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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了一只丑夫郎[穿书]》作者: 二月三日
文案:
易梓骞捡了一名毁容的异国奴隶。
好不容易养熟了一段日子,却没想到,这只忠犬他,竟然披着个大马甲。
某小厮:你好,请问你见过我家,英武威风的龙傲天,耀国二皇子吗?
阿青:没有,别妨碍我扫地。
某武将:你好,请问你见过耀国那位,战无不胜的红缨将军吗?
阿青:没有,别妨碍我给我家郎君捶背。
易梓骞:阿青,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阿青:不瞒郎君,确实是有,昨夜一度春宵,我情不自禁,往郎君肩膀上咬了一口。
易梓骞:滚!
又名:《将军在下,郎君在上》
《我成为了书中的炮灰乙》
《殿下,快把你的马甲捡起来》
《我救了一只龙傲天》
温润病弱大美人受VS自卑忠犬毁容攻
PS:1.攻毁容了,后面容貌可能会治好,前期日常琐事。
2.架空历史向,多私设。
3.穿书文,受穿的是个路人甲,略带一点万人迷和小白属性,攻受菊洁,1V1。
4.如果以上都能接受,就可以食用啦。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种田文 穿书 小门小户
搜索关键字:主角:易梓骞 ┃ 配角:澹台青(阿青) ┃ 其它:一众炮灰
一句话简介:马甲掉了,人要坚强。
第1章 红缨将军
悬葫芦是一处高山,地势奇险,多悬崖峭壁。
耀国将士扎营于此,将军身披铠甲,执一柄红缨马槊,垂眸细细擦拭。
将军蓬头垢面,身上渭甲也是污浊不堪,马槊刃下的亡魂之血,几滴喷溅在他的额上,凝结成黑红斑痂。
一个身穿铠甲的小兵,给他端来一盆水,悉心道:“殿下,洗洗脸吧,污垢遮挡视野,便不好了。”
将军抬头,这个小兵是他的亲随,年纪尚小,倒是固执,非要跟他来从军打仗。
他凝望着兵,开口道:“亭远,你怕吗?”
小兵眉目清秀,透着些稚嫩,虽不知此话所云,却从心底里敬佩信任着将军,天真浪漫道:“不怕,有殿下在,一切皆可逢凶化吉。”
将军淡漠摇了摇头,无语作罢。
其中局势紧张,并非轻轻一句逢凶化吉可解,前几日他派出去的八万大军,迎战西北方雕楼军,传信大捷告之,可在清点敌方俘虏尸体时,并非十万人数,而是五万。
雕楼全盘失利,大概是放手一搏之举,这剩下的这六万大军,恐怕已向他们所在袭来,而他帐麾下待守兵力,却只有三万。
若是逃,必会被西南赶来的雕楼援军,迎面撞上:若不逃,岂非坐以待毙,等着雕楼主军前扑而来。
为不影响大军士气,将军并没有把此生死攸关要事,立刻告知众位将士。
他看着将士们把肉快吃,举酒痛饮,一片欢语。
火篝跳跃于将军眼中,缓缓道:“若我告诉你,此乃死局呢?”
亭远大吃一惊,瞧着将军神色不似玩笑,道:“殿下!雕楼节节败退,我军士气大涨,何谈死局?”
将军瞧天色暗淡下来,道:“非也,暗流涌动,斗转星移,已然对我方不利。”便低头随意擦干净了。
大漠孤寒,黄沙漫天,从军苦也,却没有消磨将军俊美半分,亭远看他侧颜无暇如玉,想起“疏影稀月花中庭,探得兰竹秀比君”赞他美如冠玉,霞姿月韵。
京城不知有多少姑娘芳心暗许,只为见得一颜。
将军又道:“拿烧刀子来。”
亭远立刻跑去,为他乘上一碗酒。
将军端着酒碗,站起身来,豪情壮志道:“将士们,我们来这关山口多久了?”
将士们见将军问话,纷纷停下手上动作,答道:“回将军,两年了!”
将军举碗,慷慨陈词道:“两年了,你们同我出生入死,征战沙场,两年了,刀山剑树,火海血河,我们都挺了过来,且是屡战屡胜,无不荣耀。”
“可我每每想起,刀尖亡魂多少,身边就有多少将士倒下。昨日把酒言笑的兄弟们,今日却成了一具枯骨,长地不起,我问你们,恨不恨!”
将军言语跌宕,感情深沉,众将士刚开始听得是热血沸腾,后来听将军提起战死的弟兄们,几乎是声泪俱下。
汉子们想起了昔日战友,化为尘土,热泪盈眶,哽咽道:“恨!”
将军继续道:“当初凭一腔热血,来到此地行军,揣着的是为国捐躯,马革裹尸的念想,我澹台青敬你们,都是顶天的英雄。”
“可哪有英雄不思乡,不念家,你们不知母亲发间,生出多少白发,不知妻子为照顾一家老小,手上生过多少次冻疮。我问你们,想不想家?”
此话一出,便激起千浪,哪有人不想家,特别是这群在战场上舔血的汉子,更是想念家里温暖,他们抹着泪花,哑着嗓子道:“想!”
将军端着酒,道:“好,都是有血有肉的好儿郎,我敬你们一碗!”
烧刀子烈入肝肺,一口下去,滚过喉咙,犹如烧灼一般。
将军却是面不改色喝完,赢得将士叫好,他拿起空碗,道:“今夜,密报加急,雕楼大军已经朝我们袭来,兄弟们,此战为最后一战!”
“看到身后的悬崖峭壁没,我们没有退路,赢了可光荣回乡,输了就是粉身碎骨,我就问你们,怕不怕!”
将士们站起身来,吼道:“不怕!”
吼声回荡在悬葫芦,久久不散。
此时月下狼嚎响之,将军听到,心中了然,把酒碗一摔,道:“千击剑影誓方休,不斩雕楼终不还,弟兄们,拿起你们手里的剑,随我一同,斩尽敌人!”
而远处黑压一片的雕楼大军,已经逼近,他们右手挥舞弯刀,左手举着火把,怪叫嘶吼着向耀国大军杀来,其势汹汹。
雕楼主帅沾沾自喜,对方人少不占优势,就算迎战,必定为心灰意冷,强弩之状。
却不料,耀字锦旗树立不倒,雄赳赳,反倒是向他们冲来。
杀气腾腾,气势竟然还压过他们一头。
主帅心中略为一跳,本是十拿九稳之事,却生出一丝不安来。
电光雷鸣间,已经不容再三考虑,两方交战厮杀而来,将军一人当先,刹那间,便连斩下三人头颅。
亭远离将军最近,受了鼓舞,也杀了一人。
双方拔剑出鞘,交战惨烈,一片血肉模糊。
耀国将士杀红了眼,脑海中,只想着多杀一人再一人,就算身中数刀,也要拖住敌方一人。
亭远奋力杀之,却不料对上的一个雕楼士兵,强壮如牛,他年纪不大,身材不甚结实,是怎么也无法撼动对方。
一个不慎,被对方一脚踢中胸部,亭远腔中尝到一丝腥气,捂著作痛的胸口,想要站起反击,却无法用力。
对方见他没了反抗之力,露出一个残忍的嗜血笑容,举起弯刀挥向他时。
蓦然一把马槊穿过对方身体,血沫喷溅到他脸上,亭远一看,原来是将军,他激动道:“殿下……”说罢,吐出一口鲜血。
将军将他拉起,搂着他的肩膀,道:“别说话了。”想要把他扶至一块岩石旁。
突然身后传来异响,将军扛着他,转头去看,却发现那雕楼人竟然还没有死透。
只见那人怒目圆睁,一副狂态,胸膛破了个窟窿,也还未倒下,站稳了,举着刀砍向二人。
亭远惊呼:“殿下小心!”
将军右手扶着人,左手持一柄马槊挡住弯刀,二者发出清脆叮当之声。
那人一击不成,眼中透着疯狂之色,右手拿着火把,直烫向将军面门。
将军只见鲜活火光映向自己眼里,来不及躲避,下意识闭上眼睛。
一阵皮焦肉烂,灼烧之感,将军痛苦哀嚎着,拼尽全力把□□刺入敌人身体。
那雕楼人眼里彻底失了光彩,倒在地上。将军捂着脸,疼的不断抽搐,脚步也向后退着。
亭远抖抖索索,呆愣般瞧着将军的脸如同罗刹,已经是不能看了。
却又见他退至悬崖边际,不间有碎石滚落下去,他这才回神,大喊提醒道:“殿下,身后!”
为时已晚,将军身坠悬崖,落入山涧之中,已经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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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老萌新写文,大佬们多多关照。
第2章 易家四郎君(捉虫)
春色似锦,繁花如星,银雀啼叫。
庭院满园绿红,荷塘翠萍粉染,颜色正好。
易梓骞闲倚阑干,肌肤雪白,唇上颜色淡粉。因他身子久病缠身,骨弱且畏寒。纵然是春意破雪,一片朝阳,仍是留有残寒,冻的他是手脚冰凉,只得身披罗袄缓之。
屋内一剪阳光倾入,却也解不了一地寂冷。
他怀里抱着一盆木香,嫩白黄蕊,开的娇美,仿佛是屋子里唯一生机。正在细细为之修叶,低敛着眼,眉浅如薄雾山水,略显憔悴。
掀起卷帘,一个丫鬟,身着绿裙,头梳双髻,大约十四。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红枣银耳汤,走了进来,娇声道:“那花已经被郎君侍弄的够好看了,瞧我煮了银耳汤,郎君若是不嫌弃,便来尝尝吧。”
易梓骞抬眉,道:“好,我且来一试淳儿手艺。”
说罢,放下手中木香,走到桌前坐下。白瓷碗里,白软银耳,加之红枣,他用勺子舀起,微微吹气,在淳儿满眼期待下,喝了下去。
品尝片刻后,他道:“银耳汤色着不错,可这味道嘛…..”又是一勺下肚,略微咀嚼。
淳儿看他作态不语,暗中攥紧衣袖,生怕自己费心半天,讨得个不好评语,只等后话。
易梓骞抬眼见淳儿紧张模样,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才悠悠道:“糖度适中,汤汁浓稠,尚可。”
淳儿跳脚道:“郎君,你又卖关子戏弄我!方才未答时,真叫我紧张万分。”
易梓骞用手帕擦拭嘴边,不慌不忙道:“我不过回答稍慢些,就把你急成这样。急急躁躁,要改。”
淳儿不以为然,吐吐舌头。
易梓骞瞧她天真活泼,也是轻笑。
他已经来这个世界一年了,只记得那时,他驾驶自己刚买的新车,行驶在马路上,突然被一个窜出来的,行为疯癫的女人挡住去路。
为了不撞到人,他急打方向盘,结果却冲向了一棵大树,激烈撞击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
再一醒来,发现自己是在古色古香的房间。
醒来后,还迷迷糊糊的易梓骞,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多出一段信息。
读完才知,他穿的这个世界,是女性文学网中的一本小说,所构成的。
小说讲述男主耀国二皇子澹台青,在与敌国雕楼交战中受伤坠下悬崖,被不谙世事的女主所救。女主救治男主期间,两人之间生出情愫,情不自禁,滚了几次床单,过了一段日子的桃源生活。
而澹台青伤好之后,就要帮助他的兄长夺皇位了,便让女主在山谷等他。女主是个蠢萌小白,竟然乖乖听话了,却发现自己肚子被澹台青搞大了,迫于无奈下千里寻夫。
这边澹台青回到了故国,如愿以偿帮助兄长夺得皇位,也收到女主千里迢迢来寻他的消息。
他见女主怀里,还抱着一个长相肖似他的男婴,十分感动,立刻封了女主做王妃,从此两人恩爱一生。
而易梓骞身处的国家,是作者介绍这个世界,一笔而提大洲五国里,名叫夏国的国家。
他这幅病恹恹的,走会儿路都要喘个半天的壳子,乃山业易氏士族分支末流子孙,易家坐落岷洲,家有良田数百亩,坐收佃农上缴粮食。
他在书中只不过是个无名之辈,简直就是路人甲里的路人甲,炮灰中的炮灰。
易梓骞在家中排行老四,上面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他是庶出,原主母亲四年前去世了,易家就只剩一个大夫人做主。
一些小说里面的穿越人士,在古代混的是风生水起,高官厚禄,坐拥美人无数。
他生前只是个画山水画的,既没有聪明才智,也无胸无大志,懒得闯出一片天地。只想坐在竹椅上,晒晒太阳,混吃等死,在易家当个米虫就好了。
淳儿收拾碗筷,唤回易梓骞神思,道:“郎君今日精神倒是好上不少,不如去庭院赏花。”
易梓骞倚躺在榻上,休息片刻,懒散道:“小丫头,想去便去,还非拉上我。”
淳儿理直气壮道:“郎君总得踩踩地气,沾沾春光才行。”
易梓骞百般无奈,哀叹道:“耐不住你,去便是了。”
易梓骞披上浅白织锦,二人踏出房门
踩着鹅卵石子,绿萝环绕,主仆二人在院落闲逛了一会儿。
淳儿在一旁开颜笑谈,莺莺燕燕,叫着哪一朵花最好看,少女怀春惜春爱春,只要有花开之处,无论是在何方,总有笑脸如花相应时。
淳儿精力充沛,可他这病鬼却熬不住走太久,喘了半天,二人在院里亭下落座。
易梓骞喝了一口茶,才缓过劲来,瞧着淳儿活泼好动,越发衬得他死气沉沉。
易梓骞眼中略有黯淡之色,谁不想有一个健康体魄,可他一穿过来就是个病鬼,实在是不公。走不得几步,连大声讲几句话,皆有声嘶力竭之感,估计以后连人事都不得。
突然一阵银铃笑声传来,道:“哟,今日难得碰上四弟。”
易梓骞望去,一个身穿艳澄云络轻衫,戴红簪翠珠摇坠,杏脸桃腮的女子,走上亭来。
易梓骞问安道:“二姐。”
淳儿一边行礼,道:“二小姐。”
此女便是易家二女易芸,易芸是正房嫡出独女,是易老爷掌中宝,口中珠,尽受易府上下疼爱,为人骄纵霸道。
前些日子,易家与太守嫡子定下一门好亲事,这对于易家来说,算的上攀高枝儿了。
且她能嫁得此等家世好,且丰神俊逸的如意郎君,自然是得意不可一世了。
他与易芸嫡庶有别,不得父亲喜爱,也无母族撑腰,而易芸娇蛮任性,目中无人,更是瞧不起他这庶子,偶尔碰上面了,定要嘲讽易梓骞几句。
易芸坐下来道:“春日暖意融融,四弟倒一身罗袄,唯恐风寒来袭,真比那花朵还要娇弱啊。”
易梓骞不愿和一个女人拐些弯弯肠子,计较来计较去,尽管对方咄咄逼人,他也只温和道:“小弟前些日子染病,久卧床榻,才好了些,所以便多穿了几层。”
易芸道:“瞧瞧你,一个不注意又病倒了,既然如此,便还是静养的好,就别出来晃悠了,免得又着了病。”
说罢,便喝了一口茶,眉头一皱,拿出手绢吐出,一拍桌子,道:“这谁烫的茶,涩的要命,还有股陈腐味儿,你给你们家郎君就喝这个?!”
淳儿一听,立刻跪下了,慌忙道:“我没有,二小姐,这茶是我精心清洗过的。”
易芸眯着眼睛,瞧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淳儿,话语里含着胁迫,道:“你的意思是,倒是我出错了?”
易梓骞见易芸似乎准备,以此由头来大罚淳儿,赶紧解释道:“此茶是库里沉放许久,我瞧着要霉坏了,便拿来让淳儿泡之。”
易芸听易梓骞为这个小丫头,揽下过错,转头轻笑道:“没想到,四弟如此勤俭,只不过我们易家底蕴虽不算雄厚,但也无忧,不需多此一举,免得叫旁人笑之穷酸去了。这样吧,我那还存有一点西山碧螺春,一会儿我喊婢女给你送些来。”
易梓骞敛眉道:“多谢二姐了。”
易芸起身,又转过头来,道:“对了,再过些日子,就要为我与的太守嫡子结亲准备了,到时候府上人较多了些,人声嘈杂了些,恐怕打扰你修养了。”
说罢,便趾高气扬的,要人扶着离去了。
易梓骞见她走远了,才扶起淳儿,道:“没事儿吧。”
淳儿有些委屈,道:“郎君,这茶我确确实实,好好清洗过了,也不是什么霉茶。”
易梓骞见她还想着茶新不新鲜,道:“无关你事,二姐故意挑刺,我喝着挺好。”
淳儿乖巧点着头,道:“郎君不要误会就好。”
易梓骞见状,为让她开心,道:“我许久没有出府透透气了,这病也好的差不多,出府散散心,如何?”
淳儿听见可以出府去玩,喜笑颜开,可她看向亭外景色,犹豫道:“可是郎君,这都夕阳西下了。”
易梓骞看着晚霞,道:“无妨,我们早些回来便是了。”
二人出府乘着马车,淳儿掀开窗栏帘幕,看向街上人声沸腾,倒是十分兴奋。
淳儿道:“郎君,这迎春时候,街上人也多了,可真热闹。”
易梓骞看着窗外,人潮涌动,他因病久居府中,不得外出,偶尔呼吸宅外空气,倒也有几丝怡悦,对着车夫道:“就在这里停罢,我们下来看看。”
二人下了马车,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淳儿直勾勾的,瞧着街头小贩的冰糖葫芦。
易梓骞看她馋相,心想她果然年纪小,看见甜食就动不来步子。于是向小贩买来一串,道:“小馋猫,给你的。”
淳儿眼睛发亮,喜道:“多谢郎君,知道我最爱吃糖葫芦。”
她如愿以偿的拿着糖葫芦,用力咬下一颗红彤彤的山楂,塞的脸颊鼓起。
慢悠悠的闲逛会儿,易梓骞经过一家铁匠铺时,听见后院有鞭打声,不时有铁匠粗语叫骂之。
淳儿见易梓骞在此驻足,便解释道:“李铁匠最近买了一个耀国奴隶,给他做苦力。结果奴隶逃跑了好几次,都被李铁匠抓了回来,打的是皮开肉绽。”
第3章 初相遇
他国奴隶贩卖,在夏国律法中允许的,既然是铁匠教训自家奴隶,易梓骞不应该管的。可他听这鞭子寸寸到肉,应是血沫横飞的场景,这奴隶一声不吭,也算一位铁骨铮铮的硬汉了。
易梓骞倒是对这个奴隶,生出些敬佩之情。
鞭罚还在继续,铁匠破口大骂:“让你跑,他娘的,花了老子半金钱,买来你这么个废物丑东西,老子打死你!”
鞭唰到一处硬物,应是铁匠打在那奴隶骨头上,才让那奴隶痛苦低吟了一声。
李铁匠打的有些累了,休息了会儿,他用力踹上奴隶腹部,恶狠狠威胁道:“听见没,没长耳朵的东西,老子等会儿就把你全身剁碎了,喂狗吃!”
易梓骞实在听不下去,他毕竟是个现代人,在他眼里,奴隶也是人,不是随意任宰任杀的家畜。
此人沦为奴隶,已是山穷水尽,绝望之时,这铁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怎能不放别人一条生路。
他再也无法袖手旁观,大喊一声:“住手!”便要走进院落。
淳儿连忙阻止,道:“郎君使不得,这院内要是血肉模糊,可脏了你的眼。”
易梓骞不顾她阻拦,来到院子里,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被铁匠用铁链绑在大树上,他□□的上半身被鞭子打得皮破肉烂,伤痕累累。
淳儿担忧郎君,也跟上来,一看树上绑着个半裸男人,捂着眼惊叫一声,跑了出去。
李铁匠也是吓了一跳,见是易家四郎,赶忙丢了血鞭子,谄媚道:“四郎君……”
又瞧了奄奄一息的奴隶,道:“您有话不如出去说。”
易梓骞看了眼,凄惨模样的男人,只从胸膛隐约上下起伏中能看出,他还活着。
他见李铁匠长得黝黑老实,怎么能下的如此狠手,冷道:“这奴隶什么来历。”
易府在岷洲算的上世家,李铁匠自然是得罪不起,恭敬对着易梓骞,道:“前几日,有奴隶贩子来岷洲,我从他那里买了一个身强力壮的耀国奴隶。本来这奴隶长得结实,应是挺好卖的,却因他脸上的伤疤太过吓人,就留到了最后。”
“我瞧了他脸上伤疤,是可怕,但价钱实在便宜,就买来了。结果这奴隶傲的很,看人都是凶神恶煞的,也不老实,三天两头闹一逃跑。前几天我用铁锁拴着他的双腿,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割开铁锁跑了。幸好先饿了他几顿,跑的途中饿晕了,才被我逮了回来。”
易梓骞听了,颔首不语。
他慢慢走向满身血污之人,瞧他被打的血肉模糊,身上几乎没有好的皮肉,令人怜悯。
李铁匠想要阻拦,道:“郎君,脏的很,别污了你的衣裳。”
易梓骞走到那奴隶跟前,道:“我要了你,愿意和我走吗?”
他想过了,如果要救这个奴隶,就必须买下他,夏国律法规定,一旦自由身被登记成奴隶,除非战事建功,不然一生将沦为奴隶,不得翻身。
奴隶就算被心善的买主买下放走,依然是奴隶身,被官府抓回来,还是会被当成奴隶贩卖。
说完,那奴隶低垂一动不动的脑袋,才有了点反应。
他朦朦胧胧中听见有个声音,睁开眼来,只见一双白靴。
奴隶以为是铁匠的客人,在前院听见他的惨叫,故意来看他惨状嘲弄的。心想,夏国的人,不都是这样,不把奴隶当人看吗?
他抬起头来,眼里先是轻蔑,带着不屑一顾,却见了易梓骞面貌,呼吸一滞。
而易梓骞凝视着他,透过血污,发现这奴隶有一双好看的眼,伸出手,想要拈开挡在那双眸子前,凝血枯竭的黑发。
奴隶一惊要躲,甚至有了力气,挣扎起来。
李铁匠见易梓骞胆子这么大,丝毫不怕这刁奴咬上他一口,他可是吃过苦头的。不由得惊呼提醒道:“郎君,小心那刁奴伤你。”
易梓骞见奴隶只是挣扎,并无伤他之意思,大着胆子,将他散发挽至耳后,露出完整的一张脸来。
奴隶无处可躲,依旧不肯抬眼,只是盯着地上血鞭。
他本不在乎外表,就算被人毁容,在他看来战场上受过的伤,皆是荣耀战勋,不是难堪之事,可在少年面前,却觉得自惭形秽,丑陋到了极点。
少年指腹柔软温凉,透着一股药香,抚上他的脸,道:“你以前,一定是个很好看的人。”
奴隶听了,抬眼来,只见他眼里似有湖水盈满,荡漾着月色无边,柔软到心底里。
疏影稀月花中庭,探得兰竹秀比君,却也比不过平平淡淡的一句话。
他不敢轻易点头应下少年。心里有种预感,如果答应和他走,自己就算身穿金甲所向披靡,也定在此人面前,溃不成军。
“我不强求,只问最后一次,和我走吗?”
男人还在考虑,他不算残忍冷酷,可战场无情,仁慈温柔不能用来保命,逐渐他变得铁石心肠。可若是待在这么个温润如水的少年郎身边,怕是自己的心,会渐渐变得柔软。
可内心深处,却贪恋这一点柔弱。他是不敌,大败告之,终究点了头。
易梓骞见他同意,也是一笑。
他方才见这奴隶样貌,的确是被吓了一跳,只不过不露声色,压住了那份惊讶。
这人样貌烧毁的太过严重,右半边脸烧伤惨重,几乎是烂皮烂肉,只有左半边脸能看,不禁回想起从前的一位朋友,脸上也是烧伤,从前那么开朗的人,再也不敢出门,在家里连窗帘都不敢拉开。
尽管家人百般劝解照料,可他依然没想通,最终走上了绝路,割腕自杀了。
现代人把容貌有缺损的人,当成异类,更别谈古代了。
最后,易梓骞以双倍的价格,向李铁匠买下了这个奴隶。
李铁匠拿着易梓骞给他的钱,喜不自禁,赶走了一个麻烦货,还能用这钱买两个,用著称心如意的奴隶。
院外淳儿忧心忡忡,揪着手帕,怕血雾沾染她家郎君病体,见他终于出来了,赶紧迎了上来,却见易梓骞身后还带着一个衣衫褴褛,踉跄之人,犹豫道:“郎君,您这是,把那耀国奴隶买下来了?”
“恩,马车在哪儿?”
奴隶头发披散下,又是黑夜,淳儿倒看不出他容貌异常,只闻一股刺鼻血腥之气,她蹙眉捂着鼻子,道:“郎君,在那树后。”
易梓骞颔首,三人走到马车,他掀起帘幕,看了眼身后摇摇欲坠,咬牙坚持的奴隶。心想这人饿了好几天,又受了一顿鞭罚,竟然还能强撑着走路,于是道:“上来吧。”
淳儿一惊,道:“不可,郎君,此等卑贱之人,怎能与你共乘一车。”
易梓骞道:“他挨了一顿鞭子,又没吃过几餐好饭,加之身体有伤,已经是苦苦支撑了。我这刚花了两金买来的奴隶,总不能才买就让他在路上死了吧。”
淳儿听了这理由正当,无法辩驳,翘气道:“那郎君便和这奴隶共乘吧,马车空间狭小,淳儿在地上伴走好了。”
易梓骞失笑道:“随你。”
那奴隶费半天劲都爬不上马车,还是被易梓骞拉上来。
淳儿在一旁,看在眼里,见自家郎君也不嫌弃那奴隶,还扶了他一把,有些嫉妒生气,嘟着嘴小声道:“看起来就瘦骨嶙峋,体弱多病的,干不了什么活,得亏遇上了我家宅心仁厚的郎君。”
奴隶哑着嗓子想要向易梓骞说一句多谢,可又一想,现如今自己的身份地位,实在没有必要,也就沉默坐进了马车。
这马车内空间不大,布置素朴,奴隶细心瞧见马车外飘挂着的家纹,乃是山业易家士族神鸟大风。山业乃是大士族,可看少年衣着戴饰,不算奢贵,应为易家分支末流。
奴隶坐在柔软榻垫上,紧绷肌肉才得松懈时,可随之而来的是窒息的黑暗,几乎要让他昏迷瘫倒。
可他意志坚定,不愿示弱,硬生生的挺了过来。
易梓骞却细心发现他的异常,见他东倒西歪的,连个坐姿都稳不住。赶紧上前将人扶住了,从马车小桌备好的茶水,倒了一杯。
男人想要自己接住喝下,却连手也抬不起来。
易梓骞蹙眉道:“别逞强了。”
说罢,便将杯口对准他干枯裂血的唇,小心喂了进去。
水似甘泉,涌入他的脉络,将他干瘪身躯重新滋润起来。
易梓骞见他好点,又给他喂了一杯。
男人神思唤回,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竟倒在少年的怀里,实在难堪。努力坐直了,回看少年浅蓝衣绸上,果然污了一大块。
易梓骞倒是不在意,道:“好些没?”
男人偏过脸,不语。
易梓骞将茶杯放下,道:“还未问过你姓名呢?”
男人听了,沉默许久,只答:“阿青。”
易梓骞听他声色沉稳如石,口音则是个正声雅音的腔调,估计是大户人家出身,遭遇了不幸才沦落至此。
他喃喃道:“阿青阿青,是个有趣名字,我既然买下了你,从今日始,你的性命就交付于我手上了。”
阿青听了,淡漠点了点头,少年虽救了他,他心怀感激,可他的性命从来不属于任何人。
“在易家先好好养伤,等伤好起来了,我再安排你做其他的。”
马车到了易府,淳儿将易梓骞扶下马车,三人来到易梓骞所居南厢院里。
易梓骞对淳儿道:“叫几个人,收拾出空房来,准备些新衣物,能给阿青穿得,另外,还要打盆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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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一个小天使的建议修改了一下
第4章 谷霖
淳儿睥睨了阿青一眼,有些愤愤不乐道:“是。”向易梓骞行礼,去寻人收拾屋子去了。
易梓骞见她走远了,便阿青道:“淳儿还小,不懂事,你与她熟悉后便好了。”
又看了眼阿青渗血的衣裳,心想这人心高气傲,不愿哼声,其实是受了不轻的伤,道:“先在屋外候着。”
易梓骞进了屋子,从木架柜里,拿出一瓶蓝纹瓷瓶的伤药。
他拿着药瓶,打开房门,交给阿青,道:“这是伤药,一日早晚两次,鞭伤脸伤都能用此药。千万记住上药了,可别生疮发炎了。”
阿青拿着药瓶,瓶上残留少年手上温度,不知如何开口道谢,沉默着点头。
又见易梓骞衣襟大块污斑,考虑着对他的称呼,道:“郎君,你的衣裳…..”
易梓骞低头瞧了,温和道:“无妨,洗一洗就好了。”
淳儿此时回来道:“郎君,房间收拾好了。”
易梓骞道:“那便麻烦淳儿,给阿青,带带路。”
淳儿听出易梓骞在哄她,也不好冷着脸对阿青,道:“和我来吧。”
阿青看了眼易梓骞,跟上淳儿。
走过廊道,越过小径,淳儿挑着灯停到一处院里偏远小屋,推开木门,屋内虽小,摆设简洁,却也干净整齐。
淳儿不拿正眼瞧他,道:“郎君心善,你身为奴隶,也定不会让住马棚猪窝的。你可得知恩图报,好好伺候我家郎君。热水在里头,自行清洗整理干净吧。”
说完扭头关门走了。
小丫头说的是实话,奴隶在夏国毫无地位可言,与家畜无疑,主人可任意处置。他在那李铁匠家中,便是与他家恶犬同住同食。
脱了褴褛,跨进热气腾腾的木桶里,伤口一沾热水,就如蚁噬疼麻,阿青蹙起剑眉,忍了下来。
避开鞭伤,搓洗身上头发污渍,直到清水也成了一桶黑水。
水冷起身,旁边有备好的衣物,他擦干穿好。拔开蓝瓷瓶木塞,闻之一股苦涩药味。
他把瓶中药粉倒洒在身上伤口,先是难耐如针扎般疼,他咬唇缓过那劲后,有种清凉感觉,不觉得伤口有多疼了。
阿青心想,小郎君给的药挺不错。
悬葫芦一战,他失足掉下悬崖,被山脚一户猎户人家所救。却不料,伤还未痊愈,却又被那户人家,转手卖给了奴隶贩子。
手足皆被重镣铐住,不得逃之。
逼不得已,向那奴隶贩子道出身份,却被那奴隶贩子讥讽大笑,朝他脸上吐了一口痰,道:“耀国二皇子,那可是生得俊美,你瞧瞧你,那副吓死人的丑模样,少他妈打些鬼主意。”
他的脸,真有那么恐怖?
忆起那次,大胜于侵扰耀国的游牧部落,凯旋归来,回京朝圣时,迎城而出的人们无数。
朝日洋洋,草长莺飞,他骑着铁甲黑鬃骏马,道路两边百姓无不喝彩欢呼,高喊道:“二殿下,二殿下!”凝结成的声音,直上重霄。
京城的少女们头戴藤萝花朵,用篮中鲜花花瓣洒向他,笑眼中皆是爱慕颜色。
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手捧鲜花,冲出人群,有些紧张,道:“殿下,您真俊,我特意清晨摘下鲜花,您可愿收下。”
他没有拒绝,看了眼娇羞少女,接过了鲜花。
台前有一面铜镜,他撩起湿发,看着镜中人脸庞,却再也无法镇定自若,他颤抖摸上被毁的半张脸,一室死寂。
这张脸,已经不能称为脸了,形如恶鬼,它不是功勋,是丑恶。
如果他顶着这张脸回国,百姓们还会为他高声赞颂,城中少女们还会朝他洒向花瓣吗?
想来那小郎君,手指温凉触摸,耳边却是奴隶贩子骂言:“倒胃口的东西。”
他突然把铜镜按下桌子上,苦涩不堪道:“丑这个字,还算抬举我了…..”
这边易梓骞烛火微弱,也要睡了。
淳儿将床铺好,放下帷帐,道:“郎君,床铺好了。”
易梓骞宽衣解带,准备合衣休息,淳儿神色仍有愁色,犹豫道:“郎君,我还是觉得不妥。”
易梓骞抬眼问道:“是因为阿青?”
淳儿直言道:“那奴隶模样,不像什么老实的,您买下了他,还要把他留在府中,他毕竟是异国人,若对您起了什么歹心,实在不值。”
他故意开玩笑道:“淳儿是吃味儿了吗,怕来了一个新人,在我面前抢你的宠?”
淳儿道:“郎君!听我一言,还是把他赶出去,任他自生自灭吧。”
易梓骞既然把人救下,怎可能弃之不顾,还把人丢出府外,这从来不是他的作风。何况阿青还被毁了容,恐怕更要被不公对待,说不定便要自寻死路,他不想有人,再走他朋友的老路子。
于是他道:“好了好了,我既然把他安置下来,哪有赶走别人的道理。那鞭刑之苦,谁能熬的住不出声,我可在铁匠铺外面,听了好一会儿的。这人定是个不愿服软的好汉,我也不想让这样的人,折辱在个铁匠手里。”
淳儿急道:“可,可是,这些只是郎君猜测......”
易梓骞见她还要争论不休,只能装病,道:“哎哟,我脑袋疼的慌,淳儿禁声,要吵得我静卧了。”
淳儿见他这般,只得咬着唇跺脚。
易梓骞躺下来,又叮嘱道:“对了,可别告诉他人,阿青的奴隶身份。”
奴隶身份低贱,不配进士族宅府,更是不可能当上士族仆人,若是让旁人知晓了,不但阿青的日子不好过,还会让自己惹上麻烦。
淳儿瘪瘪嘴,道:“郎君放心好了,那奴隶身份,淳儿定不会说出来的。”
故意咬重,定不会三个字,吹灭了烛火,轻轻带上了门。
易梓骞失笑,道:“这丫头......”
翌日清晨,一位背着檀木药箱,身穿白袍的大夫,大约二十出头,面目清秀,敲响了易家大门。
今日他前来,正是为易家四郎君每月一次的把脉。
仆人见是大夫,恭恭敬敬将他迎了进来,带到易梓骞居所院落。
大夫走进明间时,易梓骞坐在摆着菜的桌前,正准备动筷。见了他,立刻放下筷子,道:“谷霖,你来啦。”
大夫名叫沈谷霖,是岷洲一家医馆的大夫,他卸下药箱递给淳儿,道:“清早西村一家孩童得了热病,我过去问诊,所以耽误了下。”
易梓骞道:“不碍事,你来的刚好,和我一起吃顿午饭。淳儿,去给沈大夫备碗筷。”
淳儿道:“是。”
便从后厨拿了碗筷,放在沈谷霖前。
沈谷霖落座后,易梓骞刚要动筷子,却听他道:“等等,把筷子放下。”
易梓骞一愣,见他直勾勾的盯着一盘菜,只好放下了筷子。
沈谷霖用筷子,在那盘土豆丝里,拈出一粒色泽油亮,红皮辣椒,他沉着脸,转头问易梓骞道:“这是怎么回事?”
易梓骞见他夹起“罪证”,哑口无言。
淳儿见状,替易梓骞辩解道:“沈大夫,我家郎君最爱吃辣了,你又不是不知,一个月难得吃上几次辣菜,您就理解下吧。”
沈谷霖道:“胡闹,辣椒伤胃,更何况你身子不好,更不能吃这些,理应清菜小粥,下次再管不住这张嘴,我就多开一些苦药,给你占占舌头。”
医者不喜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病人,易梓骞见沈谷霖些许发怒,只能赔笑道:“是是是,我保证,以后只吃清淡。”
沈谷霖沉声,道:“我可不信,你吐言皆是些哄小孩的把戏。淳儿,切不能对你家郎君心软,若不想他无端得些病,便要把控好他的饮食,以清淡为主。”
淳儿见易梓骞给她打暗示,满口答应道:“淳儿一定把控。”
沈谷霖满意颔首,拿起筷子。
易梓骞见他动筷,长舒一口气,也吃起午饭来,至于那盘酸辣土豆丝,反正在沈谷霖面前,他是不敢动的。
饭后下人撤席,两人坐在正堂一边的椅上,沈谷霖拿出脉枕替他把脉,聆脉问声后,道:“好了。”
易梓骞拿开手,道:“如何?”
沈谷霖直截了当,道:“你自己身体不清楚,还不是老样子,经脉浅细,搏声微弱。风寒症状倒是好些了,最近可否还有咳嗽、目眩?”
易梓骞道:“没有,大概是开春,身体要康健些子。”
沈谷霖把脉枕收进药箱,道:“康健称不上,弱不禁风。偏偏自己还嫌命长,不爱惜。”
易梓骞见他又要拿午饭做文章,赶紧认错道:“谷霖,我一定禁辣,下不为例。”
沈谷霖扯了扯嘴角,道:“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嗜辣如命的人。依稀记得曾经某人,在盛居楼里,吃辣吃晕倒了。”
那还是易梓骞刚穿过来不久发生的事情,他也不清楚这幅身体,有多弱不胜衣。
他是个川人,哪里受的住整日吃斋似的饭菜。
有一日,瞒着淳儿,偷偷溜了出来,去了这一带,鼎鼎有名的酒楼,盛居楼里,点了辣子鸡丁,水煮牛肉,川辣黄瓜,灯影牛肉,皆是红椒辣油的菜肴。
第5章 三郎哥哥
他吃了几口佳肴,自以为能大快朵颐时,胃部就一阵阵的绞痛,疼的他冷汗淋漓,眼前一片漆黑,竟然昏了过去。
隐约中,感觉有人喂了一点水,那水味道甜蜜,好像是蜜浆水,他吞咽下去,稍缓胃里灼烧。
睁开眼来,影影绰绰,见一白袍青年,问道:“可好些了?”
沈谷霖继续道:“那可真叫有趣,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吃辣的吃昏厥了......”
易梓骞见他糗事重提,羞的是无地自容,见屋外人影,还以为有人要进来,唯恐被人听见,道:“快别说了。”
伸出手要捂沈谷霖的嘴。
下人只是在门口一晃而过,并没有进来屋子,易梓骞长舒一口气,却见沈谷霖被自己捂的满脸通红。他赶紧送了手,这要是在现代,和自己好友,开玩笑间肢体接触很正常,可放在古代就不妥了。
易梓骞瞧着气氛尴尬,于是诚恳道歉道:“我以为有人要进来,才下意识做出那番动作,没有冒犯到你吧。”
沈谷霖不知怎么回事,脸还是红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听见他开口道歉,回过神来,道:“没有......”却不敢看他的眼睛了。
两人气氛有些沉默后,易梓骞开口道:“谷霖,前几日我在路边救了个,奄奄一息的耀国人,身上鞭伤累累。家里也没什么好的外伤药,我就把你上次给我的那个蓝色药瓶,拿去给他用了。”
阿青为奴隶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多惹一些是非,易梓骞对他隐瞒道。
沈谷霖一听,惊醒过来,道:“什么,你竟然把凝霜雪,给一个随便捡来的人用了?”
易梓骞也是被他态度,吓了一跳,道:“凝霜雪?那是什么,你给我的难道不是普通伤药吗?”
沈谷霖见自己说漏了嘴,以咳嗽掩饰,道:“咳咳,那蓝色药瓶里,装的是便是凝霜雪,我是拿来给你不备之用。”
易梓骞犹豫道:“......很贵重吗?”
沈谷霖叹了一口气,道:“不算贵重,只是凝霜雪调药较为复杂,是我小题大做了,既然都给了你,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易梓骞给友人解释道:“阿青身上有鞭伤,脸也毁了大半,我看着挺严重,家里也没什么好的伤药,就给他了。”
沈谷霖道:“阿青?你捡来那人名字?”
易梓骞点头道:“是。”
沈谷霖道:“一听这名字便是假名,来路不明的人,你也敢捡来。罢了罢了,待他伤好之后,给他一点银两,让他出府去吧。”
梓骞听他话语,与淳儿昨夜所说无差,左右也不过担心。
可他做出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道:“不可,我准备留下他了。”
沈谷霖睁着眼睛,道:“梓骞,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知他品性道德,若执意把他留下,说不定到时他要反咬你一口。”
易梓骞抬头望着他,道:“我意已决。”
沈谷霖也不逼他,虽与易梓骞相识,仅仅一年,却也了解他的性格品性。
就如那夏荷,花瓣柔软,内中花茎硬直。不轻易下决定,可要是决心做什么,谁也干涉不了。
他只好顺着易梓骞,叹道:“你乃圣人菩萨心肠,愿意留着就留着吧。那凝霜雪,我再调磨一瓶,下次给你送来。”
易梓骞见他妥协,笑道:“多谢你,谷霖。我在宅府里闲的慌,看了些谈论酒的书籍,也想亲自动手酿酒,酿成之后请你来尝如何?”
沈谷霖轻抿一口茶,道:“你请我当然要来了,不过偶尔喝一点清酒尚可,切忌不能贪杯,辣与酒一样,都是刺激之物。”
易梓骞见他又要如婆婆一般,啰啰嗦嗦起来,赶紧道:“知晓,我有分寸的。”
沈谷霖提起药箱,向门口走去道:“但愿你真有分寸,不必来送我了,去房里静卧休息吧,下午我还要去林员外家问诊。”
易梓骞站起来,道:“那你慢些。”
目送沈谷霖走远,他唤来淳儿,道:“把阿青唤来。”
淳儿有些不情愿,道:“是.....”
阿青身体结实,底子好,又有功夫在身,伤自然养的差不多了。
一身粗布短衫,显得身材精壮,再用头发把大半张脸遮住了,叫人看不出容貌残缺。
堂食是一处专门给下人用食的地方,屋子里只有一扇高窗,整日都是阴冷的,是给下人用的地方,打扫的也不是很干净。
桌上三盘寡油青菜,几碗米饭,就是下人们的中饭。
阿青来到堂食,端着饭碗便狼吞虎咽起来,也顾不得礼义教养。
他饿了许久,养伤期间只能喝粥,奴隶贩子只管给他水,李铁匠给他吃的都是剩菜残羹,旁边还有一只恶犬虎视眈眈,与他抢食。
同食的下人,见来了个新人,身材高大,怪模怪样,却也沉默寡言的,米饭倒是吃了好几碗。
马夫是个身强力壮的黑黝汉子,名叫王央,他搬着板凳,坐到阿青身边,套近乎道:“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他扒着碗里的饭,把口里的饭菜咀嚼吞咽后,才道:“阿青。”
王央好奇问道:“听说你是被郎君在路上救起来的,怎搞的?”
阿青心思细腻,知是小郎君隐藏了他奴隶身份,以防给他惹来麻烦,顺着小郎君的谎言编道:“被仇家追杀的。”
王央好奇道:“仇家?难不成你还是个江湖人士?”
阿青不语,只是点头。
王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看不出来呀,小伙子年纪轻轻,还懂得些舞刀弄剑,你是哪个门派的,能与我说说不?”
阿青不过是扯个由头,却让王央来了兴趣,不停追问,只能道:“无名之辈......”
王马夫显然有个武侠梦,不停向阿青询问,他能否探得他根骨,可有习武天赋。
突然屋子门被打开了,淳儿走进来,睥睨着阿青,冷冷道:“郎君唤你。”
阿青瞧了眼淳儿,放下了碗筷。跟着她,穿过庭院,走进明间。
见小郎君坐在正堂,换了一身绿竹翠衫,易梓骞见他精神不错,道:“伤可好些没?”
阿青低垂着眼,颔首道:“郎君给的药,我用的很好。”
易梓骞见他半边脸,用头发遮盖,有些阴森,便问道:“脸上呢?”
阿青眼神黯淡,道:“大概是,好不了。”
易梓骞见他神色有异,安慰道:“医治我的沈大夫,医术精明,下次他来了,我叫他帮你看看。”
阿青伤已好,不愿赖在易家,白吃白住着,道:“多谢郎君,我身体渐好,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易梓骞知他:“别急,我叫你来,便是为此事。看家护院,砍柴挑水,你看行吗?”
阿青道:“做什么都行,再多的事情也无妨,”
易梓骞听了不禁开玩笑,道:“别许下这种承诺,我要是让你摘星星摘月亮,你去做吗?”
阿青却没有在开玩笑,若他有一日,能报得郎君恩德,无论何事他都会去做。言出必行,承诺他不会那么容易交给别人,可如果给予了,无论如何他都会去做到的。
神色认真道:“小郎君是我的恩人,若是要摘天上星月,我也要尽力取得。”
自从落于奴隶贩子之手,他便被人人唾之。残缺容貌更是被嘲笑辱骂,其中屈辱常人难以想象,是他自己咬碎了牙,想着总有一朝,能回到耀国,才忍下来。
被奴隶贩子禁锢的日日夜夜,他恨的几乎发狂,恨那户人家贪图一时钱财,把他卖给奴隶贩子,也恨自己为何拿不得动剑,无法反抗。
可偏偏遇上了易梓骞,双眸似一汪江南水,倒影他的轮廓时,不是低贱的畜生,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似一阵晚风吹皱了春水,也吹走他的狂意。
易梓骞道:“玩笑话,不得当真,不过还是多谢你,有这份心意。过些日子,我二姐要成婚了。家里张灯结彩,活可能要多一些。”
阿青道:“我知晓了,郎君。”
易梓骞道:“一会儿管事给你安排,先下去吧。”
阿青颔首退下了。
这天易梓骞体弱,精气神儿不足,尝尝感到困倦,需要每日午睡一个时辰。他这天刚躺下床,合上眼没睡一会儿,就被门外淳儿敲门声唤醒了。她道:“郎君快醒醒,三郎君回来了,老爷传您来大门口候着。”
易家三郎易鹤,约莫十六,比他稍长一岁。
十四岁中了秀才,现在青山书院读书,此次回来,大概是易芸与太守嫡子成婚之事,赶来庆贺。
易鹤两年前就去了青山书院,寒窗苦读,未回过易家,易梓骞又是半路穿过来的,自然与他这个三哥,是没见过面的。
说起来,易家与他来往较为密切的,就只有常来串门找他麻烦的易芸了。
易家大郎在外经商,不常回家,易父除了吃穿用度没亏待他,其余时候只把他当个透明的。易家大夫人更不必多说,对他这个庶子,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易父难得传唤他,想起易家还有他这个人在,还是要过去看看的。
穿上衣裳,来到大门口。
易芸正挨着大夫人,说说笑笑,大夫人衣着华贵,眼角略有皱纹,依稀风韵犹存。站在母女旁边的便是易父,身材有些发福,浓眉长须。
三人见他来了,脸上笑容消融,易父冷淡的点点头,大夫人瞧了他一眼,撇过脸去,易芸更是冷哼一声,道:“四弟,怎么这般姗姗来迟。”
易梓骞向易父和大夫人行礼后,回答道:“路过庭院时,不甚被花匠洒水湿了衣角,又回去换了一身,这才耽误了些时候。”
易芸不依不饶道:“不知是哪一位花匠,竟然这么不小心,四弟说来听听,我定要罚他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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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桃花酿
易梓骞道:“不过是无心之失,犯不上过错二字。”
易芸含沙射影道:“呵,四弟这就不懂了,管教下人严厉有方,才不会让下贱人,骑在主子头上,这叫上下尊卑。”
大夫人听了刺耳,蹙眉道:“芸儿,你是要出阁的人,到了太守府里,说话这么没规没矩的,失了分寸,成何体统?到时候叫人笑话,反倒让有心人捉住了把柄。”
易芸见母亲训她,还想辩解些什么,对上大夫人严厉神色,委屈看了她一眼,低头道:“是,母亲。”
阿青正从后井,路过易府门口,提着装水的木桶,满满当当,他手臂结实,井水并未洒出多少。
下人们瞧他沉默寡言,打扮奇怪,看起来阴沉,也不愿和他说话。唯一能跟他讲几句的,只有那个痴迷武侠的王马夫了。
下人们不喜他,他也只是埋头做事。
他远远的见易府门口,聚着人群,在最前方的似乎是易家老爷夫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削肩细腰的女子,应该是易家二小姐。
而他家小郎君,站在最左靠门处,仿佛离那笑脸盈盈的三人万里远,寂寥胜雪。
小郎君目不斜视,看着远方,神色也只有淡然,没有落寞伤心,让他想起旧时,窗前养的一株青竹,无花草相陪,却也孤傲自洁。
柳风夹动,隐约出现了一人一马,身后有书童伴走。走进了众人眼前,只见那骏马背上青年,仪表堂堂,剑眉星目,正是易鹤。
易鹤从马上下来,众人迎接上去。大夫人见易问鹤,轻柔抚摸上他脸颊,眼圈有些微红,道:“鹤儿瘦了,瘦了,也长高了。”
易鹤也许久不回家,看着宅府的青墙砖红,万分熟悉,颇有感怀,对大夫人喊了一声:“娘。”
然后看向易父,道:“父亲。”
易父一摸长须,道:“回来好啊,向书院请了多久的假?可否误课?”
易鹤道:“父亲放心,我请了半个月,已经提前将书温好,向夫子检查过了。”
易芸看着他,打趣道:“小鹤长高不少,记得两年前比我还矮一点,现在我只到你胸膛。”
易鹤轻笑道:“二姐也变漂亮了,不曾想,一转眼就要嫁人了。”
易芸掩面道:“油嘴滑舌的,你二姐我不嫁人,能不成还在阁中待着,成个老姑娘啊。”
易鹤瞥到站在角落的易梓骞,两人对视后,易鹤对他致以微笑,算是问候。
易梓骞没想到,这易三郎对他态度还不错。
四人说着家长里短,边讲边走进府中,易梓骞和淳儿跟在尾后,与前方温馨场景,好似隔绝。
易梓骞路过小道上,正巧看见了阿青。
阿青行礼道:“郎君。”
易梓骞见他肩上扛着,两桶井水,便问道:“是管事的让你去挑水?”
阿青默然颔首。
易梓骞蹙眉道:“你伤还未痊愈,管事的怎能让你干这些体力活,要是拉扯到伤口该怎么办,一会儿我去与他说去。”
阿青摇了摇头,道:“我已经伤好,干这些也无妨。”
易梓骞知晓阿青有些固执之处,喜欢强撑着不肯示弱,再说多了,也是无用,看他不像那日削瘦,道:“你比前几天看起来壮实许多了。”
阿青回答道:“身体好起来,食量也增多,才结实了些。”
易梓骞听了,打趣道:“一顿能吃几碗饭?”
阿青想了会儿,道:“三碗米饭。”
易梓骞道:“怪不得,阿青吃得多,也身强体壮起来,肯定吃的也香,我看着你吃,说不定也能开开胃口。”
淳儿低声提醒道:“郎君......”
易梓骞哈哈一笑,道:“好了好了,淳儿又该说我没个正形了,你去吧,免得一会儿管事催你。”
阿青颔首,看着主仆二人走向庭院深深处。
小郎君看似温润如玉,总以笑脸相迎,他的身上,却有一股寂寥惆怅的寒梅清香,让人着迷。
那冷香,只有离得近了,才能嗅出。
阿青看那小郎君背影走远,才放下目光,挑着水离去了。
易梓骞回到房内,从书架上挑了一本《梦石录》,拿到榻席上翻看。
不知什么原因,还是原主本来就是如此,脑子里总会有些没由得来的愁意,花落愁,花开愁,简直就是男版林黛玉。
见了别人阖家欢聚,冷落了他一人,更是要愁的心肌梗塞。
他抛掷了愁绪,随意拿了本书来看。
手撑着脑袋,翻著书页,不知不觉中有了困意,可能是午睡不成导致的。
他合上眼睛,趴着桌子,随着梦周公去了。
守在门口的淳儿,准备去偷闲一会儿,找了另一个丫鬟替她。
不多时,一个男人向易梓骞房门口走来,丫鬟见了他,行礼道:“三郎君。”
易鹤道:“你家郎君在屋里干什么?”
丫鬟道:“应该是在看书吧,三郎君需要我喊郎君出来吗?”
易鹤摇了摇头道:“不用,我进去瞧瞧他。”
易鹤轻推房门,走进里屋,看见榻席上人,枕着胳膊入睡,手里还夹着一本书。
屋里窗栏未关,些许微风,吹动了他的青丝,书页被轻轻撩动。
飞花乱红从窗外,零落至书页上,一点标注书中琴女,正在弹唱的教坊曲,一词“翻阶蛱蝶恋花情”上。
易鹤把窗合上,坐在另一边榻上,嘴边含笑,仔细瞧着易梓骞的眉眼。
接着替他挽了吹在面上的几根发丝,易梓骞感觉到有人在碰他,不满的砸吧了嘴。
易鹤见他眉间还透着几分稚嫩,笑意更深。
然后他把从汉宁带来的糕点,放在易梓骞的书旁,给他披上一件外衣,便离去了。
易梓骞流着口水醒来时,发现席上多了个小东西,用白布裹着好像是糕点。
他打开一看,果然是糕点,三块形似荷花,层层软酥,花蕊放着莲蓉红米。
这荷花酥岷洲没有做的,只有靠近皇都的汉宁那边才有。
他喊来淳儿问道:“方才谁来过我房间了?”
淳儿道:“郎君,我下去休息了会儿,是喊的竹泉来替的我。”
“去问问她,刚才是谁来了我房间。”
淳儿道:“是。”
不一会儿,淳儿复命回来了道:“是三郎君来过了,还叫她不要打搅您。”
易梓骞瞧这荷花酥,形状美观完好,从汉宁带到岷洲,一路颠簸,竟然也没有捏碎边角半点,定是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生怕有所损坏。
看来原主与这三哥哥关系不错,还算兄弟怡怡。
他拿起一块荷花酥,咬下一口,甘而不腻,皮酥内糯。不过他不喜欢吃甜食,想必是原主喜吃,让易问鹤给他带的。
吃下一个,他便喊淳儿进屋道:“三哥带的荷花酥,我吃了一个已经是吃不下了,你不是爱吃甜的吗,都拿去吃吧。”
淳儿见了,外形优美的荷花酥,也是馋的不行,喜道:“多谢郎君,我吃一个就好了,另一个郎君你留着自己吃就好啦。”
易梓骞想着吃不了,剩下的一个,脑海里浮现,阿青默默无言,稳着步子挑着水桶的模样,便道:“那把剩下这个给阿青去。”
淳儿一愣,睁大眼睛道:“郎君,你要把这糕点赏给,那个奴隶,下人?”
易梓骞道:“你又不吃,我当然是要给别人了。”
淳儿立刻变卦道:“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易梓骞知晓淳儿不喜阿青,道:“晚了,拿好给他去。”
淳儿撇撇嘴道:“是......”
斜阳晚霞,阿青正挥刀砍柴,汗如雨下,砍完最后一批柴火,用汗巾擦了擦脸,准备去堂食用饭。
碰见了小郎君的贴身丫鬟,看架势还是专门来找他的。
淳儿闻了他一身汗味,嫌恶用手帕扇了扇,掩鼻道:“臭死了,一身汗味儿。”
阿青只道:“是郎君唤我吗?”
淳儿轻蔑道:“我家郎君需要事事唤你吗,有我便够了,郎君让我把剩下的糕点给你。”
阿青没想到小郎君,还记着给他留一份糕点,微微动容。
淳儿脸上冰冷颜色依旧没有缓解,她本就不喜这个奴隶,偏偏郎君还对他这么好,更是让淳儿嫉妒,今日还留了一块荷花酥给他。
郎君那么好,那么出尘似的人,不应该和这等污浊肮脏之人,有所联系才是。
她看了眼,身着灰布短衫,遮着一半脸,阴森奇怪的阿青,心中更是鄙夷嫌恶,好似有一团恶气不得出。
她的手中一抖,荷花酥随着掉落在地上,碎了几个角,沾上了些灰尘。
阿青知自己不讨他人的喜,别人对他冷眼相待,他也只是默默忍受。
可这糕点,是小郎君的心意。
淳儿瞧阿青漆黑的眼里,带着刀子似的锋利,她有些害怕,却又不想在这下等人前,失了面子,便道:“看什么看,下贱人。”淳儿见阿青只是用瘆人眼神盯着她,逐渐大起胆子,扬着下巴道:“奴隶就该吃奴隶吃的东西,你还配不上这么精致的糕点。”
长廊剩阿青一人,他沉默蹲下身来,把荷花酥拈起。
轻轻吹走,荷花酥上的灰尘,再用汗巾小心翼翼的包好,揣在怀里。
回到自己小屋,把那汗巾里的荷花酥拿出来,荷花酥沾上汗味,闻起来有些酸臭。
这糕点形状如花,不禁忆起他幼时,宫里举办宴会,桌上摆着的那盘松子百合酥,跟手上的荷花酥外形倒有点相似。只不过做工更为细腻,花苞层数更多,而中心包着的是用蛋黄,松子和梅子猪肉做的蓉。
他咬下一口,虽不及记忆里甜美,也是口感酥脆,甜而不腻。
※※※※※※※※※※※※※※※※※※※※
小天使们,大兄弟们,大可爱们,要等合同,所以要隔日更。
翻阶蛱蝶恋花情,出自《梁朝乐府:东飞伯劳歌二首》
第7章 盛居楼(修)
那丫鬟说他配不上那糕点,想起小郎君温柔面容,心底里有种难以形容的不堪羞愧,自己这般丑陋,的确是配不上。
他没有勇气,翻开那面铜镜,那不是自己,只是一个丑恶的奴隶。
阿青清楚知晓,悬葫芦一战,被敌人毁掉的,不止是他的面容,还有他的自信骄傲。
窗外明月皎洁,也想到驻守边塞城,登上城池,遥望塞北荒野的一轮月圆,也是如此洁白。
易府这些日子热闹非凡,下人们都在为二小姐与太守嫡子的婚事,而做准备,四处张灯结彩,唯有易梓骞院里较为冷清。
易梓骞乐的清闲,他院里刚好有几株桃花,开的正盛,深红浅红。
他摘下桃花,淳儿在一旁用筲箕接着。
淳儿惜花,瞧着桃花都要被易梓骞摘完了,不免心疼道:“郎君够了吗,桃花树都要秃了。”
易梓骞拍了拍手,道:“这桃花树明年又不是不会结苞,瞧把你急坏的。”
淳儿噘嘴道:“我只怕万一嘛。”
易梓骞道:“去用温水洗之,再用盐水泡浸,我看今日阳光不错,刚好放在假石上晾晒。”
淳儿道:“是。”便端着装满桃花的簸箕下去了。
易梓骞转身准备回房,见一个男子向自己走来,仔细一瞧,原来是易鹤。
他问安道:“三哥。”
易鹤见他花瓣染身,轻笑道:“这是作了甚,摘花惹得满身都是花瓣。”
易梓骞拍了拍衣裳,回答道:“我准备把桃花用来做桃花酿。”
易鹤道:“桃花酿,不知酿好后可有我的一杯。”
易梓骞知道原主跟易家三郎关系好,说话也没有那么拘谨了,道:“三哥若是留下来时间长些,便可以喝的上了。”
易鹤摇了摇头,道:“书院课程紧凑,请不了长假。”
易梓骞想了会儿,道:“若是三哥想喝的紧,酿好后让行夫给你递来也成。”
易鹤颔首,宠溺笑着道:“梓骞聪明,的确是个好点子,昨日那荷花酥吃的如何?”
易梓骞向他道谢:“荷花酥很好吃,香酥软脆,多谢三哥不远万里,给我带来。”
易鹤向他走进几步,道:“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两年未见,梓骞倒是与我生分了。”
易梓骞正思量着回答,只见易鹤离他近了,想退开一点,留出距离,却不想被易鹤用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道:“你肩膀处,还有一片花瓣。”易鹤拂开他肩上花瓣,望着他道。
“两年,梓骞长的越发好看了。”易鹤凝视易梓骞,从他眉目仔细看至朱唇。
易梓骞觉得这兄友弟恭的氛围,也太奇怪,不敢同他对视。见他松开自己肩膀,往后退至几步。
易鹤见他连忙与他空出距离,解释道:“是我太过想念你了,看其他人时,都觉得他们比不上你。”此话说的莫名其妙,竟然生出些暧昧感觉。
他蹙眉,不知该说些什么,一个丫鬟走来,道:“三郎君,老爷传唤你。”
易鹤只好道:“知晓了。梓骞,那我先过去了。”
易梓骞颔首,见他离去了,才松了口气。
他心想,这易家三郎跟他关系好是好,可也太过亲昵古怪了。
抛去此事不谈,酿成桃花酿,晒干后的桃花还需白酒沉浸,仓库里也没什么上佳白酒,就算有,也是他这个庶子没有资格动的,他也只能去街上看看了。
易梓骞道:“淳儿,叫人备马车,我要出府一趟。”
淳儿道:“是。”说罢便找府中马夫去了。
他在庭院石凳闲坐,见一个身影抱着大捆木柴,向远处走去,仔细一看,原是阿青。
“阿青!”
阿青听见小郎君在唤自己,转头看向庭院里,小郎君一身白衣,地上粉桃散落一地,踩着花瓣,夹着冷香向自己走来。
他放下木柴,手上身上皆是脏灰,不敢靠的太近,往后退开一步,道:“郎君,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吗?”
易梓骞见他抱着这么多的柴,汗流浃背,事务总比其他仆人多一些。他也知晓府里的规矩,新人总会被管事和其他下人欺负,常常做的活也多些,便道:“我今日要上街买酒,你不如和我一起,也好偷个闲。”
阿青听小郎君吩咐,点了点头。
马车在府外备好,淳儿在一旁候着,见了易梓骞身边的阿青,惊道:“郎君,你怎可把这下人带出府。”
易梓骞道:“身边没有可用的男役,我便带阿青来了。”
淳儿道:“郎君又在糊弄我,院里还有好些可用的壮实男役,怎么偏偏要带此等卑贱之人。”
易梓骞知晓夏国人眼里,奴隶的阶层等同于家畜,因此淳儿对阿青总有偏见,他也理解。
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口里总是低贱等词的,听起来不甚悦耳,他是把淳儿当妹妹看的,忍不住教训道:“淳儿,说话要有分寸,我这难得出府,别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弄的彼此不开心。”
淳儿听易梓骞为了一个奴隶教训她,也是委屈。
却瞧着郎君目光有些凌厉,撇着嘴咬着唇,点了点头。
今日是春分,夜里岷洲灯火辉煌,如女子红妆漫绾的美。
街上人比上次出府时更为拥挤了些。马车在街上有些寸步难行。淳儿和易梓骞坐在马车内,阿青随车跟走。
他掀开车窗帘幕,看向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对马夫道:“就在这路边空地停下,让我们下来,这人太多了,免得妨碍路人行走。”
淳儿扶着易梓骞下了马车,他见不远处对面就有一家酒肆,便想过去看看。
街上人多沸腾,易梓骞弱不禁风,要不是有淳儿扶着,早就被挤的跌在地上。
突然一个壮汉与淳儿擦身而过,撞到她的肩膀,她疼的叫一声,捂着肩膀,松开了易梓骞。一转眼,却发现自家郎君随着人潮涌动,不知到了哪里,她急的原地打转,大声呼唤易梓骞。
易梓骞这边也是漫无目的,随着人群走动,朝那酒肆愈来愈远,脚下踢到了一块石头,一个踉跄就要摔在地上,心想,难不成今日就要惨死在数人踩踏下了。
就在此时,一只大手揽住了自己,透过衣裳,那手心有些温热,揽着他的胳膊,将自己扶了起来。
易梓骞站直了,看向那人眸子,漆黑柔和,如夜幕下的熠熠江海。
原来是阿青,他道:“郎君,没事吧,这里人太多。”
易梓骞一看周围,不见淳儿踪影,问道:“咦,淳儿呢?”
阿青环视一圈,道:“大概是被人群冲散了。”
易梓骞瞧黑压压人群碾来,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淳儿,道:“她找不到我,应该会回府等着。”他又道:“幸好有你,要不然我就要被众人,踩着脚底下碾压了。”
阿青道:“有我在,怎么会。”
易梓骞道:“我要去那家酒肆那边看看,能过的去吗?”
阿青看向易梓骞手指那边,点了点头,揽着了他的肩膀将他护住,朝那边走去。
易梓骞半依在男人怀中,略微轻嗅,便能闻到阿青身上,那股男子的阳刚味道,有些汗味夹杂,却不难闻。
阿青步子放的极慢,似乎不肯他受到人群一丝冲撞,就这么揽着他越过人海潮潮,而放在身上的那只手温热有力,却有些小心翼翼。
这种温柔让易梓骞一瞬间有种错觉,流年似水,白驹过隙,任世间沉浮跌宕,这只手也不会松开。
两人越过人潮,还未到酒肆门口,闻到阵阵酒香飘来。这家酒肆生意不错,老板刚招呼完一位客人,就见二人而来,通过他们衣着戴饰判断,应该是一对主仆。
老板堆起笑容对着易梓骞道:“小公子,你要买什么酒?”
易梓骞道:“我想买几坛白酒,店家推荐推荐。”
“好嘞,那我给您推荐我们这儿的招牌,兰生酒。”
他让小二抱来一个酒坛子,揭开用长勺挖了一小勺酒水,让易梓骞来尝,他还未尝,便闻至一股醇厚酒香,浅尝了一口,这酒虽不烈,味道留在口齿有种芬芳花香,他不禁向老板问道:“此酒是否用花草酿之。”
老板颔首笑道:“小公子会品,这兰生酒是以百花所酿。”
易梓骞把小勺递给阿青道:“你也尝尝。”
阿青盯着勺边水渍,犹豫片刻,轻抿了一口,道:“不错。”
得到阿青首肯,他对着老板道:“给我来一坛。”
“好嘞,先给客官用绳子绑上,这样好拿。”老板收了钱,道。
阿青提着用红绳系着的酒坛,与易梓骞并肩走在街上。
易梓骞闲聊道:“阿青,你的故乡有这种酒卖吗?”
阿青摇头道:“并无,初品兰生酒。”
易梓骞有些好奇,道:“那你家乡那边最好的酒叫什么?跟兰生酒相比如何?”
阿青陷入回忆,道:“家乡最好的酒名叫流霞,在烛灯下看时,酒面好似一层澄虹霞光,因此而得名流霞。浅尝时不觉得辣,酒滚过喉咙时,它的烈才会发作,与兰生酒味道不相上下。可我喝过最好的酒,都不在这两样上。”
易梓骞被他吊起了胃口,追问道:“那是什么酒?”
阿青遥望明月,似乎忆起从军时,把酒言欢的场景,道:“烧刀子,味浓烈,似火烧。”
易梓骞道:“我知道这种酒,有幸品尝过,但以我来观,烧刀子过烈,激燃一时,不像兰生,留有后味。”
阿青听了也不反驳,道:“各有所爱,郎君爱的是细水长流,我偏爱转瞬即逝。”
易梓骞听了他的话,觉得略有道理,打趣道:“你说的有理,只是喝了我的桃花酿,你就要忘却那杯烧刀子了。”
阿青难得勾起嘴角,轻笑道:“小郎君记得留我一滴,品品味就好。”
易梓骞也是笑道:“哪有留人一滴酒的说法。”
第8章 酒楼事起
两人谈笑间,不知不觉走到盛居楼前,小二正招呼着二人进来。而易梓骞的馋意,早被那后厨千里飘香的辣椒味儿,给勾了起来。
他对阿青道:“我肚子正巧有些饿了,不如进去吃顿晚饭再回去。”
两人跨入盛居楼,酒楼里客满为患,小二引着他们来到偏僻的空座,小二给了他们食单,易梓骞盯着那几个带辣字的菜品,蠢蠢欲动。
不过为了这幅病秧子身体着想,他长叹一声,还是把菜品选择交给了阿青,道:“阿青你来点吧,我拿不定主意。”
阿青看了看菜品,心想小郎君身体弱,还是以清淡为主,向小二连点了几个素菜。
易梓骞一听大失所望,踌躇道:“阿青啊,我最近食欲不错,可以点几个辣菜。”
阿青瞧了眼小郎君,发现他眼神紧盯那几个辣菜菜名,暗中失笑,道:“最后再上一道,糊辣醋腰子。”
小二一收食单,道:“好嘞,二位请坐着喝点茶,菜马上到。”
易梓骞见总算有一道菜肴,是他中意口味,舒心片刻,不觉得白来一趟盛居楼。
阿青道:“原来小郎君爱吃辣。”
易梓骞道:“寡淡口味我在府中都吃腻了,换换口味,来几盘辣的,才吃的过瘾。”
阿青道:“换换口味可以,只是小郎君身子不好,切忌不得吃太多了。”
易梓骞听了不由得记起,上次在盛居楼吃辣的吃昏厥了的窘态,想来阿青和谷霖如出一辙的劝诫,下意识的保证道:“我定会酌量而食,对了,今日与我前来盛居楼的事情,可不能和第三个人说。”
阿青见他压低声音,吃个辣椒弄得神神秘秘,颇有些好笑幼稚,浅笑道:“郎君放心好了。”
两人等着上菜,阿青给郎君和自己倒了杯茶,举起茶杯轻抿,环视四周,敏觉发现这家酒楼里有几桌的客人,不太对劲。
岷洲是个还算富裕的小地方,也不是交通塞口,常见多为本地淳朴人。
可他看向那几桌的客人,一脸煞气,皆是风尘仆仆的模样,腰间还别着剑,散着一股刀尖舔血的气味。
若他猜的没错,这几个大概是江湖人士,这几桌坐的甚远,应是素不相识。可他们互相默视,似乎是为同一个目标而来。
阿青观察细致到微,却也懂得暗藏这种探究目光,那几个江湖人丝毫没有察觉。
小二端着四盘菜肴,一一呈上来,分别是玉笋蕨菜、糊辣醋腰子、酱黄瓜和罐煨山鸡汤。
易梓骞用瓷碗添了两碗山鸡汤,山鸡汤上洒满了葱花枸杞,看着就勾人食欲,端放一碗在阿青前。
阿青道:“我来布菜便好。”
易梓骞道:“我二人独处,不必讲究这些,观你谈吐言论不俗,定是受了磨难才沦落至此,在我这里当个下人,着实委屈你了。”
阿青沉默半晌,道:“我只是一介凡夫,在私塾上了几天学而已。”
易梓骞瞧他不愿提及往事,也就知趣撇开话题,道:“喝汤喝汤,这汤熬的乳白,肯定不错。”
就在此时,一行人走进酒楼,皆是身着黑袍兜帽,胸口纹着虎案,各个高大魁梧,来势汹汹。
为首的一名男子,摘下兜帽,一双粗眉利眼,看起来便凶神恶煞,是个不好相处的。
小二虽然有些慑于他们气势,还是硬着头皮迎接上去,勉强牵起笑容道:“几位客官,一楼大堂客满了,不如去二楼去坐。”
为首男子粗声道:“那便去二楼。”
阿青探那一行人,腰上有长穗佩剑,估计也为江湖人,这群人一进来,那几个散落的江湖人士,瞧了一眼,便立刻扭过头去了,似乎对他们甚为惧怕。
阿青对江湖之事了解不多,分辨不出他们是什么门派。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向二楼,那名男子扶着栏杆,突然敏锐察觉什么,朝阿青看来,正巧与阿青探究眼神对视,他冷哼一声,踏下楼梯,走向主仆二人。
易梓骞倒是未曾发觉,他用勺子舀着热汤吹气,喝了一口,抬眼见阿青没有动作,奇怪问道:“阿青,你怎么不喝啊?”
这边男子眼似鹰,直勾勾的盯着阿青,阿青自然不惧,凝眸看着他。
易梓骞这才发觉有异,见一个陌生,壮如牛的男人走近,而且来势不善。
男人卸剑,“磅”的一声置在桌子上,对着阿青,恶声恶气道:“小子,你再看一眼,老子就用这把剑把你的独眼挖下来。”
易梓骞听了,蹙眉道:“这位好汉,我们与你素不相识,无事相干,何必出言威胁。”
男人这才转头,看着易梓骞,脸上流露惊艳之色,油腻道:“原来旁边还坐着个小美人,美人儿管好你的下人,别让他东张西望的,惹了不该惹的人。”
阿青听他出言下流,冷冷的看着男人,道:“闭上你的脏嘴。”
男人怒道:“找死的东西。”抄起剑来,剑出鞘,劈向阿青,阿青站起身来,踢起凳子挡住剑锋,往旁边一侧,一招擒虎拿蛟,向男人袭来。
男人身手也不俗,反应过来,用剑挡住,退了一步。
周围吃饭众人,瞧他们打了起来,都是退开几米远。
小二们和老板眼巴巴的望着,不敢劝架他们别把酒楼都砸烂了。
男人见一时奈何不了阿青,只能喊着自己的小弟,道:“还他妈愣着干嘛,一起过来收拾他。”
易梓骞退到一旁,见他们要群起而攻之,阿青便处于劣势,暗自着急。想要阻拦,却怕自己不会武,还没帮一把阿青,自己不甚被到刮剑风,就要流血而亡了。
五人拿着武器围了上来,阿青矗立中心,身长挺直,眼中没有惧色,倒有一丝兴奋。
左边三人对视,刺向阿青,阿青掀起八角仙桌,抵挡之,男人和另一个小弟,见他背部对着他们,趁其不备,拿剑攻向他。
阿青察觉身后异动,连人带桌,一脚踹向前方三人,三人哎哟一声,倒在地上。阿青脚下使出步斗踏罡,绕走避开一剑。
利眼男人看起来粗心大意,却是有心思的,知他避的过这两剑,只是做幌,手腕一转,剑锋转向,朝阿青脸上划来。
阿青见白刃直冲向他的眼来,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悬葫芦出,那个雕楼敌军举着火把烫向他的脸庞,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易梓骞没想到阿青竟呆在原地,任由那个男人向他刺来。
眼见那刀口划向阿青咽喉,他顾不得那么多,扑上前抱住腰部,阿青被他撞的往后踉跄,坐到地上,那剑刃滑过他的发帘,割下一撮黑发,划伤了他的额头。
预料之中的那灼烧的皮肉焦烂,并没有出现,他睁开眼来,见小郎君一脸担忧,道:“阿青你没事儿吧?”
往头上一抹,一手鲜血,还有缕缕黑发,再看那挑衅男人,血顺着剑刃滴下。
那男人看了阿青全貌,也不由得露出一分惊恐。
旁人见了,也是惊愕,碎碎道:“天哪,这人面目灼伤的,如此严重。”
“真叫倒人胃口。”
他一一见来,一一听来,所说皆是丑陋恶心,所看皆是惊恐厌恶。
他低头,只想把脸埋在暗中。
易梓骞见他低垂着脑袋,神色不对,喊了他几声。
阿青听小郎君柔声唤他,又抬起头,见小郎君双眸清澈,眉宇间略带担忧,凝望着自己。
他喃喃道:“郎君……”
那男人见阿青被自己打倒在地,得意洋洋的嘲讽道:“几斤几两的货色不清楚,还敢和我动手。”又看了眼玉容花貌的易梓骞,心痒难耐,亵语道:“小美人儿,这么在乎你这个丑下人啊,别管他死活了,不如跟爷爷我快活去。”
说罢便俯下身来,伸出手触碰易梓骞。
阿青眼神一凛,想要站起身来,护住易梓骞。
突然间,易梓骞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拂袖挥开了男人,厉声道:“你敢碰我试试。”
众人都被易梓骞吓住,本以为是个闻融娴雅,柔弱之人,竟有这种气势。
想轻薄于易梓骞的男人,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恼羞成怒道:“你别不吃好歹。”
易梓骞是个现代人,外表看起来再温吞无害,有自己的脾气在,更是不怕事儿。何况这男人先出手伤人,打伤了阿青,这会儿又有言语欺辱他,此等事他实在忍不了。
他转过身来,有恃无恐的与高他几个头的男人对视,眯着眼睛透着威慑,一字一句道:“我说你,好大的胆子,不清楚我的身份就敢动我?”
男人倒真被他唬住了,退了一步,又觉得自己反应丢人,高声骂道:“老子管你是谁呢?”底气却失了半分。
易梓骞哼了一声,道:“我的舅父可宋城士,当朝监御史。”
众人一听这名头,议论纷纷道:“这小公子,竟是监御史的侄儿。”
那男人就算是个江湖人,也不会不知朝堂官员,他犹豫半天,又不想在众人前失了面子,道:“你空口无凭,我凭什么信你。”
易梓骞不慌不忙道:“舅父老家便在岷洲,这几天刚好来探亲,现在叫人喊他过来,如何?”
男人哪儿敢和朝廷命官相勾连,江湖人手底下总有那么些,不干不净的血命,遇上官差还不得交代在大牢里。
第9章 病来
他犹豫再三,小弟们也是被易梓骞言辞吓住了,生了怯意,在旁边劝着大哥不要冲动,那男人只得放下一句狠话,道:“你们两个兔崽子,给我等着。”
招呼着小弟狼狈离开了酒楼。
虚惊一场,易梓骞松懈下来,见阿青额头还在渗血,镇定自若的问店家,有没有止血药和干净白布。
老板听他是宋城士的侄儿,殷勤的很,也没找他要赔偿,给了他一瓶止血药和白布。
易梓骞把药粉洒在阿青伤口处,伤口不深,药粉洒上去后便能立即止血,然后他用白布包扎起来。
阿青垂着眸子,任由易梓骞为他上药,眸子黑沉如一滩古井水,这副神态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从铁匠那里买下他的时候,漠不关情。
两人出了酒楼,阿青面貌瘆人,又没有头发遮挡,路上行人看了皆是嫌色,恨不得绕道而行。
阿青识微知着到这些不善目光,眸子盯着脚下的青石板。
易梓骞想说点什么,道:“幸好我胡编乱造,唬住了那个男人,咱们才能全身而退。”
却见阿青麻麻木木,依旧沉默,似乎是因那些人嘲弄他的容貌。
易梓骞见他这样子,有些心疼,说道:“无须在意那些人说什么,就当是屁放好了。”
阿青听了他语中有俗词,下意识提醒道:“郎君,别说那些粗话。”
易梓骞见他终于肯开口说话,也是松了一口气,道:“好好好,不说了,方才你站在原地,任由那个男人挥剑砍向你,真叫把我吓坏。”
阿青这才回想那危机时刻,小郎君不顾一切,扑住了他,躲过了一灾,那些苦涩不堪,慢慢咽下去,道:“我只是个奴隶,郎君不必为了我,把自己置于危险中。”
易梓骞蹙眉,见不得他看不起自己,道:“有些人辱你,讥笑你,不代表你自己要作践自己。”继续道:“你要明白,我从未把你当奴隶。”
阿青看他双眸如初晴明亮,用老气横秋的语气说道,雪白双颊染上翩粉,年纪不大却模样认真。
他松开眉宇间浓雾,道:“郎君又救了我一次。”
易梓骞见气氛不似方才凝重,道:“不是说好的摘星星摘月亮呢,幸亏我刚才使诈,才把那些恶人赶走了。”
阿青道:“郎君那番理直气壮的,还真让我愣住了。”
易梓骞负手,傲气一笑道:“这叫一招,我爸是李刚。”
阿青疑惑道:“这招数名字,好奇怪。”
易梓骞嘿嘿一笑,道:“不可知,不可知。”
两人路过离易府近的一家杂货店,易梓骞道:“在外面等我。”
说罢便进去了,阿青在外等候,他手上提着兰生酒,幸好这坛酒没有在方才的打斗中损坏。他也懊悔今日冲动了,不应该同那人起冲突,若是能忍下一口气,就不会给小郎君带来如此多的麻烦。
不一会儿,小郎君从杂货铺里出来,手里拿着个黑纱斗笠,他知晓阿青是因面容残缺才感到自卑,便道:“不如戴着这个,和别人说你的脸受伤了,见不了人。”
阿青看那斗笠,又看了眼郎君,他的温柔细致,皆含在心里。
张了张嘴,却哽咽在喉咙,可他生性不会表达,哑着嗓子说不出口,眼神里有了神采,那些淡漠无情似乎远去了。
易梓骞也不在意,知他脸皮薄,说不出那些话,道:“愣着干什么,回宅去了。”
两人离易府门口近了,见有人提着灯笼在门口,走进一看,原来是淳儿。
她见易梓骞回来了,松了一口气,迎了上去,道:“郎君,你终于回来了,可让我担心。”
易梓骞见她担忧不散,道:“街上人潮涌动,冲散了也是没办法。”
淳儿道:“幸好郎君无事,快回院歇着罢,这都亥时了。”
说罢,她瞧了眼郎君身后阿青,见他头上戴着黑纱斗笠,更加阴森。
却又想起下午郎君为了这贱奴教训她,还是忍住了话语,扶着郎君进了易府。
走进院落易梓骞转身,对阿青道:“你也回屋休息去吧。”
阿青行礼,目送易梓骞进屋。
而这夜,不知是因昨夜去酒楼吃了辣,因着那几人受了惊吓,还是夜里卷了被子,这天易梓骞一早起身觉得头重脚轻,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竟一头栽倒在床榻上。
屋外淳儿听见房内异常,连忙跑进屋子一看,见他倒在床上,已经不省人事。
易梓骞昏迷中,感觉整个人都热成了火球,烧灼着神经,听见耳边吵闹声不绝后,陷入宁静。有人拿着湿巾,覆在他的额头上,冰冷温度才压住了心中的一团火。
不知过了多时,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一男子坐在床沿,长身玉立,侧颜挺俊,正拿着他未读完的《梦石录》在翻看。
他眯起眼看那男子,原来是易鹤,额头上还敷着冷巾,他取下坐起来,道:“三哥。”
却发现自己喉咙疼的不行,咳嗽了一声。
易鹤见他醒了,放下书籍,听他咳的厉害,从桌上倒了杯水,道:“有些烫慢点喝。”
易梓骞喘了一会儿,接过瓷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这才好些了。
易鹤道:“可好些了?”
