去青州,那里有烟气浩渺、波澜壮阔的大海。
吹着海风,晒着暖融融的阳光,不过短短五日,白芷便发现自己黑了两个度,不由后悔万分。
“大哥,咱们去吃一顿海货宴吧!”孙槐馋了许久了,后面跟来的徐琨和老四也有些想吃。
萧远点点头,入乡随俗,他们既然来到了此处,就定然得尝一尝这特色吃食。
这一尝就出了问题,白芷还没吃多少,就浑身发痒,长了一身疹子,还开始呕吐不止。
好在食铺附近有药铺,送医及时,这才保住了小命。
因此还闹出了乌龙,冲动的孙槐把人家铺子砸了,闹到了衙门,最后还是药铺的大夫出来说话,解开了误会。
萧远赔偿了食铺老板的损失,两方人握手言和,他们的行程也在这里耽搁了半年,等着白芷养好身体才重新出发。
随后,他们决定南下。
金陵水乡,如诗如画,小桥流水,细雨朦胧,带着独特的柔婉与多情。
淮水之上,谁唱响了哀怨缠绵的小调,又是谁陷入了那纸醉金迷的温柔乡?
这一路上,处处美景,风俗民情让人大开眼界,忍不住惊叹。
特色美食,千百种口味,满足了他们的味蕾,也尝了人生百态。
走着走着,白芷突然觉得累了,那一夜,她对萧远道:“咱们回家吧!”
萧远不问缘由,静静地注视着她的眉眼,笑着回答:“好!”
于是,他们的下一站就变成了清水镇,那个偏远却令人安心的小镇。
算起来,从他们离开到回来,竟过去了整整五年,月月也从一岁的小娃娃,长成了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很快就迎来她七岁生辰了。
经过一个月左右的路程,萧远他们回到了蒲县。这时天色已晚,想着也没多远了,他们一行就干脆找了个客栈投宿。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甩着布巾迎上来,笑容满面,很是热情,一口乡音让白芷倍感亲切。
“住店,不过得先吃晚饭。”萧远按照几人的口味点了一大桌子菜,将菜单递给小二。
几人才坐下没多久,就听到隔壁桌的几个男人小声讨论着什么,还时不时发出不太正经的笑声。
因两桌距离比较近,白芷他们还能将那谈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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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57章 因果
“天香楼新选出来的花魁你们见到了吗?”一灰衣男子率先开口。
随即便有人应和,回道:“见到了,长得还真是水灵。”
“嗐,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露脸第三日了,听说明晚开价。”灰衣男子继续说道。
“便宜谁?可不就是咱们颍州知府老爷的亲外甥陈公子吗?”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青衣男子突然开口,他眉毛挑了挑,突然凑近其他两个人,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子时过后,陈公子跟清水镇家财万贯的朱老爷的秀才女婿打起来了。”
“就是因为这新选出来的花魁娘子,那两人大打出手,嘴里还一直喊着杏娘是我的,啧啧……”
“当真?”灰衣男子顿时来了兴致,接着问道:“结果如何?那陈公子打赢了,还是林秀才打赢了?”