易梓骞点了点头,易鹤拿走他的茶杯,放在桌上,按着他肩膀让他躺在被子里,道:“快躺回去,小心着凉。”
易梓骞只得重新躺回去,道:“淳儿呢?”
易鹤道:“去请经常给你看诊的沈大夫了。”
易梓骞心一沉,要是被谷霖察出他昨日吃了辣,今日还病倒成这样,还不得碎碎念死他。
易鹤见他脸色不佳,关切问道:“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易梓骞回过神道:“无事,三哥怎在我房里。”
易鹤道:“我本想过来探望你,结果还未进房就见淳儿慌慌张张,跑了出来,请我照看你,她去请沈大夫过来。”
易梓骞看地上乘水铜盆,想来方才一直替他不停更换冷巾的,应是易鹤,他道:“谢三哥照料,我好多了。”
易鹤把他的冷巾拿下,放置水中,揪干了叠好,放在他的额头上,凝视着他,道:“你忘了,梓骞,以前你生病都是我照料的。”
易梓骞哪会记得以前事情,借着头疼发热的病痛,解释道:“我这会儿脑袋疼,以前事情是记不清了。”
易鹤听了不免脸上神色有些落寞,很快掩饰起来了,道:“是吗,你那时年纪小,也很正常,只不过一年前你还经常和我书信来往,这一年却再没有给我寄过来了。”
易梓骞心中一慌,一年前?这不是他刚穿过来的那个时间吗,他用咳嗽掩饰心慌,思量片刻道:“这一年来,新旧病缠绕而来,每日卧在床榻喝那些子苦药,精气神也不是很好,所以就甚少写信给三哥了。”
易鹤也是知道他的身子骨的,听完后没有怀疑。反而关心道:“你身体不好,勿操劳动笔,不用担心,我在青山书院一切安好。”
易梓骞见他没有丝毫怀疑,对他如此关切,也是愧疚心虚,不敢看他。
此时淳儿也回来了,她带了一位背着药箱的白须老者,行礼后,道:“郎君,沈大夫不知去哪儿了,连医馆都闭门了,我只好找了另外的大夫。”
易梓骞边咳边道:“请这位大夫过来吧。”
那名白须老者弓着身子,上前在按在易梓骞手腕处听诊,老者问诊一会儿,收手道:“寻常热病,受了凉又受了惊吓,才导致心象紊乱,我开几副方子便好了。”
淳儿听了老者言,喃喃道:“郎君受了惊吓,怎么会,难不成是因为昨夜在街上……”
她略微思索,突然夺定道:“我知道了是那贱仆,是他没有护好郎君。”
易鹤听了,问道:“是怎么回事?”
淳儿心想正是赶走那个奴隶的机会,让他离郎君远远的,于是添油加醋道:“回三郎君,这名贱仆名叫阿青,昨日我与郎君被人群冲散后,定是他保护不周,轻心怠慢,让郎君受了吓。”
易梓骞听她是胡搅蛮缠,出口成谎,呵斥道:“淳儿,不许胡说”。
却因嗓子疼的厉害,说完便呛到了,咳个不停。
老者一看这情况,赶紧劝言道:“郎君心脉弱,又在病期,忌不可发怒啊。”
易鹤见易梓骞咳的是脸颊绯红,两抹病容潮红,在那瓷白肌肤上似胭脂红晕。
易鹤顺势搂住了他,用手轻拍他的背部,发现触碰的这幅身体纤细柔软,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淳儿看自己惹郎君气着了,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立刻跪下来,慌张道:“郎,郎君,消消气,淳儿只是不喜欢阿青,才这么说的。”
易梓骞顺过气来,道:“你自己出去吧,我现不想见到你。”
淳儿低着头瞧了郎君一眼,咬了咬嘴唇,道:“是……”便出去了。
易鹤对老者道:“老大夫,还请你把治病的方子写下来。”
白须老者道:“甘草根、牛漆草、菩提花、洋甘菊,按着这个方子去抓药,一日三餐饭后服用。”
易鹤道:“多谢老大夫。”
易梓骞道:“咳咳,多谢大夫。”
第10章 林太守
白须老者收了诊金便离去了,易鹤见他咳嗽好点,道:“淳儿心直口快,你也无须太过在意。”
易梓骞咳的有些恹恹,道:“她年纪小,但这么小就爱挑拨是非,我是怕她以后。”
易鹤道:“原来如此,难为你为她着想了,对了,那个阿青是?”
易梓骞道:“他是我在路旁救的一个耀国人,浑身是伤,我看着可怜,咳咳咳,就把他安置在府里。”
易鹤想了会儿,道:“你是仁厚,却不知他人底细,救了人不说还把他放在府里,实在欠妥。”
易梓骞道:“三哥有考虑,咳咳,可我救了人,就要把他安置好,哪有弃之不管的说法。”
易鹤给他掖好被子,道:“算了,你生病不说这些,先好好休息,这药方我喊人给你煎上。”
易梓骞虽然没有原主的记忆,也不知兄弟二人的深厚感情,但他此时真切感受到,易鹤对他的关怀备至,由衷道:“辛苦你了,三哥。”
易鹤拿起压在桌上的方子,认真道:“跟我约定,以后不跟我要跟我道谢,你的道谢我只会觉得,我们之间愈来愈生疏。”
易梓骞想要挣扎起身道:“三哥,我没有那个意思。”
易鹤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笑着却有点苦涩,道:“好好躺着,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好好护你。”
易梓骞见易鹤离去,也是陷入沉思。
这边阿青干完一天的活,与众下人,在堂食吃晚饭。五个下人围着一大碗白菜汤,清炒蘑菇,那所谓的白菜汤仅仅只是清水上,漂浮着几片蔫黄的白菜。一人一筷子基本是一扫而空,用白菜汤泡着米饭吃下。
阿青坐在角落板凳上,一人默默扒着碗里的饭,王央也搬着凳子,坐在他旁边同他聊天,道:“你昨日和郎君去哪儿了。”
阿青吃下一口,道:“酒肆,盛居楼。”
王央道:“发生了啥事吗,今儿我听别人说郎君病倒了。”
阿青想来昨夜里,小郎君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却病倒了,停下动作,道:“怎么会?”
王央道:“唉,郎君是那种身体,一个月一次小病,一年一次大病,不用太担心。”
阿青沉默,他想到小郎君不禁风雨,却没想到如此体弱。
若不是盛居楼那一出事,小郎君大概也不会病倒,这么想来,他愈发内疚。
他想去探望小郎君,为病中的他做点什么,可身份阶级摆在这里,实在没有资格容他前去。小郎君到底病成什么样子?病情可否好些没?这些关切疑问,依旧困着他,心神不宁,连砍柴的时候,差点没把手里斧头扔出去。
易府灯已熄,人们枕入睡,夜色愈来愈浓,一片宁静。阿青穿过廊道,来到小郎君院里,透着窗纸,见他屋里烛火灭了,轻轻推门而入,掀开帷帐见小郎君躺在床上,闭着眼,眉间微微拢聚,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睫长且浓密而黑,如伏在眼帘上的一只凤尾蝶。
小郎君平日里便是面色如雪,如今得了热病,两颊上纷飞了些桃色,大概是热病生出不正常的红晕。
阿青用手背一探,竟发现他的额头烫的吓人,可能是病情反复,才降下来的热潮,又在夜晚中升起来了。
不好惊动他人,只得出门打来井水,用白巾蘸透了水,在放到小郎君额头上,反反复复,小郎君脸上热度才退去几分。
这夜,易梓骞被热病闹得总在做梦魇,皆是前世和现世穿插的场景,不知何时有人来了他房间,他心下一惊以为是贼,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不能醒来。
过了会儿那人又出去了,回来时似乎端了盆水,在他额头上放了一块冷巾,那些胡思乱想也渐渐消失,原来此人没有恶意,湿巾热了,那人拿下放入冷水揪干,又放在他额头上,来来回回,这人就这么守在他床边。而他身上传来的那股男子之气,他总觉得有些熟悉。
待易梓骞热度完全降下,这么一折腾,已是丑时,阿青守了易梓骞半夜。
他擦干小郎君脸上水渍,把冷巾丢在盆里,见小郎君眉间不再拢聚,面容带了些恬静,似乎噩梦已经驱散。
他把小郎君被子掖好,把窗检查闭好,拿着水盆走了出去。
第二日,易梓骞睡得很沉,日上三竿才醒来,他睁眼起身时,发觉自己精神好多了,也不太头痛了。
淳儿打来水,洗漱之后,便是用餐喝药。淳儿把熬好的药端上来,旁边放了一叠蜜饯,道:“郎君,快趁热喝了吧。”
易梓骞看着这碗墨黑药汤,便知道定很苦。不过他深知良药苦口利于病,为了更快好起来,也不含糊,一口气喝下去,压抑著作呕的感受,往嘴里塞了几个蜜饯,才压了下去。
淳儿把药碗收拾后,回来时,手里托着衣物饰品,道:“郎君,刚才来过人了,说二小姐后天出嫁,明日傍晚老爷设宴招太守和新郎官,送来一套衣服,让您出席。”
易梓骞病还没好,只想图个清静,可这是易家的大事,要是不出席,岂不是给太守和易父甩脸子看。他是在易家当米虫的人,本来在府里存在值相当于透明,要是易父一气之下断了他的用度,他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权宜之下,还是去赴宴的好。
他道:“把东西放在案台。”
淳儿把衣物放下,道:“郎君,我瞧你面色像是好多了。”
易梓骞不由得想到,昨夜悄悄进他房间,照料他的人,那人身份他已猜的八九不离十。面上挂着一丝浅笑,道:“是吗,大概是因为心境好,身体也随之好起来些。”
下午他闲卧在床榻,看书看到一半,便弃置一旁。这本《梦石录》他看的不太尽兴,前章还在讲琴女与书生暗生情愫,正要结成连理,末尾却是笔锋一转,琴女凄哀用弹唱挽留情郎,却留不住情郎那颗贪图富贵的心,入赘做了员外夫婿,使她哀婉落泪。
他若是这琴女,你无情我无义,一刀两断罢了,大不了就在另寻良人,可琴女痴情,偏偏一棵树上吊死。相比言情他还是喜欢看玄幻爽文,当然古代是没有这一类的小说的,作者多用男女之间情爱,来反映对当朝社会的不满与愤泻。
放下书,心里还想着桃花酿,咳嗽着喊来淳儿,道:“咳咳,去把桃花瓣浸泡在,我昨日买来的酒里。”
淳儿把弃在一旁的《梦石录》放回书架,道:“郎君,你还在病中,不得操这些心,等好起来了再酿不成吗?”
易梓骞道:“不成,这酿酒就需两个月,上次谷霖来时,不是想喝的紧吗,酿好了约他来品。”
淳儿嘟囔着道:“郎君只想着其他人,也不多为自己着想。”
易梓骞失笑道:“哪有的话,咳咳,是我自己想喝了行不行?”
淳儿轻笑道:“郎君既然想喝,那淳儿自然去办了。”
翌日,易梓骞病情又反复了些,精气神儿也带着不大好,幸好那新郎官及家人傍晚来,他在床上歪了一天,拖着病身子起来,梳洗之后,把昨日送来的干净衣物,让淳儿帮着穿戴在身上。
不多时,云凝青丝挽,黑金玉冠戴,红绦柳带系,犹如画中人,铜镜里印出来的,是一个过分俊美的少年郎。
淳儿帮着整理好后,捂嘴笑道:“这套衣裳适合郎君,真好看。”
易梓骞被摆弄之后,更没了精神,坐在榻上喘了几口,道:“就属你嘴甜,快扶我起来,去大门口迎接客人。”
颇受易老爷宠爱的二小姐结亲,这可是府上的大事,管事吩咐各个下人把手上事情丢下,去布置装点宅府。阿青本来是做完了活,可因着管事不大喜阿青,又天天戴着个黑斗笠,装神弄鬼的,给他多布置了些事情,阿青是不太在乎的,他。于是他提着喜庆红灯笼,扶着梯子,准备把灯笼挂在屋檐角边。
一瞥庭院,正巧见了被淳儿扶着的小郎君,着一身绛色锦袍,衣摆绣着枫叶纹底,衬得他肌肤胜雪,微风卷起,他受了风,病体还未好全,不时停下咳嗽几声。
小郎君没有注意到阿青目光,直视前方走去,越过了他,阿青眼中有几分失落,明明抬眼便能看见自己,又快速将情绪掩去,提着灯笼绳子挂上了屋檐。
今儿是新郎迎娶,交换信物,明儿新娘离家走轿,因此今儿易芸待在阁里,不得出来见人。
他离门口近了,易鹤倒是先看见他了,翩然一笑,易父和大夫人依旧神色冷淡,轻轻点头。
易梓骞敛眉行礼后,站在易鹤身边,易鹤道:“难为你了,生了病也要出来迎接。”
易梓骞轻轻咳了几声,道:“不碍事儿的,毕竟是太守,位高权重,若是接待不周,便就是少了礼数。”
易鹤道:“一会儿用完晚饭,也无须坐在宴上寒暄,我托请父亲让你早些离席,少受些罪。”
易梓骞受了这好意,想了会儿,道:“三哥体谅我,我记在心里。”
易鹤听了这话,展颜一笑。
不一会,就见两顶硬衣式轿子向易府走来,轿子木构朱红,四方四角轿顶呈宝塔形状,由四人抬着。轿子落座,掀开帷幕,走下两人,前方那位白面短须,不惑之年的男子,大概就是林太守了,后方走下,风度翩翩的男子,便是林太守嫡子,林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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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友人离别
易府众人相继跪拜,道:“草民见过太守大人。”
林太守赶紧托起易父,道:“快请起,快请起。”
易父起身,众人也跟着起来,易梓骞在淳儿搀扶下慢慢站起来。易父见了太守,满脸笑意,恭敬道:“久仰林太守之名,今日百闻不如一见。”
林太守哈哈一笑,道:“易老爷,过了今夜,我们就是亲家了。”
易父道:“哈哈,能与令郎结亲,是我们易府的福气,来来来,给您介绍这是我的内人,旁边站着的是我的三子四子。”
易大夫人笑着躬身行礼,易鹤和易梓骞也是拱手道:“见过太守。”
林殷在林太守身后,一抬眼竟便瞧见了易梓骞,也是惊艳痴醉于他的美貌。
林太守看了看易鹤、易梓骞,道:“易老爷会生啊,不但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还生了这两个俊美儿子,我瞧你四子年岁不大,更是风采出众。”
易梓骞受了夸赞,对太守回礼一笑。
易父大夫人却有些尴尬,绕过这话题,道:“外面风大,不如进屋坐着。”
众人走进宅府,府中张灯结彩,布置的热闹非凡,众人落座于席案,丫鬟们托着菜肴,以上至下的摆放。
林殷作为夫婿,在这天是坐首席的,而易梓骞与易鹤当然落座末位。
易家人除了易梓骞,都不爱吃辣,所以席案上皆是清淡食物,易梓骞又在病中,更是提不起胃口。
易父道:“林太守造访,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区区小菜也能未尽地主之谊,望太守见谅,来,我敬您一杯。”
林太守举杯,道:“哈哈,好,杯酒以助兴。”
易梓骞见没他的事,动了筷子,捡了一粒青豆放在嘴里嚼味,却见坐在首席的林殷,举杯望着自己。
易梓骞不知这新郎官,为何无故举酒邀请自己与他共饮,也不好推辞,放下筷子,举起酒杯,与之对视轻笑,仰头喝时轻抿了一口。
就算是轻抿一口,酒入喉咙,也使得他脑袋更加昏沉,扶了扶脑袋。
林殷乃林家二公子,虽然是嫡出,林殷与林家嫡长子是不同,二人虽然容貌皆是英俊潇洒,但品性性格不同。
林家大哥稳重多智,沿袭他父亲官钵,在朝廷里占有一席之位。林殷却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他在皇都是玩出了,哪个红尘女子不识他。
且那些个美貌花魁,皆与他有过一度春宵。他不仅是玩弄风流女子,那些良家人被他哄骗到手,玩腻了也是弃之。
后随林殷迁官到岷洲,才安分了些,岷洲又是个小地方,皇都中关于他的风流韵事,自然没有传到这里,因而易父还以为女儿嫁了个如意郎君,满心欢喜的很。
到了适婚年龄,太守也知犬子不是什么好货,给他寻妻时,也就对方家室门槛就降低了些。太守和夫人把看了易芸画像,打听来邻里风评,觉得此女不错,便找上易家提亲。
林殷看过画像,此女虽不算倾国倾城,也算得上小家碧玉,也就同意的这门亲事。
他阅美人无数,穿花过叶,从未沾身失心。只是今日,看那易家四郎一眼,便忘了呼吸。
新媳妇还没过门,这林殷的心就已经不在这上面了。
此时瞧那美人,肤如羊脂玉般,面染酡红,醉的芳人,更是让他咽过喉咙,心不在焉。
易鹤心细,见易梓骞蹙着眉扶着脑袋,知道他是不好受了,于是道:“父亲,我看四弟有些醉了,不如让他休息去。”
易父见易鹤替他开了口,也就道:“既然身体不适,那便下去吧。”
易梓骞长吁一口气,心想总算能离席出去透会儿气,也就顺势向太守和易父行礼告退,离席去了。
林殷色心不死,瞅着不正是个与美人独处的好时机吗,易梓骞前脚走了,他便向立刻自己父亲和易老爷,以如厕理由告退。太守见他这个时候离席,脸色不太好,还是让林殷去了。
易梓骞找了个空地,旁边无人,用袖子捂面,大声咳嗽几声。方才人多且是宴席,嗓子难受不敢用力咳嗽,免得让大家扫兴,现他一个人,果然好受多了。
突然一个人在他身后道:“内弟是否身体不适?”
转身一看,原来是林殷,他道:“前几天留下的病症,还未好全,姊郎怎么也离席了?”
林殷当然不会跟他说,自己是借着如厕的名称跟出来的,解释道:“席间略闷,我不善饮酒,便出来透会儿气。”
易梓骞道:“原来如此,便不打搅了,容我先下去静养,先祝姊郎和姐姐百年好合。”
林殷见他要走,急忙追上,又见易梓骞眼中含有疑问,整理衣冠,正声道:“我看内弟身在病中,怎么也没个下人搀扶着,不如让我扶你回房。”
易梓骞道:“多谢姊郎关心,我家丫鬟正在不远处候着,由她扶我回房便可。”
林殷听他这话,知晓自己是没个机会的,也不强求,免得猴急了,破坏了自己在美人心中形象,道:“那我就止步送你到这里,内弟请去。”
易梓骞微微颔首,朝那院外走去。
林殷目视他离去,盯着那背影,已是垂涎三尺,十分难耐。不过他是个情场老手,分得清轻重,也知道不能急于一时,要不然只会适得其反,让他与易梓骞关系生恶,反倒是吃不到手。
林殷这种浪子,就算娶了妻,也约束不住那颗多情的心。
入夜,阿青已经干完了,管事交代的双倍的活儿,到了堂食,木桶里的饭菜早被众人抢光,下人们不喜他阴沉模样,更是见四郎君对他关照有加,心生嫉妒不满,哪儿会给他剩下一口。
只有王马夫从嘴里,掰下半个白面馒头给他。
一天体力活儿下来,他早饿的饥肠辘辘,半个馒头不够他塞牙缝,狼吞虎咽的吃完了,灌了好几口水下肚,然后向王央道谢。
他回到小屋里,坐在凳上,借着月光,静看镜中半边被烧毁面容,沉默许久。用上次在盛居楼里,酒楼老板给他的疮药膏,用手挖下一小块,在额头伤口上抹好涂匀,这药没有小郎君给他的药好,不过功效也还尚可,他嗅到药香,准备上榻休息。
一摸床沿,却发现床榻上的,被褥都是潮湿的,他抬头见床头上边一个小窗,是开着的,定是有人故意从窗里泼水而下,让他半夜也不得安歇。
阿青早已发觉到府里的人对他,恶意多于善意,也早在他意料之中。
他把被子抱起,摊开在地上,自己睡在光秃秃的板上。虽然是春月,夜里还有些寒意,不过阿青并不在意。腊月寒冬里,有时与敌方周旋作战,帐篷都来不及支起来,点燃火篝,他与将士们皆是依偎,互相靠着取暖才挨过了冬夜。
他披了一件外衣,安然睡去了。
易梓骞厢房里,淳儿刚吹了烛火,出门去了,易梓骞刚想躺下,却见窗栏边站着个人,他一惊道:“是谁?”
那人从暗中走出,易梓骞才看清了他的模样,竟然是沈谷霖。
他起身想点燃烛火,道:“你怎么悄悄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沈谷霖却上前一步,阻拦道:“别点灯。”
易梓骞见他白衣沾灰,他知沈谷霖性洁,平日里最爱干净,再看神色忧郁,似心头有大事不解。
他道:“你告诉我,怎么了?”
沈谷霖白净脸庞,有一团乌云笼罩,眉间如紧蹙山峰,他道;“我这次来是是向你告别的,今日入夜潜入你的卧房,也是迫不得已。”
他道:“不着急,我来为你沏一壶茶,慢慢说。”
沈谷霖按下他,让他坐回床榻上,道:“不必了,时间紧迫,没有时间细说,我这一走不知何年才能与你见面,我,梓骞,我舍不得你。”
易梓骞见他紧咬双唇,有种迫不得已的苦楚心酸,再探他眼里有种刻骨的恨意,他不禁安慰开导道:“你不是藏事的人,和我说说不可吗?”
沈谷霖猛地抬头,斩钉截铁道:“不行,这事情和你没关系。”
突然又垂头丧气,道:“我只不想让你扯进这件事情里,我已收拾好东西,该走了。”
易梓骞见他转头要走,回忆一年来,与他的过往点滴,沈谷霖是他穿过来的,在岷洲第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朋友,百感交集,忍下痛别之情,离别时也不愿彼此做个哭脸。扯着嘴角,笑道:“也不用彼此苦瓜着脸,总有一天山水相逢,愿归来时,我那酿酒技术已是上乘,一定邀你月下共饮几杯。”
沈谷霖听了也是动容,道:“会有那一日的,先把这个收好。”
说罢便递给他一个淡青色的药瓶子,他拿出手绢,从瓶子里倒出三粒朱红药碗,用重新装了回去,递给他,面色庄严谨慎道:“这三粒用来保命之用,除非紧急,切忌不要外露。”
易梓骞见他难得严肃,便知这药十分贵重,攥紧青瓶道:“你给我的,我一定收好。”
沈谷霖神色微显轻松,道:“岷洲地方偏僻地方小,人人却也单纯淳朴,来这里两三年,最高兴的,还是能结识你,我走了,多保重,记住以后别吃辣了。”
第12章 傲骨寒梅
易梓骞听到最后,想要出声挽留,沈谷霖看着他释然一笑,不再留恋,狠心扭头跨出门去了。
易梓骞见他走了,从木柜里拿出一个黑漆沉木匣子,打开后,把那青瓷瓶,小心翼翼放进软垫里,长叹一口气。
漫漫长夜,他心里有事,睡不安稳,想着惜别了一位友人,身边又少了一位能说的上话的人,从此更是寂寞寥寥,孤单似雪。
谷霖来时神色匆匆,明显是招惹了什么人,不敢与他明日里告别,也是怕牵连自己,恐怕那人权势滔天,背景深厚,才深夜赴来离别,又不禁担心起他。此时林妹妹体质瞬间附体,愁丝如病丝,来的快抽的慢,苦难说也。
一晚上辗转,竟是睁着眼睛看到了天亮。
今儿是易芸嫁人的良辰吉日,易梓骞顶着两个黑眼圈,梳洗喝药,淳儿一看他面色,差点要给他敷粉掩盖了,吓得易梓骞打起精神,连道不用了。
他来到府中正堂,宾客聚集众多,瞧来了这么一位俊美非常的少年郎,也是连连注目。
易鹤站在正堂两边等候,见他来了,招呼着让他过来。
新娘上轿子前需三次催妆,佯装懒得梳洗,不愿离家,易鹤道:“二姐马上出来,喜娘已经进去催了两回了。”
易梓骞颔首,不一会儿易芸身着大红凤衣,腕上一对鸳鸯金镯,脚上是红牡丹绣鞋,盖着盖头,由喜娘搀扶着盈盈出来了。大夫人从盖头下喂了一口八宝饭给她,意为反哺报恩。
旁边的一位老妇,拿着篓子把篓里的花生和红枣,沿着易芸走路的途径,一直撒到了门口。
易梓骞还是头一次见古代婚礼,尽管新娘子与他颇有嫌隙,还是兴趣满满的观看。
府外花轿子早备好,后面跟着乐队和礼盒队,两道人声鼎沸,都纷纷来凑个热闹,沾个喜气。
这时需兄长把妹妹抱上轿子,而易家大郎忙于生意,在外地抽不开身,只能由易鹤代劳了。他虽然是个书生,看起来单薄的很,却稳稳的抱住易芸,送至花轿上,此时新娘座位不得随意移动了,意为稳当。
仪炮响起,四人抬的花轿随着喜娘的一喊走起,便要把人送至新郎府上了。
大夫人瞧着花轿走远了,想着女儿已经是出阁的人,以后怕是难得回来了,心里更是难受,潸然落泪,易老爷见夫人垂泪抹绢,轻搂着回宅府安慰去了。
易梓骞看他们夫妻恩爱模样,不禁想他那个便宜娘亲是怎么插进来,给易父当了妾室,还生下了他。
主子成婚,下人们是有些子赏钱的,算个讨喜的韵头,管事们站在杂物小门前,手里攥着一吊钱,左边篓子里放着花生红枣豆子,领完赏钱就可以抓一把。
阿青是不知道有这回事儿的,还是王马夫与他说了,本来他也无意凑这个热闹,却耐不住王央念叨,道:“青哥儿,一起去讨个喜呗,可以领了钱,还有东西吃。”又腆着脸道:“嘿嘿,我最喜欢吃枣儿了,你要是不吃,抓一把给我也成。”
想到王央曾帮过他,也就答应了,跟着他来到杂物小门,从队伍末尾开始等着。
先是王央上去领的钱,管事给了他两个铜板。王央手里捧着三个铜板,乐的开花,笑的合不拢嘴的道谢:“多谢管事,多谢管事。”然后抓了一大把杂粮,蹲在旁边塞了满口。
后面跟着的是阿青,他上前一步,管事看见是他,勾起讽刺笑容,道:“哟,是你啊,平日里都是缩在暗中,今天倒是难得见到往人堆里钻。”
阿青知管事的不喜他,不理他的嘲讽,神色冷淡道:“管事好。”
管事冷哼一声,这新来的小子运气好,被府里最好伺候的四郎君捡回来,还对他另眼相看。再者这小子,古怪阴森,戴着个黑斗笠,黑纱后藏着一副漠然神色,对着自己也不像其他下人一样,恭恭敬敬,点头哈腰的。他是管理这群粗使下人的管事,说白了府里除了主子就他最大,可面对阿青时,总有种他被这小子压过一头的感觉。
只是这小子做事情滴水不漏,要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顶嘴,他也抓不住什么把柄。
管事心有不甘,瞧阿青是愈来愈不顺心,手一抖,只给了他一个铜板。
阿青瞧着手中的一个铜板,再看了眼管事轻蔑的神色,也没辩驳说话,往旁边抓了一把杂粮,手里捧着,给了蹲在屋檐下的王央。
王央刚好吃完自己手里的一把,他接住了阿青手的杂粮,道:“嘿嘿,谢了阿青,你不吃一点。”
阿青摇了摇头,王央也就不客气了,往嘴里灌起了豆子。
正阳当空,屋檐遮盖了一片阴影,阿青看那院里茉莉树结了些子花苞,想着不久便是茉莉花开,芬芳馥郁,不禁恍若了时月,竟然要步入夏季,而此时离他坠崖已经四个月了。
不知是地方偏远,还是其他原因,他从未听闻耀国那边传来,寻找他的消息。尽管他不愿意以这幅面貌面对故人,可竟然无一人寻他下落,还是让他感到失望,难不成父皇母后已经认为,自己战死在悬葫芦,为自己举行了殡仪?他有些迷茫的想着,自己是否以后都待在这四方之地,再也无法展翅高飞了。
曾有人说,雄鹰落羽,再击长空,终成梦。他想到这儿,目光不再平视,只是盯着脚边石缝里,冒出来的一纵蚁队了。
易芸出嫁,易鹤向书院请的长假期限将至,明日便要回青山了。
易梓骞想着易鹤在他生病期间,对他百般照料,还记得原主喜好,专门从汉宁带来酥饼给他。易鹤这次回青山,必定是科举中榜之后,只有取得功名,光宗耀祖,才得回到易家,这一别又不知几年。
别人对易梓骞的好,他都记着,只是不说,自当以千倍万倍的好来回报别人,他在现代时,一直人缘不错。
桃花酿没酿成,易梓骞总想做成些东西,好送给他。
天气微暖,易梓骞病情稳定了些,也就在书房里捣拾着做礼物。他以前在现代,工作闲下来时就喜欢写点书法,弄点文墨。
坐在书房里他思考片刻,决定篆刻一个印章,送给易鹤。他对篆刻以前就生出过兴趣,在网上还是买了好些石料刻刀,来篆刻练习过得,对此也是胸有成竹。
他在病期,也不好出门,便托淳儿从墨笔阁买了些篆刻用的,刻刀、石料和印泥,石料最好为青田石,手感上乘,粉末不多,比较适合他这种新手。
用砚台压好宣纸,从古书里寻了好看的字样成语,在宣纸上设计成,不大不小四方形字体,用刀裁下来,映在青田石的截面上。
按着宣纸,用小笔蘸墨,用毛笔尖在石料截面上渗出墨。
篆刻一气呵成,刻错一笔就要毁料重来,所以需要集中注意,不可粗心。
他屏住呼吸,拿着刻刀,按着墨迹斜着刻之,吹飞粉末。
半个时辰后,一个“傲雪寒梅”的字体印章,嵌刻而出。
他舒一口气,抹去额头汗水,由于体弱,耗费的精力也较他人多,才生出些薄汗。
他找来一个梨花木盒,把刻章和印泥放进去,就算完毕了。
他本来想让淳儿替他送到易鹤院里,却想着不太合适,还是亲自送到易鹤手里的好。
只听屋外有人敲门,还以为是淳儿有事禀报,便道:“进来。”
抬头却见是易鹤,连忙道:“三哥,快进来。”
易鹤轻笑道:“打搅你读书了?”
易梓骞道:“没有,我在做其他的,来请坐。”
易鹤落座后,见他桌子上摆着一个盒子,道:“这盒子是用来做甚的?”
易梓骞拿起,打开道:“三哥明日就要走了,我做了个印章,想送给你,做的不是很好,还望三哥不要嫌弃。”
易鹤听易梓骞亲手做了一个印章,欣喜道:“你做的东西,不好我都会收下。”
易梓骞道:“三哥客气了,看看如何。”便把盒子里的印章拿出去,递给了他。
易鹤稳稳拿着那块触手温凉的印章,看到嵌刻的“傲骨寒梅”一词,喃喃道:“寒梅,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喜欢寒梅了。”
易梓骞这个半路弟弟,当然是不记得的,只是碰巧撞到了他的喜好上,掩盖内心尴尬,笑着道:“三哥记得我的喜好,我当然也记得三哥的。”
易鹤望着他,清亮眸子里有希翼和小心翼翼,道:“梓骞,我只想问你,你还记得两年前冬月赏雪,我们一同提笔画梅,我同你说的那承诺吗?”
易梓骞听了这话,哑口无言。他哪儿有两年前的记忆,更不提这兄弟二人的承诺了,瞧着易鹤神色郑重,好像那承诺对他而言,万分重要。
他对上那双眼眸,觉得自己这回儿是糊弄不成了,可究竟答是答否,他也不敢断下决策。
最终思量来回后,他低下头,实话实说了,他的确是不知道那个,对易鹤而言十分重要的承诺,面有羞愧道:“三哥,对不起,我记不住了......”
易鹤眼中星亮渐渐陨落,他道:“是吗,我知晓你的意思了。”他眼中有忍痛伤心道:“我也不愿耽误你,一辈子的兄弟如何,还是那句话,我依然会护着你。”
第13章 牵扯
易梓骞听了这话,总觉得什么答案和往事,要呼之欲出,他想说些什么,道:“三哥.....”
易鹤苦笑道:“我懂得轻重,多谢你的东西,四弟。”他拿起盒子,把印章放进里面。
易梓骞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资格,来安慰他的失意,也就闭上了口。
易鹤再对自己伤心落寞,唯恐是见不得易梓骞面上有愁色,他回身摸了摸易梓骞的头顶,感受片刻的柔软温度,眸子里掩去那些失落沮丧,恢复了些明亮,道:“不说这些了,你也别太在意,只是别忘记给我书信一封,让我知晓你的状况。”
易梓骞肯定道:“我定会的。”
易鹤携木盒子,推门而出又是那个谦谦君子,道:“我走啦,四弟。”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直到后来,一日淳儿作书房清扫时,他从书架最上层,随意抽了本书,准备拿到席上翻看。
结果却从书中,掉出来一页纸,易梓骞从地上捡起,略微一看,发现是一首诗。
易梓骞有过一段时间,专门练习模仿原主的字迹,一看便知这是出自原主之手。
“思忆落锳纷飞,君回月下对饮。归来事物依旧,鹤乘长风万里。”
再细细一品,易梓骞析出,这是一首藏头诗,聚总结汇,便是四个字,“思君归鹤。”
思念你,早日归来。原来这原主和易鹤,竟然有这么一场风花雪月。
他这才明白,易鹤离去时与他说的那番话,有何深意。只是他对易鹤,从来都是兄弟之情,从未有越界想法,就算他知道易鹤对自己有情,他也定不会答应。
而那个承诺,估计也是易鹤向原主承诺,等他中榜之后,携手一生的承诺。
自己所说的那句不曾记得,可能让易鹤以为,他想忘记那个承诺,同他也只是兄弟。不过这段风流韵事,还是封在土里,早早忘记的好,无论是对易鹤,还是自己。
从岷洲到青山路程,还需要个六七天,易鹤清晨早早离去了。易府人去宅空,就剩个易父、大夫人和他只剩个无言以对,显得更是冷清。
一不留神便到了六月,池塘荷花纷纷盛开,茉莉清香四溢庭院,易梓骞摘了几朵,放在卧房里,茉莉香可比平日里点的熏香好闻的多,他入睡时也安稳了些。
易梓骞体质是畏寒怕冷,不太怕热的,步入夏日,也着两件。淳儿经常热的香汗淋漓,用宫扇摇着,羡慕看着易梓骞平静作画,道:“真羡慕郎君,有这样的不怕热的体质。”
易梓骞放下笔道:“心静自然凉,你越扇只会越热,安静的坐在那里不好吗?”
淳儿吐吐舌头道:“才不是,我这扇会儿还好受些,不扇只会更热。”
易梓骞失笑,瞧着画纸上跃然的墨荷,看来看去,总觉得不甚满意,淳儿凑过来道:“郎君画的荷花真好看,栩栩如生。”
易梓骞摇了摇头,道:“差了神韵三分。”
淳儿仔细瞧着墨荷,也没觉得哪里不好,道:“我看着挺好,定是郎君对自己太过严苛。”
易梓骞道:“要是让你都觉得不好,那我这副画算是彻底废了。”
淳儿听了,恼羞道:“郎君取笑我,不会看画。”
易梓骞笑之,把笔洗好,道:“我的病情算好了些,总闷着宅府里也不是个事,不如出去看看。”
淳儿想了会儿,道:“郎君,过些日子再出府吧,我听说这阵子,岷洲聚了不少凶煞的江湖人士,好像是在寻人。”
易梓骞听了不由得想起,前段日子他出府去,和阿青在盛局楼发生的事情,那伙找事的人,看起来好像就是江湖上的。
不过他只是个普通百姓,来了再多不好惹的人物,他也依旧过他的平凡日子,碍不着他上街看景的兴,于是道:“来的再多,也不打紧,又不是寻我来着,怎么,淳儿是怕了那群人的气势?”
淳儿心里害怕,却也嘴硬道:“才不是呢,我没有怕。”
易梓骞道:“那有什么可担心的,走,今天就去。”他心想,有一个星期没见阿青了,想着上次生病时,偷偷来自己房间照料他时,面上含笑,不如把他也喊上一起出府透透气也成,于是道:“把阿青也喊上。”
淳儿惊道:“郎君!”遂对上易梓骞眼神,讪讪道:“是。”
这段时日,下人们对阿青的排挤变本加厉。管事给他的事务繁重,经常做完了活,便错过了饭点,去了堂食,早就清扫一空,一粒米也没剩下。
主食馍馍或者馒头,王央会记得帮他带一两个,就算是这样,也惹的其余下人们不快,议论道:“自己来的晚不说,还抢我们的食,好意思吗?”
“哼,他可是四郎君宠着的人,小心别人状告你们。”
“怕他做甚,来历不明的家伙,府上难不成还会为了他,把我们这几个老人,开出府去?”
王央听了也不好反驳,只能干笑着对阿青道:“别理他们,这群家伙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
阿青默然不语,他与这府里众人矛盾越大,总有一天,他会离开易府。他不怕漂泊流浪,只是记着小郎君的好,总是舍不得,他还没来得及,为小郎君做点什么。
突然房门被推开,是淳儿。她环视众下人,眸子冷冷落在阿青脸上,道:“郎君唤你,同他一起出府,一会儿在大门侯着。”
她似乎一刻也不愿,待在这昏暗油腻的屋子,立刻出门去了。
众人阴阳怪气的道:“有福气,这么受四郎君重视。”
阿青听了不语,吃完最后一口馒头,向王央打过招呼,便向大门走去。
易梓骞来时,见阿青默默站在门口,如同一尊石像,阿青看向他,道:“郎君。”
易梓骞颔首,道:“淳儿说,街上歹人众多,我看你会些武功,便喊你来为我护卫。”
淳儿听她打听的消息,此时竟成为让这下等人,同郎君一起上街的借口,暗中瘪了瘪嘴。
阿青知道小郎君是说,上次盛局楼的事情,敛眉道:“会些皮毛而已。”
淳儿和易梓骞坐在马车上,阿青跟车随走。
易梓骞挑开车窗帘幕,一扫街道,的确是看到了许多,腰间带剑之人,瞧他们脸色不善。
由于上次事情,易梓骞也不敢多瞧这些人,免得引火上身。马车经过一家小药堂时,忍不住向马夫喊了停车。
淳儿扶着他下来,易梓骞看着小药堂大门紧闭,再探头上牌匾上,百卉堂三个字。这牌匾,还是他亲手为谷霖题写的,写的中规中矩,不算佳品,虽比不上那些文人墨客的字,好歹也是能看的。
想起沈谷霖来,又忆起与他相处甚欢的那些时光,再回如今,人去楼空,不由得化作叹息一场。
淳儿知晓沈大夫离开此地,远走他乡,知晓自家郎君心里难受,出声道:“郎君,你也别太难受,沈大夫终有一日会回来的。”
阿青瞧着小郎君蹙眉,略有愁容,想说些安慰的话,句子都到嘴边,不知作什么立场,又闭上了嘴。
易梓骞看了会儿门口,叹道:“我知道,只是睹物思人罢了,瞧这药堂木门,没了人都落了灰,走吧。”
马车碌碌而去,此时却从药堂对面小巷里,走出来一个男人。只见他怀里抱剑,一袭黑衣如墨,眼角有一粒红痣,似笑非笑,带着些邪气,道:“看来是认识的。”
易梓骞病好了,手又闲起来,上次给易鹤篆刻了印章,就没多少石料了,他准备去墨笔阁买些石料。
阿青见小郎君仔细挑选着石料,观察起四周,蓦地听站在一旁的路人,似乎谈到耀国。他心中一震,怀起希望,站在这二人旁边窃听,装作买挑东西。
只听二位寒暄片刻,男子道:“前几日因着一位有权有势的亲戚,定居在耀国,得了嫡子我便去拜访祝贺,所以才没有同仁兄你一起,去参加斗草会。”
另一位道:“原来如此,不知耀国山水如何?”
先声者,道:“山河壮丽,风景秀美。”
“哈哈,不过比我们夏国还是略逊一筹吧,那里的姑娘呢?”
“山美养人,姑娘们的相貌自不比多说,不过耀国要属相貌最好的,还是耀国二皇子,澹台青。”
“哦,我知晓,是那个貌才出众的二皇子。”
“唉,只可惜英雄命短,在与雕镂对战中,不幸坠崖身亡了。
“啊,那尸骨可找到了。”
“自然是找到,举国遗葬,已经入土为安了。”
阿青听旁人谈论起,澹台青这个名字,先是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好像那个名字,与自己没了多大关系。后听两人竟然说自己,已经葬身悬葫芦,且尸骨已经找到。
他猛然一惊,一脸不可置信,他只是坠崖失踪,对于他的生死,父皇母后怎么会如此草率,仅仅凭借一具尸骨,就断定是他的呢?
此时易梓骞已经选好了石料,回头见阿青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不禁道:“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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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好早,对了各位小可爱,后天准备大修一次文。
第14章 江湖人士
阿青转过头,看着小郎君,他不相信,自己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父皇母后已经抛弃了他吗?难道兄长也相信他已身死了吗?
仔细想想,此中必定有诈,母后不可能认错自己,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父皇年事已高,虽然身体还算康健,但夺储之事各位成年皇子已经准备,朝中大臣们也是暗里观察,分析多方,决定站在哪位皇子身后。
而父皇膝下除了他和兄长,还有与其他妃嫔所出之子,他这一失踪,便是少了一个劲敌,定是有人在此中做文章,将失踪改成了身死。
他是犹豫在该不该回朝,不光不知如何面对朝中人的,那些悲悯或是嘲讽眼神,还有别的考虑,如果此番回朝,岂不破坏不纯心思的人原先计划,他不能打草惊蛇,反而抓不住那些人的把柄了。
他不如将计就计,先那些人露出马脚,找个适时的时间回去。
易梓骞见他脸色忽明忽暗,摇摆不定,道:“怎么了?”
阿青不语摇头。
淳儿见郎君关心他,他还漠言不欲道与郎君,不免出言讽刺道:“摇头做什么,郎君问你,是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易梓骞打断道:“好了,东西都买完,天色也不早了,打道回府吧。”
淳儿见郎君又维护那奴隶,不甘心的咬了咬唇,她越发感受到郎君在意这个奴隶,事事都想到了他,却有些疏远了自己。
明明自己如此心悦郎君,尽心尽力的服侍他,可郎君的关切,却被一个半路杀出的贱奴分去了,她心想要是没有这个奴隶,自己与郎君定能回到从前。
嫉恨在暗处滋生,几乎占满了她整个心房。
三人在寻马车时,路过榜墙时,墙上一张黄纸由于粘的不牢,掉了下来,落在路面上。他看纸上似乎是在寻人,一眼瞟去那人画像,总觉得有些眼熟,于是弯腰捡来。
淳儿见郎君停下,捡起落在地上的纸,也跟着看那画像,道:“咦,这画像怎么这么像沈大夫啊。”
易梓骞环视一周,幸好无人注意,表情严肃,对着淳儿道:“噤声。”
淳儿听郎君吩咐,虽不知原因,还是闭上了嘴。
那纸上写着的江湖通缉:此人与邀月派有深仇大恨,若能将其活捉,不伤之分毫,押至邀星派,必有黄金重赏。
原来如此,怪不得谷霖走时,如此匆忙,临行告别时,都不敢堂堂皇皇,竟然是惹上江湖上的人,可他待在岷洲两三年了,怎么会与门派间发生纠葛。
再仔细读这通缉,他越发觉得奇怪,既然与谷霖有仇恨,为何要活捉,不伤他分毫,难不成是为了带到门派,严刑拷打吗?
此间言语,大有玄机。
突然一位男声悦耳,道:“请问,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易梓骞寻声看去,发现是一个身穿竹青暗花袍的男子,此人生的浓眉虎眼,看上去和蔼可亲,后边跟着一个着同样衣式,笑容温婉的女子。
两人腰间佩剑,服式相同,应该是同一门派。
易梓骞猜想这二人,该不会是邀月派的人,于是心生警惕,道:“不认识。”
便要离去。
那位男子跟上,连忙道:“仁兄别误会,这位是我的师妹,我们二人同是出自小门派,被师门派下来历练的。正巧看了这个通缉令,觉得不用杀人,又有黄金可拿。”
阿青睥睨了他一眼,跟上头也不回的易梓骞。
那人见他们要走,不依不饶道:“仁兄,你若是知道此人消息,那赏金,我们可以二八分啊。”
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易梓骞只好驻足道:“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认识。”
“诶诶,别走啊,三七,三七分总可以吧。”
易梓骞被纠缠的气极,反笑道:“鄙人虽家境平凡,却也不贪那几两黄金,告辞。”
那男子知此事无果,只能目送易梓骞的背影远去。
身后女子跟上一步,道:“师兄,我觉得这少年真的不认识。”
那男子收起嬉皮笑脸,突然浑身气息沉稳如石,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沉静思索道:“此人就算不认识,但也来历不凡,跟在他旁边的那位仆从,周身气息,稳沉不乱,下盘有力,定是一位高手,可见深不可测。”
女子犹豫道:“那仆从的确内功不俗,可这少年看起来人畜无害,不像会武之人。”
“师妹,人不可貌相,我总有种直觉,那少年与画像之人,脱不了关系,我们先打听一下,不可惊动对方。”男子摇了摇头,道。
易梓骞在马车上一路张望,见那两人没有跟上他,才算舒了口气,淳儿心中好奇,道:“郎君,那两人是来寻沈大夫的吗,感觉不像是坏人。”
事关谷霖性命,他神色凝重道:“淳儿,切不可向那些打听沈大夫下落的人,告诉我与沈大夫交往甚密。”
为了不让那群江湖人寻找到,关于谷霖下落的蛛丝马迹,也为了自己的安宁着想,他必须这样打算。
最坏不过,他们打听过来,亲自上门易府,他也可以一口咬定,自己与沈谷霖只是普通的,医者与患者关系,算不得很好,而且自己也并不知道,沈谷霖去向何方。
此说法有理有据,合情合理,那些人再蛮不讲理,也不能拿他如何。
淳儿见小郎君言论如此严肃,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点了点头。
阿青在马车外面,身上有些功夫的人,耳目自然比常人要好的多,也听清了马车里的对话。
他对江湖了解不多,可这邀月派,也是听说过的,大抵是正派名门,行事光明磊落。而画像上的应该是,经常来给小郎君诊治的,那位沈大夫。
只是一位普通大夫,怎么会与正派有深仇大恨,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或者说,沈谷霖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位大夫,曾经他与邀月派有过过节,不堪追捕,就一路逃到了岷洲,隐姓埋名。
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易府,淳儿扶着易梓骞下车回房去了。
阿青看着小郎君背影离去,似乎察觉到什么,眼神一凛,锋利直射向院大树枝上,却发现只有一片夜幕,树叶微动。阿青蹙眉略微思索,轻轻朝那儿瞟了一眼,便转身回了小屋。
易家院墙外站着一人,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眼角下一粒红痣,鲜艳妖娆,他勾起嘴角道:“有意思.....”
这几日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也无人登门拜访,只听淳儿言街上携剑的人,愈来愈多,弄得百姓都不敢上街闲逛了。
这天是易家下人们发工钱的日子,王央家里还有老母要养,又生了病,正愁着没钱请大夫,因此急不可耐,早早的去领了工钱。
而管事因家里有事,只好找人代发,阿青也没得什么冷嘲热讽,顺利的领了钱。
他手里攥着一吊子钱,有些新奇之感,毕竟是第一次,用劳力获取钱财,可又不知道拿这钱做什么好。吃的穿的似乎也不差,不如买些东西送给小郎君,可又一想,这些钱也买不来什么好东西,自己这感恩之礼,太过微薄,寒酸的过头。
这么一想还是放弃了,还是拿回屋子里,把钱藏到床下,说不定以后存的多起来。
阿青人生第一次,有了存钱的观念。
阿青屋子在易家角落边儿,需路过一个偏冷的杂物屋子,他正想着拿这吊钱怎么办。忽然间,三个身强力壮的下人,蹿了出来,明显是来者不善。
阿青认得他们,皆是在堂食一起吃饭的下人。
为首的一个道:“新来的,领了工钱没?”
三人徐徐逼迫而来,阿青不动如山。
另一个人道:“嘿嘿,我们这儿有个规矩,凡是新来的下人,都要把第一月领的工钱上缴给老人。”说完却见阿青,没有一点知趣的意思。
一人没了耐心,不免狠声道:“识相点,把钱交上来。”
阿青依然不动,几人互相对视一眼,觉得阿青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于是挥舞拳头,蜂拥而上。
三对一,本来是稳赢之策,只是不巧,遇上了阿青。他横躲竖避,躲过三人拳头,不费多大气力,就把三人打倒在地,哀嚎连天。
走到为首下人面前,只见那人趴在地上,苍白着脸,捂着腹部不停喊痛。见阿青走到他跟前,方才嚣张气息全无,成了个怂包,害怕乱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都是淳儿那个死丫头,教唆我们这么干的!”
淳儿?是小郎君的贴身丫鬟,想起那丫鬟总是睨着自己,满眼的厌恶,也是心中了然。
只是没想到,这丫鬟处处针对不谈,竟还叫人来抢自己的工钱,小小年纪,心思不纯,如此的不怀好意。
三人瞧阿青沉思,想要趁机爬起来悄悄溜走,却被阿青一声大喝,吓得哆嗦停在原地。
既然是这三人欺辱在先,他也没什么好客气的,阿青道:“把你们的工钱交出来。”
三人听了也是一愣,本是来抢别人工钱的,却反被阿青勒索,刚发的钱还没捂热乎,他们自然是不愿交出的,其中一人哀求道:“好汉,我家上有老下有小,你饶过我吧,下次再也不敢来招惹您了。”
阿青冷声道:“上有老下有小,就来抢夺他人钱财?”
三人自知理亏在先,哑口无言,只是拼了命喊着再也不敢了。
阿青铁了心给这三人个教训,冷面厉声道:“还不交出,是想再吃一拳吗?”
为了不受皮肉之苦,三人心有不甘的交出了钱袋,阿青也不客气,尽纳之,掂量了下钱袋,还挺沉的,见三人还眼巴巴的望着钱袋,眼神犀利,呵道:“还不滚?”
三人吓得连滚带爬,散作鸟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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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修文~
第15章 梨子酱
南厢院里梨树结了果,澄黄晶莹的梨子,挂在树枝,看起来就饱满脆甜,令人生出馋意。
易梓骞心想临近夏日,酷暑难熬,可以将梨子摘下,煮成梨子酱,加之桂花,有清火润肺等功效。
而桃花酿虽与酿成之日将近,却无人同他一起品尝,终有些遗憾无趣。不如就沉放着,等谷霖归来再揭封,味道会更加浓郁。
只是梨树长势好,长得也高,通常是要拿竹竿把梨子打下来,下人们在树下接着。可常常接不准,那些白嫩可口的梨子,大半被摔碎在地上了,实在可惜。
他站在梨树下,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突然灵光一闪,阿青不是会武吗,不如用轻功上树摘梨,这样就不必浪费了。
可白日光天,让一个下人上树摘梨,要是被易父大夫人偶然看见了,实在不妥。
他只想安静的当个米虫,不想找些麻烦,易父不喜自己,说不定要借此,给他找些事端。
夜里,易府大多数人都歇下了,阿青做完了活,也回了房间,第一件事情就是从床底下,拿出钱袋查看。自从那日领了工钱,他就忍不住每日拿出钱袋,拿出铜板瘫在手心检查,一开始是新奇之感,后来几乎上了瘾,不这么做连觉都睡不踏实。
他从床底下拿出钱袋,正准备打开,突然感觉背后凉风阵阵,眼神一厉,用手中钱币回镖窗外偷窥那人,却见那人探出半个脑袋,竟然是小郎君。他心中一惊,赶紧收了手上厉气,可铜板却收不住,直撞上小郎君光洁额头。
易梓骞本来是想找阿青帮忙,见他屋子烛火已熄,还以为他睡下了。他的窗户似乎锁不住,掩着缝隙开着的,便想看一眼,阿青是否睡下。
而阿青却以为易梓骞是多日前,暗窥易府那人。
铜钱撞到易梓骞脑袋上,又弹到地上,他哎哟一声,捂着额头,步子往后退着坐到了地上。
阿青见自己误伤了小郎君,赶紧翻过窗户,上前查看小郎君伤势,发现那一片雪白肌肤,被撞红了。
阿青见自己伤到了小郎君,关切问道:“郎君,可撞疼了?”
易梓骞额头只是红了一片,有些微痛,无关紧要,疼过了就好,道:“不打紧,是我鲁莽,还以为你睡下了,又见你窗户未关,便想看看。”
阿青凝视小郎君额头,本是白玉凝脂,那处擦红仿佛如同瑕疵。
易梓骞察言观色,见他涌出愧疚之色,道:“不怪你,我来是想让你帮个忙。”
阿青听小郎君要他帮忙,便道:“郎君请说。”
易梓骞道:“我瞧院里不是梨子成熟了,想摘些来做成梨子酱,泡水喝清热解暑,还可以分给下人些。但用竹竿打梨子实在浪费,想让你帮我,爬到树上采摘。”
阿青自然是愿意的,跟着他来到院里。
站在梨树下,阿青背着竹篓子,用轻功云梯登上树头,站在粗壮树枝上,采摘金黄梨子,放入篓中。
易梓骞瞧他轻功使得行云流水,站在树枝,离那月色似乎近了许多,玩心大起,在树下道:“阿青,能不能带我上去,我也想瞧瞧上边光景。”
阿青听了小郎君吩咐,从树上跳下,揽着小郎君的肩,踩登而上,扶着他站稳在树上。
易梓骞只觉得一瞬间,双脚离地,心中有些惊怕,不由得闭上了眼,等睁开眼时,自己已在高处了。
越过红墙,望着周围千户百家,一片安宁寂静。
月明星稀,晚风拂过脸颊,夜幕似绸缎华美。
怪不得有些孩童,总喜欢爬到屋檐上,借月色观赏夜景,原来高处风景与地上风景,是这般截然不同。
“这高处风景,的确美不胜收。”易梓骞道。
阿青见小郎君看的痴醉,赞叹景色宜人,他却觉得小郎君百态胜过那风景无数,令人沉醉。
易梓骞赞道:“万家灯火月楼台,自有它的琳琅满目;灯火阑珊歌舞散,却有它的涟漪归静。”
阿青道:“郎君内心平和,追求的自然是个静字,有的人把手浮华,追求的是世间的繁闹喧杂。”
易梓骞笑道:“阿青这话说的,像极入定老僧了。”又道:“不过这平和与浮华,算不得一褒一贬,只是个人追求不同了,我呢不好高骛远,只想坐在椅上,晒晒太阳,把病养好。”
阿青颔首认同道:“郎君说的没错。”
易梓骞突然转过头,望着他问道:“那阿青呢,心里想要的什么?”
阿青正凝望易梓骞侧颜,正巧两人视线撞到一起,见小郎君瞳眸清澈,毫无杂质,眼里似乎只有自己,阿青突然生出难以言说的羞涩,心中悸动,不动声色的撇过脸。
他的神色皆隐于黑纱下,易梓骞也看不清,没有察觉。
阿青心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一句话,一心一意一相依,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花一树一木椅。”
易梓骞听他说的不正是自己所说,道:“阿青又在奉承我,算了,我瞧天色已晚还是感觉摘梨子吧。”
阿青收回心思,两人摘着梨子,易梓骞因在高处,有些恐怕,动作就小心翼翼了些。
阿青见篓子里的梨子,已经装的差不多了,问道:“郎君,够了吗?”
易梓骞一看道:“够了够了。”说罢,又摘了两个黄梨,递给阿青一个,道:“给,辛苦费。”
阿青看了看梨子,伸手接住了,两人坐在树上,抱着梨子品尝,一口咬下,酥美脆甜,梨水流入口齿间。
在小郎君身边,内心总能得到平静,他的浮躁不安,似乎都远去了,感受到的,只有小郎君身上的那股淡然冷香。
吃完梨子,易梓骞也觉得时候不早了,便道:“今晚谢谢阿青了,这么晚还肯陪我摘梨胡闹,你明儿还要做工,早些睡吧。”
阿青把他安稳送至地上,送易梓骞回房去了,待在小郎君身边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让他不舍,甚至生出天长地久的想法。
他自己也是被这想法吓了一跳,小郎君是他的恩人,自己以报恩者的身份,感激待在他身边,可这种独占小郎君的欲望,却在日益增生,让他措手不及,不知这种情感是对是错。
他见夜色沉凉,想着明日还要早起,便也回了房间。
翌日,易梓骞让厨娘把梨子削皮切块,加水、冰糖和桂花,放在锅子里大火熬着,等熬到梨子水蒸发,只剩固体梨酱时,就算大功告成。
易梓骞把梨子酱泡水喝,味道果然香甜清润,便多泡了些水,分发给顶着烈日做活的下人们。
王央拿着两碗梨子水,跑到正在劈柴的阿青旁边,道:“青哥儿,来喝点梨子水,是四郎君做好分给我们的。”
阿青放下斧头,接住了水,喝了一口,味道不错,却比不上昨夜那梨子吃起来甜美。
王央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几口下肚,便喝光了梨子水,道:“要我说,府里就属四郎君最心善,做些什么都能想到我们这群下人,你能被他救回来,真的是你的福气啊。”
阿青轻抿一口,道:“郎君,很好。”
王央继续道:“有句话咋说的,人美心善,嘿嘿,虽然这词用到四郎君身上不恰当,就那个意思。”
“也不知四郎君弱冠后,会找个什么样的姑娘做妻,总觉得全城的姑娘,都还没有四郎君好看。”
阿青陷入沉默。
终有一日,郎君会娶妻,想着郎君拥着心爱女子,那场景定是幸福美满,他的内心就有种酸疼之感。
而他无权无势,和过去分别,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二皇子澹台青,只是一介丑陋奴隶,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望。
易梓骞见梨子酱做的有些多了,准备分给过路人解渴,此做法是替易府分发福泽,易老爷和大夫人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
过路人听到有梨子水喝,纷纷在易家门口排起长队,易梓骞也不嫌累,亲自打起梨子水,分给路人。
突然,一个熟悉声音道:“好巧,怎又遇到了小公子。”
易梓骞抬头一看,是前几日那个身穿竹青暗花袍,扯着他不放的男子。
虽男人面相慈善,不像贼眉鼠眼的坏人,可他总觉得此人不怀好意,估计是向旁人打听他在此处,于是心生警惕道:“这位,鄙人似乎与你不熟。”
男子也不在意他的冷漠,笑着道:“谈论间一来二去,我们两个不就熟悉了嘛。”
易梓骞道:“如果你是想喝上一碗梨子水的,我愿陪你聊会儿,可若是想打探其他的,恕我无可奉告。”
男子哈哈一笑,道:“那就请小公子,给我来上一碗。”
易梓骞瞧了他一眼,还是打上一碗给他,男子在旁边一口喝完,道:“小公子熬得梨子水很好喝,多谢了。”
易梓骞打了一碗给下一位路人,冷道:“不用。”
男子见他忙于给旁人递水,没有任何搭理自己的意思,便也就知趣走开,靠着红墙,瞧那小公子累的额间冒汗,雪白肌肤热出红晕,毫无怨言坚持给路人打着梨水。
日落西山,梨子水也被打完了,淳儿提着缸子,易梓骞让她先进府里,自己在外面吹吹风。他体虚冰寒,难得生出一头汗,也算排毒了。
转头却见那男人一直站在墙边,面上含笑的看着他,见他忙完了,走过来道:“小公子忙也忙完了,总有时间谈一谈吧。”
易梓骞见他竟如此锲而不舍,但一想到谷霖被通缉安危,还是淡漠拒绝道:“没有什么可谈的。”便要进入易府。
那男人发挥锲而不舍的精神,往前一步,道:“别误会啊,小公子,我是想问问你,你们易府还招工吗?”
易梓骞转头,见他笑的一脸真诚,满眼期待,不知打着什么算盘,冷着面道:“不招。”
没想到那男人还在继续粘着他,简直是脸皮厚到了家,道:“包吃包住就行,我和师妹下山盘缠没带够,囊中窘迫,想找个地儿,诶,小公子,别走啊!”
男人被门口仆人拦下,遗憾瞧着那小公子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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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签上了,哭啊
第16章 梅花软剑
易梓骞出了身汗,回了屋子,换了一套衣裳,全身舒爽多了,想到方才拽着自己不放的那男人,虽然看起来不似心怀诡计之人,可他无法放下戒心,总觉得是冲着谷霖下落而来。
今日吃了易梓骞闭门羹的男人,名叫梁钰清,他见一计不成,正准备回客栈,与师妹商量一番。
走进一个两人宽的暗巷,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走到巷子中间的梁钰清,猛地嗅到某种花香,听见风动眼神一凛,躲过身后数刀,刀刃寒光四溢,插入地上裂缝处,折射站在巷子青墙上一人。
梁钰清拍了拍衣裳,手已经暗中摸向剑销,沉声道:“陆朗,此为何意?”
墙上那人,牵着嘴角,眼角那粒朱红痣夺目,道:“我只是来同你说声,那颗药,我势在必得。”
梁钰清冷道:“贵谷谷主,不是有谷中宝物,寒棺镇伤,还需要九露丸吗?”
陆朗跃落在石砖上,反驳讥笑道:“贵派掌门,身怀黄世神功,那伤势恢复神速,需九露丸吗?”
梁钰清听了沉下脸来,拔剑指向他,道:“我今天不想与你动手,只看那九露丸鹿死谁手。”
陆朗邪笑着,拔剑出鞘,凛然凝视着梁钰清,道:“不巧了,今儿我还非要和你打一架。”
说罢,便已出招,陆朗拿的梅花软剑,潇洒飘逸,敏捷如风,来的轻而急,暗藏着锋利。
梁钰清不得不拔剑抵挡,两把剑撞击在一起,发出咚呛声响,厉刃架在两人之间,眼神如火石般冲撞在一起。
梁钰清不甘示弱,用力挑开软剑,回身剑刃朝陆朗割去。
陆朗向后弯腰,躲开一劈,翻滚两步,低身捡起地上软剑。梁钰清哪儿会让他得逞,脚尖挂着剑柄,往旁边一踢,手上长剑向陆朗刺来。
陆朗剑捡不成,眼眸一转,向后平着身子,剑刃离鼻尖只差分毫,又躲了梁钰清一剑,同时脚绊倒梁钰清小腿。
梁钰清见他使了暗招,也不慌张,使出邀月派的轻功,追星赶月,脚上登空,翻身直接跃过了陆朗,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
梁钰清半蹲起身,正要往背后一剑,却被一道冰冷锋利之物,抵住了咽喉。
原是陆朗已经捡起了软剑,先他一步,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输了,剑放下。”陆朗居高临下,邪笑道。
梁钰清望着前方,只道:“做梦。”
剑花划来。
陆朗当然不会伤他,却也早已提防,一脚踢到他手腕上。
猛地拉起梁钰清的衣襟抵到了墙上,邪意褪去,眸子里只剩忍不住的愤怒,几乎贴上梁钰清的脸,质问道:“梁钰清,那夜你怎么和我说的,远离江湖,携手一生。你现在又在做甚,草了老子,用甜言蜜语糊弄我?你他妈当放屁啊!”
梁钰清背后抵着墙,两人距离亲近却如万里远,他神色里只有冷漠,道:“师傅养育我成人,他受了重伤,这件事我定要管。”
陆朗听他如此决绝,愤不可遏,从腰间拔出小刀,梁钰清闭上双眼,只有无言相对。
小刀刀刃被陆朗,插进了青砖三分,气息喷洒在梁钰清的脸上,见梁钰清还是一脸无情无欲,他狠声道:“你既然一心救你那师傅,就看那救命的药,最后能到谁手上!”
说罢,便拔起小刀,愤然离去,梁钰清瞧他背影,目光中有些眷恋,最后还是撇过脸,走向与陆朗的相反之路。
明明没有劳作什么,第二日起身,易梓骞却觉得肩膀腰部酸痛,浑身都在疼。他也只是帮着给人递水,也没干什么,竟然就疼成这样,看来是这幅身子,太久没有活动了。
淳儿替他捶背揉肩,才算舒服了些,易梓骞瞧今日天气不错,想着干脆出去活动活动,强身健体,免得以后做点事情,就要腰酸背痛的。
淳儿犹豫道:“郎君,外面那些带剑人愈来愈多,出府要危险许多。”
易梓骞道:“有官府镇着,那些人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大街上胡作非为,放心好了。我瞧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去画舫游玩。”
淳儿一听画舫游玩,也是生出玩心,犹豫神色才算松动了些,点头道:“我去找马夫备马。”
易梓骞暗笑这丫头还是玩心不减。
想着前晚深更半夜,硬要拉着阿青,帮他摘梨子,弄得睡意全无,不如先在房中补觉一日,便喊淳儿,跟管事的说声,让阿青休息一日。
淳儿正想着能和郎君,去画舫游玩,本来是乐事一件,但要是带上那个死气沉沉的奴隶,那就使人糟心了。
听郎君无意带上阿青,她是喜上心头,轻松点头应下了。
画舫红桥照绿柳,水岸两声琵琶催,易梓骞租用下一艘小画舫,主仆二人正踏入,却听有人在唤自己名字。
寻声一看,只见一个高挑潇洒身影而来,竟是林殷。
他着一身浅蓝绣着竹叶边缎绸裳,手执一把象牙扇,挂着翩翩笑容,引得街上少女秋波不断,走到易梓骞身前,道:“内弟,竟然在这儿遇上你。”
易梓骞对此林殷并无好感,也无厌意,礼貌道:“姊郎怎么在这儿?”
林殷道:“我瞧今日天朗气清,便出门上街看看。”
易梓骞却只见一个小厮,不见易芸,奇怪道:“怎不见姐姐?”
林殷听他提起易芸,早有应对之词道:“你姐姐她身体不适,在家养病。”
易梓骞了然,既然与林殷打过照面,又不好独自游乐,道:“原来如此,那不如姊郎与我一起,乘舫共游。”
林殷打的正是这个注意,心中暗喜,面不露色,道:“恭敬不如从命。”
这是一个小画舫,画舫里面位置不大,桌上摆着水果点心,透过雕栏画窗,易梓骞看那湖岸风景怡人。
林殷瞧他面如冠玉,气质内敛恬静,似一株白鹤芋,越发对比出易芸的任性无理,面容可憎。
新婚后一个星期,易芸表现百依百顺,孝顺公婆,林殷虽在那日,被易梓骞撩乱了心,可新娘子都入了府,也与他圆房过了。
此事只能压在心底,日后再谈。
太守府里来了个新丫鬟,长的虽然不算貌美,却也清丽,林殷又是个喜新厌旧,管不住自己的人。
便与这丫鬟眉目传情多日,占占便宜,也没有过甚行为。那丫鬟自然愿意与林殷暧昧,林殷面貌年轻英俊且是太守嫡子,她以为能当个妾室,甚至有时引诱林殷,想同他行苟且之事。
却不料一日偷情,被易芸撞见。
易芸瞧二人衣衫不整,怒火中烧,维持的温婉形象立刻崩塌,大喊大叫,当场就动了手,闹得全府的下人都来围观,差点把那丫鬟的脸撕烂。
林殷也在混乱中,被易芸的指甲刮伤了脸。
后来太守也知晓了此事,也是大怒,斥骂不肖子,不知悔改,有了妻子还在沾花惹草,林夫人虽然责怪儿子,却见易芸把林殷的脸都划伤了,也是心疼,暗觉这易芸也太暴躁,太不懂事。
从那之后,易芸行事越发无礼,若林殷对她有所不耐或者敷衍,必要把林殷与人偷情之事,拿出来重提,还威胁他,要把此事公之于众,让林殷颜面扫地。
林殷虽然滥情,行为举止却也算君子,拿这个疯婆子没辙。易芸又闹了一个月,林殷是见她就生厌,却怕她撒起泼来,只是忍着厌恶对她好言好语,才把她哄好了,但再也没有进她房间。
易芸是个年轻女人,哪守的住夜里孤独寂寞,也知晓自己闹的太过,为了让林殷回心转意,渐渐收敛了起来脾气,只是不料林殷已经对她生厌,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林殷心里还惦记着易梓骞,于是便喊人密切关注易家四郎行踪,今日下人便来告知,易梓骞出门前往江边,于是穿整衣裳,装作与易梓骞巧遇,以此接近他。
林殷道:“游舟泛湖,内弟不如与我小酌尽兴。”
易梓骞轻笑道:“多谢姊郎好意,只是我大病初愈,不能饮酒。”
林殷听罢,也不勉强,致以歉意道:“是我想的不周,没有体谅内弟。”
易梓骞问道:“姊郎与姐姐还算和睦?”
林殷听他提到这事,只是强颜欢笑,道:“还算和睦。”转移话题道:“天气晴朗,内弟病也好了,应该多出来赏景,吸取自然精华,利于强身健体。”
易梓骞颔首道:“久卧床上,的确容易气闷,姊郎说的有理,以后我会多出来走走的。”
林殷趁机道:“我闲赋在家,内弟若是一人出行就不太方便,可以叫上我。”
易梓骞只是客套,道:“多谢姊郎关心,如果有空,一定邀请你。”
突然听画舫外,有瑶琴琴语,扬清曲,唱芳调,筝筝相鸣。
向外一看,旁边一艘极大的画舫缓缓而来,而丝竹之音正是从中传来,只见一名曼妙女子坐在船头,身着翠绿轻衫,袅袅婷婷,正弹奏古筝。
女子脸上覆着一层轻纱,只见一双顾盼生兮的美眸,眼角下有一粒红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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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cp登场,突然觉得副cp好像更有爱些,完蛋......
第17章 落水女子
筝音在湖上袅绕,画舫众位客人听的如痴如醉,沉于此音律。
最后一曲完毕,女子起身,盈盈行礼,赢得满座叫好。
那女子正要下台,却被一个男人拦住了去路,那男人面容猥琐,用下流的眼神,盯着女子,女子不知所措,柔弱退后几步。
其余客人想上前阻止,那男人不知说了什么,吓得想要劝阻的客人,停在原地,战战兢兢。那猥琐男人朝那弹琴女子,怪笑一声,逼近几步,大手就要朝女子袭来。
那女子性情贞烈,似乎也不愿被人欺辱,咬了咬唇,瞟了一眼湖水,直接跳了下去,引得众人惊呼。
易梓骞见状站了起来,林殷看到了那女子落水一幕,拉着易梓骞道:“不要冲动。”
那女子似乎会些水性,跳入湖中便冒出一个头来,在湖中罔知所措,刚巧与易梓骞目光撞上,下意识朝易梓骞的画舫游来,
反之那想要轻薄这女子的猥琐男人,似乎有些怕水,站在画舫边望而却步。
易梓骞见那女子向他游来,从舫内出来。
淳儿在外边守着,看了女子朝自己游来,也没了主意,见郎君出来,赶紧上前问道:“郎君,怎么办?”
易梓骞见那女子似乎有些体力不支,唇上没了颜色,道:“当然是把人救上来!”
林殷出来见易梓骞脱了外衣,一副就要跳入湖中救人的样子,拉住他,严肃道:“内弟体弱,沾不得冰冷湖水,让我来。”
不等易梓骞回答,林殷便纵身跳至湖中,游到了女子身边,拉着女子游了过来。
女子在水中颤抖双唇,伸出雪白藕臂,易梓骞见状伸出手,攥住了女子冰冷手腕,将人拽了上来。
林殷见那女子上了画舫,也攀船沿上来了。
那女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衣襟湿透,露出大片肌肤,春光无限,易梓骞目不斜视,把外衣给女子披上了。
女子接住外衣,把自己裹紧,轻声道:“谢谢。”
此时林殷道:“先回岸上吧,免得那人追着这位姑娘不放。”
易梓骞见他衣裳湿透,想到他拦着自己,反而毅然跳入湖中去救人,道:“没想到姊郎侠肝义胆,挺身而出来救这位姑娘。”
林殷见易梓骞,眸中疏离消散几分,也是暗喜,心想方才救人一举,果然博得美人好感,谦逊道:“区区举手之劳罢了,不及内弟古道热肠,见这姑娘落水,不管不顾起身去救。”
女子知林殷救了自己,也向他行礼道:“多谢公子入水救得奴家。”
林殷看着她娇弱动人模样,虽不及易梓骞容貌,也算个冰清玉骨美人了,语气轻柔,道:“姑娘多礼了,不知方才发生何事,逼得你急中投湖?”
那女子垂眸,带着几分无辜可怜,道:“奴家只是明溪坊的一名秋娘,平日跟着教坊的人,弹琴助兴。不料前几日出演时,被人缠住了,要作他小妾,教坊的人听说他是暗香谷的人,拿他无可奈何。奴家本想着这人应是一时起兴,任他搅缠,不理会便是,没想到,今日他就要动起手来,非要让我,让奴家与他......”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易梓骞听她言语苦涩,也知这名女子不易,却不知那暗香谷是什么来头,竟然如此横行霸道,便问道:“那暗香谷是什么门派,为何强抢民女,无人不敢管之。”
林殷一惊,道:“内弟竟然不知暗香谷?”
易梓骞是一年前穿过来的,久卧床榻,又不涉及江湖,自然是不知的,便摇了摇头,
林殷道:“暗香谷乃江湖邪派,行事诡秘,出手残忍,江湖上的人都不敢轻易得罪,何况是这些平民百姓。”
易梓骞听罢,大概清楚这暗香谷,就是各种武侠小说里面的,那种专门与主角作对的歪魔邪道。
登船靠岸,众人离开画舫,易梓骞向林殷告别道:“姊郎,那我先将这名姑娘送至教坊里,日后再聚。”
林殷暗叹与心上人相处,时光匆匆,与厌恶之人相处时,时光漫长。为得易梓骞好感,面上装作爽朗一笑,道:“好,有空一定与内弟再聊。”
马车里只能坐下两人,女子披裹着外衣,唇上有些发紫,不知是不是在湖水里冻着了。
易梓骞不禁安慰道:“姑娘,不一会便能到明溪坊了,你撑着些。”
女子摇了摇头,道:“公子,我是怕......”
易梓骞道:“怕那男人继续纠缠于你?”
女子咬了咬唇,道:“是。”
易梓骞想了想,道:“等送姑娘回去后,我去上衙门与县令说与此事,那些江湖人虽然凶恶,但也不敢同官府的较劲。”
一会儿去了官府,大不了塞给衙门捕快一些银子,让他们保护这位姑娘。
女子眸含泪光,摇头道:“不是的,我只是想起了从前,在教坊里一起的姐妹,她也是被流氓纠缠,结果被人侮辱,自尽身亡了......”说罢,便掩面哭出声来。
易梓骞还从未应对过这种情况,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轻声安慰道:“姑娘,别哭了。”
那女子扑上来,将头埋进易梓骞胸膛,泪水浸透他的衣料,抽泣道:“公子,我好害怕,能否,能否让我在你府上待几日,等那恶人离开此地,避阵风头。我不会缠着你的,公子,求求你,收留我几日。”
易梓骞还从未跟哪个女子,如此亲密过,也是慌了神,但见这女子哭的伤心,身体不断颤抖,他推也不是,放着不管也不是。
只能道:“姑娘你起来再说,在下收留你几日不成问题的。”
那女子听他松口答应,眼里掠过狡黠,暗中勾起红唇,牵动着那一粒红痣,才捂着面渐渐坐回原地。
淳儿在外走着,见马车转头回了易府,有些奇怪,便出声道:“郎君,为何不去明溪坊了?”
易梓骞掀开车窗帘子,道:“这位姑娘收了惊吓,害怕那歹人纠缠于她,在我们府上先住几日。”
淳儿惊道:“郎君。”便说不出下文了。
易梓骞不知她为何噎语,问道:“怎么了?”
淳儿瞧了一眼窗户内,那女子面如芙蓉,带着泪痕,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咬了咬唇,生硬道:“无事,郎君。”
马车到了易府,易梓骞向淳儿吩咐道:“收拾一间客房出来,给这位姑娘住下。”
淳儿垂眸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只是点头应下了。
女子抹去泪痕,道:“公子仁厚善良,奴家谢过公子,还未知公子姓名?”
易梓骞道:“鄙人姓易,名梓骞。”
女子道:“原来是易家四郎君,郎君唤我凝嫣就好。”
此时淳儿收拾完客房,道:“郎君,已经收拾好了。”
易梓骞颔首,对着凝嫣道:“姑娘早点休息。”
凝嫣婉婉行礼,轻柔道:“那奴家便退下了。”便跟在淳儿身后,向那客房处去了。
一路上,凝嫣见淳儿不发一言,气氛沉默,便主动示好,道:“姑娘是郎君贴身婢女吗,看起来年岁不大,是才进易府吗?”
淳儿听了依旧沉默,只是专心带路。
凝嫣见她没有与自己谈话的意思,于是也就乖乖跟在淳儿身后。
来到一处院落,似乎有点清冷偏僻,凝嫣还在院子旁,看见了一间柴房。
打开门,房间倒是宽敞,装饰的有些素朴,家具过于简单,凝嫣环视了屋子一周,似乎还看见了蜘蛛网,她随意用手抹了一下桌子,吹去指尖脏灰,道:“姑娘,这是给我住的房间吗?”
淳儿瞧她还紧握着郎君的外衣,心里是嫉妒的不得了,面上冷道:“是的,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容我先退下了。”
说罢,就要关门离开。
凝嫣突然喝道:“站住。”她转身过来,温婉柔弱气质消失不见,笑吟吟的看着淳儿,绕着她上下打量,语调扬起带着点魅意,道:“姑娘,我瞧你还未及笄,怎么,这么快就打起了你家郎君的主意啊?”
淳儿被她一语说中心事,恼羞成怒,道:“你瞎说什么?”
凝嫣捂嘴笑道:“哟,别不承认了,害怕我抢了你家郎君不成,哈哈,放心好了,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淳儿本就是瞧此女,生的好看,郎君救了她,又让她住在府中。郎君的注意本就被那奴隶分走了一半,现在府里又来了一个娇弱秋娘,她更害怕郎君的眼里,再也看不见自己。
现在见这女子这么说,似乎没有打算引起郎君注意,也就放心几分。
凝嫣见她脸色轻松一些,微微俯身,眯着眼睛,道:“只是看你一没姿色,二没惑人本事,郎君当然是瞧不上你的。这么和你一对比,奴家好似更胜一筹,要是郎君看上奴家了,一颗心放在奴家身子上,那可就怪不得奴家顺手收走了。”
淳儿听完,脸色涨红,道:“狐狸精,离我家郎君远点!”
凝嫣呵呵一笑,捂着胸道:“狐狸精,那可是美貌女子才能获得赞誉,姑娘嘴可真甜啊。”
淳儿自知说不过凝嫣,怒视着她,愤然离去了。
第18章 朱文之法
凝嫣看这小丫头如此不堪一击,说不过就跑,索然无趣。
她坐到椅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下一刻就喷了出来,骂道:“死丫头,给口好茶都不成啦?”