“这还用问?肯定是陈公子啊!”青衣男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那林秀才算什么?考了两回也没中个举人,而且这人也不老实,朱员外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若不是朱家那傻姑娘对他死心塌地,恐怕早就被赶出朱家,哪还有后面的潇洒?”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白芷夹菜的动作一停,忍不住竖起耳朵。
他们离开清水镇北上,一走就是五年,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压根就不知道,这一听才知晓,处处有了大变化。
只听隔壁桌的青衣男子又继续说道:“昨夜陈公子也是一点情面也没有留,他身边的人下手没轻没重的,直接将那林秀才的双腿给打断了,还命人扔到大街上。”
“嘿嘿……那林秀才昨夜半死不活地躺在街上,愣是没人管。”
自打林柏安考了两次都没考中后,朱员外就勒令他闭门思过,认真读书,谁知他压根不理会,哄着那朱家小姐,天天往外跑,用朱小姐的私房钱大手大脚跟狐朋狗友鬼混。
气得朱员外犯了心疾晕阙,醒来后整个人都显老了许多,便铁了心,让人断了朱小姐和林柏安的银子,把林柏安身边伺候的小厮也撤掉了。
所以,昨夜林柏安被打断腿后才会在大街上躺了一夜。
“倒是遇上了相熟的人,那人回到镇上,好心跑一趟告知朱员外一家实情。那朱家姑娘正好在一旁听着,得知林秀才是因为喝花酒,跟人抢花魁,才被人打断的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将报信的人赶了出去。”
“听说休书都出来了,那朱家姑娘烈性,直接将林秀才休了,呵呵……”
青衣男子言语间颇有些幸灾乐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林伯安有什么龃龉。
白芷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她得以在外行走五年,各种各样的事都见多了,也看淡了许多事。
如今她早已不再恨林柏安他们,也能心平气和的听着有关那些人的消息,成为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萧远一边照顾女儿吃饭,一边关注着白芷的动静,夹了一块扣肉放进白芷的碗中,柔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白纸摇摇头,轻笑着回答。
她用筷子将扣肉夹成小块,轻轻放入口中,那熟悉的家乡味道,让她满足地眯起杏眸。
夏日炎炎,一顿饭下来几人都汗流浃背,特别是孙槐,一边吃还一边抱怨。
晚饭过后,萧远让店小二帮忙准备沐浴要用的说,又花银子跟客栈买了冰盆放到屋子里,这才觉得舒坦些。
这一觉他们睡得都不太踏实,半夜依旧被热醒了,耳边还不时传来蚊子嗡嗡嗡的叫声,扰得人心绪烦躁。
萧远实在难以忍受,便悄悄起身,打开了临街的窗户,有微风徐徐吹来,更觉得神清气爽。
随后他开了房门往楼下走去,跟值夜的店小二说明情况,又买了两个冰盆放到房间内,才重新进入睡眠状态。
这一番动作白芷都不太清楚,她迷迷糊糊间听到了动静,只是实在太困了,根本就没法醒过来,而后有了冰盆,房间渐渐变得凉爽起来,她也睡得更香了。
翌日醒来,他们连早饭都没用,趁太阳还没升起赶忙出发继续往清水镇方向走。
马车拐出街口时,萧远看到有卖包子的店铺,便停下排队买几个路上吃。
“娘,那个人好可怜。”白芷半眯着眼,还想在马车上睡一个回笼觉,就听到月月稚嫩的声音在耳边想起,语气中还带着些许不忍心。
闻言,白芷也凑到马车窗边,顺着月月的手指指向往外看去,就见不远处有个浑身脏兮兮的男子,脸上还带着血污看不清面貌,那双腿软趴趴的,只能靠双手不停活动,慢慢向前爬行。
看到这一幕,白芷不禁想起昨日傍晚时分吃饭时隔壁桌男子们聊到的事儿,她的脑海中也浮现起了林柏安蛮横无赖的面庞。
这么想着,顿时觉得那张沾满血污的脸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她面色平静,揉了揉女儿的发顶,温声回答道:“那人是因为做了坏事才得此下场,那叫‘罪有应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并不值得同情。”
月月似懂非懂,仰着小脑袋继续问道:“娘,所以那个是坏人?”
“算是吧!”白芷轻叹一声,将女儿搂入怀中。
她想,林柏安因她爹爹病重没有了利用价值,便不顾病中,硬要将退婚一事捅到爹爹面前,致使爹爹气急攻心,病情急剧加重了,最后药石无医,这算是忘恩负义。
与她退亲后,搭上朱家小姐,又四处散播不实谣言,企图毁掉白芷名声,痴心妄想的要纳她为妾,如此做派,乃是品行不端。
入赘朱家,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享受荣华富贵,却没有尽到女婿的孝,也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着实算是烂人一个。
件件桩桩细数下来,林柏安确实算不得好人。
正放飞思绪中,车窗帘子被挑开,萧远把热腾腾的包子递进来,嘱咐道:“还软和着,赶紧吃吧!”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好像在喊着什么:“杏娘,是杏娘。”
瞬间,一群人围着一辆马车往这边涌来,萧远回头看了一眼,眉头不禁蹙起,让车夫赶着马车往旁边停靠,让那群人先离开。
两车相交之时,白芷下意识朝外看去,正好对上一双凤眸,那双眼清澈明亮,镶嵌在一位长相清丽的姑娘脸上。
不知为何,白芷的心头顿时涌上一阵熟悉感,很快,那辆马车就离开了。
萧远一个摆手,他们的马车也慢悠悠起步,与方才那辆马车走了相反方向。
车与车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什么也看不到了,那阵熟悉感也消失殆尽。
入城方向的马车里,玄衣公子搂着身旁的小姑娘,低头柔声问道:“杏娘在看什么?”
“看外面的风景,看外面的热闹。”杏娘轻声笑起来,心满意足地倚在男子怀中,回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回想起方才那一抹熟悉,她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影,那个人是她的堂姐,小时候她最羡慕的人。
那时候,杏娘经常听到爹爹私下骂堂姐不识趣,好几个老爷想纳堂姐为妾,堂姐都不愿意,当着荣华富贵不享,偏偏要嫁给山上的怪人。
懵懵懂懂的年岁,杏娘对堂姐甚是羡慕,那时候她就在想,若是自己长大,也能被老爷们看上就好了。
那样就能天天吃肉,也不用下地干活,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
后来,爹爹说带她上街玩耍,她很高兴,却不曾想,爹爹另有算计,将她卖给了赌坊,又辗转入了天香楼。
一开始她惶恐不安,哭喊着想要回家,想要娘亲,挨了几顿打后,她变乖了,不敢再反抗。
随后她就惊奇地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她越乖巧好学,天香楼的妈妈对她就越好。
在家时,吃肉是奢望,一年最多能吃一次,可她在天香楼,天天都能吃到。
久而久之,她也忘记了那个糟心的家,适应了在天香楼的日子。
直到前两天及笄,她被当成了货物拍卖,不少人争先哄抢抬价,她看到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一口一个乖女儿。
杏娘心中清楚,从接第一个客人开始,到接越来越多的客人,像楼里其他姐妹那样,这是她逃不掉的宿命,只能坦然面对。
好在峰回路转,她运气好遇上了陈公子,愿意花大价钱帮她赎身,纳她回府做妾。
她想了想,这不就是小时候自己所期盼的未来吗?
陈公子虽然好色花心,后院也有十来个妾室,可杏娘并不在意,只要能入府,能富贵安稳一生就是她的造化了,管他陈公子如何?
“风景和热闹哪有本公子好看?”陈公子用手指勾起杏娘的下巴,俯身亲了下去,心安理得地索取。
……
是日午时初,白芷他们的马车缓缓停在巷子口,一行人看着这青石砖铺成的小巷,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竟是一点没变。”白芷下了马车,不由感慨道。
“是啊,跟俺们上次来一样,还是这么狭窄,这马车进得了巷子却掉不了头,估摸着院子都拐不进去。”孙槐憨笑着说道。
他对这个巷子没什么感觉,所以也无法理解白芷话里的念想,只大拉拉的陈述自己的观点见解。
马车进不去,萧远便敲响了巷口那户人家的门,打算与人商量,暂时将马拴在旁边的树下,等买了新宅子,再放置车马。
“来了,找谁?”开门的是个中年大叔,他一看到门口站着的人,不由愣住,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道:“远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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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杏娘就是之前被三叔卖掉的小妹妹杏花。
今天只有一章节,复工上班了,明晚见
第58章 平静的幸福
“嗯,是我,潘叔五年来,您可还好?”萧远陪着白芷在外几年,整个人越来越和气,问出来的话,也多了一丝熟稔的随意。
“哎呦,还真是你啊!”潘叔有些激动,伸着脖子往萧远身后看去,就见到了一身水绿夏裙的白芷,乐呵呵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没等萧远夫妻回应,转身往院里头走了两步,颇有些激动地喊道:“老婆子,快出来看看,远哥儿和白芷丫头回来了,哎呦,这都五年了,你快点出来。”
喊完了,他又转身回来,看着萧远和白芷,关切地问道:“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问这话时,恰好大婶也从屋里面走出来,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们。
“嗯,不走了。”白芷笑盈盈地回答。
没想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街坊邻居还念着他们,关心他们,白芷颇为动容,笑意又加深几许。
她对月月招了招手,柔声说道:“月月快过来,这是你潘爷爷、潘奶奶,快来叫人。”
月月有些不好意思,收敛了自己疯玩的那股劲,斯斯文文地唤到:“爷爷、奶奶好!”