此刻一听,令人惊奇的是,她的声线变得粗犷起来,如男人声音无二。再看身形,渐渐壮硕,肌肉紧实,分明是一副精壮男子身材,竟是陆朗。
他咳嗽几声,揉捏了肩膀,耸了耸肩,道:“这什劳子的缩骨功,真费劲,缩的我骨头疼。”
此时,屋顶檐边传来几声空灵鸣叫,他心中了然,开了窗户,一只形态娇小,浑身花纹,毛色浅灰的角鸮挥动翅膀,飞到窗沿。
他摸了摸角鸮浑圆的头部,角鸮眯着眼睛,舒服的叫唤几声。从角鸮腿上取下纸条,展开一看,是属下来信,询问事情进展如何。
所住房间虽然简陋,但也不缺纸笔,于是提笔写上已潜入易家,事情稳妥。
陆朗经过这些日子调查,差不多确定了岷洲此地,名为沈谷霖的大夫,就是画缘神医的弟子。而他此次伪装不过是为了骗取易梓骞的信任,从中得之沈谷霖的下落,然后得到那枚救死人,生白骨的九露丸。
画缘神医虽然仙去,可他的徒弟带着神药九露丸,不知所踪。
为了获得那枚九露丸,也是为了医治暗香谷谷主的伤势,三年前,谷主与邀月派掌门私下定下誓约,是代表邪道与正道之战,亦代表他们两人恩恩怨怨的了结,他们约定三年后在雪山生死一战。
待暗香谷与邀月派派人在雪山,找到他们时,已经发现两人失血过多,伤势严重,却不似死敌,仿佛如挚友,背靠在一起,脸上挂着释然笑容。
世人都道暗香谷是恶,是凶,手段血腥残忍,众人即谈之色变。却不知他们,只是被世道规矩所缚,或是被伦理所迫害,一心寻那逍遥自在之人。
方才在画舫发生的一切只是演戏罢了,他用缩骨功装作弹筝秋娘,唱了一出双簧,暗处自有琴女奏弹。
而那名猥琐男子,不过是配合这场戏的一名属下。
暗香谷虽有寒冰床稳定谷主伤情,却也等不了太久。
外界都传谷主阴晴不定,暴戾恣睢,只有谷中人知晓,他们谷主随和的过头。他乃暗香谷堂主,与谷主虽是上下属关系,却也受了不少他的恩泽,不谈梁钰清为救邀月派掌门,弃之誓言,他也定要为此同他针锋相对。
他不怪梁钰清一心救他师傅,只是怪他不相信自己,连因果原因都不肯告诉,不吭一声,就同他那师妹赶往岷洲。
他想着昨夜在那巷子里,梁钰清一脸无情无欲,脸上没有愧对和波澜,他暗自攥紧拳头,不管怎样,那九露丸他势在必得。
翌日,阿青抱着砍完的柴,走向柴房,在柴房门口,听见两个偷懒的下人正在闲谈。
一人道:“听说没,四郎君收了一个秋娘在院里。”
另一人道:“没有吧,我是听说那秋娘害怕流氓纠缠她,四郎君见她只是个弱女子,让她暂住院子里。”
“哎哟,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吗,我路过那秋娘的院子,远远瞧了一眼,的确是美若天仙啊。这等妙人,郎君若是不心动,怎么会将她留在府里。”
那人道:“好像说的有理,可是四郎君还未弱冠......”
“哎哟,我说你个张大傻,这种事情,还需等到弱冠吗?郎君已是舞象之年,要是兴致来了,那秋娘还不得从他。”
“哦哦,在理在理。”
阿青从二人对话中,才得知府里来了一位秋娘,还是小郎君收留她,暂住在院里。
不禁想起王央与他那天所说,谈论起小郎君婚配,不知是何等女子,没想到如此快,就有这么一位貌美女子,闯入了小郎君的生活。
他心中有惘然怅意,酸胀难忍,低下头但也无可奈何,夏日晴光,在他眼里成了寒意。奢求毕竟是奢求,是虚无缥缈的美好,他隐隐知晓自己要的是什么,若在以前,他想得到的,何人不归从,何物不归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是从悬崖落入山涧中,他的傲气风发,摔得是粉身碎骨,再也没有起来,现在的他不过是一堆碎骨,拼成的人。
突然一个面生丫鬟来到他面前,说是四郎君找他。
他来到郎君书房,见郎君正拿着一块红似鸡血的石料,正在琢磨,见他来了,道:“阿青,你来了。”
阿青颔首:“郎君唤我,何事吩咐?”
易梓骞解释道:“我最近沉迷篆刻,发觉夏国这边一带只有白文刻法,耀国才有朱文刻法,我想学习学习朱文,便向你来讨教。”
阿青道:“郎君谦逊了,我对于朱文篆刻也只是略知一二。”
易梓骞喜道:“这么说,你会朱文刻法,快来坐,学生来向你讨教一二。”
阿青见他与自己开起了玩笑,心里怡悦,勾着嘴角道:“好。”
阿青坐下,拿着那块红石问道:“小郎君用的是什么印石?”
易梓骞回道:“是我从小贩那里买的鸡血石,听说这石头名贵,质地温凉好刻,花了我五十两。”
阿青掂量了下红石重量,再细看红石血色光泽,结论道:“这不是鸡血石,鸡血石较重,触及有冰凉润感,且石中血色不自然。”
易梓骞听了愕然,没想到他在现代时买东西被人坑,到了古代依旧是被商家坑,道:“那,那这是什么石?”
阿青道:“应该是巴林石,巴林石有一种红石,与鸡血石颜色相近,经常有商贾拿此石,来假作鸡血石,来获高利。”
易梓骞欲哭无泪,没想到自己五十两买了个假货。
阿青见状道:“商贾以巴林石充数来卖,一般卖几百两都有可能的,郎君只出了五十两,还算不亏。”
易梓骞听出他在安慰自己,可这等换算实在让人哭笑不得,他道:“阿青,你这么说,我反而觉得更亏了。”
他坐下来又道:“学生坐好了,老师请教学吧。”
阿青勾着嘴角,道:“那便开始了。”
他拿着巴林石,道:“朱文和白文描墨时都是一样的,只是纂刻时不同。而刻出来的字是凸出来的,刻字时要把描墨字边的料都挖掉,沾了印泥后,印出来的字是红色的,才叫朱文。”
说罢,便拿着刻刀,屏着吸,稳着把字旁边的料刻出来,轻吹料屑。
易梓骞瞧他拿着刻刀,纂刻流畅,一气混成,不禁赞誉道:“阿青怎能说自己对纂刻略知一二,明明是深藏不露。”
阿青轻笑道:“只是幼年,读书偷闲时,随意玩玩而已。”
易梓骞道:“阿青别谦虚了,你这手法力道,可与那些大家者不相上下。”
不多时,一个精致印章而出,阿青把印章放到旁边,易梓骞也观看全程,胸有成竹,也想动手道:“也让我试一试。”
阿青让座,道:“你来。”
易梓骞拿着一块新印石,阿青站在他旁边,描墨好后,易梓骞一刀下去,便刻歪了。
阿青鼓励道:“第一次刻朱文,很正常。”
易梓骞深吸一口,又拿了一块石料,这朱文不比白文,需要更加细致,由于第一次失败,易梓骞更加小心,他深知纂刻需要果断,却还是犹豫了,导致刻错了。
阿青轻声提醒道:“纂刻需果断,切忌不敢刻,怕刻坏。”
易梓骞把弃料放置在一旁,叹道:“我知道,可挖料时总是手抖。”
阿青见状道:“小郎君如果不介意,我来帮你。”
易梓骞道:“当然不会。”
阿青握上小郎君的手,他的手心灼热,有些粗糙,坚硬指茧触上皮肤,让易梓骞心神一颤。
阿青注意他的颤抖,询问道:“郎君,怎么了?”
易梓骞听他询问,回过神摇头道:“无事,继续吧。”
阿青点头,紧握他的手,用了三分力,带着他往下划动,指导道:“无须害怕刻错,朱文凹处可反复挖刻,最好的朱文,成品出来印字较细。”
阿青还戴着斗笠,两人中间只隔着一层黑纱,可他的声音却透过了黑纱,贴在易梓骞耳边。
他的声色沉如玉石敲打,稳重悦耳,若放在现代,绝对可以当个声控男主播,若贴在少女耳边讲说,定是要她的心神荡漾,捕获她春心芬芳。
易梓骞仿佛回到那个,人潮涌动的街头。阿青揽着他的肩膀,那只手灼热有力,令人安心。
阿青引着他的手,一顿一搓,却发现小郎君心不在焉,道:“郎君。”
易梓骞听他唤自己,才回过神来,道:“啊,啊,对不起,阿青,我竟然走神了。”
阿青无怪他之意,如老师教导一般,道:“纂刻需专心致志,切勿走神。”
易梓骞打起精神,跟着阿青步骤,继续完成纂刻。
直到最后,一个不算完美的朱文印章,总算便成型了,易梓骞长舒一口气,觉得学有所成,向阿青道谢:“阿青辛苦了,耗费一下午时间,来教我朱文。”
阿青笑道:“不算辛苦,小郎君聪颖,一点就通,我只是帮助你疏通了,朱文难点之处。”
※※※※※※※※※※※※※※※※※※※※
明天有事请个假,谢谢大家(?
第19章 吐血(修)
易梓骞道:“阿青还与我客气,马上便是中元节,有没有兴趣一同去放河灯?”
阿青不知何为河灯,亦问道:“放河灯?”
易梓骞见他有疑问,便道:“是岷洲本地的一个习俗,到了中元节,这边一带会在各自水域内,放着河灯,迎接到往的亡魂,为他们照亮道路。去年便是我和谷霖、淳儿三人去河边放的河灯。”
提到好友沈谷霖,他不禁语塞,暗叹友人远去故人稀,也不知他此时过的如何?
阿青颔首,道:“在耀国到中元节,通常是携水果、猪肉或是酒前往祖先前祭祖。”
易梓骞听他回答,回神道:“原来如此,各地习俗不同,阿青身在岷洲,也入乡随俗的体会下,中元节本地的传统风俗。”
阿青道:“小郎君既然邀请我,我怎能不去。”
易梓骞心情愉悦,轻笑打趣道:“阿青肯赏脸就好。”
离开小郎君书房,阿青迎头便见一个娇媚女子,向自己走来。
女子见他也是一惊,整理花容,福了福身,走进小郎君房间。
却在擦肩而过时,阿青猛地嗅到她身上散发的一股花香,与那夜叶落风动,窥探易府的那人,相差无二。
女人一声叫痛,发现是阿青回首,攥紧了她的胳膊,她蹙眉想要从中抽身,道:“好疼,这位公子,请放手,你弄疼奴家了!”
易梓骞听房外有异声,便出门查看,见阿青拉着凝嫣胳膊不放,道:“这是作甚,阿青,快放开凝嫣姑娘。”
阿青见小郎君出来劝阻,目光如炬盯着凝嫣,最后还是松开了凝嫣。
凝嫣从阿青手里抽回藕膊,惶惶不安的站在易梓骞身后,楚楚怯语道:“郎君,我并不认识这位公子,他却无故钳住奴家,莫不是心怀歹意。”
易梓骞知晓阿青为人正派,必不是故意搪突,只是瞧他目光如炬的盯着凝嫣,十分奇怪。
听凝嫣声音颤抖,似乎是在害怕,只能轻声安慰,道:“凝嫣姑娘,阿青不是这样的人,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凝嫣毕竟是个弱女子,为了安抚她,易梓骞又向阿青道:“阿青,你先向这位姑娘道个歉,再解释清楚。”
阿青听小郎君开口让他道歉,又见那女子攥紧了郎君衣裳,小鸟依人的模样。
那种独特花香,阿青官感远超常人,自然记得住那种香气,夜里出现在红墙之上的人,必定是眼前之人。可无凭无据,凭空一张口,便说这看起来娇弱可怜的女子,居心叵测......再看小郎君,郑重其事望着他,一副要他道歉的模样。
他敏锐察觉到那女子,躲在易梓骞身后,眼里藏着一丝得逞狡黠,他垂眸沉默,妥协之语压在心头,却半天也道不出来。
凝嫣瞧还差点火候,便装作温柔体贴,道:“公子请勿感到为难,有可能只是将凝嫣认作他人了呢。”
易梓骞道:“凝嫣姑娘,善解人意,我想阿青也不是故意而为之。”
阿青听郎君和那女子一言一语,还在挣扎,既然是小郎君吩咐,他必要遵从,可残留的可笑自尊,却还高高在上的,不允许他违背内心,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唇张开,又彻底合上,咬牙离开。
易梓骞见他一言不发,转头就走,喊了一声:“阿青!”就要追上。
凝嫣心想正是个离间主仆二人的机会,哪里能放过,跟上易梓骞,一个不慎,装作跌了一跤,扑到易梓骞身上。
易梓骞被撞到了红柱,跌倒在地上,凝嫣心想,坏了,没想到这小郎君如此轻飘飘的,她都没使多少力气,就把人撞翻了。
也不能装疼作痛了,把人扶起来道歉:“对不起,郎君,是我太不小心了。”
阿青也没想到凝嫣身跟块铁似的,差点没把他掀翻,揉了揉肩膀道:“没事。”却见阿青已经走远,只能作罢,凝望着他的背影,轻喊一声:“阿青......”
凝嫣瞧他们主仆二人感情深厚,心生一丝羡慕,只不过很快烟消云散。
那高大沉默,带着黑纱斗笠的仆人高深莫测,她探过了,此人武功可能还在他之上,且心思敏锐。还未窥测多久易府,就被他发现,此人定是她获取易梓骞信任的,一大难关,只有先让这两人之间生出嫌隙,才得使她趁虚而入。
易梓骞夜不能眠,总想着白日里,阿青毅然离去背影,心里难受,总有种若即若离的离失感。而不知是何原因,晚上易梓骞又发起病来,好像是炎症,夜间不断咳嗽,往帕子上吐出了好几口血来。
淳儿是心急如焚,已经这么晚了,又不好请医生过了,吐血的帕子是洗了好几趟,待易梓骞好些,他已经是面如白纸,见淳儿脸上焦虑万分,不禁出声哑着嗓子,安慰道:“傻丫头,怕什么,以前又不是没出过这种状况。”
淳儿哽咽道:“郎君这病来的这么急,这么晚又没有大夫出门医诊。”
易梓骞气若游丝道:“无事,等明儿早去找大夫,也是不迟。”
他觉得有些累了,似乎也咳不出什么,便闭着眼睛,道:“我好些了,淳儿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我也想清静睡会儿。”
淳儿瞧他神色困倦,只好点了点头,收拾着水盆,吹灭了烛火,退下了。
这边阿青回到屋子,也是心神不宁,有些懊悔自己太过意气用事,郎君要求并不过分,对方是一名女子,不过是一声道歉又何如,至于女子身份,待他找到证据,再与郎君细说也不是不可。
想来后来郎君唤他几声,也是没有回应,内疚、不安、担忧,到了半夜三更也是不能寐,起身披了一身外衣,便出了木屋去了。
本来是想透透气,再来回眠,却不知不觉转到小郎君屋子前,看着烛火已灭,小郎君估计已经深睡了。
本想转头离去,却听见房内传来剧烈咳嗽声音,似乎都要把肺咳出来了,听得让人心疼,他有些担心,于是轻轻推门而入,那阵阵咳嗽声,正是从小郎君床榻上传来。
他掀开层层帷帐,映入眼帘的,却是触目惊心的血色。
小郎君咳出的鲜血,顺着嘴角流到雪白被单上,映出朵朵艳丽梅花。
阿青看此场景心中一慌,努力镇定下来,赶紧被单用被单卷起,小郎君单薄身躯,使他坐直了,轻拍背部。
坐直后,易梓骞口中淤积的血,才得以疏通,顺着脖子,沿着锁骨肌理,落在雪白肌肤上。
阿青晃动小郎君,想让他清醒些,却见小郎君闭着眼睛,头向后仰,细长脖颈之下,看的清楚青筋,而他没有一点反应,像极了一具艳尸。
情况危急,只能带小郎君上医馆,阿青环住小郎君的腰部,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腿,发现小郎君竟然轻的吓人。
抱着奄奄一息的郎君,他赶紧向外奔去,鲁莽冲到府外,却又不知医馆在哪里。
阿青茫然环绕四周,百姓安眠,一片寂静,他的心焦如焚,只是抱紧了怀中的小郎君。
时间紧迫,他不得敲响一户人家,无人答应,他只好使劲敲门。
一个汉子在屋内,骂骂咧咧道:“吵什么吵,吵什么吵,他妈的,这么晚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情况紧急,阿青诚恳道:“我家郎君生了急病,情况紧急,医馆在何处,麻烦给我指下路。”
汉子不耐烦道:“不知道!滚远点!”
阿青见他闭门,也没有时间与他分辨,只能敲响了下一户人家的门。
这户人家同样是被阿青吵醒了,骂声连连,心生不快,也不愿意为他指路。
阿青无法,只能重复敲响下一户人家的门。
走到第七户人家时,他还未敲门,就见一个老者开了门,他心中一喜,刚想问路,那老者道:“好了,不必说了,你那嗓门我大老远就听见了,我这里就是医馆,进来吧。”
阿青见终于找到了医馆,喜上眉梢,把小郎君抱进屋内。而老者引着他来到一张木床前,道:“把人放上去。”
阿青小心翼翼,把人放上去,老者拿来一块白巾,道:“先把他脸上血迹擦干。”
阿青接下了白巾,道:“多谢。”然后仔细擦干了,小郎君嘴角边的鲜血。
老者先把了把脉,然后进屋拿了针灸针,道:“把人坐直起来,衣服脱了,我要为他施针。”
医者之令,只能谨遵,把沾血的被单丢弃在一旁。
易梓骞还在昏迷中,身子柔弱无骨,前倾靠在阿青胸膛前,阿青目光平视,把小郎君的单衣褪下,道:“可以了,大夫。”
老者颔首,袖子挽起,拿着银针,不慌不抖,先扎在易梓骞背部,重仙穴、重子穴,重魁穴三大穴位上。
然后拿起两针,扎向大间穴和小间穴上。最后又拿着一根银针,扎向肺穴。
此套针施完,老者也是筋疲力尽,抹去头上汗珠,对阿青道:“约莫一炷香,我便来取回针,小伙子来的及时,还差那么半步,这咳嗽就要引成肺痨了。”
第20章 柳暗花明
阿青听了老者言也是虚惊一场,幸好他夜里无事闲逛,遇上小郎君病发,赶紧把人抱出宅府,找大夫医治,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老者又道:“不过,这少年郎脉象奇特,一息不满三下,又是弦脉无力,艰涩不畅,像这种脉象通常是濒死之状。”
“只是这少年仅为炎症加热病,并不难医治,与这脉象大不相同,敢问少年从前是哪位圣手,为他医诊的?”
阿青并不清楚,一直医治小郎君的是何人,只道:“好像是一位,姓沈的年轻大夫。”
老者摸了摸白须,思索道:“姓沈且还年轻,唔,难不成是哪儿圣手的关门弟子?或是仙游隐士?也罢,估计是无缘向之讨教,你且扶住了他,我先去熬药。”
阿青颔首道:“多谢。”
老者回屋熬药,阿青像个柱子似的,小郎君裸着上身,靠在他身上,他却目不苟视,越过易梓骞光洁如玉的肩膀,看着屋外夜色。
老者端着一盆温水,水里放着一块白巾,放下铜盆,把易梓骞背上扎的针一一取回,道:“用温水,帮他把身子擦干。”
阿青听了,不免问道:“这是为何?”
老者道:“你们两个男人,还害羞什么,这少年发了热病,要用温水擦身,此法子利于体内燥热排出,以达降热目的。”
阿青只好揪干湿巾,看着小郎君通体雪白,却因发热带着些烧人的绯红,刺激着他的双眸。
阿青努力抛掷那些不应该的心思,眼神庄严,用湿巾把小郎君身上的汗擦净了,为了给小郎君穿上衣裳,不得不碰上他的肌肤,手指触上时,觉得细腻紧致,如同一块豆腐似的,再也松不开手。
此时贴的近了,鼻尖闻到的,是小郎君身上,若有若无的冷香,无时不刻,撩拨着他的嗅觉。
他几乎窒息,迅速把小郎君衣裳穿好了。
老者上前,用天南星研磨的细粉,擦拭在易梓骞紧闭的牙齿处,不断摩擦。易梓骞虽然处于昏迷状态中,但由于药物辛散,使之开了牙关。
老者见状,端着刚熬好的汤药,灌了下去,道:“好了,他明天差不多便能醒来,那你.......”
阿青道:“我在这里陪他。”
老者颔首,便回了里屋休憩了。
阿青见把小郎君安置好了,才算松懈下来,他这劳顿一晚,困倦也不断袭来,描着小郎君秀浅的眉,趴在床边,把头上斗笠卸下,枕着胳膊便睡去了。
天空还未泛白时,易梓骞就清醒了,肺部的灼烧感要去了些,头还是有些阵痛,睁了睁眼,环视周围,似乎是个陌生药馆。
却又瞥见床边,似乎还有个毛茸茸的脑袋,忍不住摸了一把。
阿青一向浅眠,受到触碰,醒过来。
抬眼见小郎君已经清醒,也不顾自己脸上无黑纱遮着,欣喜若狂道:“郎君,你醒了。”
易梓骞扶著作痛的脑袋,坐直起身,疑惑道:“这是哪儿?”
阿青解释道:“一个药馆。”
“咳咳,你是三更时送我来的?”
阿青颔首。
易梓骞想要下床站起,却发现自己四肢无力,又跌回床上。
阿青赶紧道:“郎君,你慢些,昨夜发热了一夜。”
易梓骞见他对自己知疼着热,忆起昨夜昏迷时,好似断线风筝,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困于一片朦朦胧胧的黑暗中。
在那里,他孤独落寞,失去了所有感知。
直到一个温暖怀抱圈住自己,那感觉万分熟悉,充斥着男子坚毅气息,似乎是阿青。
一旦确定此人是阿青,易梓骞感到孤寂散去,那些恍然若失也随之散去,逐渐安心,在黑暗中渐渐睡过去。
“要不是你送我来医馆,我可能就熬不过昨晚了。”
阿青听小郎君谢言,正真诚凝视着自己,却从他的明眸中,倒影出自己的露着半张脸。
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带上斗笠,脸上毫无遮挡之物,慌忙想把斗笠戴上。
易梓骞见他过了几个月,仍然未曾跨出脸上烧伤这道坎,攥住了他的手,道:“阿青,阿青,别逃避,看着我。”
阿青仍不愿面对着他,不敢看他,道:“郎君,你是好意。”沉声道:“但这不是伤,是心结。”
易梓骞见状,知晓自己不能勉强与他,只能作罢,见阿青把斗笠戴好了,将脸隐在黑纱后。
“我们先回府去,免得淳儿准时来我房间,不见我踪影,定要慌乱,我们两个晚点回去,也不好解释。”易梓骞道。
阿青听了,便要搀扶起他,易梓骞瞧了瞧天色还早,道:“等等,还未向医治我的大夫道谢,阿青写张谢条压在诊金之下,多给些银子,也算半夜扰人清梦时的赔礼。”
阿青颔首,写了字条压与诊金下,搀扶着郎君回府去了。
二人悄无声息从易府后门进入,也没有碰到其他早起的下人,阿青扶着易梓骞回了房间,躺卧在床上。
尽管从鬼门关里被救了回来,易梓骞还是十分虚弱,脸色很差,他总感觉,自从沈谷霖走后,病症就多了起来。
阿青倒了杯温茶水,递给易梓骞润了润嗓子。
睡意袭来,易梓骞又开始觉得困倦,精神活力似乎都在昨晚被抽走了,身子也是软的,没有气力,便道:“阿青,你回屋去吧,我想睡会儿。”
阿青见小郎君,眼已合上,细心替他盖好被子,回屋去了。
而梁钰清这边和同师妹,正在商量,如何从易梓骞嘴里取得沈谷霖的下落。
门派贴出的江湖通缉,不过是个幌子,为得是逼得让画缘神医的弟子现身,减少他们寻人找药时间,才出此下策。
却没想到画缘神医的这名弟子,胆量过人,也不怕自己身上背着通缉,毅然选择逃亡。
师傅虽有黄世神功稳住伤情,可伤势不等人,梁钰清主动下山寻人,经过多方打听,他才得知画缘神医的弟子,名叫沈谷霖,曾居住在岷洲。
而与他有之过多来往的,便是他的一位姓易病人,易梓骞。
弄巧成拙的是,因着那张通缉,却让易梓骞对他们邀月派有了敌意,只得谎称他们是小门派弟子,下山历练来的。
不想易梓骞已经心生警惕,不肯听他所说。
他们是正派名门,总不可能拿着刀,架在别人脖子上逼问,只能作罢。就在他们束手无策,准备打道回府时,在路上,救了一位被山贼打劫的士族,刚刚收完了农户佃租,不巧被歹人盯上了。
区区山贼,怎是邀月派首席弟子的对手,梁钰清出剑,便是一溃而散。
而这名士族感激他救得一命,保住了他的钱财,邀请他与师妹来府上做客。梁钰清只是路见不平,还赶着回门派,另寻其他办法。
却从话语中偶然得知,这名士族竟然姓易,他心中一喜,再一问,易梓骞竟是他的四子。
梁钰清按下心中雀跃,装作推辞后不得已,接受了易父好意,同他一起回了易府。
易父对梁钰清这个救命恩人,自然是好生招待的,把他们看作贵客,安排他与师妹住了一间上好的客房。
寒暄完后,易父便和蔼可亲的离去了。
梁钰清便向服侍他们的仆从,问了易家四郎君的厢房是在何处,知晓了住所,待仆从出门,师妹道:“师兄,柳暗花明,竟然让我们误打误撞进了易家。”
梁钰清道:“的确是误打误撞。”
师妹担忧掌门病情,便道:“师兄,事不宜迟,我们不如便向那易家四郎,实话实说了。”
梁钰清沉思片刻,道:“不可,此人已经对我们邀月派生恶,怎可能告诉他那好友,沈谷霖的下落。”
师妹也是焦头烂额,道:“是我欠思量了。”
梁钰清知晓她太过担忧,不禁安慰道:“师妹放心,师傅的伤势凭神功,稳定三四个月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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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知莫阁
师妹听了梁钰清所言,点头回自己房间去了。
梁钰清用完饭,思来想去,还是去易梓骞那院子里,探探情况,却不巧,碰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陆朗听说昨夜易梓骞发了疾病,吐了几口血,暗中猜想,那伤不会是被他那日,撞出来的。
虽然易梓骞看起来,一副病痨鬼的模样,却也不至于轻轻一撞,便成了内伤。
陆朗早起身来,发功缩小了骨架,又含了一粒药丸,吞水服下,此药是谷中圣手专门配制,可以将人声调变得尖细。
穿好衣裳,梳妆画眉,朝铜镜里莞尔一笑,成了那个万般娇柔的凝嫣。
她在铜镜里打量片刻,觉得穿着并无不妥,又找到易家的厨房,塞给厨娘些钱子,请她做一碗青菜小粥。
于是端着这碗热腾腾的粥点,向易梓骞院内走去。
她打着好算盘,待会儿见了郎君,便说听闻他犯了毛病,心里头担心,亲自做了青菜小粥,给他调理养胃,也算昨日不甚撞倒他的赔礼。
凝嫣嘴角挂着一丝浅笑,不信此举不得易梓骞好感。
路过转角处,却不慎和一名男子迎面撞上,那晚“心意满满”的青菜小粥,也随之泼洒在男子衣上。
凝嫣见如意算盘被摔的粉碎,也是瞠目,暗骂这男子没有眼色,却不怒形于色。
她抽着嘴角,柔声道:“对不起,这位公子,是奴家太不小心。”
梁钰清见这名女子蹲下身来,用手帕擦拭他衣裳湿处,也无意为难于她,摆手道:“没事的姑娘,是我走路不小心。”
却离得近的,猛然嗅出一阵熟悉花香。
凝嫣听到这熟谙之声,也是浑身一颤,愣在原地。
梁钰清把人提起来,拉到偏远之处,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陆朗将他推远了,留出距离,整理了衣裳,轻笑道:“我在这里干什么,呵,关你梁钰清什么事?”
梁钰清沉声,凝视着他,道:“你偏要与我争,是不是?”
陆朗掩面一笑,用纤纤玉指按着他的胸膛,眼尾上调,携着无情,道:“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那药本就是我的东西,何来相争。你一心报得你家师傅养育之恩,我就不能报答我家谷主的照拂之情吗?还是说,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心没肺?”
说道最后,陆朗眸子里是越发暗沉,嘴角却越发上挑。
梁钰清不谈这个,他并非无情,只是事出有因,才与陆朗不辞而别。他掀着陆朗的衣裳,道:“你是没心没肺,穿成什么样子,扮作女子引诱别人上钩,从而套取话?哼,此等作风,不亏为暗香谷邪教堂主。”
陆朗最恨梁钰清说这个,正邪不两立,可是正亦邪,还不是被人恶意扭曲是非,一心求得利益,江湖一传十,十传百所得结果。
别人说他乃邪教,那是从不愿了解。
可梁钰清如此说,带着轻蔑语气,似乎高高在上的永远是他梁钰清。
邀月派首席大弟子,多么令人艳羡,荣光无限的位置,而他陆朗只不过是个脱衣解衫,死皮赖脸,勾引他的邪教之人,只配给梁钰清暖床。
陆朗怒目切齿,道:“姓梁的,你要是觉得我是个卑劣小人,何必与我搅和在一起。”
梁钰清只是气上心头,急不择言,却知自己是说的过分了,又拉不下脸来,沉默于此。
陆朗也是心高气傲,见梁钰清不肯道歉,想推开他一走了之。
却见走廊边影影绰绰,似乎有人要走来,按下怒气,于是心生一计。
他话锋一转,道:“拉我至这偏远处,难不成,就为了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说罢,又搂着他的脖子,抚摸梁钰清的耳垂,贴他的耳边,吹了一口气,道:“我猜,你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吧。”
梁钰清不知他又在耍什么招数,心有防范,可清心寡欲那么多年,哪儿抵御住他如此撩拨,记得两人第一次,还是陆朗主动的。
他红着脸,呼吸乱了,努力维持正道风骨,道:“你做什么!”
陆朗瞧梁钰清不敢看他,眼神乱瞟,比他一本正经时不知舒心多少倍,也是起了捉弄心思。
他半开衣裳,露出凝脂般的肌肤,道:“幽静无人处,你难道不想要?”
梁钰清见他此举,先是一愣,可哪有肥肉送至嘴边不吃道理,沉默许久,还是红着眼睛,乱啃上去。
陆朗见他上钩,嘴角挂着得意邪笑,正瞧那下人走来,准备大喊救命。
仔细一瞧,却见那人头戴斗笠黑纱,一脸漠情,不正是小郎君那武功高强的仆人吗?
两人互相对视,陆朗见竟然是他,那声救命怎么也喊不出口了。
阿青见陆朗正和一陌生男子行事,也是不愈管此等闲事,冷冷的瞧上一眼,抱着劈完的柴火,就要走过去了。
陆朗愈喊道:“喂,等,等下!唔唔!”却被梁钰清扭过下巴,深吻下去,把剩下的话吞进腹中。
阿青也不想管这对野鸳鸯,他的心里,只想着小郎君的病况好转否。
这段日子,,他一身清闲,管事没有给他安排其他事情。
可能是听闻那日他用武力,将那三人震慑住了,此事传到管事耳里,对他生出忌惮之心,也就不像从前那般,给阿青使绊子。
他思考着岷洲毕竟是个小地方,此地大夫医术不比汉宁那边,可易父对易梓骞病情漠不关心,无动于衷,也没有为他请一位好大夫,来调理他的身子的想法。
阿青暗中琢磨,不如自己动身前往汉宁,请一位圣手来,给小郎君问诊。
易梓骞炎症复发,比在药馆的状态还差,又是一碗苦涩汤药下肚,咳嗽依然止不下去。
他躺卧床上,淳儿他咳嗽声嘶哑,便眉黛、蛤粉、蜜调和成浆,给他服下。
易梓骞这才觉得好受些,道:“辛苦你了,淳儿。”
淳儿见他好点,赶紧道:“不辛苦,只要郎君能好起来。”
易梓骞咳嗽了会儿,略有遗憾,道:“马上便是中元节了,本来是想开开心心的,带你去河边放河灯,凭借着我这身子骨,恐怕是要失言了。”
淳儿听了难受,郎君处处都好,处处照顾他人,无论是那个奴隶,还是那个秋娘,可就是不顾自己的身体,她心疼道:“郎君,别说了,再喝点休息会儿。”
易梓骞颔首,把那蜜浆喝完了,卧床闭眼静养了。
淳儿见他闭目养神,也就轻手轻脚的把东西收拾下去了。
一只灰茸角鸮腿上绑信,从黑夜中飞到一间屋子的窗沿边,空灵欢快的叫了几声,顺便用喙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
突然就被人一掌抓住了,一看竟然是面色苍白的陆朗,他显然是被压榨的筋疲力尽。
陆朗抓着被惊吓到的角鸮,躺卧在床上,从它的腿上扒下信件。角鸮显然不知一向对它温柔的主人,为何今日如此暴躁,待陆朗松了钳制,它便乱叫着扑腾逃走了。
陆朗今日心情的确不大好,本来是讨好易梓骞的粥点,被人打翻了。
想装作被轻薄的女子,把梁钰清这个“登徒子”赶出易府去,打算着不成也可由今日之举,让他在易梓骞面前,好感尽失。
却没想到偏偏遇上那个阿青,打乱了他所有算计,还让梁钰清痛痛快快做了一场,弄的他身子都不甚爽利。
陆朗心里压着一团哑火,无处发泄,自然对着角鸮也是没多少耐心。
打开信件,陆朗脸色是愈来愈凝重,属下来报,近日有人顶着暗香谷的名头,四处作恶,屠杀名门。而让江湖人一口咬定是暗香谷所为的,尸体上有毒虫叮咬之孔,而养蛊催使之术,乃暗香谷独传一技。
陆朗看完不禁破口大骂道:“谁家用独门绝技去杀人,这不明摆的留下证据给人查啊!”
顺道又骂了白道众人,不知又是其中哪个王八羔子,给他们暗香谷泼脏水,说起白道,又想起早上与梁钰清那一出事,陆朗是更加糟心了。
糟心归糟心,找来纸墨提笔写下应对之策,虽有脏事归到他们暗香谷头上,像这种灭门屠杀,惨绝人寰之事,会引起众怒声讨。要是众派联合起来,攻打暗香谷,那可就大事不妙了,还是要尽早洗脱这莫须有的罪名好。
提笔吩咐手下,拿着重金,去知莫阁问问情况。
知莫阁乃江湖第一大情报阁,专门贩卖情报,既不属于正派也不属于邪派,算的上中立。而有时要向知莫阁索取情报,也并非普通的金银财宝可以换得,
他们索要的情报费用,稀奇古怪,有可能是你的亲人,可能只是你手中的一块瑕玉,也可能是时限。
不过他们暗香谷与知莫阁交易中,对方也没提过多么过分要求,只是些普通钱财。
他们的少阁主,也就是知莫阁阁主之子,常年一张笑眯眯的狐狸脸,倒是给陆朗留下了深刻印象,模样看起来就令人不爽,只想把他脸上那张虚伪面具打掉。
只见角鸮还躲在窗外树枝上瑟瑟发抖,不敢靠近陆朗,陆朗只能好言,朝它招了招手,道:“小元,乖,过来。”
角鸮睁大无辜圆眼,好不可怜,扑腾着双翅飞到他手中。
陆朗倒没怎么使劲了,动作轻柔,把信件系在它腿上,见角鸮还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歪着头瞧着他。
陆朗失笑道:“今天不该朝你出气,别装乖了,快去。”
说罢还在它的娇小脑袋上,轻弹了一下。
角鸮这才摇摆着屁股,向远处飞去了。
※※※※※※※※※※※※※※※※※※※※
副cp发糖,算发糖吧。。。
第22章 亭远(修)
阿青把枕头下藏好的工钱拿着,揣在怀里,出了府,正准备去马行问问,赶往汉宁需花多少银子。
不想被一个人给跟上了。
阿青感知远超常人,自然是察觉身后有人跟踪,不露声色,头也不回朝着前方一个转角处走去。
那人见他转头,向一个幽深巷子走去,生怕跟丢了,也加快脚步,跟上去。
却不料,横来一掌,劈向他喉咙。
那人大惊失色,不由得大喊一句道:“殿下,是我!”
阿青听得这声音熟悉,再一看此人面容,竟然是许久未见的亭远,才渐渐放松警惕。
亭远见了他家殿下,也是喜不自禁,激动道:“殿下,终于找到你了。”
阿青见了亭远,却是心无波澜,口中那声殿下似乎不再唤自己,淡漠道:“你怎么在此地?”
亭远听了,面上有些忐忑不安,环绕四周无人,向巷子里更深处走去,道:“殿下,此事说来话长,我是从耀国逃过来的。”
阿青听他言语间大有文章,也是凛神道:“为何?”
亭远垂眸沉默片刻,整理思绪后,将来龙去脉告知于他,道:“那夜我军大胜于雕楼大军,大家都沉浸在胜利喜悦中,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殿下坠崖。我本来想把这件事压一压,再告诉赶来汇合的冯将军,可奇怪的是,军中已经传开,殿下已经坠崖身死的消息。”
“此消息来的突然,幸好冯将军已经赶来,我便赶紧将您已坠崖之事告诉冯将军,请他派人去悬葫芦下寻找,说不定殿下还有一线生机。”
“在悬崖下寻找几天,竟然找到一个与殿下,长相一模一样的男子。可我亲眼看殿下挡在我身前,被那雕楼人用火把伤之,脸上定是有烧伤的,可那尸体脸上干干净净的。”
阿青听到关键处,联想到上次在文墨阁,偶听那两位路人口中,得出他已出殡下葬了,想到那副尸体定有问题。
亭远继续道:“我当时便认定这人不是殿下,向众人告知,却不想被副都统先声一步,他认定此尸为您,要带回京城为您举行丧事。”
副都统是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虽曾在良贵妃生父,领侍卫内大臣手下当过兵。
虽然兄长对他多方叮嘱,小心此人,可他见此人战场阅历丰富,也不愿痛失一个将才,便给了他副都统的职位。
没想到最后副都统,依然站在良贵妃身边,他也差不多猜的到,悬葫芦一战的意外坠崖,让不谋人有机可乘。
可那副尸体为何与他长相,如此肖似,以至于父皇母后都没发现问题。
他以君子热诚之心,对待副都统,可没想到,此人一开始就怀着不谋目的,来接近他。
亭远见他陷入沉思,犹豫道:“殿下,您怀疑副都统,是他找来的尸体冒充的您吗?”
阿青摇摇头,道:“无事,继续说。”
亭远便道:“我欲与副都统争辩,此尸不是殿下,因那时殿下为护我,脸被雕楼人所烧伤,而这副尸体脸伤分明是没有的。副都统却厉声呵斥,说我是一面之词,还要把我抓起来,而众人也因奋勇杀敌时,无法顾及其余,没有人看见,当然是信服副都统的。”
“还是冯副将觉得事情蹊跷,拦住了副都统捉拿我的人马,说此事还要调查一番。只是在赶往京城途中,几次三番发现有人想暗杀我,幸好有冯副将将那伙贼人逼退,却因那些人来的无影,去的无踪,也不知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冯副将击退几次暗杀,觉得我不能久待于军中了,否则性命难保,便让我趁夜里离军,去寻找殿下您的下落。
“后来我在附近的村庄里打探到,有一个奴隶贩子牵着一个样貌烧伤的虚弱奴隶,朝着夏国方向离去,便沿着这条线一路打探过来的。”
阿青听他意思,似乎已经知道,自己被奴隶贩子当做家畜,四处转手卖人。
记得上次还在悬葫芦时,他仍是傲睨一世的红缨将军。
物是人非,命运弄人,在这无名小巷里,他却沦为一介奴隶,失去了自由身。
亭远知道殿下一路颠沛流离,过得并不好,劝道:“殿下,同我回去吧,等你回到京城,那些流言不攻自破,皇后听了你身死在悬葫芦,悲痛欲绝,苍老了许多。”
阿青听他提起母后,也不禁思念起她来,只是又想起自己脸伤,因着这丑陋脸伤受过多少难堪之语,到了朝中,自己真能继续当那个意气风发的澹台青吗?
再说,他心中另外有其他思量,而小郎君的病情时好时坏,前几个月,虽也见他身子弱,却从骨子里透着青竹般挺直的朝气,现如今,久卧在床榻上,从小郎君脸上再也看不见那种生气,让人担心。
他不能一走了之,至少要等小郎君病的好起来,再做其他打算。
阿青已决意,道:“现在不行,此事再做打算。”
亭远千辛万苦,来到岷洲,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道:“殿下,您是耀国的英雄,百姓们还在期待你的归来。”
若放以前,就算脸上毁容,他也能怀着期望,赶去耀国,重拾澹台青的身份。
可到现在,他完完全全融入阿青这个,一个普通的仆人角色,他不是红缨将军,不是惊才天下的二皇子,身上背负着不是抵御外族,安定耀国的使命。
他的责任是保护小郎君,而小郎君的吩咐,在他心中几乎胜过所有一切。
想到那来心怀鬼胎的凝嫣,和小郎君的病情,他越发坚定待在岷洲的念头,道:“以后再说。”
澹台青是亭远的主子,而亭远只是个下人,无法左右澹台青的思想与决定。找到澹台青的兴奋喜悦,被这结果冲淡,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应下了,自行回了客栈。
通过静养几天,易梓骞炎症咳嗽好上许多,终于能下床走路了,可依旧没有精神气儿,脸上也不见血色。
白日里,淳儿扶着他在庭院里转了几圈,酷暑难耐,易梓骞却依然畏寒,夏日炎炎却也驱不散他体内冰冷。
淳儿扶着他,闲聊道:“郎君,你这些日子,不知这夏荷长得多喜人。”
易梓骞看那院中池塘里,瞧那荷花绿叶粉妆,开的别样红,道:“原来从含苞待放,到吐香争艳,也不过一晃指尖,可叹白驹过隙,岁月匆匆。”
淳儿见他话语又要朝着,时光流逝的愁字走去,赶紧道:“岁月匆匆,可花开一季,荷花不像昙花,十年一现。”
易梓骞听了这话,含笑温柔看着淳儿,眼里是她看不懂的透彻超然,他顺着淳儿的话,道:“的确,这荷开的如此动人,我倒有些手痒,想为之描画一幅。”
第23章 易芸回府
淳儿听他有兴趣动笔,喜道:“郎君有兴致就好,一会儿我便研墨。”
易梓骞颔首,却见一梳着朝云近香髻的女子,携着几个丫鬟,模样熟悉,走进一看不正是不久前,嫁入太守府的易芸吗?
见她神色狼狈,眼睛红肿,面上有些憔悴,易梓骞以为她嫁入高门,回了娘家,以她的性格,自然是容光焕发,得意洋洋的。
可到了现在,却与预想中不太一样。
易芸这次悄悄回娘家,有些不体面,她是来向母亲哭诉的。
自从她抓到了林殷与那丫鬟偷情,她每每想到自己的夫君,身上有着其他女人的味道,她就妒恨的发狂,总要大吵大闹,甚至总拿此来要挟林殷,弄得满府皆知。
后来林殷对她好言好语,才算翻过了篇。
可林殷总有理由睡在书房,依然不肯在她房间过夜。
她越想越觉得是那丫鬟勾引夫君,使他魂不守舍的,连她的房也不进了。自从丑事东窗事发,那丫鬟也被太守府人赶出去了,她仍然是不觉解恨,便找人调查丫鬟下落,将人找到后,直接把她卖进了青楼。
而她每次只有听到那贱人,如何被痛苦折磨的,各种细节,才能舒心。
只是独守空房,实在寂寞,她也知自己在太守府闹得太厉害,便渐渐收敛脾气,又作温婉形象。甚至亲手做了糕点,可每次送至书房,林殷都是以读书为由,将她拒之门外。
她见林殷整日闷在书房,每次敲门都是以读书不便之由,于是生出怀疑,趁着林殷不在书房,便偷偷潜入书房,一探原因。
悄入书房,见案桌上,微风吹动宣纸,一张美人图映入眼帘。易芸见那图上美人,回眸颦笑,朱唇轻抿,从一笔一墨中,看的出林殷在,认真细致的描绘她的美貌。
易芸怒火中烧,哪儿还顾的上细看,一气之下,把那张还未墨干的美人图,撕得粉碎,愤然离去了。
哪儿知夜里林殷回府了,拿着碎纸跑到她房里大声质问,易芸夜夜盼来的,与之共眠的夫君,竟然为一张画,跑到她房间来责问她。
易芸丝毫不觉有不对之处,是林殷有错在先,不但与府里丫鬟偷情,估计与画上的狐狸精,有过一段风流事,不但不觉得愧对与她,反而数落于她,理直气壮的与他争吵起来。
林殷再不想在这个疯婆子前,装翩翩君子,却以他的修养,是不愿动手打女人的,只得放下狠话,要休了她。
易芸十分委屈,明明是林殷有错在先,竟然提出要休她,而一直待她不错的林夫人,自从上次之后,也对她十分冷淡,易芸找不到人倾诉,整晚都在落泪,干脆回了娘家。
正要去自己母亲房里,却在途中碰见了易梓骞。
倒是易梓骞泰然处之,问候道:“二姐。”
易芸是易家独女,又是嫡出,受尽了娇惯宠爱,目中无人,面对丧母庶出的易梓骞时,总有种优越感。
易梓骞是个外人,却住在易府,担着个易家四郎的名头,不过是个多余之人,因此二人在府中碰面,易芸总不免奚落嘲讽一番。
可现在,她在太守府里受了挫,夫君厌恶她,公婆也对她冷淡,连下人都在背后议论她,她这段日子心中不满、哀愁、嫉愤,连面容都看着老去几岁。
易梓骞也只是礼貌问候,他也不关心易芸为何回来?为何面容憔悴?路过易芸就要走向别处。
易芸却越看越易梓骞面容,心中越生出奇怪之感,大喊一句:“站住!”
易梓骞不知易芸是有何事,只能转身道:“二姐有事?”
易芸走上前,易芸较易梓骞年长一岁,两人身高相仿,易芸平视易梓骞这张脸,越发觉得有些熟悉。
脑海里猛地浮现出那张美人图来,那画中女子五官,几乎与易梓骞对上。
易梓骞见易芸神情,由疑惑不解,变得盛怒,她道:“是不是你,是你和林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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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梓骞不明所以,见她大肆咆哮,没由来的指着自己鼻尖,蹙眉退后一步,道:“二姐,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易芸已经没了理智,道:“不要装蒜了,贱人,林殷那张画里人,不正是你!”
她越想越怒,就要朝易梓骞脸上扇去。
淳儿见她突然动手扇向郎君,也是被惊吓到了。
猛地一只大手,攥住了易芸,易芸怒看制止之人,身材高壮,头戴斗笠黑纱,不禁挣扎骂道:“滚开,你是哪儿冒出来的东西。”
阿青冷冷看着易芸,放开了她,易芸一个踉跄,要不是丫鬟在后面接住了她,就要颜面尽失,坐在地上了。
她揉着胳膊,看自己手腕都被攥出一个红印子,怒道:“你竟然伤我,来人啊,还不把这个无礼下人抓起来杀了。”
易梓骞平日里做派温和有礼,即使是易芸再恶言相对,都能忍下几分,这是对一位女子的忍让大度。可易芸无顾发起疯来,打人不说,还要对阿青要赶要杀的。
他道:“二姐无故动手打人,阿青也只是护我,有何罪责,被抓杀之。我与姊郎不算熟悉,那副画我更不清楚,二姐不像姊郎问清楚画中人是谁,反而来找我麻烦,是何缘故?”
易芸几日来的委屈愤怒,在此爆发,已经失去了判断,听这个贱人还有理了,道:“少做狡辩,若不是你勾引林殷,他怎可日日待在书房,只为你画像。”
此话一出,易梓骞还以为她是受不了,与林殷吵架离厌,脑子已经不清不楚了,他有些想笑,又有点无奈,道:“二姐,若是因与姊郎感情不睦,导致你发了疯,便不谈了。我与姊郎皆是男子,此恋惊世骇俗,且我与姊郎相见不过寥寥几次,又怎么会有情。”
易芸不堪被易梓骞这个庶子压一头,驳道:“我怎知你与他见过几面,一面之说!”
易梓骞见她如泼妇般,全然没了大家闺秀的模样,气极而笑,道:“如若不信,大可以请姊郎前来与我对峙,只看到时看丢人现眼的是谁?”
林殷本来就烦透了她的吵闹,倒时候知她在易府里四处传播太守府家事,不知会多加厌恶她,易芸还存着挽回郎君的心,不愿彻彻底底撕破脸。
见几个丫鬟听了她方才言论,想笑却笑不出的样子,她这才觉得自己向易梓骞质问,有多么荒唐。再说那副画中人面容,她也未看仔细,且画上人分明是个女子,易梓骞再怎么样也是个男人。
她被妒火冲昏了头脑,不经思考就说出这番话来,简直是颜面扫地,脸上红白交替,好不精彩,也不愿在这里丢人现眼,狼狈离去。
易梓骞清楚以易芸性格,霸道专扈,任性骄纵,眼里含不得一点沙子,此次回易府,估计是与林殷感情不和,而不和起因,估计是她说的那副画。
而她此次回娘家,估计也是因与林殷感情不合,只不过说他与林殷有染,实在可笑至极。
易梓骞对阿青道:“阿青,方才谢谢你了。”
阿青眼睛毒辣,望着易芸离去背影,回头提醒道:“小郎君要当心那女人,她的眼里,有恨。”
易梓骞道:“我与林殷清白的很,不怕她泼脏水。”
阿青却道:“小人女子,不得不防。”
易梓骞轻笑道:“听起来,阿青曾经栽在女子手上过?”
阿青面上含笑,摇了摇头。
第24章 飞鸽
淳儿被那易芸耳光的气势震住了,愣在原地,直到阿青制住易芸,推开了她。
淳儿这才反应过来,她呆滞在原地,却没有帮郎君挡下一掌,而感到羞愧。正要向郎君道歉,却见郎君与阿青谈笑,似乎遗忘了还有她的存在,把话到嘴边的道歉,嚼着苦涩,渐渐吞下去。
阿青道:“郎君身体可好些了?”
易梓骞见他关心,回道:“好些了,还有些余咳罢了。”
阿青虽听他这么说,仍是放心不下,端详后道:“却还是不显气色,郎君体弱,不可逞强。”
易梓骞笑道:“我可不算爱逞强的,阿青才是那个最爱逞强的,我是清楚自己身子骨,放心就好了。”又道:“上次说带你见识岷洲中元风俗,一起去放河灯,到了中元那日,记得要来。”
阿青道:“郎君吩咐,怎能不来。”
“要不然只有我和淳儿,怕是无聊的很,淳儿,淳儿?你脸色怎这般难看。”
淳儿听郎君唤自己,才道:“无事郎君,只是走神了会儿。”
易梓骞道:“难不成小馋猫儿是在想念,中元节集市上的糖葫芦和小吃了吗?”
淳儿心里有事,即使面对易梓骞打趣,她却笑不出来。
易梓骞见她木木愣愣的,似乎藏着心事,道:“怎么了?在想情郎?”
要是平常淳儿反应,早就羞的跳脚了,可今日她只是淡然摇了摇头。
她的心里的确有事情,她在乎郎君,总把郎君放于心中第一位,她也以为郎君是这样,在乎她的。可自从救了这奴隶后,她觉得自己在郎君心中,越发无足轻重,而郎君似乎只有跟这奴隶谈笑时,才有那么点生气。
她生出落寞、委屈,甚至嫉恨,上次喊那几个下人去教训阿青,本以为能让阿青被打结果得不偿失,那几个下人的工钱反而被阿青抢走了,连带着那几人都有点责怪她的意思,都没给她好脸色看,她这才知晓这奴隶是有点身手的。
她恨阿青夺走了郎君的关怀,夺走了郎君的注目,也有些埋怨郎君,为什么眼里没有自己,看不到她的付出。
易梓骞见淳儿不说话,似乎没有在此话题继续的意思,于是对阿青道:“做事去吧,免得那管事催你,小心被扣工钱。”
阿青颔首。
易梓骞见他远去,也咳嗽着回房,他当然知晓这身子情况,自从那夜咳血后,他能清晰感觉到,每日的精力与生气,渐渐从体内抽走,如手缝间流沙,眼睁睁的看它随水东流去。
他有自知之明,恐怕这壳子已经撑不住多久,但他并不觉惶恐不安,上天能重新给他一段生命,让他继续活着,他已经很满足了。
大夫人正在房内专心刺绣,却见易芸推门而入,还来不及为女儿回家感到高兴,易芸便红肿眼睛扑进她的怀里,大声哭泣。
大夫人只得先安慰她,问她是怎么了。
易芸便添油加醋,把林殷与丫鬟偷情,还整日沉于画其他女子肖像的事情告知。
大夫人疼她这个独女,听女儿受了这么大委屈,怎能坐视不理,要找太守府讨回公道。
易芸却想的简单,她只要林殷的心回来,也不愿把事情闹得满城风云,只求与太守大人说下此事,能劝林殷浪子回头。
大夫人见自家女儿如此不争气,不要理,只要人,只好作罢,会与太守大人一谈,毕竟是林殷先对不住女儿,会秉持公道的。
而梁钰清在易府住了三日,听易梓骞病期卧床不出,一直未找到机会,与易梓骞攀谈,从而接近,倒是那易老爷对他这个恩人十分热情。
上次压着陆朗在院角做了一次,也不是因为做的过火,把陆朗弄疼了。在兴头上时,反被陆朗偷袭一掌,吃了个暗亏,导致他内功缓滞,经脉不畅。
可就在昨夜,门派长老飞鸽传书写道,暗香谷大肆残杀无辜,犯下几桩灭门惨案,掌门伤势严重,邀月派不可无人掌事,便让他速回派里主持大事,联合众正派人士,攻打暗香谷,为无辜者讨回一个公道。
读完此信,他不可置信,第一反应是有人故意传之谣言。
以他对暗香谷的了解,暗香谷做派洒脱不羁,是有些离经叛道,却从不滥杀无辜,而那日与陆朗争辩,也是怒火焚心,才骂之邪魔外道,他断定此事必有问题。
书信里长老让他速速回派,却让他犯了难,这厢才进易府,还未打探到什么,至少要从易梓骞嘴里套出沈谷霖的下落,他才会离开。
提笔回信:掌门伤情为第一要事,请容钰清留在岷洲。
写完信后,便绑在信鸽腿上,送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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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请假,多多包涵,万分感谢。
第25章 二合一
淳儿想着那日郎君与那贱奴谈笑风生,却忽略了自己。又想郎君自从病后, 甚少对她展露笑颜, 她害怕与郎君疏远, 这种感觉使得她心慌,荒谬生出要把郎君,攥在自己手心里的想法。
酸涩、委屈、独占、藏恨,扰乱她的心情, 使之整日郁郁寡欢。
恨如雪球, 只会越来越大。
易梓骞察觉到了她的反常,细心询问。
可淳儿已经对易梓骞藏了怨, 也不愿告之,只是敷衍摇头。
易梓骞想她快要及笄,还以为是小女儿的心思,正琢磨着春意,也就没有追问。
日早外出, 云浓起雾,路边小贩提着一筐茉莉花, 正在唷喝叫卖, 淳儿爱花,要放平日,她就要欣喜买上一枝,放在头髻间。
可现在恨意缠绵, 扰的她心神不宁, 只是瞧上一眼, 便掠过了。
蓦地,一个少年清透声问道:“请问姑娘,易家怎么走?”
淳儿正想着心事,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回神看去,发现是一个身穿墨黑宽袍紧袖的劲装,面目白皙,英姿勃勃的少年郎。
淳儿收起心事,道:“我是易家婢女,你有何事?”
少年郎也不知自己问的这么巧,笑容可掬道:“原来你是易家人,我在找一个人。”
淳儿见他年龄与自己相仿,说话开朗活泼,也是心生好感道:“请问你在找谁?”
少年郎眯着眼睛,一字一顿道:“找一位,脸上有疤的奴隶。”
淳儿听到奴隶二字,不由得就想到阿青,又闻脸上有疤,那阿青若不是脸上有伤,怎么会戴黑纱斗笠,来遮住那丑陋面容。
想到那贱奴,她的语气就有些咬牙切齿起来了,道:“找他作甚?”
那少年郎见她语气变得恶劣起来,问道:“只是有些私事罢了,姑娘与此人是有什么过节吗?”
之前淳儿用尽手段,让其他下人们欺压阿青,就是想着让他主动离开易府,可不料那贱奴竟然有武功在身,那几个下人又怂货,不敢再找他麻烦,只得作罢。
淳儿吃了瘪,心中有恶气,又找不到人倾诉,现在有人提起,淳儿找到发泄口,自然是要倾泻的一干二净,便添油加醋道:“此人是我家郎君发善心,买来的一个贱奴,安置在府里。这本是那贱奴的福气,哪儿料他仍不安分,总是鬼鬼祟祟跟在郎君后面,定是心怀不轨。”
“郎君虽然心善,但却没有防人之心,我多番提醒,郎君却还是一意孤行,仍然信任那贱奴。”
少年笑而不语,接话道:“所以便冷落了你?”
淳儿愤懑瞧他一眼,干脆道:“是又如何?”
少年见这丫头如此没心眼,对着个陌生人就把所有事情抖出来了,眼里精光一闪而过,道:“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呢。”
淳儿疑惑道:“何出此言?”
少年笑嘻嘻道:“实不相瞒,这贱奴拿了我的东西,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讨这东西,与他算这笔账的。”
淳儿一听,也没想到阿青从前行为劣迹斑斑,竟然还盗取他人东西,又暗自窃喜,终于抓住了这贱奴把柄,将此事告诉郎君,定能将他赶出府去。
少年见她中计,道:“不知姑娘能否,将他约出来与我见一面,我要与他,好好商议我那件东西,该如何物归原主。”又故意咬重了,物归原主四个字。
淳儿不觉异常,思索后,便道:“中元节那日,那贱奴要随郎君一起来至河边放水灯,你来河边与他对峙,众目睽睽之下,他定能把东西还给你。”
淳儿想的的不错,她觉得一举,一来可以在郎君面前,揭穿阿青真实面目,二来阿青盗窃他人财物,郎君也不会把他继续留在身边。
少年郎却笑道:“不可,他盗的那东西,对我而言,十分重要,不是仅仅归还便行得通的。”
淳儿不明所以,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少年郎笑容弧度越发上翘,道:“当然是,用命偿还啊。”
淳儿听了这话,也是吓了一跳,不由得退后一步,有些害怕的看着少年郎。
少年郎语气却越发柔和,道:“姑娘,你别怕啊,我这不是除你心头大患,你只需在中元节那日,把那贱奴引到偏僻小巷里,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我来办便可,无须脏了姑娘的手。”
淳儿见他年龄才到志学,话语间甚至带着些俏皮,却毫不在意的说起杀人之事,仿佛此等勾当如家常便饭似的。
她见少年眼里邪气更甚,只觉得不寒而栗,攥紧了裙摆道:“我,我不知道.......”便抖抖索索的逃走了。
少年郎见她背影消失在雾里,想她有害人的胆子,却没有下得狠手的心,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既然得了消息,他准备回去,与主人商议。
晃神间到了中元节,又称鬼节,节日习俗祭祖、祀亡魂、焚纸锭,而岷洲一带中元习俗,便是夜幕时分在河边放水灯了。
易梓骞沐浴焚香后,穿了一声淡蓝对襟长衫,领口袖边绣着银丝,缀了一片白玉佩,他想了想,阿青平日里总是一身灰布短衫,节日里应该换件新衣裳的,又让丫鬟给阿青送了一套深色宽袖长衫。
河边离易府不远,易梓骞没有喊人备马。
却见阿青早在院里等候,他送去的深色长衣,衬得他身长挺直,阿青头戴斗笠黑纱,倒是与这趟衣服挺相配的。
易梓骞道:“想不到阿青还是个衣架子啊。”
阿青不解道:“何为衣架子?”
易梓骞一不小心就用了现代话,装作咳嗽几声,道:“嗯,就是称赞你这趟衣服,穿的好看。”
阿青道:“谢小郎君赠衣赞许。”
易梓骞又见淳儿依然是旧裳,问道:“咦,淳儿,怎么不见你换套新衣裳?”
每逢佳节里,淳儿总打扮的鲜亮,今日却把旧衣裳来穿,有些奇怪。
他不知淳儿想的却是,那日上街时,和少年郎的对话。她有些心神惶惶,本只是想赶走这个讨人厌的奴隶,却听那少年竟然要助她除掉阿青,使她不免惊慌。
她从未想过杀人,却也不知那少年会拿什么手段对付阿青,导致她有些惶恐不安。
此时听郎君唤她,才回神解释道:“新衣服被我不小心弄脏了,所以才穿了这套旧衣。”
易梓骞却笑道:“丫头我还不懂你,是想借着旧衣服,让我喊人给你多做几套新衣吧。”
此时一抹红色,盈盈走到院中,出现在三人面前。
原来是许久未见的凝嫣,只见她穿着珠花流苏大红长裙,衬托得脸庞如桃花般娇媚,她走来行礼道:“奴家瞧府外热闹的很,便想着中元了出去看看,没想到一出门,竟遇上了郎君。”
易梓骞对着女子,总是失了三分防范,丝毫不觉得凝嫣是故意撞上,他们出门的这个点,于是顺之道:“既然是出门,不如一起出府,图个热闹。”
淳儿听郎君之言,不仅要带上阿青,现在看来,还要把这个秋娘带上。
凝嫣面上温婉点头,抬眼瞧见淳儿一脸敌意,故意暗中对她抛了个媚眼,让淳儿暗自气愤,无处可发。
倒是阿青把凝嫣方才行为看在眼里,一言不发罢了。
凝嫣与易梓骞边走边聊,阿青本就沉默寡言,淳儿心里藏着事情,也不愿多说。
易梓骞道:“凝嫣姑娘在那日在画舫上弹唱的,是何筝曲?”
凝嫣虽不会筝,当日与真秋娘唱了一处双簧,可他们谷主会筝,他从而有些了解,也是不怕应对此问题的。
她道:“此曲名为《出水莲》,出现在晋国时期潮东以南,流传悠久,盖以红莲出水,喻乐之初奏,象征艳嫩也。凡软线诸调,均可用此调起板。”
易梓骞道:“出水莲,听曲名便知以此曲赞扬莲花,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高洁品质。”
凝嫣一笑,道:“郎君博学多知,说的没错,所以此曲音调旋律清丽,速度缓慢,多用若有若无的装饰性短拂弦,而非华丽的长拂弦。”
“凝嫣姑娘当日弹筝,给人之感意境深远,韵调典雅,宛若一幅清新脱俗的山水画,凭此弹筝功力,姑娘在教坊做的是头首吧。”
当日请的真倒是教坊的头首,凝嫣笑道:“郎君过逾了,奴家在教坊,不过资质平平,不算出众。”
“凝嫣姑娘太过谦逊了。”此时四人已经走到河边,只见星星点点的河灯,顺河水流向远方,如星辰熠熠,洋洋大观。
易梓骞看一朵红莲,从他眼前漂流而过,道:“说起出水莲,这里倒有一盏。”
凝嫣看见了那盏莲灯,不由得记起自己与梁钰清,曾经在山头上一起做花灯时候,喃喃道:“火上莲花水中坐,甚是好看。”
不远处就有商家摆摊卖水灯,商家见有人走近,赶紧招呼起他的生意,吆喝道:“各位客官,来买个水灯啊,我这儿水灯多种多样,随意挑选啊。”
阿青第一次放花灯,易梓骞便对他细心介绍,道:“放花灯是岷洲人为了迎接到来的亡魂,邀来同享香火,阿青你先挑一个。”
阿青对夏国民俗略感兴趣的,在商家铺子上有许多花灯,他一眼瞟去,见一只外形像只青蛙的绿水灯,孤零零的摆在角落,似乎没人愿意买它,阿青对上小青蛙黑豆眼睛,觉得十分可爱,便提起了它。
易梓骞见挑了个青蛙灯,也是失笑,问道:“怎么挑了个绿油油的青蛙?”
阿青道:“我瞧着挺可爱的,孤零零的放在角落,竟然没人买。”
易梓骞则挑了个中规中矩,如宫殿形,内置三彩小旗的普渡旗,对阿青道:“在纸上写下心愿和姓名,招福避祸,讨个吉利。”
阿青颔首,拿起纸条,见小郎君已经动笔写上了,便拿笔蘸墨,却在动笔时,脑子里浮现了若干念头,迟迟下不去了。
皇权之争,他为兄长担心;孝子之忧,他为母后担心;身死之迷,他为自己身份担心。
而那祈愿,却迷失在万千思绪里,淘筛不出来了。
易梓骞心中却无那么多杂念愁语,他想也不想,写下:愿谷霖在他乡平平安安。
便把许愿纸放置进花灯里了。
转眼见阿青面色凝重严肃,仍是没有写下,不禁笑出声来,道:“阿青,你怎做如此紧张,许愿而已,别太当真了。”
阿青见小郎君莞尔一笑,听他此言,才渐渐从杂念中醒悟来,道:“是我小题大做了,许愿只是图个吉利,又怎能当真。”
又重新蘸墨,提笔时想着小郎君笑颜,愁绪也消散许多,微微一笑,再次动笔,不假思索写道:愿小郎君身体康健,不受百病侵扰。
凝嫣选了一盏红莲,淳儿选的是一盏白兔灯,两人都已经写完心愿,在河边放流,就差他与阿青了,于是问道:“阿青,写完没?”
阿青提着花灯,道:“写完了。”
易梓骞好奇道:“想了半天,写的是什么?”
阿青望着他,也是轻笑道:“说了就不灵了。”
易梓骞笑道:“行行行,不说就不说。”
两人走到河边,把花灯放在水面上,撒手见花灯越飘越远,直到与其余盏花灯汇在一起。
易梓骞想来上次与谷霖放河灯时,似乎在不久前,只是事物依旧,人已不在,不禁喃喃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阿青见他似乎有些发愁,轻声道:“新生旧去,郎君别太难过。”
易梓骞只是略为怀念旧时光,倒不至于一头栽进去,道:“新生旧去,此乃人生常态,我只是想起了,去年与谷霖来此地时的场景。”
阿青听他怀念起那位好友,便道:“沈大夫一定安好。”
易梓骞看着阿青,透过黑纱,都能看清楚他双眸,似乎比星辰河灯还要明亮,谷霖不在,阿青还在身边,笑了笑道:“你说的对,他一定安好。”
淳儿见郎君与阿青在河边相伴,似乎在彼此依偎,凝嫣站在一旁,见淳儿眼神黯淡,勾着嘴角道:“怎么了姑娘,见你家小郎君和那仆人,站在一堆儿放河灯,这就吃起飞醋了。”
淳儿看凝嫣笑的一脸促狭,记起她上次嘲弄自己,气极狡辩道:“才不是。”
凝嫣却看得透彻,道:“别嘴硬了,我说淳儿姑娘,你还是安安分分的服侍郎君,别想那么多七七八八的,奢求的越多,得到的就越少,免得到时候啊,咎由自取。”
淳儿才不会听这狐狸精言辞,冷冷道:“不关你事。”
凝嫣难得说句有良心的话,见她听不进去,只能作罢。
就在此时,淳儿瞥见一个熟悉身影,站在一个巷子口,仔细一看,不正是前几日清晨时分,遇见的那个少年郎吗?
那少年见她看向自己,对她招手微笑,然后指向巷子深处,跑了进去,消失不见。
淳儿回忆起那日,少年让她引阿青去偏僻无人处,对其痛下杀手。
“我不会脏了姑娘的手的。”那少年话语,如鬼魅缠绕,在耳边喃喃,她望阿青,又看着郎君,心中有种难以启齿的想法。
若是没有他,此时站在郎君身边,同他一起放河灯的就是自己;若是没有他,小郎君就不会训责她,使得疏远了她;若是没有他,郎君会关注自己,说不定还会看上自己,她就能当上郎君的妾,或是妻。
“郎君。”
易梓骞听淳儿有唤他,回头问道:“怎么了?”
淳儿瞧着易梓骞温和面容,先前想的谎言,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半晌犹豫道:“郎君,我的帕子.......”然而谎言只要开了个头,接下来的一切都会顺理成章,“掉到了那边巷子。”
说罢指向那个巷子口。
易梓骞疑问道:“你帕子怎会掉那儿去了。”
“方才去那边还有贩子卖顶顶糕,我就去看了看。”
易梓骞无奈道:“马虎鬼,我去给你捡来。”
这可不是淳儿想要答复,连忙拉住易梓骞,道:“郎君,郎君,那边有点黑,就麻烦阿青代劳吧。”
易梓骞笑道:“阿青与我去,有什么区别?”
淳儿赶紧道:“那巷子有点幽冷,郎君病体未痊愈,还是让阿青去吧。”
易梓骞听她如此关切自己身体,也不能让她太过担心,对阿青道:“那麻烦阿青帮淳儿把帕子捡来。”
阿青应声颔首,却在路过淳儿时,深深眼神看了她一眼,看的淳儿浑身发寒,心虚的不敢抬头。
阿青走到那个巷子口,往地上找了半天手帕。
帕子没找到,在地上发现了半张奇怪的悬赏令,而令上画像之人的眉目,他觉得略有些熟悉。
捡起来一看,却让他愣住了。画上之人,不正是未毁容的自己吗?
却见远处无人处,地上还落着半张纸,若是常人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毫不犹豫的去捡起来看。可阿青并非常人,他心中警铃大作,一眼看穿,这是陷阱,有人诱他过去。
沉心下来,闻风见动,却依然感受不到任何气息。
他蹙眉,看向前方,那半张悬赏令,还是移动脚步,走上前,捡起来。
而悬赏令的内容,却让他心下一惊,悬赏的正是他的项上人头!
头顶无数唰唰风动,来势汹汹,阿青早有准备,他眼神一凛,起挑半月,避过三剑,一看是三个手持长剑的蒙面人。
蒙面人不等他做喘息,下手狠厉,一齐朝他上身攻来。
阿青身无物抵挡,面对杀气腾腾三名刺客,却也不见慌乱,下盘依然稳重。
面对群攻,他边退边躲,先是侧头避过突来一剑,侧身贴着墙壁躲过突来两剑。
三名刺客见他避开,也是大惊,转而一人一点,分别攻向他的面首、胸膛和膝盖三处。
阿青抬脚狠狠踩下攻向他膝盖那剑面,那人被带的往地上一扑,而后又躬身躲过面首那剑,双手夹住向他胸膛刺来一剑,以柔化刚,竟然生生把长剑折弯了,将剑锋转向刺客,却又听背后一阵疾风。
他察觉危险,松开长剑,向后翻身,一把漆黑细蛇剑直插在地上。
一个身影从上跃下,一袭黑色劲装,戴着一个红白狐狸面具,从身形上看应该是个少年人。
他拍手赞誉道:“不愧是举世无双的红缨将军,耀国二皇子澹台青,我这三个左膀右臂,都没能奈何的了你,可见身手不一般啊。”
阿青冷冷看着他,道:“你是谁?”
那少年嘿嘿一笑,拔剑轻轻抚摸,似乎是在自嘲道:“唉,一个刺客头头罢了,不过这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出手,必见血!”
少年眼神一凛,向他袭来,不过一眨眼,便来到自己面前。
阿青暗叹,好快的剑,几乎来不及躲开。
电光火石间,少年那剑擦破了黑纱,阿青瞥见那漆黑蛇剑反银光,分明是擦了毒的。
少年擦身越过他,反应迅速,将剑换手,反手又向他背后划来。
阿青脚踏青砖,踩着墙壁,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地。
狐面少年也并非鲁莽之人,面具后眼神愈发凝重,知阿青不好对付,话语却越发轻佻道:“果然名不虚传,躲过了我的一招一式......”暗中向那三人做了个手势,他道:“不过这一招,不知你躲不躲的过。”
说罢便举剑向他袭来,阿青沉着应对,不料背后也是鼓风阵阵,他往后一瞟,那三人也一齐向他袭来。阿青心下一沉,前后夹击,今日难不成破不了这个死局 ?
忽然间一白袍男子,从天而至,不发一言,纠缠住了他背后三人。
阿青心下了然,知这陌生男子是来助他的,于是专心与那少年缠斗起来。
阿青没有武器防身,又要躲那涂了毒剑,一开始打斗处于下风,可打的越久,他越发现少年剑法虽快,缺少力道,剑动身动,却下盘不稳。
既然知晓对方弱点,阿青也不打算继续抗着示弱,转而以指拳攻向他下盘。
少年心中也清楚自己弱点所在,利用速度来弥补力道,阿青见他身形如影,也攻不到他的弱处。
双方僵持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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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盖以红莲出水,喻乐之初奏,象征艳嫩也。凡软线诸调,均可用此调起板",引用《出水莲》题解。
第26章 中箭
倒是白衣男子这边,较为轻松, 在剑术上, 三人明显不敌白衣男子, 最终以男子一己之力,挑飞三人长剑而告落。
少年见自己手下落败,心中一沉,知道这澹台青的人头, 今日是取不了的。
那三人手上没了剑, 自知不敌,又听少年吹哨一声, 三人得令踏月逃走。而白衣男子只是助阿青一臂之力,也无追上去的想法。
少年将蛇剑入鞘,耸了耸肩,对阿青道:“二殿下好俊的功夫,今日算见识到了。”
阿青冷道:“何人颁布的悬赏令?”
少年摆摆手, 道:“雇主身份,我们自然要保密, 要不然岂非失掉了职业道德, 那谁还愿意来我这儿买凶啊。”
阿青见他嘴硬,一改之前冷清,隔着黑纱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不怒而威, 似乎成为了那个凶煞的红缨将军。
他逼问道:“是谁!”
连处变不惊的少年, 都被那股黄沙滔天的杀意, 震慑住了,呆在原地无法移动脚步。
那是一位饱受磨难,在战场上饮血的将领,才有的磅礴气势。
此刻,白衣男子却嗅到一股危险气息,往远方古寺塔上看去,一箭银色流光,正朝阿青而来,他道一声:“小心!”
阿青抬头正对上那道穿云箭,眼瞳一缩。
白衣男子挡在他身前,死盯着银色箭光,破空而来。
凶险时分一刻,男子却心平止息,猛然抬眼,举剑竟然抵挡住了箭头,却也削不住这支箭的锐不可当,箭撞到铁剑上,发出呲呲声响。
男子也知这支箭来的不一般,应对的辛苦,震的他虎口发麻,双手几乎握不紧剑柄,咬紧下唇,连退数步差点脱手。
终究力穷,不经一松,箭头挫开,偏离铁剑,射入男子肩膀,刺入血肉之中,却还是不减威力。
阿青见那穿云箭,似乎要把助他的男子肩膀射穿,毫不犹豫握住箭羽,力往外拔。
那支箭头刺入他的肩胛骨半分,还有渗入之势,疼得他脸色苍白,下唇咬紧才没有喊出。
少年也回过神来,遥望古塔方向,蹙眉啧了一声,暗骂一句多事,下一刻便融入夜色,离去了。
终于等那箭头停下刺入,男子身子一松,几乎站不住,阿青扶住了他。
而白衣男子虚弱道:“多谢。”
阿青道:“我该谢你出手相救才是。”却见男子面貌,不就是那日拉着小郎君不放的人吗?
白衣男子正是梁钰清,他也没想到救的是,郎君的那个仆人,道:“原来是你。”
阿青道:“少说话,我先扶你去药馆。”
这边易梓骞见阿青找个帕子,找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便对淳儿道:“我去看看,怎么找了这么久。”
淳儿见状拉住易梓骞袖子,道:“郎,郎君,说不定阿青他一会儿就回来了,我们不如就在此地等着,看会儿水上河灯。”
易梓骞见她拽着自己衣袖,总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似乎在对他隐瞒着什么,他望着淳儿双眸,道:“淳儿,你在隐瞒什么事情?”
淳儿不敢与他对视,低下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易梓骞瞧她一副心虚模样,可疑的很,蹙眉抽出衣袖,走向那巷子口。
淳儿见他一意进那巷子,想要出声阻住,最后还是哑口,落寞站在原地。
凝嫣也跟上去郎君,路过淳儿时,轻笑说道:“看吧,咎由自取……”
易梓骞和凝嫣进了巷子里,却没发现阿青人影,走进深处,却发现这巷子错综复杂,差点被困在里面。
凝嫣却在此时嗅到一股血腥之气,发觉不对,蹙眉走向一条巷子,易梓骞见她不言不语,转头就走,问道:“凝嫣姑娘,怎么了?”
凝嫣面色凝重,道:“嘘,郎君,等我前去看看。”
哪有让一个女子打头阵的,他正想让凝嫣退后,却见她一个人已经往前走远了。在这幽黑的巷子里,凝嫣丝毫不惧,当真女中豪杰,不免让易梓骞对她又多几分欣赏。
越走进,那血腥之气越发浓厚,连易梓骞都闻到了,凝嫣见地上有血迹,颜色鲜红似乎是不久前留下的,顺着血迹向前。
易梓骞也瞧到那串血迹,知道事情不妙,蹙眉暗中把凝嫣拉至身后,凝嫣见郎君走在她前面,背影削瘦,羸弱的不堪一击,却义无反顾挡在她身前,生怕她受到伤害。
这小动作让她觉得郎君越发可爱,不禁在他身后偷笑。
血迹在一处转角处消失了,凝嫣察觉不对,正想提醒易梓骞,可易梓骞全然不知,越过了拐角处。
猛地一记手刀向易梓骞劈来,凝嫣眼神一凛刚要出手。
“阿青!”易梓骞惊喜道。
阿青见还以为是那伙人的追兵,却见是小郎君,也是放松下来,收手道:“郎君。”
凝嫣轻笑道:“阿青你是不知,小郎君方才瞧你不见,那是紧张得不行,连那个小婢女都遗在河边了呢。”然而打趣完了,她眼瞳一缩,见阿青正扶着一个,肩膀处衣裳染上大片血花的人,不正是梁钰清吗?
她推开阿青,扶起了梁钰清,瞧他面色如纸,慌张道:“怎么回事,是谁伤你?”
梁钰清虚弱苦笑,道:“不知......”
阿青解释道:“仁兄是为救我,才会受伤,伤他者是一名在古塔上,百步穿杨的射箭之人。”
凝嫣见梁钰清受伤,脑子已经被愤怒占据,眸子里充斥恨意,转头对阿青道:“那你呢,什么也不做,站在一旁看着他受伤?”
梁钰清反而握上凝嫣的手,摇摇头道:“别这样......”
凝嫣瞧他气若游丝,心如刀绞。
易梓骞见受伤男子面孔熟悉,不正是纠缠他的那位小门派人士,看他救了阿青,也没有计较他之前的纠缠不休,又见凝嫣十分紧张于他,两人似乎是熟悉的。
看凝嫣紧握着梁钰清的手,不愿放开,易梓骞提醒道:“先将他送至医馆,免得失血过多。”
小郎君温和声音,总有种抚平人心不安能力,凝嫣一开始见梁钰清受了伤,也是慌乱无措,心中生气怒恨,想手刃伤钰清那贼人,而听了此言,头脑也清醒不少,点了点头。
阿青稳住梁钰清肩膀,折断箭杆,道:“我背他去。”
因为是肩膀中箭,梁钰清在阿青背上疼的冷汗淋漓,也不愿呻吟,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身子直起来,免得触碰到伤口。
四人来到医馆,大夫见伤者中箭,腾出位置,把梁钰清放在木板上,让小童打来热水,拿了一片甘草木,放在梁钰清嘴里,道:“咬着,甘草木有麻痹缓痛功效,一会儿便要拔箭了。”
梁钰清颔首,把甘草木咬住了。
凝嫣忧愁摆在脸上,握紧了梁钰清的手,梁钰清见她为自己伤势焦灼,对她勉强一笑,示意她安心。
大夫净手后,小童打来热水,大夫便道:“开始拔箭了。”
梁钰清颔首,大夫便开始拔箭了。
易梓骞瞧梁钰清身体骤然绷直了,虎目圆睁,死咬口中甘草木,连手臂青筋都爆出来。
阿青见他愣着了,小声道:“郎君若是看不下去,去外室休息着。”
易梓骞摇了摇头,道:“他是为救你而伤,我岂能临阵退缩。”
大夫才拔出来一点,梁钰清便疼的浑身抽搐,几乎要瘫倒在地上,凝嫣赶紧将他扶住了。
大夫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异常,便停了下来,也是奇怪,道:“怎么会疼成这样,难不成这箭头是特制的。”
凝嫣一听便慌了神,她知特制箭头,有的是涂毒,有的是带脊剑,无论是哪一种,都活不过几日。
大夫将砭镰烧红,划开伤口,往里面割去,扒开血肉看,箭头深入骨头,却看形状箭头两边带着银钩,道:“不像是轻羽箭,好像是三叉箭。”
凝嫣听到三叉箭,脸色瞬间煞白,她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易梓骞对古代冷兵器并无多少研究,却看凝嫣面色难看,也知事态严重。
阿青听了三叉箭也是心下一沉,见郎君面有疑惑,解释道:“三叉箭乃一种特制箭头,箭后面两边有锋利的小钩,可以牢牢的锁在人的身体里。人被射中后,若是深入骨中,就算取出了箭头,也是无法救活。”
易梓骞听完他的描述,也是心悸,看梁钰清疼的双目失神,似乎已经被疼痛折磨到麻痹。他以为现代兵器已经足够残忍,可没想到冷兵器也是如此,道:“竟然有,这么恶毒的箭。”
阿青不由得忆起,在战场上时,多少弟兄就是因为中箭不治身亡,遍地的尸骨,都能埋起堆成一个山头。
他看着梁钰清情况不妙,像极了他手下忠将,军医拔剑时的样子,恐怕凶多吉少,也是担忧。
那大夫看了会儿伤势道:“这箭头幸好没有刺穿骨头,两边银勾倒是有办法取出来。”
三人听他这话,才安下心来,特别是凝嫣。
第27章 心软
大夫手稳住砭镰,将镰尖靠近陷入肉中的银勾里, 也是面色凝重, 额头冒出汗珠来。
易梓骞瞧那砭镰在血肉里搅动, 突然觉得有些反胃,他不是什么医生,如此近距离观察,跟动手术差不多的现场, 身体有些不适只想拔腿逃离。
可脑子是清醒的, 梁钰清是救了阿青的恩人,他不能就此离去。
阿青见郎君不适, 却强撑着不肯离去,于是向药馆小童讨要了半截藤根,将藤根点燃吹灭火星,递给小郎君。
那一小段树根,飘来一股清新醒神的味道, 瞬间将那股恶心反胃压了下去,易梓骞拿好了问道阿青:“这是何物, 闻起来清香四溢。”
阿青道:“此乃藤树根, 有提神醒脑之功效。”
易梓骞想这小小树根,竟还有这种功效。
大夫用砭镰撑开伤口,见这银钩子勾住了肉,大夫只得放下小先将银钩子从肉上拉扯出来, 却不知银钩勾住了动脉处, 轻轻一扯, 便涌出大量红血。
大夫见银钩伤及动脉,也不敢轻举妄动,立刻喊来小童,让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止血散,往梁钰清伤口倒洒。
凝嫣离得近,自然也看清了伤口状况,她紧抿着嘴唇,心里担忧着急似像鞭赶,瞧梁钰清紧蹙眉头,默默忍受,脸上血色全无,唇上颜色几乎成了死白,心疼的不行。
越在危急时刻,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大夫,她也知晓不能打扰,硬生生扛着煎熬滋味儿。
大夫见血止住了,松了口气,继续专心从银钩上挑下肉,然后用小银剪伸进伤口,使劲夹住银钩根部。
幸好银钩没有他想的如此坚硬,将银钩用力夹断了,从伤口里小心拿出来。
而左边那只银钩没有勾到动脉,大夫如法炮制,将小银钩取出,接着把箭头拔出来,用线把伤口缝起。
再用药粉药草敷在伤口,用纱布绕绑住了,算完成了最后一步。
大夫耗费过多精力,也有点头晕眼花,他喘息片刻,对众人道:“可以了,箭已经拔出。”
凝嫣把大夫的辛苦看在眼里,她眼有些红给大夫行礼,真心实意道:“多谢大夫,辛苦了。”
易梓骞见大夫面不改色,如此镇定完成惊心动魄的拔箭,由衷升起敬佩之心,拱手道:“多谢大夫。”
阿青也是如此道。
梁钰清熬过了“酷刑”,吐出被咬烂的甘草片,疼的龇牙咧嘴,道:“多谢。”
大夫道:“不必多谢,医者职责所为罢了。”留着小童在此,回房休息养神了。
阿青拱手道:“方才还未好好感谢仁兄,在下谢过出手相助。”
拔除肩上箭,梁钰清轻松许多,有了些精神,道:“举手之劳。”
凝嫣怕他说话更费力气,立刻道:“不许说话。”
梁钰清见凝嫣眸中担忧,也知她陪着自己难受熬着,心中升起酸蜜,终于没向之前一样再与她斗嘴,颔首点头。
既然梁钰清是阿青恩人,易梓骞也不计之前对他的各种纠缠不休,道:“你伤势严重,元气大伤,不如先在易府养着。”
而几日前梁钰清在半路上救了易父,被易父请进了易府客房,可他也没力气与易梓骞讲这些事情,只能虚弱的点点头。
四人出了医馆,易梓骞才想起了淳儿,不管她做了什么,自己也是不应该把她孤身留在那里,便对阿青道:“阿青你们先回府去,我去河边找找淳儿。”
阿青听他去找淳儿,抿着唇忆起淳儿面色紧张,指名道姓让他去那巷子。
名义之上是帮她捡帕子,其实早已与接下来遇上了刺客沆瀣一气。若不是两者相互通知,怎在巷子里,如此巧的遇上刺客偷袭。
虽年纪小,却心思毒,这样的丫鬟不能留在小郎君身边,只会成为祸患,他道:“郎君,淳儿故意诱我去那巷子后,我便遭遇了埋伏,你要认清她的真面目。”
易梓骞听他所言也是一愣,思前想后把事情略微贯通,淳儿请阿青去帮她捡帕子时,表情忐忑不安,的确异常。再后来,他见阿青久久未归提出要找人时,她也是力阻。
可是淳儿待在易梓骞这么久,在他心中,淳儿永远是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妹妹,怎么也无法将她,同心肠歹毒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易梓骞知晓阿青遇刺与淳儿脱不了干系,他心底里仍然对她留着信任,可他怎么也想不通,平日里淳儿是不屑阿青,甚至不听他教训依旧对阿青冷嘲热讽,怎么也不至于动了害人之心。
阿青看出郎君犹豫,知道就算清楚知道淳儿面目,他也是放心不下让一个小姑娘,独自在河边等着的,心中叹一口气,也不等他开口,道:“郎君若是想去找便去吧,我陪着你。”
易梓骞见阿青身为被害者,却愿意陪着他找回“帮凶”,知晓阿青不愿让他为难的,心里微暖面上含笑道:“好。”
凝嫣搀扶着梁钰清,听到易梓骞与阿青对话,道:“管她作甚,傻大个,你怎么还跟着郎君胡闹,找那个罪人?郎君,可怪我不怜香惜玉,要是我在府里见到她,定要把她的脸给撕烂。”
说起害梁钰清受伤中箭的贼人,串通一气的淳儿,她恨的连奴家也不愿去说了,语气狠厉,眼里透着狠辣邪气。
凝嫣知目前是找不到害钰清受伤的罪魁祸首,可她心里恶气,自然是要找与那伙贼人相关的淳儿,以此泄愤,
易梓骞见凝嫣处处护着梁钰清,一看便知两人有情,估计是她心上人被伤,心恨淳儿与贼人互相通知,说出的狠话,也没察觉凝嫣语气里的不对劲。
他垂眸道:“淳儿如此做,我也不会留她在易府,过段时间便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嫁了,只是这夜深人静,不能留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
凝嫣听他言下之意,不过是围绕良心二字,终究不知尘世复杂,人心多变,到底是天真了些,她叹口气道:“小郎君,你总是如此心软,却不知他人狼虎之心,会害了自己的。”
易梓骞知她也是好心劝导,一笑道:“如果是一个恶人,流血过多倒在我面前,我也会去尽力救的,只不过会救活后,将他送进官府绳之以法。”
凝嫣摇摇头,由此也差不多知他性子,也不强求。
阿青与易梓骞来到放水灯的河边,却不见淳儿影子,问了正在收摊的卖水灯的小贩,才知淳儿失魂落魄,朝易家方向回去了。
易梓骞这才舒心,与阿青一同走回易府,路上易梓骞不禁好奇问道:“你怎会惹上杀手?”
阿青听他提起,暗想此事水深,那伙杀手行踪神秘,用黄金万两买他人头的所谓雇主,他也无从知晓。此事不能让郎君知晓,免得牵扯到他,不得已隐瞒道:“从前惹上的仇家。”
易梓骞见他与过去讳莫如深,一直以为自己与他生疏,不够亲近,结果到了现在见阿青还是不肯向他提起旧事,他有些失望,却面上不露道:“原来如此。”
可郎君心绪,怎能逃过阿青双眸,他道:“郎君,我也不愿瞒你,只是此事对我而言十分重要。”
阿青此话,不由得让易梓骞想起,那晚沈谷霖与他辞行的话来,与阿青现在所言如出一辙,他心中哽住停下脚步,在夜幕中望着阿青。
他不怕生老病死,却怕失去至亲挚友知音,他不善于孤身一人,道:“阿青,你是要走了吗?”
阿青从他黑白分明的双眸里,隐着什么情绪,不舍,孤独和失落,却无语凝噎,藏着让人心疼的深意。
易梓骞也知自己没控制好情绪,赶紧道:“我没有他意,也不是要圈着你,你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只是与我提前说......”
“郎君。”阿青却出声打断,易梓骞却见他摘下一直戴在头上斗笠,取下与世人接触的障碍,黑纱后目光明亮,似乎无声说着,我的一切都愿为你坦白,这颗赤子之心你可看的清楚?
“我不会走的,除非你让我走。”
易梓骞听得清楚,那份若即若离的离失感,烟消云散,两人相视一笑,他肯定道:“我不会让你离去的。”
翌日,易梓骞叫人把淳儿喊来房里,他昨晚也差不多理清事情来龙去脉,淳儿是与那些刺客脱不了干系的,他有些心痛,也失望,更是觉得她陌生的很,也不说其他,单刀直入道:“我从前是把你当妹妹的,你却让我失望了。”
而昨夜淳儿见郎君走后,迷茫走在街上,却也不知到哪里,身上没有多少银子,又怕露宿街头,只得硬着头皮走进易府后门。
回房里,在床榻翻来覆去,是怎么也睡不好的,因做了害人之事,她也是内心不安,可令她更为不安的是,不知郎君会怎么看她,她盯着窗外,期待着黎明晚点来。
天亮时,郎君唤她过去,她心中忐忑,没想到等到了这种噩耗。
易梓骞也不看她苍白脸色,继续道:“我为你找了一户殷实人家,过几日你便及笄了,到时候你便嫁过去了,我这儿已经容不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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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立了个大flag
第28章 甜不甜
淳儿听完后,扑通跪下来, 她不可置信, 带着哭腔道:“郎君, 你,你要赶我走吗?”
易梓骞也不忍瞧她凄凄惨惨的,红眼落泪的模样,可过了昨夜, 再也不觉像妹妹般爱护着她了, 他只觉得淳儿陌生的可怕。
一年来的朝夕相处,化作了泡影, 好似从来不识她一样。
他的眼神渐渐冷漠下来,道:“向杀手通风报信,害阿青性命,你还想狡辩什么?”
淳儿自知百口莫辩,可她偏偏不甘心, 她不信陪伴郎君这么久,郎君会恨得下心来抛弃她, 她哭着道:“郎君, 别让我走,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同那个人......”
易梓骞听到此处,一拍桌子, 厉声道:“那个人是谁, 快把你怎么伙同贼子的来龙去脉道来!”
淳儿哪儿见过易梓骞发怒, 吓得止住眼泪,早断断续续道:“是,是那天早晨,我在街市上遇上一个,一个少年,他突然问我易家在何处,我便与他说,我是易家婢女。”
易梓骞听她言,是不认识那些杀手的,排除她是买凶杀人,又道:“然后呢。”
淳儿听他语气柔和些,悄悄抬头却见他眸子依旧冰冷,郎君何时以这种眼神望着她,在她回忆里郎君只会温柔笑着。
她咬了咬唇,今昔非比,悔不当初,如果不是她一时动了歪念,怎会得到郎君如此厌恶。她想让郎君多对她笑的,多看着她的,她也只是想守着郎君的,可为何演变到这种结果?
她渐渐停下抽泣,缓慢道:“然后他说,要找相貌丑陋的奴隶,我想到此人就是阿青,便助那少年引阿青,去了他设下的陷阱。”
易梓骞越听越心寒道:“淳儿,我一直认为你是活泼单纯,却不知竟藏着这样心肠,现在,我只问你最后一句,为何要毒害阿青,到底与他有何怨?”
淳儿听他问起关键,她本是不想向郎君说的,可又一想到郎君冰冷眼神,似乎执意让她嫁给他人,让她离开易家,道:“只因我不喜他,我不喜他阴沉沉的模样,不喜他获得郎君赏识,不喜他在郎君身边,郎君却忽视了我!”
说到最后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恨意,易梓骞看她这模样,也是愣住了,道:“这,这就是你的理由?”
淳儿见她言辞,竟让郎君这般难以置信,心里更是难受,可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办呢?
易梓骞稳下心思,道:“这段日子你就留在房中,我也不想看见你,到了出嫁之时,会有人通知你,你嫁作他人妇后要好自为之。”
事情已成定局,可淳儿心底里仍然不愿离开,她庆幸自己情窦初开时,能遇上郎君这般温润似水的仙人,可她春心还未为之绽放时,就要凋谢了。
她还抱着仅存一丝希望,只想守着郎君,甚至道:“郎君,求你不要把我嫁人,我真的知道错了。
“可我待在郎君这么多年,郎君点点滴滴事务我都清楚,淳儿只求这一次,请您把我留下,什么都愿意做的,也不要什么名分,我会乖乖再也不惹事端了。”
易梓骞听她那句什么都愿意做,不求名分暗指什么,他脸色愈加冰冷,心里对她最后的那点疼惜也烟消云散,冷冷道:“出嫁时我会备一份好的聘礼,算我们二人主仆情分,以后滚出易家,我不想再看见你。”
淳儿听完,瞧郎君面如冰霜,也是心如死灰,瘫坐在地上。
让下人把呆滞的淳儿拉出去后,他也是精疲力尽,揉着眉心,没穿到这个世界前,他在家里是独生子,从来没有兄弟姐妹陪伴。
来到这个世界后,陪伴在他身边的,便是贴身婢女淳儿。他瞧着淳儿年纪小,只把她当做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妹妹,从不把她当侍女看。
相处的久了,他越发喜爱淳儿活泼性格,对她百般呵护,但凡她有一点病痛,便喊淳儿在房里歇着几日,喊其他丫鬟替她。每逢佳日,带着她出府上街游玩,还会喊人给淳儿做套新衣,。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淳儿会变成这个样子,竟然还说出那种话,简直叫他伤心失望。
是他太宠淳儿了,从来不注意教导她,还是因为淳儿性本恶,只是隐藏着,从不表露出来罢了。
心中藏着事情,他夜不能寐,人未休息好,晨起时,不停咳嗽,发现病情反复,又是加重了。
知莫阁最高处第六层,狐面少年推开木门,房内摆设华贵,软香红玉,灯雾暗淡暧昧,点燃的兰香缭绕,将房间晕染的氤氲暧昧。
正堂后是重重红帐,一对男女在红帐的美人榻上作乐,狐面少年垂眸走进,不敢看向那红帐的重叠身影。
他跪下来低着头道:“属下办事不周,请少主惩罚。”
红帐那对男女并没有因此话而停下hui语,而是耳鬓厮磨了一番后,那男子才起身,伸出长臂掀开红帐。
身材修长,露着胸膛肌肉,把衣襟覆合上了,似是随意道:“失败了?”
少年不敢抬头,不知是因恐惧,还是房中温度,使他额头上落下汗来。
只见男人蹲下身,用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使他与之对视。男人弯起的眉眼里,却不见笑意,道:“江潋,你可是从未失手过的。”
尽管头被迫抬起,江潋却还是不敢与之对视,只敢看着地上红绒毯,道:“是我的失责!”
男人冷哼一声,松开钳制道:“星影向我禀报过了,有人在暗杀中插手,不过.....”他语气一转,冷道:“你失了手,按着规矩一样要罚。”
江潋心下一沉,知道自己是逃不过,男人又道:“自己下去领罚吧。”
江潋稳住声音颤抖,道:“是,少主。”
那女子见江潋走后,大着胆子从红帐后走出来,只披一层轻纱,雪白藕臂环绕男子胸膛,涂着红蔻的手指将他的衣襟解开,笑吟吟道:“少主,别想那些子烦心事了,春宵一刻何不尽兴呢。”
说罢,语调越发上挑,夹着媚意无边。
男子牵起她的葱白手指,拿到嘴边亲吻,弯着眼睛轻笑看着女子面容,道:“还是无漱懂我。”
女子以为讨了少主欢喜,也是暗喜,身段却越发妖娆娇媚倒在他身上,道:“少主。”
却在下一刻,女子嘴边却流出血色,美眸里已失了神色,男子从她胸膛穿过的手抽回,似带嫌弃的看着地上尸体,口中却是略带惋惜道:“可惜了这么一副,人尽可夫的好身段。”
他面上不露表情,心里却是怒火滔天,想那邀月派的首席大弟子竟然坏他好事,破他大计,跟他那个多管闲事的师傅一模一样。
男子心里恨得牙痒,尽管房内无人,他也隐忍不露在面上,可见心思颇重。
虽然此次暗杀澹台青之事失败,他与耀国那边的交易仍在,看来下次刺杀要更加谨慎了,免得让那澹台青逃脱了,回到耀国重拾皇子身份,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易梓骞再次病倒在床上,他烧的迷迷糊糊,见有人来他床边扶他起身,给他喂了姜糖水。
他以为是淳儿,睁开眼来却发现是阿青,他咳嗽道:“阿青,你怎么在这儿。”
阿青手里拿着糖水,道:“你的丫鬟竹泉,第一次见你发了病,手足无措的喊我过来。”
易梓骞心想淳儿被禁闭在房间里,竹泉是头一次照料他,难免慌了神,喊了与他较为亲密的阿青来。
阿青道:“再喝口姜糖水吧。”
喝姜糖水总比喝药容易多了,可他见阿青拿着勺子喂他,总有些不好意思,可他也知自己身体状况,是没力气拿稳碗的,只得凑过去把姜糖水喝下。
阿青倒是无他想,没察觉易梓骞的尴尬,只是认真照料着小郎君,希望他能早日好起来。
碗底见底了,阿青又扶他躺下。
易梓骞见他这么的熟练,道:“阿青似乎很会照顾病人。”
阿青把他被子掖好,回忆道:“只是幼时病重时,母亲也是这么做的。”
易梓骞道:“一般男子还做不好这种细致活儿。”
阿青垂眸,道:“好了小郎君,快别说话了你还生着病。”
易梓骞轻笑道:“阿青这么说,好像哄孩子,是不是也从母亲那里学的?”
阿青见他在病中,竟然还不嫌费力说着顽皮话,觉得小郎君有些幼稚可爱,把湿巾放在他光洁额头上,失笑道:“是,快歇着吧。”
易梓骞见他笑里含着宠溺,内心似乎被温热水包裹着,心中慢慢的,不知是什么感觉,易梓骞觉得他的脸越来越热,也不敢继续说俏皮话了,口气有些僵硬道:“那我睡下了。”
易梓骞本来就发烧,脸上升起红晕,阿青自然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觉得郎君病起来,越发像个小孩子,需要人宠着护着。
见他渐渐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伸手理顺易梓骞的秀发,才离去了。
第29章 南瓜珍珠汤圆
易梓骞并没有潜入梦乡,察觉到阿青温柔抚过他的头发时, 他不免止住了呼吸。发现自己心跳的极快, 不敢作声, 待阿青离去,才睁开眼睛呼吸。
今日的自己,在面对阿青时怎会这般奇怪,总有种说不清的羞涩之感。
方才阿青理顺自己头发时, 他就似那狸奴, 希望阿青能再抚摸自己,想到这儿易梓骞的脸越发烧红了, 脑袋烧的也更加糊涂,干脆一蒙被子,什么也不去想了。
凝嫣悉心照料梁钰清服下汤药,苦涩药汤见底后,梁钰清抬头道:“在我满前, 不必辛苦装作女子。”
这几日陆朗帮他换药,查看了他的箭伤, 伤势恢复的不错, 已经长了些新肉,他也放下揪着的心,难得轻松一刻,对他抛了个秋波道:“我扮作女子, 难道不好看吗?”
梁钰清失笑道:“自然是好看的。”
陆朗听他难得哄自己一次, 心里也是甜蜜, 窗外传来信鸽咕叫,陆朗打开窗,把信鸽放了进去,从它腿上取下信件递给梁钰清。
梁钰清抬眼道:“不看吗?”
陆朗虽与他心意相通,却也知晓两人不属于同一派别,隔了一层障碍,故作大方道:“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梁钰清轻笑,然后打开信件,读完后笑容渐渐收敛,脸色却越发凝重,对陆朗道:“小陆,这信件你不得不看。”
陆朗见他脸色严肃,也就接过了来看,脸色也是越发难堪。
梁钰清道:“攻打暗香谷事情正派已经筹备了,而此次负责第一人,正是知莫阁少阁主应劭。”
陆朗想起应劭那张狐狸脸,就不寒而栗,蹙眉道:“怎么会是知莫阁,明明是个中立门派,能不成已经倒戈到正派那边了?”
梁钰清道:“怪我,如果上次我应长老要求回了门派,说不定此次负责者就是我了。”
陆朗摇摇头道:“这次正派是铁了心,要消灭我们暗香谷,如果你从中阻挠,只会陷入与邪道勾结的舆论漩涡中。”
梁钰清蹙眉琢磨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些风波都是在师傅出事之后,才接连不断的冒出来。”
陆朗听他此言,也觉得有道理,道:“谷主受了重创后,便有人把各种惨案的屎盆子,扣在我们暗香谷身上。”
梁钰清道:“看来从中作怪之人,与师傅与暗香谷谷主有些联系。”
陆朗颔首,想着谷里事情必须要回去商议,心中着急,道:“沈谷霖的下落,今日必须要向郎君问个清楚,谷主伤情不可再拖了。”
梁钰清有些拿不定主意,虽他出于好心,意外救了郎君所信下人,可依旧拿不定主意,能让易梓骞告诉自己沈谷霖的下落。
陆朗却经过这些日子,差不多摸得清楚郎君的脾气,郎君通情达理,吃软不吃硬,若向他道出事情来龙去脉,郎君定会答应。
陆朗道:“事不宜迟,我跟你去郎君房里,与他说去。”
易梓骞下午精神要好些,窝在床上看书,听丫鬟报凝嫣与梁钰清来访,立刻请他们进来。
凝嫣与梁钰清携手而来,易梓骞不便起身相迎,请他们坐,凝嫣与梁钰清对视一眼,她道:“凝嫣此次来是有要事相求。”
易梓骞见他们话语郑重,直起身子道:“请说。”
凝嫣道:“不知郎君可否听说,江湖门派暗香谷与邀月派?”
易梓骞听他说起这个,瞧了一眼梁钰清道:“知晓,暗香谷乃邪派之首,邀月派乃正派之首。”
凝嫣颔首,向他解释道:“前几个月,暗香谷谷主与邀月排掌门,为一了恩怨,私下约定生死一战,各赴雪山之颠。”
“却不料待众人寻上雪山,谷主与掌门已经负伤,而其伤势严重,唯有医死人的画缘神医才能施救。只是画缘神医遭到奸人算计,白骨长埋,已经仙逝了,而传得他衣钵的便是他的弟子,沈谷霖。”
梁钰清诚恳道:“郎君,邀月派的那张江湖通缉不过是下策,为的是逼沈谷霖现身,并没有加害之意,而梁某正是邀月派弟子,是为掌门向沈神医求药的。”
易梓骞两人一唱一和,脸上热诚之色褪去,道:“凝嫣姑娘,你也是?”
凝嫣知晓自己对不住郎君,先怀着目的接近郎君,既然有求与他,自然是要坦诚以对的。
她深吸一口气,退去缩骨功力,身材骨架渐渐变得精壮与男子无二,他身穿女装,再配上脸上那张精致妆容,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有些啼笑皆非。
声音也与男子一般,陆朗道:“凝嫣只是假名罢了,我的真名乃是陆朗,扮做女装也是为了接近郎君,取得你的信任套出沈谷霖下落。”
易梓骞听完看着陆朗,冷淡道:“所以在画舫上,你故意落水也是作戏?”
陆朗向来是撒谎不打草稿,却在易梓骞前露了怯,也不好腆着脸答不是,硬着头皮点头道:“是,我并不会弹筝,只是与藏在暗处的秋娘唱了一出双簧而已,而那个装作逼迫我的男子也是我的属下。”
易梓骞看他这幅由女变男的样子,先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种缩骨法子,而后心中越发冰冷,不敢相信。
按照现代话来说,他在交友上有些精神洁癖,他希望朋友不是怀着某种目的,或是抱着利益来接近他的。
更何况他故意装作柔弱女子,骗取他的信任,他一开始是以君子之心待这二人的,可如今却得到了什么?亦或是一切皆是骗局?
他看着梁钰清道:“那你呢,一开始称呼自己为小门派弟子,后又问可否需要招工之人,难不成前几日你是故意献出一场苦肉计,帮阿青挡住那一箭?”
陆朗听他说的过分,道:“郎君!”
易梓骞不愿再看他们两个,冷道:“你们都走。”
梁钰清看易梓骞扭过头去不愿看他们,无可奈何跪下来,道:“郎君,我知你在气头上,可是我是真心实意的来求问的,师傅已经是病入膏肓,请你救人一命吧。”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是梁钰清这种骄傲之人,陆朗见他跪下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梁钰清能为那掌门做到这个地步,他心中定了定神,望着易梓骞道:“我与梁钰清皆是诚心诚意的,我大可以不暴露自己男子身份,但我不想继续瞒着郎君。”
“郎君仁厚心善,可心里也存不下晦暗,容不得欺瞒。正是如此,我才愿露出真实身份。郎君应能看出我与钰清之情,我以女子之名,郎君不觉奇怪。可我恢复男儿身,直接大大方方告诉郎君,我与钰清违背常理的这份情意。”
“世人若是知晓我与钰清男子相恋之情,定叫我们身败名裂,可我信任郎君,才将此等事情告诉与你,郎君也请信任我们,只是一心救人,绝无加害沈大夫之意。”
说罢,陆朗与梁钰清一同跪下,梁钰清见他如此骄傲之人,竟然为了陪他一起下跪,面上不露,心中也是感动。
易梓骞与两人接触时间不长,却也被这一番真情实意感动。
心想谷霖从来都是心怀患者,若是为了医治,他也不可能见死不救,又见两人一副跪到天荒地老的模样,叹一口气,道:“我的确是气话,既然你们愿意坦诚相待,我也实话告诉你们。”
两人听了,眼中怀着希翼之色,易梓骞道:“谷霖确确实实没有告诉我,他去往何方。”
陆朗和梁钰清听了他此言,眼中希翼陨落,他们互看一眼,没想到大费周折,丢下事务来寻沈谷霖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易梓骞见他们眼里浮现暗澹,又道:“谷霖虽然未说,可我与他交谈时,谷霖曾说过,他喜春暖花开的南方,有机会一定去看看,他这人又不爱热闹,喜欢往僻静处钻,你们不如派人去南方的各个小城镇里寻他。”
二人听他大致位置定在南方和各个小城镇,搜索范围也小许多,总比漫无目的的寻人的好,面露喜色,道:“多谢郎君。”
易梓骞之前被欺瞒的火气也消散几分,道:“起来吧,说便说好了,竟然还跪着,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梁钰清摇摇头,道:“郎君愿意告知我们讯息,已经是意外之喜,师傅是我重要之人,郎君算的上救命恩人,自然是承受的起这一跪的。”
易梓骞道:“那你们是准备,动身去寻谷霖吗?”
陆朗摇了摇头,虽然解决一事,心头仍不得轻松,不久正道结盟就要攻打暗香谷,他必须回去好好筹备。
虽然在犹豫该不该将此事告知郎君,可一想既然是坦诚相待,就留不得隐瞒,陆朗道:“近日来,江湖上有人将众多灭门惨案,一并算在暗香谷身上,导借触犯众怒,许多门派联手攻打暗香谷,我要回谷中安排各个事项。”
易梓骞听事态严重,心中存了几分担心,道:“那你们还是速速回去的好。”
陆朗见易梓骞话语透着关心,方才怒上心头,对他们冷言冷语,其实仍旧是愿意告诉他们答案,暗叹郎君实在是一块璞玉浑金。
易梓骞又看梁钰清道:“只是你身上伤势......”
梁钰清道:“多谢郎君关心,伤已经长新肉了,无需多虑。”
易梓骞本想着院子里多了些人,总算不那么冷清了,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们总不属于此地,有些伤感道:“是吗......”
陆朗心思细腻,察觉到易梓骞脸上,一掠而过的伤感悲秋之色,心里也是不舍他的,留在易府里的日子清闲,待在郎君身边总能放下那些杂念,使心境变得宁静,是与在暗香谷时截然不同的感觉。
易梓骞哀愁来的快,去的也快,想他们既然要走,自己还不如开开心心的办一场送别宴,也算相交一场的情谊。
他做的桃花酿,还未揭封,没人一起品尝可惜了,正是拿出来的好时候。
道:“既然你们要走,不如让我为你们办一场送别宴,不知你们有没有时间?”
陆朗和梁钰清还在担心他们的离去,会让郎君感到落寞,听他摆设送别宴,自然是愿意的。
过了两日,阿青与王央在堂食里用完饭,王央道:“青哥儿你和四郎君关系不错啊,上次还给你做了套新衣裳,瞧着料子就不错。”
阿青颔首道:“郎君对人都很好。”
王央用筷子撑着下巴,道:“话说的不错,但四郎君唯独对你很在意。”
阿青听旁人这么想他与小郎君,嘴角不免上翘,心中愉悦道:“是吗?”
王央又忍不住八卦道:“对了,郎君和那个秋娘怎么样了?”
阿青知凝嫣与梁钰清是有情意的,她与郎君是成不了什么的,道:“那秋娘已经心有所属。”
王央好奇道:“谁啊,哪家男子有郎君长得好看,竟然还看不上郎君。”
阿青轻笑摇头道:“不知。”
下午阿青瞧着日头正好,把潮了几日的被子,拿到小屋前的院里,往两课枯树中系着一根粗麻绳子,再把被子晾晒在绳上。
他拍了拍被子,整理一番,转身猛地见小郎君负手站在他身后,笑吟吟的看着他,道:“阿青,在晒被子吗?”
阿青见他穿的一声紧袖灰衣,有些轻透,道:“小郎君病好些没,外面风大还是进屋去吧。”
易梓骞轻笑道:“我好多了,外面阳光普照,我出来透会儿气,晒一晒太阳也挺不错的。”
易梓骞还从未来过他这间屋子,转转悠悠,瞧着院子里都是些枯树杂草,没有花草小品,显得有些萧瑟,蹙眉道:“你这院子没人打扫吗?”
阿青道:“我平日里也会打扫的,郎君若是觉得不净,我们去外面。”
易梓骞赶紧道:“我只是想着应该给你换个院子。”
阿青却不想麻烦小郎君,道:“我已经住习惯了。”
易梓骞见他拒绝,面上不露,心里有些气馁,他觉得阿青住这地方太委屈了,想了半天道:“那便好。”
阿青问道:“郎君是有何事?”
易梓骞这才想起来,道:“不久后陆朗和梁钰清二人就要离去,我想办一场送别宴,也算彼此相识一场。”
阿青只知梁钰清,却不知陆朗是谁,疑惑问道:“何人为陆朗?”
易梓骞只好把来龙去脉讲个清楚,阿青越听脸色越发冰冷,道:“想的倒是妙,利用缩骨,化作柔弱女子,来骗取郎君好感。”
易梓骞听他言语义愤填膺,道:“陆朗为了救他家谷主,也是迫不得已情有可原,阿青别太生气。”
阿青听他替陆朗说话,也是叹口气,道:“郎君要我作什么?”
易梓骞压低声音,道:“岷洲这边做送别宴,总要吃上一碗汤圆,以示总有团聚时,我想悄悄进东厨亲手做碗汤圆,就请你倒是给我望个风,倒时候让别的下人看见了不好。”
阿青见他神神秘秘的,压着声音在他耳边轻语,轻笑道:“好。”
易梓骞就知他会答应,喜道:“快走,我们现在就去。”
因为不到饭点,东厨还没有下人的,易梓骞对阿青道:“可望好风了,要是有人要进来,得办法把人拦住。”
阿青颔首。
易梓骞进入东厨,正准备找了找食材,刚巧看见找到了一篮子的糯米粉,还有角落里藏着的一个南瓜。
以前在现代时,易梓骞以前为了哄女朋友,学了好些菜肴,却没想到因为两人异地的原因,终究还是分手了,没想到当时学的一向技能,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他挽起袖子,先把篮子里的糯米丸子搓成珍珠似的小球,放在一边。
然后再把大南瓜洗干净,取其一半,用菜刀把南瓜皮切下来,然后再把南瓜切成片,摆在碗里,放进甑里蒸熟到软化。
用捣具把南瓜捣烂成蓉,加入清水继续捣成细腻的南瓜水。
易梓骞把南瓜水倒入鬲锅里,却在炉灶生火烧柴时,遇上了困难,他哪儿会生火,把柴火放入炉灶肚下,却怎么也打不来火花点燃,然而心急弄得满脸柴灰。
而阿青守在屋外,跟个门神似的,下人们本来害怕他阴森森的模样,本来是要进东厨的丫鬟见他直挺挺的矗立在东厨外,也不敢进去了。
易梓骞兴致勃勃来的东厨,却在最基础的生火上犯了难,他踌躇出门,见阿青站着跟个门神似的,问道:“阿青,你可知如何生火?”
阿青见小郎君白皙一张脸,染上了灰,失笑道:“郎君怎么生个火,脸上还沾着东西?”
易梓骞见他取笑自己,有些尴尬,脸上微红急道:“不过是在生火上犯了难处罢了。”
阿青道“我来吧。”便走进东厨,易梓骞见他蹲下身来,先用火镰跟火石敲击,敲击出火花后燃起火绒,然后引燃柴火,轻轻吹风,火势便大作起来。
阿青做的行云如流水,让易梓骞目瞪口呆,明明是那番繁琐之事,阿青竟然如此轻松就胜任了。
易梓骞有时觉得他是世家公子,有时觉得他是行间隐士,不过无论是哪一个,都让易梓骞觉得惊喜。
阿青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柴灰,道:“郎君,生好了。”
易梓骞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生起来火,想起他上次话语,打趣道:“也是向母亲学的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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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设宴
阿青道:“母亲很少亲自下厨, 我从未见过她生火。”
易梓骞追问道:“那是怎么学会的?”
阿青垂眸道:“以前从军分调入游击精锐, 经常为埋伏敌人潜在山林中许多天, 有时携带干粮吃腻了,空闲时战士们就打些野食, 以石敲火点燃火绒,堆起火篝或是烤之,或是放入锅中加水熬之。”
“我以前也不会, 趁机向袍泽虚心请教学会的。”
易梓骞想象他描述在山林打野味的光景十分有趣,来了兴趣道:“我还未曾在野外生火吃野味呢,与袍泽一起分食吃肉谈笑风生, 一定是其乐融融。”
阿青道:“虽然欢乐, 却也只是冲锋陷阵, 刀口舔血时的一段小曲, 战场闲暇时间总是短暂。”
哪个男儿没有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想法, 易梓骞也不例外,他听阿青提起战场, 不免联想白日登山望烽火, 黄昏饮马傍交河之景,也是激起一腔热血, 道:“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冲坚毁锐。”
阿青看着他眸子里燃起上沙场的期待, 与那些个刚入的新兵眼神一模一样, 丝毫不觉战场残酷, 摇了摇头, 道:“郎君还是把自己身子养好了,再想着怎么精忠报国。”
易梓骞听他意思是,仿佛是嫌他身子骨弱,突然灵光一闪,道:“我要是养好了身子,阿青愿意教我武功吗,我有功力在身,说不定就能在战场上以一敌十,豪取功勋荣耀。”
阿青见他眼里升起希翼光彩,轻笑道:“是可以,不过你学武晚,就算学成在战场上也是不能以一敌十的。”
易梓骞却觉得学了武功,就跟神功在身似的,扬着下巴竖起三个指头,道:“虽不能以一敌十,但是以一敌三总是有戏的吧。”
阿青瞧他自信满满的模样,也不好打击他,顺着他的话颔首道:“小郎君出手,不成问题。”
哪知阿青拍马屁的手段太过拙劣,简直是哄小孩子的,一下就叫人看穿了,道:“好呀阿青,又在哄我。”
阿青也知自己哄人不到位,只能以神色取胜,正色道:“我教郎君的是些杀人厉招,郎君只要好好学,以一敌三是不成问题的。”
易梓骞仔细瞧他模样是一本正经,也就相信几分,道:“那是自然快些帮我去望风,本郎君要一展厨艺了。”
阿青发笑去门外继续站着了。
灶子既然升起了火,麻烦事情也解决了,鬲里的南汤煮的滚烫,再倒入之前揉搓好的糯米丸子,闷上盖子煮了一会儿。
他透着东厨小窗,瞧见阿青跟个门神似的,笔直站在门口,目不转睛。
一个小丫鬟本是要进东厨的,见他这个大柱子杵在门口,带着黑纱斗笠一副阴沉模样,吓得在外面逗留张望不敢进来。
易梓骞在旁边偷笑,阿青身材高大,又因面貌烧伤不得已戴着斗笠,看起来是有些阴森,可易梓骞知道他的眼神,多么温柔,他的笑容,多么宠溺。
他眸中缱绻,透着窗看着阿青隐在黑纱后的侧颜,心中涌起说不出的安宁。
突然想起锅里还煮着汤圆,赶紧回神揭开盖,幸好没有煮太久,用筷子挑起一个珍珠汤圆,吹了吹热气咀嚼吃下,应该是煮熟了。
再加入白糖,闷一会儿,便乘到碗里盖上盖子保温,放角落桌上。
因着是送别宴,设宴不大就在院中举办,放了三桌宴席,摆上水果和佳肴,由易梓骞的几个婢女侍酒,倒入觥筹中。
因着主仆有别的规矩,阿青站在易梓骞身边,易梓骞举杯向陆梁二人,开宴说道:“此番设宴,明月以示彼此结交一场,愿还有相聚时。”
说完冠冕堂皇的开场话,易梓骞又转颜一笑道:“你们也不必拘谨,都来尝尝我的桃花酿。”
陆朗今日一袭黑衣,不扮女装时也英姿飒爽,他举杯道:“郎君好意怎能不尝?只是钰清身上有伤,我替他喝两杯。”
梁钰清对着易梓骞,举起装着茶水的觥筹。
易梓骞轻笑,道:“还是揭封第一次品尝,也不知味道如何?若是酿的不好,请见谅。”说罢,便饮下酒酿。
陆朗与梁钰清也是举杯喝下。
陆朗轻抿酒水,似在回忆其中香醇味道,惊喜道:“还真出乎意料,此酿酒性不烈,缓缓润过喉咙,暖浮在腹间。嘿嘿,郎君你这桃花酿不错,不如分我些带回谷里。”
易梓骞见他喜爱,也是高兴道:“你喜欢最好,一会儿我让竹泉,给你送一小坛。”
陆朗谢过道:“多谢郎君。”
易梓骞又给阿青倒了一杯,递给他道:“尝尝。”
阿青接过抿一口,评价道:“香醇后甘,滑入口齿留意桃花清香,不错。只是芬芳盖过了酒性,差了些烈性。”
陆朗听他中等中样的评价,不免道:“傻大个儿,郎君辛苦酿的酒,你还是多些赞誉,缺陷就别摆出来说了。”
梁钰清却道:“既是评价,就有褒义贬义,郎君知晓问题所在,下次酿酒时才得进步。”
陆朗道:“姓梁的,你安生了几天,老毛病又犯了?”
梁钰清瞥了他一眼道:“宴席上,守规矩些。”
陆朗邪笑一声道:“郎君的宴,郎君说的算,轮得着你来教训我吗?”
易梓骞见他们似有大吵一架的趋势,干笑着缓解气氛,道:“我瞧月色正好,不如饮酒作赋?”
两人却大相径庭。
一个道:“好,”一个道:“不甚好。”
陆朗解释道:“郎君有所不知,陆某并不精通诗赋,怕到时露了拙,惹某人笑话了。”
梁钰清倒是沉得住气,抿了一口茶道:“饮酒作赋只是席间节目,助兴罢了,不见得非要谈及讲究二字。”
易梓骞见两人争执不休,提的意见反而更加火上浇油了,只能道:“阿青快把南瓜珍珠汤圆拿上来。”
阿青颔首,迅步拿了南瓜珍珠汤圆上来,极其粗暴的把汤圆乘到两人碗里,两人见南瓜汤都洒了些到席上,再看阿青给郎君乘汤圆时的细致,两人默契闭上口。
南瓜珍珠汤圆色泽黄澄,珍珠般大小的汤圆软糯白嫩,搭配起来食欲大开,陆朗有些忍不住先下手,舀上一口吹散热度,放在嘴中。
然而,并没有意想之中的香甜软糯,他脸色一变,极力忍住,硬生生的把汤圆吞咽下去。
而梁钰清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易梓骞见他们表情有异,放下勺子,关心问道:“怎么了?”
陆梁二人却口径一致道:“汤圆很好吃。”
陆朗咳了咳,敛起神色,道:“这道南瓜汤圆不仅色泽好看,味道更是上乘。”
梁钰清也附和道:“汤圆也是软糯可口,不错。”
易梓骞见他们二人方才还在争辩,现在倒是异口同声的称赞起他的汤圆,也觉得是这碗南瓜珍珠汤圆的功劳,美味佳肴也能让争吵化休。
陆朗和梁钰清见他舀起汤圆,一副想要阻止却说不出口的模样。
阿青瞧他们两个的样子,心中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对易梓骞道:“郎君我的一份呢?”
易梓骞笑道:“我可没忘记,竹泉,再去拿个瓷碗来。”
阿青摇了摇头,道:“不必那么麻烦,郎君面前这碗赏给我吧。”
易梓骞温和道:“不介意就好。”
阿青拿着碗大口喝下,易梓骞惊道:“阿青,你怎么全喝完了,不烫吗?”
阿青用袖掩面,在口中咀嚼,脸上一片菜色。
这汤圆极咸无比,估计是小郎君错把盐当成了糖,这是小郎君废精力所做的,对这碗汤圆如此自信,要是之自己吃上一口,与期望差距过大,心中肯定难过。
此等糠菜他们吃下便可,小郎君要是吃了这么多盐下肚,不知对身体会有什么影响。
易梓骞见他吃的这么急,道:“最后一点也被你瓜分走了,味道如何?”
阿青深吸一口气,恢复常色,道:“称得上珍馐。”
易梓骞见他给予高的评价,心里也是高兴,却谦逊道:“珍馐还早了些,我还得苦心钻研些日子呢。”又对陆梁二人道:“不如你们再多留几日,我给你们天天做这汤圆。”
吓得陆朗和梁钰清默契一致,摆手道:“郎君费心,还是不用了。”
易府院子里倒是其乐融融,太守府里的却炸开了锅。
易芸跟发疯似的,头发凌乱,一边把能摔的东西都摔烂了,一边打骂她的一个丫鬟。
她气急败坏道:“你是怎么办的事,啊?回来跟我口上说的是,夫君他去找同僚夜谈几日不回,结果呢,结果却跑去了窑子!”
她边打边踹道:“你是怎么办的事情啊。”
那丫鬟被打的哀嚎连连道:“夫人我真的不知道啊,我的的确确是看着姑爷进的他人府里,并不是去的青楼啊。”
易芸已经听不进她的所言,心中怒火滔天,只想好好把气发泄出来。
旁的下人是见过易芸毒辣狠厉手段,也不敢作声劝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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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哭:分手理由都怪你做饭太难吃了!
易梓骞惊:WOC,这也是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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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吻
易芸仍是不解气, 取下银簪就要往蜷缩成一团的丫鬟背上, 狠狠刺去。
有人突然怒喊一声:“住手!”
众人往那边看去, 原来是林殷回来了。
易芸见了他,眼中即是欢喜, 也是气恨难消,她痴痴看着林殷俊颜,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赶紧丢了簪子道:“夫君。”
林殷却见她衣衫凌乱,似乎没有梳洗打扮,显得十分憔悴, 看上去老了好几岁, 心中那份对她的厌恶又多上几层。
他瞧见趴在地上发抖的丫鬟脸上青青紫紫, 嘴角还有血迹, 蹙眉道:“你这是作甚, 要将别人活活打死不成?”
易芸现在倒学的乖些,知晓在林殷面前一味的争强好胜, 非要讨要个说法是讨不了他的喜的, 也是挽回不了他的心的,作柔弱状道:“只是, 只是这丫鬟顶撞了我, 我才忍不住动手教训了她, 的确是冲动了。”
林殷却瞥见地上的银簪, 不信她之词, 反问道:“是吗?”
易芸见林殷好久不进她院, 也是思念,赶紧整理了一下发髻,温婉道:“夫君去了哪里?”
林殷依着往常言,道:“只是去探望同窗罢了。”
易芸知他分明是去了青楼的,可她今日不像以往暴跳如雷质问林殷,而是忍气吞声,垂眸道:“可我却听人说,夫君没有进同窗府邸,而是进了青楼。”
林殷的确是借着探望同窗的,去了青楼作乐,为得就是让易芸不要再纠缠。
却没想到此女还派人跟踪他,若不是今日下人来寻他,说易芸快要把帮他做事的丫鬟打死了,请他回去阻止,顺便说了其中缘由,要不然自己还无所察觉。
他知易芸回过一次娘家,却不知她向娘家告了他的状,也没想易老爷与父亲谈过了话后,翌日与令人将他押到祠堂,用家法狠狠的鞭打了他一顿。
边打边吹胡子瞪眼的骂他,如果再敢去招蜂引蝶,就打断他的双腿。
因着这顿好打,害的他躺在床上好些日子。
纵然期间易芸对他嘘寒问暖,拿着补药鸡汤到他房中,还提出帮他换药擦药,他都冷冷拒绝了。
待他伤口好些时,终于忍不住了向母亲所说休妻之事,只是这会儿向来疼他的母亲,也无可奈何的对他解释。父亲因他有了妻还在外沾花惹之事,大动了几次肝火,休妻断然是不行的,不过她可以帮着再给他选几个妾。
于是休妻之事只得作罢。
直到前些日子,父亲得了官令,前往汉宁一趟,他这伤的完全了,又不想待在府中,整日与易芸相对,便接着看望同窗之名,去了青楼喝花酒了。
今日却在青楼里,碰上了一个人,才稳稳捏得住易芸的把柄,索性痛快道:“是又如何?”
易芸听他所言,毫无愧疚之心,也是神伤愤怒,褪去温婉面孔,怒道:“你家中有妻子,为何还要去寻花问柳?”
林殷却不应她的问题,不慌不忙对着周围下人道:“都退下。”
下人应声而离去,易芸不解问道:“夫君,这是何意?”
林殷对着她玩味一笑,道:“不错,我是去喝了花酒,不过你却不知我在那儿遇上了谁?”
易芸有种不祥之感,却也仍不知答案,疑惑问道:“是谁?”
林殷道:“诗兰,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她?”
易芸听了这名字,眼瞳一缩,心中慌乱,抬头辩解道:“夫君,你不要听那贱人胡说八道。”
林殷瞧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心中更加夺定,压低声音道:“她现在这番凄惨模样,不是拜你所赐吗?”
易芸温婉笑容也挂不住了,拉着他的袖子凄声道:“不是我,夫君你信我。”
林殷却厌烦她的姿态,甩开袖子,冷哼道:“既然不是你,又何必这么慌张,我只没想到你如此恶毒,竟然把她卖进了青楼。”
易芸倒退一步,撕开脸皮道:“都是因为,都因为她下贱,她勾引你!”
林殷最讨厌易芸一副没教养,如泼妇般的形象,他满面厌恶,道:“所以你就把别人卖进了青楼,让别人活得生不如死,我可还听人说了,你是日日听着诗兰的惨状,才吃的下饭的。”
“想不到林府里,有这么一位狠毒婆娘,这种妻子我林殷不要也罢。”
易芸听他左右言思,无非还是想休掉她,也是大喊大叫起来道:“你想休了我,没门,是你先对不起我的,太守大人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林殷知晓她要拿父亲压他,冷冷一笑道:“人我已经赎了出来,把她安置在一个小院里,到时我便带着诗兰跟父亲说起,将你是如何折磨她的来龙去脉告知于父亲,看我还休不休的掉你?”
易芸听了心中冰冷,亲密以伴的夫君竟然整日里想的,该怎么摆脱她,休掉她,她想做出最后一步挽留林殷,红着眼泫然哭泣道:“夫君,我什么都不要的,我以后会好好待在你身边,当一个贤惠的妻子,再也不会多生是非了。”
林殷冷眼看她凄惨模样,心中对她没有任何爱意,只有无尽的厌烦,易芸嘴里吐出来的词,是百般挽留,却也无动于衷道:“我可以不休你。”
易芸心中一喜,没想到林殷竟然原谅了自己,擦干眼泪,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林殷又道:“只是好好做你的林家少夫人,其他的事情你就别再多管闲事了。”
易芸一愣道:“夫君的意思是?”
林殷一顿一句,仿佛怕她听得不够清晰,道:“意思就是,别在多管我的事情,以后我去哪儿里,也别多过问。”
易芸这才懂了他的意思,是让她空担着林家少夫人的名字,独守空房。
她才知晓林殷,是拿着她把诗兰卖进青楼的事情做要挟,望着林殷那双眸子里,只有一片冰冷,心中寒意更甚,低声道:“原来你打着这个主意。”
林殷见她失魂落魄模样,道:“易芸,这都是你逼出来的,别怪我,你自己权衡利益,是继续当你尊贵的少夫人,还是被我休赶出门,你自己想想吧。”
说罢,丝毫不留恋的离去了,易芸看着他无情的背影,瘫倒在地上。
这边易家院子里,易梓骞自己都还没喝几杯,说了几句醉话,倒在席上不省人事了,阿青无奈看着易梓骞面上醉红,对梁钰清和陆朗道:“我先把郎君扶回房里。”
两人颔首,见阿青与小郎君离去,院子里只剩他们二人,不比方才热闹,却也清静,鬓丝禅榻。
陆朗举杯,刚才的不愉快仿佛烟消云散,对他道:“喝一杯?”
梁钰清轻笑着道:“好,以茶代酒。”
两人一饮而尽,陆朗放下杯子,垂下眸道:“你此次前去是以协助之名,别大费周折去做些不讨好的事情。”
梁钰清渐渐收敛笑容道:“正确之事,我就要去做。”
陆朗抿一口酒,道:“那是你所认为的正确,却是天下人认为的不义。”
梁钰清看着他道:“那你呢,你也是觉得不义之事,还是你不在乎?”
陆朗这次却没有一点就炸,道:“钰清,我就事论事而已,那群所谓的联盟要攻打暗香谷的事情,你别从中插手,只会把你拖入泥潭。”
梁钰清暗中攥紧杯子,道:“从前正派虽视你们为眼中钉,却从来没有实际行动。可是如今他们是狠了心,安排了详细计划,要消灭暗香谷众人,若是我不从此中调节,你们有一线生路吗?”
陆朗听了却是傲气一笑道:“钰清,你太小瞧我们了。”
梁钰清看着他,软下口气,道:“让我帮你,也不行吗?”
陆朗是吃软不吃硬的,可这次他也知事态严重,那群联盟人士不让暗香谷放些血出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越是如此,梁钰清若是替他们暗香谷说话,只会把他这个邀月派首席大弟子贴上邪魔歪道,他的前途可能就断送于此了。
两人心意相合,却始终身处两立,也算是上天的捉弄了。
陆朗不谈这个,转移话题道:“你那个粘人师妹呢,怎么没跟着你?”
梁钰清道:“她担忧掌门伤势,早就回去照顾掌门去了。”
陆朗轻笑道:“倒是个有心的。”
两人难得陷入沉默,陆朗喝着桃花酿,瞧着四方院中月色,虽然拘谨,没有海阔天空之感,却有别样宁静,不免道:“我曾经向你讨一份,远离江湖,携手一生的约定,如今看来却甚是可笑。”
梁钰清却盯着他的双眼,肯定道:“那不是奢望,那是将来。”
陆朗看着他双眼里的认真与真挚,心中略有感动,可是自古正邪不两立,现在看来却有那么几分道理,他与钰清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陌路人。
阿青扶着喝醉的小郎君,回到房间,途中小郎君虽然不清醒,嘴里却还是在说着迷迷糊糊的醉话,不知嘟囔着什么。
掀开层层帷帐,阿青把小郎君抱上床,帮他脱下外衫,给他盖上织毯。
做完一切后,阿青仔细瞧着易梓骞酡红的脸颊,微微蹙紧的眉,忍不住用手指帮他展开蹙起来的秀眉,摆出了一个轻松天真的表情,使得阿青轻轻一笑。
又见易梓骞跟个小孩子似的,嘴里还嘟囔着话语,实在可爱。
阿青是越他模样看越爱,嘴边始终挂着笑,忍不住俯下身来,掀起黑纱在小郎君的额头上轻轻留下一吻,感受肌肤触碰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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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回门
易梓骞似乎感受到了这温柔一吻, 翘密纤长睫毛如帷幔细沙遮住一般, 轻轻扑扇回应了一下。
阿青放下帷帐, 正准备离去时,刚跨出一步, 却发现自己的衣摆被人拉住了。
转头一看,竟然是小郎君拉住了自己。
“别走。”阿青透着薄帷,见小郎君迷茫睁开眼睛, 眸里是水光潋滟的朦胧,配上一脸醉意,面如桃色, 总有种……
阿青喉咙一紧, 呼吸也是凌乱, 不敢再多想。
片刻后他稳定心绪, 才道:“我不走。”
易梓骞已显然是喝的有些过头, 眼里没有清明亮光,只有勾人的幽深, 他渐渐半撑起身子来, 莲臂掀开帷帐,道:“过来些, 不行吗?”
话语带着软糯鼻音, 有祈求娇弱之意, 试想一个美人, 半蹙着眉头, 眼里欲说还休的看着你, 又有谁不会答应她的请求?
阿青并非石头,他早就知自己对易梓骞抱有别样情意,只是把这份情藏得深切罢了。
此刻易梓骞身上那股悠然的惑人冷香,从帐内散出,引着阿青跨出那一步,让他沉醉于此,无法自拔。
阿青掀开帷帐,坐在床沿,易梓骞用手臂支起上半身,凝视阿青双眸,越离越近。
阿青见小郎君渐渐放大的容貌,方才理顺的呼吸,又变得乱了,心如鼓击。
而此时易梓骞突然开了口,像个孩童一般撒娇道:“干嘛一脸不情愿,我叫你过来很为难你吗?”
阿青见小郎君醉酒时,一会儿眼波流转,迷人而又慵懒,一会儿娇侬天真,像个七八岁的孩子,实在拿他没辙。
心想着下次一定要劝他要少喝些酒,既伤身又伤神。
他只好叹口气,道:“没有,我情愿的很。”
易梓骞也不说话,直勾勾盯着阿青的面容,阿青在这种目光下处之坦然,易梓骞歪着头傻笑起来,露出雪白贝齿。
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斗笠,说起了醉话:“你真好看,为什么要带着这个东西?”
阿青只好又摆正了歪着的斗笠,无奈道:“这是我最重要的人送给我的东西,自然是要天天戴着的,我不好看要论好看,天下所有人都没有送我东西那人好看。”
易梓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是吗?”低着头不语,似乎是因他的答案而沉默。
阿青瞧着气氛沉默,正想让小郎君好好休息,蓦然易梓骞抬着头,对着他莞尔一笑,清艳无双。
“那,那我呢?我好看吗?”
阿青瞧他粲然一笑,心中敲打鼓点声愈重,脸上难得发烧,下一刻升起柔肠百转之感,恨不得将人搂入怀中,融进血里。
他沉默半晌,忍住将人圈进怀中的冲动,道:“好看,谁也比不上。”
易梓骞笑意更深,突出乎意料把阿青按倒在床榻上,透过黑纱望着他的眸子,语气里夹着任性道:“既然你觉得我好看,也比你那个重要之人好看,那以后就不许找你那个重要之人了,只能待在我身边。”
阿青只觉得醉了的易梓骞少些平日的温润,多了些古灵精怪,可无论是哪番模样都让他喜爱万分。
他失笑,偏着头望着他,宠溺答道:“好。”
易梓骞这仍不满足,道:“不许食言,可要拉钩。”
阿青觉得幼稚又好笑,不肯依他,最后又耐不住他的死缠烂打,只得用小指勾住他的小指,易梓骞盯着两人手指勾连,还摇晃起来,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勾完手指,易梓骞这才心满意足,傻笑道:“好了,勾完了。”才肯乖乖躺下来,转过头看着头上花架雕画,一会儿便睡着了。
阿青听他呼吸声音变得绵长,转头看他闭眼,估计是睡着了,想到方才与他拉钩上吊时,小郎君一遍遍的询问他会不会离开,确认他不会离开,就像那日眼里是寂寞,是不舍,却要放他离开。
他有些心疼的抚摸上小郎君通红的脸颊,郎君的喜是形于色,苦却藏着不肯透出来。
疏影横斜,他正扛着水桶,见郎君在门口迎接易家三郎时,身上浮动的那股清冽冷香,细把寒梅嗅来,却也寂寥惆怅。
见易梓骞攥着自己的袖子,悄悄抽走了袖子,再次细心给小郎君掖好毯子,仔细检查屋内窗子是否关好了,吹灭烛火悄然关上门,回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日,梁钰清与陆朗只向小郎君留了一张招贴,各自收拾行囊,也没有向对方打声招呼便离去了。
因为醉酒,易梓骞扶著作痛的脑袋,从床上起来,展开丫鬟竹泉递来的两张招贴来看,皆是用一模一样,言简意赅语气来抒写。
要不是左下亲启名字不同,他还以为这两张招贴都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
他这边刚看完招贴,却又被下人通知来告,易芸和林殷回门来了,易父举办了家宴,也请他过去赴宴。
易梓骞昨晚喝了酒,今儿早起床头还作痛着呢,实在是不想去赴宴的,更何况是去见易芸。
上次易芸在他面前无理取闹的泼妇形象,他还深刻于心呢。
他本想说不去,可内心挣扎一番,觉得还是不妥,易父难得邀他,总不能拂了他的面子,磨磨蹭蹭还是换了衣裳前去。
赴宴却也是姗姗来迟,众人已是入座,就等着他开宴,易父略有愠色,道:“怎么来的这番晚?”
易梓骞只得道:“前段时候生了病,今日起的晚些。”
易父也不能当着女婿的面发作,冷哼一声只得作罢,道:“下不为例,入座吧。”
他自然是坐下座的,而这回儿林殷作为女婿回门,也同是坐下座的,刚好能坐在易梓骞对面。
林殷依旧惦记着易梓骞,整日待在书房,为魂牵梦萦之人画像。
而他把易梓骞画作女子装扮,也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以防下人们收拾书房时候查出端倪。
没想到那日易芸潜入他的书房,把画撕碎了,为此两人大吵一架,他对易芸的恶感更甚了。
幸好她看了画像也没认出来,上面的人是易梓骞。
这段日子不见易梓骞出府来,又因着自己女婿身份,总隔着一层,也不能天天往易家跑。
他向易芸放下狠话,过了几日后,易芸果然变得乖巧许多,纵然他整日泡在胭脂酒醉中,她也不管不问,而易芸这种样子正得他满意,对她厌烦也少了些。
撑着此次带着易芸回门,林殷朝思暮想的人儿,终于出现在他面前,眼神逐渐变得灼热起来。
易梓骞面色似乎,比上次见到时更如雪似的,一双唇色水粉,寡淡里透着清艳,就似那画中仙不与尘世沾染。
易梓骞入座后,与他对视,林殷赶紧收起灼热目光,对他翩翩一笑。
而易梓骞经过易芸那次大闹后,回去思量无非是林殷外面有人了,为那人画了像,才让易芸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像个疯狗似的见人就咬。
虽见他们二人携手而来,心中还是对林殷在外偷情之事抱有怀疑态度,对他的印象也大跌了些,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习惯性的回应微笑。
易芸观察林殷对易梓骞微笑,涌起酸涩,纵然只是礼节问好,她也忍不住嫉妒起来,要是以前她便骄纵蛮横的发作起来了。
可如今她尝过了苦,受过了挫,已经学会饮泣吞声,只是慢慢咀嚼这种酸意,埋进肚子里去。
易父坐在首席,他举杯对林殷道:“贤婿,这段日子,多谢你费心照顾芸儿了。”
林殷见易父开口道:“应该做的,芸儿也是对我多加照料。”
易父却道:“我们易家也就芸儿女儿,自然对她多了些宠爱,可能把她惯坏了,多了些小脾气与任性,也请你多忍让她,日后相处就知道她的可爱了。”
林殷暗中苦笑,你们嘴上所说的可爱女儿,可把府里闹翻了天,却不露声色道:“岳丈大人多礼了,芸儿处处很好。”
易父只能说到这里,不能再说多了,上次大夫人与他说了林殷在外偷情之事,他除了能与太守讲了此事,再无他发,总不能教训林殷。
现在借此宴来劝林殷能好好对待易芸,却也不能说多,免得惹人不快。
易父先如今知林殷是个不顾家的,爱玩的,并不善待女儿,心里是有埋怨的,可他却是敢怒不敢言的。他们家当初能攀上太守府,多少人艳羡不已,可见两家并非门当户对,太守府在上,而他们易家只能在下,对着这个女婿他是得罪不起的,也是不能数落教训的。
现在后悔让女儿嫁入太守府,也是无济于事,他只能希望林殷能回心转意,好好对待易芸。
而期间大夫人坐在席上,仔细瞧见了易芸掠过一丝暗自神伤,她养育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又怎么察觉不到她的波动,也是担心却也不知具体因果,估计着是他们夫妻二人不睦所导致的。
大夫人想着宴后,还是得把女儿喊进房里,好好疏导一番,
第33章 误会
期间宴中, 易梓骞听得林殷与易父讨论古典与歌赋, 不知怎的, 头渐渐疼起来了。
大概是因昨晚醉酒,头仍作痛着, 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是谁替自己脱下外衣,盖上织毯了。
他心不在焉的夹着一块白菜, 放入盘中,心中暗叹一口气,也不知这家宴开到几时, 只求能早早结束, 放他回卧房躺着。
幸好易父并不关注他, 也没注意到他的这些小动作, 只顾着和女儿和女婿谈话。
终于等到家宴结束, 众人散座时,大夫人让易芸来她房里一趟, 要说些母女之间的温情话。
林殷瞧易芸去了她母亲房间里, 心想正是个与易梓骞相处的好时机,见易梓骞行礼告退后离去, 也向易父行礼。
易梓骞出了宴席, 往前走了几步, 头就像针扎似的难受, 不由得扶着柱子。心想他以前可是, 喝两杯白酒都脸不红心不跳的人, 怎么昨晚喝了几杯桃花酿就不行了。
“内弟,你没事儿吧?”
声音熟悉,易梓骞转头一看,果然是林殷。
他站稳了身子,对林殷道:“无事,只是昨晚喝了点小酒,今早起来有些头痛。”
林殷作关切状,道:“你脸色苍白,不像是无事之样,我送你回房吧。”
易梓骞总觉得林殷对他也太过殷勤了些,回忆着上次他离宴时,林殷也是离宴出来,提出要送送他。
正想说淳儿在不远处等我,不必了。
话到嘴边,他想起淳儿被他关在房中,过几日就要下嫁了,再回忆起淳儿做的那些不堪之事,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他换了个借口道:“多谢姊郎好意,二姐与母亲长谈不久,过会儿便要来寻姊郎了,我自己回房不成问题的。”
林殷见他一再拒绝,也应知难而退,免得惹人不愉。
可他这段时间在外风流过了头,避着易芸日夜待在青楼,醉在温柔乡里,可楼里美人的笑颜如花,却也比不上易梓骞的眼眸流转。
林殷此人说也是多情浪子,却也有情有独钟一面,念念不忘之人站在眼前,态度却淡漠十分,着实让他有些受伤。
林殷心急了,觉得若是再细水长流,不能在抓紧易梓骞,可就要错过了。
他逼问道:“内弟为何处处避着我?”
易梓骞蹙眉,觉得他这话唐突有些直白,道:“姊郎多心了,我只是怕二姐等急了。”
林殷道:“当日与内弟在画舫上,同游甚是闻过则喜,不知内弟可否明日有空,再一起去画舫赏景。”
易梓骞上次不过是恰好碰上林殷,出于礼貌,不得已邀他一同上舫。
他道:“多谢姊郎邀请,只是我病情未痊愈,需在房内静养些日子,此次恐是无法赴邀的。”
林殷走近一步,逼进一步,望着他道:“那下次呢?内弟是否有空?”
易梓骞见他提问越发无礼,有些警觉的后退一步,留出距离,头越发疼了。
语气也凌厉起来道:“我听姊郎这话,怎么透着几分强人所难的意思。”
林殷摇摇头,道:“内弟不知我此时复杂心境。”眼里描着他的眉目道:“内弟若是不应,途使我黯然神伤。我知内弟并没有此意,可我心里却有情,今日便要与你说。”
易梓骞琢磨后他所言,才慢慢察觉出来其中深意,没想到林殷竟对他抱有这种意思,也是大惊失色。
林殷见他目瞪口呆,显然是被自己方才言论吓到了,他离得近些还想解释,易梓骞却不想听了,只得道:“抱歉姊郎,我这会儿头昏脑涨了,先回房了。”
说罢就要离去,却走的急了,脑子疼痛一片混乱,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林殷眼疾手快的拉住他,才免于摔一跤。
而易芸这边被大夫人喊到房里,进了房间,大夫人一脸担忧语重心长的询问她与林殷之事。
易芸现如今被林殷伤透了心,苦也往心里憋着,成熟懂事许多,也觉得此事不该再让母亲操心。
无论大夫人怎么柔声询问,她都是避而不谈,只道自己过的很好。
大夫人见易芸不肯向她倾诉,只能无奈叹之,母女俩人也没聊得融洽,易芸在她房内没坐多久便出来了。
她本来是去正堂寻林殷的,却不见他人。
四处寻找,恰巧瞧见林殷在廊道,正要上前时,却看见他与易梓骞站在一起,两人离得很近,不知在谈论什么。
只见易梓骞转身要走,却被林殷抱了个满怀。
易芸看此情景,想起方才宴席上时,林殷与易梓骞相视一笑,又想到那时,林殷书房里的那张与易梓骞十分肖似美人像。
她心中一沉,终于想清楚前因后果,原来与林殷一直有染的就是易梓骞。
易芸眼里先是悲凉伤心,她日思夜想的夫君,离她这般远,不仅对她不管不顾,整日待在青楼里,竟然跟她的好四弟有这种关系。
再看向易梓骞面容时,她眼里悲伤渐渐被怒火替代,甚至有种发疯般的愤恨,几乎发指眦裂,指甲嵌入手掌心里,鲜血染上手绢,自己也没有察觉。
易梓骞被林殷紧紧抱住,林殷本意是见他摔到,是想拉他一把,又忍不住趁机把美人拉入自己怀抱中,下意识收紧了圈在易梓骞腰部的双手。
易梓骞与他如此亲密,只觉得浑身发毛,有种说不出的恶心,赶紧把他推开,冷着脸道:“姊郎自重,我走了。”
林殷搂住了心上人,正是心神荡漾时,却又被他一把推开了,见易梓骞冷着脸毅然走了,也不好作挽留,只能停在原地叹息。
回到房里,易梓骞想到被林殷抱住了的那种触感,鸡皮疙瘩就起了一身,恨不得脱了衣裳立刻沐浴,把浑身上下洗个干净的好。
他深吸几口气,才把那股恶心感压下去。
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那夜出府,街上沸反盈天,他跟着黑压压的人潮随波逐流,不知所措时。
是阿青一把拉住了自己,一路护着他穿过了人海,小心而有力,温柔却坚定。
他甚至感受到了阿青胸膛温度,闻到了那股男子阳刚之气,明明同是男子接触,可他丝毫不觉奇怪,也没有恶心之感,只有安心落意。
他躺卧在床上,太阳穴处的刺痛消失,觉得舒服许多,脑子猛地浮现阿青的形象,戴着斗笠黑纱,对他轻笑。
想着阿青,易梓骞嘴角悄悄勾起,心情也愉悦许多。
一日,阿青正砍完了柴,见丫鬟来,说是郎君找他。
易梓骞今日着一拢素色锦衣,衣摆绣着细小白兰,腰间系着玉带子,如明珠生晕,不加修饰的天然颜色。
他见阿青来了,轻轻一笑更显得灵动,道:“怎么样,这套衣裳如何?”
阿青颔首如实道:“很配郎君。”
今日易梓骞精神好上许多,言语间都俏皮许多,道:“今天的活儿别干了,陪着本郎君上街去。”
阿青想应下,却又觉得自己刚砍柴挥汗了,一身汗味儿,恐怕陪着小郎君出府,有所不妥,免得把郎君干净衣裳沾上汗味儿。
道:“郎君,我才劈完柴火,还未沐浴,怕是不方便的。”
易梓骞却道:“不必讲究那么多,本郎君都不介意,你还怕甚,说走就走。”
阿青见他态度坚决,只能应下。
两人同座马车内,郎君显然今日心情不错,还哼起了曲儿。
阿青道:“郎君,我们是去哪儿?”
易梓骞笑的神神秘秘,压低声音道:“我可是听说了,岷洲开了一家菜馆,专做辣菜,今儿非要去尝尝鲜不可。”
阿青心想,小郎君有时显得少年老成,有时却不失童心,还念叨着口舌之yu。
他道:“尝鲜可以,却不能多吃,郎君这身子受不住的。”
易梓骞无奈道:“好了好了,就比上次去盛居楼时,多点一个总可以吧。”
阿青见他眸子里星亮渴望,显然是馋的急了,只得由着他了颔首点头。
两人到了新开的菜馆,虽然没有盛居楼气派,却胜在是新店,一切是焕然一新的。
门前小二见易梓骞气度不凡,穿的是上好织锦,面上挂着殷勤笑容,引着他们进来了。
两人坐下,易梓骞早就对他们这儿的血旺冒节子心念已久,还没看食单,就跟小二报了菜名,再低头一扫食单,点了一个醋椒蹄花。
点菜速度之快,生怕阿青反悔。
而后又慢条斯理吃的点了一个汤,和一盘清炒蔬菜。
易梓骞说完后,小二便道:“好嘞,菜马上上。”
阿青道:“岷洲人口味较素淡,怎么郎君却是个爱吃辣口的。”
易梓骞自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岷洲人,他可是从小长在川地的。
不过此事他也不敢告诉阿青,撒了个谎道:“只是以前偶尔一次,吃了辣菜,先是把我辣的不行,不停咳嗽喝水,可后来跟上了瘾似的,越吃越停不住。”
阿青失笑道:“原来是这样。”
易梓骞好奇道:“阿青呢,爱吃清淡还是爱吃辣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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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应劭(修)
阿青道:“从前幼时所食之菜, 不是偏甜就是偏素, 未尝试辛辣之物, 称得上口味清淡。后来从军吃也杂了些,口味也偏重了些, 就爱吃些辣口的。”
易梓骞却说起大道理来,道:“这口味儿,也不能只偏着一向, 偶尔也要换着来。想想我整日在府里吃斋似的,还不得腻味了,所以啊, 多来光顾光顾这家馆子, 换换口味才是。”
阿青见他一本正经的, 无非是觉得现吃着一两盘不过瘾, 还念着馋意, 想着下次再来此处尝辣,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也没反驳与他。
不一会儿, 小二便端着菜上来,道:“菜上齐了, 客官慢用。”
易梓骞看着桌上汤汁红亮的毛血旺就眼睛发亮, 喉咙滚过。
本来岷洲人爱吃清淡, 为迎合本地人口味, 菜馆里辣菜放的辣椒并不多。
而这家菜馆似乎为了贯彻辣的风格, 这盘毛血旺洒满了红椒, 淋上油后还冒着滋滋的声音,辣椒量让易梓骞甚为满意,心想这才是正宗的川菜。
阿青见这盘毛血旺,几乎被红干椒覆满,看不见底下的食物,也是愣了会儿道:“这还能吃吗?要不我喊小二来再重做一盘。”
易梓骞赶紧阻止道:“别,这可是正宗的川菜,好吃的很,不用重做。”
阿青却疑惑道:“满盘红椒,莫不是店家以便宜乱贵,把食材减半了。”
易梓骞自然是要替心仪菜馆辩解,拿起筷子扒开红椒,露出压在底下的食材给阿青看,道:“阿青这话可说错了,瞧这里面鸭血、毛肚和猪肉样样不少,哪有偷工减料。”
阿青见易梓骞一心维护为这家店,只得作罢,只是瞧漫出碗来的辣椒,微微惊心,然后道:“小郎君等我会儿。”便离座出了店去。
易梓骞一心一意扑在毛血旺上,用筷子夹起一块鸭血放在碗里,也没多加在意阿青离去。
他盯着这块鸭血,想起曾经吃辣还吃晕倒了,还是纠结半天。
为了身体着想,他只得忍痛喊小二拿一碗水来,夹着鸭血在水里涮着,才放入嘴里,那份辣度虽然少了许多,渴望已久的麻辣鲜香却还是不减。
此时阿青拿着刚买的一碗豆浆汁儿,走了进来,发现小郎君的嘴边都沾着一圈红油,有些好笑,放到桌子上。
他道:“喝点豆浆,压压辣。”
尽管用清水涮着菜,易梓骞依然吃的不亦乐乎,挑起一块毛肚咀嚼入肚,微微有些麻口,谢过阿青好意,端起豆浆饮下。
阿青坐回原位,见小郎君今日吃相有些豪放,大概是难得出府,吃一次真正喜爱的食物。
可没坐稳一会儿,阿青敏锐感受到一股视线看向这里,带着些探究玩味,于是顺着目光看去。
发现菜馆门口正站着个男子,身材修长,着雀金山茶灰衣裳,料子名贵,绣着绿团双合云环,玉腰带上系着月白排穗,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
只见来者一双眸子狭长,眼尾上挑,嘴唇单薄上翘。
易梓骞是背对着他的,正挑了一块蹄花放入嘴里,吃的痛快,丝毫不觉有人朝他们走来。
直觉给阿青感受,便是此人来的不善,却因上次在盛居楼的事,冷静了许多,也没有冲动。
他冷冷看着男子,并没有先声夺人,只看此人有何目的。
男子正是知莫阁的少主应劭,他先是瞧了眼,还在动筷的易梓骞,只瞧得一个黑色发旋,暗想真是个没戒心的。
又牵起笑容走到他们桌前,道:“鄙人瞧周围人满为座,两位仁兄,可否介意拼个桌?”
易梓骞又瞧着菜馆里座无虚席,自己与阿青又占了一个大方桌,抬起头看着应劭道:“自然是不介意的,请坐。”
男子先前只看到易梓骞发顶,见他抬眼与自己对视,正是个容华若桃李的模样,随即挥开衣袍摆,翩然坐下。
脑中掠过易梓骞面容,蓦地想起什么,他浑身一震,内心紧绷,破开云浓雾里,脑海深处中女子容貌,渐渐清晰明了起来。
记忆里,花涧处素手摘花入篮,女子转身见他来了,笑容似那春深芍药,明艳十分,轻启朱唇,笑容和煦道:“子沐……”
话音未落,花涧瞬间被大火吞噬,女子却也不见踪影,只剩她采的一篮子花,洒在地上。
“这位公子?公子?”小二正瞧着新客坐下,询问他点些什么菜,却见他出了神,等了半天,忍不住提醒道。
应劭回过神来,脑子已经清醒过来,眼神却还停在过去,无意识的瞧了小二一眼。
那一眼无神冷漠,又如刀子一般锋利,分明是不肯让人接近领域。
小二受了这一眼,不敢再说话,两股战战,抖抖索索,差点要跪倒在地。
应劭身后少年见状,心想少主出来一次,还是不要太惹人注意,于是抚了小二一把,让他站稳了。
阿青自然也注意到小二的不自然,似乎惹怒了此人,原因却来的无端。
应劭很快就把心中的惊涛骇浪收回去,道:“一份辣子鸡和一份烧三鲜。”
小二听了,磕磕绊绊道:“好,好,马上催。”
应劭这才含笑对易梓骞,眼里却有摸不透的深意,道:“多谢小公子体谅。”
易梓骞道:“拼桌还能交个朋友,何乐而不为?”
应劭回答道:“也是这个道理。”说罢,便抿了一口茶,掩盖住了手间细微的颤抖。
旁人看不出,应劭身后的江潋,却把他的反应看的清清楚楚,也是震惊,悄然看了眼易梓骞一眼。他跟着应劭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撼动他的心,永远是残忍冷酷的姿态,可这个娇弱的公子哥儿,他是瞧着面生的很,怎么会影响到应劭。
应劭恢复正常道:“小公子是本地人吗?看着这么能吃辣,倒是像乐蜀那边的人。”
易梓骞笑道:“只是偶尔喜欢上辛辣之感,今日见这里开了家专做辣的菜馆,便来尝尝鲜。”
应劭道:“哈哈,原来如此,说不定小公子幼时,曾经去过乐蜀呢,学着那里风俗也跟着吃辣呢。”
易梓骞道:“只是我深居简出,从未踏出岷洲,也未曾享受乐蜀那边风光。”
应劭得了这个回答,暗中记下,道:“可惜了,不过鄙人正是乐蜀人,如果有机会小公子来乐蜀游玩,鄙人倒可以做个牵引人。”
易梓骞与他萍水相逢,知他也不过是客套,便道:“那便先在此谢过公子了。”
这时小二端着菜上来了,撤下盘子,也不敢抬头瞧应劭一眼,又匆匆离去了。
易梓骞道:“鄙人姓易,还未请教公子姓氏?”
应劭道:“姓应,名劭,从邑召声的劭字。”
“原来是应公子,乐蜀离的岷洲不算很远,是来伴山游玩的吗?”
应劭摇摇头,道:“并非,鄙人是来寻人的。”
“哦,寻人?”
“是,此人欠了我们家的一笔巨债,至今未还,甚至为了讨债还逃到了岷洲。而据我所知,他正在士族大家里做下人。”
易梓骞思索着道:“竟是欠债不还,是哪家的士族大家,公子说说看,说不定我还认识,可以帮你去寻那个欠债人。”
应劭略有深意的瞟了眼阿青,勾着嘴唇道:“多谢小公子,鄙人依稀记得是姓潭名太的大家,而那无耻之人就在潭老爷家中做工。”
阿青听了潭太二字,潭太,澹台,他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眼神凛冽盯着应劭。
应劭受了这凛冽一眼,面上依旧挂着笑,不露丝毫,阿青知道他是冲着自己来的,暗中捏紧了拳头。
易梓骞却丝毫不觉其中暗涌,喃喃道:“姓潭吗?我还真不知。”
应劭换上一脸可亲面容,道:“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实在不好意思,还劳小公子记挂着。”
易梓骞见他如此谦逊多礼,也是对他颇有好感,摆手道:“小事一桩罢了。”又见菜端上来放置了许久,又道:“这菜都快凉了,公子不必拘谨。”
应劭道:“也是。”便拿起筷子,端雅品吃起来。
易梓骞看这辣子鸡菜色泽棕红油亮,麻辣味浓,应劭吃的嘴唇都红了,却也保持风度礼节,不紧不慢。
他见阿青却没有动筷,低着头看着桌子菜品,黑纱后的神色有些模糊,问道:“怎么了?”
阿青此时心事重重,估计这应劭来者不善,是与上次与暗香里那些杀手一伙。
不局高位,隐于民间,过了太久的平静生活,让他变天真了,想的也过于简单了。
以为击退了一批,就会如丘而止,不再生些事端,可却忽略了这些杀手本质贪婪,为了赏金,只会如蝗虫扑来,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恐怕这群人已知他人身在郎君的府中,兜来兜去,还是将他心念守护之人,扯进了这团浑水里,阿青心中一沉,懊悔不已。
听易梓骞关心问道,为避免让小郎君担忧,装出无事样子,摇头道:“只是这菜品过辣,我无所下手。”
易梓骞听了,道:“既然不合你胃口,我再喊小二过来,给你点几个不辣的。”
阿青道:“不必那么麻烦,郎君吃的开心就好。”
应劭却眯着眼睛,话里有话,笑道:“小公子倒是对下人十分关切,真是主仆情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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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好玉与坏玉(捉虫)
易梓骞觉得与此人甚聊得来, 温声道:“阿青与我, 是主仆更是朋友。”
应劭眯着眼睛道:“原来如此。”
阿青却突然开口道:“郎君抬举我了, 冠上履下,下人们是分得清关系的。”
易梓骞见平时里的对话, 阿青总是沉默寡言,既不发表评论,也不道出见解, 只是平静听着。
今日却突然出声反驳,易梓骞不觉得生气,只是奇怪他今日反应。
应劭知阿青在尽力撇清他与易梓骞的关系, 妄想着能将他家郎君从这趟泥潭浑水, 脱身而出, 勾着唇道:“面由心生, 小公子看起来便是大善之人, 体贴下人还视之为友,确实难得。”
易梓骞听他所言诚心实意, 并不是故意吹捧, 道:“算不上难得二字,与人交往不应看重身份阶级, 若是品才相近, 或是性格相投, 皆可成友。”
应劭道:“小公子此言超然, 多少人被条框束缚, 顾忌使人白了头。而与人交往是不应被身份阶级所限制, 诚则始终,彼此之交淡如水,如常青,才是真理。”
易梓骞这话是结合现代人的观点所说,有些脱离世俗,超然物外。本以为应劭会摇头反驳,却没想到得到了认可赞同,他仿佛找到知音一般,兴奋道:“应公子真的这么认为?”