二老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连声应好。几人又寒暄了一番,夫妻俩才明说用意,打算暂时将马车存放在他们家中。
二老一听,不带犹豫地应下了,爽快道:“嗐,这点小事哪用你们小两口这般郑重,都是街坊邻居,说一声就好嘞。”
从巷口一路往里面走,他们都没有再遇到什么人,最终停在了自己家门口,望着干净整洁的门口石阶,夫妻间四目相对,心口暖融融的。
院门推开,并没有灰尘扑面之感,目光流连入内,庭院整洁,马棚之中的母羊闻声咩咩叫,将那羊下巴靠在矮栅栏上,好奇地望向白芷他们。
“小羊。”月月顿时眼前一亮,三两步跑了过去,把那头羊吓了一大跳,随后她弯了眉眼,笑盈盈问道:“娘,咱们家怎么会有羊?”
“那是你刚出生那会儿买来取羊奶给你喝的,咱们一家人离开时,你爹爹还特意交代了邻居家奶奶,这羊给他家,没想到他们不仅没卖掉,反而还好好养着。”
说完,白芷又往寝屋走去,到了门前,能看到锁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想来是没被打开过的。
白芷掏出帕子,擦了擦,才拿出钥匙将房门打开,意料之中扑了一脸灰,屋内摆设没有丝毫变动,桌子地面,肉眼可见都是灰。
“你先出去,等我跟三弟打扫干净你再进来。”萧远目光在屋内巡视一圈,随后看向白芷,坚决说道。
“嗯。”白芷也不忸怩客套,成亲六年多,她早已习惯了萧远的体贴,自然而然地点头,乖乖跟着萧远走出去了,还不忘对他说道:“婶子他们也太实诚了,羊没要还帮养着,屋里的东西说了需要什么拿什么,他们也没动。”
从寝屋出来,白芷又从卷帘门进到铺子里,发现铺子里的粮食已经全部卖出去了,没有放着长虫,银子也全部存放在柜台抽屉里,只觉得非常意外。
她在铺子里转悠一圈,随后回到院子里,对萧远说道:“萧大哥,我跟老三他们一块打扫吧!你到街上走走,买点东西送到隔壁去。”
“婶子他们可是帮了咱们大忙。”白芷抬手朝铺子门口指了指,萧远立马就意会了。
“这么多年,承蒙他们帮忙打点,是应当有所表示。这样吧!让老三去买,咱们继续打扫。”
“明日回白家村看看,二柱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回来了,后日便在家办一场席面,邀请街坊邻居聚一聚,往后的日子都得在一块生活,重新联络一番感情。”
白芷点点头,看着萧远认真的神情,突然回想起他们刚成亲的时候。
那时候的萧远总是冷着一张脸,然后默默将一切安排好。
这么多年过来,她发现萧远变了很多,脸部线条似乎都跟着柔和下来,不再是硬邦邦的。
也多了许多人情味,说话做事比以前更周全,更顾及周围人的感受,更懂得表达了。
唯一不变的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恩爱契合,相濡以沫。
是夜,萧远请隔壁婶子一家过来一起吃了一顿饭,感谢他们的付出。翌日一早,一家三口连带着老三、老四、老六一起回到白家村。
一行人中有三四个壮汉,气势一下子就上来了,引来不少村民的驻足观望。
得知是白芷夫妻回来,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口耳相传,都道他们夫妻有运道遇上贵人发达了。
更有些脸皮厚的直接找到白二柱家去攀关系,“远哥儿”、“阿芷丫头”称呼一个比一个叫得亲,过分的热情让白芷他们无所适从。
老六孙槐最见不得这种溜须拍马,擅长钻研的老滑头,当即板起脸将人都堵在院门外,砰地一声将门关上,眼不见为净。
回清水镇的第三日,萧远办了一场席面,规模与月月周岁宴一样隆重,大家伙吃好喝好,那股亲切感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这顿饭过后,小镇上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并没有因为多几个人而有所不同。
三日后,萧记粮铺重新开业,爆竹声声引来众多围观者。
开业第一日前十个来客打五折,第二日前十个来客打七折,第三日前十个来客打九折。
消息一传出,一堆人早早到粮铺门口排队,等着粮铺开门,更有甚者直接睡在粮铺门口,就为了抢第一。
热闹过后,一切趋于平稳,时光好似都慢了下来,悠哉悠哉的,平淡中充满了温馨与幸福。
转眼间就到了金秋十月,白芷夫妻俩一觉醒来,就如往日那般,萧远先起来洗簌,随后淘米煮粥,白芷则后起,到隔壁房间照顾女儿起身洗簌。
不知怎的,今日的白芷总是打不起精神,浑身疲惫,吃早饭时也没什么胃口。
“一会儿去白云堂找苏大夫瞧瞧吧!”萧远眉头蹙起,满脸担忧,他还是比较习惯白芷笑眯眯地,朝气蓬勃的样子。