应劭轻笑道:“鄙人才疏学浅,从小公子方才言语中的,一点体会罢了。”
易梓骞愉悦道:“应公子学问渊博,只有读过万卷书,才能品得如此名句。”他想着难得遇上一个观念相同的古代人,气氛融洽怎能缺少好酒,又朝着正在忙碌的小二道:“小二,拿一坛好酒来。”
应劭却道:“公子不必破费,应某以茶代酒便行。”
易梓骞见他如此不拘一格,对应劭印象更是好上一层,扫了一眼桌面,正看到那碗未喝完的豆浆汁儿,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便以豆浆代酒。”
应劭笑出声来,被易梓骞此举真正逗笑。
应劭此人说话句句考虑到位,皆要思量,从来不说脱经之话,若他是要讨好一个人,可谓不费吹灰之力,无论从谈话行为,面面俱到,正中那人喜好。
因为句句虚假,整日里戴着面具,于是自身真正情感,愈发被忽略,被深藏起来。
唯有在那人面前,才会偶尔露得真意,应劭又忆那人来,心中略有烦乱,又压了下去
阿青见两人举起杯碗饮下,轻抿着唇,不动声色,观察对面应劭的一举一动。又见易梓骞喜笑颜开,毫无防备,言语似讨得郎君欢心,也是忧心忡忡。
应邵越是这般滴水不露,阿青越是担心他会对小郎君不利。
可令他不解的是,未从此人身上探得一息功力,只是探得他身后小厮武功倒是不俗。
于是他猜想应劭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如若不是,那么只剩下一种解释,应劭的武功恐在他之上。
要是这种可能,想到这里阿青眼中越发凝重,应邵高深莫测,恐不是等闲之辈。
小厮向门口看了一眼,弯身朝应劭耳语几句,应劭听完,笑着对易梓骞告别道:“本想与小公子再畅谈,只是现下有事脱不开身,容我先离去,改日再聚。”
既然是有急事,易梓骞虽有可惜,也不好留着别人也道:“好,应公子改日再聚。”
应劭起身,瞥了阿青一眼,便携小厮离去了。
阿青见小郎君似乎留有惋惜,想要出声提醒这人不怀好意,却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若向他解释来龙去脉,就要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于他。
自从上次暗巷刺杀后,他看得出小郎君有疑惑,想知道那伙杀手为何追杀自己。可郎君心思玲珑,估计是想到他不愿提及以前之事,才迟迟不愿发问。
他留在岷洲打算着放长线钓大鱼,虽大鱼的苗头还未看见,可小鱼已经钓上来了。
阿青猜测,该是自己的某个弟弟不安生了,先是策划一手,将他失踪改为身死。后来又查到他身在岷洲,这才雇了杀手来彻底铲除他,以绝后患。
若向小郎君暴露身份,更是让他处于险境,所以这个口是万万不能开的。
要是现回耀国,岂非将郎君身寄虎吻,可一想到自己都被刺客盯上,又怎么能护得住郎君。
迁思回虑后,还是想不出来个应对之策,按下思虑,事到如今,只能静观其变罢了。
两人结账后,出了菜馆,瞧着天色不算很晚,于是在街道上闲逛会儿,周围叫卖声不绝,易梓骞到各家铺子上慢悠悠看去。
铺子上有卖各种的玩意儿,也有卖花草,还有卖扇卖剑的。他看到一处玉石铺,摆着各式各样,色泽润丽,缨络繁杂的玉佩。
阿青跟在他身后,瞧小郎君逛的乐此不倦,突然目光瞟见一个熟悉人影,愣了半晌。
易梓骞听得阿青道:“郎君,我似乎看见一个故人,你先站在此地,片刻后我来寻你。”
易梓骞注意皆放在摆出来的玉佩上,也未多加注意,道:“你去吧。”猛地回味阿青口中的故人,才反应过来道:“你的故人?在哪儿?”
而阿青不见,只有身后人群匆匆。
幽静处,阿青与那人沉默以对。
那人从阴影出走出,生得俊逸,身长如玉,正是冯副将冯子尹。
他面上不怒不喜,先是一跪道:“将军。”
阿青见他什么也没说,先是跪拜,抿着唇隐忍着,冯子尹面部线条硬直,明显也是在压抑着。
两人不言不语,僵持不下,暗中较劲。
最后阿青叹口气,软下声来道:“起来吧。”
冯子尹道:“是。”然后便起身定定看着阿青,道:“久别将军,记得上次相见,距离雕楼一战已是半年,不知将军有何话对末将所说?”
阿青望着他不答,另道:“是亭远喊你来的?”冯子尹道:“是。”
两人继续陷入沉默。
片刻,冯子尹开口正声道:“将军没有话想对末将说吗,要不是亭远飞鸽传书,告诉末将您的消息,末将还在为将军身处何境地而担忧。”
阿青与冯子尹虽是上下属的关系,私底下却交往甚多,彼此都视之良友。
阿青道:“是我害的你白担心了一场。”
冯子尹略有些讽刺轻笑着道:“的确是白担心了,将军在这山清水秀之处乐哉,不知末将在朝中顶着何等压力,查明您的失踪真相。”
“更不知将军失了宏图壮志,竟然想窝在这地方,浪费你的伟志,浪费你的才略,莫不是荒唐!”
一语点醒梦中人,阿青被训斥的浑身一震,恼怒道:“跪下。”
冯子尹也不啰嗦,直接跪在地上抬起头,切切在意道:“将军,京城朝堂上风云诡谲,皇子们争锋不下。陛下年事已高,六月时一场大病,身体是愈加虚弱,对于掌控朝纲已经是有心无力。”
“如今太子殿下苦苦运营朝政,才算稳定,可又传来风声,溃败的雕楼部落联合其他蛮族,正筹备战事,卷土而来。耀国现在内外不稳,殿下,你的兄长需要你,耀国更需要你!”
阿青本是怒意大涨,却见他双眸透着真情实意,羞怒渐渐褪去,叹息摇头道:“子尹,你不知……”
冯子尹眼神清亮澄澈,又道:“我知,我知那个心怀天下,战不胜,攻不取的红缨将军!”
阿青这次却沉默了,然后渐渐把头上斗笠取下。
冯子尹澄澈眼里渐渐透出,阿青的面貌,尽管冯子尹知他脸上有伤,却也被那皲裂溃烂处,也是愣住了。
原本美如冠玉的半张脸,如同恶鬼一般,烂皮烂肉,肌肤褶皱如干旱山谷龟裂一般,惨不忍睹,让人不敢再去看第二眼。
阿青料到他的反应,眼神也是灰败黯淡,重新戴上斗笠,道:“你不懂,此事再议吧。”
这边易梓骞见阿青离开,听得他嘱咐待在原地,于是逛着铺子看摆在摊上的玉佩。
却发现摆在不起眼处里,有一块玉佩,润如酥,如碧透,内有隐隐兰光萦绕,好似高山雪莲。
他忍不住拿在手中,感受到玉佩上,隐隐热度,易梓骞惊奇,竟然是一块良田软玉,不过此等玉怎会,随意在街道上兜卖。
易梓骞还以为淘到好物,向店家,惊喜道:“这块玉多少钱?”
那店家看有买家上前询问,来了生意,搓了搓手,道:“客官,你真识货,这是不多见的好玉啊,这可是我托人从千里之外的闽洲带来的,可费了我好大的心力。您若要买,我也给个痛快价格,一百两纹银。”
一百两纹银能买下如此珍宝,大多人喜不自禁,可易梓骞却觉得不妥,这价格给的过低,倒生出些许疑问,并没有立刻应下,拿着软玉看来看去。
店家看易梓骞迟迟不肯点头买下,拿着货物端详,也是心生紧张,故道:“公子,小心点,这可是上好的玉。前些日子,许多文人画师,想买我这块玉呢,都是因为囊中窘迫,才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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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咎由自取
阿青在他背后, 出声道:“这玉不值一百两。”
易梓骞手里还拿着玉, 见阿青这么快便回来了, 刚要询问。
却见他面如霜雪,冷清冷意, 少了人近温情,多了些说不出来的气质。
店家一瞧阿青来者不善,语气不耐道:“这位客官, 小店面小,您若是要买东西,便慢慢挑好了, 要是谈论些其他的, 小店可就不欢迎了。”
阿青瞥了眼店家, 只道:“郎君, 把玉给我一下。”
易梓骞将手里的玉递给他, 阿青不顾店家叫嚷,透着月光一看, 那洁白无瑕的玉上, 竟然生出几丝裂隙。
他把玉交还给易梓骞,道:“碎玉通常卖不出多少钱, 有些商人便用黄橼汁粘合, 晒过后便如原来一般, 完整无缺, 以此抬高价格。”
店家一看自己的小把戏被人识破了, 怕他声张, 砸了自己的招牌。
不禁骂道:“不买就滚,别打扰我做生意。”
阿青眸子里含着平静冷漠,却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道:“商法有令,卖品不得以假乱真,鱼目混珠,此等劣物都敢收以百两,混淆价值,实在可恶。”
店家瞧他气势逼人,恐怕是个硬茬,也有些心虚后怕,后悔着早知就向他们服软了。
易梓骞凝视阿青背影,总感觉他比平时威凛些,却也少了人情味儿。
他握着这块玉,莹光流转,清莹秀澈,怎么也瞧不出瑕疵,若不是阿青提醒,真让人看不为此为碎玉。
易梓骞却在此时出声道:“这块玉五十两,我买了。”
阿青听得略微蹙眉,不知此为何意,转身解释道:“郎君,此为劣货,不值当。”
商家一听,也是惊喜,没想到被人认出假货,还愿意来买,想来易梓骞实在是个冤大头,定要白宰一顿。
赶紧荐道:“虽然是碎玉,可依然能观赏的,瞧这质地触感,可是其他玉不及的……”
易梓骞见商家似有滔滔不绝之势,赶紧掏出钱袋丢到他面前,让他闭上嘴。
商家接住了钱袋,喜笑颜开,一改方才凶相,道:“客官,下次再来啊。”
易梓骞在心中腹谤,要不然是瞧这块玉材质上好,错过怪可惜的,才不会在此无良铺子前逗留。
两人远离热闹处,一路无言后,阿青问道:“为何?”
易梓骞揣着明白装糊涂道:“阿青想问什么?”
阿青道:“为何买下这块根本不值钱的玉?”
“何为不值,一眼相中这玉,而兜里又有余银两,就买下来了。”
阿青道:“若是完璧,万两银纹皆不止:若是碎裂,便是一文不值。”
易梓骞听他话语争锋,似乎借着这块玉,谈论其他,语气淡漠却有几分自嘲。
他摇头反驳道:“常理如此,可我却不这么认同,如此漂亮的玉,仅仅是多了几道裂痕,便归类为劣品,实在埋没它的光泽。”
阿青听了郎君话,实在浮泛无根道:“人分三六九等,玉也是如此,再漂亮的玉,一旦被归为劣玉,便是尘封之物。”
易梓骞又答:“虽明珠蒙尘,可瑕不掩瑜,好玉依旧是好玉,蝇子也变不了朱鸟。”
“豕分蛇断,破碎支离的东西,是怎么样都拼不拢的。”
“破镜皆能重圆,若不尽力一试,怎知能否拼上?”
阿青凝望着他,易梓骞也看着他不甘示弱。
片刻后阿青还是软下口气:“郎君,破镜虽能重圆,可破碎缝隙却是无法消缺的,事物并非你想的如此简单。”
易梓骞依然倔强道:“简单亦或是复杂,不是你我言语之间辩驳,所能获悉的。”
阿青见他眼神清亮,坚持己见,轻叹一声,放松紧绷的身体,无奈笑道:“也许郎君说的对,任何事情都要去一试。”
易梓骞敛眉道:“我也并非让你认可我所说,只是想让你知晓,美玉尽管有顽劣,它也是一块美玉,俊杰者就算略有瑕疵,也是有才识过人的一面。”
阿青轻笑道:“郎君抬爱了。”
易梓骞把碎玉递给他,道:“并非抬爱,而是我早知阿青并非常人一类,而是属于能者,不要因着其他原因,过度在意他人看法。”
阿青看他手心里的那块玉,坚洁细腻,在夜中如月之照,还是接过了。
易梓骞见此,露出一个微笑道:“送你了。”
手中之玉,传来淡淡温度,可见这玉在小郎君手心握了许久。
阿青顿时百感交集,心中泛起五味杂陈,郎君心思玲珑剔透,实在借着瑕玉,让他忘却脸上疮痍,重拾信心。
可是他这般做法,却在无形中将自己推远了。
自己若是重新捡回澹台青的身份,那便不能继续呆在郎君身边了,曾经与他的约定怕也是言失了。
他跟在易梓骞身后,心中仍然迷茫,不知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
林殷和狐朋狗友去青楼喝了花酒,在美人怀里沾了不少香粉,闹到半夜,才回了太守府。
他现与易芸已经分房,回到自己房里,坐在椅上,用手撑着脑袋。
酒被人灌了不少,头有些刺痛,使劲揉着眉心。
这几日他心情着实沉闷,被那日易梓骞拒绝的姿态,生出些伤情愁乱。
为了发泄心中烦闷,与几个朋友去了青楼,点了几个貌美的姑娘,花天酒地以此消愁。
却听门外有人在敲,林殷蹙眉道:“谁?”
门外那人竟是易芸,温声道:“夫君,是我。”
林殷自从那日与她摊牌后,以为易芸会安分守己的,继续当太守府的少夫人,守着这个头衔,也不会再过问他的事情。
而对于他每日的晚归,易芸不仅再问,反而偶尔会给他送些醒酒汤。
他道:“进来。”
易芸端着醒酒汤,放到他面前,道:“我做桔味的醒酒汤,酸甜解渴,也放着凉了许久不算很烫。”
林殷此时正需一碗醒酒汤,压一压头痛,于是也没有拒绝,端着醒酒汤饮下,入口酸甜,果然好受许多。
易芸见他面色舒缓许多,道:“过几日便是中秋,想着再回娘家一趟。上次与母亲谈心不久,不如借着中秋回去,再与母亲畅谈,不知夫君可有此意?”
每晚林殷在荒唐后,在房中出神盯着,重画的一副易梓骞画像来看,抚摸画中人眉目,仿佛透过画纸能触碰到对方肌肤。
他这才懂得,何为惊鸿一瞥?那便是脑中只留得那人面孔,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的存在。
林殷听她请求,心想着上次还是心急了,虽抱得美人怀中,却是把易梓骞冒犯了,此次趁着中秋向他好生道歉一番。
便道:“芸儿既然想去,自然也是可以的。”
易芸得了他的认可,也是温良轻笑道:“多谢夫君,对了,我听闻小弟风寒未痊愈,于是找药郎讨了一份药膳食单。”
“中秋那日我要与母亲房中畅聊,估计没有时间送给小弟,先在府中把药膳做好,还请夫君帮我送给小弟。”
林殷颔首道:“好,我定将芸儿的这份心意传递给内弟。”
易芸道:“那我先退下了,夫君好好休息。”她收拾了碗筷,退出门去,脸上温柔神色退去,面色变得冷漠,眸中透着些狠毒。
自从那日她撞见林殷与易梓骞的私情后,却没有依着从前作风,将这件事弄得满城风雨,暗中憋在心里。
可她怎能不恨,她恨林殷的多情浪子之心,竟然与易梓骞有染,更恨易梓骞这个贱人不知廉耻,把自己夫君都勾搭上了。
她把恨放在心里,不代表着要放下,她在想着该怎么报复这两人,才能解她心中之恨。
于是她作温良贤惠模样,不过问林殷的放浪形骸之事,反而还贴心在他醉酒后,亲手做醒酒汤,就是让林殷放下戒心。
今日心想着是个时机,与林殷道出她的想法。
而那份药膳中,其实掺杂了催情之物,定让易梓骞意乱情迷,做出恬不知耻之事。
既然林殷这么把他放在心上,还为他专门画了画像,忍不住易梓骞勾引行为,与他做出苟且不堪事情。
她再带着人闯进易梓骞房中,让二人的私情大告于天下,到时候看这两人的脸往哪儿放,还不得遭万人唾弃。
易芸现在被林殷伤的,心中没有对他的情,只有无尽的恨,整夜里想着易梓骞和林殷,被人唾骂,不堪屈辱的凄惨模样,她就觉得浑身舒爽。
这天易梓骞闲来作画,站在桌案前蘸墨画,青山江海,一叶扁舟江中央,正点了舟上垂钓人眉目。
竹泉敲门而入,道:“郎君,小轿已经从后门来迎了,只是淳儿姐姐却还是哭喊着不肯走,偏要再见你一面。”
易梓骞作画的笔墨,行云如流水,未曾得到影响,道:“让她哭去。”
竹泉不知其中原因,有些于心不忍道:“郎君,你去瞧瞧淳儿姐姐吧。”
易梓骞放下笔道:“咎由自取。”
竹泉听他语气,明显是硬下心肠,不肯前去,只能退下道:“是。”
易梓骞坐回座位,瞧窗外竹叶青松,望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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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药膳
秋暮夕月, 则要拜祭月神, 设香案和举迎寒。
本来中秋家宴, 易梓骞本是要去赴宴的,可因着昨夜又发起了高烧, 早上起来头重脚轻,实在没有力气走路,只得向易父告假。
大夫人见易芸常回来走动, 也是欣喜,还记得上次母女两人不欢而散,此次专门挨着易芸旁边坐着, 询问她近来状况, 联络母女感情。
林殷却见易梓骞始终没有赴宴, 不由得问道:“岳丈大人, 怎不见内弟?”
易父听他提起易梓骞, 脸上略有不悦之色,道:“三天两头就病倒的身子, 正巧赶上中秋家宴生病, 现在房中养着。”
林殷见易父听他提起易梓骞,脸上就没有什么好颜色, 也不好辩驳只得颔首。
易芸正回答大夫人的问题, 瞟见林殷一听易梓骞未出席时, 脸上的失落神色, 心中暗恨, 攥紧帕子, 面上不露颜色,却心想着一会儿,定让他们两个丑态百出。
宴会散去,易芸把备好的食盒提出来,对林殷温婉笑着道:“这是我今日做好的药膳,小弟又生了病,刚好给他补补,还请夫君帮我提去他房中,记得千万趁热喝了。”
林殷正愁见不到易梓骞,听易芸此言,喜上眉梢道:“好,我这就给内弟带去。”
易芸见林殷提着食盒离去,笑容渐渐冷漠,听母亲呼唤,才转身跟上大夫人。
易梓骞卧在床上,头上敷着湿巾,体内热度降了许多,也没昨晚那么难受了。
竹泉进来禀报道:“郎君,是林姑爷来看望你了,还拿着药膳。”
易梓骞生着病,身体正难受着,是谁也不想见的,一听又是林殷,更是没兴趣招待。可想来对方毕竟是太守嫡子,他这个普通百姓总不能得罪,想着速速敷衍了就行。
扯下头上湿巾,坐起身来,道:“请他进来。”
林殷提着食盒进来了,略微有些拘谨,不知是第一次进易梓骞的房间,还是因着上次宴会后的冒失之举。
他环视易梓骞的居所,素蓝帷帐,无冉冉熏香缭绕,却有芝草兰芳,虽不精致,倒也干净素雅。
见床榻之人,披了一身青衫,脸颊烧的绯红,眸子里是冷淡的疏离。
林殷知他上次,惹恼了易梓骞,道:“内弟,病好些没?”
易梓骞冷冷道:“要好些了,多谢姊郎关心。”
林殷见此,道:“我知上次之的酒后胡话,冒犯了你,这便专程向你道歉。”
易梓骞听他提起那日情景,不免想起了那时与他接触,不适之感涌上心头,丝毫不留情面道:“依稀记得上次姊郎在宴上,大约喝了三杯,区区三杯便将姊郎醉倒了?”
林殷听他话语直截了当,也是被噎了一下。
触及他眼神里的防备,沉默片刻,干脆向易梓骞敞开心扉,道:“是我的错处,却是大情不自禁,当日与父亲来易府迎亲时,你站在门口,从人群里一眼只看得到你,再也放不下他人。”
“梓骞虽然面上温善,却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想与你多接触些。”
易梓骞听他这话,只觉得惺惺作态,胃里泛起恶心,蹙眉道:“姊郎,还是那句话,请自重。”
林殷听他拒绝的决然,明白他的态度,也是万念俱灰,自己从未如此思念一个人,脑海里皆是他的容音,现皆作了化影。
他忍着伤心,沉默之后,转移话题道:“芸儿见你还在病中,就做了药膳,让你趁热喝了。”
易梓骞听是易芸给她亲手做的东西,就想到一句话,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又不好推辞,便道:“多谢二姐心意,姊郎把食盒放在桌上就行。”
林殷却误以为是易梓骞,是因为不肯接受自己,连带着这药膳都不愿接受,觉得嫌恶,苦笑道:“内弟是因为我的原因,才不愿用吗?”
易梓骞没想到这林殷,自作多情的这种份上,太阳穴都连带着刺痛,道:“并无此意,只是现我身上无力,不方便罢了。”
却没想到林殷不依不饶道:“药膳需趁热才能发挥药效,若是冷了便失去了功效,内弟若是不介意,我来喂你。”
易梓骞抽着嘴角,心想我介意的很,原先还没发现林殷烦人之处,现觉得他跟个苍蝇似的,怎么也赶不走。
未免他继续纠缠,只得赶紧敷衍道:“不必了,二姐心意我接受了。”
他揭开食盒,见里面是一碗香菇红枣药膳鸡汤,熬得乳白,配上红枣,色泽鲜明,香气扑鼻。
连易梓骞这个病中人,都被引起了些胃口,可他总觉易芸这碗心意来的莫名其妙,哪里有些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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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一晚,还没想到这个车该怎么开,写了emmmmm怕锁上,明天补上多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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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欺负
用勺子舀起一瓢汤,放到嘴边,迟迟不肯下嘴,林殷见他犹豫,问道:“内弟,怎么了?”
易梓骞看他一眼,思索会儿,心想不如先让林殷替他试试这碗药膳。
害人终害己,若是易芸真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存了害人的心思。
那就只能让她尝一尝,把自己夫君害了的苦头,想好后,对林殷道:“我瞧这碗药膳还冒着热气,怕不是还滚烫着,姊郎能否帮我试一试温度,是否尚可?”
易梓骞所提的要求,林殷几乎会不假思索的去实现,不疑有他道:“当然。”
便接下他手中勺子,轻抿了一口,道:“不烫不凉,内弟快喝了,免得错过药效。”
易梓骞默不作声,等了一会儿,瞧林殷依旧面色如常,也没有任何毒发症状,也就应付着喝了少许药膳汤。虽然甚是鲜香美味,但是一想到是易芸亲手做的,他就没了胃口。
因着易梓骞在病中,房内门窗紧闭,有些闭气,但房内却没有什么怪味儿,只有浓厚药香缠绕,其中夹杂着淡淡的冷香。
林殷忽然觉得呼吸困难了些,想扯一扯衣领子,可行为放荡了些,不算规矩了。
他见案桌上还摆着画,似乎是一副山水画,于是开口道:“桌案上的画,是内弟所作吗?”
这幅山水画还是那日淳儿出嫁时,他在屋内所作。因为心中埋着事情,这画间用笔并不流畅,难登大雅,于是道:“随意小作而已。”
林殷想去案桌前观赏,站起身来,脑袋里却一阵发晕,又坐回原位,蓦然觉得浑身燥热,口干舌燥。
易梓骞见林殷脸烧红似的,心想着正是个借口,把人赶走,于是道:“房间闷热,姊郎若是觉得热,还是出去透气的好,这会儿精神不好,想闭目养神。还请姊郎向二姐,替我多谢她的药膳。”
林殷却听不进去他的话语,只见易梓骞朱唇轻启,身体一部分,也在蠢蠢欲动。
易梓骞下了逐客令,迫不及待想让林殷离开,见他却还坐在原位一动不动,不禁奇怪问道:“姊郎?”
林殷猛地抬头,眼中充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眼神里迸发原始的冲动。
易梓骞忽然感到一股寒意,浑身一颤,身体却热了起来,热涌似乎往下聚拢。
他弓着腰捂着腹部,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那种比发烧还要来的厉害的热浪,一遍遍冲刷着自己的意识,几乎让他窒息,皮肤上如蚁虫叮痒一般难受。
见林殷蹒跚向自己走来,眼中无光,只有可怕的冲动,易梓骞心下一惊,想要逃离,却无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的看黑影笼罩住自己,被人按倒在床榻上,听林殷覆在他身上,在他耳边大口喘息,好似野兽的呼吸,只觉得不寒而栗。
他想要推开林殷,却苦于没有力气。
而林殷脑子里也只剩下一片混沌,被药性冲昏了头脑,撕开易梓骞的衣衫,露出大片雪白肌肤,俯下身来肆意舔shi。
易梓骞看猩红扫过自己胸膛,胃中翻江倒海,只想呕吐。可身体却失去了掌控权,变得敏gan,随着他人的触碰而感到颤栗。
他紧咬着唇,隐忍着,心中既觉得愤怒,恨不得起身暴揍一顿林殷,打得他昏头转向,鼻青脸肿:又觉得害怕,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无力抗拒,而感到惶恐不安。
忽然他感到xiashen一凉,林殷褪下他的亵裤,他惊慌失措并起tui来,却被人强行分开。
不敢细想,易梓骞只感到了绝望,如漩涡般将他的魂魄搅入进去,脑海里却存在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才让他保留几分理智。
易梓骞紧绷着身体,感觉隐秘之地被人触摸,破开他的防线,瞪大双眸,忍不住唤出了那人名字:“阿青!”
下一刻,易梓骞身上一轻,而林殷被掀翻起来,摔到墙上,掉在地上角落,已经是不省人事。
由于竹泉年纪小,还不懂得怎么照顾人,更何况是在病中的郎君,于是小姑娘又慌张的找到阿青,向他帮忙求助。
阿青对照顾发病的郎君,算是有些经验,照料了一晚上,终于把郎君安置妥当,摸他额头上的热度退下几分,才放心一些。
看着窗外刚刚升起的阳光,阿青回房睡了一会儿,又起来在东厨煎药。
他端着熬好的药,却见竹泉守在门口,竹泉道:“郎君正在和林姑爷谈话呢,阿青哥哥要不然先下去休息会儿,把药给我就成。”
阿青谢过小姑娘的好意,可他还惦记的郎君的病,怕竹泉又手忙脚乱的出了岔子,于是道:“不用了,我在外面等着。”
竹泉经常请阿青帮忙,阿青也总是不嫌麻烦的接受了,对他颇有好感,乖巧点了点头。
阿青在外等了不久,听见房内突然传来小郎君的喊叫,那声音有气无力,常人还听不太清楚,可阿青却听到他语气,几乎是要哭出来的音调。
他察觉不对劲,冲了进房间,却看见几乎让他目眦尽裂的一幕。
小郎君被人压在床上,衣衫被扯的凌乱,白皙rou体暴露在外,眼神无助。而那不知名的男人,正贴在易梓骞身上,模样无耻,嗅着这副身体芬芳。
阿青额头青筋暴起,眸中燃起簇簇怒火,一只手抓住男人的衣裳,把人直接甩到墙上。
他看着昏死的林殷,依然不解恨,想到他刚才竟敢欺辱郎君,就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就在此时,听门外传来不合时宜的脚步声,来的人还不少,再看一眼赤身的小郎君,压抑着心中怒火,只得作罢。
他扯上毯子,抱着郎君出窗而去。
而身后不一会儿,便传来易芸和大夫人的尖叫声。
阿青用轻功踏檐而走,寻了一家客栈,落至小巷里,用毯子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可怎么还遮不住一双玉足。
走进客栈时,客栈内的人盯着易梓骞的腿,眼睛都看直了。
而对于这些管不住自己眼睛的人,阿青眸里带着刀子般的锋利,扫上一眼,众人被这充满寒意一眼,吓得战战兢兢的,低着头不敢再看。
找客栈老板要了一间房,把郎君抱进房间,让他倚卧在床上,却发现他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粉红,略微喘息,关切道:“郎君,没事吧?”
易梓骞听有人唤他,无意识的抬头。
他一直都在忍耐那股瘙痒之感,不停磨蹭着毯子,现在几乎忍不住。
方才他见阿青来了,心里紧绷那根弦终于放松下来,可随之涌来的是无止境的热潮,让他的意识融化在火re中。
阿青看他双眸漆黑,没有光亮,如稚子一般似是迷茫,却又有着惑人的媚意,瞧的阿青不禁喉咙一干。
易梓骞虽神志不清,却也分辨的眼前人是谁,说道:“阿青,我好热。”
阿青见他这样子,明显是被人下了药的症状,一想到刚才被他打的不省人事的林殷,眸子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易梓骞见他不动,而自己脑子已经混乱了,他脱下毯子,双手勾着阿青的脖子,靠着他的胸膛,贴合的亲密无间。
阿青被这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杜目结舌愣在原地,双手都不知放到哪里。
他磨蹭阿青的衣裳,还是觉得不够,填满不了心中的渴望,可那渴望具体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易梓骞嘴里吐着热气,混着身上的冷香,在他鼻尖萦绕,他抬起头,漆黑眼里氤氲勾人,喃喃道:“帮帮我,阿青,帮帮我......”
阿青深吸一口气,把斗笠掀翻,丢到地上。
然后双手捂着易梓骞的双颊,含住他的唇,亲吻上去。
星稀月明,夏风飒飒,阿青人仿佛置若到千树万花,春风十里时。
结束之后,阿青仍是凝视着易梓骞的双眸,见他神色依旧未见清明,心下叹口气,还是点了他的睡穴。
阿青任何事上皆是坚定自己,可在郎君面前,却总是不堪一击,他又怎么能抵御的住,易梓骞的请求和眼神。
可是面对这般惑人的小郎君,阿青却依然不肯在他不清醒时,不确定对方心意时,做出任何让易梓骞不愿的事情。
易梓骞被点到穴位,两眼一闭,瘫软下去,阿青赶紧接住了他,把他放在床上,仔细将人裹实了。
而他自己则搬着椅子坐在,趴在桌上将就过了一夜。
日上三竿,易梓骞才渐渐清醒,头疼的厉害,环视一周发现不在自己的房间,也是一惊。
想要回忆起昨日之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还引来阵阵头痛。
而阿青端着早点,推门而入,见易梓骞醒了道:“小郎君,你醒了。”
易梓骞见来者是阿青,总算送了口气,道:“我怎么在这儿?”
阿青把早点放到桌子上,犹豫问道:“郎君你,记不清了昨日之事吗?”
易梓骞摇了摇头道:“我依稀记得,林殷在我房中,然后我喝了易芸做的药膳,然后......”跟着言语描述推进,他差不多想起了事情经过,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
第39章 不安
阿青见他脸色不好, 估计是想起了昨夜之事, 可他心中有些踌躇, 即是希望郎君能想起昨夜那个吻,又不想让他记起,就那个吻沉没在他的脑海之中。
回忆起昨夜旖旎,如海棠春色无边,看着小郎君双唇红润,不免想起昨夜将这双朱唇流连吮吸, 阿青也是喉咙一紧。
他清咳一声,道:“郎君, 把早点趁热吃了吧。”
易梓骞只记得昨日, 林殷对他做出那些下流事, 与最后阿青冲入房间的身影,其余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头疼欲裂, 看着桌上的一碗稀饭和馒头, 没有胃口, 只得道:“我实在不饿,阿青你吃了吧。”
阿青见他紧蹙眉捂着头,一副不好受的模样, 道:“小郎君若是没有胃口,等头疼好些了再用也不迟。”
易梓骞颔首又躺在床榻上,道:“我怎么在客栈里?”
阿青只得向他解释道:“那时我端着药, 在门外候着, 却听小郎君的呼救声, 来不及细想便闯入房中。待我冲入门后,又听身后脚步匆匆,来者人数不少,见郎君与那人衣衫不整,若是让人瞧见了,只怕会说不清楚,于是自作主张带郎君离府,来到此地。”
易梓骞听他此言,心想真是虚惊一场。
若是阿青没有及时出现,那他和林殷当时那番姿态,还不叫人以为他们罔顾纲常,行那苟且之事,到时候真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可下一刻,他就发觉有些地方不对,怎么会那么巧,就有人要来他房间。细细回忆,自己与林殷那种症状,分明就是被人下了催请药,而他们两人共同食用过的,也只有易芸送来的那碗药膳汤。
想清前因后果,易梓骞脸上没有轻松颜色,反而更加审慎严肃,他本以为易芸嫁到太守府,做了人妇便会转转性子,收敛自己,所作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上次不由分说向他动手,这次竟然想要下药害他,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他与易芸虽然之前虽有罅隙,闹得许多不愉快,但也没出什么大乱子,此次易芸竟想出这么个招数来害他,让他背上与姊郎乱lun的罪名。
若他真背上这种不知耻的罪名,那只会被万人唾骂,不知还有没有脸面存于世上,这易芸分明是抱着想让他死的恶毒心思,才计划出了这一桩事。
那个娇蛮霸道,看似没什么心眼的易芸,想到这么个狠毒阴损的法子,易梓骞不由得感到背后一阵恶寒。
阿青见他陷入沉思,道:“郎君,不如我们还是先回府去,免得让有心人占了上风,先胡说八道了个遍。”
易梓骞想了会儿,道:“好,我们现在就回易府。”
易府这边也是乱作一团,林姑爷被人打晕在地上,而易家四郎不知所踪,房间内一片狼藉。
众人先将晕倒的林殷扶进内室里,叫人赶快去找大夫。
易老爷也引过来,往内室里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林殷,也是忧心忡忡,心想着林殷要是在他们府里出了事,他可怎么向太守赔罪。
又转头问道惊魂不定的大夫人道:“怎么会事儿,好端端的人,怎么成这样了?”
大夫人也是无措,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啊,只是芸儿说要瞧瞧四郎病情,陪她来到房中,却瞧见这么一幕。”
易老爷就算不喜易梓骞,可这么个大活人不知所踪,他还是要过问,又道:“那,四郎人呢?”
大夫人答道:“不知,似乎是被人掳走的。”
易老爷叹一口气,只能期望大夫能早早来了,把林殷医治好,别把人落下什么毛病。
而站在大夫人旁边,强作镇定的易芸,手里绞着手帕,心中惊慌失措。
她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却不想出了这样的岔子。
接着探病的由头,带母亲来易梓骞房中,本是想让众人看清,林殷与易梓骞这个贱人偷情的丑样。
可进了屋子,没想到意想之中的一幕,却见林殷被人打晕,而易梓骞也身不在此。
她心中暗恨,不知是谁破坏了她的计划。
而那摆在桌子上,十分明显的药膳,她趁着混乱之中,偷偷喊人丢掉了,算是处理干净了,可她却仍然感到惶惶不安。
正在此时,下人们来报,说是四郎君回来了。
易老爷听易梓骞平安回府,脸上没有什么起伏的表情,只道:“回来了就行。”
而下人又道:“四郎君请老爷来正厅一趟,好像是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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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改变主意
易梓骞坐在正厅偏位, 抿了一口茶,一副闲静花月的模样。
易老爷携众人而来, 虽见易梓骞安然无恙,语气却有些漠不关心,仿佛如例行公事般,问道:“昨晚发生何事?”
易梓骞放下茶杯, 向易老爷和大夫人行礼,眼神往易芸那边一扫, 才道:“昨晚突然发了热疹,来不及告知众人,是我的贴身仆人送我去的医馆医治, 耽搁了一夜, 让爹娘担心了。”
易老爷见易梓骞翩翩有礼, 仍是质问中带着责怪道:“昨天林殷去探望你, 结果仍然昏迷不醒,可知其中原因?”
易梓骞不紧不慢回答道:“我昨晚未见姊郎,可能他来时,已经去了医馆。”
易芸自然不信他这一套说辞。
要是依着他所说,昨日林殷要是见不着他的人,哪儿会久留是,肯定速速离去,更何况她那一碗药膳, 有人动过的痕迹。
可她思量着, 若是反驳易梓骞所说, 岂不是惹火上身,给她招惹些怀疑,只得哑巴吞黄连,说不出话。
易梓骞瞧她犹豫着张了张嘴,却还是忍住了,料定她是不会戳穿自己方才之话的。
易老爷听完后,依着他的言论,略加思索,对着大夫人低声道:“难不成是有小贼入府,潜入房中正好与林殷撞个正着,迫于无奈把人打晕了?”
易芸见父亲被易梓骞的几番言语,牵着鼻子走,心有不甘,忍不住大声道:“既然是热疹,怎么我瞧着的三弟肤色正常,没有出疹状况?”
易梓骞知易芸会压不住气,不挑起事端不肯罢休,伸出手把袖子挽起,白嫩皮肤上果然有大片未消的红点,有些瘆人。
易梓骞观众人脸色,便知他们信了三分,于是又重把袖子放下。
易芸见他有如此充分准备,只得作罢。
大夫人犹豫着对易老爷,低声道:“那等太守问起时,不如说家里进了贼,正巧撞上林殷,才把林殷打伤了。”
易老爷却觉得此说法单薄,林太守面上可能不会追究,心中始终对他们易家颇有不满,还是要给个更加令人可信的理由。
易梓骞作无辜状,询问关切道:“父亲,姊郎究竟是怎么了?”
易老爷并没有心思向他解释那么多,只是随意敷衍道:“没事。”
易梓骞也不介意,只是温和点头,又道:“我此次这出热疹来的奇怪,大夫问诊后,说是食用了不净之物。”
易芸见他惺惺作态个不够,还要再说,心里厌恶烦闷不禁犀利道:“二弟意思是,是生活饮食上出了问题?只是母亲与父亲皆相安无事,怎么偏偏就你出了热疹?”
易梓骞笑着道:“二姐先声夺人,这么紧张是作甚,若是莫需要乌有的东西,我又何必拿出来讲,只是向大家提个醒罢了。”
说罢,就拿出一个白色药包。
易芸一看这药包外形,怎么这么像当初,她找黑商买的催请药,心下慌乱如鼓动,腿上轻软瞬间失去了力气。
若是有人轻轻推她一把,就要瘫坐在地上,在众人前出丑了。
易梓骞见易芸一副魂不附体,慌张失措的样子,正是他想要的效果,暗中冷笑一声,才在众人面前下把药包打开,里面是褐色粉末。
他悠悠道:“八橼与茴香相似,味道也相同,只是八橼吃多了会引起热疹,可能是灶娘被杂货贩子欺瞒,才买错了味料。”
易芸见那药包里的粉末为深褐色,还并非她所买的白色粉末,也是心里一松,却刚好对上易梓骞戏谑目光。
她这才后知后觉,易梓骞这是专门让她来看这出戏的,为的就是让她战战兢兢,提醒着自己,他手里攥着她的把柄。
尽管如此,易芸任不肯善罢甘休,是易梓骞自己下贱浪荡,与林殷搅合在一起,气焰竟敢如此嚣张。
此计不成,可易芸对易梓骞的恨意不减反增,她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心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看只有让易梓骞消失,才得解她心头只恨。
易梓骞给她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就对易老爷道:“还请父亲派下人,去检查一下调料,免得使更多人误食,从而患上热疹。”
易老爷沉思片刻,喊人去东厨检查了食料。
易梓骞见戏演的差不多,就差落幕了,这才向易老爷告退道:“便容梓骞先退下了。”
此时大夫来了,易老爷摆手让他去了,去把大夫迎进来了。
易梓骞回到房间,褪去外衫,阿青打水放置在桌上,易梓骞挽起袖子,露出红点斑驳的手臂,将点在皮肤上的朱砂擦拭去,露出白嫩水粉的肌肤。
易梓骞见阿青面上有疑色,却不肯向他询问,便道:“阿青既然有疑惑,那便道来我会解答的。”
阿青说出自己担忧,道:“郎君为何不在今日揭穿易芸所作所为,却要放过她一马,我看她藏着毒恨,恐怕更是要找机会对郎君下手。”
易梓骞听道,也同他讲出自己的顾虑道:“下药之事全盘托出,沉蒙的不止是她的名声,还是易家的名声。试想易府过不好,我还能好过吗,最后皆是两败俱伤,不如给她个警告,告诉她,手里正抓着她的把柄,让她不敢造次。”
阿青听了他所言,道:“小郎君有这番打算,算的上思虑周全。”
易梓骞失笑道:“自然是周全之法,我又不是小孩子,心里头还没点想法吗?”
“小郎君还未弱冠,且身高不足七尺,不就像个孩子吗?”
易梓骞如今已有十六,身高却始终不长,只达阿青胸膛。可是他以前的壳子可有一米七八的,依然坚信自己能继承优良传统,可以长到八尺有余,胸有成竹道:“等我弱冠之后,定比阿青长的还高。”
阿青见他扬着脖子,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模样也是可爱,轻笑一声。
易梓骞问道:“笑甚?阿青是不信吗?”
他想在他军中那些个十六七岁新兵,面容稚嫩,可身形基本是成熟了。
他没说出来缘由,只是顺着易梓骞道:“怎会不信?”说罢就端起铜盆,出去倒水。
易梓骞已经记不清后来,深夜发生的事,也能想到阿青陪他折腾了一晚,连早上起来都见他是睡在椅上的,定是没休息好的。
于是道:“昨晚陪着我也是辛苦你了,倒完水便下去歇着吧。”
阿青颔首。
等回到自己院落里,依然是萧瑟景象,本想跨入房内,却在触上门镂停顿一秒后,沉声道:“子尹。”
枯花烂叶的墙后,渐渐引现出一个人来。冯子尹今日一身白衣,与阿青的一身黑衣形成对比,他站在庭中,跪下行礼道:“将军。”
这次阿青倒没有让他起身道:“找我作甚?”
冯子尹不卑不亢道:“来请将军回国。”
阿青苦笑一声道:“顶着这张脸回国?你知道的,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与可怜。”
冯子尹沉默片刻,道:“不管如何,只有将军回了耀国,才算真正稳定住了,那些不安骚动之人,震慑的住那些不谋者。”
阿青干脆直言与他坦白了道:“若是我已有了牵挂呢?”
冯子尹不懂他是何意,问道:“将军?”
阿青抬头似在回忆道:“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什么,战场最忌牵肠挂肚,牵挂会使人软弱,使人不堪一击。”
冯子尹点头道:“我记得。”
阿青道:“起来吧。”冯子尹应声站起来,阿青凝望着他道:“依稀记得游击时,夜半火篝闲谈,你还问我喜欢怎样的女子。”
谈到此处,冯子尹脸上也轻松几分,道:“我还猜测过,将军的心上人,要么是一位满腹经纶的冠世才女,要么就是一位夭桃秾李的绝世佳人。”
阿青不禁脑中浮现小郎君的身影,或是温润轻笑,或是古灵精怪,轻笑道:“可我这位牵挂之人,两者都沾不上。”
冯子尹听他言下之意,似乎是寻到了一位如意人。
自他与将军熟识,便知他性格寡情却也专情。
军中常常备有军妓,以供发泄之用,将军却甚少去碰,就算有美人上供于他,他也只是表面收下,从来不去碰她们。
单纯来说,作为友人,该为将军找到了良人而高兴,可作为下属,他不得不以将军前途考虑,以现下这种关键时刻,并非儿女情长好的时机。
他表情严肃道:“将军,此时并不是讲私情的时候。”
阿青看着冯子尹面容郑重,也是叹一口气。
他从前做事向来是雷厉风行,看准一点就要执行,对于那些婆婆妈妈,顾忌许多的人,虽嘴上不说,可心里是有些不耐的。
没想到磨磨蹭蹭的,现是轮到了自己。
耳边不由得响起那日,小郎君那夜回府时,眼里含着孤独失落,请他不要离开。若是食言,那双眸子定是盈满伤情水色,他不愿见到那样的小郎君,只会让人心疼。
他抿着嘴唇,道:“让我想想。”
冯子尹见他松动,也没有继续逼迫,他知晓自己能让将军改变主意,实属不易,行礼道:“末将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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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豆花西施
阿青没有回应冯子尹, 只是漠然转身回房间。
这天又是管事发工钱的日子, 阿青和王央干完活在小院里, 排着队找管事领钱。
阿青这几日心不在焉,连王央都看的出他似有杂念,关切问道:“青哥儿,你最近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自从那日子尹再请他回去,他心底就跟压了一块石头, 烦闷沉重不堪,虽然知王央关切是好意, 却也是摇头。
王央见他不愿倾诉, 于是知趣换了个话题, 道:“对了青哥儿,你知不知道田香巷对铺里, 那个买豆花的姑娘。”
阿青思索一会儿, 实话实说道:“不知。”
王央道:“我跟你讲, 那卖豆花的姑娘可叫个清丽可人。”
阿青却没有表现多大兴趣,只是淡淡道:“是吗?”
王央眼里有着爱慕之色,道:“真的, 你一见便知,那姑娘跟仙女下凡似的。”
阿青瞧他话里有话,道:“你似乎是对她有意?”
王央被他一语说中了心事, 黝黑脸上浮现不好意思的黑红, 停顿一会儿, 干脆承认道:“那,那是自然,那么好看的姑娘,谁不喜欢?”
阿青见他也是娶亲的年纪,道:“若是有意,便抓紧时机。”
王央见一向严肃的阿青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道:“多谢青哥,不过我这种穷小子,给别人家作下人的,那姑娘估计是看不上我的。”
阿青见他苦笑,一副没底气的模样,鼓励道:“不去尝试,怎知结果?”
说罢,他便反应此话熟悉,正想不是那日买完碎玉,郎君对自己所说,想着近日压在心中之事,和小郎君轻笑的面容,更是百感交集。
王央却不知他所想的复杂,见他安慰自己,于是作豪情万丈道:“青哥儿说的对,为了心爱的姑娘,不试一试怎知结果,反正我这张脸厚实。”
正说话间,已经轮到他们二人来领工钱。
王央点头哈腰的领了工钱,管事的微微颔首,见阿青上前一步。
管事听说上次几个下人去刁难于阿青,反被他教训了一顿,连钱袋都被抢走了。
人皆是吃软不吃硬的,管事也不会故意去踢一块硬板子,平日里的嚣张气焰,此时稍稍收敛。
不过对于以前的事,管事也不可能去低声下气的给阿青道歉。
他脸上神色有些不自然,把原先没算给阿青的工钱,此刻一同挂在一吊钱上给了他,差不多希望之前的不愉快,各自既往不咎的意思。
阿青接过了工钱,发现多出来的钱,也没有吭声,领了铜文便下去了。
正要离去时,就见竹泉赶来,有些气喘吁吁,脸蛋红通道:“郎君请阿青哥哥过去一趟。”
阿青还以为小郎君的急病又发了,与王央告声别,便跟着竹泉去了。
敲开门,床榻上却不见小郎君踪影,倒是书架上的书空了。进了里间,才发现地上散落着小山似的书籍,而小郎君屈膝坐在地上,拿著书一本本的翻看。
抬头见来者是阿青,易梓骞道:“阿青,快帮我一起,把这些书分分类。本来让竹泉打扫了书架,擦过了书,可她不知怎么给书分门别类,我一个人又摆不了这么多,才让你过来。”
阿青听小郎君吩咐,也不多说,干脆利落的做起事来,拿起一本来,看了看标题道:“诗赋之类的放于四架,杂论放于三架,可否?”
易梓骞道:“可以。”
整理书时,两人没有过多交谈,易梓骞给他递书,阿青来分类,气氛也愉悦。
不多时就把地上摆的跟山似的书籍,全部填满于书架之上。
易梓骞起身,然后给阿青沏了一壶茶,道:“辛苦了,来尝尝这茶如何?”
阿青接过了,抿了一口,清茶香郁浓厚,道:“香如幽兰。”
易梓骞道听他赞誉,道:“这是父亲送来的茶,产自滇都,名叫池晏,品起来满郁芬芳。”
阿青知易父对他并不上心,疑惑道:“易老爷为何突然送茶?”
易梓骞想到易芸下药设计自己,欲让林殷与自己行苟且之事,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恶心感。
不知易芸脑子是怎么想的,给自己的夫君和弟弟下药,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缓了缓神道:“上次不是跟父亲提过,厨娘可能是将引发热疹的八橼,与茴香混淆,没想到下人们筛查调料时,还真的发现了八橼。父亲因此事才送来些好茶,本是给易芸演的一场戏,我这算是误打误撞了。”
阿青道:“算是难得雅致的好茶了。”
易梓骞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道:“这一壶泡的池晏茶,不算极致,要配上山中活水,才得发挥它的香浓之味。”
阿青也算得半个爱茶人,看着茶底绿叶,道:“山中活水不算绝配,还有一种更好。”
易梓骞来了兴趣道:“那是什么?”
阿青道:“乃是春日清晨,摘取群花花瓣中的露珠。”
易梓骞还未听闻有这种茶水,虽然感到新奇,却道:“朝阳露水,可露珠转瞬即逝,且一滴露珠集汇成半杯水,都要耗费许多人力了,估计只有宫中的贵人们才喝的起。”
阿青收敛微笑,略微沉默,道:“我也是从书中看到的方法,用这种朝露泡茶最好。”
易梓骞思索道:“除了露水,用雪水配之,也算不错。”
阿青颔首道:“扫雪煎香茗,情趣所至。”
易梓骞展颜一笑道:“等明年瑞雪将至,经煮茶寒英,抱茶看雪。”
阿青想着那种画面,心下就一片宁和,轻笑道:“宁静安逸,正是郎君想要的生活。”
易梓骞笑道:“还是阿青懂我。”又道:“我看你最近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因为那位故友来访吗?”
阿青没想到小郎君直觉如此敏锐,有一瞬间的犹豫,道:“并无,只是最近感觉脱力罢了。”
易梓骞以为他是最近太累,没有休息好,关心道:“那我与管事的说声,让他放你一天假。”
阿青摇头道:“多谢郎君关心,我还好,不必了。”
易梓骞见他执着,道:“若是有需要休息,跟我说声,切勿把身体弄垮了。”
阿青见他脸上浮现真诚关心,心中微暖,脑子中的杂念也去了几分,微微点头。
易梓骞这才放心些,道:“那你先回去吧。”
阿青便告退了。
岷洲最贵最好的客栈,名叫汐悦楼,楼阁内部地铺白玉,铺下点缀淡紫纱罗,绣满了金银合欢花的轻纱。
三楼窗栏,应劭身着一袭红衣,闲倚阑干,往下俯视街上车水马龙,笙箫欢闹。
一个少年却蓦地出现在房间内,正是江潋,跪下低着头道:“少主,暗香谷那边依然不肯松口。”
应劭玩味轻笑一声,道:“不着急,该慌张的是他们。”
江潋听他语调轻扬,似乎心情愉悦,请示道:“那属下便静观其变。”
应劭道:“正派那边如何?”
江潋道:“已在筹备,只欠东风。”
应劭勾着嘴唇,略有些高傲的语气道:“这股东风,吹不吹的起来,还是由我说了算。”又立刻恢复正常道:“让他们等等,先派人手暗香谷附近观察监视,待暗香谷谷主伤势发作,我倒要看陆朗能忍到几时。”
江潋得了他的命令,微微颔首,渐渐隐去身形,融于暗中。
应劭沉思片刻,又对无人房间道:“星移,去跟着江潋,有些事上,他还是毛躁了些。”
房间不知哪处,发出细微声音,随一阵凉风掠过,声响彻底消失不见了。
俯视街上喧哗,应劭临高而望,眼里却是轻蔑不屑,仿佛众生如蝼蚁一般,被他踩在脚下。
秋意来袭,易梓骞正抱着一盆君子兰,借着秋日阳光细细修剪它的叶子。
阿青正巧路过易梓骞冠庭,远远的瞧见小郎君,身着对襟白衣,把一盆花放在花架上,专心修剪。
王央终于鼓起勇气,向卖豆花的姑娘表白心意,却出于羞意,不敢与她去说。于是拜托阿青,把买来的定情信物,请他交给那姑娘手上。
阿青没想到这高壮的汉子,面对心上人时,表现出这么害羞的一面,就答应了。
秋日融融,洒下细碎暖黄光影,勾勒着小郎君身影,旁地梧桐飘黄,飞花落叶千秋去,只有小郎君院里的花植,依旧苍翠。
似乎感受到有人注目,易梓骞抬眼便见到阿青站在院外,放下剪子,问道:“阿青,你这是要去哪儿?”
阿青道:“王马夫托我去给卖豆花的姑娘,送定情信物。”
易梓骞身体好些,正闲得无聊,听有这事也想去凑个热闹,说不定便能见证一夫妻喜结连理的过程,兴趣勃勃道:“刚好我也好久没去街上逛逛,不如带我一起去。”
阿青自然是愿意,二人便一同出府了。
田香巷子里住的都是些普通百姓,冉冉炊烟,多了些人情味儿,见一家小铺人满为患。而铺子里的一个穿着花布的姑娘,端着装着豆花的瓷碗,摆在客人桌前
第42章 答应
易梓骞瞧那姑娘姿容上乘, 貌如清水芙蓉, 牵着温善笑容, 在各桌间穿行,为客人送上豆花。
他向阿青询问道:“那便是王央心仪之人?”
阿青颔首道:“是。”
易梓骞见他手里攥着个用布包裹着的东西,道:“你手上之物,便是王央要你给那姑娘的?”
阿青点头,揭开布料,棉布上躺着的一支淬蓝莲瓣银簪。
易梓骞又看那姑娘忙的晕头转向的, 道:“先等她招呼完客人,闲暇时再去说罢。”
两人站在街角许多时, 只见夕阳西下, 这家豆花铺子的客人还是络绎不绝。易梓骞有些站不住了, 却见一旁阿青站的笔直,不动如松, 也不好说自己腿软。
便只得道:“这家店生意兴隆, 要不进去坐坐?尝一尝豆花?”
于是两人走进豆花铺子, 发现里面座无虚席,等了一会儿,才占得座位, 点了两碗豆花。
姑娘巧笑嫣兮的端上两碗,易梓骞本对这家店的豆花兴致勃勃,一瞧端上来的, 却不是他吃过那种豆花。
这碗白嫩的豆花上, 竟然撒上了一勺白糖。
以前他在现代时, 吃的都是洒满了辣椒油、葱花、油豆和榨菜的酸辣咸豆花,还从未吃过这种放糖的甜豆花。
易梓骞却见旁人都吃的香甜,不能太作疑问,小声向阿青问道:“阿青,你吃过这种甜豆花吗?”
阿青拿着勺子,正要舀上一勺甜豆花时,听小郎君发问便停下回道:“吃过。”
易梓骞面色犹豫道:“这放糖的甜豆花,怎么吃的下口。”
“小郎君不喜欢吃甜的?”
易梓骞摇头道:“并不是,以前只吃过咸豆花,就是那种放辣油的。”
阿青却听他似乎样样都离不开辣椒,想他生得体弱,严肃劝道:“郎君还是少吃些辣的,实在伤胃。”
易梓骞见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道:“阿青难道没吃过咸豆花吗?”
阿青摇摇头,道:“未曾。”
易梓骞心想,可能夏国和耀国两地只有甜豆花,没有咸豆花,可惜作叹息一口气,道:“那咸豆花可好吃了,又酸又辣,有机会我给你做一碗。”
阿青听了,蓦地想起小郎君上次做的汤圆,喉咙咸的发齁,清咳一声掩饰下来,道:“多谢郎君好意,我很期待。”
没坐一会儿,天色见晚,客人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了,那姑娘收拾剩下来的碗筷,却发现易梓骞和阿青还未走。
便上前温声提醒道:“客人们,小店要打烊了。”
易梓骞见四下无人,示意阿青把那簪子交给她,阿青揭开布,把放在布中的那支簪子交给她,道:“此簪乃王央托我给你的。”
而那姑娘一听名字,表现反应显是认得王央的,又看着这价值不菲的簪子有些愣住,反复确认道:“是,是王央哥哥请你交给我的?”
阿青郑重点头。
姑娘听完,白皙脸上浮现出些红晕,小心翼翼的接过了那支簪子,把簪子捂在胸口前,喃喃道:“我没想过,竟然来的这么快。”话语虽觉此事来的突然,语气却是幸福的。
而后她回过神来,急忙取下腰间的香囊,羞红着脸道:“请这位大哥,帮我把这香囊带给王央哥哥。”
阿青接过,是一个秋香色缎制,绣着鸳鸯的香囊,他道:“我会转交于他的。”
小姑娘脸还是烧红的,转身离开了。
易梓骞瞧两人都互换了定情信物,此事估计稳妥了,只差一杯喜酒了,瞧街上行人渐少,道:“既然簪子交与那姑娘手上了,我们现在回府吧。”
阿青颔首道:“好。”
两人离开豆花铺子,打道回府,虽是走在人迹稀少的街道,可这条道易梓骞也是经常走,今日却莫名觉得心慌,身上发冷。
弦月寒意,银色月辉洒在街道上,显得格外清冷。
阿青也渐渐发觉周围气息有些不对劲,猛地一顿,眼神一凛看向杂草丛生处。
易梓骞搓着胳膊,正开口道:“阿青啊,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晚上有点冷啊。”
话音刚落,阿青敏锐一瞥墙角处,拉着易梓骞胳膊,平底腾跃,直上旁地屋檐,飞奔如影。
易梓骞被他扯的胳膊疼,几乎跟不上他的步伐,想让阿青慢些,却发现他脸色凝重。
此时又听身后众多脚步踏上房檐,紧追而来,易梓骞想回头看去,被阿青一声大喝道:“别回头!”
易梓骞只好忍住回头去看的冲动,而脚下不甚踢到掀起的瓦片,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却被一双大手接住。
情况危急,后有追兵,以防身后人追上,阿青接住了摔到的郎君后,把他抱起来,扛在肩上。
易梓骞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被阿青扛在肩上,看得阿青的背部,晚上吃的豆花差点翻涌出来。
而他衣襟里装着的锦囊,险些掉出来,易梓骞瞧见了赶紧把它抓紧在手里。
纵跃间冲,身后数人不敌阿青轻功,落在远处,阿青见把追兵甩来,无声无息,腾跃于来到一处山林间。
阿青扛着易梓骞落于一片草地,将人放下,却见他面色苍白。
易梓骞这才摇摇晃晃的站稳了,捂着嘴一把推开阿青,扶着旁边的树干吐了起来。
阿青见他吐的地方一片狼藉,幸好身上随身带着手帕,递给了小郎君。
易梓骞吐的实在难受,接过帕子,把嘴角污渍擦拭干净,已是精神萎靡,直接找了一块平整岩石,毫无形象的坐下来。
阿青站他旁边,道:“郎君,不要紧吧。”
易梓骞喘会儿了气,这才好受些,说不出话来。
阿青解释道:“方才情急所致,拽着郎君无法使用轻功,这才出此下策。”
易梓骞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摆手道:“我知道,只是难受的很,让我歇一会儿。”
就在此时,一群黑衣人从天而至,气势汹汹,不怀好意,而为首男人身材魁梧,阿青看他面容总觉得有些眼熟。
倒是对方先认出他们,不正是在盛居楼里,遇见的那一对主仆吗。
同时那男人也想起了,他在易梓骞手上吃瘪之事。
男人来自渊门,渊门归属邪道,人数不多,不算什么大门派,却被所有江湖人忌惮且唾弃。
只因他们专做杀人越货的买卖,只有价钱出的足,不管暗杀对象是老弱病残,或是怀孕妇女,再脏的事情渊门都接。
男人心想,看来这一单子,他接的正巧。
本来上面人嘱咐他,说的是除掉戴着斗笠黑纱的男人,和他同行的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
而因着当时在盛居楼时,阿青没戴斗笠黑纱,这才没想到对象是此二人。
再细想悬赏单上写的是易家四郎易梓骞,和一名叫做阿青的仆人,男人也明白当日易梓骞是随意找了个名号,称自己是大官的侄子,耍了他一通。
不过此番正好,他们人数众多,且又是荒郊野岭,定能将这一对主仆拿下,以解当日之耻。
这般想着,男人露出一个凶恶狰狞的笑容。
阿青心想,此人不就是在酒楼闹事,以亵语侮辱郎君的无耻之徒吗?
他眼神愈发冰冷,再瞧这群人来者不善,更是紧绷了身体,以防他们突然出击。
男人先开了口,故意喊道:“哟,这不是当日的小美人吗?”
易梓骞也认出了此人,正是在酒楼伤了阿青的大汉,而他此时尚不知此人已经认出自己的身份。
清了清嗓子,想着再借宋大官侄子的名号,装摸作样道:“是你啊,我大发慈悲,上次没向舅父禀告,饶你一条狗命,怎么还不识相点,别挡着小爷的道。”
男人听了,先是戏谑的哼哼两声。
阿青见势头不好,估计小郎君谎冒的身份被人戳穿了,警惕盯着那群黑衣人的动作。
男人又大笑几声,道:“小美人儿,当日你耍了我一遭,还想着故技重施啊。”
等他笑够后,眼里透着凶恶残暴死死盯着易梓骞,道:“等我把你那个碍事的仆人解决了,再和兄弟们慢慢把你梳弄几番,然后带回去给门内的人享受,等你离不开男人,像个□□舔着我不放时,我再把你慢慢的折磨死。”
易梓骞听他污言秽语,既无耻又下流,睁着眸子噎着说不出话来,突然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男人自以为把他吓住了,发现易梓骞面色难看,竟然弯着腰一泻千里吐了出来。
男人只觉易梓骞这一举,煞了他的面子,简直是侮辱,更是气恨的发抖,也是顾不了那么多,大喊一声,道:“都给我上!把这两个兔崽子都宰了。”
那群人得了命令,蜂拥而上,阿青身无兵器,却丝毫不惧,反而迎头直上。
易梓骞在他身后,见阿青临危不惮,迎敌冲上,暗暗为他担心。
阿青与那群人缠斗起来,虽以少敌多,行迹未见慌乱,在黑衣人群中穿梭如鱼得水。
这群人虽然人数众多,可武功却不及中元节在暗巷子时,遭遇的那群刺客,差之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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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再掉悬崖
阿青身形如影, 弯腰避开一剑, 双指点到对方腕脆弱处, 那人劲道松懈,剑随之掉落。
而阿青趁机握住剑柄,转身抵挡住身后来袭三人。
易梓骞见阿青以一敌多,心怀忐忑,后又瞧他cao剑自如,面对黑压压的众人, 竟然渐渐占得上风,也是暗中松了一口气。
男人以为稳操胜券, 不费吹灰之力将两人拿下, 并没有加入其中, 越看越发现手下们奈何不了阿青。
他见易梓骞躲在树后,心生一计, 飞身而去, 握成鹰勾就要朝易梓骞抓来。
阿青才将一人击退, 瞥到那男人朝易梓骞袭来,心中一慌,怕他会伤害郎君, 心下一慌,使剑时也无之前流畅。
众人也不是没眼色,看阿青欲脱出战局, 各个使出浑身解数, 把人留在原地。
阿青见这群人如此不知好歹, 眼神一凛,下手不再留情,越发狠厉,直取对方咽喉处,连杀了几人。
易梓骞听风声而来,男人一脸煞气向他袭来,却见四下无处可躲,睁大双眸不知所措。
阿青杀人一举,倒是震慑了众人,有些畏畏缩缩不敢上前,与之缠斗。他沐血而立,瞟见郎君要被那男人伤及,眼中多了戾气,直奔而去。
男人虽模样粗犷,可心思细腻,要不然也不会成为渊门副堂主,他右手成爪向易梓骞掏来,而左手袖中却藏着一淬毒匕首,就等阿青上套。
见那丑仆人急忙前来护主,脸上扬起一个残忍笑容,手中匕首锋芒毕露,直刺向阿青胸膛。
电光火石间,阿青护主心切,来的太猛,避之不及,虽然侧身躲开,却还是被刺中了肩膀。
易梓骞见那身影如神祗一般,高大挺立,挡在自己身前,而后听得是刃入肉中的声音。
毒刃过处,鲜血溅出,阿青后退一步,蹙着眉捂着被刺中的肩膀。胳膊已是疼的麻痹,动弹不得,再看男人手中之白刃,散着蓝光分明是淬了毒的。
男人见他盯着匕首,炫耀似的拿在空中比划着道:“这刀刃上的,乃渊门独创之毒,名叫七魂,七日中的每日子夜必将受一番摧心扒皮之痛,直到第七日中毒者七窍流血,在极痛中死去。”
此话一出,易梓骞不寒而栗,听阿青中了这种毒,脸色苍白喃喃道:“我不信,怎么可能,世上哪有这种毒!”
男人大笑一声,刻毒残忍道:“哈哈哈,若是不信,尽管看你这丑仆人,今夜怎么被痛苦折磨,而你,就等着在我的胯下呻吟,yu仙yu死吧!”说罢,就要钳住欲逃开恐慌的易梓骞。
阿青怒喝一声,忍着肩膀疼痛,朝男人袭来道:“别碰他!”
此刻众人一拥而上,他虽一只胳膊无力,另一只手仍拿着剑与之搏斗,可最终却因中毒而还是被人押住,迫使跪倒在地上。
男人看阿青被人钳住,眼神却高傲狠厉,仿佛如战败的狮子一般,透着不屑。
此举激怒了男人,放过了易梓骞,一脚狠狠的踩在阿青头上,直接把他的斗笠踩裂,不停的碾压,道:“下贱的丑东西,不知几斤几两,跟我横。”
易梓骞见阿青脸被地上的碎石摩擦出了血丝,赶紧跑来阻止道:“住手,住手,放开他!”
男人甩开了他,易梓骞摔倒在地上,闷哼一声,而后男人示意手下们,把易梓骞拉起一同押着他。
男人依然不解恨,拽着阿青的头发,把他带到悬崖边上,让他半个身子探出,肆意狂笑几声。
“瞧瞧这万丈深渊,深不见底,定叫你摔得粉身碎骨,今日我就发一回善心,送你尽早结束七魂之苦。”
易梓骞被人押着直不起身来,却见阿青的半个身子都探出悬崖,大惊失色,厉声大喊道:“你要干什么?我劝你想清楚,杀人犯法,官府是绕不你的!”
男人脸上一抹嗜血笑容,道:“哼,官府?尽管让他们来抓我便是,不过我手上的人命,不知官府够不够抓啊。美人儿在一旁好好看着就行,过会儿我就来使劲疼爱你。”
说罢就松开了拽着阿青头发的手,易梓骞只得眼睁睁,瞧阿青满脸鲜血,一头栽倒入无涧崖中,而自己却束手无策。
随着阿青的掉入悬崖,他仿佛感觉自己魂魄的一部分,也随之抽离落入深涧中。
他从来没有痛恨自己,为什么是这样一幅病弱身子,若是他生孔武有力,他就与之并肩作战,就不会连自己都保全不住,只能在阿青身后像个懦夫一样躲着,害得他落得这种下场。
他红着眼睛,不停挣扎,愤怒朝男人咆哮道:“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男人让人放开易梓骞,用手轻佻的抬起他下巴,见他紧咬着唇,一双眼睛噙着泪,手指划过他的脖颈,一路向下,解开他的衣襟。
淫笑道:“至于吗,不过死了一个下人,放心,他的痛苦结束了,你的痛苦才开始呢......”
易梓骞抬起头,充满绝望的恨意望着他,猛地撞向男人,一副誓要把他撞下悬崖的劲头。只可惜他冲撞速度太慢,男人轻而易举的躲开,正要好好嘲弄一番。
易梓骞落了空,直在悬崖边际也没有停下步伐,在众目睽睽下,冲了出去。
易梓骞见男人没想到自己会有此举,一脸惊愕,于是毫不客气的,给他竖了中指,便掉入深渊。
悬崖下云雾环绕,风速猛烈,易梓骞只听得耳边呼啸,不由得闭上双眼,心想大概是粉身碎骨了,却不觉害怕,脑中掠过的是阿青强壮高大背影影,或是他宠溺的轻笑。
猛地衣领被人拽住了,朝头顶一看,竟然是阿青。
原来方才阿青下坠时,摔到粗树枝上,恰好见身下有一两人宽的平台,一路向下攀爬着峭壁,才到平台上。
还未喘息片刻,又见一个白衣人影落下,阿青想都没想就赶紧伸手把人抓住了。
易梓骞见他还活着,大喜道:“阿青!”还未高兴多久,却见他肩膀处被血染黑了,唇色更是乌黑,又变成担心。
阿青小臂有些抽搐,还是使劲把人提了上来,待易梓骞爬上台子时,阿青累的平躺在地上,眼神有些涣散,没了力气,只是一个劲的轻声喘气。
易梓骞见他情况不妙,关切道:“阿青,你没事儿吧。”
阿青听小郎君唤他,眼神渐渐聚焦,见小郎君一脸担忧,摇了摇头想要起来。
易梓骞见状,赶紧扶着他让他站起来,阿青先是摇摇晃晃了一阵,易梓骞几乎扶不住他,渐渐才稳住步伐。
两人面前是一个不大的山洞,阿青气若游丝道:“郎君,你先扶我进洞穴。”
易梓骞颔首,将人挪动扶进山洞,此间阿青脑子嗡鸣不断,鼻下似有鲜血流出,为不使得郎君担心,悄悄擦去。
这山洞避风避雨,虽不算温暖却也干燥,他怕有野兽盘踞于此,嗅了嗅山洞气息,并无野兽异味。
看来天不亡他们,若是有野兽先来占洞,他与小郎君恐怕就要成为野兽腹中食物了。
阿青道:“扶着我坐下吧,郎君。”
易梓骞将阿青靠着一块光洁平整的岩壁上。
他瞧阿青肩上不断渗血,脱下自己的衣裳,想撕下布料为他包扎,阿青却拒绝了道:“不必管我,这山洞不算温暖,若是着凉了受风,便无法医治了。”
易梓骞听他毫无生机的声音,只感到心疼,同时也在责怪自己,若不是他太过无用,帮不了阿青,怎会让他受伤,红着眼道:“不许说了。”便把衣摆布料撕成条状,再褪去阿青衣衫,阿青也没了力气,只得任他摆布。
伤口虽然不深,可是却感染了毒,红血已经变成黑血了。
易梓骞只得将污血擦干,然后用干净条布缠绕伤口,特意在离心房近的地方,紧紧缠绕几圈,缓解毒性进入心脏。
却见阿青脸色苍白,紧蹙着眉,满头大汗,似乎在忍着痛苦,猛地回想起那男人说的七魂之毒。
一瞧洞外,夜色正浓,大约已经是子夜,莫不是听起来奇扯无比的七魂毒发作了。
阿青只感觉全身肌肤,如被人一片片剥皮一样,削肉剔下,像活生生的把他的肌肤撕开,暴露鲜血淋漓。
他忍不住这种酷刑,泄出了嘴边呻吟,先是小声,到最后疼的瘫软在地上,疼得浑身发抖,从来没有哪一种痛苦,疼的他近乎窒息。
七魂之苦,能让任何一个心志坚定的人,不住的嚎啕惨叫,就连阿青也不能幸免。
易梓骞瞧他疼的狂叫,也是被吓住了,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顿疼痛没有持续多久,便停下来了,可阿青却仿佛置若百年一般,饱受折磨。
易梓骞见他停下嘶吼,只剩虚弱躺在地上喘息,唯有胸口的起伏还能看出他还活着,赶紧将人扶起,靠在岩石上。
易梓骞见他冒着冷汗闭着眼睛,心中酸涩疼痛,哽咽着道歉:“对不起,阿青,若没有我,你不会遭受这种折磨。”
阿青微微睁眼,却没有多余力气讲话了,只是轻轻摇头,让他不要自责。
两人在这幽静的山洞里无言,而阿青因着体力尽失,嚎啕一顿,很快就入睡了。
易梓骞见他熟睡,将破了的外衣给阿青披上,瞧他脸上皮肤被碎石子划的七零八落,更显丑陋不堪。
他怕陷在阿青皮肉里的石子,导致伤口反复感染,于是轻手轻脚的把小石子挑出来。
折腾许久,他自己也是困的不行,打了个哈欠,依偎在阿青身边,算是报团取暖的睡下了。
翌日清晨,鸟语啼鸣,易梓骞醒来时揉了揉眼睛,见清早朝阳照射在外边平台,有一只嫩黄小鸟立在台上,嘴里夹着一只不知名的虫子,站在台上食用。
阿青差不多也醒了,见郎君望着石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只活物停留在台上,悄悄拿起一块石子,夹在两指之间。
易梓骞正瞧那小鸟娇憨,嫩黄蓬松的模样,只想让人摸上一把,突然见一块石子飞出去,打中了小鸟头部。
易梓骞回身惊讶道:“阿青,你。”
阿青解释道:“郎君,我们不知要在这山洞里待多久,没有食物水滴。”
易梓骞知他说的有理,沉默片刻,此时在乎的不是其他动物的死活,而是现如今他们的生存。
于是,站起来把头破血流,不知生死的小鸟,放在在手心里,向阿青询问道:“只是又生不了火,该如何食用?”
阿青平淡道:“茹毛饮血。”
易梓骞一听茹毛饮血四个字,就头皮发麻,身为现代人,自是不愿吃生肉的。
可此事关乎他自己的存亡,就算心中一万个不愿,也只能服从。
阿青休息一晚,倒是有了些力气,动作娴熟,把小鸟羽毛拔干净,然后撕开身体,一分为二,把里面内脏掏出,把肉质较多的部分递给郎君。
而阿青面对这一团烂肉,没有丝毫犹豫,张嘴就咬,咀嚼生肉吞食下肚。
易梓骞见他眉头都不皱一下,也只能跟着他一样,可才吃了一口,他就感觉如金属味的鲜血,流入喉咙,让他恶心的想吐。
阿青盯着他,道:“吃下去,郎君,只有吃下去,才能活着回去。”
易梓骞在阿青的训教目光下,只得忍着恶心感,囫囵吞枣将鸟肉吞下,不敢放在口中细细咀嚼。
等两人食用完后,已是满嘴鲜血,阿青现恢复了些力气,见这个洞幽长,还未往里面瞧瞧,站起身来,道:“郎君,我们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易梓骞见阿青动身,于是也跟上他的脚步。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阿青敏锐听见有异响,怕有危险,示意易梓骞站在原地不要动,他走进些一探究竟。
阿青越离那声响越近,那声音才越发清晰,似乎是水滴之声,往地上一瞧,闪耀银色水光,竟是一个小水潭。
正是顶上钟乳石,滴下的水滴,形成了水滩,阿青心中一喜,既然有水,那便可在这上山洞中撑着两三天。
易梓骞忧心忡忡等他回来,阿青道:“洞中有水,干净可用。”
易梓骞听到有水,心想刚好可以把脸上鲜血擦干,喜道:“真的,那一滩水多吗?”
阿青颔首,易梓骞便拿起布条,跟着他来到小水滩前。一看水滩果然是不染尘泥,将布条浸湿后,把嘴上鲜血擦干,然后递给阿青。阿青本是没这么多讲究的,可是此为郎君好意,他便接受了把脸擦干了。
易梓骞又道:“对了,既然有水,刚好把你的伤口清一下。”
阿青摇摇头道:“不可,若是将伤上之毒渗透净水里,便是不能喝了。”
易梓骞道:“我撕下来的布料还有余的,用水打湿后给你擦拭,用完弃置一旁,就不会污染水源了。”
阿青脱下郎君给他穿上的外衫,露出蜜色健壮的身材,易梓骞让他盘坐下来,谨慎给他把细布拆下。
而拆下之后,仅仅过了一晚,那伤口竟然有些发脓,阿青见自己肩上伤口可怖,怕吓到郎君道:“我自己来吧。”
易梓骞虽见他伤口可怕,可丝毫不觉嫌弃,只是心疼自责,道:“你护我碍了这一刀,让我照料你都不行吗?”
阿青见小郎君眼里是深深的责躬省过,带着些请求问道,只得颔首点头。
易梓骞拿着湿布,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他伤口,一边擦拭一边观察阿青脸色,询问是否感到疼痛。
阿青看他低敛着眉,仔细为他清洗伤口,睫毛如蝶翅一般,投下一小片扇形阴影,偶尔抬起眼来询问,眼里似秋水粼粼。
阿青被他这种温柔姿态,感到心满意足,仿佛感觉郎君眼里心里似乎只有自己。
伤口清洗干净后,易梓骞又用布条帮他把伤口包扎好。
两人又回到原地,靠着那块表面光滑大石头,易梓骞犹豫道:“阿青,那人说的是否为真,你身中那奇毒,会让人七窍流血,在痛苦中死去。”
阿青知他想听,此话不是真的答案,也就告诉他,道:“自然是假的。”
易梓骞却道:“昨晚你如此痛苦,不正是应了他的话吗?我知你在骗我,可这些痛都是我害得。”声音越发低了下来。
阿青见他越发垂头丧气,道:“郎君,别再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是那无耻之徒手段卑鄙。”他又道:“是那人推你下来的?”
易梓骞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跳下来的。”
阿青回想那人污言秽语,郎君虽然此举鲁莽,可若是留在上边保定那些人会对他做什么事情来,可跳崖一举,要是他没接住郎君,那岂不是只剩死路。
现在想来,也是胆战心惊的后怕,若是当时没有接着郎君,留给自己恐怕是无尽的悔恨,幸好那时没有犹豫,伸出手拉住了郎君,将他拽了上石台。
阿青望着他道:“郎君没事,就是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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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了,今日较粗长~
第44章 七魂断
此时两人沉默, 幽静山洞更显空旷, 昨晚易梓骞睡的并不好, 地面磕绊,身上又没有暖物以盖,被冷醒了好几次。
现无事可干,待坐原地,那股寒意又涌上皮肤,暗中搓了搓手。
阿青见他的小动作, 道:“郎君是冷了吗?”
易梓骞嘴硬否认道:“没有,我觉得还好。”
阿青就要脱下外衫递给他道:“郎君体弱, 还是多穿些好。”
易梓骞赶紧阻止了他, 有些强硬道:“你是为我着想, 却没有想过自己状况,穿上别让我在说第二遍。”
阿青听他语气里似乎是生气了, 只得停下动作, 却见小郎君冻得有些发抖, 硬生生的挨着,不愿诉苦。解开外衫,轻声道了一句:“郎君冒犯了。”
易梓骞正把自己缩成一团, 忍着涌上来的一阵阵寒意,猛地一个火热的怀抱将自己包裹住了。
他先是一惊,浑身僵硬, 不免想起被林殷抱住时的不堪回忆, 可鼻尖充斥男子气息, 如暖阳一般,熟悉心安,不知不觉又令他放松。
阿青见他乖巧蜷缩在他怀里,道:“这样可好些了,郎君?”
低沉之声贴在他耳际,轻唤他的名字,音调低醇如一壶美酒,又仿若击筑之乐。
易梓骞心中一阵春水荡漾,听不清阿青在说什么,只是沉浸在他的悦耳动人的语调中,甚至希望他能再贴近一点,再次呼唤他的名字。
阿青见他一动不动,仿佛愣神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部,道:“暖和些没?”
易梓骞这才回过神来,慌忙点头道:“恩,多谢阿青,暖和些了。”
阿青却见他耳朵轻透嫣红,似红玛瑙一般的颜色,道:“郎君,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易梓骞感觉他说话气息都喷在自己耳朵上,赶紧扭着身子,捂着烧红的耳朵,道:“啊,没有,无事。”
阿青关切道:“让郎君感到不适了?”
易梓骞也不敢回头看他,只是红着脸一个劲的摇头道:“没有,这样很好,我们二人都得取暖。”
山洞内再次陷入沉寂,可易梓骞却听得自己心如鼓声,在喉咙间乱跳。阿青胸膛宽阔,如草原一般广袤环抱着他,易梓骞摸上自己脸颊,却发觉脸上温度,都要与背后阿青的温度一样了。
阿青一开始也只是为了让郎君暖和起来,免得他着凉,并无其他想法。可抱着郎君时,逐渐心猿意马,两人体温几乎一样烫热,他甚至嗅到郎君身上寒梅解醉的冷香。脑子中不由得冒出一个想法,想把郎君抱紧,融于一体,合二为一。
他盯着郎君瓷白的脖子,肌肤透白能看见的青紫细脉,显得郎君是如此脆弱,像一个花瓶,想让人保护起来,好好珍藏。
他故意凑近些,将气息喷在郎君的脖颈处,惹得他一阵颤栗,易梓骞分明感受到他的凑近,却忍着不好意思说出来。
阿青见他没有阻止自己,像故意忽略他靠近,眼神渐渐变得暗沉占有,如野兽盯着想要交pei的“猎物”,变得渴求无度。
阿青一向是隐忍内敛,沉默寡言的,让人误以为他本来就冷情寡欲。
他的情有限,也很寡淡,可只要认准了一个人,遇上一个好的契机,存于情感爆发,轰烈灌溉于那人身上,热烈如火,甚至会演变的霸道无礼。
更何况他方才的试探,小郎君没有回绝,所以他在打赌,猜郎君心里是有他的位置,只是摇摆不定。
两人独处,又是这种姿势,阿青也不是什么柳下惠,于是动作放肆些,眼神再肆意些,双手从郎君背后环绕过去,揽住他的腰肢。
易梓骞自然感受到了,身体变得僵硬着,可他张着口想要询问阿青此番何意,可声音卡在嗓子那边,问不出口。
阿青将头靠在郎君单薄肩上,故意哑着声音道:“郎君,不觉得这样好多了吗?”