现下的表现,很明显是身体不适,就应该看大夫,免得拖来拖去,越发严重。
“没事,就是有些困乏,我一会儿回房再睡一觉,或许就好了。”白芷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昨夜没休息好。
直到她一觉醒来,吃午饭时忍不住干呕,这才开始重视起来。
回想起当年怀月月时,也是这般反应,白芷心中有了怀疑,萧远也同样有了念头,便不容置疑的对白芷说道:“去找苏大夫看看。”
“嗯。”白芷没有犹豫,倘若当真是怀上了,需要注意的事就多了去了,总该小心些。
事实也的确如他们夫妻俩所猜想的那样,已经两个月了,他们家即将迎来新的家庭成员。
得知此消息后,所有人都很高兴,唯独萧远高兴之余紧绷起神经,似乎一夜之间又恢复了以前的冷脸。
月月更是高兴地满街窜,见谁都说她要做姐姐了。她性子活泼,无拘无束惯了,一点也不拘谨,见谁都能聊上一通,已经成了整个清水镇的团宠,叔叔伯伯,哥哥姐姐,爷爷奶奶都纵着她。
谁让她嘴甜,还懂礼。
次年四月二十,白芷熬到丑时正,终于诞下一子,取名季安,安安正式成为家中一员。
“安安,安安。”
自从有了弟弟,月月就突然转了性,也不出去玩了,天天围在弟弟身边,逗他玩,跟他聊外面的事,催促他快快长大。
安安长到三岁时,就跟着姐姐到处跑,一会儿到这家蹭饭,一会儿又到那家看鸭子,转头又跑到别处听婆婆婶婶聊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碎事。
每天晚上一家子围坐在饭桌旁用晚饭,听着隔壁邻居各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白芷的内心总觉得很满足。
安安三岁那年的冬天,独身多年的老三老四老六终于要成家了,娶得都是清水镇上的姑娘。
经过几年的相处,大家伙也都了解到他们几个的为人,也知晓他们曾经在京城做官,是了不得的人物,都很佩服他们,愿意将闺女嫁给他们。
婚礼选在同一天办,包下来镇上最大的酒楼,邀请所有亲朋好友到场。
那一日,老六孙槐特意刮掉了他的络腮胡,露出古铜色的面庞。
这是白芷头一回见到孙槐的“真面目”,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五官端正,长相偏刚毅,算是相貌堂堂。
“好看吗?”
白芷正盯着孙槐瞧,萧远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问了一句。
“嗯?”白芷一愣,旋即对上萧远深邃的眼眸,漆黑的瞳孔好似漩涡,只一眼就让人深深陷进去了。
直觉告诉白芷,这眼神很危险。
下一瞬,否认的话脱口而出,白芷摇摇头,非常肯定地道:“不好看,皮肤太黑了,笑起来还有点傻气。”
顿了顿,白芷又继续道:“萧大哥,在我心中你最好看了,旁人又怎能跟你比?比不得,比不得。”
果然,听完这话,萧远的神色缓和下来,嘴角勾起,眼尾也跟着上挑,可见这番话说到他心坎去了。
花言巧语有时候不需要太高级,只需要对方心里有你,那么,无论你说什么,都是对的,都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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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了,还有一章节番外,主要写“小霸王”月月,十二点之后应该能码完那章节了,今晚结束。
第59章 月月
从月月记事开始,她就随着爹娘走南闯北,见过各种各样的美景,吃过品类繁多的美食,也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那些都在她幼小的心灵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也为她最终性格的养成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六岁那年,她随爹娘回到了家乡,那个以往只存在爹娘谈话中的小镇。
她满心好奇,一路上都在想着小镇会有多美,能让爹娘都惦记这么多年。
直到他们回到清水镇,回到那个狭窄的小巷子口,她突然觉得很失望。
没有宽阔的大海,也没有金陵的繁华,更没有种类繁多的美食,这里很普通,比以往见到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普通,就连本该宽敞的街道,也没有想象中的宽。
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爹娘会对这个普通到极致的小镇如此惦念?