易梓骞脑子一团浆糊,不知阿青这是何意,对于他的下一步,有些期待,却有些害怕,男子间的触碰,他应该是觉得不适,就像上次林殷那样,感到恶心想吐的。
可是对于阿青的触碰,他没有任何恶心,甚至觉得想要更多的深入接触,他眼睛盯着地面,觉得羞耻万分,阿青与自己分明是男子,可他却在渴望着什么?他不知道,自己也说不清。
阿青见他红着脸不说话,也不逗弄他了,用正经语气,聊起话题道:“郎君幼年时,是什么样的?”
易梓骞见他气息离得自己远了,气氛没有之前暧昧紧迫,送了口气,想了想的问题,道:“幼时的我可调皮了,没把老师....夫子气着,经常要被喊起来挨骂。”
阿青听他所言,脑中浮现一个缩小的郎君,在学堂里,泪眼汪汪的被吹胡子瞪眼的夫子,被点起挨骂。
也是轻笑道:“还有呢?”
易梓骞似乎也陷入儿时回忆,道:“当然还有,以前在学堂时读书时,书中的牙黎被我马虎弄不见了,于是在地上随便捡了一片菜叶,当做牙黎来用,结果菜叶夹在书中都变臭了。
“交给夫子检查时,打开书时学堂里飘了一阵臭味儿,一看那菜叶都烂掉了,书也变臭了,夫子还以为我在故意捣蛋,黑着脸让我去外面罚站。”
阿青笑道:“如此顽劣,夫子也是好脾气,竟然没用戒尺打你?”
易梓骞心想,现代教育老师哪儿还能体罚学生,当时倒被父母领回去揍了一顿,道:“是啊,夫子的确好脾气。”
阿青道:“幼时在学堂学习时,我不算最聪明的,讨夫子喜欢的,可为了不输给他人,别人背一本书,我就背两本,常常挑灯夜读。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用刻苦勤奋赶超了他人,赢得夫子的夸赞。”
“每每读书时,废寝忘食,下人们只好送了食盒,摆在桌上,有次提笔蘸墨时,却不小心蘸到了菜里,我还未发觉,提笔写字,写满了一页后,才后知后觉发现书上,都是黄色油腻的字。油渍渗透了好几页书,别无他法,只得丢弃写满注解的书,另寻拓本。”
易梓骞轻笑道:“倒有点像王羲之吃墨了。”
阿青不解道:“王羲之?何许人也?”
易梓骞知所出时代,与中国古代历史并无相同,便解释道:“王羲之乃为一名书法大家,他年幼时与你一样,经常废寝忘食的写字。”
“有次丫环送来了他最爱吃馍馍,催着他吃,他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还是埋头写字,后来肚子饿了,错把墨水当成蘸酱,把馍馍沾满墨水,往嘴里送,弄得满嘴都是,便叫吃墨。”
阿青喃喃道:“从未听说过这位书法大家,未曾临摹他的字帖,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易梓骞赶紧圆漏道:“也不算书法大家,只是我碰巧知晓这么一位人士,和他的故事罢了。”
阿青道:“原来如此,若是我当时苦练字体,说不定我以后也能成为像他一样的书法家。”
易梓骞看过他的字,倒是实话道:“阿青别谦虚了,你的字堪与那些书法家不相上下。”
阿青敛着眉道:“郎君夸奖了。”
两人又随意聊了一会儿,渐渐夕阳西下,已入夜幕,易梓骞觉得有些困倦了,想要站起身来道:“阿青,我想睡会儿。”
阿青却把他搂紧了,道:“不要紧,郎君就这么睡吧。”
易梓骞靠在他身上,其实也不愿离开他的怀抱,听他这么说,也是犹豫半天点了点头。
躺倒在他怀里,竟然不一会儿也睡着了,阿青见易梓骞跟只玉面狸似的,蜷缩在他怀里,面容恬静,也是心满意足,只想搂着他到天长地久,也一同闭上眼。
临到子夜,阿青是被痛醒的,那是种不能言语的痛苦,呼吸几乎窒息。他眼中充血,瞧着怀里睡得香甜的郎君,硬生生的忍下了口中的呻吟,紧咬着双唇直到咬的鲜血淋漓。
可是疼痛却是无止境的,最终受不了摧心扒皮之疼,大吼一声,将头撞向岩石,妄想能缓解七魂之苦。
易梓骞醒来,见阿青把自己的头都撞破了,嘴上也是一片咬痕,赶紧拉住阿青。
阿青疼的不住抽搐,眼球充血,狼狈不堪,仍然想撞向岩石,易梓骞只得用力抱住他的头部,轻声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阿青累的只剩喘息,渐渐七魂毒性褪去,他已是满身冷汗。
易梓骞用干净布条给他擦拭干净,然后将他背靠岩石,阿青累的已经睁不开眼睛,渐渐脱力睡去。
易梓骞看他睡着,也是精疲力尽睡下来了
岷洲中一处有名红楼,名叫玉香楼,门口朱红罗帐,地铺白玉,镶嵌金珠。
二楼最好房间内,舞娘们轻纱玉袍,粉施闲春,待玉足旋起,抛至空中的水袖乱舞,裙摆旋舞,脚下如盛开的朵朵牡丹,柳腰轻摇慢扭。
应劭慵懒躺于香榻上,享受着女子纤纤玉手送来的,一颗颗水晶似的葡萄;另一女,低眉顺眼的在为应劭捶腿,二女皆是,披着一袭红纱,半隐透着曼妙身姿。
席下一人沉着面独饮,正是陆朗,心中已是不耐,冷冷瞥着,对着应劭单刀直入道:“应少主,这次邀我前来,一言不发,不会就是请我来看这些莺歌燕舞吧。”
应劭咬下送上来的葡萄,没有看左下陆朗,只是观赏着舞娘的舞姿,挂着笑容这才开口道:“哦?难不成陆堂主已经想好了,用贵谷寒棺换得,嫁祸暗香谷的罪魁祸首情报吗?”
陆朗冷着面,并没有作答,他虽不喜应劭,可暗香谷与知莫阁的交易想来繁密,双方互利互得并无冲突。可偏偏在这个节点,应劭要为难他们暗香谷,竟然提出要以寒棺交易消息这种过分要求。
现下谷主受伤,靠着寒棺才保得性命,稳下内伤,陆朗虽然为正派攻打暗香谷之事,心中着急,想要洗脱罪名,以证清白,却也是不可能把寒棺交出来的。
他依然不得松口道:“应少主,寒棺乃镇谷宝物,实在不得用来交易,除了寒棺,任何宝物,暗香谷都愿交之。”
应劭玩味一笑,眼波流转,道:“若是用你的命来换呢?”
陆朗听他此言,也是一愣,将神色掩于阴影处,沉默片刻,下定决心道:“自然是可以的。”
应劭见他这么说,又回眸看着舞娘,道:“陆堂主为之大局,宁愿牺牲小我,不得不让应某佩服啊。”话锋一转,似是嘲弄一笑道:“不过,你的命太过廉价,还不够换得这条消息。”
陆朗听他说来说去,不过是耍他一遭,站起来按下怒气,冷道:“既然生意谈不成,陆某先告退了。”
打开门,就要离去时,应劭躺在香榻上幽幽道:“那便拜托陆堂主,给谷主问个安,哦对了,不知谷主还能否清醒着讲话?”
陆朗一听,咬牙拔剑出鞘,转身直指应劭,怒道:“应少主此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应劭筹备多年的计划,是不急于一时,他甚至享受着敌人强撑着尊严,其实焦躁不安,到最后痛哭流涕请他放一马的样子。他靠在美人酥胸上,声线慵懒:“没什么意思,陆堂主好走,我就不送了。”
陆朗拿着剑走近几步,带着几分狠厉道:“那句不知谷主还能否清醒着讲话,是何意?”
应劭旁边两个娇艳欲滴的美人,见寒锋白刃逼近,头也不抬的伺候着应劭。
应劭笑的跟个狐狸似的,道:“明面上的意思。”
陆朗也不是善于收敛脾气的人,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应劭的激怒,终于在此事爆发,他举起软剑,使出一招梅花三弄,携着森冷寒意,直逼应劭弱处。
此时两名身着轻衫的美人,突然暴起,用水袖缠绕住了梅花软剑。
梅花软剑被水袖缠绕的不得抽出,陆朗不退反进,用剑卷绕水袖,借力打力,欲把两名女子缠绕其中。
两名女子怎会让他得逞,交叉站立两边,手中紧紧拉扯水袖,缚着梅花软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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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偷窥了阿青和郎君的私生活,我不对,我检讨。
第45章 伊人逝
陆朗与两名女子僵持不下,应劭没有一点要出手的意思, 干脆躺倚在榻上, 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紫红葡萄, 眯着眼睛观赏这一场打斗。
三人互相牵制,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陆朗指腹触上水袖,紧腻却又张弛有精致, 应该是金蛹蚕丝所制。面料表面触及柔和,其实如铜铁一般不易割破,就算能抽出软剑,对上乱水袖也无法奈何。
这武器难缠的紧,他的软剑倒会失了先风, 不如与两女贴身斗搏, 拼以内功。
电光石火间, 他已是想好对策, 攥紧水袖, 使出全身气数,力拔向外竟将纹丝不动的两名女子,撼前了几小步。
陆朗见她们力道已松,下腹未收,趁此机会一鼓作气,顺势将梅花软剑抛掷房梁缠绕住, 自己则脱手踏上水袖, 抽出身后暗藏匕首, 双手持之向两女袭来。
两名女子只得被迫弃之武器,陆朗足下绸缎软陷下去,他随之一跃,跃至左边女子身后,在女子未来得及作反应时,一击毙命,女子脖颈咽喉处已被划出一道血痕,睁大美眸倒在地上。
另外女子见同伴被陆朗杀害,倒在地上,眸中掠过一丝不敢置信,随之为友复仇怒恨上头,失了理智暴起而来。
陆朗与女子以体术对搏,对方虽力道不够,却身姿轻灵,他以为会轻松取胜,没想到纠缠了许久。
暗道此女虽无武器在身,手上功夫却也厉害,只是气海却不够沉稳宽阔,不是自己对手。
陆朗伺机而动,收敛周身,寻找弱点,发现女子出招越发急厉,越往后越失了准头。
她划臂而击,陆朗见她下盘不稳,于是一招鱼尾鹤摆,绊倒了女子,陆朗没有丝毫犹豫,对想要挣扎爬起的女子痛下杀手,刺向她的胸口,发出锦帛撕裂之声。
一众惊慌失措的舞女,见厅中死了人,纷纷厉声尖叫逃窜出房间。
陆朗抽出匕首,直起身来,一挽匕首锋芒,利落甩开匕上血迹。
他方才一直被应劭压制住,现杀了他两名下属,挫了挫他的风头,自然是神色得意。
伸出猩红舌尖,舔干嘴边血迹,邪笑道:“应少主可真沉得住气啊,死了两位佳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在旁边观赏起来。”
应劭坐起身来,对于方才死的两名女子,没有不适,反而跟狐狸似的懒散笑道:“生老病死,红颜总有香消玉殒一刻,倒是陆堂主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心狠手辣,让我佩服。”又道:“两位佳人虽是我的入幕之宾,不过呢作为我的手下,死在你手上,只能说明她们能力不足没什么可惜的。”
陆朗收起匕首,抱着胳膊扬着下巴,道:“应少主可真是残忍冷酷,与陆某有几分相似.......”话音未落,只听落叶轻折之声,电光石火间陆朗呼吸一乱,眼神惊恐看向身后,想要回击时。
然而为时已晚,应劭出现在他背后,贴着他的耳边,如毒蛇吐信,神色不明道:“正是相似,应某才容忍了陆堂主一再放肆。”
陆朗反应过来,跳开到一旁,呼吸急促,额上冒着冷汗。
瞥向那榻上,两三丈的距离,常人也不可能有这种速度,可应劭却能来的无影无踪,甚至不带一丝气息,出现在他身后,他心中一沉,此人到底是有多深不可测。
应劭倒是很喜欢他这如小兔子一般惊恐眼神,比他刚才不识好歹的嚣张模样好上许多,道:“陆堂主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应某的交易条件,应某也只说最后一遍,除了寒棺,别的物品知莫阁概不接受。”
陆朗惊魂不定,知晓此回他是在应劭手上讨不了好,只得狼狈离去。
待陆朗走后,应劭拿起金樽,坐回美人榻上,看着底下横摆着的两名女子,脸上是漠不关情之色。
看着窗外月圆,举起金樽,与月对饮后,一抹嘴上酒渍,想到不久后便是她的忌日,心里是难得空旷漠然起来,恍惚了神色。
只记得姹紫嫣红烂漫时,伊人一身藕粉,素手挎着竹篮,装满了花瓣,回眸对他轻笑道:“子沐,这些花瓣做鲜花饼如何?”
从前她的面容犹如戴上面纱般,如云如雾,缥缈得离他如此遥远,可今日她揭开了面纱,朱唇皓齿,眉目秀浅,霞明玉映,眸中似含着水如鹿一般,正是易梓骞的脸。
他猛然惊醒,自己的心竟然起了波澜,这不属于他的掌控范围内。再说,留在他脑海里的那道倩影,无论是在他心中,还是在世间,都已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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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心意
沉默片刻, 对着空旷无人的房间道:“派人将澹台青和易家四郎杀了, 今夜就去, 不许失手。”
一阵清风拂过, 便没了声响。
他潋滟的眸中,温度逐渐冰寒起来。
当初他一手建立知莫阁,就是为了收集各个渠道的信息, 等待时机,一举击溃暗香谷和邀月派。他决不允许在这种关键时期,有人动摇自己心境, 就算是长得如此肖似她, 他也绝不允许有这种后患留在他旁边。
而在痛苦中煎熬了一夜之后的阿青, 瘫软靠在岩壁上, 捏了捏拳头,觉得全身气力,都在子夜毒性发作时被抽走了。没有食物入肚, 待在幽寒山洞里,体温渐渐流失, 阿青感觉自己越发虚弱了。
连易梓骞都察觉得出他精神状况越来越差,也是忧心忡忡。
清晨时分, 天色还未全亮, 阿青已经睁眼, 见小郎君靠着他的肩膀睡得甘甜, 轻手轻脚的起身, 尽量不惊动郎君, 把外衫盖在他身上。
他扶着岩壁慢慢走出去,站到平台上,往悬崖下看去,一片绿树葱葱,长得茂密而高大。若他用轻功从平台,背着郎君攀到最高处的树干上,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他现被七魂毒性渐渐封住了经脉,武功恐怕是用不了的。
要是不用轻功,一路攀爬下去,此处离地底大约十几丈。以他现在的体力,是不足以背一个人攀爬下去,而且不带着郎君,一人独行也是体力不支。
抬头往上看去,离原地更加遥远,倒还不如一路向下。
在山洞里待了三天,却也始终不是个办法,两人继续熬在山洞里,没有食物,迟早会饿死,他必须想出办法,让二人从中脱困,绝处求生。
易梓骞醒来,揉揉眼睛,却发现身边人去已空,朝石台那边看去,见一个人影,衣摆青丝被风吹动,眺望着远方似在沉思,站的笔直,好似一棵万古矗立的青松。
好像在他印象里,阿青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或是困难,脊梁永远是如此笔直,从未弯躬过。
外在总是沉默寡言,如一块坚硬石头,其实内在像兽,像一只顽强抵抗,永不服输骄傲的兽类。
他起身,默默无声的站在阿青旁边。
过了半晌,旭日东升,朝阳跃上苍穹,照亮天际,阿青思索了许多,始终找不到能从这里出去的办法。他知易梓骞在他旁边,便道:“郎君害怕吗?”
易梓骞欣赏崖边美景,茂盛树冠,不知他暗指何物,不解道:“什么?”
阿青道:“长埋于此。”
易梓骞眼神眺望远方,那里有一纵飞鸟迎着朝阳掠去,轻松一笑道:“此处风景甚好,就算长埋于此,也算人生一大美事了。”
阿青未曾想到逃脱之法,心情沉重,得了这么个回答。暗自摇头轻笑着,果然是小郎君的风格,无惧一切,总是用微笑面对,他又何必多余担忧呢?
易梓骞望着他,眼神如秋水般清亮平静,道:“更何况,阿青在我旁边,无所畏惧。”
阿青看着这双眼眸,仿佛自己的内心都被剖白透彻,脱口而出,道出了自己内心想法:“若是与我非白头,长相守,郎君愿意吗?”
阿青虽将藏在心中的隐秘想法,道了出来,却也不显紧张无措,只是盯着他的双眸,显得他认真而虔诚。易梓骞没有迅速给出答复,他在慎重考虑答案,现世他并不排斥男子相恋,因为这不关己事,可是落到自己身上,就要犹豫再三了。
以前都是谈的恋爱对象,都是女性,突然要换成男性,心里仍是有些芥蒂的。
可对象若是阿青,他在脑中想象了一番画面,亲吻、牵手他并没有之感。与之前女友做过的那些事情,如果换成阿青的面孔,他觉得有股奇异的,羞涩的满足感。
就算他们二人,可能活不过今晚,他却有种几乎落泪的充实愉悦,心中长存已久的缺失孤独,消失不见。
他回过头,眺望边境美景,脸上已是红了一片,深吸一口气,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非白头,长相守。”
阿青听他这番回答,垂眸轻笑起来。
易梓骞听他笑起来,问道:“笑甚?”
待阿青笑够后,看着他勾着嘴唇道:“高兴所至,情不自禁。”
阿青半边脸依旧是一片的烫伤烂肉,笑的时候令人不觉愉悦,反而有种恶鬼桀桀大笑的样子。而在易梓骞眼中,却觉得他笑的时,面上疮痍都浅淡许多。
两人互相确定了彼此心意,干脆不再言语,干脆盘坐下来,与阿青一同静静地欣赏,崖边美景。
陆朗狼狈回到暗香谷中,生着闷气,没想到自己再踏岷洲,竟然被姓应的耍了一通。
他回到房中坐在椅上,还未休息片刻,就看见窗边飞来一只灰色角鸮,扑腾着翅膀咕咕叫着。
于是站在窗边,摸顺了小元羽毛,摸得它眯着眼睛,又舒服叫唤了几声,然后从他腿上解下信件。
展开一看,发现落款竟是梁钰清,他们二人因彼此门派事务,书信来往的甚少了,此番寄信必有大事商讨。
略微一读,书信中所说,之前正派叫嚣要卫道除邪,杀上暗香谷,现在却气焰全消。
梁钰清觉得这些人像是被谁一手掌控着,要他们放声大叫就大叫,要他们收声时就收声,似乎被捏着把柄,牢牢攥在手心里。
所以梁钰清猜想,此人说不定便是应劭,可却这猜想来的并不准确,因着知莫阁在江湖中始终不占主席,且并未表现多大野心,只是突然由应劭主持大事,实在奇怪,才将他定做策划者。
陆朗却觉得此番推测合情合理,知莫阁众人行事风格诡异,应劭之前虽未表露野心,可此次与他们暗香谷交易,非要用寒棺交换消息,实在可疑。
可如果操纵大盘的是应劭,为何他要压抑着众人不许动手,杀得暗香谷片甲不留便是,顺便一举夺得寒棺,实在摸不透应劭葫芦里在买什么药。
想来想去,只得提笔回信道:“应劭有鬼,万事小心。”便将写好的信件,绑在角鸮腿上,又给它喂了点食,拍了拍它的头部。
角鸮乖巧朝陆朗点了点头,朝远处飞去。
入夜时,阿青靠在岩石上,见易梓骞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道:“怎么了郎君,还不睡好养足精神。”
易梓骞却见他笑容轻松,仿佛不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有些着急道:“七魂之苦,已经过了三魂,这第四天若是忍不下来该如何?”
阿青听他提起七魂,深处就一阵灼烧之痛,却不想让他太过担忧,道:“不过是半个时辰,忍一忍便好了。”
易梓骞知他在故意弱化痛楚,蹙着眉也不讲话了。
阿青正想说话安慰他时,心脏一阵作痛,仿佛被人攥住似的,明白那七魂的痛苦即将来临。
可是奇怪的是,较之前几次,这痛来的猛烈许多,血脉肿疼得喷涨,心仿佛被一双无形大手反复蹂躏,疼的他脸色瞬间苍白,倒在地上。
易梓骞知他毒性发作,瞧他在地上翻滚,自己却是无能为力,心中作痛,只能陪他一起受着煎熬。
人痛苦到极致,便会出现幻觉,阿青仿佛看见自己的手臂上,坑坑洼洼似乎里面有东西在蠕动。
他显然已经出现幻觉,惊心破胆的大喊一声,使劲挠着手臂上的皮肤。
易梓骞见他把自己的手臂,挠的血肉模糊,指甲缝里皆是肉末,赶紧拉着他的胳膊阻止他,不知他为何这样做,道:“你在干什么,清醒点阿青!”
阿青显然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甩开了他,眼神死死的盯着手臂,似乎感受不到痛苦,如发狂一般继续挠着皮肤。
易梓骞只得从背后抱住他,用力钳住他的双手,试图阻止他的自残,阿青睁大血色眸子,看着一条条深紫肉虫,从他经脉破出,不断蠕动,汲取着他的鲜血。
阿青又开始发起狂来,易梓骞制不住他被人甩开,头直接撞到旁边墙壁上,太阳穴一疼,倒在地上,失去知觉。
待他醒来时,却见阿青跟脱水似的鱼,睁着双眼瘫倒在地上,胳膊上皆是深深抓痕,任由鲜血不断从伤痕淌出。
易梓骞赶紧将人扶起,却发现他眼里失了焦距,身体还在不断颤抖,似乎还在疼痛痛苦着抽搐,口中喃喃着什么。
易梓骞赶紧凑近而听,却发现他只是不断重复着三个字,使人听了心下一惊。
杀了我。
易梓骞不知那七魂之毒到底有多折磨人的神志,竟然让一向坚忍如磐的阿青,说出这种不堪忍受的话来。
不单单是七魂的原因,还有几日未曾进食的原因。使得阿青变得体内虚弱,身体越发不能抵挡七魂侵蚀,加速毒性扩散,才会导致如此这种突发状况。
易梓骞对此束手无策,只能言语上轻声道:“撑着点,撑着点。”
阿青却越发无声,只是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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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伤好
易梓骞瞧他命若悬丝, 心既悲痛也着急, 除了坐在原地祈求, 上天能让阿青挨过这一晚,他毫无办法。
他无奈却也痛恨自己的这种无能为力,他不是医者无法挽救阿青性命,只能徒劳的小声默念着,撑着些。
这声音微小,不知是给予阿青鼓励, 还在给予自己鼓励。
渐渐的阿青停止了身体上颤抖,易梓骞心想难不成七魂毒性已过, 也就渐渐送了口气, 可触上阿青身体时, 发现他的皮肤竟如此冰冷,不似常人温度, 令人生惊。
易梓骞左眼突跳, 像是在预示着什么不好事情来临, 把阿青靠在岩石上,却发现他的脸色青白,眼睛已经闭上了。
易梓骞战战兢兢的伸出手来, 往阿青鼻下探去,幸好人还是有气息的,只是太过浅弱, 仿佛下一瞬就会断息。
易梓骞悬着的心依旧没有放下, 他知阿青在生门与死门间徘徊, 试图摇晃阿青,却始终不能将他唤醒。
之前阿青还与他交谈,与他一同赏景,明明才确认过彼此深藏心意,对于阿青生命一分一秒的流逝,却无法抵抗。
自己来此重活一遭,本如无根飞花飘零一般,没有什么留恋,一开始是舍不得谷霖,现在谷霖离他而去,阿青若是逝去,他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猛地想到他锦囊里还有谷霖给他的药,说是防不备之策。
幸好他最近总觉头昏眼花,就把放在匣子中的药丸,装在锦囊里,挂在身上,他眼神充满光泽,说不定谷霖给他的药对阿青管用。
于是赶紧从袖口拿出锦囊,解开绳子,倒出一粒朱红药丸,周围瞬间被药丸清香馥满。
他打开阿青牙关,见他舌苔都有些发黑,心中一沉,没想七魂之毒蔓延的这么快,都蔓延到舌根,然后他把朱红药丸放在他舌上,轻声道:“阿青,吞下去。”
可现在的他已经毫无知觉,陷入昏迷之中,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易梓骞轻声呼唤也是无用,药丸从他嘴里掉了出来。
易梓骞赶紧拾起来,眼神不定几分,咬了咬唇,不再犹豫,放在自己嘴中。
沁人药香从口齿中传来,易梓骞怕它迅速融化,凑到阿青嘴边稳住,用舌尖抵着药丸过度到阿青嘴中。
再往前推入时,易梓骞发现阿青似乎感觉不适,剑眉眉头颤抖了些,还以为他要清醒过来,下意识的缩回,怕被咬个正着。
却见他没有更多反应,只得重新抵着药丸塞入他嘴里,待药融于他的口中,渐渐消散开来。
易梓骞心想差不多了,将要退出来时,突然腰部被人扣住了,对方挽住他的舌,如暴雨袭来,反客为主,舔舐他的口中深处软肉,扫过时让他心头一阵激荡。
易梓骞从未有过如此激烈的亲吻,而且是被迫的容不得拒绝的,他蹙着眉抗拒,想要推开那人。
对方感受到他的抗拒,犹豫片刻,还是将他放开了。
银丝断开,易梓骞低着头擦干唇边水渍,有些羞怒道:“你过分了。”
阿青却一脸正经道:“郎君此意,讨的不就是这个吗?”
易梓骞对上他故作无辜双眸,像是讨好主人的犬类,提高音量辩解道:“那是递药,你方才毫无知觉昏倒过去,我才这般。”
阿青回味口中之味,的确是有股药香,喃喃道:“是吗......”
易梓骞见他面色没有方才苍白,难不成是药力对他有用,喜道:“你感觉如何?”
阿青回神,道:“丹田似乎有一股雄热支撑,驱赶体内寒意,比前几日状态要好多了。”于是又闭上眼内虚周身,惊奇道:“周身气息盈满,七魂竟然在渐渐消退。”
易梓骞道:“是何意?”
阿青道:“意思是,小郎君方才的药,似乎能镇压住七魂,说不定能消解它的毒性。”
易梓骞本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没想到到有这种成效,也是惊喜不已,道:“真的?看来谷霖给的果然是神药,竟能解这种奇毒。”
“方才见你面色青白,急中生智,拿出那不知名的药给你喂下,虽不得对症,却没想到有这种奇效。”
阿青听了,似在沉思,试着运转内功一路无阻,终于是放下沉重负担。
如释重负道:“郎君多谢你,又救了我一命。”
易梓骞摇摇头道:“不要说这种话,同样的若没有你,我活不下来。”
阿青抛开一切,心中做好准备,身中剧毒,同郎君一起亡于此地,没想到真能绝处逢生。
这般如此,他便可带郎君离开这里,瞧曙光升起,正如他的心境,望着郎君伸出手来,道:“事不宜迟,郎君跟着我。”
易梓骞见他神采比之前更加抖擞,有些欣慰,把手交付于他粗糙干燥手心里。
两人站到石台子上,看着底下一片广袤树林,阿青道:“郎君,闭上眼。”
易梓骞听得他话顺从闭上,阿青一手抱着他,腾空而起,一跃而下至最高处的树干。易梓骞只听得耳边呼啸,足下却无踏实之感,仍然是有些心慌,不由得攥紧阿青的衣裳。
阿青脚踏上粗干,扶着树往地上瞧去,是一块平地,于是携着郎君翩然落下。
等易梓骞足触上地面,这才睁开了双眼,见自己从一片光秃秃的山洞里,到了这一片林间中,有些惊异。
稳下心思,问道阿青道:“我们这是,下来了?”
阿青颔首,虽然从断壁悬崖中脱困而出,可这片树林广袤无际,不知何时才能走出去。
易梓骞见他仍旧蹙着眉头,似乎任由忧患,于是开解道:“能从那里下来,已是幸事,你也要看开些,别往牛角尖里钻了。”
阿青瞧他开解自己,于是道:“郎君说的对,无论何事都是要向前看,不能自投罗网的钻进困局。”
折腾了一晚上,两人精力有些不支,决定现在原地修整片刻,再准备出发。
黎明初升,日出第一抹流光照耀树干上,金光四射,河水在初日下,如一条银链蜿蜒而去,显得波光粼粼。
日光照进了岷洲最繁华之地,玉香阁的一间房中从窗外斜斜地射进来,映在坐在榻上的应劭身上,给他的全身镀上一层金晕。
他听了属下报告给他的消息,易梓骞与澹台青被渊门副堂主追杀,两人推进山崖中,恐怕凶多吉少。
应劭听了表面波澜不惊,风起云淡,其实压抑着雷霆之怒,道:“渊门只为买凶者杀人,去查那个买凶者是谁?再给我把那人杀了。”
下属在他面前消失,他怒不可遏,将桌上的酒酿珍馐全部扫到了地上,还嫌不够将桌椅,榻案皆都真碎成粉末。
刹那间,屋子里一片狼藉,发泄完一切后,应劭立刻平静下来,仿佛刚才一瞬间的那人不是自己。
他站在窗边,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虽是他命令星移去刺杀易梓骞,可听易梓骞被他人所杀,这种仿佛放在心头之物,被人生生抢走一般的痛苦,仍然是纠缠在他心中。
应劭此人虚伪自私,他若是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若是他决心要杀的目标,被人中途截之,更是让他愤怒,何况还是那么与筱萱那么相似的一个人。
这种愤怒,不是来自面子上的侮辱,仿佛感觉筱萱被人玷污了。
易芸闲坐在房中,似乎心情愉悦,轻柔的哼着什么小调,手里正拿着一个绣布,手里捏银针上下穿缝。
而绣布上的一个男人肖想,正是林殷的模样。
阳光透过窗栏照射在绣布上,她似乎绣得累了些,直起身子,眸中缱绻的抚摸着林殷面容。
对林殷,她心里有怨恨,可更多的却是缱绻的爱意,只是她爱错了人,上天不该给她安排一个这样多情的,却又如此俊美的夫君。
买凶解决了易梓骞这个心头大患,她这些日子都要快活许多。
即使林殷依旧对她冷眼冷面,她也毫不在意,总觉得无论守不守得住他的心,他的人总要归属自己的。
正抚上男子眉目,突然窗栏外的充足阳光,被一片阴影遮住了,瞬间那片阴影又消失不见了,她觉得奇怪站起身来,想出去外面看个究竟时。
噗呲一声,一把尖刀从自己的胸口刺出,一滴鲜艳红血落在绣布上,接着又是几滴断断续续落上。
尖刀迅速抽出,鲜血把绣布上的林殷染得面目全非,易芸睁大双眼想往后转头看去,却被人轻轻一推,整个人瘫倒在桌子上。
她的眼神渐渐涣散开来,看着被毁坏的绣布,面上有些不甘心。
她以为杀了易梓骞,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包括和林殷的感情,在她心里是新的开始,是新的生活时候,自己的希望就这么折断了。
直到最后,有丫鬟掀开帘子时,发现倒在血泊中的易芸大声尖叫,引来林殷时候。
他看着易芸的尸体,面上没有一丝伤心,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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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回府
易梓骞与阿青在树林中摸索, 朝着日出方向, 不久后终于穿出树林在, 在路旁见得一家茶铺,赶紧向茶博士探路。
茶博士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岷洲离此地不远,顺着此方向前去,便能到达。
两人走了一上午后,见到岷洲街道上的熟悉光景, 于是走走向易家宅府,却见门口冷冷清清, 推门而入发现只有一个扫地仆人。
仆人见是四郎君, 虽奇怪他的衣衫脏乱, 没有问出口依旧恭敬问安。
抬眼见四郎君身后,还跟着一个模样丑陋, 形如恶鬼的男人, 也是战战兢兢的吓了一跳, 低着头不敢再瞧。
易梓骞瞧府里都没几个人,于是问道:“府中怎地如此冷清,父亲与母亲呢?”
仆人稳了稳心思, 回答道:“老爷夫人去太守府吊唁去啦,出阁的二小姐在太守府遭受刺杀,不幸身亡了。”
易梓骞听易芸在太守宅府里遭人刺杀, 心中也是疑惑, 不过更多的是漠不关己的平淡。
以易芸那种霸道娇蛮, 嚣张的性格,总要遭人惦记上的,且他与易芸没无姐弟之情,毕竟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他们二人之间只有不和与敌视。
看着仆人样子,仿佛不知他三天未归,看来父亲并未将他的失踪放在心上,连派个人出去找找都是不曾的。估计是随意找了个借口,将他几日不再府里的事情压下去了。
如此这般,他也就不必假惺惺的去太守府吊唁了,经历生死之渡,他与阿青皆是精疲力竭,只想找个床躺下好好休整。
来到熟悉自己的院落里,易梓骞感觉一种回家的踏实感,之前他总觉得自己只是意外穿过来的现代人,并没有把易府当作真正的家。
在外经历大风大浪后,看着院子里熟悉的一切,庭中放在摆弄过的花草,曾与阿青一起摘梨的高大梨树。他回忆着点点滴滴,觉得无比安心,仿佛这里已然当成他的归属了,看来潜意识里,已经渐渐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了。
阿青见郎君,经历千辛终于回来,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些,便道:“小郎君回房好好休息,我便告退了。”
蓦地易梓骞抓住了他的手臂,望着他道:“以后,只有我们二人独处时,别喊我郎君。”
阿青懂他意思,心中一暖,伸手将他纷飞的青丝,挽至耳后,轻抚他的脸颊,眼里含着笑意道:“梓骞。”
这一声,他喊的极为认真,哑着嗓子极为动情,让易梓骞轻颤。
易梓骞心头颤抖,垂眸不敢再看他,道:“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他关上卧房木门,也不顾衣裳污浊,倒在柔软清香的床上,的确是累极了,闭上眼睛便睡过去了。
待他醒来时已是傍晚,见竹泉站在房中,见他清醒也是惊喜,赶紧道:“郎君,你终于回来了。”
易梓骞这一觉睡的极为舒适,毕竟是之前都是睡在坚硬岩石上,心中还担忧着阿青身上的七魂毒性发作,一直没怎么合过眼。
他见小姑娘一脸担心模样,道:“不用担心,我这不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吗?”
竹泉摇摇头,道:“那日我瞧您始终未归,害怕您出了事情,便把此事禀告老爷,却不想老爷置之不理,丝毫没有派人去寻你的意思。”
语气里有些为易梓骞打抱不平,埋怨易父的意思。
易老爷对他的冷情,他是清清楚楚,也没多大波澜,见竹泉眼下还有青紫,恐怕是因着自己几日未归,心里担忧着急所到导致的。
也是放柔了语调道:“好了好了,我都平安回来了,倒是瞧你黑眼圈都出来了,放半日假,先下去吧。”
竹泉听他这么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下,有些羞赫应下了。
易梓骞几日未浴,身上都有些发臭,又喊住竹泉道:“对了,离开时喊其他人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竹泉点了点头,便下去了。
应劭这边路过举行葬礼的太守府,在门外,正巧见易父和大夫人为爱女早亡,而痛哭流涕,哭喊着自己女儿的可悲可怜。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来到了一家茶楼,点了一个二楼厢房。
不多时,便有一名风仙道骨,身穿道服的老人进了厢房,应劭正津津有味的听着,楼下说书人说评,没有丝毫迎接他的意思,老人蹙着眉只得站在旁边等待。
待说书人讲完,迎得一众人叫好,应劭也跟着拍手称赞,抬头仿佛才见房中多了一个人,装作大吃一惊,似乎是他错处怠慢了对方一般,诚恳道:“原来是余长老,真是有失远迎啊”
余长老却没有耐心与他作戏,他早就知道应劭的真模样,又怎么可能与他周旋好言好语,从怀里拿出一本用麻布包好的古书,道:“东西在这里,希望应少主能兑现之前承诺,将那个见不得光的秘密吞下。”
应劭仿佛对桌上秘籍,没有一丝兴趣,反而道:“应某承诺自然是可信的,多谢一直以来余长老的支持,为知莫阁提供邀约派的情报,为我阁盗取了这本贵派视若珍宝的无上秘籍啊。”
余长老见他非要挑明了说,也是恼怒,沉不住气一拍桌子道:“可说够了?恕贫道任有要事处理,先行告退了。”
应劭眯着眼睛笑道:“这么慌着走是干甚,余长老,怕不是这麻布装着的,不是真的秘籍,怕我一会儿戳穿了你不成?”
余长老身形一震,心中大惊,稳住了脚步转过来道:“若是不信,可以拆开来看。”
应劭唔了一声,将麻布拆开,随意翻开一下,然后在余长老惊讶的目光下,将书撕得粉碎。
余长老道:“你!”
应劭甩开碎纸,道:“余长老还真当我是好糊弄的,自以为秘籍中的真假招式,互相参半就能做的天衣无缝了吗?”
余长老见他话以至此,干脆鱼死网破道:“是又如何,以为用那事情掌控了我,就能夺得秘籍称霸武林了?魔头做梦,纳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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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雷霆之剑
说罢就拔出身后长剑, 白刃出鞘, 举剑突来。
应劭面对老者雷霆一剑, 不避不闪,只是轻轻一笑。
似是自嘲又是满意道:“魔头这两个词,倒是与我相适。”
而就当剑锋刺入应劭身体时,剑锋竟然穿透了他的身体,只剩原地残影。
应劭站在房间东南角,嘲弄道:“长老违诺, 竟先动起手来,真叫是个, 越老越不知脸皮为何物。”
老者见他躲过心中大惊, 听他嘲讽不语, 面上只留凝重。
他自认为普天之下,武功能超过他的不出十人, 能从他手上过招的不出百人, 没想到应劭轻松躲过了他的剑, 还如此悠然自得。
这魔头,到底是什么来历?
虽不知对方功力深浅,让老者微微犹豫, 可他毕竟是抱着你死我活的心思,前来赴会的,他收敛气海再度提剑, 将剑法内功运转到极致。
不管如何, 他都要为掌门, 为邀月派,为武林除了这个祸害!
应劭自然是一眼看穿他的想法,摇摇头喃喃道:“自不量力。”
突然老者经脉一震,只感觉丹田被一股力量震碎,向后看去,竟然是一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背后,给了他一掌。
那黑衣人震碎他的丹田后,并没有给他致命一击,只是向后退去隐去身影,任由他口吐鲜血,跪倒在地上。
应劭瞧他这副凄惨模样,脸上既无喜也无悲,瞧了他一会儿道:“许长老,不出来看看你们邀月派,德高望重的大长老变成何等样子了?”
老者一听许长老,脸上惊疑,不可置信。
过了半晌,后屋帘子被人掀开,出来了一个人,跪在地上受伤的余长老,睁大双眼看着那个人道:“许武,真,真的是你。”
出来的正是邀月派的三长老许武,他头发苍白,面色蜡黄,似乎许久未曾合眼,只是看着余长老,重重的叹了口气。
应劭在房中度步,闲笑道:“为防有人不肯交出秘籍,才采用了这个两全之策,让许长老和余长老一同帮我取来秘籍,没想到还真让我防住了。”
余长老看着昔日同伴,沦为邪道走狗,心中悲痛失望,干脆不再看他,对着应劭道:“姓应的,要杀要刮随你便,我余盛平绝不会出卖门派,讨你们这种人的欢心!”
应劭道:“好一副义愤填膺的言辞,说得是头头在理,正义有词。“
然后他望着许长老道:“这样,不如且让许长老动手,我想死于正道同伴之手,估计才是余长老的遗愿。”
许长老听完,浑身一颤,怒目圆睁对他道:“应劭,你让我做的那些脏事,我都做了,我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应劭不怒反笑道:“既然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手上脏了这么多血,又合差这一件呢?”
许长老往后倒退一步,直着眼喃喃道:“不,我不会,你别逼我。”
余长老听完二人对话,心中明白自己难逃一死,他为人光明磊落,生为正派者,死也不会饱受苟名,自然不惧。
只是心中略微担忧梁钰清,虽然他留下信件告诉应劭所为,可毕竟是罪行的冰山一角,且空有言辞没有证据。
可江湖正派巨头,几乎被应劭捏着把柄控制在手里,前方困难重重,不知钰清能否担此重任,在众人前揭露应劭虚伪面目。
应劭声音如恶鬼毒蛇,在许长老耳边环绕,道:“许长老,既然加入了知莫阁,就不要在披着正人君子的羊皮,把邪魔歪道的名义做实了。
“你这样半只脚踏入了泥坑,你以为别人还能在尊敬喊你一声许长老吗,不会的,只会喊你魔头。”
最后一句话,几乎把许武压垮,他近乎疯魔的大喊一声,拔出腰上之剑。
跪在地上的余盛平,已经闭上双眸,面上一片安详,至少他从未做过违背良心的事,他心中无愧没有丝毫杂念。
刀入肉中,血溅三尺,余长老的头颅被人一刀砍下,往地上滚了两圈,应劭拍手道:“许长老真是个痛快人,眼睛也不眨,将对方头颅利落砍下。”
“许长老的诚意我收下了,便先回邀月派中,等着下个任务吧。”说吧应劭便走出了这个,充满血腥味的房间,只留许长老一人和无头尸体。
许武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嚎啕一声,便听剑抹肉身,血沫喷溅,再无声响。
应劭自然是听个清楚,脸上无悲无喜,甚至眉间有些冰寒,低头发现衣角上竟带了血迹,只是微微蹙眉。
第50章 拜访者
易梓骞恐怕阿青余毒未清, 心中担忧, 于是找了个大夫来给他医诊。
大夫给他寻诊问脉后, 道:“这位公子, 脉相平和有礼,未见中毒之状。”
易梓骞听了,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给了大夫诊金后,让竹泉亲自送他。
阿青放下袖子道:“大夫亲自问诊无碍,郎君大可放心了。”
易梓骞却有些后怕道:“你当时毒发的十分严重, 甚至出现幻觉, 怎可当儿戏对待, 自然是找个大夫看看才好。”
阿青不愿让他忧虑, 换个话题道:“郎君喂我的药丸,百病皆治,可见沈大夫的医术高超, 调出此等神药。”
“别给谷霖拍马屁,不过若是再见他, 我们定要好好谢谢他。”
阿青听他说得我们二字,好似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 不分彼此。
牵起嘴角道:“那是自然。”
易梓骞猛地想起什么道:“对了, 近来练习朱文纂刻, 阿青快来帮我看看, 是否有所成效。”
阿青颔首。
两人一同去了书房, 易梓骞跟献宝似的,拿着纂刻好的朱文印石递给他。
阿青触上刻印字锋,道:“浑圆有力,郎君真是进步许多。”
“阿青可要说实话,别捡些好听的。”易梓骞听他说些赞扬之话,仿佛一个劲儿的捧他的场。
阿青失笑道:“的确是实话,无半分虚假,只是差了些抑扬顿挫。”
“何为抑扬顿挫?”
“雕刻笔锋间有时要圆滑,有时锋利,梓骞纂刻时只顾着圆滑,缺少了些锋利。”
易梓骞听他喊了自己名字,再听不见其他,涌上一股道不上的愉悦,勾着唇道:“得高手指点,下次练笔时必能一点就通。”
就在此时,竹泉声音在门外响起道:“郎君,门外有一姓应的公子求见。”
易梓骞听得姓应之人,回想起那日在菜馆里,拼桌畅谈之人,便是应劭。
应劭谈吐风趣不失文雅,对他颇具好感,此人为何找上他来,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情相求,道:“请他入厅。”
竹泉应下退去。
阿青自然也是识得应劭,当日他大放厥词,指桑骂槐,摆明是要找他麻烦。
更何况不久后便有杀手找上门来,实在不得不让人起疑,虽不知应劭与那群杀手有何联系,可依旧是要提个心眼。
他听郎君一口应下要去见他,心中不甚安稳,犹豫片刻道:“郎君,此人突然找上门来,实在奇怪。”
易梓骞道:“应公子身处外地,人生地不熟,说不定是遇上什么困难。我这已经邀他进来,总不好回绝,又让他折返回去吧。”
竹泉又来禀告:“应公子正在厅中等候。”
阿青听得应劭来的这么快,只得作罢静观其变。
来到正厅,果然见得应劭坐在椅上,身着靛蓝色的长袍,袖口衣摆镶绣着腾云,腰间束着一条白玉锦带,他站起身来道:“四郎君。”
易梓骞热情道:“应公子好久不见,快请坐。”
应劭坐下,易梓骞喊人为他沏茶,应劭道:“不必了郎君,我是有事相求。”
易梓骞道:“应公子此言,莫不是出了些什么麻烦?”
应劭叹了口气,道:“此事有些难以启齿,可不得不提,身上盘缠不够,住不起客栈,打听了一下小公子的住处,才来投奔于你。”
阿青却眼神直射着他,犀利道:“应公子身着的绸缎昂贵,怎么会没了盘缠。”
应劭又是一声重重叹气,道:“说来惭愧,闲逛走在街上,竟被小贼偷走,连钱包都看不住,真叫粗心大意。”
阿青见他说能自圆,让人挑不出错处,只是眼神依旧不肯放过他。
易梓骞见气氛沉默,于是找出话题:“应公子,怎么不见你身旁小厮?”
应劭道:“他人仍在客栈,为我看守行李,大概过不久就要被掌柜的赶出来了。”他又好似善解人意道:“四郎君不必感到为难,应某只是急中乱寻,多谢四郎君好意。”
便做出告退姿势。
此番话说的进退有持,易梓骞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当即道:“应公子有难找我,自然是要帮的,竹泉给应公子收拾下客房。”
应劭表现的十分感激,而阿青见他此状,只是冷眼瞧着。
过会儿,竹泉便领着应劭下去了。
应劭跟着竹泉从易梓骞的小院出来,见院中花团锦簇,美不胜收,便问道:“这庭中娇花开的繁茂,旁的都不见这花开的硕大。”
竹泉道:“这些花儿都是郎君亲手种下的,每日都在伺弄,精心浇灌,自然是比其他处开的好。”
第51章 礼物
应劭不免想起易筱萱, 她也是这般爱花, 宠着花。
竹泉见他失神, 道:“公子?”
应劭回神故作一笑掩饰道:“哈哈, 见了这满园娇嫩的花圃,不由得想起了我的一位挚友,也爱侍弄花。”
竹泉道:“那与我家郎君倒是喜好相同。”
应劭笑道:“有机会, 定要引荐他们两见一面,指不定就能凭说着育花之道,他们二人能说个天黑地暗。”
竹泉听他此言掩笑, 笑声如银铃, 道:“应公子说话真叫有趣。”
竹泉在前面带路, 应劭却渐渐收敛如沐春风的笑。
不仅是长的相似, 就连品性,爱好都这么相似。
当属下禀告应劭消息,易梓骞身葬悬崖, 再无身还可能。他虽掩饰了心中真正情绪,可当属下离去闲坐时候, 霎那间思绪仿佛凝结似的,再也无法运作, 心也好似停在这一时刻。
分明是他下了刺杀令, 这股令人不快窒息的熟悉感, 又重蹈覆辙而来, 表面是无动于衷, 好似平常, 可那份悲伤痛苦几乎将他淹没。
就跟听闻应筱萱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不想再第三次体会这种感觉,这种他不能控制的,在他意料之外的情绪。
所以,他撤回了刺杀令,拜访易府,假装丢失了自己的钱袋,接近易梓骞。
如果易梓骞是患,又无法根除,那么只剩下一种办法,那便是捕获他,占有他,将他囚禁在身边。
易梓骞见应劭走了,心里还想着纂刻朱文,便兴致充满跟阿青道:“走,我们回书房再来探讨。”
阿青憋着事情,他明明知晓应劭心怀鬼胎,可因着身份之事,无法向他诉说。
若是欺骗郎君,还不如不道出口。
阿青此刻没了心思,只能道:“朱文多多练习就好,以郎君的天赋,必能在此上成材,管事的还有事情吩咐,我便退下了。”
易梓骞见他又把神色埋进黑纱里,不知是何时他新买的斗笠,好像是有些生气的样子,也不好强求他,道:“好,那你去吧。”
夜深人静,阿青侧躺与木床,月光银辉透过床栏,照出几条线来。
他仿佛听得窗外似有异响,猛地睁开双眼,眼眸瞥向床边。
易梓骞正轻手轻脚的扒着窗子,突然一只大手破出,勾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扯进房间,摔在床上,扣着他的胳膊,易梓骞疼得哎哟叫唤。
阿青见是小郎君,赶紧送了力道放开了他,道:“郎君,大半夜的你怎么在我屋子外面?”
易梓骞只觉得自己胳膊差点被捏脱臼,蹙眉揉着自己的胳膊,阿青见状伸手揉散他的瘀处,推拿着将骨头归位。
在阿青轻重适度的按摩下,易梓骞胳膊不适感要好多了,他道:“阿青,怎么每次我来,你总是把我误认为贼子?还是说我长的就一副贼子的样?”
阿青向他道歉道:“郎君,对不起,是我的错。”
易梓骞没有怪罪他的样子,却见他似乎十分愧疚,赶紧道:“我没有此意,只是同你开个玩笑罢了。”
阿青抿着嘴,好像又回到向上午离去时的那幅模样,易梓骞知他有时候认真过头,甚至是顽固听不进其他话。
他本来是为上午应劭走后,阿青好像显得不甚愉快样子而来,就是想向他柔声道个歉。
易梓骞正要说时,觉得尾椎下抵住了什么东西,道:“阿青你床下藏着什么啊,硬鼓鼓的。”
阿青见他正坐在自己的家当上,让他移下位置,便掀开床铺,拿出钱袋给他。
易梓骞往钱袋一看,装着不少的碎银和铜板,他道:“攒了这么多钱,阿青是准备干什么?”
阿青心想着,想攒够钱了给郎君送件礼物,嘴上却说道:“以防万一罢了。”
易梓骞见他避而不谈点点头,于是把钱袋小心翼翼的放回去,毕竟是阿青全部的家当。
可心里又在想着,阿青藏着这么多钱是干嘛,难不成是要买一个媳妇?他不是与自己心意想通了吗?
再仔细一想,其中感情婆婆妈妈,有吃醋嫌疑,实在不像男子作风,可依旧是管不住。
这一想就天马行空了起来,想出来的结论也是不着边际的,阿青见他出了神,道“郎君,夜色不早,来小院是来干甚?”
易梓骞听得,回神清咳一声道:“我瞧着你是不是因着应劭之事,故意不理我作生气样子。”
阿青道:“我还未如此小肚鸡肠,因着这点事就不理人了。“
易梓骞也来了性子,道:“那好吧,你能讲清楚你这钱袋里的工钱,究竟是来做甚的。”
阿青见他不依不饶,也怕他误会只能:“工钱攒着,想给郎君买些东西。”
第52章
锁章
第53章
易梓骞见他盯着这株芍药, 似乎触景生情, 留恋着回忆画面, 一点一滴历历在目, 不愿去打断,眼神示意让他继续。
应劭垂着眸子,眼里是深邃的情意, 断断续续追忆道:“年少时一心求学武功,拜于一名隐士门下,当时隐士门下已收了两个徒弟, 便是我的师兄。一日练武后去溪涧浣衣时, 见一个陌生女孩面色苍白昏倒在水边, 已然浑身湿透, 顾不得那么多,为了救人只得将她抱回了山上。”
“师傅见女孩昏迷不醒,便施功将她救治, 女孩治愈后报得师傅恩德,便留在了山上。她身为女子虽不得习武, 但一直照顾我们四人生活起居,与我们一同生活。后来女孩长成了少女, 越发出挑动人, 又是温顺如水的性子, 我们师兄弟三人不可自己的爱上了她。”
“能被你们师兄弟三人宠爱, 少女应觉得幸福吧。”易梓骞道。
应劭苦笑一声, 眸中含着痛苦道:“可能吧, 只是她没有选我们任何一人,与一个不知名的男人私奔下山了。”
易梓骞本以为少女会选择他们其中一人,也是惊讶道:“真的?然后呢?”
应劭垂着头,将神情掩盖于阴影下,道:“后来她与那人喜结连理,并且孕有一子,只是在产子时不幸难产去世了。”
听得他口中少女落得如此结局,也是唏嘘,少女与师兄弟三人久而久之,总会产生情感,选择师兄弟三人的其中一人,没想到她谁也没选,反而与人私奔。
少女天真以为会有幸福生活,却又因难产逝去,大概真的应照了那句红颜薄命罢了。
应劭抬起头望着易梓骞,却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人,猛地有些哀伤道:“知道吗,你长的特别像她,简直称得上一模一样。”
易梓骞听他语句中的深刻思念,虽不是对他所说,可还是觉得十分奇怪,甚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却发现自己这般有些无礼失态,便清咳一声,道:“应公子真是深情之人,可人死不能复生,应公子须努力忘记那名女子,另寻良缘才是。”
应劭却没有回话,只是转身把芍药曲折的花瓣疏理直来,轻轻捋着花,道:“郎君说的对,可若是没有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我应会依你如此吧。”
易梓骞见他深情不得自拔,像是听不去任何提醒,也是叹口气,不知如何去劝解他。于是换了话题道:“应公子可游历完岷洲?”
应劭摇摇头略有遗憾道:“最近因有事要办,实在抽不开时间来。”
“正好,不如今天一同出府,向你来介绍岷洲山水风情。”
应劭知他是为了排解忧愁,轻笑道:“自然是好的。”
易梓骞见他来了兴致,似乎从心爱女子逝去的迷雾中走出些也是欣慰。
二人相视一笑,拿起水壶浇灌起花来。
下午应劭小童生了病,躺在房里休憩,马夫在门口等候。
阿青站在马车旁边,他紧盯着应劭,眼里浓浓的不信任与警惕。
应劭自然是瞧见了,反而对他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来。
三人乘马车到了聚居楼,易梓骞找了一个二楼的雅间,刚好可观赏到街上景色。
点好了菜,易梓骞透过窗户看向街上热闹景象道:“高处望景,才算别有风味。”
应劭轻笑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不正是这个道理吗?”又道:“不必喊我应公子,喊我应劭就行。”
易梓骞也算与他熟络些,他本来就觉得此人谈吐言行都为上佳,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道:“那便好,应劭喊我梓骞就行。”
应劭见他脸上洋溢着笑,那种仿佛结交了一位朋友不带假意的微笑,身体也是轻松几分。
似是回味无穷,低沉喊了一句道:“梓骞。”
站在雅间角落里的阿青,自然是听见了这一声,他眼中的神色略有紧张不快,越发盯着应劭的一举一动。
易梓骞又道:“对了,记得应劭你上次不是要找,那个偷了东西逃走的下人吗,现在如何?”
应劭叹息一声,道:“毫无所获,不然我便携着东西回去了,何苦熬到现在。”
易梓骞热情道:“需要我帮忙吗?”
应劭摇摇头,道:“多谢梓骞好意,只不过无论是这东西,还是这人,总有一天我会找回来的。”
说罢轻抿了一口茶,借着袖子遮面抬头与站在角落里的阿青对视了一眼,这一眼中带着些许玩味和挑衅。
阿青受了这一眼,眼中寒意更甚,面容更加深沉。
易梓骞道:“不必言谢,如果有需要喊我便是。”
应劭放下茶杯,道:“梓骞无论对谁都是一腔热诚。”
易梓骞轻笑道:“过逾了,只是不过以着交朋友的姿态,去对待他人。”
正好小二端着菜上来了,布菜整齐后便退下了,易梓骞道:“这么快已经做好了?看来今日人并不多,要是平常时候早已人满为患,后厨根本来不及做,通常是要等上许久的。”
应劭道:“看来我们今日来的巧,刚好趁着人不多。”
易梓骞点点头,看着桌上香气浓郁的热菜,已经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辣子鸡丁,顺便说道:“你也动筷,免得菜凉了。”
应劭见他吹着夹起的那块肉,放进嘴里咀嚼,心中暗笑易梓骞还是少年心性,脱不开嗜吃两个字。
然后敛起袖子夹菜,不紧不慢,姿态高雅。
阿青站在门口,发现一个东西从他脚边滚过,低头看去竟是一个炸的金黄的地瓜酥。心中生异,出门看去,一个地瓜酥正急速朝他飞来。
微微侧身,躲过了再一次投来的“暗器”,再往东南角对面看去,正巧看见了夹着筷子,对着他嘻嘻笑笑的陆朗。
而旁边坐着梁钰清,似乎对陆朗投掷“暗器”而感到无可奈何。
阿青瞧里间易梓骞和应劭相谈甚欢,犹豫片刻,走到陆朗与梁钰清这一桌。
陆朗先开口道:“傻大个好久不见啊,郎君呢?”
阿青往易梓骞那处厢房指了指道:“里面。”
陆朗目光随着他的方向看去,脸上惊疑不定道:“怎么瞧里面还坐着个男人,咦,这不是,这不是.....应劭吗?”
阿青道:“你也认识?”
梁钰清显然也有些惊奇,与陆朗对视一眼,陆朗又道:“他是怎么与小郎君认识的?”
阿青见他们面色凝重,不知是发生了何事,似乎是听得应劭这个名字才变成如此道:“他有问题?”
第54章
他见陆朗面上严肃, 郑重着颔首, 似乎证实心中所想应劭的心怀不轨。于是便将经过娓娓道来, 只不过巧妙隐去了应劭知晓他皇子的身份, 专程找他的麻烦这一段。
陆朗听完,沉思片刻道:“这么说二人相遇看似是巧合,可依着我对此人的了解, 他是绝不会做没有利益价值之外的事。可若是说奔着郎君,啧,也说不过去, 他与郎无任何交际, 怎会故意制造一场巧遇结实郎君。看来其中有什么隐情, 或者说应劭想从小郎君这里得到什么?”
阿青略微思索记忆中的点滴细节, 应劭与郎君交谈时动作表情、言语,并没有异常之处,他考虑着又或者是因为他城府深厚, 导致自己也看不懂他的心思。
梁钰清开口道:“阿青兄弟在郎君身边,还是要多加注意一下此人动向, 要不,你先回去待在郎君旁边, 免得出了什么状况。”
阿青心里也是怕易梓骞出事, 回头望了郎君那边, 点了点头。
陆朗见阿青走远了, 才对梁钰清道:“应劭此事先不谈, 沈谷霖的下落如何?”
梁钰清沉吟道:“得到了些风声的, 不过大抵的位置仍然是不清楚,你那边如何?”
陆朗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道:“我这边焦头烂额的,实在分不出人手。”
梁钰清想了想道:“我最近倒是得到一些消息,不过是关于应劭的。”
陆朗听是关于应劭的,挺直了背部,瞧了那边看不清神色的应劭一眼,道:“快说,别磨蹭。”
“知莫阁上一代的主人,正是应劭去世多年之父,可我手上的消息是,知莫阁的旧主是与你们谷主有些渊源的,似乎还是相识的。”
陆朗的确知晓知莫阁有这么一位前阁主,不过他大约十几年前去世,算得上英年早逝了。
他道:“我倒未曾听谷主提起。”
“毕竟是去世多年的人,暗香谷谷主未曾向你提起也是常理,所以我猜想,说不定是你们知莫阁前阁主与你家谷主,是否有过不解之恨,或者说.......”梁钰清有些犹豫,还是说出了自己所想的那个结论道:“说不定,老阁主的死因与暗香谷谷主有所联系,由着这个因果,应劭造出许多事端。”
陆朗并无觉得谷主被人平白无故的污蔑了,毕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他也无法追溯,对着此事并不清楚。
只是对此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道:“或许。”又抬头道:“钰清,你顺着此事查下去,如果真的如此,那么最近发生的以前之事,若是应劭是这么个动机,前因后果都有所因变得清晰明朗了。”
陆朗又肯定道:“可就算事实如此,谷主也不会无故对人痛下杀手,他们之间必定是有什么原因。”
梁钰清听他分析一番,也觉得在理道:“我会彻查的。”
不一会儿,小二把菜品端上来,梁钰清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陆朗被他盯的老脸一红,道:“不吃饭,盯着我是作甚。”
梁钰清望着他的眸子道:“你瘦了。”
陆朗听他这一句,有种即使彼此千里之外,却被人始终关怀的感动,心中乱跳却装作不在意道:“哪有,小爷还是这般风度翩翩。”
梁钰清知他一向心口不对,附和道:“恩,更加玉树临风了。”
陆朗拿起筷子,随口道:“不跟你乱扯些,风尘仆仆的赶到岷洲,我都快饿死了,吃饭吃饭。”
梁钰清也是拿起筷子,不经意轻飘飘的说了一声道:“我已经订好了客栈,订了一间上房。”
陆朗面上不露仿佛跟没听见似的,可心中自然是明白这一间房的意思,夹菜的动作依然没有停下。
梁钰清见他如此不在意的模样,也风轻云淡似的,拿起筷子。
待阿青回去后,发现应劭与郎君相谈甚欢气氛热烈,仿佛没有注意到他方才的离开。
饭后易梓骞心满意足的吃了一顿可口佳肴,用茶水漱口白绢擦拭嘴角,闲聊道:“我瞧你对花道有些研究。”
第55章
应劭摇摇头道:“只是有些了解罢了。”
易梓骞道:“你实在是谦逊了, 金线银雪这种稀有少知的花种都熟悉, 还说不是品花中人。”
应劭道:“抬爱了, 我这人只是了解一些,可梓骞却是真正爱花之人,才能耐着性子,将一院子的花打理的那么娇艳。”
易梓骞见他的夸赞发自肺腑,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也无多少门道,人需要爱, 花需要水的浇灌,而我只是每日去提着水给予它们滋润, 而成长茁壮是需要自身努力。”
应劭垂着眸子道:“梓骞说话时, 总是有意无意的给人讲些道理。”
易梓骞还以为自己是带着批判高屋建瓴的口吻, 惹他不快了,赶紧解释道:“我是想把这些心得, 与朋友分享, 并无其他意思。”
应劭道:“我懂知你意思, 与朋友之间互相交流这很好。”他又道:“金线银雪不过珍贵花类的一种,更有较它更加无价之花。”
易梓骞听他抛出个悬念,来了兴趣, 应劭继续道:“有一种花,生长于深渊夹缝中,期初是无风而动的一株枯草, 无雨润之, 可它顽强的存活在悬崖峭壁中, 历经劫难。
“可它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蓬勃,枯叶渐渐绿油起来,竟从绿色中生出了一朵白洁的花。”
“那花洁白如一块白璧,如雪山之巅的一抹纯白,如天山池中洁净透明,披霜带雪,净白夺目,而让世人对它趋之若鹜的,不是它的美,而是它可以起死回生。”
易梓骞惊道:“人死不能复生,这种奇花竟有这种效果?”
应劭见他惊讶不已,又道:“后来有一人,为救他重要之人,不顾耳边呼啸,深渊的粉身碎骨,徒手攀爬悬崖摘取了那朵花。当他雀跃着,把救命之物拿回去后,却发现一切只是谎言,这朵花并没有起死回生之效,传言终究是传言。”
易梓骞听罢喃喃道:“传言虽终究是传言,可是却证明了那名男子,为他最重要之人敢于做出牺牲,这种勇气是不可磨灭的。”
应劭听了这话并没有反驳,只是道:“的确如此,可历经艰辛却得到这种结果,男人心中是感到愤愤不平的。”
易梓骞见他的故事似乎还有继续的意思,道:“后来呢?”
应劭停顿了片刻后,道:“后来之事我也不知了。”
易梓骞略有遗憾道:“若是如此,男人看着那人逝去,自己却无能为力是不肯甘心的。”
应劭笑道:“其中话语,怎么倒有些感同身受的味道?”
易梓骞回忆起当时在冰寒洞穴里,阿青七魂之毒发作,他却深深感受到了无措感,只能看着阿青在痛苦中煎熬的无力。
此时正要说话,只见门口应声,带着戏谑熟悉声音道:“应少主,好久不见啊,没想到又在岷洲相见了。”
易梓骞往那边看去,发现竟然是抱着胳膊,一副懒懒散散模样的陆朗,站在他身旁的则是挺拔的梁钰清。
易梓骞倒是一脸惊喜,起身道:“小陆!”
第56章
陆朗笑嘻嘻, 没脸没皮道:“郎君, 想我没?”
梁钰清瞧了嬉皮笑脸的陆朗一眼, 对易梓骞颔首道:“郎君。”
应劭见了这么两位“故友”,脸上倒是云淡风轻的样子,目光平视着喝了一口茶水,才偏过头来道:“原来陆兄也在此地。”
陆朗预料他会是这幅不慌不忙的模样,不会轻易被这点“意外之喜”造成影响,可如今看到了, 却还是生出一股无名火,暗自咬了咬牙。
他的确想当着郎君的面戳穿他的身份, 揭下假面具, 可心想着权衡各处利弊, 有害无益。
虽然上次赴宴,与应劭商讨之事不欢而散, 暗香谷与知莫阁还有多桩生意, 若是现还他向郎君道出前因后果, 这几桩重要交易岂不黄了。
更何况知莫阁实力壮大,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尽管陆朗再怎么不快还是忍下了这口气, 向郎君介绍道:“郎君,你身边的这位乃为藏宝阁的少庄主,可做的都是古董买卖, 身价可谓无量。”
说罢, 还故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
易梓骞也是吃惊, 他虽见应劭衣着不凡,却没想到应劭手握如此财力,道:“应劭你是少庄主?”
应劭瞧了陆朗一眼,平平淡淡道:“是,让梓骞见笑了,堂堂藏宝阁少庄主,竟然沦落至街头露宿,连客栈都住不起,被人盗取了钱袋。”
易梓骞安慰道:“总有不测风云时刻,不必将这事放在心上,只是吃惊你显山不露水,太过低调。”
应劭见他眼神清澈,心口如一轻笑道:“朴素从简,是我家世世代代从商的原则。”
陆朗见他把谎扯的有模有样,冷哼一声插话道:“少庄主,你在岷洲游玩的够久了,老庄主喊你回去呢,若是差盘缠,我可以大方借你些啊。”
此话就有些蹬鼻子上脸了,他瞥了陆朗一眼,温度不似面对易梓骞时那般热切。
他开口道:“多谢陆兄好意,只是归家乃应劭家事,还是先请你把手上繁杂事情处理好。”
此话陆朗心里清楚,暗指着他们暗香谷替人背黑锅,被正道众人千夫所指,打算攻下痛除之之事了。
陆朗本事来羞辱应劭一番的,却因他的话而噎住了,收敛不住自己的脾气,上前一步就要发作。
梁钰清清咳一声,提醒道:“陆朗。”
易梓骞见气氛奇怪,觉得陆朗和应劭两人倒不似旧友,而是像仇敌。
为了缓解于是温和道:“小陆钰清来坐下,我给你们倒杯茶。”
陆朗听他邀请与梁钰清一起坐下,易梓骞便给两人倒了杯茶,彼此剑拔弩张的气氛才消失了些。
易梓骞先向二人叙旧道:“近来如何?”
陆朗没出声,估计还在因着被应劭的言语而闷闷不乐,梁钰清便道:“还算不错,郎君呢?那伙刺客有没有再找你们麻烦?”
易梓骞与他相熟,便将后来坠崖之事与他说了。
梁钰清听在心中,瞥了应劭一眼。
第一次暗巷袭击,他伤好后多次想找阿青问个清楚,那伙人为何追杀他,可每每阿青是避而不谈。
梁钰清见此只得作罢,虽不清楚那狐面少年是何方人物,可并没有想到时应劭头上。
只是方才见应劭与郎君坐在里间,一同谈笑风生时才起了疑心。
以他对应劭的了解,此人野心极大,不为其他所动只会为利益左右,而郎君却只是个普通人,应劭却对他如此和蔼可亲,这事情实在可疑得很。
由此想到了上次的埋伏,应劭最近的小动作太多,可都似浮絮一般,让人抓不住证据。
一切皆是猜疑,不得实据。
只能咽下道:“万幸,郎君与阿青兄弟安然无恙。”
应劭道:“天色不早了,不如回去吧。”
第57章
锁章
第58章
屋内昏黄烛火跳动,映照的正是一片似火的绮丽, 屋外寒月半洒在应劭脸颊, 遮盖着他的眉眼。
虽看不清神情, 却见他收手紧握像是忍耐着什么,而过了半晌又转身离去了,只是离去时的表情分明是一种痛苦失望,与不可遏止的怒目睁眉。
翌日清晨易梓骞醒来时,发现身旁已空, 床上留下的痕迹, 证明昨夜他与阿青的颠鸾倒凤。
忍着身上的不适感, 起身把床铺稍微整理,免得过会儿让竹泉进来时, 瞧出了端倪。
易梓骞穿上外衣推开门时, 却发现应劭站在花圃中央,俯下身浇灌着花圃,见他醒来脸上牵起笑容道:“梓骞,你醒来了。”
易梓骞却见他的笑有些奇怪勉强,却说不上来, 点了点头走向应劭。
应劭道:“我怎瞧你今日精神不大好一般,昨日没睡好?”
易梓骞只能打起精神道:“昨日是晚睡了,夜里觉得燥热,始终不能平静。”
“夜里燥热, 说不定是内火过重, 郎君最近可要忌辣, 多以清淡为主。”
易梓骞摸着鼻子讪讪道:“多谢,我记住了。”
应劭颔首又转过头去,继续浇花道:“我抢了梓骞每日做的事情,该不会介怀吧。”
易梓骞笑道:“怎么会,有时我会犯懒,愿意帮我做这个任务谢你都来不及。”
应劭听了,只是淡然一笑道:“梓骞,你还记得我曾经给你说的那个故事吗,那个关于我心上人。”
易梓骞自然是记得的,道:“记得,如何?”
应劭叹口气,脸上似有追忆之情道:“那个故事,其实是父亲告诉我的,而口中所说的那名女子,是父亲心爱之人,我记得他逝世前,也对她念念不忘,”
“她.....不是你的娘亲?”
“不是,娘亲在我出生不久后就去世了。”
易梓骞见应劭眼中没有对那名女子的厌恶,反而有种说不清的留恋,应劭又继续道:“不过说来巧的是,那名女子与你的姓氏相同,一样姓易。”
易梓骞来了兴趣问道:“哦,竟是这般巧,请问那女子的......”
他还未说完,应劭便答:“易筱萱,她的姓名。”
易梓骞听了这个名字,总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再仔细一想,不正是他逝去已久的姑母吗?
应劭见他面作惊讶于是问道:“怎么了梓骞,这般惊讶?”
易梓骞便答:“易筱萱,正是我姑母的名字。”
应劭也是惊讶道:“这般巧,难不成那女子是你的姑母。”
易梓骞作摇头状道:“我对我这位姑母了解甚少,她多年前早已逝去,可天下之大,也有可能是与我姑母重名之人。”
应劭沉思道:“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易梓骞道:“有机会我问问父亲,便可得知了。”
此时竹泉来请两人用饭,易梓骞便请应劭一同去,应劭颔首面上同意,见易梓骞转过身去。
他盯着易梓骞的背影,眼里却藏着深意。
用完饭后,易梓骞就想找易父问问。
易父走出丧女之痛,心情稍微好转些,易梓骞便在易父书房门口等下人进去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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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易梓骞知自己不讨得易父的喜, 在外站的许久也没有询问出声, 只待夕阳余晖点在屋檐斜斜, 大约一炷香的时辰, 书房门才被人打开。
他进去后,正见易父把桌案上的账本,放入匣中, 易父抬眼瞧了易梓骞一眼,口气颇为冷淡道:“有何事?”
易梓骞早已习惯易父态度,知自己不受他重视在意, 先是问安一番, 道:“父亲, 我最近相结实了一位朋友, 来自蜀地,与他聊时不经意道出他父辈身上发生的事情,我偶听其中一人与姑母名字相同。”
易父因着一场丧女之痛, 精神气质上仍是萎靡不振的,方才却听易梓骞所述, 萎靡气息一变,蹙着眉奕奕道:“你再说一遍。”
易梓骞见他呵斥的模样, 也是有些惊讶, 不知说了什么, 惹怒了易父, 只好斟酌着语气重复重点, 道:“其中一人, 与姑母名字相同。”
书房气氛陷入了沉默,易梓骞在这种情况下只得闭上口,静观下一步,他盯着摆在案桌上的香烛,渐渐烧褪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见易父全身的僵硬紧张,渐渐放松下。
他似乎沉思思量许久,才道:“那女子姓名?”
易梓骞见他发问,道:“易筱萱。”
易父眼瞳一缩,似乎陷入了被这个姓名,来来回回纠缠的复杂情绪中。
易梓骞不过是一时好奇,才向他讨个回答,见易父这种模样,心想还真让他猜了个准,对上号了不成?
他缓缓地,声音有些嘶哑道:“不错,她正是你族谱上写的姑母。”
易梓骞听他肯定下来,并没有觉得十分惊讶,只是纯粹的好奇心趋势下,才找易父来询问。
他与易父关系虽不达冰点,一触即发之地,却与视而不见只差一步之遥。
既然讨了个问题的回答,易梓骞便道:“那我便不打扰父亲了,先行告退。”
正要转身离去时,易父声色空空,道:“筱萱不是你的姑母。”想说出下一句,可又压抑住了吞回肚中。
易梓骞见他这番犹豫不决,反复矢口否认也觉奇怪。
易父不说话,凝视着他的面孔,好似第一次仔仔细细看着他的面貌,道:“说实话,你像她像的离谱,虽说母子,倒不如说你们相貌毫无二致,如一个模子刻出。”
易梓骞听他这话说的云里雾里,蹙着眉道:“父亲,你想说什么?”
易父摇摇头,倒与平常时声调柔和许多,难得对易梓骞耐着性子道:“听我说完。”他又道:“你的姑母,筱萱是我最小的妹妹生来活泼好动,宅府里的众人都十分宠爱她,可谓掌上明珠。”
“可是她本性贪玩,一日游玩后,她跑进花涧中不知踪影,那时家里人寻不到她的踪迹,喊了许多人把那座山头翻遍了,最终还是没有寻得她的人影。”
“母亲因此日渐憔悴,不久后便撒手人寰,父亲也不再常有笑颜,自那五年后也随之去世,可这期间从未放弃寻找筱萱下落。”
“而约莫六七年后,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敲开了易家大门,询问此处是否为易家。那时小厮见这妇人身怀六甲,不便为难于她,将她引至我面前,而我定神一看,此妇人面容不正是小妹。”
“我问她明知有家为何不归家,可筱萱对她失踪那段时间避而不谈,更对怀有的这个孩子身世守口如瓶。我见她似要临盆,只得先放下怒气,让下人照顾她。”
“那是一个雷雨之时,筱萱诞下的是一个男孩儿,可产婆安顿好男孩儿后,出门告诉我孩子生母已经不行了。”
“我见躺在榻上的筱萱面色如纸,拿出一块羊脂润玉交给我,替她的孩子保管好,好好照顾孩子,我心中任由许多思绪疑问,可还没有问出口,因为她已经闭上眼离开了。”
“筱萱死了,可我不能原谅她所做之事,她的失踪给我们易家带来了太多伤害,她明明知道家里有人等她,日日夜夜期望从大门口看见她的身影。”
“可她却如此绝情自私,她带走的不仅是父亲母亲,也是宅府里的欢声笑语,而在我几乎遗忘时,她却挺着一个大肚出现,身怀不知名男人的种。”
说罢易父眼神里有股惩忿窒欲,渐渐又回归了平静,道:“那个孩子便是你,为了保存筱萱名节,我只得将你过继在我名下,对外称你为妾室之子。”
他站起身来,从书柜最上层取下一个朴素的盒子,表面积满灰尘,易父打开了木盒子,内匣里装着一块羊脂玉,表面雕刻的是一株栩栩如生的玉兰花。
他握着这块玉,交给略显呆滞的易梓骞手里,道:“再多的埋怨伤心也是过去了,是我对不起你娘。”
易梓骞握着这一块温润如玉的玉佩,他只是个穿来一年多的现代人,就算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心中仍然不会有多大波澜才对。
可现在,他攥住了胸口布襟那一块,感觉的到自己的心情低落下去,除了不可置信的意料之外,更是有种背伤,如噎哽塞。
他有些理解这种心情,原主一直把易父当成自己真正的父亲,有着对他的孺慕之情,可却常常得不到应有的关注。
只因他是外妾之子,得不到应有的对待,却没想到最终得到的结果,才使得这么多年他得不到,高不可攀父爱。
等他晃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已出了易父的书房,走在廊道上,手里仍然握着那块酥润的羊脂玉佩。
自从王央与“豆花西施”互相传递过了心意,王央便日日去那豆花铺子,等着那姑娘夜里收摊后,陪她走上一段回家的路。
而王央每每都要把阿青叫上,说的是他与那姑娘孤男寡女的在一起,总会遭人背后议论,免得让那姑娘遭受些闲话,多个人面上也说的过去。
阿青不想天天看他们这一档甜甜爱爱,可耐不住王央央求,只得与他一同前去了。
他与王央一起坐在豆花铺上,等着那在客座中,忙碌的姑娘忙完一天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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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为考研复习(来自大三狗的哀伤),所以一直没有时间更新,但手上这本一定会在暑假前完结,请大家放心。
第60章
待豆花铺中人稍微少些时,那姑娘得了空休息会儿, 端着两碗甜豆花上来, 摆在两人桌上。
“王央哥哥, 与你这位兄弟,一起吃点儿豆花吧。”
王央瞧她额头落下点点香汗, 也是心疼她的劳累,关切道:“媛妹子也歇会儿吧, 看你累坏了。”
而姑娘却是个勤劳老实人,不愿在店家里偷懒,知王央心疼她才说出这些,心中微暖。
她道:“不多时就要来客,不便与哥哥闲谈, 哥哥先把这碗豆花吃得了, 铺席下凉快闲坐会儿。”
王央见她又重归忙碌, 心中半是心疼半是泄气。
心疼自然是对心上人的疼惜, 而泄气则是因为自己是个替人做工的马夫, 不能给予她殷实的生活,只能白白着心疼。
他想到最后似乎是不愿再细想,转头把这股无奈发泄到豆花上,大口大口吃食起来。
阿青见他猛吃起来,正要询问他的异常,突然见桌子对面坐下来一个人。
此人模样年轻英俊, 神色却有些沧桑, 正是许久不见的冯子尹。
阿青也有些出乎意料, 发现冯子尹神色疲惫,却始终紧盯着自己。
王央瞧了这个同座人一眼,发现他紧紧盯着阿青的模样,好生奇怪。
过了半晌,忽而阿青又对他道:“我有些事。”
王央听他所言见起身,于同座的那个陌生男子一同离去,有些担心也是站起来,不由得道:“青哥儿,你去哪儿?”
阿青没回他,只是跟着不发一言的冯子尹,向隐蔽处走去。
两人刚走到转角处,冯子尹背对着他仍是不语,阿青先声道:“子尹有何事?”
冯子尹这才转过身,缓缓跪下来,动作之缓慢显得郑重。
而他跪下后,却始终不愿抬起头望着阿青,只是开门见山道:“请将军回国。”
阿青多半猜到他前来是为此事,冯子尹却紧接着道:“将军在为心爱人犹豫不决,此乃大忌,冯尹却因私情纵容了将军,而又导致将军执迷不悟。”
“过去不谈,现在事态却不容将军因着儿女情长,沉迷于温柔乡。塞外部落着手联合一起,带着大军卷土重来,此次不是骚扰,而是进攻。黎门已失守,塞外大军如撕织锦一般,连攻直下,几处要塞已被他们击溃。”
“子尹话已至此,多说也是无用,也没有时间再让我劝解将军,明日我便要回程带着八千精锐,与黄严将军的军队汇合整齐。”
阿青心想,耀国与塞外部落已经水火不容,可战事来的也太猛烈了,自他大溃雕镂后,还不到两年时间。
冯子尹见他一脸不可置信,又道:“将军打听一下便知,此也并非子尹威胁将军回国的手段,究竟时儿女情长还是天下苍生,还请将军自行衡量。”
冯子尹也不等他说起身,站了起来,眼神里有些对他的埋怨,是一种对将士,临阵脱逃的不负责的埋怨。
阿青不堪受此,只得错开了眼,待转眸时冯子尹已经走远,只见他扬起的衣摆上有污黑,似乎是千里迢迢赶来苦口婆心劝说,来不及清洗。
他知冯子尹是多么爱整洁的一人,在军中时都要保持洁净,可见他来得匆匆。
如按冯子尹所说,此番不是小事,为了耀国苍生,他不能再皇子之间阴谋周旋,而是举谡杀敌。
可又一想到小郎君,他的脸上渐渐陷入痛苦混乱的自责中。
易梓骞坐在庭中,披着百团花簇织锦,神色显得抑郁,连坐了一整日,竹泉请他用饭他也不听。
小姑娘见郎君郁郁寡欢着,连饭都不想吃也是着急,却又不敢上前劝解他,想找阿青求助,才发现他同人一起出府。
易梓骞不知自己为何寡欢,何为起因,愁起心头却怎么也褪不下去。
呆坐在院里看着,平日精心侍弄的花草,也觉得只是一方天地,仿佛被拘束似的,怎么也提不起劲。
昨日易父告于关于身世的实情,的确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此事可谓与他自己是挨不着边的,而他想着突然的惆怅,应是原主本身的难以释怀。
只是这份该得到的疏解无处发泄,压抑在心中,导致易梓骞坐了一整日。
绵绵细雨滴在脚边,易梓骞一摸发顶,已经湿润,抬起头看着天色渐渐阴郁下来,知晓怕是有一场大雨降临。
可人无法起身,被黑压压的乌云所吸引住了,好似一道漩涡搅碎着他的目光。
“郎君!”竹泉一旁大叫着,易梓骞才从入定中脱离出来,见竹泉出房来朝他大喊着什么,却听不清楚。
猛地一阵大雨倾泻而下,浇湿了易梓骞的衣裳,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跑回了屋檐之下。
竹泉见他衣衫湿透,也是担心他因此而病,由于经验不足,慌慌张张的不知该做些什么。
易梓骞见她如临大敌的模样,也是可爱,自己倒是无所谓的态度,温和说着让她去备好热水尚可。
第61章
竹泉让人备好热水后, 易梓骞拉开屏风, 褪下湿透的衣裳进入浴桶之中, 泡在热水的感觉让他舒服的叹一口气, 也短暂忘却了不愉与烦心。
外面的门突然被敲响,来人为应劭,他道:“梓骞, 方便让我进来吗?”
易梓骞泡在热水中,自然是不便的道:“正在沐浴。”
应劭却又道:“虽然有些无礼,可我现有一件此事棘手之事要与你相说, 这样, 我在屏风外面与你一一道来, 如何?”
易梓骞想他既然是急事道:“进来吧。”
门被人推开, 他见屏风外隐约有一个人影,应劭开口道:“对了梓骞,你的那位名为易筱萱的姑母?”
易梓骞听他提起此事, 不由得回想起自己身世,想起易父所说的那些残忍事实, 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那日我问过了父亲, 族谱上的确是有这么一位名为筱萱的姑母。姑母大约十二三岁失踪, 而你父亲从溪流救下的那位少女年龄也约如此, 从描述上应该符合, 应是一人。”
应劭却道:“原来如此, 梓骞也算寻得亲人下落了, 为何听起来黯然伤神。”
易梓骞听他这么说,赶紧打起精神解释道:“我也只是唏嘘罢了,姑母年纪尚轻,还未看几眼自己的孩子便撒手人寰了。”他又道:“你那件急事是什么?”
应劭声音略显落寞起来:“我来岷洲不光是携宝家仆之事,更想是出来透透气,可如今山庄那边已经寻到了我的踪迹,且派人接我回去,怕过几天就要回蜀地了。”
易梓骞听他要走,也是有几分舍不得的,不过他不喜以悲观态度对待朋友,牵着笑容道:“天涯总有聚时,你也无须多愁善感,记得到了蜀地与我信礼常往。”
“你是想的开,可我却不同。”应劭此时声音有些惆怅伤情。又道:“梓骞,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说了你别介怀,如果,你能同我一起回蜀地呢?”
易梓骞还未听出他所意,道:“邀我去蜀地做客,自然是愿意的,只是现下不行,等到闲时我便应邀前去。”
应劭沉默片刻道:“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想请你长住于山庄,同我一起。”
易梓骞这才明白他话里有话,瞧屏风外属于应劭的人影,心下有些不安,明知故问道:“应兄这话倒是有何意?”
没想到应劭直接将屏风拉开,走进里面,站在易梓骞面前,低头凝视着他颜色晦暗不清。
易梓骞见他步步紧逼,不由得攥紧了浴桶两边。
应劭却停下,深吸一口气仿佛鼓足勇气,跟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一般道:“男女情爱乃是世间常态,可我面对梓骞时,类似澎湃情爱在心中徜徉,不得不在此时一吐为快。”
他微微俯下身来,面上虽是紧张神色,可身躯极具压迫感,将易梓骞笼罩在阴影下,温和道:“跟我回蜀地,我会好好待你。”
易梓骞不知这世道怎么了,男子相恋难不成也成了常情,他抬起头与应劭双眸对视,摇摇头坚定道:“对不起,可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应劭听他此言,并没有露出一个意料之外的模样,只是冷静的看他。
他直起身道:“我知道,是那位名叫阿青的戴着黑纱斗笠的仆人吗?”
易梓骞见他一语说中真相,只是沉默。
“你们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可我敢面对天下,做出叛世离经之事。我若是有了你,便敢向天下承认。”
应劭见他只是沉默,既不否认也不点头,接着又仰着头长叹一声,似乎是带着可惜之意,摇着头道:“果然如此,我早该想到的,你和那个贱人一样,表面的清高作态,其实骨子里的放荡不堪。”
应劭猛地出手,易梓骞来不及反应眼瞳一缩,然后就被应劭掐着脖子提起,双脚几乎离开了地面。
易梓骞恍惚中见他面冷言横,与方才气质截然不同,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好似大桀小桀,暴虐无道。
他动作狠厉果决,手上力气越发收紧,语气却越发亲密起来,道:“梓骞可否感觉到痛苦,因为我的痛苦,也是这般绝望。”
应劭的手如铁一般,无法撼动,易梓骞咽喉被越勒越紧,充斥着金属似的甜腥味,胸膛里的空气越发稀薄。眼前几乎看不清东西,只见越来越扭曲的应劭的脸,闪烁不定,昏昏绰绰。
就在此刻,门外敲门声响起,应劭冷瞥着门口,然后把手松开。
水花四溅,易梓骞跌回到浴桶中,肺部重新进入空气,可嗓子仍是难以忍受的刺痛,让他呛不出声来。
外面传来一声道:“郎君,你在吗?”
易梓骞听得这是阿青声音,双眸一亮,正要喊出声来,却被应劭用手捂住了嘴。
阿青似乎听里面有异动,于是又敲了一下询问道:“郎君,你没事吧。”
应劭玩味的看着门边,从里袖里滑出一把尖刀,抵住了易梓骞的喉咙,靠近几分。
几乎是贴在易梓骞的脸庞道:“回应你的情郎。”
易梓骞感受那锋利之物,微微刺入肌肤,那股从骨头里的寒意,他喉咙滚过,清咳一声道:“无事。”
站在门外的阿青,道:“能否让我进来,我有要事与郎君细说。”
易梓骞紧张瞧了应劭一眼,应劭脸上却挂着如沐春风的,贴在他耳边犹如毒蛇嘶嘶作响,道:“让他进来。”
这边阿青也是沉思之后,做出了决心才来到郎君房门,自冯子尹走后,脑中不断回房当日所说之话,独自坐在房中至深夜。
红缨将军四个字,是拥戴他的百姓所取的,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有责任带领军队击退敌人。
可打仗岂非一息,而是几年。且他这一去恢复皇子身份,也将被这个身份所束缚,估计再无机会回到夏国,意味着他与郎君就要离别。
他不能离开郎君,可抵挡异族进攻的任务他是义不容辞的,于是脑中思绪复杂,使他整日难眠,干脆向管事的告假了几日。
而他此次来找郎君,心中怀着的是忐忑不安。
思来想去,既然自己割舍不去,不如告诉郎君自己的真实身份,询问他得到意见,一同前往耀国,再把郎君安置在自己的府邸中,这般等他凯旋归来便能再次拥住郎君。
他听小郎君一声进来,便推开了门,房间氤氲热气腾腾,而郎君身影出现在屏风之后,似乎是正在沐浴。
易梓骞开了口道:“何事?”
阿青垂着眸子,整理了一番思绪,才便道:“我有一件事瞒了郎君许久,希望郎君不要怪罪。”
“你说便是。”
他便将来龙去脉讲述出来:“在被郎君买下来前,我一直在奴隶贩子手上不得脱困。而在此之前,由着被敌人烧毁了容貌,跌入了悬崖,后因种种变故,恰巧落在奴隶贩子手里,被人当作奴隶肆意贩卖。而我的身份,其实是耀国的二皇子澹台青。”
说罢便等小郎君回应,可此时郎君却显得有些寡漠,仍然是不答。
他不由得道:“郎君?”
屏风后郎君声音继续传来,道:“无事,继续说。”
阿青见郎君声色平淡,心中忐忑如鼓点,定了定神道:“现如今耀国与游牧部落起了战争,我不得不随旧部前往耀国,行军打仗。”
“可我不愿与郎君分离,想来问郎君,愿不愿意抛下一切,与我同去耀国。”
而此次等待的沉默时间更长,小郎君好似从未如此沉默,阿青在房中似乎也被蒸汽热的额头冒出汗来。阿青知郎君需得思考,毕竟岷洲是郎君长大的地方,何况这里还有他的亲人,岂非随意抛下的。
可他心里隐隐约约是信郎君的,信郎君会同意的与他一起的。
片刻后,易梓骞才道:“我不同意。”
阿青听得这一句,心如沉入深海中,不断下坠,愣在原地。
易梓骞又道:“只因你的只字片语,想着我能抛下岷洲的安定,与你去往战火连天的耀国,阿青,你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我也不瞒着你,既然要求舒心之地,不如跟着应劭去往他的山庄享受,为何还要委曲求全的跟你走,去往那遍地狼烟之地。”
阿青听他言下之意,似乎是同意了应劭带走他的想法,却拒绝了自己,他不明白。阿青被这一句句的伤情话,混淆了理智,仿佛不可置信般又重复道:“郎君,真的不愿与我一起走吗?”
得来的是斩钉截铁的两字:“不愿。”
阿青仍然不死心道:“.......为何?”
“当初不过是看你是个武艺在身的可用之人,自然而然把你留在身边罢了,后来的起意不过是心血来潮,男人之间岂能当真?阿青还是太认真了。”
易梓骞话语字字诛心,扎的阿青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忍下痛彻心扉,道“......郎君,你就是如此看我的。”
“......是,是又如何?”
“我不信,若是如此,那些缠绵呢喃都是作假的吗?”阿青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吼出这一句。
“有时候,对着一个不那么讨厌的物件,说说缠绵的话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你身为耀国二皇子,整日里以黑纱遮面,终究成了个自卑的奴从。你不敢用你那副面貌,面对世人,也不敢面对我。”易梓骞继续道。
阿青吼完了那一句,似乎耗费了全身的力气,低着头如受伤的野兽一般,不再言语。
第62章
彼此沉默良久后, 屏风后的易梓骞道:“你且退下吧。”
渐渐地阿青沉静下来, 情绪收敛于心, 似乎从找不到一丝的伤心, 成了一副淡漠寡情高高挂起的样子,没有给予回应直接推门离开了。
过了半晌,屏风里面才传来有人的哽咽声。
易梓骞双眸无神, 看着眼前屏画上的墨梅凋谢,抿着嘴唇眼眶是湿润,泪痕沿着脸颊滑过, 凄凄楚楚, 我见犹怜。
应劭伸手扭过了他的下巴,观摩着他的楚楚可怜, 道:“哭了?明明是你自己说的话, 又是可怜着给谁看呢?”
易梓骞下眼睫上挂着泪珠,睁大双眸看着他,眼里却只是哀伤凄美。
他还不知该怎么去恨始作俑者,仍沉浸在阿青离去的悲戚中, 道:“不是的, 是你说的。”
应劭听完倒是挑了挑眉轻笑一声, 方才的确是他作口技, 惟肖着易梓骞的声音,他又道:“那又怎样, 至少在你情郎耳中, 听清楚是你的声音。”
接着他看易梓骞纤细眼睫上欲坠的泪滴, 心痒难耐般吻上他的眼睫,易梓骞微微颤抖闭上眼,那滴泪珠被他舌尖一扫卷入口中。
应劭把他沾湿的头发,贴合在颊旁的乱发,替他挽到耳后,露出春花可媚的一张脸来。
轻柔抚摸上他脖上的红痕,惹的易梓骞往后一缩,可他又能逃至哪里呢。
应劭道:“不管怎样,这一次你是属于我的。”眼底却是难测的兴奋,与竭嘶底里的欲望。
阿青冲出了房间后,回到自己院子里,可一腔的悲伤痛苦却压抑在心中,无法疏解。他一向是将情隐于皮面之下,除非这种感情是超出了他能所承受的范围。
阿青捡来地上的木棍,发疯似的练着招式,出招狠辣决断用力越重,攥着的那根木棍也发出碎裂的悲鸣声。
他只是盲目地对着空气出招挥招,一刻也不得停歇,只要停下他就去回忆,回忆那些与小郎君的过往,从初次相见时的相救,仙尘陌陌,气质清高,仿佛从画里走出来一般。再自两人独处在洞穴中,好似天地间只剩两人过活,彼此依偎着生存下来。
那些过往画面破碎开来,在他心中碎成一地,一切皆是虚假的。
把力气花费完后,他累的瘫倒在地上不住的喘息,待稍稍恢复了力气,慢慢爬起坐在院中唯一的残缺石凳上,背影佝偻显得孤寥万分。
而亭远一直待在岷洲,等着他家殿下回心转意,直到昨日冯子尹前来找他,把耀国的大变故与他说了,让他去易家找澹台青,看能否说动于他。
亭远自知只是个随从身份上下有别,殿下的意思便是他的意思。可如今听事态严峻,他只是抱着一试的想法,来到了易家大门。
说明了来意,便来找寻殿下的院落,却见他那意气风发的二殿下,坐在破落惨败的院落里,显得沧桑,悲歌易水。
他有些犹豫,不确定眼前的男人是否为二殿下。
走近了,那男人听到动静便转过头来。
亭远才从黑纱下,隐约看得他的面目,的确是他家殿下澹台青。他面无表情看了亭远一眼开了口,声色嘶哑带着一丝冰冷道:“冯子尹让你来的?”
亭远不知殿下为何清楚,于是应下道:“是,冯将军让我请您回耀国。”
阿青摘下了斗笠黑纱,露出了被烧毁的半张脸,眸子却是通红的,他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亭远显然没有预料到殿下有这种准备,有些措手不及,道:“即刻启程吗?”
阿青瞳眸微微移动,盯着他道,语气严厉有词的道:“还需我重复一遍吗?备马即刻前往耀国。”
亭远瞧他虽然眼睛通红,可气势逼人,似乎又重回了在战场上的那个,所向披靡,坚不可摧的红缨将军。
他见殿下恢复以往神采,不似之前颓然,也是欣慰激动道:“是。”
第63章
一年后。
草长莺飞, 溪水伴良田, 郁郁葱葱。
阡陌桑竹后, 一个用篱笆围成的小院, 一个身着素青的少年,挽起袖子垂着眸摘选着篓中药草。
侧颜看去,面目清丽, 皓齿红唇,双眸如一碗桃源水,朦胧动人。
他仔细摘取着药草里黑坏的部分, 把它们撷下弃之。
竹屋外走近了一人, 背着药箱, 一袭白裳, 朗目疏眉,不正是许久未见的沈谷霖。
推开了木门,见少年坐在院中木凳上, 揽着装药草的篓子,正做着挑坏的细活。
他丢下药箱抢过了竹篓子, 蹙着眉教训道:“梓骞,你还未痊愈, 怎能耗费着精力来做这些, 还不回屋子好生歇着去。”
易梓骞知他是关心自己, 由着他抢去了竹篓子, 安抚似的轻笑道:“整日待在屋子里闲的发慌, 我自觉精神好些了, 才找了这些事情。”
沈谷霖把篓子置在一旁,叹口气道:“我明白,只是你伤的太重,连这些活也是要不得做的。”
易梓骞听他所言,面上颜色渐渐黯淡,道:“我清楚。”
沈谷霖一向是直言快语,瞧他脸色伴上忧郁,知自己说错了赶紧道歉:“梓骞,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
易梓骞知他脾性,摇了摇头道:“我岂会责怪你,只是想着身子好不了,有些难过罢了。”
沈谷霖知他心里何止是一星半点的难过,可总是隐藏着自己情绪,不愿把背上带给他罢了,坚定道:“有我在,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要问两人为何相遇于此,还要回忆一年之前。
只记得当时,两个气度非凡的江湖人士找上门来,向沈谷霖求药。
沈谷霖断然拒绝两人苦苦相求。
他曾在师傅坟前咬牙切齿的承诺,永不医治武林之人,自是对他们多有抵触的。
尽管这二人态度诚心,极力央求,他也仍是闭门不见。
两人只好放弃,选择打道回府。
可过了不久,便又再次上门,那日打开院门见得又是他们,正想冷着脸说句请送。
却发现两人扶着一个奄奄一息,面色惨白的少年,而看那人面貌正是易梓骞。
情急之下,他顾不得许多,让两人把易梓骞扶进屋子里。
正要为之切脉时,发现梓骞身上怀揣着当时给予他保管的九露丸。
他拿着那个装着药的锦囊,满腹的五味杂陈。
再次为之切脉时,他的心中一沉,发现易梓骞受了内伤,虽被人医治过,可依旧没有好转迹象。
更为严重的是,腿上膝骨似乎是被人敲碎了。
待梓骞清醒后,还不到病况稍微稳定,便帮着那两人说情。
经观察虽瞧两人为江湖人,但品性尚佳,且又救了易梓骞的性命,于是索性把两颗九露丸给了他们。
两人显然没想到九露丸还剩两颗,实在有些出乎意料,然后便欢喜的准备拿去给各自的掌门与谷主。
临走前,他们还十分担心有人会找到此地,询问着易梓骞与沈谷霖,要不要派人看守此地。
沈谷霖本就只想图个清静,自然是不愿被那么多人看守着的,且他自傲认为此地僻静,哪是寻常人等轻易找的到。
他们见沈谷霖如此坚持,只得作罢。
之后,梓骞便留在他这里养伤,他除了照看梓骞之外,得空出门为山上的村民看看病。
易梓骞听他这话抬起头,眉间阴郁似乎消退几分,露出一个轻轻浅浅的笑容,道:“我信你。”
沈谷霖见他神情要好上一些,便拿起旁边的青竹拐杖递给他,道:“进屋吧,一会儿我来做这些就行。”
易梓骞耐不过他,只得攀着拐杖,努力不靠着沈谷霖的撑扶,一步一步往竹屋里走去。
沈谷霖知他是面上看着温软,骨子里却是笔直地不肯屈服。
看着他坚强背影,未想到这么个温和沉静的人,竟有人舍得去下狠手来故意折磨他,心中不免涌起酸意与愤怒。
沈谷霖也一同进了屋子,将人扶上了床榻,道:“我闲了点银子,找木匠做了一把轮椅,到时候你便能坐着轮椅出去了,不必废那么大气力。”
易梓骞本就被他多加照顾,不愿让他费这些钱,抓着他的胳膊赶紧道:“竹拐杖我使得挺好的,去退了吧,别把钱耗费在这上面。”
沈谷霖揽着他的腰,把他放到床边,道:“工钱早就给了木匠,且那把轮椅也差不多做成了,你放心要不了多少银两的。”
易梓骞双手撑着床边,用了大气力才得已躺在床榻上,平躺着在床上道:“那便算了,下次可别在这些上耗费钱财,我一切都用得挺好。”
沈谷霖知易梓骞在担心他银子不够花,心中微暖,轻柔道:“睡会儿,养养神吧。”
易梓骞颔首道:“麻烦你了,谷霖。”
然后便闭上眼去了。
沈谷霖看着他恬静的面容,也是安定了心思,关上小竹楼的窗户,便离去研磨药草去了。
过了几日,易梓骞便坐着轮椅,熟练的自己推着椅子,在院子周围走动。
沈谷霖瞧他坐着轮椅来去自如,也放心一些,又想着总把易梓骞闷在人寥鸟稀的地方,也不太妥当。
于是趁着下山去县上出诊时,便推着易梓骞下山,来逛一逛热闹的集市。
这日沈谷霖又要出诊,推着易梓骞下山,把他放在人多的集市中,待给人看完病后,便来集市桥口寻他。
易梓骞许久待在山上,除了谷霖谁也见不着,在如此热闹环境中,仍然有些不太习惯的。
路人对这个长相俊俏,坐着轮椅的少年没有多少恶意,相反给予怜惜善意目光倒多了些。
易梓骞被众人长久的注视着,还有些不好意思,挂着尴尬的笑,努力忽略这些目光,只是看着街道小贩唷喝的,琳琅满目的商品。
就在此时,他见前方不远处,突生事变。
一个衣衫褴褛,凄惨尖叫的女子,被一个莽汉攥紧了腕子,拉扯着把人要拖向暗巷处。
有的路人路见不平想劝阻男子,将女子救下,却都被男人用蛮力推搡开来。
而他们摄于男子武力只能放弃。
第64章
男子见无人拦他, 逞了一时之勇, 面上掠过耀武扬威的得意, 手上越发用力攥着女子往拖行。
女子极力挣扎惨叫着道:“放开我,我不回去,不回去。”
壮汉嫌她喊得心烦意乱,转身抽了女子一巴掌,把女子白皙姣好的面颊打的充血肿胀,瘫坐在地上。
“臭娘们, 别给脸不要脸,卖身契都签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妇, 又不是没被人玩过。”说罢怒上心头, 欲又扬手给女子一巴掌。
“住手。”一清冽之声从人群后传来, 众人见一少年坐在轮椅上,端得清秀坐得挺直。
有人见他年岁不大, 秉着初生牛犊的赤子心, 不禁好心提醒道:“小兄弟, 别撑匹夫之勇,此等莽夫不是你能对付的来的。”
亦有人窃窃私语,话里藏着恶意道:“还以为是哪位好汉, 竟是个坐轮椅的小白脸。”
易梓骞此举你亦然可说是爱管闲事,也可说是义气之举,依着他心思玲珑, 无作他想, 拥的是一腔愤愤不平的热血。从前因病久居宅府中, 鲜少遇上这种欺善凌辱的事,此时遇上了岂会袖手旁观。
那壮汉倒是放下了了手,一脸凶恶站到易梓骞前,谑笑道:“一个臭瘫子也敢管老子的事,真是活腻了。”
易梓骞仍是不惧,抬头迎着他的戏谑目光,正正经经道:“瘫子也知上不能欺老,下不能欺幼,作为男子,更没有理由欺辱一个女子,你且四肢健全难不成连我这个瘫子都不如了?”
壮汉不怒反笑道:“这贱人早与我们签了卖身契,进了青楼做皮肉买卖了好几个月,谁知今天竟偷跑了出来,这卖身契可还在我身上。”
说罢,便从身上拿出一张薄纸,用朱砂赫然写着卖身契三个字,他拿着卖身契,几乎要抵上易梓骞鼻尖,嚣张说道:“臭瘫子,可睁大你的眼睛,好生看清楚了。”
而此刻那女子嘴角还挂着被打出来的鲜血,在地上嚎啕道:“我没有,上天作证,本是来投靠远方亲戚。此人为我堂兄,谁知他将我骗进了青楼,之后对以酷刑相逼,拳打脚踢。我不堪忍受才签下了卖身契,而在此之前,之前,我仍是清白之身啊。”
女子越发说着情绪越加激动,哽咽着泫然泪下,泣不成声。
壮汉脸色越发阴沉,往女子身上踹去道:“你他娘胡说八道什么,给我闭嘴。”
女子只得蜷缩着,咬紧下唇抱着头,以此堪堪抵挡男人的踹打。
易梓骞见他当街打人,如此的肆无忌惮,推着轮椅挡在女子身前,振振有词道:“身高八尺,孔武有力,却当街辱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还算男人吗?”
汉子见易梓骞一再挑衅,怒不可遏就要往他身上招呼去。
一阵马叫嘶鸣,看热闹的人们高喊着道:“巡察使老爷来了,巡察使老爷了!”
众人让出一条道路来,汉子见自己闹起来的骚动惹来了官爷,赶紧罢手跪拜得比谁都迅速,头也不敢抬。
一顶黄木六角轿被四奴仆抬着,从人群里渐渐走了出来,奴仆将轿子稳稳的落在地上,从黄木轿里传出一个威严有力的声音,可听着不逾四十,大概弱冠左右道:“何事何人在此聚众不散?”
那女子见是巡察使来了,脸上涌起能摆脱噩梦的希翼,也不顾满脸污浊鲜血,跪着奋声道:“巡察使大人,求求你救救我,草民本是一介良家女几个月前前来投靠亲戚。被他们这群丧尽天良之人,拐骗进了青楼,逼迫着我签字画押写下卖身契,求大人做主啊!”
那壮汉知自己理亏,有些虚心无力,不似方才那般嚣张舞爪,断断续续道:“老爷,这小娘皮尽乱扯些谎,草民身上可是有她亲手写的卖身契。”
说罢低着头把卖身契摊开在手上。
轿中人道:“呈上来。”
壮汉从未见识过官衔这么大的,再加上做贼心虚,自是有些颤颤巍巍的,把卖身契递给了巡察使的随从。
那随从接过了,轿里人掀起窗帷,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来拿走了那张纸。
略看一番,道:“不错,的确是张白纸黑字的契。”
汉子稍稍舒心,身上一松。
大人却又道:“只是,这契纸上为何有血污?”
汉子听他提了此问,不知如何作答,脑中一片空白,慌慌张张的应付着道:“应许是,应许是不小心将朱墨,甩了上去。”
“此言为真?”
“千真,千真万确。”
轿中人冷笑着道:“若按你所说,朱墨染上纸张后,干透后应该显出赤红颜色,可这上面的污点,呈现的却是带着浆黄色的褐色,分明是血污。”
“大人,大人,因为是他们用严刑逼供,剥离了我双手指甲,才会稀稀落落滴到了纸上。”那女子举着受伤的双手,厉声泣道。
那汉子自乱阵脚,脸色苍白的不停磕着头道:“巡察使大人,是这小娘皮血口喷人啊,大人千万莫姓她所言。”
那人仍是冷冷道:“私用刑罚,逼良为娼,来人将他带走。”
两名高壮官差将人拖起,他不死心口中的大喊冤枉,官差两耳不闻将人强行带走了。
众人见事情收场,自觉也就渐渐散去,那女子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裳,虽面上有血污,掩不住她的美。
女子神色真诚向易梓骞道谢:“多谢你小兄弟。”
说罢又向轿子那边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大人,为我正身。”
女子心性善良,深陷魔窟却也不顾一切的勇于逃出,面对巡察使询问也是不卑不吭,将自己遭受的所有苦难平淡报出,也没有用凄惨来博人怜悯可怜。
她也不愿于巡察使和易梓骞,扯上因果,她知自己身份尴尬,尽管是被迫,却也是坐实了妓子的名分。
她深知自己身子和名声已经是不干不净,自然是不愿再牵上他们,于是孤身一人,在众人瞩目下离去了。就如当时怀揣着希望,面上还有些天真,踏着朝阳一人来投奔亲戚。可现在这身影,却带着一些却被这世间的无情无理,折磨成了这幅模样。
第65章
事情落幕, 人渐散去。
易梓骞目光却还停留在远处, 望着那顶官轿, 回想轿中人声色越发觉得熟悉。
此人腔调的确威严有力,可声线略显年轻, 见得这名巡察使年龄不过弱冠左右,若是不摆着严肃声腔,定是一副清冽温润的嗓子。
在脑海深处, 他似乎与这声音主人曾在哪里呢喃侧语过。
那随从打扮的下人,贴近了木窗帷, 恭恭敬敬的汇报着。
引得那巡察使,用手将帷帐卷上定子, 正要与那随从说些什么时。
刹那间,那人从万众百态人群里随意一瞥,便瞧见了坐在轮椅,静如春松的少年。
易梓骞与之对视,惊叹这受人尊敬的巡察使老爷,不正是易家三郎易鹤吗?
易鹤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易梓骞,愣着后的一瞬间,便是满脸惊异喜悦。
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如今他乃朝廷命官, 也不是那个骑马背卷, 大道论治的书生, 论礼数也不能下了轿子, 把自己的弟弟拥在怀里。
还是压抑着喜悦, 微微收敛一番自己的情绪,耳语于那随从。
那随从得了吩咐,便走过来跟易梓骞道:“这位公子,我家老爷现请你来府上做客。”
易梓骞见易鹤身负官职,显然是寒窗苦读金榜题名,终究是出人头地了,也是为他高兴的。可听着易鹤称呼,见了他恐怕都要自称一声“草民”,突如其来的身份有别让他无从适应。
那随从见他不答,好脾气的问道:“公子?”
易梓骞回神,笑着鞠了一礼道:“草民谢过巡察使。”
来了巡察府上,那随从便安置他在一个偏厅等候,说的是大人还有些要事处理,请他稍等片刻。
易梓骞颔首,那随从就退下了。
巡察府比易府倒是大上许多,装饰素雅,放眼过去从偏厅看到后院,种了许多株梅树兰草,大概是依着的是易鹤的喜好。
一阵脚步从远及近,先是缓慢后又有些急促,易梓骞转身果然见易鹤走进偏厅。
四下无人,易鹤也不必端着官样子,将易鹤一把抱在怀里揉着他的头发,颇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叹道:“太好了,梓骞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易梓骞经历了诸多,此时落在亲人温暖的怀里,心中酸涩,也是哽咽着欲落下泪来,几乎想着痛哭一场,把遭受的种种折磨都发泄出来。
他忍着泪通红着眼,故作轻松道:“三哥,我活的很好。”
易鹤松开他,从未有过的亲昵着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着道:“父亲半年前才书信告知与我,说你被贼人掳走从此下落不明,我几乎夜不能寐,恨不得亲自去寻。”
这次易梓骞没拒绝易鹤的温柔,他覆上易鹤颤抖的手,轻笑道:“我知道,尽管其中艰难可我依然活的很好,既然难得同聚,三哥也别这般伤感了。”
易鹤压抑着感伤颔首道:“说的对。”接着目光往下看着他的腿,有些犹豫问道:“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易梓骞却沉默着不肯说话了,他本是想筹编著谎言,让易鹤不用为他担心。
却又想着自己这腿废了便是废了,几乎所有人看着他的残疾,可知他的不幸,他又该拿什么幸福来掩盖自己的不幸呢?
易鹤见他不愿回答,知他是遇上了什么可怕之事,难以过这道坎,瞧他这般清瘦心中暗痛,道:“好了好了,你不愿说就别说,放心我定会寻一位良医,治好你的腿。”
“这几日便在我府上住下,瞧你也太瘦了,定是吃了不少苦,我让厨娘给你煲鸡汤调养下身子。”
易梓骞也是想念他这位哥哥,想着聚一聚也无妨,便应下来道:“三哥,我现借住在友人家,若是不回去他便要着急了。请帮我写一封书信,送到林燕山上,寻一位名叫沈谷霖的大夫,交到他手上告知他一声。”
易鹤见他应下,喜上眉梢,道:“好,我这就叫人写了送去。”
易梓骞颔首,易鹤喊了婢女引着他去东厢院里的一间房,让他在此间稍作休息。
易梓骞瞧着屋子里的布置,简洁典雅,木质摆设皆采有香气的木料,不置香炉焚烧,房内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余香。
小榻上还隔着一层书架,摆满了书籍,易梓骞闲来无事,便想着抽出一本随意来看。
可书架与自己还插着一个齐他胸前的桌案,他又不想麻烦他人,于是用手撑起半个身子在榻上,伸出一只手来使劲才够到了书。
他费劲了力气才拿到一本书,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瘫在榻上休憩,怀里抱著书心想,幸好没人进来,要不然自己这姿势也太无礼数了。
待黄昏时,差不多到点晚饭了,下人敲门请他至厅中用饭,易鹤早已在那等候。
易梓骞到了正厅后,发现厅里放着一个不大的圆桌,易鹤见他来了,赶紧推着他的轮椅,将他置在离自己座位近处。
易梓骞见桌子上摆着鸡鸭鱼肉,美味珍馐,他面前还摆着一大碗黄澄鸡汤,上面撒着枸杞葱花。
他忍俊不禁,开着玩笑话道:“三哥,你不会日日都在吃着这些吧,身材竟倒还没走样。”
易鹤笑着摇头道:“天天这么多油水,我可哪儿受得住。”说罢,便给他舀了一碗鸡汤,夹了一个鸡腿放在他碗里,道:“喊厨娘特意给你做的,平日里我可吃不到这些,今日沾了你的光,才能饱口福。”
易梓骞笑道:“三哥好歹也是巡察使大人,怎能连个鸡腿都吃不到。”
“三哥我两袖清风,为官清廉,自然是天天嚼着菜叶子过活的。”
易梓骞咬了一口肉,道:“三哥这话可别跟别人说,要是说了还以为朝廷克扣你银两呢。”
“哈哈哈家常闲谈,没有外人,梓骞不必小心翼翼的,我拿的住分寸。”
易梓骞见易鹤,说话间似乎比以前润滑许多,大约是在官场上磨炼出来的,毕竟官场上风波诡谲,各个皆是人精。自己的一言一行被人盯着看,容不得出差错。
两人吃饭间,易鹤不断他夹菜,易梓骞无法只能苦笑着吃下了,毕竟是易鹤的一番心意。这一顿饭下来,易梓骞已经撑的说不了话了。
饭后,残局由下人收拾去了,易鹤推着他来到庭院里。
月明星稀,微黄烛光微微照亮鹅卵石路,易梓骞一路上见了许多梅树,道:“三哥还是这么爱梅,满园的梅树,待到寒时红梅染层尽,映花,映雪......”
“映人。”易鹤接话道。“白雪红梅,藏得住的是香,藏不住的是人。寒梅毕竟是死物,比不得活物。”
两人间有些许沉默,一个女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夫君。”一个身穿靛蓝的女子,身形窈窕,容止端丽,气质如幽兰,盈盈福了一礼。
然后对着易梓骞道:“这便是小叔了吧。”
易梓骞见她先是有些惊讶,然后还礼道:“见过嫂嫂。”
易鹤面无表情,淡淡道:“你还有身孕,外面风大不宜走动,先回去歇着吧,等我晚上再来看你。”
易梓骞有种直觉,自从这位嫂嫂来与他们打招呼后,易鹤便有些不悦了。
女子听了夫君所言,乖顺点点头,在婢女搀扶下离去了。
易梓骞见她走了,神色真诚道:“恭喜哥哥,不但得了如此温婉的嫂嫂,又得一麟儿。”
易鹤神色却显得有些冷淡,凝视着他的眼,叹息一声道:“梓骞,你还是不懂。”
两人到了东厢,易鹤将他送到了房门口,正要让他好生休息,细心发现易梓骞手心都磨出了几个血红的大泡,他蹲下身来,握着他的手问道:“怎么弄的。”
“我又不是什么娇嫩的女子,不过是平日里的自己推着轮椅,手里磨出了泡等它化作了厚茧便好了。”易梓骞无所谓的笑了笑。
“胡闹!”易鹤蹙着眉轻呵了一声,唤人去拿了膏药道:“自己的身子也能玩闹,受了伤也不吭一声的。”
易梓骞见他话语严肃,也就知趣得闭上嘴。
易鹤拿着下人托着的药膏,抬眼道:“忍着点。”便用手指抹了一点药膏,小心的覆盖上去,姿态轻柔像是对待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品。
药膏融散在伤口处,的确是有些刺疼,可这份疼痛比起他所遭受到的还算不了什么。
易鹤上完药,用白巾给他包扎好了,嘱咐道:“好了,切勿碰水。”
易梓骞道瞧着手上,包扎的不甚熟练有些松垮的白巾,露出一个笑容道:“三哥也早休息,明日见。”
易鹤摸了摸他的头发,笑容宠溺道:“好眠。”
翌日,朝阳升起透过窗户,易梓骞许久没睡过这么软绵的床了,有些赖着不愿起来的意思。
易鹤清早便去处理公务去了,若是见他这幅模样,定是无奈的轻拍着他的背,让他起来了。
赖了一会儿,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伸了个懒腰,稍稍清醒了一些。
第66章
在房中用过了送来的早饭,撑在榻上, 在小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籍翻看。
书架上摆着的是些列传小说, 倒是符他口味, 若是礼学三知之类的......
易梓骞不读四书五经,不善诗词, 与那条框道理不相相通,只会哄得他伴书入睡了。
虽窗户打开着, 可待在房久而久之,总有生闷。
易梓骞看得双目疲累,于是便放下了书,归进了书架上。他推着轮椅出门,想在庭院里走动下, 也比待在房间里好。
沿着石子路, 往假山边上的凉亭看去, 见一女子正坐在亭中摇着轻扇。
女子回眸与易梓骞对视, 莞尔一笑, 嘴角下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易梓骞拱手道:“竟又碰上了嫂嫂,昨日还未道一声恭喜,实属失礼。”
女子笑眼弯弯,不由自主抚摸上腹部,温和道:“小叔与夫君团聚,已经是一桩喜事。”又唤丫鬟道:“小婷, 给小叔沏茶。”
凉亭有个坡度, 易梓骞上的有些艰辛, 忍着手臂的颤抖,不想让旁人看出自己的难处。
终于是上了凉亭,易梓骞谢过了她的茶,抿了一口。
因着女子穿一身鹅黄广袖裙,略显飘逸,看不出有孕在身,易梓骞于是问道:“嫂嫂这是有几个月身孕了?”
女子揉着腹部,笑容满足道:“已有五个月了。”
易梓骞轻笑道:“这么大了,孩子闹腾吗?”
她摇了摇头道:“不闹很乖,只是偶尔翻个身之类的,估计是个安静的女孩。”
“无论是男是女,都是三哥的嫡子,定会是对之十分宠爱。”
女子温顺颔首,又道:“听闻小叔从家失踪一年,真有此事?”
易梓骞猛地抬头,却见她双眸里只是好奇,没有其他颜色。
他沉默半晌,女子见他似乎不愿说那段过往,自知不该挑起这个话题,赶紧道:“小叔若是不想说,便不要说了。”
易梓骞听她言如此贴心,心想这位嫂嫂的温柔体贴是真,并非像易芸那般虚伪着做给他人看的。
缓缓开口道:“嫂嫂是好意,只是我心里的这道坎还未过去,不知道说起那道过往。”
女子瞟了眼易梓骞双腿,想他年轻轻轻却瘫坐在轮椅上,再也无法像常人一般行走,眸中流露出一丝心疼,道:“小叔别灰心,定有办法治好你的双腿。”
易梓骞垂着眸轻笑一声,嘴角留着苦涩自嘲。
他的身体自己最为清楚,旁人再多的安慰定心也是无,也知道这双腿恐怕是永远都站不起来的。
易梓骞一笑道:“嫂嫂不必担忧,还是要多注意肚子里孩子,三哥虽然面上不说,其实对他第一个孩子是喜爱的。平日里还是要控制饮食,尽管放宽了心保持心境愉悦。”
她看着易梓骞仿佛是在安抚着自己,那份疼惜更加深了。
不知为何,她才见了易梓骞寥寥数面,却为他所经历的痛苦而感到怜惜。
此时有下人禀告道:“夫人,四郎君,老爷回来了。”
女子起身道:“那我去迎接夫君。”
易梓骞道:“嫂嫂别乱来,还是先回房里休息着,我去迎着便是了,等会儿喊三哥便去你房中看你。”
那时探花郎骑白马,龙章凤姿,气度不凡,让四周皆失了色。那番姿态深深撞进她的心底,芳心暗许。
如此翩翩少年郎,皇都里多少少女心生爱慕,她若是抓不住便要错过此生了。她不愿嫁给一个不是他的人,于是执意要向父亲讨要了这份姻缘。
最终易鹤成了她的夫君,她满心的欢喜,可公务繁忙,经常见不到的。每日的思念把她折磨的秋水望断,她知晓自己的欢喜是大于他的,可却是抑制不住的想要思念。
早早在自家府门前等着他的归来,现有孕为避嫌,更是与易鹤见面次数减少了。
不过为了怀中孩子着想,她点了点头,道:“麻烦小叔了。”于是让丫鬟搀扶着回去了。
易梓骞向正厅走去时,见易鹤穿着官服从大门走进,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
易梓骞离得远,看不清那人面貌,戴着个银面具。远远的瞧上一眼,便觉得此人周身锐利如刃,让人不敢多瞧了。
易梓骞看他们边走边交谈,猜测着估计此人也是什么大官,大概在与三哥讨论什么公事。
既然是在讨论重要之事,自己不便插入,不如在一旁等他们交谈完,于是便靠在走廊花门下,不再上前了。
易鹤恭恭敬敬请那人在正厅坐着等候,自己则进书房去了。
那人正对着廊道那边,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青衣少年,身材削瘦。院中杨柳树荫斜,遮住了那少年容貌,只是那抹神思,令他有种肝肠寸断的熟悉感。
两人隔着杨柳对望,始终看不见对方面容,仿佛雾里看花终隔一层,隔住的不是人,是心。
易鹤拿着一封信出来了,毕恭毕敬的行礼,交付到男人手上。
那人既然拿到了东西,不便在此地久留了,可临走前瞥了那少年一眼。
易梓骞见三哥与那人似乎办完了事情,便推着轮椅上前,道:“三哥,你回来了。”
易鹤额上还冒着冷汗,暗想此人压迫力实在强甚,只是淡淡的看着你时,就有一种无形压力,导致着说着话间都要小心翼翼踌躇着措辞,至此还有些心有余悸。
见易梓骞来了,他才微微放松身体,松了一口气道:“梓骞。”
易梓骞却细心发现他额上汗珠,疑惑道:“三哥,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易鹤抹去额上汗粒,道:“我没事儿,只是热了些。”
“对了,方才那位大人是谁?”
易鹤犹豫着道:“是从盟国来的皇子,在此地逗留休息几日,便要去皇都了。”
易梓骞颔首道:“原来如此。”
易鹤道:“你也该饿了吧,我让厨房的给你准备晚饭。”
“嫂嫂呢?”
“她有身孕不便与我们同桌,小厨房给她另外坐了饭菜。”
而这边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最后看了眼巡察府的牌匾,同下属们策马离去。
第67章
众人回到居所院中, 看门人打开了一条门缝, 见来者为殿下, 急急的将大门打开。
他半跪下来低垂着眉,低声道:“恭迎殿下。”
男人目光平视,甚至是漠然。
将手扬起,看门人起身退至一旁。
而后引着众心腹,踏门而入进了院里。
此院从外看来并不显眼,有些简陋破落, 与男人身份不符。
可以里来看,各处都有侍卫把守, 这群侍卫是男人从耀国精心挑选的精锐, 各个身手不凡, 且皆是死忠。
院子布置防范的周密,算得上固若金汤。
可他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因着所要防的不仅是看似顺从, 却暗自里不知打着什么算盘的夏国人, 还有他那群罔顾大局,居心叵测的弟弟们。
回耀国后,父皇便令他为骠骑将军, 带领四军抵御游牧部落侵略。
战局被他一手打开,逐渐明朗,耀军不再步步败退, 有了骠骑将军坐镇, 稳定了军心, 开始了他们的反击。
只是现下局面,双方势均力敌,皆是按兵不动。
看似风平浪静,实际暗藏汹涌。
就在这种时刻,可朝廷却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父皇下了一道急令,让他即刻动身,前往夏国借两万兵。
耀国与夏国比邻,夏国地少人稀,重农抑商,农业得以发展,可毕竟是一小国,不得不依附地大物博的耀国。
本来借兵一事为得是补充兵力,迅而有力向敌军进行反扑,男人不该愁眉不展。
可这道急令所派的人选,竟然是他自己,实在荒谬。
此时正是两军剑拔弩张之时,若是大将军离军消息传出,岂不是给了旁人可趁之机。
这道令虽急却不是密令,昭而天下的让他去夏国借兵。
男人夜夜坐在帐中,紧蹙眉头,对着这道莫名其妙的命令翻来覆去的查看,希望能看出些暗语。
同时又收到了一封密信,来自他的兄长。
信中直言提出,父皇近来多病疲惫,精神不佳,林贵妃便找了一名江湖道人,让他献了一枚丹药给父皇。
父皇听信了站在林贵妃的妄臣谗言,不顾母后和丞相劝阻,执意将丹药服下。
可自从服下了那丹药后,父皇身体精神愈佳,龙颜大悦,不但赏赐了那名道人,也愈加信任于他,竟奉那道人为国师。
有人来报,那道人此前曾进入父皇寝宫夜谈,没几天后父皇便下达了这荒谬的命令。
他拿着密信与急令,与冯子尹商讨起来,失望摇头道:“看来父皇不仅是疾病乱投医,连忠言谗言也分不清了,莫不是被那丹药害得病糊涂了。”
既然急令已下,不得不遵,只能想办法应对了。冯子尹蹙眉道:“以我猜测是那道人与林贵妃早早的密谋,你与大皇子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愈加着急,于是心生毒计。
“先是派那道人获得陛下信任,再往陛下吹一阵枕头风,将人选定于你,同时做好准备,派人在夏国路上截杀于你。”
男人听完冷笑道:“打的真是一副如意算盘,倒是替她的窝囊儿子规划了一条好路子。”
冯子尹摸索着下巴道:“可想不通的是,陛下虽依众了妄臣,可大事理还是明了的,却在这种节骨眼上,为何就信了此等谬言,派你前往夏国。”
男人面具下的一双眸子,愈发如古井死水,深沉得可怕。
“父皇人老了,疑心病也重了,怕得是我凯旋归来,讨得不仅是一份奖赏,而是他的龙椅了。”
冯子尹抬头看了眼男人,发觉自己越难看出他的想法了,也不知此事为好还是坏。
感叹片刻,又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对方要出手,我们也不能困坐着,让那些奸人得逞了。”
男人沉思后道:“把我要的人分成两部分,明面上抽一部分精锐一同前往夏国,让剩下的人在暗处随行。他们不知我身上的底细,派来的人数少于我方,这样便好对付。”
冯子尹颔首道:“不错,也是可行的计划,可单单的一个林贵妃已经够折腾了,若是陛下从中......”
男人眸里藏着冰寒瘆人的锋芒,嘴角上扬的温度如寒冬一般冻人心肺,道:“父皇若是想对我动手,我也不妨给他松松筋骨,毕竟他在那个位置坐的太久了。”
冯子尹听这话里的桀骜不驯与乖张叛道,没有说话,凝视着男人的侧颜。
二殿下回来后,变了许多。
先是叫人打造了一副银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显得愈发冷面冷心。
上了战场,也是首当其冲,持着马槊如同破竹,撕开敌阵的一道口子。
所过之处,尸横遍野乱肢纷飞。他杀红了眼,像疯魔似的,看不清一切,只是紧握着马槊挥舞如轮。
他周身血雾浓郁,仿佛沐血一般,看得叫人心惊胆战。
下了战场,又仿佛回归了那个平日里的澹台青,可那份拒人千里的迫力,让人犹豫着不敢靠近,将士们虽对他依旧尊敬,却也夹杂了一份惧怕。
如今冯子尹接替他的职务,引领全军防守。
游牧人见耀国临时换将,把那个“战魔”换下去了,自以为是一举进攻的机会。
却不料冯子尹早有准备,先给对方来了几个下马威,将偷袭者头目的头颅砍下,挂在城墙上,以儆效尤。
澹台青回房挑灯,将冯子尹汇报的战况看完了,又提笔写下几处要紧事,便睡下了。
可闭眼间,那少年的身影却始终在他脑中,始终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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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朝日升起,黄雀站在庭院树枝上初啼时, 易鹤便醒了。
他向来是个自律的人, 哪怕是难得的闲时, 也是清晨起身。
一日之计在于晨,为官者更是谨记这个道理, 易鹤吟读了《农本》一炷香后,走到易梓骞门口, 轻轻推开。
易梓骞在床榻上,抱着被子正睡得香甜。
易鹤坐在床沿边,瞧他睡颜童真年幼,心中微动。
尽管记得那日在书房里,他向他的四弟透露了情意, 被易梓骞明确拒绝了, 可那份深藏在心里的情, 却是不能被轻易泯没的。
仿佛梦中一轮新月, 洁白不可磨灭。
易鹤俯身, 在易梓骞光洁额头上,留下了轻轻一吻。
他嘴角含笑,缓缓坐回床沿边,撩起易梓骞的头发挽至他的耳后。
他依稀记得梓骞未满一周岁,被父亲从外面带回到宅中,初次相见时。
那时的易梓骞生得粉雕玉啄, 跟个瓷娃娃似的, 虽还不会说话, 逢人笑吟吟的逗人喜欢。
他得了父亲的允许,伸出手好奇般戳了戳孩子肉嘟嘟的脸颊,惹得他笑咯咯的。
然后,他用小手把自己手指握在手心里,仿佛不舍得他离开一般。
指腹上传来的温度,一直暖着他的心,那双明眸弯弯,不能遗忘。
由着梓骞睡了个懒觉,易鹤觉得差不多时候,便轻声唤他道:“梓骞,醒醒。”
易梓骞睡得迷糊,听有人唤,朦胧睁开眼见是三哥,坐起身来道:“三哥,你怎在我房中来了。”
易鹤解释道:“今日得了空,闲下来陪你出去,逛一逛吴夷此地的风貌民俗。”
易梓骞听得出府,来了精神,把心中想法提出道:“吴夷这儿的酒楼我还未去过,是何种口味,有没有蜀菜一类的。”
易鹤见他只想得吃食,便如小孩子一般,轻笑道:“自然是有的,我们先去茶楼听书,午饭便在酒楼里用了,晚些时候在回府。”
易梓骞许久未沾辣的舌头,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
谷霖管着他忌口,自然是尝不到的,他身上又无银两去酒楼吃饭的,足足有半年都没吃过放辣的菜色了。
待易梓骞穿戴整齐后,两人便乘着马车出行了。
易梓骞瞧着窗外熙熙攘攘,道:“吴夷比岷洲要繁华许多,瞧着行人穿着料子都要贵重些。”
易鹤解释道:“吴夷重农,土地灵渥,官府对开荒着有另外的补贴奖赏,对每月上缴粮食的佃农,可按一定比例减少赋税。”
易梓骞道:“不用说,这些妙招都是三哥想出来的吧。”
易鹤看着他,笑而不语。
马车在茶楼外停下,门口小厮一眼便看出此乃巡察使大人的马车,堆满了笑容,把他们迎了进去。
贵厢是在二楼,易鹤找了个清静处,台上说书人已经在开讲了,众人皆是被说书人精彩的故事吸引,神色随着跌宕而起伏。
桌子上摆了瓜子水果,和几叠精致点心,红木雕花的长案上置着一壶清茶,小厮道:“都是以前的布置,还是老样子依着大人的口味。”
易鹤点点头,小厮退了下去。
茶楼即是听书处又是饮茶地,一套白玉莲瓣的瓷具,壶里的茶叶都是有人烫好的,已经滤了一遍。茶壶口冒着阵阵清香,泡上了直饮便可。
易鹤道:“这里皆是泡饮的法子,有的茶楼是用的煎煮的方法,我平素里喝的是碧螺春,你试试。”
说罢,便倒了一杯,推至易梓骞面前。
还未一品,便闻得清香悠长,如山雾烟岚,绿叶沉在茶杯底,越发显得厚醇。
易梓骞轻尝,眼睛一亮道:“果然是不错。”
易鹤见他十分满意,轻笑着自抿了一口。
说书人面红耳赤的,正讲到高昂处,引得两人侧耳听之,就在此时,小二的又引得一众人来了一楼,其中一人衣着墨色,身材挺拨。
易鹤往楼下一瞥,发现那男子戴着银色面具,不正是耀国二皇子吗?
澹台青似乎感受到了注视,往楼上看去,果然是看见了易鹤。
易鹤没料到会在此处碰见澹台青,只得对他躬身行礼,微微一笑。
澹台青眯着眼睛,微微颔首,便又转过身去了。
易鹤嘴上笑容渐渐消失,现如今陛下对这位远道而来的二皇子的态度,有些微妙。
夏国的确是依附耀国已久,对二皇子的到来先是表明的欢迎之姿,却对他的来此的意图深知不明,无非是为着借兵二字。
陛下并非没有野心,可耀国基业庞大,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撼动,就算是游牧部落给予耀国一次重创,可却伤不了他们的本基,更何况如今战局明显对耀国有利。
所以陛下先写信一封,让他代之转交给澹台青,以表友好态度,定下澹台青的心来,放松他的警惕。
再静观其变,坐等风向转舵,夏国好在其中获利,好渔翁得利。
澹台青红缨将军的战名远播,他也有所耳闻,虽是敬佩,可现还是存了几分怜悯。
可耀国皇帝派他前往夏国借兵,名头上是信任看重,其实分明是想把棋子抛弃的意思。
易鹤不由得唏嘘,伴君如伴虎,连父子间也是如此。
只见澹台青与几个下属上了二楼处的厢房,把青缕帷帐拉下,就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易鹤瞧他是要见什么人的架势,留了心,看似是嗑着瓜子听书,暗自观察起四周来。
可瞧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进澹台青那厢房,易鹤正奇怪着。
突然房门被人轻敲,易鹤推开门,见得正是一个侍卫打扮的男人,垂眸行礼,简单明了的说道:“殿下请大人一聚。”说罢,做了个请的姿势。
易鹤知澹台青有话要说,颔首正要走时。
那侍卫又道:“殿下说,既然同在茶楼听书,不如也让大人的这位朋友一起过去,好说说话,谈谈闲,人多了气氛也好。”
易梓骞正看着他们,明眸里有着好奇。
易鹤蹙眉道:“我这位友人不过为一普通百姓,殿下乃皇子之位,身份悬殊,是有些不太妥当。”
侍卫身后走出一人,闲庭信步道:“易大人既为人中龙凤,所结交之人必定也是豪杰,还是易大人不肯赏我这个面子?”
声色平淡,似是在开玩笑的语气,可那份蕴含的威胁不言而喻。
易鹤就算面见圣上也无这般诚惶诚恐,紧绷神经。
澹台青给他的压迫感,不是王权在上的压力,是沐血而生的杀机。
易梓骞听得这熟悉声音,大脑一片空白,抬起头看着那身着如墨的男子。
那男人戴着一张,雕刻精细的银面具,云纹银底冷俊,可比那银冷面具更冰寒的,是那双黑漆深邃的双眼。
心里猛地抽痛,回忆似落叶一片片翻过,有些是曼妙美好的,有些是苦得涩人,不由得抓紧了轮椅上的扶手。
男人只是冷冷的瞥了易梓骞一眼,视线就回到了易鹤身上。
这种情况下怎容他拒绝,易鹤只得笑着接受了。
易鹤推着易梓骞走在廊上,易梓骞一直看着男人的身躯,一如既往的挺拔如松。
银面具下的人,就是阿青,可这份傲睨一世的仪度,如寒霜雪的眼眸,让他怎么也不能去确定。
待众人回厢房坐下,澹台青道:“不知贵国打算让我何事面见夏皇?”
易鹤得的命令是尽量拖延澹台青上汉宁的时日,于是便与澹台青周旋了起来道:“二殿下放心,过几日即可,只是陛下现在感染了风寒,不宜面见他人,所以这才耽搁了时日。”
澹台青放下茶杯道:“过几日又是几日,怕是下一个几日后,易大人又要拿其他的说辞敷衍于我了。”
易鹤背后冷汗津津,面上却依然风度翩翩道:“下官哪有那个胆子,我知二殿下归国心切,可何事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还请殿下放宽了心,必不会耽误了要事。”
澹台青道:“易大人可谓句句在理,圣贤书是读了不少,却忘了民为本基,天下苍生,耽误一日便是置耀国百姓于水深火热中。”
“易大人年纪轻轻,却也学着官场上的老油条一般,跟我绕圈子,读着圣贤书,肚子里却揣着毒计,不顾百姓几千条几万条性命了?”
易鹤被他喝的心中一震,把头低下,把惧色掩盖于声音吓振声道:“下官不敢!”
易梓骞不忍见三哥这般模样,想要出声为他说话,却被易鹤的一个眼神禁了声。
澹台青眼瞳微微移动,到易梓骞身上道:“这位公子,似乎有话要说?”
易梓骞被那眼神刺的浑身一颤,垂着眸子不愿言语。
“一介平民,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是觉得我面上的这副银面具森冷可怖,还是觉得这张面具下的面容是如何的丑陋?”澹台青手覆上面具,玩味的眼神中却透着嘲弄。
易梓骞紧咬着嘴唇,耳边是应劭惟肖他的嗓音,说处那些伤人戳人痛处的话。
易梓骞眼里藏着泪水,抬起头刚想唤声阿青,可对上那万年寒冰的双眸,又咽了下去,缓缓道:“草民不敢。”
说罢,就要跪下。
可他双腿早已麻木,丧失了感觉,双手颤抖着,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易鹤见澹台青咄咄相逼,猛地跪了下来,一字一句道:“下官知错,并非有意相瞒,梓骞乃我家弟,并非什么友人。尽管家弟有错在先,可他有伤在身,下官替他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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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澹台青见易鹤毫不犹豫,直直跪下, 不屑般轻笑了一声, 接着视线对上易梓骞的眼, 眸里不含一丝温度。
易梓骞抿着嘴唇,手臂颤巍, 青筋突出,可再怎么努力, 他也无法像常人一样站起来了。
他强留着自尊,不肯吭声道出他的艰难,却见三哥替他下跪,轻声道:“三哥.......”
易鹤知此刻不是易梓骞能逞强时,澹台青乃耀国皇子, 天潢贵胃, 要是惹的他不快了, 恐怕他们两个就出不了这个厢房了。
于是他厉声对易梓骞道:“闭嘴!”
易梓骞见状只得吞下了话, 再抬眼时发现阿青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眼神十分冷漠,分明是不肯罢休的模样。
易梓骞脑想起在岷洲时,为数不多的欢笑时候。
他攀着阿青,阿青揽着他用轻功上了屋顶赏月,月色静凉。
易梓骞于高一览众家灯火后,又探着脑袋扒着砖檐, 往下看去, 离地上有两三丈, 若是摔下去恐怕要个骨折了。
随口道:“阿青,如果我不甚摔下去可怎好?”
阿青不假思索道:“我在下面接着。”
“如果摔断了腿呢?”
“那我便背着郎君。”
“要是永远都好不了呢?”
“那我便做郎君的拐杖。”
两人独处时,易梓骞喜欢说些天马行空的话,阿青都见怪不怪了。可每每当他说些幼稚可笑的话时,阿青的回答,永远都是那么认真深情,仿佛要透过那双眸子,撞入自己的心底。
“你长得高,当拐杖累的慌,给我跑跑腿,去聚居楼端着好菜放到我面前就行了。”易梓骞一屁股坐在砖瓦上,抬起头看着圆月,故作轻松道。
阿青见他说话又没个正行,一腔柔情又空打了水漂,也是拿他没辙,只得无奈的笑了笑。
易梓骞回过神,却无法将那个笑容宠溺的阿青,与眼前这个戴面具的人对上,默念着面前的男人并非阿青,这样那份难忍的痛彻才能缓解一些。
澹台青睥睨着冷汗淋漓,却跪的笔直的易鹤,开口道:“易大人真是爱护手足,令人钦佩,不过本殿向来分明是非,管不好自己的眼睛顶撞于本殿,这份罪责旁人是担待不了的。”
又冷盯着易梓骞道:“怎么磨磨蹭蹭,连下跪认错求饶都成了一桩难事不成?”
易梓骞被这恶语中伤,仿佛将他置身于一个黑色泥漩中,呼喊声唤不出口,几乎要被淹没。
阿青的面貌渐渐支离破碎,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
易梓骞干脆弃之轮椅,往前一扑扑倒在了地上,明眸里失了光泽,直直看着地上,道:“草民知罪。”
澹台青声音又在他头上响起,“不过本殿也非心胸狭窄之人,不会将区区顶撞之罪放在心里,你既知错,本殿可既往不咎,只是......”
声音微微压低,仿佛贴在他耳际呢喃,话语里却是藏着警告道:“有些人,是你能看的,有些人,是你不能看的。”
易梓骞身躯一颤,再没了反应。
澹台青恩威并施后,才道:“都起来吧。”
易鹤这才站起身来,见易梓骞倒在地上,心中暗疼,把人扶起来坐回到轮椅上。
澹台青道:“那封亲笔信本殿阅过了,夏皇的真情实意可谓腾跃于纸啊,可始终拿不出应有的动作,看来是没有信上说的那般好。”
“还麻烦易大人给上面的那些人回个话,别那些虚晃子糊弄我。耀国就算元气大伤,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也有三千钉,这么浅显的道理难不成也不会不懂吧。若是肯借兵,夏国便可免去上供两年,还能开放江口,既是互利互惠之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说罢他便离了椅,走到门口,轻笑着:“还请易大人自行斟酌吧。”
说罢,便和一众人离开了此处。
易鹤见澹台青走了,舒了一口气,问道易梓骞:“梓骞,没事儿吧。”
易梓骞眼里星亮要恢复些,紧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易鹤分明见他难受的很,方才一跪分明是折了他的尊严,磨了他的棱角,安慰道:“这书听的也差不多了,也要到了用饭时,走,三哥带你去吴夷最好的酒楼去。”
易梓骞不语,摆得是思愁黯淡,可也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他就是如此,所有的苦都闷在心里,不声不响的,也不愿让别人看出来。
笑便是甜着也苦在心里,泪便是再咸也是咽在喉间。
去了酒楼,即便是端上得全是易梓骞爱吃的菜,辣椒撒了满盘,红油鲜亮看得叫人胃疼。
梓骞知这一桌菜是易鹤费心,想让自己开怀些。
尽管是没了胃口,他还是动了筷子,嘴上说着好吃,可也没夹着多少菜,始终闷闷不乐。
最终二人回了宅府,易鹤走在院子里,见易梓骞愁眉不展,叹一口气。
于是道:“澹台青此人实在嚣张霸道了些。”
易梓骞听得这个名字,心头一颤,暗想着那人不叫澹台青,他叫阿青。
“梓骞遇上此等恶人,切勿把这些放在心上,想着纯是在膈应自己,不要为了恶人反倒是把自己气着了。”
易梓骞听着他的话,垂着眸子,回烁着在茶楼里的一幕幕,阿青伤的不是他的尊严,而是那陌然无视的气势,冷若冰霜的眸子,与昔日种种温柔暖意做出对比,刺痛了他的心。
阿青为何做出这种姿态,他心里清楚,无非是那日应劭仿着他的声音,说出的那些恶毒的话,让他误解了。
易鹤见他恍了神思,于是道:“怎么了,梓骞。”
易梓骞咬了咬下唇,心想不能这么下去,他不能让阿青错看了自己,不想让他继续误会下去,他要去向他解释。
忽然他又对易鹤道:“三哥,我要出府一趟。”
说罢就自行推着轮椅往外走去,易鹤见他重作精神,也是安心些,又见他话语里态度莫名转弯,连忙按住他道:“去哪儿,外面都这么晚了,明日在出去。”
易梓骞却连一个晚上不能忍受,他要去找阿青。
于是道:“三哥,这事儿你别管我,放心,我一个大男人还怕走丢了不成。”
“不是我不放心你,既然你这么急,不如先告诉我去哪里,我好让马车送你。”
易梓骞摇了摇头道:“不行,我要一个人去见他。”
易鹤见他这话说得越发不清不楚,更加疑惑,坚定了不让他出府的念头。
此时一个丫鬟却急匆匆的来报,说是夫人今晚突然感觉到腹疼,已经站不稳了,恐怕是有关胎儿安危。
易鹤听闻,也是心里一沉,只得俯下身来,言辞间颇有些严厉道:“不许出府。”说罢,又跟丫鬟道:“看住四郎君。”
丫鬟才见老爷刚走,易梓骞便走到了门口,幸好他坐着轮椅行动不快,她两步并三步赶紧拉住了易梓骞,柔声劝道:“四郎君,这么晚了你还是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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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可易梓骞下定决心要做什么, 旁人是阻止不了的。
他见丫鬟拉扯着他不放, 于是冷着面, 摆出了主子的姿态喝道:“我想去哪里, 你作为一下人免也太多管了些,拿好你自己的分寸。”
丫鬟见这位四郎君,平日里的作态是温润君子, 对他们这些下人也是嘴角挂着笑的。
此时蓦然板起了脸说起了厉词,也是吓了一跳。
易梓骞打开她的手,道:“我有要事去做, 耽误不了许久, 过会儿便回来了。”
小丫鬟年纪小, 看易梓骞态度坚决, 也拿不定主意,傻站在原地。
等缓过神来,想起易鹤的命令时, 她出府一看,易梓骞早就没影了。
易梓骞出了巡察府, 走到大街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就是要去找阿青。
可见大街上茫茫人海, 万家落户, 自己压根不知他居所在何处, 吴夷这么大他上何处去寻?独自出府而行, 不过是一时的冲动。
易梓骞在人群里伸着脖子, 往四处看去,希望能发现那如墨般的身影,可落得的只有一无所获。
幸得他记性不错隐约见得一个熟悉人影,那侍卫正是在茶楼时,在阿青身后跟着属下里其中一人。
此人名叫陶胜,本是个泛泛无名的新兵,拥着一腔报国热血来到军营里。
第一次上战场,跟不要命似的连砍带劈,也不顾背后敌人攻击,是澹台青替他接下这背后一击。
后来他的武力被澹台青看重,被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二殿下住所便在这条街后清静处,离这儿并不远,他在上街看似是在闲逛,其实是在暗中巡察,探查是否有鬼鬼祟祟,可疑之人。
此次殿下所携之人皆是一群历经风沙的糙汉子,陶胜本就是个新兵蛋子,一脸稚嫩,混在一群凶煞猛将中,倒是也显得老成凶恶许多。
不过再装的如何老成,可少年心性还是存了几分,此时陶胜正被一个捏糖人的摊子吸引过去了注意力,没发现有人向他靠近。
“这位公子.....”陶胜听得一个声音,眼神一凛,下意识地手按上了佩剑。
低头一看,却发现声音来源于,一个坐着轮椅的青衣少年。
这青衣少年他见过,是在茶楼里与巡察使一起的,被殿下请进厢房喝茶的。只是他在外看守,对于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一概不知罢了。
这少年生得好看,陶胜还未见过比他更顺眼的人了,与之对视时刹那间,还略显尴尬的微红了脸。
他咳嗽一声,又振声道:“有何事?”
心里的那份戒备,不由自主的放松了几分。
一来见少年身坐轮椅,估计是腿上有疾,二来是因着他面容向善,不似大恶奸诈之辈。
易梓骞手拱一礼,压低声音道:“鄙人乃二殿下的故人,有事相谈,能否让鄙人见上他一面。”
陶胜警惕的环视一圈,发现并无人注意到少年言论,这才微微放心。
可殿下事务繁琐,又是万尊之躯,哪有闲时见得一介平民。
可瞧着少年双瞳剪水,眸光潋滟,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易梓骞看穿了他的犹豫,继续道:“公子请放心,鄙人并无相瞒之处,虽身无信物,还请向二殿下以报鄙人姓名,便会来见我了。”
陶胜看少年谈吐得道,气质如兰,从衣着来看,的确是百姓之流,如何能与殿下结识。
又看他眸中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杂念。
陶胜道:“还请教大名?”
“易梓骞。”
澹台青正坐在书房阅信,昏黄灯芯跳动,映在那张素银面具上,射影出的一抹暖黄却也解不了内心冰寒。
当他听见这个名字时,批阅时的手微微一顿,头也不抬的对陶胜道:“让他出去。”
陶胜见殿下似乎是与那少年相识,只不过两人间似乎发生了些嫌隙,才会导致今日局面。
应下后,刚跨出门去,又被他家喜怒不表于面的殿下喊了回去,只听澹台青态度转了个弯,下令道:“让他来书房。”
易梓骞是在后门院子等着的,一方面是怀着些忐忑不安,一方面又是有些期待见到阿青的。
陶胜来到后院,对他道:“公子请跟我来。”
易梓骞听得阿青肯见他,想着是不是他心中怨愤舒解些,这样一来,估计会听得进解释,从而解开误会。
他清楚阿青是讲理的人,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
到了书房门口,只见窗内的一盏油灯昏沉晕染,却瞧不见人影。
陶胜道:“公子请进。”
白日里在茶楼里,被阿青羞辱的场景在他脑中一闪而过,让他心生畏惧有些不敢推门而进。
可他知晓这个误会就如心结,只会越滚越大,使他不得安眠。
易梓骞深吸一口气,进了书房。
书房内的摆设甚为简单,只有一张书桌,一把木椅,一张小塌。
“易公子是有何急事,夜里匆匆来与我相谈?”
易梓骞被这低沉声音吓的一惊,转过身来。
阿青正走出阴暗角落,紧盯着他。
易梓骞尽管在茶楼里已经见了一面,可那种如同陌生人的姿态,让他无法无视。
现下只有两个人独处,他自觉气氛是没有白日里那么紧绷着的。
易梓骞望着他的眸子,道:“阿青,你听我说。”
澹台青听得他唤这个名字,眼瞳猛地一缩,戾气而出道:“闭嘴。”
易梓骞见状,深吸一口气干脆一吐而快:“那日应劭威胁于我,并模仿了我的声音对你说的那些话,都不是我的意思。阿青你好好想想,那日我的行为举止为何突然变得与以往不同,那是因为我身不由己......”
澹台青猛地俯下身子,抓紧他的手,几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将气息喷到他脸上道:“休要再提你那情郎,怎么?不去他家山庄享福,跑到吴夷来做甚?”
易梓骞也是被他一身的血煞之气,给震慑住了,睁大了眸子愣在那里。
澹台青上下端摩着他的面容,退后一步道:“倒是没变,可见应庄主把你养的不错。”
易梓骞从他的压迫中逃离出来,有些缓不过来气,过了半晌才道:“你宁愿去信他的一派胡言,也不信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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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澹台青听得这话, 先是冷冷的瞧了他一眼, 似乎要把他这幅无辜天真模样看透。
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张请帖道:“应庄主可是生得一颗好妒心, 连夜派杀手追杀我十天十夜。”
易梓骞看着那张帖, 犹豫着接下来了。
他打开一看,脸上表情显得异常惊愕,断断续续道:“这, 这是什么......”
“我侥幸得以在他手上逃脱后,回到耀国就收到了这么一份请帖,真是前所未闻, 堂堂藏宝阁少庄主, 哦不知应该是莫阁少阁主, 竟然迎娶一个男子为妻, 真是好笑的很。”
易梓骞正看着那张贴,忽略了他话语里应劭真正的身份,他愕然看着请帖, 昭告天下的乃是应劭的婚事。
而在山盟海誓旁边的,赫然写的是应劭与易梓骞的名字。
易梓骞双手有些颤抖, 这是什么,他从未写过这样的请帖, 一股恶寒从他脊梁背升起, 不寒而栗。
他回想起了那些日子, 被应劭囚困在一个山庄里。
山庄里的丫鬟下人是应劭精挑细选的人, 不但长相上乘, 更是各个会武, 只要有一点妄动,便能轻易将他拿下。
经过了那一日后,应劭仿佛又成了他印象中的翩翩君子模样,对他更是嘘寒问暖,没有半点越界行为。
除了束缚了他的自由,衣食穿用,只要是易梓骞想要的东西,他都会满足。
尽管如此,那日暴戾行为依然给他留下了阴影,对于应劭的殷勤,只能用沉默回应。
以应劭横行霸道,要风得风的性格,对于易梓骞这种软硬不吃的人,玩不了几日,早就不耐烦的将他处置掉了。
应劭觉得易梓骞是特别的,就算心不在他身上,却在被他一手打造的精致鸟笼里。
他自觉如愿以偿,只要处理完一日繁重的事务后,能看着这么个温润如玉的人,圈养着他,就已经心满意足。
易梓骞对他来说,算得上一个金枝玉叶的玩物,他没有折之羽翼,磨其锋芒的意思。
只是带着饶有兴趣的目光注视着,任由着他在这个金笼子里扑腾。
易梓骞察觉了应劭的好不过是表象,内里还是坏透的,扶不直的,一直在找机会出逃。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被他寻得机会,趁月黑风高,应劭不在宅中,托得一个下人的帮助逃出了那个地方。
可风尘仆仆,还未逃出几里,又被应劭抓了回来。
那个夜晚月色皎洁,应劭一人策马追来,后来跟着成群结队的仆从。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把他按在水塘里,来来回回,几乎要让自己窒息。
昏迷前瞥见应劭双目赤红,神色黯郁,仿佛理智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后来他被应劭带回了一个密室,绑在柱上被应劭用鞭子狠狠的抽打。
也不知落了多少鞭下去,从开始的疼痛难忍,到最后痛的麻木,一鞭一鞭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他倒在血泊里,意识不清,眼睫上的血污凝结成痂,奄奄一息几乎睁不开眼。
应劭踩着他的脸,拿鞭子抵着他的下巴,脸上余怒未清,眸子里的疯狂还未褪去道:“今日是看你娘的忌日,我放过你,下不为例。好好当个金丝雀,别痴心妄想着离开。”
说罢,又给他嘴里塞了一块清香木条,易梓骞稍微清醒些,以为对他的惩罚已经结束。
却不想到,应劭拿着木槌将他的双腿膝骨敲碎,下手狠厉,不顾他凄惨呜咽。
应劭泄愤一通,怒气才散去不少,道:“废了你的腿,你就跑不出这里,免得下次再有出逃行为,怕会忍不住把你毙于掌下。”
说到最后,易梓骞已经听不大清楚了,他疼得晕厥,于是放任自己陷入黑暗中。
待醒来后,他的这双腿,就用不了了。
应劭也没有为他做一副轮椅,让他的活动范围从这座庄园,限制到了这方圆床榻上,吃喝拉撒都是要经他人手。
而应劭似乎乐得照料他,看着他脸上因不便而憋的脸红,实在忍不住才轻声求他一声,就像满心防备的小猫,饿的不行才舔他手心里的食物。
就在他以为自己能一步一步,守着易梓骞的人,占据他的心时。
他像往常一般,笑容温和地推开门,却看床榻上的人,早已不见,只有浅浅的温度从被褥上传来。
易梓骞看这张婚礼请帖的时日,分明是在他出逃后。
他对应劭感情很复杂,应劭身上的那股熟悉气息,让他几乎把应劭当做一个可靠的哥哥看待。
尽管这位和蔼友善的哥哥,撕下他的面具,露出獠牙时,易梓骞心底里仍然是存着初识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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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禁梗啊
第72章
然而当他看见这封婚礼请柬时, 心底里存着几分的好意, 也烟消云散了。
只觉应劭已经疯了, 估计早就把这匪夷所思的请柬, 传遍了天下,简直是罔顾伦理,不顾天下之人谴论纷纷。
易梓骞不怕被议论, 可让他觉得恶寒的是,众人说起应劭时还要连带自己的名字。
他抬起头对澹台青,凿凿道:“此等荒谬之事, 我怎么可能跟应劭.....”
澹台青嘲弄的笑了一声, 道:“不必再狡辩遮掩了, 易公子自己字迹还不清楚吗, 盖下的章印正是出自你手吗?不必狡辩遮掩了,虽男子相恋乃违背常伦之事,可从此事来看, 应阁主确实把你视为珍视之人。”
的确是他的字迹,请帖下的朱文红章乃是“春花秋月”, 也是他得篆刻风格,但他怎么可能会作出妥协, 来写下这么些令人惊悚的玩意儿。
易梓骞一时哑口无言, 见澹台青依然是那番冷漠姿态, 道:“不是我写的, 应劭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模仿。”
“模仿的一模一样?易公子别再自欺欺人了。”澹台青睥睨着他, 又道:“若无其他事, 还请离开吧,我还有事务要办。”
打开了门,一副请他出去的样子。
易梓骞仍是不甘心,可知阿青此时冷面也冷心,认定了自己是那个犯错之人,是自己先背叛再先。
阿青的心仿佛竖起了一道墙,将易梓骞彻底隔绝在外,怎么样也触碰不到。
只是易梓骞掠过他身边时,蓦然有种心惊胆战的别离感,仿佛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一般。
于是他停下,在澹台青身旁,轻轻念着道:“别赶我走。”
抬眼见他仿佛置若罔闻,冷心冷面,伸手牵着澹台青的衣角,几乎是泫然泪下道:“阿青,别赶我走。”
澹台青听得这轻柔,跟猫叫似的一句话,却仿佛被刺痛一般,猛地将人扯回了房间内,将门用力关上。
易梓骞惊讶抬起头,下巴却被人猛地捏住了,只见澹台青俯下身捏着他不松开,眸里藏着的愤怒与思念再也遮掩不住,蒙上的冰芒渐渐消退,
下一刻,澹台青便吻上了他,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死死钳住。
这个吻如狂风骤雨,粗鲁的引着他勾缠在一起。
这个吻差点让他窒息,易梓骞蹙起眉,感受脑子渐渐放空,却无法将人推开,只是难以忍受的承担下来。
澹台青情绪仿佛要在此刻倾泻而出,这个吻带着一丝惩罚的气息,直到最后易梓骞下唇几乎要被他咬烂。
澹台青见他唇上血迹,如宣纸上斑斑梅花,艳丽芬芳,映入眼帘。
残暴恶劣的感觉被此景激发,他甚至是心情愉悦的舔净了那上面的血迹,品尝着甜涩的美味。
两人分离时,澹台青见他仍然是蹙着眉,似乎是一脸的不情愿,不禁怒上心头,忍着没有发作。
他直起身子道:“一副贞洁烈妇,为人守忠的样子,在应阁主那里玩的花样还不够多,倒是本殿轻薄你了?”
澹台青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他,易梓骞都当做先离别,有愧疚之情在忍让。
可澹台青仿佛把他的心无所谓的展示出来,任意践踏,随意刺穿,不顾他的感受。
是他奢望了,他的阿青从来都是挡在他身前,替他挡住所有恶意,此人不是阿青,否则怎么可能会道出的这些血淋淋的恶意,
易梓骞心想,或许两人真的天各一方,回不到从前了。
他擦了擦嘴上血迹,眼眸里的温度也渐渐散去,澹台青看着他的变化,却保持无言。
易梓骞不再留恋于此,或许澹台青早已不值得他留恋了,他不信自己,何必又强求挽留呢?他也不会学着女子,非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求着情郎回头再看自己一眼。
本来就是孑然一身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在这里犯贱呢?
想好后,易梓骞看了澹台青一眼,然后便离开了书房。
澹台青坐在书桌前,似乎还能嗅到易梓骞留下的味道。
他头疼欲裂,想着那些个不堪入耳的话,怎么会是从自己口中道出,并且是对易梓骞说出。
自从半年前在战场上,头部受了创伤,他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性情反复无常,有时候自己像是被另外一个阴鸷残暴的人掌控住了,做出了那些难以言语的行为。
这般想着,头部疼痛越来越厉害,他蹙着眉扶着脑袋实在熬不过去,朝门外大喊道:“陶胜!陶胜!药!”