后来,她发现这里有二柱舅舅一家,刘水叔叔一家,还有很多邻居叔叔婶婶,他们都跟一路上遇到的人都不一样。
娘亲告诉她:“他们都是自家亲人,会无条件帮助你的人。”
于是,月月很快就适应了清水镇的稳定生活,每天都要往外跑,在这个小镇上似乎有寻不完的乐趣。
当然,她也不是每天都快乐如意。比如巷口潘爷爷家的小孙子潘益喜欢揪她小辫子,东街豆腐李的闺女总爱抢她的东西……
月月觉得他们好烦好讨厌,警告几次之后,月月就忍不住打了他们一顿,结果他们不仅不禁打,还输不起,竟然告家长。
爹爹很生气,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批评了一顿,还赔了医药费。
不过,等人走后,爹爹又给她道了歉,娘亲也对她说:“不要怕,咱们月月不主动欺负别人,但是也不能让别人欺负去了。”
“往后他们还敢欺负你,你就继续打回去,不过得注意分寸,不能打脑袋,也不能打肚子,打屁股,肉多不怕伤到身体。”
月月似懂非懂,不明白为什么爹娘刚批评了她,说不能打人,转头又让她打回去,不过她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后来,弟弟出生了,她每天围着弟弟转,看着弟弟一天天长大,只觉得有趣得紧。
等弟弟大了些,走街窜巷的身影就变成了一高一矮。
安安性子偏安静,乖乖巧巧的,长得又像娘亲,漂亮又可爱。
一走出去,无论是长辈们,还是比他大一些的哥哥姐姐们都很喜欢他。
只是孩子们的喜欢跟大人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小孩子喜欢一个人,就会下意识地往那个人的身边凑。
调皮一点的,手欠一些的,就会动手动脚,掐一下揉一下,不将人弄哭,誓不罢休。
每回都把月月气得够呛,她一个不注意,弟弟就哭着回来了。
看到弟弟哭得像只小花猫,身上偶尔还会带着青紫的掐痕,她便心疼不已,总会在第一时间打到人家家门口去。
而且还是见一次打一次,打得多了,就没人敢再欺负他们姐弟两。
十一岁那年,月月发现东街的槐花巷有个比弟弟还弱的男孩,每次被人欺负后总是缩在墙角下,也不哭,就这么默默呆着,眼神空洞洞的。
“哎,你没事吧?”
月月的第一次主动关心一个外人,却被完全无视了,那男孩没理她,转身就往家里跑。
“咦,真是个怪人。”纵使被忽视,月月也没放在心上,只呢喃一句就回家了。
后来,她又遇到好几回男孩被欺负的场面,最后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了,就冲上去,将那些人赶跑了,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对那个男孩道:“你是傻的吗?他们打你,你不会还手吗?就算打不过,你撒腿跑啊!干嘛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挨打?”
“你多大了?家里没有哥哥姐姐保护你吗?你怎么不说话?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月月头一回在小男孩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男孩没有回答她的一溜串问题,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又跑开了。
“哎,你别跑啊!你叫什么名字?哎……”
在男孩身上,月月遭遇了人生社交路上的第一次滑铁卢,愣是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还是巷子里另一个孩子告诉她,那个男孩名字叫谢允,他爹曾经是个秀才,后来考中举人去了省城,被知府老爷家的小姐看中,另攀高枝,不要谢允和他娘亲了。
不知为何,月月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觉得非常难受。
她爹爹和娘亲感情很好,他们一家都过得非常幸福,爹爹和娘亲都非常疼爱她跟弟弟,所以她很难想象出竟然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
月月想不通,心里也越发难受,闷闷不乐地走回家。
白芷一直很关注孩子们的成长,所以月月刚表现出一点不好的情绪,她便立即察觉到了。
“娘,为什么会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月月也不瞒着,一五一十将自己的见闻告诉了白芷。
白芷并不希望孩子这么小就接触那些肮脏事,不过既然遇上去,她为人娘,也应该好好开导女儿,引导她分辨好与坏。
母女促膝长谈,一直聊到吃晚饭的时间,才结束。
月月得了娘亲的开解,也明白了许多事,笼罩在头顶的阴霾也全部散去。
晚上,白芷与萧远提及此事,心中满是感慨,还将谢允他爹骂了一通。
与白芷的感性相比,萧远则始终保持着理性。他若有所思,静静听着白芷的吐槽。
翌日一早,萧远吃过早饭就出门了,找了老六孙槐一起,一路寻到谢允家门口。
他轻扣那扇破旧的门,没一会儿,门就从里面打开,一个男孩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
萧远不禁眉头紧蹙,视线不停地将谢允上下打量。一大一小四目相对,萧远直接切入正题,问道:“你就是谢允?”