陶胜听得殿下痛苦呼唤,进了房间见他紧咬着唇,扶着脑袋,也是慌了声,赶紧从木架上放置的一个木匣子里,拿出了一粒乌黑药丸,给澹台青喂水服下。
澹台青服下那颗药丸,头疼算好上许多了。
大夫与他说了,此药可缓解头疼,但多服有害,需得适量控制方可。
大夫说得是道理,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可到了现在他的头疼愈发严重,经常服得此药才能恢复理智,用量早就失去了控制。
陶胜见自家殿下服了药,似乎仍觉得不适,犹豫着道:“殿下,需不要我去找一位大夫来看。”
澹台青沉声道:“无事,你先出去吧。”
陶胜面上略有担忧,但还是得了他的吩咐,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澹台青影子拉长,在昏黄的油灯照射下显得愈发孤寥。
他脖子上系着一根细红绳,未曾取下来过,此时他却解开了它,把红绳放在自己手心里。
红绳中挂着的是一个如印章形状般的红玉,印章上雕刻的是两个字,正是梓骞,
他怎么舍得,舍得对他说出那般恶毒的话,可是一切都是他身不由己。
只是在面对易梓骞时,那份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恨也有,是爱也有,惆怅的断人肠,难以安眠。
他在逃避面对梓骞,于是让一个冰冷如霜的人代替自己,站了出来。
他与梓骞重逢时,的确是有喜悦,可又被后来居上的怒意占据。
易梓骞被强留在应劭山庄的事情为真,可他不知易梓骞在应劭手上怎么度过的,是否对他强颜欢笑,是否对他抵足而眠,这一切他不敢去想。
想到深处他就嫉妒的发疯,嫉妒到失控。
玉章雕上的字,日日夜夜被他抚摸,几乎磨平的看不出是何。
可有些事,遗忘了就无法回头,有些人,错过了就要悔恨一生。
尽管他手掌军权,运筹帷帐,决胜千里。
可他仍记得那个坐在墙角,看雄鹰断羽,蝼蚁艰负,惆怅往亦的自己。
他的冷酷凶残是被千万人用手,推至到此方境地。
如果战败了,落入深渊的不是他一个人,还有千千万万的耀国百姓,他不得不背着责任与期望,覆上面具,隐藏自己的温柔与犹豫。
可话语覆水难收,难以破镜重圆,他再清楚不过,除此之外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愣楞的看着门口,心底隐隐希望能出现梓骞的身影,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的将人紧紧拥在自己怀中。
可惜,没人再给他第二次机会了。
第73章
待易梓骞回府后, 从下人口中听得嫂嫂只是吃了微凉之物, 对没有惊动胎气, 只是闹了肚子,虚惊一场罢了。
他这才舒了心。
回到了房里,合眼躺在床上,至于那些扰人的事,他压抑着不愿去想,干脆抛开杂念睡下了。
翌日清晨, 易鹤早早的去衙府办理公务,也没有时间教训易梓骞昨晚离府行为。
易梓骞醒后, 也自觉给三哥添了不少麻烦, 想着易鹤似乎处处受澹台青压制, 他留在这里,或许会被澹台青找来由头, 给三哥挑刺儿。
更何况嫂嫂怀着孩子, 多有不便, 三哥要照料着嫂嫂,留在这里没有何用,反而会束三哥。
于是留了一张字条, 写明离去放在桌上,好让三哥放心。
想着谷霖一个人待在竹楼里几日,自己只喊人给他递了口信, 估计这番回去了, 要怪自己离开了这么多日, 冷着脸不好对付了。
路过集市时,易梓骞听得一个商贩叫卖,那小贩长相黝黑看起来老实,穿着粗布,背上还背着个脸颊红通的女娃娃。
那小贩见吸引了客人目光,愈发用力叫卖着,他走到汉子小摊前,见他篮子里的油桃,泽亮脆口,红艳滚圆,皮上携着些清晨的露水,像是新鲜的很。
于是他走到小贩前,问道:“这油桃怎么卖?”
小贩见来了客人,热情道:“一两五文钱。”
易梓骞道:“给我来二两吧。”
说罢就把仅剩的十三文钱给了他。
那汉子也是个老实人,道:“客人,给多了。”
伸出手要还给他,易梓骞看他手心脏黑,老茧粗厚,指甲里还夹着泥土,估计是自产自卖,早晨摘了桃提着担子,赶上集市来卖的。
而这汉子不但扛着担子,背篓里还装着个孩子,若不是家中无人看着,怎会让孩子同他受这般苦,早出晚归。
易梓骞摆了摆手,道:“你还带着个孩子,不容易。”
他看了眼那女娃,女娃似乎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哥哥,眼眸清亮,咯咯的笑了起来,脸越发通红了起来,本就不白皙的脸庞更显得黑了。
汉子谢过了他的好意,执意要还他剩下的三文,易梓骞耐不过庄稼人,只好找他讨了个竹篓子,刚好装着油桃放在腿上。
走时,那孩子还跟他挥了挥小手。
易梓骞笑着也同她招了招手,以作道别。
山路林中蜿蜒隐蔽,不过幸得他记性好,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到了沈谷霖的小院。
推开门,在院里竹楼不见谷霖身影,去后院药园里,也看不见他的人。
再探院里用具,摆放的整整齐齐,表面却结了薄薄的灰。
易梓骞看着指腹上的一层灰,心中一跳,猛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山路难行,轮椅的轮子上早就沾了泥垢,染上了易梓骞的手心。
他也来不及清洗,急急地推出小院门,也来不及细听院外的脚步。
恰巧撞进一人胸膛。
那人正是出了诊的沈谷霖。
他见易梓骞走的这么急,关切道:“怎么了梓骞,刚回来就出去。”
易梓骞抬眼见得是他,差点压不住患得患失的情绪,有些哽咽道:“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呸呸呸,我方才可什么都没说。”
沈谷霖见他这样,清朗眉目中,透着春日般丝绒的灿烂笑意,道:“我没事儿。”下一刻又摆正了脸道:“倒是你,寻得你三哥团聚,给我带一个口信就没下文了?”
易梓骞知他会这样,心想着怎么糊弄过去。
于是讨好似的把果篮捧起,道:“谷霖啊,这新鲜油桃脆爽的很,我看你像是劳累了一番,不如吃点水果润润肺。”
沈谷霖难得见他如此跳脱得一面,那点埋怨早没了,叹口气顺着他的糊弄道:“行了,洗了一起吃。”
小院被竹林环绕,住在山里虫多蛇多,可就是一点好,临近夏季分外凉快。
易梓骞洗净了手,咬了一口油桃,听得沈谷霖说道,他只是下山为袁员外的小孙子看病去了,小儿病情反反复复,于是便多留了几日,待袁员外小孙子完全病好了,他才离开了员外府。
沈谷霖这番吃完了整个油桃,把油桃核放置在小篓里,不定能种在后院园里,能栽培出一棵桃树。
沈谷霖道:“与家人一聚,不是一件喜事吗,怎倒见你似有烦忧?”
易梓骞也啃完了一个油桃,听得他问起,不禁回忆起了澹台青的那些恶言恶语,心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往下渗去,越陷越深。
他避开沈谷霖关切的目光,语气有些僵硬道:“都挺好的,我只是感叹岁月匆匆,白驹过隙,都不知道三哥有了发妻,又将喜得一嫡子。”
可他哪儿瞒得过沈谷霖,见易梓骞眼神躲闪,便知此话并非真言。
“是吗?”
“当然。”
“那为何不肯直视着我说话?”
易梓骞自知瞒不过他,见他目光不含严肃探究,只是好意的担忧,叹气道:“此事难以言说,谷霖别再问了。”
沈谷霖听他把这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不过分追问了道:“清楚了,不想说的话便不要说了。”
于是就闷声吃起油桃来。
易梓骞见他这般,也是松了口气。
那些事情剪不断理还乱,要是讲清楚,以谷霖爱恨分明的性格,早就去找澹台青算账了,还要外带将他狠狠地数落一顿。
他看着沈谷霖嘴里塞满了果肉,闷着不说话,有些可笑。
易梓骞在心中暗笑,可又不敢表达出来,想着虽是逃不过物是人非,但是谷霖却总是没怎么变,依然是那般直言快语,心却是柔软的。
他知晓三哥变了,变的玲珑通理,将真心藏在不为人知处。
更别说澹台青了。
而自己身边的人,唯一未变的大概只有沈谷霖了。
剩下还有一个油桃,易梓骞也没跟沈谷霖玩那套礼让之数,抱起了洗净的油桃就啃上了。
黄昏时分,云霞余晖,日照斜入竹林中,虽是绚烂却不浓重,带着些绵长的暖意。
易梓骞闲坐在竹院里,看着日暮,觉得这几天来从未有这般放松,不由得眯着眼小憩了一下。
第74章
沈谷霖看他阖眼, 昏昏沉沉的躺在轮椅里睡着了, 像是劳累了。
夏夜竹院里凉意不减, 沈谷霖本想着怕他睡着了惹上寒气,再看易梓骞眼下青色,估计是这几日没怎么睡好的,于是就忍住了唤他,由着他歪着头睡着了。
沈谷霖静静得看着易梓骞的睡颜恬淡安谧,皓若白玉, 呼吸平稳浅长。
这番姿态本可让人好好观赏一番,却因易梓骞张着嘴呼吸着, 静好睡颜沈谷霖还没看够, 就见他嘴角闪着可疑的液体。
沈谷霖看见了, 嘴角勾着笑,用袖子帮他把嘴角流涎, 轻柔擦干净了。
他觉着入夜越凉, 为了不惊动易梓骞, 只能将人抱起来,进了小竹楼。
易梓骞落得一个温暖怀抱里,无意识的蹭了蹭沈谷霖的胸膛。
沈谷霖感受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睡梦里都不安生,宠溺的轻笑了下。
明月清冷,无风竹动, 一个狐面少年身形不晃, 稳稳站在两根竹尖上。
他嘴里正嚼着什么东西, 把面具取下,呸的一声吐了出来,原来是根金银草,此人正是江潋。
江潋又重新把面具戴好,俯视着院子,回想到刚才这一幕,冷笑了一下,心想着易梓骞可真是招人怜爱。
此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江潋,现下他内心有些烦躁。
值攻打暗香谷的时期,他们这边人数众多,暗香谷弟子以少敌多,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正要享受一番杀戮之乐时,突然被少阁主传唤回去,说是有重任交付给他。
扔下攻打暗香谷的一摊子事,就是来观赏这一幕温馨场景的?星移都上阵杀人了,凭什么把他换下来?
当然这一切只能腹诽,他是万万不敢道出口的,要是落人口实,被少阁主听见了,有几条命都不好使的。
既然找到了少阁主想要的人,那么是该回去复命了。
只不过在离去时,多瞧了眼易梓骞,想着的确是个我见犹怜,如莲一般的病残美人,不过这种美人少阁主玩弄过的还少吗,怎么少阁主偏偏想不开找上了他。
想到愈发阴晴不定的应劭,江潋打了个寒颤,想着稳妥的是,尽快把这位美人儿掳走,送到少阁主的床上,估计才能稳定他的情绪。
翌日,易梓骞发现自己躺在竹楼里木床上,估计昨晚睡得沉,又麻烦了沈谷霖。
到后院药园一看,见沈谷霖换了一身短打的衣裳,头上戴着草帽,蹲在一株发芽的药草面前观察着它的成长。
沈谷霖抬眼,见易梓骞来了,站了起来道:“怎不多睡会儿,这么早起来。”
易梓骞一脸正气道:“清晨时日最为宝贵,为何要放纵自己赖着床上。”又道:“昨晚我在院中,怎么不喊醒我。”
沈谷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道:“看你睡的那么香,哈喇子都流了一衣领,忍着没吵醒你。”
易梓骞一点一点下了台阶,清晨阳光充足却不烫热,听得他这么说,脸上有些发红道:“我昨晚,真的如此?”
沈谷霖看他这般介意,笑道:“不雅便不雅,我们又不用揪着那些礼数。”
易梓骞清咳一声,道:“当着别人面流口水的又不是谷霖你,自然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那便请你下次好好观摩一番,这般算是礼清了。”
易梓骞瞪了他一眼,道:“我才没兴趣,唷,这华虫草长得这么快,这便发芽了。”
沈谷霖解释道:“华虫草生长期日短,成熟时间长,虽不算得精贵照料,可还需费点心思栽养着。”
“这华虫草可用于治疗哪种病症?”
“阴阳并补,治劳嗽膈症,诸虚百损,补肺益肾,止血化痰。且药性温和,老少病虚者皆宜食用......”
而这一日的时光,几乎在易梓骞与沈谷霖的讨论药理中消磨光了。
长风楼阙里,易鹤邀了澹台青,并摆了一桌宴席。
因着陛下伤寒痊愈,下旨迎接澹台青进皇都商议。
易鹤举杯,彬彬有礼道:“二殿下后日便要启程进都,下官在此为您送行。”
几日不见,澹台青身上的人气儿似乎更加单薄,只是与他同举酒樽,吐出几个字来道:“多谢巡察大人。”
易鹤轻笑着共饮,用着袖子掩面他暗蹙眉头,心想还从未遇到过澹台青这种人,连宴会上都要甩主人脸子看,狂傲地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可心里再怎么厌恶,礼数却是要足的。
陛下传来密信,已经在路上部署好了杀手,定要截杀于澹台青,看来陛下杀意已决,不再犹豫。
可为何如此果决,易鹤斗胆猜测了几分,不若是弃子毁局,那位耀国皇帝的默认吧。
他知皇家亲情单薄的凉如水,只不过没想到会如此残忍无情,还是权力的滋味太过诱人,一旦沾上了便无法自拔,连亲生儿子都要猜疑,下得狠手。
易鹤迅速从中这一寒心的事实中脱离出来,他还有任务在身,就是要借着辞行宴,让澹台青完全放松戒备,好让刺杀之行更为有把握。
易鹤放下酒樽,于是道:“上次在茶楼里恰巧见面,最后闹的有些不欢而散,下官先在这里向殿下赔个不是。”
澹台青轻抿着酒水,不痛不痒道:“易大人多虑了。”
易鹤见他这幅目中无人的模样,怒气上头,却还是分的清轻重,渐渐压抑下去了。
他干脆直入主题,道:“殿下光喝着闷酒,也甚为无聊了些,下官安排了些歌舞,为殿下排忧解闷。”
澹台青似乎提不起兴趣,只是轻轻颔首。
易鹤拍了拍手,过来半会儿,一众舞姬鱼贯而入至厅内。
而在座的除了易鹤与澹台青,还有澹台青的一众心腹们。
他们都是在沙场上征战的汉子,杀人如麻后总需要发泄时候,可军妓们跟着一起吃沙子,早就磨不成个女人样,皮肤暗淡松弛,粗糙的跟这群汉子没什么区别。
这群人通常是进了帐子,两眼一闭一出,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出来了,裤子都没拉紧,各个逃的比上了个恶臭的茅坑还快。
何时见过如此水灵的姑娘了。
陶胜年轻气盛,没见过世面,更是眼睛都直了。
可众人碍于将军坐镇,还把那些目光纷纷收敛了,正襟危坐,可依然似是无意的,往舞姬屁股上多瞥几眼。
舞姬们酥胸半露,肌肤如凝脂般白皙,跟花朵一样的进场了。
面容娇柔,眼光勾人流转。
这些美人是易鹤安排的,就是要让众人沉迷美色,放松警惕,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这些许久未好好尝过鲜的边关将士。
舞姬们渐渐走出了一个如花丛百叶,簇拥的造型,似乎围绕着一个人。
只见中间有人,高高地抛起金丝袖边的长袖,似蝶似叶落在地面,舞姬们往后撤去。
那美人面戴红轻纱,额间一点红蕊,细腰慢拧衣絮,随乐向前舞起。
这些美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皆是绝美妩媚的尤物,而当易鹤看向那面戴轻纱的美人时,总觉得她的眉目分外眼熟。
美人踮足起舞,袖尖拂去带着一股醉人的迷香,令人遐想连篇,流连忘返。
众人眼眸追逐着那美人的曼妙舞姿,婀娜多姿,沉醉在她的千娇百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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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青,绿。
hahahahahahh(狂笑!)
第75章 。
澹台青耳边丝竹响乐, 声色清雅, 余光处女子的花绣似是有意无意的, 往他眼前拂过。
他不为所动, 眼眸低垂,只是酒樽里的光影。
那美人见他如此不解风情,眼眸里掠过一丝暗怒与着急。
管弦升调, 曲目愈觉高涨。
随着拔高的一声笛乐,女子将花袖抛在空中,腰部与袖滑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众人见腰肢不堪一握, 似是垂柳依依, 不由得浮想联翩的。
一舞完毕, 美人闭上眸子, 如在回韵,缓缓婉坐在地上,姿态柔弱。
而覆在脸上红纱不知何时, 竟掉落在地上。
易鹤看着她的脸,差点要惊异的站起, 唤出名字来。
陶胜见这美人的脸,惊讶着道:“咦, 咦, 这不是那位公子吗?”
旁边的人听见了, 不禁调侃道:“小陶莫不是在边关待久了, 连娘儿们和爷们都分不清了?”
“哈哈, 哪有长的这么祸水爷们儿。”
“啧啧, 看看这腰这圆屁股,销魂呐。”
众将领借着酒力,一个个都开始说起粗俗之语,开着诨话。
“都闭嘴。”澹台青猛地道。
众人见将军发了飚,立刻闭上了嘴,眼神也不敢乱飘了。
澹台青盯着那女子,一笔一瞄皆是易梓骞的模样,却妩媚的如红尘妖冶,艳的迷人。
他望着她道:“你过来。”
那女子勾着朱唇,顺从点头,莲步盈盈走向澹台青这边。
还未得走近,就被澹台青一把拉入怀里。
女子惊呼一声,坐在他的腿上。
众人看了这一幕,纷纷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以为殿下对这娇滴滴的美人儿来了兴趣。
易鹤死盯着这女子,分明就是梓骞的样子,可他敢肯定,如此风情万种的,在澹台青怀中撩拨的不是易梓骞。
他暂且压下惊异,可心里却有种不详的感觉,总觉得这宴将有一场风波掀起。
那女子被澹台青抱住,脸上也是一片娇羞,让人移不开眼,莞尔着用袖子微微遮掩。
澹台青伸出手,暧昧的抚上她的脸颊,从下巴处滑到酥胸前,道:“倒是一位遗世而独立的佳人。”
可又脸色一变,冷下声音道:“可惜画皮不画骨,就算再怎么一模一样,你还是不像他。”
电闪石光间,澹台青与那女子几乎是同时出手。
女子之前的媚意全然消失,只剩下凛冽杀气,她手上握着一把小巧袖剑,朝澹台青刺来。
澹台青拔出腰间剑来,用剑身挡下这一击,两件利器相击,发出叮铛刺耳声响。
舞女们见首席已经动手,身形一动向其余人袭来。
澹台青的这群心腹也不是吃素的,平日里说着浑话,没个正经模样,但上了沙场那些痞气收起,像变了个人一般,带着血气与人厮杀。
他们立刻反应过来,拔出剑来,与这群露腰露胸的水灵姑娘,开始了缠斗。
显然这群女子武艺超群,专干杀人的活计,也是毫不手软。
这群将士们虽经验丰富,可只是凭蛮力却无武学在身,很快就落于了下风。
易鹤见血溅梁柱,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也是慌了神。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见澹台青与那额间有红蕊的女子,手持利器对峙。
两人下盘稳实,眼里皆是慎重,明白对方可不是轻易拿下的。
一招一试的来回试探,却携着锋利杀气。
易鹤虽然也想杀了澹台青,除之后快。
只是这期间中,却不能与他自己扯上一点关系,要是澹台青在自己宅府宴会中,遭人暗算死掉了,将对自己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澹台青在耀国被万人敬仰,奉为战神,耀国皇帝虽然会很感谢他易鹤,帮他除了澹台青,但是耀国百姓不会放过自己。
耀国皇帝只会顺水推舟,表面为自己的儿子哀凄,将罪责怪到他头上。
自己就将成为引燃耀国之火的导火线,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就算是陛下也保不住他,他也将成为两国利益的牺牲品。
澹台青命不该绝,至少不是现在,要死也是在后天,在赶去皇都的路上,不幸被“山贼”杀死。
他扯来一个小厮,让他赶紧去衙里搬救兵。
其中一名舞姬眼尖瞥到易鹤的小动作,提剑向两人袭来。
易鹤本虽然是个书生,但也见得过市面,勉强镇定下来,见杀手来袭也不慌乱,用椅子挡住了利剑。
这下好了,不但是为了澹台青,连自己也被牵连进来了,要是不赶紧去搬救兵,连他这条命,也要搭在这里。
他瞪了眼吓得颤颤发抖的小厮,大喝一声:“还不快去!”
舞姬见那小厮要跑,伸手如爪,提向他的脖子就要扭断。
易鹤见了,用尽全力抱着凳子,顺势往地上一带。
舞姬手里还的剑虽是把凳子捅穿了,却来不及抽出,被捅穿凳子的剑带的身形一滞。
小厮从她的“红蔻玉爪”下逃出,吓得不轻,裤子都湿了一片。
但还是不辱使命,疯狗似的,头也不敢回朝外面奔去。
舞姬见蝼蚁般的个小东西都从手里跑了,怒瞪易鹤。
易鹤幸得以美人风流一眼,却无法消受,因那舞姬一掌已经向他胸膛拍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时。
剑光白刃里,只听那舞姬突然凄惨叫了起来。
易鹤得声睁开眼来,发现那舞姬的断掌掉在地上,染红了一片。
舞姬用另一只手捂着断臂,面色狰狞灰白,可血如喷涌怎么也堵不住。
澹台青砍断了舞姬的一只手,废了她的行动,身后疾风来袭。
他转身堪堪抵挡住了,若是慢上几分,便就要被那美人用袖剑捅穿了。
易鹤瘫坐在地上,还有些发愣,看那舞姬在地上疼的打滚,来不及闪躲,很快就被人杀死了,而澹台青又与那美人打斗在一起,所过一片狼藉。
易鹤一副劫后重生,虚脱的脸色苍白模样。
他喘了几口,脸色才慢慢好点了。
方才生死之际的一瞬间,心里晃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想到会被澹台青救下这一种可能。
澹台青为何要救他?明明那女子对他步步紧逼,招招杀机,稍稍回击的慢一些,就要被那女子捅伤。
尽管在官场上混摸滚打,易鹤依然没忘了儒生教导还是存着善心的。
于是迅速把澹台青从埋恨的仇人,上升到了救命恩人的层次。
想到这里,瞬间他的脸烧了起来,自己一心致别人于死地,别人却拼了命来救自己。
与澹台青的高尚行为相比,他的小人心思简直是龌龊不堪。
澹台青却不知易鹤转了这么多心思,只是单纯的想着,易鹤乃易梓骞的三哥,不能让他死。
那女子见他下盘坚如磐石,自知是攻而不破的,而她身为一名杀手,已经失去了使其不备的先机,打下去只会落败于此人手下。
她见自己的手下,倒是把对方的人杀了不少,于是一个眼神身后几名女子得以心领神会,来助她一臂之力。
这女子可比上次那狐面少年,厉害的多,澹台青与她单独缠斗已经够为吃力,又加上两名杀手,简直是如履薄冰。
澹台青身上被刮出道道血痕,已经是伤痕累累,咬着牙几乎招架不住。
他瞥见带来的几个心腹都差不多折了,心中有股怒气爆发,霎那间冲破了三人钳制,渡过了危机。
三名美人儿继续纠缠不放,誓要把澹台青捅个对穿。
他不敌三人围攻,腰间露出一个致命破绽,就要被狠狠划上一剑时。
忽然,不知从哪儿飞三把匕首,向三名女子面上迅速飞来。
女人,总是脸比命要紧。
三人立刻退后一步,躲过匕首,澹台青趁此空期一跃而出包围圈。
一声大笑从门口传来道:“乐首席,这才过了几天就这么狼狈,实在是少见啊。”
映声入门的,正是陆朗。
额间有红蕊的女子已经有些衣不蔽体,露出些雪白皮肤,皆是与澹台青打斗时所划开的。
女子倒是毫不在意,向众人展现她的身躯,故意挺了挺傲人的胸脯,将袖剑负在手后,娇笑着:“这不是暗香谷的陆大堂主吗,跟丧家犬似的连门派都没了,还有资格在奴家面前吠叫呢。“
陆朗一向与她不对盘,此时成了死敌是愈发想捅死对方。
他如今却没有一点就着,依然是笑眯眯的,眼里透着邪妄,拖着语调道:“乐首席说的在理,毕竟,死人是没有资格叫唤的。”
女子冷笑了一声,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狗胆来取!”
陆朗与女子身形一晃,向对方袭来,以掌对掌,在半空中拼起内力。
像陆朗与女子的武功路子,其实内功并不扎实,只是以灵巧取胜的,此时竟然拼起了内力,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两人一相是针锋相对,皆清楚对方弱点,性格却又高傲自大,觉得自己样样胜过对方一筹,就算是内力也不外于此。
雄浑内力从两人掌间发热,形成一股玄气,而两人脸色拼的越发难看,几乎是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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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
偏偏他们都不愿在对方面前略逊一筹, 都是紧咬着下唇强撑着。
陆朗此时也知不能松手,这婆娘一肚子坏水, 干的都是卑劣勾当,不定会趁他撤回内力时,给他突如其来的一击。
那女子显然也是这种想法,不肯松手。
陆朗见状, 勉强牵着笑,说着挑衅的话道:“上次见得乐首席还是个黄脸婆的模样, 怎么又换了张脸皮了,难不成那黄脸婆就是你的真容?”
天下哪个女子不是在意自己容貌,除了这一次, 而她每每接了任务, 皆是用美人皮来迷惑男人,有哪个男人不奉承她,不沉醉于她的容貌上。
她清楚这不过是这小子的激将法,在这种关键时刻, 稳的住自己的心境才是上策。
只是眉间的怒色,已经暴露她心有杂念。
陆朗见她心神不宁,回身收回内力,同时拔出梅花软剑。
女子见此, 赶紧撤回了一步,腰肢一扭, 躲过软剑一刺。
她落于案席上, 拍着胸脯道:“好个不要脸的臭小子, 趁着空隙来偷袭奴家。”
陆朗毕竟伶牙俐齿,笑嘻嘻道:“哪儿比的上老姐姐,连自己的脸都不要了,拿着别人的皮来勾引男人。”
做刺客这一行的,哪有用真面目示人的,陆朗自然清楚,可就是要让女子难堪,让她吃瘪。
女子的脸上阴沉不定,眼里透着狠毒盯着陆朗道:“兔崽子,舌头不要了?既然不想要了,就让我拿来喂狗吧。“
下一刻便举袖剑杀来。
陆朗以梅花软剑相颤,以柔克刚,削了她几分锋利。
两人本来功力不分上下,只是女子现红了眼,一心想杀掉陆朗,舍去了防守,一个劲儿的进攻,心境上已经乱了。
陆朗虽然嘴上说的轻佻,内里却还是较为沉得住气,尽管被女子猛烈攻击的有些狼狈,但收息敛气,眼睛一直在寻找破绽。
女子使出一招金鳞云开,朝陆朗胸膛划去。
陆朗这一番打斗下来,心里愈发沉重,蹙眉心想此女不亏为首席,进攻大开大合,却弥补了防守的缺陷,依旧没让他没寻得机会破绽,给予女子一个重创。
陆朗体力消耗的有些严重,身体有些沉重,躲不开这金鳞一击,只得提剑相挡。
女子见他不支招架,冷笑一声心想不过如此,趁此机会单手持袖剑将梅花软剑架住了。
然后从头上抽出簪子,这簪名为金魄银针,簪尖经过十九种毒物提炼的毒水浸裹,见血必死。
陆朗一直忌惮着这根簪子,心想终于把她的看家本事使出来了。
方才一直被打压着只是做出来的样子,早存了一手,只为让她把金魄银针祭出来。
他后退一步,掷出一粒弹丸,与簪子对上,猛地炸开,散成烟雾把女子包裹住了。
“咳咳,这是什么!”女子没想到这东西会突然爆开,吸了不少烟,不经呛出声来。
陆朗的声音从烟雾外传来,却听不清方位,模糊道:“乐首席放心,我手上可没那么多毒器,来给你玩玩的。”
“只不过呢,此烟雾会轻微腐蚀下,乐首席那白嫩肌肤罢了。”
女子猛地发现自己身体已经开始发痒,皮肤如褪皮般的往下掉,露出了鲜艳血肉。
女子见状尖叫一声,拿着袖剑和簪子漫无目标的往雾外戳去,“陆朗!你给我出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一把剑从女子身后袭来,女子转身用袖剑挡住了,而突然她感觉胸口一痛,一把软剑从她胸口穿过。
她脸上挂着惊异与不甘心,陆朗只有一把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直到倒在地上咽了气。
陆朗俯视睨着她的尸体,尸体上的皮肤并没有腐烂,方才他丢出的那一粒弹丸,名为凝泉,会致人于幻觉中。
他只是在烟雾外用言语略加引导,女子便认定了这烟雾会腐蚀人的肌肤,使剑也没了章法。
陆朗把剑从她身体抽出,用案席上的白布擦了擦血迹。
他看向周围,聚了一地尸体,那些个舞姬都被他派来的人杀了,皆是露着白花花身体,含恨躺在地上。
澹台青走过来,看着地上女子面容,好像就是易梓骞带着一脸的不情愿死去了。
他心中有些复杂,想从女子脸上取下那人皮面具,却发现她耳后并没有缝隙,脸上颜色与脖子肌肤颜色一致,怎么也揭不开。
陆朗道:“我来。”
说罢在女子脸上划了几道,那张轻如薄翼的人皮面具被分离开来。
陆朗挑开人皮面具,惊异发现此女面容,不正是万堂主带来的那名女子。
万堂主拉着清丽女子,黝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向众人说他要成亲了。
自己与其余人都在开玩笑般的祝贺他。
却没想到新婚当夜,万堂主便横死在家中,新娘子早已不见,而后便是大批正道人杀上他们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冷漠的心想。
只是她这种人,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为何要用自己的脸来骗取万堂主的心,若是画上一张美人面,岂不是来的更加容易。
他不想去深究其中原因,人都死了化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又有什么好想的。
他将剑入鞘,看着女子容貌久久,回想着当时这张清丽的脸上,升起娇羞的红晕,倚靠在万堂主结实的臂膀上,亦是分不清真假。
陆朗小声道:“不过尔尔嘛。”
与此同时,易梓骞与沈谷霖一同下了山,今日沈谷霖在镇上有个问诊,易梓骞也顺便出来透透气。
易梓骞与他约定在小镇桥头集合后,谷霖便离去了,他也在附近转悠了起来。
回到了前几日那个桃贩摊位上,摊位上的见那老实汉子与小女孩不见人影,倒是换了个年轻的算命先生。
那算命先生闭着眼,手里不知掐着个诀,像是在观天象,算人事,可他似乎听见了微微鼾声。
既然想找的人不再,他就要离去。
那算命先生突然睁开了眼,与他对上眼。
易梓骞发现此人眉间有一粒红痣,面如青翠山竹般秀丽,又似江南春水的豁达,不像江湖骗子模样,倒像是个离家出走的少年郎。
他微微一笑道:“你好啊,有缘人。”
算命先生等同于江湖骗子,易梓骞一向是这么认为的,因此对他们没多少好感。
可这少年郎却让他提不起恶感,叹了口气直言道:“我没钱,不算命谢谢。”
算命先生在听得他这一句时,几乎是垂头丧气了起来,让人看起来有些不忍。
易梓骞见他如此,就像个得不到吃食的小狗一般,于是道:“我见那边酒馆正招你这个年纪的小徒,不如去试一试,温饱定不是问题。”
算命先生噗的一声笑出声来道:“多谢好意了,只是我这人粗手笨脚的,除了给人算命什么也不会。”
“不过呢,为了答谢你的好意,我还是愿意为你免费算上一卦。”
易梓骞根本就不信算命这一套,想要婉言拒绝,却猛地被这人拽住了胳膊,扯了过来。
那人趁着他没反应过来,一只手按着他的胳膊,一只手开始掐算。
他闭着眼道:“一体二魂,今古来往,守玉则成,碎玉则毁,通理在灵,浮若在容。”
他睁开眼笑着道:“有意思。”
易梓骞趁机抽回了手,任谁突然抓住自己的手,脸上都不好看。
他冷着面道:“告辞。”
离开时,仍然听那少年大喊道:“提醒你,千万不可去那边瓶锦街口,若是去了可不要后悔哦。”
易梓骞没管他的叫嚷,瓶锦街是他到桥头口的必经之道,他还要去那里等候谷霖,怎会听一个算命先生的言辞。
转了几圈,易梓骞已经没了兴致,想着谷霖差不多问诊完了,就先去桥头口等着他。
只是靠近瓶锦街时,耳边突然响起那少年的话。
“千万不可去那边瓶锦口,若是去了可不要后悔。”
他摇了摇头,将那话甩出自己的脑海里,一个小毛孩,还真以为自己能算命吗,估计是起了恶趣的心思来吓唬他的。
于是便走进了瓶锦街时,只见平时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街道,此时冷清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心中生疑,猛地闻到一股神秘花香,来的浓烈,几乎让他昏迷。
他心叫不好,想要离开时。
一只冰冷的手覆在他眼睛上,耳边响起那熟悉的,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
“抓到你了,梓骞。”
巡察府上,陆朗已经通过梁钰清知晓,眼前这个耀国皇子澹台青就是阿青,语气中带了几分敬重,向澹台青说明了来意。
这批舞姬乃知莫阁少阁主应劭的手下,得了应劭命令,替换原先的舞姬打算在宴上行刺。
而他之所以在此地,便说来话长了。
暗香谷在正道门派追杀下,也并非全军覆没。
之前陆朗与谷内其他长老商议过了,既然正道大批人马杀上来,他们肯定是不能硬碰硬的。
留下几对人马做牵制只用,让其余人撤离暗香谷。
长老们也不是迂腐之人,也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于是商量了下细节,便让其它弟子分为东西南三个方向逃去,他们这些长老留下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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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蟹的是□□
第77章
虽是兵分三路, 然而只有陆朗这一队的人活了下来, 其余两队皆是被应劭的人截杀了, 逼不得已他带着人藏进了深山。
虽是山穷水尽之时,他也不想将梁钰清扯进这桩事,不想脏了他的名誉,只能强忍思念。
最终还是被梁钰清寻得了踪迹,让他找到了陆朗的藏身处。
梁钰清好几夜未眠,风尘仆仆的赶来, 眼里都是血丝,倒是比他这个四处逃窜的人, 显得更加狼狈。
可他见到自己时, 那么用力的将他揉进怀里, 重复般确认道:“你没事,你没事, 你没事。。。。”
陆朗在他怀里, 闻到他衣服间些许酸臭味, 有些想笑,可更多的还是想落泪的冲动。
这人不眠不休寻了自己几夜,连衣服都顾不上换, 他似乎迷恋上了这股味道,在梁钰清怀里深深吸气,心想着, 管他娘的世俗名利, 自己再也不要与这人分开。
修整后, 梁钰清便与他说,自己根据失踪师伯留下书信,找到了一些证据,足以证明这一桩桩的大事,皆是出自应劭手笔。
只是师伯信上所说,应劭手里掌握着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泰山北斗,一些不得公之于众的秘密,并以此威胁他们,使得他们依附于知莫阁。
要真是这般如此,就难办了。
尽管证据凿凿,可若是那些名重当时的人替应劭打掩护,或是甘愿顶罪,风向则容易对他们不利。
现下只能尽力劝说那些人,放下过往心结,不要一错再错与邪妄勾结。
而梁钰清虽然是俊杰新星,虽有名气,可辈分摆在这里,太过浅轻了,没有十足的话语权。
于是他们便找上了智缘大师。
智缘大师为少林派掌门,智缘虽不闻江湖事,却在江湖上名德重望,拥有崇高地位。
从前梁钰清常去少林寺拜访这位大师,与他交情匪浅。
虽少林派不管杂事,可这一波又一波的血雨腥风,让这些出家人不得不出手管束。
梁钰清先是找到了他,拿着手上证据,请他于四方人士暗中游说。
智缘对梁钰清品性也有一定了解,知他品性正直无阿,内仁外义,再看他手上的铁证,便点头同意了。
现下扳倒应劭的资本已经有了,还差几步棋归位,而邀月派的掌门与暗香谷谷主伤势基本痊愈,若是对知莫阁一众人宣战,他们便有了两个更为可靠帮手。
他向掌门禀告了他昏迷时期,江湖上发生的一大摊子事,皆是因知莫阁少主应劭所起。
没想到他家掌门沉思片刻,向他道出了一个惊人秘密。
梁钰清手里攥着这个秘密,心里有底,不信决战时不能把应劭一击而溃。
江湖事本来于澹台青没什么联系,可依着他与应劭有私人恩怨,再加上陆朗梁钰清帮了自己几次,也不能坐视不管。
环视了一周,发现带来的十几个心腹,只剩下三四人,也是暗自痛惜,他对着捂着肩膀受了伤的陶胜道:“陶胜,你们先下去休息,一会儿我让大夫来给你们医治。”
陶胜愣愣的看着方才还把酒言欢的弟兄们,一眨眼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澹台青的命令,让他忘却了那些复杂感觉,第一反应的遵从,互相搀扶着剩下的弟兄们下去休息。
站在一旁的易鹤,见他们似乎讨论完毕,便清咳一声,上前一步道:“咳咳,多谢殿下相救。”
澹台青见他真心诚意鞠礼,为方才相救作出感激,于是虚扶着道:“不必。”
易鹤方才想了许久,仍是不打算告诉澹台青几日后皇都路上的刺杀行动。
此非他无情无义,可为夏国臣子,就算万分感激救命之恩,他还是把耀国利益还是放在第一位的。
仁至义尽之后提醒澹台青具体位置,告知他那一地匪患众多,最好绕道而行。
要是澹台青听不进去他的警告,或是没有参磨透彻他这一番意思,那皆是天意而为,并非他有了。
“是下官疏忽了,竟让此等贼子混入府里,害殿下受惊了。”
澹台青微微眯着眼,冷下声调道:“易大人的确是疏忽了,这不单单是受惊了,还害得我折了这么多大将。”
易鹤知此为他错,在他充满寒意的注视下浑身一颤,不敢再言了。
陆朗见这堂堂巡察使大人,都得在澹台青面前战战兢兢,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心想若不是梁钰清查清楚了阿青此人真实身份,他真瞧不出来眼前此人便是阿青。
倒不是阿青与澹台青之间找不到相似之处,而是一个虽是看淡了世态炎凉却任有情在,一个却是完完全全的冰块,找不到一点缝隙探出他的人情所在。
他想了想,能让此人变成这模样的,大概只有那人了。
正想着时,外面大门猛地被人敲响了,陆朗和澹台青还以为有外援来袭,皆是绷紧了神经。
易鹤见他们如临大敌,也是紧张了起来,却听门外那人喊道:“易大人,易大人,我有要事相求!”
易鹤却听出此人不就是沈大夫吗,于是赶紧叫人把门打开,只见沈谷霖慌慌张张,木簪都跑掉了,道:“您四弟,梓骞他不见了。”
三人听得这个消息,心中一惊。
澹台青听闻攥紧了拳,仿佛下一刻就要疾奔出府,他陡然凌厉道:“怎么不见了?在哪儿不见了?”
沈谷霖从未见过阿青,见这戴着银面具男人,肃杀气势磅礴逼人,一时吓得不敢动弹了。
易鹤见他愣在原地,于是开口道:“先别慌,你如何得知梓骞不见了。”
沈谷霖与易鹤有过几面之缘,见他解了围缓了缓气道:“今日我要为一户人家看诊,于是与梓骞一同下山,带他透透气,约定在桥头口集合一起回竹院里。”
“早早的看完了诊便去寻他,没想到等了一下午也不见他人影。”
“心存侥幸想他是不是贪玩了,错过了约定时辰,便顺着周围集市去寻他,结果路途被一个算命少年拉住了。”
“问我是不是在寻一个坐轮椅的男子,见他在瓶锦街那边被人掳走了。我赶紧去瓶锦街一看,空无一人,只有地上落下的锦囊,正是梓骞的。”
易鹤听得如此,眉头蹙的更深了,心想梓骞初来此地,怎么可能会惹上仇人。
而陆朗和澹台青对视一眼,分明从对方眼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澹台青向陆朗问道:“他在哪儿?”
陆朗没回话,却反而向易鹤问道:“此地最出名的青楼是哪一家?”
易鹤只觉这对话绕的他云里雾里,虽不知他为何抛出这个问题,还是照答道:“琴鸾楼。”
“哪个方位?”
“西南边。”
下一瞬,澹台青和陆朗便凌空而跃,榻上屋顶,身形如两只青燕,向西南方向飞掠而去。
易鹤和沈谷霖只觉一阵风起,两人便上了屋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看他们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
还是易鹤先回神道:“沈大夫,后厅有几位家丁在与人搏斗受了伤,还请您过去看看。”
沈谷霖听有伤员还在等着医治,便颔首跟着易鹤前去了。
而梓骞的安危,他心里有种预感,虽然那两人看起来不甚靠谱,但是一定能寻得梓骞踪迹。
青鸾楼后的一处隐秘院落,幽深廊道,亭台楼阁,此时有丝丝细雨,落在绿草红花上。
厢房软香红玉,灯雾暗淡暧昧,点燃的兰香缭绕。
易梓骞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满目的红,再也看不清其他的,鼻尖上有股化不开的花香,浓的他头晕目眩。
他微微喘息着,试着动了一下,却发现两只手被束缚住了,努力往头顶一看,发现自己的的手,用红绸吊在梁上。
自己披着一身轻薄的金缕红纱,几乎跟没穿一样,该遮的地方都没遮住,露出大片肌肤来。
而自己整个人是个几乎扑在地上的状态,双腿无力而僵硬的蜷着。
此刻,一个人推门而入,朦朦胧胧的易梓骞认出了这人,低声道:“应劭。”
应劭勾着嘴角,先是上下打量了他这一套装扮,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半年未见,梓骞还认得出我。”
易梓骞抬起沉重的脑袋,耷拉着眼皮子,见他穿着一身红衣,因着被下了药,迷糊的心里那点恐惧也消散了,道:“你,你什么意思?”
应劭挽着他的腰,将他轻松抱在怀里,捏了捏他的鼻子,作态亲昵,言语上却是粗鄙难听道:“小贱人,白眼狼,浪蹄子,说说看哪一个适合你。”
易梓骞有气无力冷哼一声,道:“滚。”
应劭反常的没有生气,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道:“我本来是想杀了你的,可转念一想,太便宜你了。”
“既然婚帖都公布于天下人了,你便是我应劭名正言顺的妻了,为夫还未梳弄过你一番呢,怎么舍得杀了你。”
他笑的暧昧,指腹顺着易梓骞的脖颈一路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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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遮遮掩掩的金缕红衫, 顺着应劭的手指, 掉落于地上, 易梓骞整个人好像如剥开的鸡蛋一般光溜。
他有些发颤, 不知是冷的,还是心生恐惧。
努力想保持头脑清晰,咬了咬舌尖, 才清醒了几分,道:“应劭,我们好好谈一谈。”
应劭勾着唇, 眯着眼睛玩味儿道:“小贱人想拖延时间等着澹台青来救你, 估计他早已倒在美人怀里, 醉死在牡丹花下了。”
易梓骞听此抬头, 蓦然清醒道:“什,什么?”
他摸着易梓骞清透红润的耳垂,不断撩拨着, 贴在他耳际道:“我在他的送行宴席上,早备好一批杀手, 就等着澹台青落入圈套了,所以别做梦他会来救你了。”
说罢, 似乎是不解气般, 在他耳上狠狠咬了一口, 咬出缕缕鲜血。
易梓骞听得这个消息, 先是大惊失色, 可在脑中略加思索, 又觉得如今澹台青已经不能与当时的阿青所比,岂会轻易中了应劭的计谋?
他蹙着眉,忍受着耳边这份疼痛,心底里又庆幸这份疼痛的到来,使得他清醒一些,才能集中精力来对付应劭。
等应劭尽兴松开他时,易梓骞的耳朵,已经被咬的血肉模糊。
易梓骞忍着火辣辣的疼,看着他尽量放柔语气,道:“我知道是我不对,先背叛了你逃出了山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应劭听到此处,不禁怒从中来,用力捏着他的下巴道:“现在才想起来对我说软话,当初又是怎么狠心离开的?”
易梓骞无法逃避,却从应劭瞳眸里,仿佛看到的不是自己的身影,仿佛藏着另一个人。
他心下一沉,这表明只有一个情况,应劭要开始折磨他了。
下一刻,应劭环抱着他的双手随即松开。
易梓骞本来是被抱着的姿势,此时没了依撑,自己的腿又使不上力气,如物品一般狠狠的摔在地上。
且他双手被红纱束缚,吊在横梁上,上半身离地,双腿是坐在地上的。
摔在地上时,因着一个身体上的拉扯撕裂,仿佛上半身与下半身分离出来,被人砍成了两截。
“呃啊啊啊啊!”
他疼的两眼发黑,差点晕厥过去,只感觉腰部似乎被人劈开一般,不禁痛叫□□出来。
应劭冷笑道:“这滋味可还好受?”
易梓骞经了这几番折磨,早就没了力气讲话,只是垂着眸子一个劲儿倒吸凉气。
就当应劭还打算来几次时,蓦地听到门外似有打斗之声,他低头看了眼半死不活的易梓骞,转身出门去了。
澹台青一脚踹开琴鸾楼的大门,惹的一众莺莺燕燕的娇娘,和大腹便便的镖客,尖叫着四处逃跑。
站在琴鸾楼二楼的管事者,见此人来者不善,手里还拿着一把利剑,后又跟来一个帮手,也像是不好惹的。
他不假思索的喊来一众壮实打手。
只可惜这几个武功平平的打手,还不够澹台青和陆朗塞牙缝的,先是气势十足,一拥而上。
而后的扎眼间就没了生息,躺在地上。
管事者看的清楚,知道两人浑身血气,不是泛泛之辈,危险的很,暗自着急。
他想着少阁主正好坐镇琴鸾楼内,估计是冲着少阁主而来的。
只可惜大部分武功高强的好手,都被派去完成少阁主的任务去了,楼里没几个能用的上的人。
可要是真被这两人冲破防线,惹恼了少阁主,那他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沉思片刻,唤人把他的青笛拿来。
一声鸟鸣似的高叫,冲上云霄。
一群黑衣人不知从何时而来,围住了澹台青和陆朗二人。
澹台青正杀的眼红,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正好撞上来,还未等对方动手,便挥剑行云,如星流霆击,向黑衣人袭来。
管事者在楼上看的心惊,见楼里影卫在此澹台青手下,如破竹般被击溃,不堪一击。
拦者无一不被一剑封喉,或是一剑穿心,死的干脆利落。
而一旁得到陆朗则是敛息隐匿身形,从旁侧而入,以突袭决胜,连续解决了好几个棘手的黑衣人。
管事者见自己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躺下,心想着大事不妙,还是顾着小命,溜为上策。
陆朗哪会给他这个机会,眼神一凛,见二楼鬼祟身影想要离去,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匕首,丢向逃窜的那人背部。
管事者还未跑几步,便只感觉胸口一凉,两眼一睁,随即直挺挺往前,扑在地上没了动静。
两人见碍事者皆被清扫一空,没有片刻停留,向方才被众人挡住的后院奔去。
第79章
一踏入院里, 映入眼帘的花团锦簇, 姹紫嫣红, 绽放的令人赏心悦目。
只是这布置的有些眼熟,不禁让澹台青恍若隔世, 神思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岷洲易家,易梓骞的亲手打点的院落里。
可还未让他回味几分, 一个声音突然道。
“二位可真会不请自来,砸烂了琴鸾楼不说,杀了好几个我的得力手下, 还闯到我这后院来了?”
应劭嘲讽的声音不知从院落何处传来, 让人分不清方位。
“应劭你给我出来, 放了梓骞!”
陆朗愤愤道, 不动声色的环视这院落一周, 却也找不到应劭人影。
暗香谷支离破碎,谷中人各自逃亡, 落得如此下场, 皆是拜此人所赐。
想到此处,陆朗眼里不免夹杂恨意, 攥紧了拳头, 只想亲手手刃了应劭。
澹台青没说话, 只是警惕着环顾四周, 防止应劭的突然出击。
“一年未见, 还是未收敛些你这般直快性子, 不记得玉香阁上我放你一马了吗?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反倒是来找我的麻烦了?”
“应少阁主也别再多费口舌了,扯一些乱七八糟的旧情,总而言之,我们来到此地,必是存了把握,人是要定了。”
“好大了口气啊陆堂主,只是梓骞与我早已成婚了,你又何必纠缠着他不放。”
“你是疯了不成,一切都是你自相情愿,强人所难罢了,不说此等荒唐男子成婚之事,真当梓骞愿意和你一起?”
“陆堂主不敢把自己与梁钰清的事公之于众,倒是理直气壮的指教我了?”应劭哼哼道。
此话倒是噎了陆朗一下,平日的伶俐荡然无存。
澹台青见应劭一副不肯把人放了的样子,也是暗自着急,心烦意乱。
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疼了起来了,太阳穴一阵突突的跳。
他知老症状犯了,若是得不到药物压制,只会愈加严重。
可应劭是何许人,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更远甚于自己,不能在这关键时刻,叫他看穿了自己的虚弱。
他凝了凝神跨出一步,握剑往前挥出一道白刃,沉声道:“你不肯放了他,那便由我自己来找。”
说罢便要往其中一扇房门冲去。
应劭见如此,也是怒道:“尔敢!”
一个身穿红衣的人影不知从哪里落下,挡住了澹台青的去路。
举起一掌正打到澹台青的胸膛。
澹台青来不及躲避,硬生生的挨了这一下,喷出一口血来,被狼狈打飞到院中花圃中,掀起了碎石飞沙。
此时应劭身影一晃,又举起一掌往澹台青身上拍来。
澹台青压着花丛,及时往左边一滚,险险躲过了应劭一掌。
而陆朗悄无声息出现在应劭背后,手执一把匕首,正要往应劭大穴上捅去。
应劭早就暗中注意着陆朗动向,眼神划拉至身后,转身长袖往身后一挥,手指如灵蛇一般从匕首旁穿过,触上陆朗的肩胛骨时。
一刹那,陆朗的肩膀就被捏碎了,匕首也掉在了地上。
他还来不及□□,接下来携着疾风的一掌往他脸上拍来,陆朗退出几丈,捂着右边的肩膀。
还未喘得几息,又被跟疯狗似的应劭追来。
他只得将轻功运用到极致,若是满了几稍,便要被应劭一掌拍碎了天灵。
应劭仿佛也不厌其烦一般,紧跟在他身后道:“陆堂主,方才不是还叫嚣的厉害吗,现在怎么倒与我玩起猫捉耗子的游戏了?”
陆朗紧咬着嘴唇,足下点在景墙,跳上房顶,随即墙面又被陆朗一脚踢塌了,他胆战心惊之余,心想哪有空搭理这个疯子。
澹台青从花圃中站起身来,见二人绕着院子,踏着砖瓦一逃一追,陆朗的一边胳膊十分僵硬,垂直着前后摆动,似乎是受了伤。
他见陆朗异常狼狈,于是也踏上屋顶,挡住应劭一击。
应劭退后一步,轻笑了道:“人多势众,这就是陆堂主的把握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筋骨道:“那我可要好好教教你们,此乃大错特错。”
他眼里露着一丝藐视,仿佛二人在他眼里,皆是蝼蚁般的存在。
下一刻的动作快到让人来不及闪躲,风旋电掣般,让人来不及思考,几乎是在头脑放空的一瞬间,应劭就已经绕到他们背后。
两人背部正中一击,皆是吐出一口鲜血,无力反击,跪倒在砖瓦上。
应劭似是赞赏的道:“很不错了,两个小辈能在我手上撑到这么多回,已经活的够本了。”
他走到澹台青身边,俯下身来轻笑着,语气阴恻恻的道:“我知道你心里还在乎着易梓骞,你放心,他的这半辈子会牢牢的握在我手里的。”
说罢,面上透着些几丝疯狂血气,将要对澹台青痛下杀手时。
“住手!”一声威严高喊,此声熟悉的让应劭手腕一顿。
可下一瞬又没有丝毫犹豫的往澹台青头上拍去,他清楚不能让此人活着,只要澹台青活着自己这辈子都得不到易梓骞。
赶来那人见应劭任要痛下杀手,将剑拔出,掷向应劭。
应劭只得收手,否则将被这把剑削去整个手掌了。
他看着直直插入砖瓦中的那把精湛玄剑,有些不可置信的喃喃道:“白曜剑。”
来人一身玄服,嘴上蓄着短须,面容上的几道鸿沟,却掩不了年轻时的光芒万丈。
此人正是邀月派掌门田风。
田风脸上有痛惜,道:“子沐,别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了。”
应劭见他时有一瞬间的呆滞,听田风唤起旧名,不禁眼瞳一缩道:“我不是,别用那个名字喊我!”
田风道:“放了那两个孩子,我们好好谈谈。”
应劭上一瞬仿佛还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下一刻又凶狠了起来道:“想都别想,你,你怎么可能醒过来,不应该的,你和黎重都应该死了才对。”
“没有什么奇怪的,掌门和暗香谷谷主本就有着师门情谊,岂会向你这种人一般残害同门。”
梁钰清一身白衣,从田风身后走出来。
田风挡住了他,示意让自己来。
陆朗见他来了,紧张的用口型问他道:“要不要紧?”
陆朗虽然伤的重,可还没有到那种生死攸关的地步,有气无力的摇头。
瞥向澹台青时,却觉得他眉头越发紧蹙,身体摇摇欲坠,情况不甚乐观,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澹台青确实是忍受着体内的血脉翻涌,他眼前看不清东西,方才那两掌之力断了他的大部分经脉,伤了他的根基,导致一股郁结之气在他体内乱窜。
再加上此时此刻的头疼欲裂,更让他难以忍受,身体都沉重了起来,跪也跪不稳了。
应劭听此怒目圆睁道:“闭嘴,你知道些什么?你们又知道些什么?”
田风见他愈加癫狂,怕他再度杀人,尽量柔着语气道:“这些年,你受累了的确是不好受,我心里清楚这一切,因为筱萱的缘故。”
应劭听到这个名字,猛地心里一痛,他辛辛苦苦遮掩的情意,就这么被田风轻易揭露出来,仿佛一个□□的伤疤,被人耀武扬威的观看着。
他双眼赤红,开始语无伦次道:“你清楚什么,一个个都胆小如鼠,既然爱她为什么不能去拥有,可她偏偏为什么,我那么爱她,她要离开我,跑下山去跟一个野男人成婚生子。”
田风深吸一口气,振声道:“我的确爱过筱萱,可我也尊重她的任何选择,当初也并非不敢去向她表明心意,只是我心里明白她与我不过是兄妹之情,且也仅仅于此。”
应劭却不管不顾他的辩驳,大喊大叫道:“你是这般,那当初最献殷勤的黎重呢,他也是这般?借口,都是借口而已,你们在怪罪我,怪我杀了那个男人,害得筱萱也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田风听他提起此事,心中一痛,不禁暗中捏了捏拳头,
那是个雨天,当他推开院门,见已经大着肚子的筱萱,抱着那个男人未寒的尸骨不肯放手,脸上也没有什么哀凄之色,只是双眼都红肿了,将眼神放空不知在看向何方。
将此事压下心头,苦口婆心道:“小师弟,别这样一错再错了,放了这两个孩子,筱萱若是再世会愿意看到你成了这个样子吗?”
应劭听得小师弟这个称号,先是自嘲的笑了笑,接着大笑了起来道:“她若再世,我难道不会这样了吗?”
“不要紧,我还有梓骞,不能让他再次爱上别人,落得跟筱萱一样的下场。”应劭他已经疯癫了,眼神无助的看向四处,猛地锁定一处,向易梓骞所在房间奔去。
田风哪会儿给他这个机会,冲上前去与应劭纠缠起来。
应劭从前武艺就不如田风、黎重,不多时就落了下风,被他钳住了双手,咆哮道:“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田风因着他已无人质在手,忍无可忍大喝一声,道:“够了,应子沐!你让筱萱断了活路,生下梓骞便撒手人寰,害得梓骞早早没了娘亲,现下又要重蹈覆辙,强制干涉他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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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我们三个中, 你的确是对她用情最深的, 可你又做了多少让事来伤害她!”
应劭挣脱不过田风嵌固, 赤红着双眼咆哮着:“你不懂,那种撕心裂肺的感受, 我亲眼看着她和那个男人,颠鸾倒凤,快乐的很!”
田风脸色一变, 蹙眉道:“应子沐,你恶不恶心,我都替你恶心。”
应劭又垂下头, 低头丧气道:“是, 我恶心, 我恶心。那天她穿着喜服, 敷粉点唇, 笑的比谁都好看一千倍,一万倍。可是她身旁那人, 不是我, 不是我......”
田风见他如此执迷不悟,不禁哀叹一声, 以掌刀敲晕了应劭。
梁钰清一手搀扶着澹台青, 一边环抱着陆朗, 从房顶落下。
陆朗嘶哑着声音道:“谷, 谷主呢?”
田风回身道:“黎重他伤势还未痊愈, 仍在修养中。”
陆朗这才放下心来。
梁钰清看着晕过去的应劭, 有些不敢相信,一手掀起血雨腥风,造成许多桩灭门惨案,连门派里的师伯都遭到毒手的幕后人,这便就落败了。
他瞬间有种不真实感,喃喃道:“师傅,你准备如何处置他?”
田风回忆在山上四人在时光,是他这辈子最荡然无忧的日子,他闭着眼唏嘘道:“纵然是恶贯满盈,可我依旧无法对小师弟下手,可手上数条血淋淋的人命......”
“唉,还是把应劭交给少林寺的智缘大师处置吧。”
梁钰清一向是听他家师傅安排,便点头应下了。
“不,不行,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渣滓,我要杀了他,替我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陆朗用尽力气说着,因着情绪激动,而后渐渐没了声响,晕了过去。
梁钰清见他昏过去,把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了,无奈的看向他师傅。
田风对梁钰清道:“让陆朗放心,少林寺有一处禁地秘窟,若是应劭继续冥顽不灵,则会被囚禁至秘窟,永远在暗无天日中了此一生。”
梁钰清颔首,田风便进了房屋,见易梓骞已然晕厥,双手还被梁上红纱束缚着。
田风赶紧把红纱解开,发现他手腕都被勒红了。
他用被褥裹住易梓骞雪白的身体,轻按脉搏一探脉象,不禁摇摇头长叹一声道:“造孽啊。”
待易梓骞悠悠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房间里,身上衣物倒是穿戴整齐,以为是应劭又把他弄到什么鬼地方,正要坐起来。
门吱呀被推开了,进来正是梁钰清。
他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梁钰清端着药,放在他桌上关切道:“可好些没?”
易梓骞觉得腰部酸肿疼痛了些,摇摇头道:“无事,倒是钰清你怎么在这儿?”
梁钰清便把来龙去脉与他讲清了,其中包括应劭与他娘的事情。
易梓骞听澹台青这厢刚脱离刺杀险境,又马不停蹄的来救自己,只是沉默着,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梁钰清见他沉思,轻声道:“小郎君?”
易梓骞回神道:“那,那他们无碍吧。”
梁钰清沉声道:“陆朗伤势还好,卧床休养几日便能下地了,只是澹台青他......”
易梓骞见他这般模样,心中猛地一跳,哆嗦着双唇道:“他,他怎么了?”
梁钰清见他这般紧张,道:“你先别急,只是他受了应劭两掌,又加上旧伤复发现仍在昏迷中,不过性命是无忧的。”
然而最后一句却没有起到什么安慰作用,易梓骞慌忙起来道:“我去看看他。”
有人推门而入,梁钰清一看是田风,道:“师傅。”
田风颔首,后见易梓骞修养在床上,似乎不安分想要起身,于是道:“这是作甚,梓骞你还是病人,好生在床上休息。”
易梓骞见一个男人进屋,再见梁钰清对他的称呼,应该便是邀月派掌门了,于是道:“前辈。”
田风慈爱道:“你娘算我半个师妹,你应该喊我师伯才对。”
易梓骞见自己突然多了一个师伯,有些不好意思,喊不出口。
他凝视着易梓骞的容貌,仿佛易筱萱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不禁道:“真是像,若是个女娃,天下第一名花的称号恐怕就是梓骞的了。”
梁钰清不禁清咳一声道:“师傅,没你这么夸人的。”
田风哈哈一笑,后道:“孩子,先把伤养好了,再想其他事。”
易梓骞紧张道:“澹台青,阿青,他没事儿吧。”
田风一愣,道:“没事,那小子筋骨强壮,内功扎实的很,大约几日后就能醒了。”
易梓骞见田风如此肯定,这才放下心来,他忽然想起什么,把心里疑问道出:“前辈,师伯,应劭旧名应子沐,是您的小师弟,可是他看起来的年龄与您相比,似乎要小上一轮,这似乎不合常理。”
田风向他解释道:“当初我、黎重和应劭三人拜别师门下山前,师傅交给我们一人一样东西。”
“我嗜剑如命,师傅便送我一把白曜剑,黎重他爱书写,师傅便送了他一本名世字帖,应劭,师傅送了他一颗丹药,可以缓减衰老。”
梁钰清和易梓骞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为何是这种功效的丹药?”
田风摸了摸短须道:“大概是当时的小师弟特别爱自己的这张脸吧。”
尽管得了这个解释,二人依然是面面相觑,不懂那位高人为何要送应劭这丹药。
“后来他便不见了踪影,只听江湖上渐渐崛起一个,名叫知莫阁的中立贩卖情报之处,见过应子沐几面。”
“他虽对外宣传自己名为应劭,乃老阁主应子沐之子,可那种熟悉气息,那种气质是无法磨灭了,我一眼便认出了他。”
田风叹一口气道:“好了,风波已息,都是过去了,应劭也不能再祸害众人了。”
他又道:“钰清,好好照顾这几个病人,江湖上滞留事务还需清理,我先去处理了。”
梁钰清道:“是,师傅。”
待田风走后,易梓骞靠在枕上,有些不可置信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梁钰清轻笑道:“我一开始也有些不相信,同你一般,过几日便能接受了。先把药趁热喝了,再好好睡上一觉,我已派人给沈谷霖和易鹤报得你消息,让他们放下心来。”
易梓骞点头道:“你去看看小陆吧,他肯定比我伤的严重。”
梁钰清正有此意道:“好,那我去看看他了。”
易梓骞看着打开的雕窗,见窗外的嫩春已去,似要迎来炎炎夏日。
他心想,这个春天已去,夏日倒是姗姗来迟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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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完结
过了几日, 易梓骞便躺不住了, 他想着澹台青的伤势, 在床上始终辗转反侧。
可他转念想,自己曾经那么用力的拥抱过澹台青, 都被推开了。
现在他害怕看见澹台青醒来后,冷若冰霜的眸子,和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
易梓骞的主动示好只有几次, 若是再反复了,那人要走,自己也是不会回头的。
可却又放不下澹台青的伤势, 毕竟是为了救自己, 才会硬生生的挨了应劭两掌。
一日他坐着轮椅, 进了澹台青屋子, 掀开帷帐, 见他平躺着闭着双眼,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而平日里总戴着的那面具, 也不知去向了。
易梓骞盯着他的脸, 万分惊异,只觉不可思议, 小心翼翼的触上, 感受到那一寸温度。
澹台青半边脸上的那些烧伤奇迹般消失不见, 光洁如初, 只是肌肤色度, 较另一半肤色较深了些。
长眉入鬓, 眼骨深邃,一张薄唇显得冷漠,鼻梁也是高挺,雕刻的俊美无双,没有一处是不好看的。
这是阿青原来的样子吗?竟是这般霞姿月韵的,让人移不开眼。
易梓骞忍不住用指腹,一笔一划的描着他的五官,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目中。
以前阿青嘴上不说,可从神姿中总能见得他十分在意自己脸上烧伤。
他恢复了面容,终于能摆脱那些恶言恶语,和那些鄙夷不善的目光。
可既然疮痍痊愈,为何阿青要将面具覆在脸上?
他更也不懂,明明阿青对他是那种厌恶态度,似乎要将他遗忘,却为何要舍命相救于他?
易梓骞看不透现在的阿青,也猜不准他的心思。
他把头靠在澹台青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感受温暖的体温。心想着,别睡了阿青,快些醒来,我想亲口知道你的答案。
易梓骞最近几日,因想着澹台青的伤难以入眠,这时依靠在澹台青身上,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竟然在澹台青起伏的胸膛上睡着了。
他这人有个坏毛病,只要是不是挨着床睡,无论在哪里入眠,嘴角总会流涎。
澹台青在暗无边际的地方起起伏伏,猛地掉下一块大石头死死压住了他,让他透不过气来。
待他悠悠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胸口上,躺着一个脑袋。
压得他喘不过来气的原因,就是这个大脑袋,他啼笑皆非,想抬手摸一下易梓骞的头发,发现全身上下都酸疼的要命,胳膊都抬不起来。
他实在有些无奈,只能放弃了动作,躺回了床上,任由易梓骞的哈喇子把他的衣裳都打湿了。
没过一会儿,易梓骞也醒来了,他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以至于醒来的时候,都有种梦境和现实脱离的感觉。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一双眼正盯着自己看。
他凝神再定睛一看,发现阿青已经醒了,而且不知醒了多久了。
他有股难以形容的羞愧感,又见自己的口水把澹台青胸口一块布料都打湿了,瞬间闹了个红脸。
澹台青想说话,可嗓子眼仿佛被东西堵住了,刺疼的让他蹙眉,沙哑着道:“水,水......”
易梓骞也顾不得羞愧了,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给他喂下。
见他似觉不够,又倒了一杯给他,澹台青润了润嗓子,这才觉得好受些。
易梓骞把茶杯放回桌上,关心道:“可好些了?”
澹台青却不说话,只是盯着易梓骞看。
两人沉默良久,谁也不肯开口,也不知怎么开口,这股沉默比之前的沉默,来的柔和,却显些尴尬。
过了半晌,还是易梓骞道:“我去喊人,给你换件衣裳。”
说罢,正要出去,却被人猛地拽住了。
易梓骞忽然想起那天,他低着头与阿青擦肩时,拽住了他的衣角,当时澹台青是如何做的,将他的手狠狠拍开。
可如今,两人的角色倒是换位了。
澹台青却愈发沉默,只是拽着他的手更加用力了。
易梓骞没有动作,一边有些幸灾乐祸的,带着些幼稚的想法,当时自己抱着多大的勇气,恳求让他不要赶自己走,这次倒是要澹台青尝尝此等,肝肠寸断的滋味。
后又泄气了一般,心想着自己这是跟谁计较呢,他悲哀的发现自己就算被他多番欺辱,如今见他这样子,心底那点埋怨怒气早就消散了。
他叹了口气,道:“我不走,别拽着我了,疼不过。”
澹台青听他这么说,这才把手臂收回来了,而后用嘶哑难听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易梓骞道:“别说话,听你这声音都怪难受的。”
澹台青听他这么一说,立刻闭上了嘴,只是用灼热的眼神盯着他。
易梓骞在房中闲的无事,总不能和澹台青干瞪眼吧,见房内书架上有些杂书,便随意翻开来看看。
澹台青仿佛一刻也不愿让易梓骞,消失在他的目光里,易梓骞看书,他便看着易梓骞,闹得他被人盯着如芒在背,索性放下书到他床前。
道:“闭眼,你这么死盯着我,我还怎么读书?”
澹台青下一刻便闭眼照做了,。
易梓骞见他这般听话,也就安心看起杂书来。
夕阳西下,易梓骞放下书,见澹台青闭着眼,呼吸绵长,似乎是睡过去了一样。
他见状,便想离开房中时,却发现自己衣角又被某人拽住了。
他有些被气笑了,道:“还没睡呢?”
澹台青这才睁开眼来,之前的冰冷仿佛都是装出来的一般,瞳眸里清澈倒影的只有易梓骞一人,他道:“没。”
“你想干什么?”
“留下来,陪陪我。”
“陪完了,我累了。”易梓骞有些生硬,冷着面道。
“你在生气。”澹台青挣扎着想要坐起,可四肢完全使不上力气。
易梓骞看他跟个乌龟一样,四脚朝天,翻来覆去,心里憋着笑,面上是冷的,扶了他一把。
澹台青得了倚靠,才能坐起身来,他面上郑重咳嗽了一声,缓缓道:“我之前的行为再多的辩解,也是苍白无力,无非离不开嫉妒两个字,嫉妒他人霸占了你的时光,嫉妒那人能一直陪着你。”
他垂着眸黯淡道:“我好像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喜欢,只是看着你,希望通过我的眼神,你能读懂,我现在才明白,此乃大错特错。”
“可我现在知道,有些事情,如果不是直接交流就会造成误会,我喜欢你,从初见便开始了。”他抬起头,直视着易梓骞的双眼,易梓骞心中一跳,其中猛烈的情绪似乎要通过这个眼眸,传达给他。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用漫不经心掩盖他的心如乱撞道:“我知晓了。”
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摸上他的脸颊,易梓骞不由得转正目光,而后便是澹台青放大的脸。
一个浅薄的吻,不含任何情yu,只是轻轻的覆盖在上面,温柔的含住啄弄。
不得不说,澹台青的这张脸很有惑人的资本,让易梓骞连呼吸都忘却了。
而后,易梓骞渐渐感受他的温柔细致,不由自主的沉浸在这个吻中。
两人在口齿中交织共舞,仿佛春风袭面,身至鸟语花香,漫山遍野的山茶,刹那间的动人。
一吻过后,易梓骞显然还是有些激动,低着头喘息着。
澹台青抵着他的额头,道:“我的心里一半都是你,另一半是我放不下的苍生,过几日赶往皇都觐见夏果果皇帝商议后,便要离去带兵打仗了。”
“我不强求你,因为我也拿不定把握能不能活着回来,你可以选择等我,也可以选择不这么做。”
易梓骞听到此处,心中猛地一阵酸涩,差点哭出来。
他忍住了,道:“别这么煽情。”
澹台青摇了摇头道:“这是事实,小郎君你要去接受,可无论你做哪个决定,我都不会怪你,运气好的话能回来,看着你结婚生子罢了。”
易梓骞咬着唇,不再说话,他不敢去往这方面想,只是哽咽着道:“我等你。”
澹台青轻笑了一下,往他额上落下一吻道:“回去吧,郎君,回去吧。”
翌日,澹台青一声不吭的离开了,易梓骞知他是赶往京城了,却面对着陆朗和梁钰清,一个字儿也不肯说。
他又养了几日,便与众人告别了。
田风舍不得他的离去,说道,此地随时欢迎他的到来。
他回了竹院,沈谷霖急忙的问他这些日子过的如何,有没有受伤,伤哪儿了?
一个劲儿拉着他的手腕,给他诊脉,边开药边碎碎念着,哪个俗人开的药方,治表不治根。
易梓骞对此只得苦笑。
过了一个月,嫂嫂便诞下一名男童,易梓骞去看过了,刚生下来的小孩儿,长得跟个白猴子似的,看不出五官。
一年又一年,待到第二年时,夏天来的极晚,春天缠绵的日头多了不少。
沈谷霖知易梓骞心中始终有个人的位置,孤身一人,迟迟不肯找个陪伴,开玩笑似的跟他说要给他张贴招亲。
易梓骞只能笑着让他不要胡闹,而后正正经经说自己喜欢的是男人。
哪儿知沈谷霖翻个白眼,说自己早知道了,还让他安心,定能给他找个相好的。
易梓骞失笑,只当个笑话。
这天沈谷霖出诊去了,要过个两三天才能回来,他正在前院晒药草时。
突然门被敲响了,易梓骞还以为是沈谷霖回来了,边开门边说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而打开门后,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粗布短打,戴着个斗笠。
“你是......”
只见那人抬起头,露出完美无瑕的一张脸,挂着笑意看着他道:“你好,听说你们招一名身高八斗,英俊非凡的夫郎,请问我合适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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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番外(一)
“青裙玉面如相识, 九月茶花满路开。”
易梓骞穿着一袭蓝绸衣裳, 用白巾束了一个高高的发髻, 在画纸右上题诗落款后,映然跃出的是一副栩栩的山茶夏月图, 其中枝条穿插,几组花叶有聚有散,笔墨勾勒以点画叶。
他用下巴杵着笔杆, 白白嫩嫩的小脸紧皱着,在画布前笃步,想着画里总是差了些什么。
易鹤从打开的栏窗里, 早看见易梓骞低着头用心描画, 于是悄无声息的推开门, 来到他房中。
易梓骞仍然在差那几分火候中思索着, 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易鹤蓦地把下巴放在他肩膀旁, 在他耳边吐气,道:“愁眉不展的, 在想什么呢?”
易梓骞捂着红通的耳朵, 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道:“哥哥, 你吓死我了!”
易鹤轻笑着碰了碰他鼓起的脸颊, 道:“胆子这么小啊。”
易梓骞有些嗔怪的看他一眼, 道:“正专心致志的想画中山茶呢。”
“怎么了, 哥哥来帮你看看。”说罢, 易鹤便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画笔, “唔,不错嘛,哥哥在你这个年纪,还没你画的好呢。”
这话虽是夸赞,易梓骞却听得不对味儿,想要夺笔自己来,却因着他才达总角,易鹤已是志学之年,两兄弟的身高上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易鹤随意抬下胳膊,任由易梓骞蹦蹦跳跳够着,也无可奈何。
易鹤故意笑道:“拿不到,拿不到,小矮子。”
可把易梓骞气的不行,鼓着包子脸,睁着一双黑眸道:“哥哥!你幼不幼稚!”
易鹤一挥衣袖,洒墨压重暗色,用颇为自在轻松的笔法,破开了几朵山茶,瞬间让这幅夏月山茶图灵动活泼了起来。
他有些得意的看着易梓骞道:“如何?”
易梓骞都没看他一眼,还在方才那句小矮子而生气,扭过头不肯作答。
易鹤见状,又赔笑道:“好了好了,哥哥错了,梓骞才不是小矮子,以后定能长高。”
易梓骞急的添上一句道:“长的比哥哥还高。”
易鹤笑道:“好好好,我喊了东厨给你做了糕点,吃不吃?”
易梓骞听得有糕点,把方才那点不开心瞬间抛之脑后,双眼放光道:“吃!”
易鹤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道:“那哥哥画的好不好。”
易梓骞顺口就答道:“好!”
“小骗子,没看哥哥画的一眼,算了,走,去我那屋吃糕点去。”易鹤牵着他的手,道。
易梓骞现虽已步入少年青涩,可仍脱不开那份稚嫩,笑起来的时候更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两人坐在小榻上,婢女端来了一盘青团,青油软糯的表皮,看起来就黏糊粘口。
易梓骞问道:“是豆沙馅的,还是莲蓉馅的?”
易鹤答:“知道你喜欢莲蓉,自然是叫人做的莲蓉馅的。”
易梓骞不禁喜滋滋,迫不及待拿起一个青团,咬上一口。
易鹤见他吃的不亦乐乎,摸了摸他的头发道:“好吃不?”
易梓骞嘴里还塞着青团,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易鹤撑着下巴,看着自家弟弟,五官隐隐约约张开的模样,以后会是个竹秀俊丽的少年,他心里生出一股不舍之情,还有种不能在易梓骞身边,好好看着他长大的失落感。
他道:“哥哥明年就要去书院读书了。”
易梓骞塞完了一个团子,眨巴着眼睛道:“我会想你的。”
易鹤见他把自己接下来说的话说完了,不禁道:“机灵鬼,嘴说的那么快。”
易梓骞露出一个傻气的笑道:“哥哥放心,去了书院后,我会天天给你寄信的。”他擦了擦嘴角边上的糕点渣道:“然后就在信里说,我每天都吃了那些好吃的,有多好吃。”
易鹤气笑道:“小没良心的,行,都随你信里写什么无所谓,一定要记得寄给我。”
易梓骞吃完了盘中所有青团,眨着眼,眼里透着灵气道:“哥哥吩咐的,我哪儿敢不照做?”
易鹤见他这样,将他揉进自己怀中,掐着他的脸,瞪着他道:“就怕你记不得了,要是记不得了小心哥哥回来罚你!”
易梓骞的小脸被掐的通红,眸里闪着无辜泪水,如懵懂小鹿一般望着他道:“唔唔,一定记得,哥哥莫要再捏了。”
易鹤似是嫌弃道:“不捏了,本就是个包子脸,捏大了就更没人喜欢了。”
易梓骞听此倒没有哭丧着脸,只是道:“我还有哥哥喜欢呢。”
易鹤似乎拿他没辙只得叹口气,道:“可吃好了,还有肚子没?”
“还有!”
“有也没了。”
“哥哥!”
......
花久历数月,耐霜四时青,山茶香气不改,青山颜色不变。
变的大概是,两相别离,愈发疏远的两人罢了。
※※※※※※※※※※※※※※※※※※※※
青裙玉面如相识,九月茶花满路开。出自《初识茶花》
应某小可爱的要求,写了三哥和梓骞的番外。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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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番外(二)
深冬艳阳, 城中处处张灯结彩, 处处焕然一新, 更显一元复始之意。
入暮时分,天灯高照灿如日, 红灯笼都明艳艳地亮起来,百姓倾巢而出,游街玩乐。
澹台青路过人流熙攘的集市, 瞧着个摊子做的是糖人,小糖人裹上一层金黄糖浆, 如琉璃般闪耀。
孩童们争先恐后跑到摊子前,拿着精致的糖人, 心满意足把糖人舔没了形状,
他心想着正月十五,是该买点礼物回去送给郎君。
于是以一己之力,冲破了唧唧喳喳,一直堵在摊子前小孩儿们的防线,往老板面前丢了五个铜板。
方才还挤得欢脱的几个顽皮孩子,不乐意有人插在他们前面,嘴一撇指着澹台青哇哇大哭道:“这个人他不排队,他插队, 他插队!”
澹台青这刚拿起糖人, 回头见几个男孩心有灵犀似的, 指着他嚎啕大哭, 惹得众人投来目光。
众人不免对此议论纷纷, 有几个妇人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安慰着他们,顺便给澹台青丢了几个鄙夷不满的眼神。
目光里的意思无非是,多大人了?还长得人模人样的,跟几个孩子抢先后的。
幸得澹台青早就铸造了一副铜墙铁壁般的脸皮,面上不曾起一丝波澜。
下一刻,便把摊子上所有小糖人都卖光了。
这下可好,方才才止住抽泣的孩子见到手的糖人飞了,嚎天拍地般哭的更大声了。
澹台青一手抓着一捆糖人,趾高气扬的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他和易梓骞又搬回了岷洲,买下一座依山靠水的农家小院。
易梓骞仔仔细细的装点着院子,倒是将院子布置的清雅素净。
澹台青打开了院门,见院中屋里都不见易梓骞的身影,也是生疑,若是郎君要出门,必会先告知于他。
只听疱屋里传出一阵阵的咳嗽,发出吃惊的声音道:“怎么会,竟然糊,糊透了。
澹台青打开屋门,易梓骞见他来了,眼疾手快的把锅盖盖上了。
澹台青心中叹息一声,大约明白自家郎君正做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小郎君总爱在疱屋里捣鼓一些奇怪的食物,可每每都是以不成功而告终,可郎君是个有毅力且固执的性子,说什么非要给他做一套“西式大餐。”
他道:“郎君,别遮掩了,我都看到了。”
易梓骞死鸭子嘴硬,按着盖子道:“你看到什么了,什么都没看见。”
澹台青把小糖人放在盘中,走进要把他死死按着盖子的手拿来,道:“别按着了,给我看看做的什么。”
易梓骞哪有他气力大,还没使得上劲儿,澹台青便轻易抬起了他的手,揭开了锅盖。
“别,别!”
里面的东西一览无遗,赫然是一片黑白糊糊的,还在冒着咕噜泡的不明粘液。
澹台青看到这个,也不免脸色一变,有些被惊吓住了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易梓骞脸都涨成猪肝色,阴沉沉道:“既然被你瞧见了,那么就给我吃下去吧!”
他用筷子准确无误的夹起一块白糊糊,硬生生的塞到了澹台青的嘴里。
澹台青还在震惊于锅中此物,是食物还是蛊,来不及抵抗几分,见易梓骞一脸凶狠,非要让他吃下的模样。
只能半推半就的咽了下去。
甜甜软糯的口感,带着些余温,没有想象中的恶心。
“这,这是元宵?”
“哼,算你识货,吃出什么馅的没?”
“唔,芝麻的味道,还有些梨子酱的味儿?”
他们院中也有一棵高大梨树,与易府原先院子里的那梨树,长得相差无二。
易梓骞今日突发奇想,把之前放的梨子酱和芝麻混搭在一起,做成汤圆的馅儿,却没想到竟然失败了,实在令他大失所望。
易梓骞叹息一口,盖上锅盖道:“唉,我本来想把梨子酱和芝麻混在一起,没想到失败了,失败便失败,以后做多了便好了。”
澹台青脸色再次变化,还来?讲实话,他有些被小郎君做的新鲜玩意儿,折磨的有些受不住了。
他俯下身猛地抱住了易梓骞,把他圈在自己怀中,贴着他的脸亲昵道:“郎君费心了,惦记着给我做一份元宵。”
易梓骞没料到他的主动,脸上有些滚烫,直直的往前看道:“正月十五当然是要吃元宵的,我又不是光给你做的,自己一样要吃。”
澹台青在他耳边轻笑一声,那声音是故意压低的,往易梓骞心底一勾,让他不免心神荡漾,脸越发红了。
他又道:“只是感叹,这么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妙人儿,怎么会被我拥有。”
澹台青是那种平日里不说情话的人,可一旦说起,便叫人浑身一软。
再者他乃性情坚韧之人,说起情话不觉放荡只觉得诚恳而又认真,易梓骞心中酥麻,恨不得羞涩的钻到地缝里。
还未等易梓骞说话,澹台青便扭过了他的下巴,强硬的吻住了他,口齿交缠中,易梓骞只觉得嘴里是甜的,心里也是甜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轻软了下来。
澹台青从轮椅上抱起了他,上半身两人仍在纠缠的走向了里屋。
只剩小糖人们,孤零零的躺在盘子里,等着人们来品尝。
看来今年的元宵节的团圆晚饭,只怕是吃不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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