谢允看着门口两个高大的男人,心中不禁打起鼓来,忐忑不安。
他没得罪过什么人,娘每天老老实实替人浆洗衣物挣钱,也不可能得罪谁,难道是便宜老爹在外惹事,得罪人了?
“我……我不是,我也不认识谢广林,你……你们找错地方了。”谢允磕磕巴巴说了这一句话,就想将门关上。
谁知孙槐比他动作快,直接伸手将门撑住,不让他关,笑着道:“小孩,你着急什么?俺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再说了,都是一个镇的,你是不是谢允,俺们早就问清楚了。”
孙槐还想说点什么,就被萧远一个眼神堵回去了,当即闭了口。
“你想不想习武?”
萧远原本就是想随手做一件好事,并不想在此耽搁太久,目光定格在谢允身上,干脆直接问话。
“你若想习武,这位叔叔可以做你的师傅。”萧远瞥了谢允一眼,发现他神情有些呆愣,便有继续道:“你若不想,我也可以资助你去书院继续读书。”
听完这番话,谢允瞬间冷静下来,他抬头望向萧远,眼神中依旧充满了戒备,回问道:“你们为何帮我?我能信你们吗?”
“为何?”萧远轻笑一声,回道:“因为我不想我女儿不高兴,也觉得你小子沉稳,是个可塑之才。”
“至于我们值不值得你信任,端看你如何想。”
女儿?谢允心下疑惑,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小姑娘的身影,仔细回想,确实跟眼前的男人有几分相像,突然间,心里的质疑与戒备全部都散去了。
谢允正了正神色,眸光坚定无比,郑重地回问道:“我想习武,也想读书,我可以都学吗?”
“只要你想,便可以。”
后来,月月时常能看到谢允的身影出现在六叔家中,她这才知道谢允拜六叔为师,以后要跟着六叔习武了。
她想了想,只觉得很高兴,谢允这个呆子终于开窍了,知道增强自己的实力,奋起反抗了。
“谢允,我六叔可厉害了,你要好好学,别人要是欺负你,你就能狠狠打回去了。”
只要一有空,月月就往孙槐家跑,不停地在谢允耳边碎碎念,两人也越来越熟悉。
月月才十一岁,在爹娘和诸多叔叔婶婶的爱护下长大的,不懂什么是悸动,什么又是感情?
她只是将谢允当成朋友,出于义气就想多关心一下。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谢允虽与月月年纪相仿,但坎坷的经历使他过早的明白很多事情。
不知不觉间,他看向月月的目光逐渐变了味,心中想着,若是往后每时每刻都能听到她的温言软语就好了。
半年后,谢允突然消失,月月为此还失落了许久,尽管爹爹跟她说过,谢允只是外出求学,可月月依旧提不起精神。
这段时间她早已习惯了每天跟谢允说说话,现在突然不见人了,心中总觉得空落落的。
随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秋去冬来,一晃就过去了四年,月月也长成了十五岁的妙龄少女,亭亭玉立,比镇上所有姑娘都美。
她不再到处乱窜,变得温柔娴静,每天就喜欢养养花,种种草,日子闲适又自在。
“叩叩叩……叩叩叩……”
“谁啊?”月月放下手中的水盆,往门口走去。
院门一拉开,便对上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她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小生谢允,见过姑娘,几年不见,你可还好?”
好。
只是觉得有你在身边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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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到这里就完结啦!
预收文《楚秀才和小辣椒》将在5月21日,我考完事业单位再开文,有兴趣的小伙伴欢迎养肥,拜拜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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